入冬以后的早自习, 窗外依旧是朦胧的夜色。
初冬的寒凉还没有唤醒酣睡的城市, 可是高三的同学们早已经拿着课本,卖力地开始了晨读。
早自习结束,陆川推开教室门, 扑面而来是晨雾的气息。
他径直朝着办公室走去,不需要深思熟虑,甚至不作多想,他决定放弃这次学生代表的演讲, 把机会让给秦之南。
昨天投票结束以后, 又有几个家伙匿名在班群里带节奏, 说陆川上课总是不听讲, 看课外书,成绩好又怎么样, 他根本不努力, 没有资格代表全体高三生上台演讲。
不过这几个匿名的发言很快就被更多的同学挤兑回来了。
成绩好就是牛逼,不服忍着!陆川虽然不是最努力的一个,但绝对是在学习上最热心帮助同学的那一个。
人家成绩好, 而且愿意分享, 不像某些人藏着捂着,生怕被超过了似的。
你又知道我们川哥不努力, 人家看的课外书,你看得懂吗?……匿名的几个再也不做声, 陆川没看消息, 只是在早读课上听宋景他们几个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虽然大家认可他, 但他还是决定要辜负同学们的一番好意。
他家乔二不喜欢他抛头露面,那就不去,反正这种事他本来也没多大兴趣。
然而在他前脚刚出教室门,楚楚后脚就追了出来。
陆川!她急切地喊了他一声:等一下。
陆川回身,稳住她突突跑过来的身子:怎么?楚楚喘着粗气,手里攥着一张折叠好的笔记本纸,递到他面前。
陆川好奇地打开,发现一整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迹娟秀,还带有些娃娃体的感觉。
陆川照着念了出声: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同学们,我是来自高三2班的陆川,很荣幸作为这一届的学生代表在此发言…楚楚赶紧伸手去捂陆川的嘴:你现在别念。
怪不好意思的。
给我写的演讲稿?她红着脸点头。
网上抄的?不是。
楚楚连忙解释:我…我给你写的。
每一个字都是她自己写的,昨天晚上,熬夜到凌晨,改了又改,才终于定稿成现在的样子。
稿子的内容读起来还算流畅,而且不套路,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内容不算绝佳,但是诚意满满。
其实陆川哪里需要什么稿子,他从小跟着老爹在部队,看过老爹站在严肃的大礼台做过的热血激昂的演讲,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场了,该怎么带动气氛,哪里该停顿哪里该激情,他摸得一清二楚,加上思维敏捷,该说什么张嘴即来。
难为她还这样用心,熬夜给他写稿子。
陆川心里感动得嗷嗷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她:不是不想叫我上去演讲?楚楚低声说:昨天不想,今天又想了。
楚楚回宿舍听薛棠棠说起,能选上学生代表,对下学期拿到名牌大学保送名额是有优势的,以前每届高三学生代表最后都被学校推荐保送到985了。
知道这件事,她就懊悔因为自己的私心给秦之南投票的事,不过幸好…选上了。
陆川说: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可以不去,没所谓。
不是小事!楚楚连连摇头,这是关系他前途的事,怎么会是小事!陆川皱了皱眉,又看了看那张演讲稿,上面字迹规整,遣词用句,都是下了功夫,费了心思的。
距离校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楚楚连夜给他写了一封稿子出来,陆川知道,她是在为昨天的事愧疚。
她想用行动补偿他。
陆川有些心疼。
行,去就是了。
楚楚点头:你回去看看稿子,哪里不好,我再给你改。
哪里都好,不用改。
陆川将稿子叠好,搁嘴边亲了一口,郑重地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昨天乔琛没来学校,今天也没来。
课后,楚楚站在教室的走廊,看着远方浓云密布的天际,心里头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她掏出手机给楚云袖打了电话。
妈,乔琛呢?你管他干什么,自己好好学习,我现在在美容院做面膜,不方便说话,挂了。
你别忙…嘟嘟嘟嘟…电话被楚云袖挂断,楚楚焦急地又重新打了过去:妈,你知不知道乔在…哪里?电话那头楚云袖很不耐烦地嚷嚷:他前天跟你爸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呢,鬼知道他在哪里。
怎么没去找?!找他?能找到就见鬼了,反正他三天两头都不落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楚楚挂了电话,放心不下,又给乔琛拨了过去,电话依旧没有人接,这两天一直如此,电话打过去都没人接听。
她一整个下午都是心绪不宁,直到放学的时候,打过去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但是接电话的人并不是乔琛,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你找乔琛啊?啊…一听是陌生的声音,楚楚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酒吧老板,乔少爷在我这儿醉一天了,你是他朋友还是亲戚,快把他给弄走吧,喝死在我这儿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喂喂,你听到没有?呃…楚楚正努力要开口说话,电话直接被陆川给抽走。
他站在阳台边,直接问道:麻烦给我一个地址,现在就过来接人。
……嗯,我知道了,麻烦你看着他,别让他喝酒,我…陆川看了看手手表时间:我现在过来。
陆川将手机还给楚楚,喃了声:笨蛋。
楚楚连忙问道:乔在哪里?不在市内,在峒新县。
陆川纳闷: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峒新县是鹿州郊区的一个小区县,距离市区有一段四十多分钟的高速。
说到桐新县,楚楚才恍然想起来,这几日,恰逢乔琛母亲的忌日,峒新县是乔母娘家人住的地方,他的母亲就埋葬在那里。
他离家出走,一定是去看妈妈了。
楚楚感觉呼吸不畅,心也莫名揪了起来。
我现在过去把他弄回来,你别担心。
陆川单肩背着书包就要转身离开。
楚楚很快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
陆川提醒她:现在过去,今晚可能回不来哦。
楚楚点头:我晓得,明天周末…不怕的。
算了,你别去。
陆川摇摇头,皱眉:回头万一走丢,就要我的命了。
楚楚连忙抓住了他的袖口:我跟着你不会丢。
真要去啊?要!见她如此担忧的模样,陆川还是牵起了楚楚的手:行,那你得跟紧了我,别乱跑知道吗?嗯!校门口俩人上了出租车,直奔汽车站。
因为是黄昏时分,汽车站口人不多,许多推着小车的摊贩叫卖煎饼和油炸食物,陆川问楚楚:要不要吃个晚饭?楚楚摇头,她只想赶紧见到乔琛。
陆川便说:那行,我去买票,你在这儿等我。
走了没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还是转身走回来,牵起楚楚的手:算了,还是跟我一道,乔大丢了没事,我不能把你丢了。
要换正常人还好,就楚楚这样的,跟丢了,他可不敢往深了想。
他拉着楚楚往售票大厅走,买了去峒新县的末班车两张票,上车以后,俩人坐到汽车末排的位置,陆川让楚楚坐里面,自己坐外面。
见她一声不吭,呆呆的模样,陆川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回头给你买个狗链子,拴脖子上,我就牵着你,上哪都丢不了。
楚楚失神点头。
同意啊?嗯?看她满腹心事的模样,知道她牵挂乔琛,没心思玩笑,陆川索性安慰道:乔琛那家伙整天混迹声色场合,比我哥几个还吃得开,没什么好担心的。
楚楚拿出手机,看了日期,低声对陆川说:明天是他妈妈的忌日。
陆川闻言,稍顿了片刻,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揽住了楚楚的肩膀,轻轻按了按。
两人沉默着,不再说话。
汽车下了高速,还走了一段并不平顺的小路。
颠来倒去,楚楚晕车,脸色很不好,一直紧闭着眼睛。
陆川问司机要了一个黑色口袋拽在手里,跟楚楚说:口袋我随时给你备着,想吐就拉我一下。
楚楚痛苦地闭着眼睛,咬着牙,她宁愿死也不吐,太丑了!陆川从书包里摸出耳机给楚楚戴上,给她开了音乐分散注意力,然后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楚楚顺势乖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闭上眼睛小憩。
谢谢你陪我。
陆川轻哼了声:还说,早知道你晕车这么厉害,就是把衣服脱了求我也不会带你出来。
我才不会…把衣服脱了求你。
-汽车颠簸了没多久,总算抵达峒新县。
峒新县属于旅游古镇,临水靠山,空气很好,也没有工业污染,一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楚楚感觉好多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一走出汽车站,不少拿着小广告牌的男女就拥上来。
要不要住宿?免费带路,免费导游。
特色烤鱼,便宜又好吃哟!陆川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加快了步伐带她离开人群。
灯火阑珊的马路边上,陆川问楚楚: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啊?楚楚摇头:先找乔琛。
陆川知道,找不着乔琛,估摸着她也没心思吃饭。
他索性拿出了手机,在地图里输入了酒吧老板发过来的地址,定位,规划路线。
没多远。
陆川指了指左边的马路:往那边走一公里就到。
楚楚背着小书包径直往前走,陆川跟在她身后,左右观望着。
桐新县的确是古镇,风景保存得原汁原味,黑瓦白墙的小楼一排排地伫立着,最高不过三层。
即便现在是旅游淡季,但是周围夜市却依旧热闹非凡。
兔子,干脆别找什么傻逼哥哥了,咱俩就当来这儿旅游,过个轻松愉快的蜜周,多好。
楚楚一个劲儿摇头:…不好。
哎。
陆川踏着懒懒散散的,悠哉悠哉地走在后面,楚楚回身等了他好几次,焦急地说:你快…快点。
不要。
陆川双手放在后脑勺,慢悠悠地说:你对乔大比我好,吃醋了。
他是我…我知道他是你哥。
陆川没好气地说:别忘了刚进校的时候,他怎么欺负你的。
楚楚回头对他说:没忘,你一直在帮我。
哼,亏你还知道,小白眼狼…陆川话音未落,楚楚突然回身走过来,然后牵起了他的手。
她的掌心软绵绵的,就像海绵,冰冰凉,特别舒服。
陆川的心跳顿了顿,话也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楚楚握着他粗粗的食指,认真的,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川川,你不要吃醋。
川川…糙!陆川的心脏炸了,脸颊也泛起了绯红,呆呆傻傻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边上有小宾馆的老板拿着小牌子问俩人:帅哥美女,开房嘛?便宜哟,一夜50块!陆川笑眯眯地说:待会儿来!-找到乔琛的时候,正如酒吧老板所说的,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包间里还有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陪着他。
他把脑袋埋在那女人硕大的胸脯上,鬼哭狼嚎地叫着妈妈。
女人则温柔地抱着他,安抚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汹涌起伏的背。
他把鼻涕眼泪全蹭女人的胸脯那一片薄薄的衣料上,嚎啕大哭:妈妈!他的脸用力蹭着那女人的胸部。
门口,陆川看得快傻掉了。
那女人穿着镶嵌着亮片的短裙子,浓妆艳抹,v领开得很低,看样子应该是特殊职业从业人员。
如果不是桌上摆满的啤酒瓶子,他简直要以为乔琛他妈的是在装疯卖傻占人家的便宜。
乔琛抱着女人的纤腰,在女人柔软白皙的胸脯上蹭着,而女人满脸柔情地看着她,甚至鼻头都有些微红,轻轻地安抚着他,似乎母性大爆发,随便他怎么在自己的怀里撒娇都没有抗拒。
陆川喃喃:还…还能这样干?楚楚回头看了看眼神直勾勾的陆川,他立刻换了副面孔,指着乔琛破口大骂:伤风败俗!人渣!见有人来了,女人推开了乔琛,扯纸巾擦了擦胸襟前的湿润,拿捏着软软的调子对俩人说道:这人在这儿醉了一下午,就知道哭,啥也不干,我都不知道怎么跟经理交待,你们快把他带走吧。
楚楚对她道了谢,走到嚎啕大哭的乔琛面前,想扶起他。
乔琛睁着朦朦胧胧的醉眼,看清了是楚楚,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推了她一把。
害死我妈的凶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