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眼神在几个媳妇身上扫过,老四媳妇留下,其他人出去。
三夫人心里略有不满,可她不敢忤逆婆婆,跟在朱氏身后退了出去,朱氏还不忘把门带上,并亲自守着门,让其他人都退远些。
她是不懂家宅中这些事,可女儿走的时候和她说过,内宅的事她要是不知道怎么拿主意而林嬷嬷又不在她身边,那就跟着四婶走,女儿的能干有目共睹,她照做肯定不会错。
三夫人夏氏蹭过来低声道:连大嫂你也赶出来了,娘也太偏心了。
四弟妹比我能干,留着她比留着我有用。
夏氏一窒,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爽快的承认自己没用的人!屋内,老夫人喘得很急,苏嬷嬷端了茶水过来,您快漱漱口。
满嘴腥味,老夫人也想漱下口,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让她知道自己怕是要不好,咬着舌尖把要溃散的心神集中起来,径自对着四媳妇道:族学停课,文武先生都请离府中,花家关紧门户,除了基本的采买任何人不得出入,海棠,你要把家当起来,不管用什么手段,撑到芷儿回来。
几乎是没有停顿的说完这段话,老夫人胸膛急剧起伏,呼吸重得如同飞快拉扯的风箱一般。
她的眼神太殷切,吴氏想也没想就用力点头,花家向来婆媳相和,眼看着精精神神的老太太不过短短时间就成了一把枯柴,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花家的担子太重了,只有芷儿撑得起来,海棠,你要好好帮她,她说她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说不定,说不定她就真的能做到,你一定要好好的帮她。
这样交待后事一般的话让几个老仆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吴氏眼泪也直往下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
老夫人眼神渐渐溃散,自嘲的喃喃低语,真是没用啊…娘…吴氏抖着手去探婆婆的鼻息,确定气息尚存后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楚大夫怎么还没来,快去个人催!抱夏端着药快步进来,本来平日里都是由拂冬送过来,她顺便还会做一碟点心让老夫人去去药味,可她已经从丫鬟那知道了老夫人屋里发生的事,恨透了大姑奶奶,也下意识的把拂冬藏了起来。
吴氏回头,老夫人平时用的这个药?苏嬷嬷抢着回答,是,是芍药姑娘的方子,老夫人吃着见好了许多。
吴氏懂她的意思,点头,把娘扶起来。
可是喂不进去!吴氏狠着心把牙撬开了也没用,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老夫人完全不会吞咽了。
吴氏红了眼眶,捂着眼睛片刻才平复下心情,帮着苏嬷嬷一起给婆婆换了湿了领子的衣裳。
楚大夫来了!陈嬷嬷用平时绝对不会用的语调喊出了声。
吴氏忙让开位置,楚大夫,您快看看我娘。
楚世堂一看眼下的情况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捏住瘦弱的手腕号脉时他惊得几乎要坐不住,眉头皱得死紧,怎会如此,老夫前几天来请脉时分明已经大有好转!家丑不可外扬,吴氏只得含糊道:老夫人是受了气,楚大夫,我娘她…楚世堂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花老夫人心里一阵叹息,他入过不少高门府第,得过赏赐吃过苦头,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有些见识,可让他心怀敬意的只有一个花老太爷。
不管是他拿着书随意问他两句,还是在路上遇上时如同老友一般闲谈片刻他都记忆深刻,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没有那么清楚的划分三六九等,哪怕他是最上等的从二品大员。
他敬他那份自在。
而如今,他敬佩的那个人被流放,那个人结发多年的妻子又命在旦夕。
长叹一口气,楚世堂看向吴氏,老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吴氏死死撑住了才没有软倒在地,竟然…竟然到了这种程度!那个叫芍药的姑娘你们能否请来?吴氏苦笑,她不在京城。
楚世堂心里暗道了声不巧,伏案开了张方子道,去抓药,速度要快。
一直没有说话的抱夏突然道:婢子斗胆请药方一观,芍药姑娘留了许多药材在这,只要不是太稀罕的大都有。
楚世堂直接递给她,老夫人之前吃的药方可是她开的?不知可否拿给我瞧瞧?是,婢子这就去取来。
比着芍药的药方,楚世堂细细琢磨过后将自己的药方上换了两味药,可有?抱夏看了一眼,点头,是,全有。
那好,我让药童随你去抓药。
抱夏没有说之前的药都是拂冬抓的,也都是她熬的,应了领着药童就去了那边跨院,药材都放在那边,她们小姐处事的时候芍药就在那边捣鼓药材。
楚世堂给老夫人扎了一套银针,九根,根根扎在头上。
这套针法是家传的,可楚家每一代传人都不会轻易动用,因为这套针法其实就是催发人体内的生机,就算真救活了也会折寿数年。
之前他说的话不是给自己留余地,老夫人这一关确实凶险,很可能会熬不过去,他总要尽力了才对得起花老太爷。
屋里的人把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扰了楚大夫,苏嬷嬷一直淌着泪,却始终没有发生一点声音。
吴氏出去做了些安排。
很快,穆先生和被顾晏惜安排过来的武先生汪容便被告知立刻离府并近日都无需过来,穆先生虽不解却也不多打听,汪容则多留了个心眼,不着痕迹的在几个地方站了站,也就将事情听得差不多了。
想到主子待花家大姑娘的不同,他不敢耽搁,立刻抓了只鸽子给主子送信,怕生变还不得不做了梁上君子,连着几日都潜在了花家屋顶上。
看着花家乱成一团,看着一碗碗药送进去哭着把湿透的衣裳拿出来,看着花家从积极向上变得六神无主,他觉得花家快垮了,从心底里的垮了。
他又给主子去了封信。
顾晏惜一个字都没敢和花芷说,只是借口他回京有急事,再一次变成了双骑。
花芷感觉到了他的急切,她什么都不问,大腿磨肿了磨烂了也不吭一声,晚上抹了药次日继续上路。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PS:谢谢姑娘们,么么哒,尤其要谢谢惊喜于我一星期更了十几章的栗子姑娘,她证明了空空没有偷懒。
第一百章逝!十一月二十四,京城迎来初雪,不大的雪花飘飘洒洒,给屋顶上添了薄薄一层白色。
地上的雪却是留不住的,不一会就化了去,染湿了街道。
花芷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城,虽然满身疲惫,可心却在雀跃。
家已经近在咫尺了。
要不是城中不能纵马疾驰,她只恨不得甩上一鞭子飞奔回家,见见家人,然后睡个天昏地暗。
进城之前两人就没有再同骑,花芷看向身旁的顾晏惜,陆先生若有事便请先去忙,忙完了一定要过来,我让拂冬做一桌好吃的好好招待陆先生。
顾晏惜眼神深沉,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执意将人送到花家巷子里。
看着她敲开角门,看着里面的人伏倒在她面前高喊,大姑娘,您可回来了,老夫人不行了!花芷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她转过身来,对着顾晏惜屈膝一礼,大步进了屋。
披风扬起,似有风雷之声。
门里的下人也匆匆一礼,匆忙将门关上追了上去。
汪容从屋顶上跃下,跪倒在顾晏惜面前。
情况如何?一直没有清醒过,大夫说撑不过两天,但是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
没有等到花芷回来,花老夫人落不下那口气,而现在,花芷回来了,顾晏惜抬头看了看天空,这雪怕是得下上好几天。
回去。
是。
最后再看了花家宅子一眼,顾晏惜打马离开,他必须进宫一趟,这里得让陈情来守着,其他人他信不过。
从角门到内院,足够让花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面无表情的听着,抓着马鞭的手紧握,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下人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老夫人院里气氛凝重,院子里站满了下人,屋里是花家子孙,里间则是花家四房媳妇以及楚大夫。
楚大夫叹了口气,对着几人摇了摇头,他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朱氏当场就哭了。
吴氏攒紧了帕子,哑着声音道:请楚大夫尽全力,不论如何都请再拖一段时间。
因为芷儿还没有回,真正能让老夫人去得安心的人还在回来的路上,她带回来的消息一定是老夫人最想知道的。
楚大夫正要说话,外边喧哗声突起,隐约听到有人低呼,大姑娘!长姐!花柏林的这一声确认了真是花芷回来了,吴氏比朱氏更快的往门口奔去,她从不知道担着一个家族有这么辛苦,而芷儿却在花家那么难的时候把花家撑住了,并且看起来还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这就是她们的差距。
芷儿…花芷对她点点头,挟着一身风雪进了屋,瞬间好像整个屋子里都冷了下来。
楚世堂起身转过身来对上她的视线,对她轻轻摇头。
花芷面上还是毫无变化,她解开大氅,和马鞭手套一起放到桌子上,把手放在脸上捂着。
然后她走到床边,跪在脚塌上,用稍微回暖了一点的手轻轻握住祖母的手,轻轻唤着:祖母,我回来了,祖父让我带了信给您,您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拆开看了。
老夫人手指头动了动,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斗争一般,花芷见状不停的唤着祖母,片刻后老夫人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花芷让开身子看向楚大夫,不用她说什么,楚世堂立刻坐了过去,只是捏着脉象他就知道他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老夫人…油尽灯枯。
楚世堂叹了口气,对着花芷摇了摇头。
花芷闭了闭眼睛,转身倒了杯水过来,吴氏见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一些。
这次老夫人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喂不进去,她把一盏水都喝光了,然后眼神殷殷的看着花芷。
花芷会意,从怀里将包了几层的油纸包拿出来打开,拿起最上面那封信递给祖母,我给您念。
老夫人却摇头,伸着孱弱的手臂固执的把信接了过去,想要撕开却几次都没成功。
花芷二话不说接过来就给她撕开口子,拿出信展开了放到她摊开的手上。
老夫人慢慢的看着信,边看边笑,眉眼弯弯的如同少女时的模样。
许久后,老夫人慢慢的折好信,指着红木箱。
苏嬷嬷侍候她一辈子,最是明白她的心意,抹着眼泪把红箱子里的几个匣子全都拿了出来放到床边,并一个个打开。
花家没什么东西了,这盒首饰你们四个拿去平分了吧,就当留个念想。
声音很弱,很慢,可是没有丝毫迟疑,老夫人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东西,都给芷儿。
一匣子钥匙,一匣子卖身契,另一个匣子最空,只有两个玉制印信占了小小的一块地儿。
印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夫人看着,仿佛记起了自己当年接过来时的心情。
白色的那个是花家的印信,从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它们代表的不止是你祖父,而是整个花家,此印只传家主,暂交给你保管,以后要传给谁由你祖父决定,鸡血玉那个是我的私印,也留给你了。
花芷用力点头,没人发现,她此时已经是满嘴血沫。
老夫人再看了一眼四个媳妇,不论花家以后如何,你们都当和睦相处,互相帮衬,协助芷儿正花家门楣,若有人想毁我花家根基,做鬼我也不会放过她!四人齐齐跪伏于地,媳妇谨记。
老夫人转而由花芷扶靠着,她并不是恶婆婆,她的媳妇也都不是恶媳妇,只是她们的缘份浅了些。
就到这里吧,以后的路,好好走。
四人流着泪行三跪九拜之礼,退着出了屋。
老夫人靠在孙女肩头歇了歇,声音比之前更弱了,芷儿,他们都好是不是?是,您的丈夫,您的儿子,您的孙子都很好,祖父做的是轻省活,除了天气要比家中冷了点,他们没有吃其他苦头。
那就好。
老夫人努力侧过头看着她,芷儿,你要原谅祖母,原谅祖母把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原谅祖母这么不经事,你要原谅祖母…眼泪从老夫人脸上滑下,她的孙女才十六岁,花一般的待嫁之年,如今却要被花家绊住不知何时方能得以解脱,现在她更是要撒手离开,让她一个人扛起所有事,她对不起她。
花芷神情镇定得一如往常,话语间甚至还带着些微笑意,您安心的走,有我呢!我记着之前和你承诺的话,我会让花家偏安一隅,该念书的念书,该绣花的绣花,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总有一天,花家必将恢复所有荣光,您会看到的。
祖母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老夫人抬了抬手,最终却只动了动手指。
花芷将她的手掌抚到自己脸上,祖母,走吧。
老夫人渐渐闭上眼睛,手掌滑落,另一只手紧攒的信也松开,她嘴角轻轻勾起,如同进入美梦。
那一年,她得知自己要嫁给京中素有才名的花家子,偷偷打听到他们要去往城外踏青,她事先包下临街的包厢,从窗户缝隙当中偷偷看他,一身蓝衣的年轻公子轻摇折扇,道不尽的俊逸风流,她的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那一年,她一身红嫁衣风光大嫁,她牵着红绸的这头,他牵着红绸的那头,他们拜堂成亲,拔步床上,他用喜秤掀开红盖头笑眼看着自己的新娘,她娇羞的红了脸。
那一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然后,许多年。
PS:如果有姑娘看哭了不要害羞,因为空空写哭了,今天只有一更,去外市扫墓,一天都在路上奔波。
第一百零一章起孝屋里屋外跪倒一片,肃穆的、哀戚的,哭泣声也显得隐忍。
花芷抱着祖母半晌,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像是把人哄睡一般,然后她把人放倒,将祖母的手轻扣在小腹,动作始终是轻柔的,就好像生怕把人吵醒了一般。
静立床前,花芷看着祖母的遗容,寿服可有备下?哭得几乎要背过气的苏嬷嬷边哽咽边回话,备,备下了,老夫人,老夫人之前知道,知道自己不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找出来,给祖母更衣。
苏嬷嬷找出寿衣,春香也机灵的找了另一个丫鬟抬了水进来,花芷挽起袖子先净了手,然后去给祖母解衣扣。
苏嬷嬷忙上前,大姑娘,奴婢来…该是我做的。
苏嬷嬷眼泪又掉了下来,点点头也不去争了,只是在旁边跟着帮手。
净了身,更好衣,花芷给祖母理了理仪容,头也不回的吩咐,烧纸,点长明灯。
是。
烧纸,也可以称之为烧落气纸,陈嬷嬷正要去院子里烧,就听得大姑娘又道:开大门,去大门口烧,告诉徐管家,起孝。
陈嬷嬷难掩讶色,搬到城南几个月,花家的大门自打她们进来后就一直未开过,现在却…转而想到如今是大姑娘掌家,她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好,忙福身应了匆匆离开。
花芷最后再看了祖母一眼,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不见半点悲戚。
苏嬷嬷突然记起,直到现在,大姑娘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就好像刚刚故去的这个人与她无关。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那么远回来面对的却是这般局面,那个让老夫人安心走的姑娘怎么会不难过。
苏嬷嬷伤心的哭得更急了。
苏嬷嬷,你们以后跟着我吧。
苏嬷嬷泪眼迷蒙的抬头,刚刚大姑娘说…我院里缺几个掌事嬷嬷。
苏嬷嬷自然万般愿意,可她们要是走了,老夫人屋里这些人可怎么办?她如何忍心老夫人刚故就树倒猕猴散。
像是明白她的顾忌,花芷了了她的后顾之忧,我屋里侍候的人已经够了,但是总有安得下的地方,我不会亏待所有向着花家的人。
苏嬷嬷心落了回去,和屋里另外两个嬷嬷一起行了大礼,她们四人跟了老夫人几十年,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争斗,可感情也是实打实的,以后还能共事一主自是再好不过。
安了她们的心,花芷披上大氅才往外走,她有点冷。
长姐!看到她出来,跪在最前边的花柏林软软的喊了一声,花芷看向他,祖母过身了。
花柏林眼眶迅速含泪,却倔强的抬着头,挺着腰。
你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丁,由你来主事。
花柏林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可这不妨碍他点头,不会他就学,没人教他就问,总能学会。
花辛。
跪在另一边的花辛没想到自己被点名,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带着弟弟妹妹们进里屋去给祖母守灵,看好长明灯,不要让它灭了。
花辛下意识的看向母亲,齐氏朝着她连连点头。
花辛应了是,牵着最小的两个进了屋,其他小辈都跟了进去。
屋里一下子空了,面对花家新的当家人,吴氏最先反应过来,要我们做什么芷儿你只管说,我们一定配合你。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
我年纪小,不懂丧事的规矩,这些事还需要你们给管下来,要买什么要怎么做不用通过我,直接安排下去便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花芷眼神定定的看着四个长辈,不要让人看轻了花家。
吴氏替四下应下,我们省得,只是现在也不适宜大操大办…不需要讲那个排场,诚心诚意便好。
明白了,我们会办好。
花芷走出屋去,顾不上说几句让人安心的好听话,顾不得安慰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娘亲,她有太多事要办。
徐管家在哪里?迎春还没说话,徐管家自己就接了话,小的在这。
徐东进从院外进来,他知道大姑娘会找自己,一直就在外头候着。
花芷腿软得很,她也不逞强,干脆转身又进了屋,徐东进忙跟上。
抱夏悄没声息的递了一杯茶到小姐手里,花芷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个时间,徐东进朝着里屋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
该安排报丧了。
徐东进抹了抹眼睛,是,不知当报哪些家。
祖母的娘家、花家旁枝、四房夫人的娘家、二姑奶奶以及穆先生。
花芷一顿,还是把陆先生给省略了,其他人家可以稍慢,你看看还有哪些,尽快拟个名单给我。
是。
徐东进飞快的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大姑奶奶那里…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花芷的决定,老夫人的死花静难逃其咎,可花静再怎么说都是长辈,花芷做什么都是错,可要是吞下这口气,怕是也难以服众。
花芷摸着茶盏圆润的杯沿,眼睛微微眯起,怎么能漏了她,我亲自去请。
芷儿…朱氏担心不已,她没少在大姑姐手里吃亏,一直都很怵她,一听女儿想和她对上,心就先提起来了。
不过是个窝里横的角色,也就能欺负一下在意她的人,我替祖母教教她怎么做人。
原本还没打算立刻就去的花芷突然就一刻都忍不了了,给我拿孝衣来。
要想俏,一身孝,这话半点没错,花芷穿上孝衣,头上绑了孝布,原本就有九分的姿色一下上升到了十二分。
更何况她这一路奔波,气色实在称不上好,衬着这一身白凭添了两分弱气,让她的气势也跌落了几分。
迎春,抱夏。
是,小姐。
不需要藏着揶着了,把花家给我好好的管起来,让所有人看看你们的本事。
花芷披上另一件纯白的大氅,同样是白色,却非但不显弱气,还把跌落的气势全给拉了回来,甚至比之前更强。
迎春和抱夏对视一眼,用力应是。
花芷眼里满是冷然,她会让花静知道,没了祖母,她将失去什么!PS:上一章爆了字数,应该有两千六左右,那个情节必须写完,如果为了字数断在那里感觉就没了,还是希望姑娘们加空空的微博:咪咕作者空留,以后这些废话都会放到那上头去,三天假期,空空去了三个市扫墓,累得要死,今天依旧一更,明天恢复双更。
第一百零二章姑母,记得哭PS:今天的话放在前边,姑娘们看文一定要看左下角的进度条,不要看到一片空白处就以为没有了,很多时候后面都是有的,姑娘们要翻到底,看到左下角的进度条显示百分百为止,空空有个毛病,很多时候前半章都是递进,是一个感情和剧情的增幅,最精彩的一定在后半章。
雪渐渐大了。
花芷从院子里出来,经二门进入前院,一路上遇上她的人都深深施礼。
此时花家已皆是素缟麻衣,满目白色。
大门大大的敞着,陈嬷嬷在那里烧着纸,边不停的抹着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也不自知。
屋外有人在张望,花芷猜他们或者是友军,或者是敌军,这会她却也全当看不到,这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她眼下要做的这件来得重要。
徐杰戴着孝牵马而立,马车上挂着孝,看到大姑娘忙施礼。
花芷看到两辆马车冷冷勾唇,一辆就够了。
是。
花芷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对执意跟来的念秋道:你留下,叫人在这边外搭个棚子,不要太大,塞得进去一个人就行。
念秋哪能愿意被留下,正要出言就被小姐的一个眼神给堵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不用多说什么,甚至连脸色都和平时无异,却让她连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花芷又看向她点名要来的四个着一身孝服的粗壮婆子,你们今日受累。
大姑娘放心,奴婢们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花芷点点头,走吧。
花静当年算得上是下嫁,那时宋家不过是个五品官,老夫人看中他们同是诗书传家的人家,宋老爷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人品端方,那宋正祖又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中了举人,实在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可她没料到人是会变的,端方的人变得圆滑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年轻有为一旦上了年纪还没有作为也不过沦为平庸,然后堕落进无底深渊。
如今宋老爷已经是从三品,若是花家未倒,花静依旧能在宋家横着走,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花芷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宋家高高的门楣心头一片冷然,想看花家的笑话,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徐杰。
是,大姑娘。
去敲门,告诉门房花家前来报丧,请花家大姑奶奶立刻回家奔丧。
花芷声音清亮,让注意着这一行的人都听了去,待明白故去的是谁顿时一阵哗然,花家这可真是祸不单行,男人被流放了,就剩一个老太太撑着门户还故去了,花家这一家子女眷和小的可怎么办!宋家门房不敢怠慢,一人在外陪着一人飞奔回府报信。
花静此时正和婆婆较着劲,被媳妇压了这么多年,宋老夫人最近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很是想了些法儿来搓磨大儿媳妇,可花静也不是吃素的,婆媳斗法斗得鸡飞狗跳,男人越发不爱回家了。
听到门房来报,花静脑子猛的一空,怎么…怎么会…宋老夫人心里却一阵痛快,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看她怎么还和自己斗。
不过面上她还是假惺惺的擦了擦眼角,怎么突然就…哎,静儿,你快回去帮衬帮衬。
花静下意识的不想回,她怕。
她不敢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母亲突然过世和自己没关系,不,本就和她没有关系,母亲本就病入膏肓,和她没有关系!搅着帕子,花静道:媳妇去准备些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门房忙道:好叫大夫人知晓,花家的人在外头等着,说请您立刻回家。
宋老夫人生怕媳妇把宋家的东西搬回去补贴娘家,赶紧接话,这会花家怕是都乱了套,你做为花家长女,她们自然是指望你的,赶紧回吧,你要准备什么东西和我说,晚一点我使人送去。
花静恨得咬牙这会她却根本无招可使,大庆朝孝道大于天,要是她敢拒绝回家奔丧,宋家给她一纸休书都占理。
不敢劳烦娘,媳妇回屋换身衣裳就去。
花静拖拖拉拉的换好衣裳,使劲把眼睛揉得通红,因为心里有鬼,她不但不准备带上儿女,甚至连贴身丫鬟都不敢带,就怕花家人说出什么话传出去毁了她的名声。
久久没有等到花静出来,明里暗里围观的人犯了嘀咕,花芷却八风不动,背始终挺着,表情淡淡。
对于京城中人来说她是一张生面孔,只能从她的装束猜测她是花家姑娘,既不是薄有才名的花辛和花灵,外表看起来又和她们年纪相仿,隐隐猜测她是花家声名不显的大姑娘。
此时看她的作派,倒也不像是个怯弱的,就不知为何之前这么多年竟是不曾见过她出来走动。
隐隐绰绰的话语间,花静终于出现了,她从里奔出来,眼睛通红,看到花芷藏起眼底的惊讶,未语泪先流。
芷儿,娘她…娘她…花芷福身一礼,祖母去了。
呜…花静捂着嘴哭得梨花带雨,让人闻之心酸。
花芷转身上了马车,花静哭声突的一止才又继续,难道不该是请她先上马车吗?依规矩,出嫁女当一路哭回家奔丧,我也不好坏了规矩,想来姑母也是这般想的。
…花静在娘家人面前威风惯了,眉头一竖就要发火,险险想到这是宋家门口,她走近了咬着牙道:这会正下着雪…迎着风雪一路哭回家,不正显得姑母孝顺吗?花芷把帘子放下,走吧。
花静还待再说,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四个粗壮婆子已经将她夹在其中,不着痕迹的推着她走,从外人看来就像是她主动往前走一样。
旁边花芷淡淡的声音传来,姑母,记得哭,这么多人看着你呢!花芷!花静低声怒喊,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姑母的?姑母教得好,比起姑母来我还差得远。
花芷!走吧。
马车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花静身侧,她不怕别人说她不尊长辈,不怕别人拿孝道来说事,如果一个恶名能结束花静的好日子,她很甘愿。
她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零三章钝刀子割肉宋家在城北,以前花家大宅也在那边,而现在花家在城南。
一路风雪,花静走得生不如死。
她是花家嫡长女,一出生就受尽宠爱,嫁到宋家也是做了半辈子的当家太太,享尽福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怕别人听到,她只敢小声的骂,骂花芷不敬长辈,没良心没教养,骂花家没人了由着一个晚辈来糟蹋她,骂下人犯上…听了一路,临到花家的时候花芷才悠悠然开口,好好一个花家女,如今却成了个泼妇,祖母若是知道了得多难过。
花家由着婆子扶着她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青白的花静,是了,我忘了祖母已经不会难过了,托你的福。
花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花芷指着大门外已经搭好的小棚,祖母说从此花家和你再无干系,那这花家的门你自然是不能进了,可是做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姑母怎能不为母守丧呢?看着明里暗里盯着这里的人,花芷嘴角轻扯,花家嫡长女自愿以地为席为祖母守灵,感念大姑奶奶的孝心,花家自是无有不允,姑母,请吧。
花静怒目圆睁,恨不得上前来撕了花芷,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是宋家长媳,娘家已经靠不住的情况下她绝不能让那个老虔婆抓着把柄,可这般就想逼她就范,那也是做梦!花芷,我可是你姑母,做什么之前你最好想想你以后还是要嫁人的,名声对一个女人何等重要需要姑母和你说道说道吗?花芷一脸恍然,据说表妹已经在议亲了,姑母可得想想如果你落个逼死亲娘的恶名,表妹是不是还嫁得出去。
你血口喷人!我血口喷人你急什么。
花芷轻轻掸了掸孝衣上的雪花,花家你是进不去的,就在门口磕头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宋家。
花芷不再理会她,往大门内走去,四个粗壮婆子也不再夹着花静,跟着进了门。
花芷!你站住!看到她真就这么走了花静急了,总不能要她真的在这里守孝,别人看着得怎么想,可是回宋家…老虔婆正愁找不到机会整她,如果她连亲娘的孝都不守…花静头一次知道了心慌是什么滋味。
可花芷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进大门。
风起,雪花吹在脸上冰凉一片,花静不由得抱住手臂,咬着牙进了旁边的小棚子。
比起花芷要求的只能塞进一个人的小棚子,眼前这个明显超了规格,够三五个人呆在里边了。
地上垫着草席,旁边有张小杌,所有东西就这些。
花静气得两眼昏花,花芷这是要她的命,要她的命!好,好啊,她就在这里呆着,等她晕倒在这里了看她怎么把不敬长辈的罪名安她身上!正想着,身后传来动静,她以为是花芷回来了,冷笑着转过身去,就看到两个下人抬着一个火盆过来,里面是燃得正旺的碳。
紧跟着又有人送来一床看起来厚实实际摸到手里没什么份量的被子,一盒子凉了的糕点,灌得满满的热水壶,甚至还有一小盒茶叶。
下人的声音响亮的另一条街都能听到,大姑娘说了,大姑奶奶有心尽孝是好事,但也得顾着自个儿身体,如果大姑奶奶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下人说就是,花家定当全力满足。
花静眼前一阵阵发黑,花芷这等于是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她既不能跳出去说这不是她愿意的,也不能转身离开,更不敢往花家大门里跑,她不知道她要是这么做了花家的下人是不是会拦她,如果拦她她以后要怎么和外人解释?一个连娘家都回不去的人,夫家得怎么看她?只是想想花静就心底发凉。
看着一地的东西,不知道的还当花家多体恤她这个出嫁女!她不敢相信自己从不曾正眼看过的大侄女竟然是这么个狠角色!不,不可能是她,肯定是老三媳妇,不,也有可能是老四媳妇,家里就那两有点主意,一定是她们中的其中一个!等着,都给她等着!花芷一进大门徐管家就迎了上来,听着大姑娘的一道道吩咐心里只觉得解气不已,可他也担心这会让大姑娘名声有碍,委婉的提醒道:大姑奶奶毕竟是长辈,您…大姑奶奶铁了心要这般诚心诚意的来送祖母最后一程,与我一个晚辈何干。
徐管家心头一亮,脚步都轻笑了,您说得对,大姑奶奶孝顺,咱们也没理由拦着不是。
花芷看着已经搭建了个雏形的灵堂,心里那股郁气并没有散去半分,不管她做什么,不管花静最后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祖母已经回不来了。
花静!我教教你什么叫钝刀子割肉!派个人专门看着大姑奶奶,做什么了回给我知道,记得给她添碳,别让她找着病倒的理由。
是,小的记住了。
徐东进又问,若是宋家来人待如何?还有表小姐他们若是来了…该如何便如何,花静知道该怎么做。
是。
宅子处处披满白绸,刺得花芷眼睛生疼,她不着痕迹的垂下视线避开些,回了自己院子。
迎春正从院子里快步出来,看到她忙行礼。
其他人呢?都忙去了,婢子叫她们回来。
不用,叫拂冬来,顺便叫人抬水进屋。
是。
拂冬没有去到别的地方,就在厨房里给小姐熬着汤,自从知道花静回来提了那么个要求后迎春几人就把她看得眼珠子一样,哪都不许她去。
反倒是向来胆小的拂冬没那么怕,她知道小姐肯定会护着她的。
拂冬是带着汤一起来的,看着小姐全部喝下脸上就带了笑。
花芷也试图勾起唇角,可满身的疲惫让她实在笑不出来,只得放弃,来给我更衣。
拂冬心细如发,一看小姐的样子就知道她不大好,下手都是轻轻的,可当她看到小姐两边大腿内侧都血肉模糊的模样还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无事,不要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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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我不能退!花芷实在是很想泡一泡澡,可她没时间,就算有时间拂冬这个死心眼的丫头也不会让她下水。
腿上的伤看着惨烈其实无大碍,不过是伤了皮肉,可疼也是真疼。
拂冬拧了帕子给小姐净了身,又换了新帕子小心的清理伤口。
花芷看她不敢下手的模样干脆夺了帕子自己来,就像对待别人身上的伤一样三两下清理好,血丝一点点沁出来也只当不见。
柜子上那个包裹里有药,去拿来。
这药就是去的路上芍药她用的,效果非常好,火辣辣的伤口上抹上就清凉下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花芷抬头,看着哭得一脸泪的拂冬有些无奈,怎么这副样子,说了没有大碍。
拂冬怎么会信,如果真没有大碍脸色不会白成这样,不会痛得一额头的汗,可小姐却带着这一身伤去送了老夫人的终,安排下无数的事,还去了趟宋家。
要是花家还是以前的花家就好了,那时候的小姐多好,什么都不用想,看看书发发呆就能快活的过上一天。
哪里像现在,上次的伤痕还没完全消掉又添新伤,再这么下去小姐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抹了把泪,拂冬重新去换了水,拧了帕子给小姐擦了脸,又给她仔仔细细的净了手。
花芷任她施为,拂冬的安静不多话让她能歇上片刻。
真的也就片刻,花芷没有睡,只是放空了一会。
拂冬利索的把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静候一边。
害怕吗?拂冬知道小姐说的什么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婢子都听说了,老夫人当场就回绝了大姑奶奶,虽然有点害怕但也不是很害怕,婢子知道小姐快回来了,就算老夫人真把婢子给出去了,小姐也会把婢子要回来的。
真到了那时候要回来也迟了,花芷握了握她的手,不过如果祖母真的趁着她不在把她的人送出去,那将她气死的就不是花静,而是她这个孙女了!她向来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同理,若有人负她,她也绝对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我没时间见陈良,你去问问他关门闭府这段时间绿苔巷那边情况怎么样,有什么事你拿主意解决了。
是,小姐。
去吧,叫柏林进来。
进来的不止有花柏林,还有朱氏。
柔柔弱弱一张脸,带着孝更是让人我见犹怜,她是真的怕花静,见到女儿就忙不迭的道:芷儿,让你姑母进来吧,你不知道她那个人最是惹不得,要是她在外头说点什么以她的身份是有人信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咱们退一步没关系,芷儿,你听娘的好不好?娘,花静气死了祖母。
娘…娘知道。
朱氏眼泪双流,可是故去的已经故去了,你还活着,我想不了那么多,就想你能好好的。
花芷心下一软,可是,娘,我退不得,我不止是您女儿,我还是花家的当家人,您的女儿可以让可以退,甚至很多东西都可以拱手相让,可是当家人不行,当家人首先要想的是花家的利益,不能遇事便退避,那样的家族会败,而我不能让花家败了,我不能让祖父和爹他们回来找不到家。
朱氏哭得不能自已,要是可以,她真的愿意替女儿承受这些。
花芷狠下心继续道:祖母撑着那口气等到我回来,绝对不是想要我做一个缩头乌龟,我不能对不起她的托付,您可能不懂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可您应该还记得当年贺家的下场。
朱氏哭声一窒,她怎么会忘,京城中无人能忘,她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听母亲说得最多的就是贺家事。
贺家虽说传承没有花家久,可在贺家最鼎盛的时候是比花家要更强盛的,说是京中第一家族半点不为过。
可当贺家站错队,支持的皇子落了败,贺家男丁一个不留,女眷是被满朝文武保下来的,那贺家即便是在最繁盛之时也极少做那些没品的事,有些事上还颇得人心。
可贺家女眷并没有立住,贺家男人能力好,挑的媳妇却眼光短浅,她们既软弱又贪心,先是用嫁女的方式试图站稳脚跟,却又每每在别人欺上门时选择退避,后来更是连她们嫁出去的女儿都会回娘家刮上一层以图讨好婆家。
连自家人都欺负自己家人了贺家也就到了头,朱氏年少时听娘说得最多的就是叫她不要学贺家,她一直记得的,只是当这一切的后果将是由女儿来背负时,她就把什么都忘了。
花芷握住为她哭泣的女人的手,再一次说道:娘,我退不得。
朱氏张开双臂抱住女儿哭得狼狈不堪,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自己没用。
花芷轻轻回抱住,这个女人虽然软弱,在她心里先是丈夫,然后是儿子,最后才能轮到她,可他们三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片刻后,花芷看了眼林双,林双福了福身,上前半强迫的将夫人扶着靠到自己身上,婢子带夫人回去换身衣裳。
照顾好娘。
是,大姑娘。
一直沉默的花柏林眉眼间沉郁了些,他看着长姐,希望能从长姐这里得到一点指示。
不知道该做什么?花柏林点头,能想到的我都去做了。
那就去给祖母守灵吧。
长姐…柏林,推一下才会动一下的石头走不远,甚至永远只能停在原地,因为它停留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经过。
花柏林低下头去,心里沮丧极了,他让长姐失望了。
这事最有经验的不是我,是徐管家。
花芷到底是心疼他的,看不得他这般模样,给他指了方向。
花柏林猛的抬头,将姐姐来不及隐藏的疲惫看在眼中,他这才想起长姐其实刚从千里之外的北地回来,她都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
去吧,遇事多动脑。
花柏林咬了下舌尖,用痛意压下鼻中的酸意,应了声是,往门口走去。
站在门槛处他又回头,长姐,会有人来祭拜吗?花芷沉静的回答他,会有。
至少朱家一定会来人。
花柏林好像放了心,大步离开。
花芷走到床边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堆着两撂信。
这是从北地带回来的,而她除了将其中一封给祖母其他的都留了下来,守孝期间,不需要喜意来冲散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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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花家如今居住的宅子其实挺大,只是比起曾经的官邸来说小了些。
前后四进带一个花园,每一进都是院子套着院子,所谓庭院深深也不过如此。
花芷住在二进的东跨院,相对于连通花园的西跨院来说这边太过清静,倒也没人说她占了便宜,实际她更想住到更后边去,可今时不比往日,她要见的人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住太里面她不方便,别人也不方便。
祖母同样是住在第二进,不过离着她的跨院有点距离。
花芷身披白色大氅,经由抄手游廊往祖母院里走去,下人看到她纷纷见礼,比之以前更显尊敬。
在花家将倾时她们以为天塌地陷,是大姑娘托起了一片天让她们重得安稳,如今老夫人去世,虽说是倒了定海神针,可奇特的是她们却并没有如花家出事那会那般不安。
大概,是因为知道有大姑娘在再大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吧。
看着大姑娘瘦削但是笔挺的背影,她们已经想不起来以前的大姑娘是什么模样了。
花家的旁枝长辈在床塌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伤心不已,花芷站在门口看着,心下一片凄然,她看得出来她们是真的伤心,几十年妯娌,有过口角也有过龌龊,可她们也相识几十年,并且荣辱与共。
芷儿回来了。
四姑奶奶回头看到她忙提醒另外两人,她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芷儿就是今天赶回来的,为老太太送了终。
花芷依规矩给三人行了大礼,三人纷纷上前来搀她。
三姑奶奶摸摸她细瘦的手臂,眼眶又是一红,瘦了,瘦了。
旁支的媳妇也都里里外外的跪着,纷纷眼含期待的看着她,花芷却什么都没多说,径自看向四婶,准备得怎么样了。
刚刚才遣人去问过,灵堂要差不多天黑的时候才能全部准备好。
我隐约记得换灵床有时辰上的规定…花芷突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事了,做法事的师傅可有去请?这些吴氏自是想到了,她点头道:我着徐管家去请大雁寺的师傅了,他还没回来。
大雁寺,花芷皱眉,大雁寺不过小寺,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人,而且他们还不可能倾巢而动,人未免太少了。
吴氏一脸苦意,我也想去大拙寺请,可现在的花家未必请得动。
总要试过才知道。
花芷眼神一扫,柏林。
正带着几个弟弟折宝盒的花柏林忙走过来。
去写个帖子,请大拙寺般若大师来送祖母大行。
我这就去写。
还有。
花芷看着他,所有报丧贴都由你来写。
长姐,我已经写好了,等明儿我就和其他弟弟们去报丧。
分派好了?是。
花芷没有说任何表扬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花柏林就高兴了,长姐总算没有再对他失望。
拿着写好的帖子,花芷递给吴氏,派人沿路去和徐管家会合,让他退了大雁寺的信,再去一趟大拙寺。
可要是大拙寺…不会,般若大师和祖父素有交情。
吴氏心下有了底,匆忙离开。
三位老夫人对望一眼,眼里各自意味深厚。
四叔夫人突然道:芷儿,眼看着这风雪越来越大了,晚上怕是会更冷,是不是叫花静到屋里来守着?她愿意这般诚心诚意为祖母尽孝,我自是要成全她。
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天气好我不会说什么,可这种天气真让她冻病了吃亏的还是你。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花家的门她进不来,到死她都休想进来一步!要是她执意要进来…她不敢。
花芷眼露嘲讽,我倒盼着她往里闯。
她很愿意用自己的恶名垫背,来告诉世人花静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不过,总会知道的。
四叔夫人还要再说什么,三叔夫人扯了扯她衣袖对着她微微摇头,花芷下了决心要搓磨花静,她们没必要为了个花静和花芷起冲突,花静不值得她们这么做。
花芷让下人拿来画板,她不准备请画师,打算亲自给祖母画像。
那边,顾晏惜也从陈情那知道了花家请法师的事,他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去一趟大拙寺,速度要快。
是。
陈情出去了下,很快又回来。
顾晏惜还穿着一身大衣裳,他刚从宫中回来,皇伯父越来越易怒了,得知炎国把他当成了冤大头差点没直接派兵去围了炎国,他花了些时间才平复了他的怒气。
现在花家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她?陈情看了主子一眼,没好说到底是谁为难谁,他跟了花芷半日就看到她折腾花静了,可想想花静的所作所为,他又觉得痛快得很。
低眉顺眼的把花家的大小事细细的全说了,末了陈情道:在属下回来之前,花大姑娘已经派了人往大拙寺去了,听她的意思般若大师与花老大人有交情。
顾晏惜背着双手站在窗前,冷风呼呼的吹进来,书房的东西吹得叮咚作响。
交情这东西人在才会在,人不在了不是什么人都会当回事,般若和尚会记着和花屹正的交情接下这茬事,大拙寺的其他和尚却未必,和尚也不是个个都超然世外。
可若是只有一个人做法事,花家这脸也丢大了,哪怕来的那个人是般若。
再给于老去封信,让他尽快赶去阴山关,告诉芍药花老夫人去世了,尽快回来,还有,这事不能透给花家人知晓。
是。
想着花芷现在面对的局面顾晏惜不由得皱眉,一路奔波,回来又是这一摊子事,停灵七日她还要守上七日,还得时时刻刻操着心,是个人都要撑不住。
早知道他就该让芍药跟着回来的,管他吴永是不是能熬到于老赶到。
陈情靠近世子几步,试探着问:需不需要小的去和几家打个招呼,让他们去吊唁一番?不用。
去的闲杂人等多了,花芷会看不出来谁待花家还有真心,而这个应该是她最想从这件事上看明白的,这决定着花家以后要怎么和京城世家来往,她也需要弄清楚花家现在真正的处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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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般若大师遗像完成时天已经擦黑。
除花柏林外的其他花家人都是才知道大姑娘有这般娴熟的绘画技巧,且画得如此传神,就算是名声在外的花辛和花灵也不得不承认,她们及不上。
花芷画的不是床上已经没了声息的花老夫人,而是花家未出事前那个保养得当,满身富贵,笑起来一脸慈和的花家主母。
那时候她脸颊还是饱满的,脸上没有这么多纹路,头发没有发白,精神奕奕的就如同花芷画的这样。
几个老夫人怔怔的看着画像中的人,忍住去摸鬓角的冲动齐齐红了眼眶。
那时候的她们不也是这般精神。
花芷静静的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出了屋,在廊下站定。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明明生疏了那么多年,明明不过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互相依靠,却能让心里产生那么多不舍,那么多难过。
芷儿…吴氏跟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别难过。
我想不明白,祖母怎么舍得下呢?这么一大家子人,祖父还没回来,她怎么就能为了那么个东西把自己给气没了。
吴氏上前一步和她并肩,看着远远近近的下人忙活,楚大夫说娘的身体本就没大好,气急攻心之下才会如此,若是等娘身体再养好一些未必就会走到这一步。
世间岂会有那么多若是如果,花芷心头冷笑,这笔帐她只能算在花静头上。
徐管家提着下摆从院门快步进来,大姑娘,大拙寺的法师已经到巷口了,一共来了四十九人。
饶是以花芷的心性都愣了一瞬,更不用说吴氏,她直接惊呼出声,四十九人?怎么会?全是大拙寺的师傅?是。
虽说是他去请来的人,也高兴了一路了,可这会还是有些兴奋,全是大拙寺的大法师,领头的是般若大师。
你去让前边做好迎接准备。
花芷回身进屋,柏林。
是,长姐。
带上弟弟们去前院迎法师进府,速度要快一点。
是。
花柏林抱起最小的柏君,又让其他几个大的牵着小的连走带跑的出了屋。
花芷也得去,她看向花辛几人,都机灵些,守好长明灯。
几人都连连点头。
花芷又向三位叔奶奶福身,妹妹们都小,麻烦叔奶奶们看顾着些。
放心,有我们。
花芷尽量走得快一些,腿上的伤摩擦着又疼起来也顾不上了,她还要尽可能的走得从容些,现在家里人都指着她,她稳住了大家才稳得住。
四十九人的法师队伍于京中来说并不算多,权贵之家做场法事一般都是极数九十九人。
可以如今的花家来说能请来四十九人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更不用说还是请的大拙寺的法师。
听到隐隐传来的梵音和木鱼声,花芷脚步顿了一顿才继续往前走。
好像直到这一刻,听着梵音,闻着院子里的檀香,看着已经搭建完成的灵堂,她才有了祖母不在了的真实感,那个就算曾经不喜祖父待她另眼相看,而她又不曾做出什么成绩给祖父长脸却也依旧不曾亏过她半分的老人,是真的不在了。
大门外,四十九个法师一边敲着木鱼,嘴里梵音不断,一边踏着极有韵律的步伐一步一步极慢的往花家大门走近,肃穆而又庄严,便是心里装着无数心思念头的花静这会也跪拜于地,不敢稍有异动。
花柏林领着弟弟们恭敬的跪伏于大门左侧,花芷单独跪伏于大门右侧,听着梵音靠近,听着梵音经过她入了大门,她这才站起来,带着弟弟们跟在身后。
这种凝而不散的氛围直到入了灵堂才渐渐散了。
灵堂内徐管家早已摆好蒲团,四十八人分两侧坐定,梵音伴着木鱼声再起。
花芷领着弟弟们跪于灵堂之上,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只是隐隐觉得应该这么做。
般若大师张开了一直微阖的双眼,看也没看花柏林,直直落在花芷身上,对她微微点头。
花芷深深一拜,她不解为何大拙寺会派出这么多人,只能把这归结到大师身上。
这场法事的时间不长,待梵音一停,徐管家就领着下人奉上素食素茶,又指挥着下人往灵堂里添火盆。
无需如此。
般若大师轻声拒绝,我等清修之人,耐得住这点寒,且老夫人一会要停灵,太过暖和于老夫人法身不利。
徐管家赶紧示意下人把火盆抬走。
你等也起来吧,穿得多些,今晚要守上一晚,寅时移灵。
正吃着素食的一众法师有些惊奇的看着大师,般若大师修的闭口禅,出了名的话少,待这花家倒是格外不同。
花芷不知道这些,但也隐隐感觉得出大师的善意,拜了一拜后想起却没能起得来,身体已经乏得很了。
长姐。
跪于她身侧的花柏林忙上前扶起她。
花芷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自己站稳了,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带弟弟们去用饭,都要多吃些。
花柏林嘴巴张了张,最后把所有话和心疼都咽了下去,带着弟弟们离开,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做事,让长姐轻闲些。
般若大师看着,在花芷看过来时朝着她招手。
花芷走上前几步,合什一礼,大师。
老纳听花老施主提起过你,今日见着果然如他所说那般。
般若大师说着,把手上的一串串珠褪下来递给她,佑你康健。
多谢大师。
花芷双手接过,深深一福,这个时候,任何一丁点的善意都能让她铭刻在心。
花家福德深厚,定有否极泰来之日。
是,小女也这般想。
等不来她就自己挣来!般若大师点点头,重新阖上眼,花芷再次一礼,将串珠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借大师吉言,她希望自己能身体康健,不要有病痛,她病不起。
灵堂外,徐管家候在那里。
花静怎么样了?在那棚子里呆着,有人经过就哭一声。
花芷神情渐冷,让人再给她送床被子去,和之前那床一样,看起来厚就行,还有碳,都给我大张旗鼓的送。
是。
花芷看着老人低头时露出的白发,想起他和祖父是一个年纪的人心下就有些不落忍,软了声调道:有什么事让徐杰去做,走路慢着些,雪天路滑,别摔着。
徐东进眼眶微红,既是感动,也是感念,小的侍候老太爷一辈子,这时候就想多做点事,不然这心里实在是…花芷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不再说话。
PS:别低头,眼泪会掉。
第一百零七章丧事(1)祖母过世,花芷需得守重孝,百日内不能沾荤。
拂冬想着法儿的把饭菜做得可口些,花芷虽然食不知味却也逼着自己多吃了些,趁着大家都在歇息的时间她睡了半个时辰。
可她没想到会越睡越乏。
迎春看着小姐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实在心疼,不由得劝道:外边的事都安排好了,您再睡一会。
花芷摇摇头,汲上鞋子下了床,再躺下去她今晚就别想起来了。
有没有人找我?四夫人来过一趟,看您睡了不许婢子们扰您。
没说什么事?是。
迎春扶着她坐下,上手脱她的裤子,婢子给您上药。
其实用饭之前就已经上过一次药了,可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着实把几个丫鬟吓坏了,要不是花芷提醒那药没地儿买,只怕是整瓶都直接倒伤口上去了。
重新上好药,依旧披上白色大氅,花芷去了前院。
整个花宅灯火通明,所经之处忙而不乱,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
四夫人正指挥下人把过道上的雪铲净,见到她忙迎了过来,看她一张小脸被一身白衣衬得更加面无血色便皱了眉,用嘶哑的声音道:暂时我还应付得来,你回去好好歇着,等下半夜要移灵了你就是想歇都没机会了。
花芷其实很喜欢花家现在的状态,谁都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论大的小的都尽己所能的为了祖母的后事忙活,凝聚力空前。
如果花家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她有把握让花家过得很好,走得很远。
已经睡过一会,好些了,四婶你带着柏君回去歇上半个晚上,移灵的时候再过来。
吴氏摇头,没有三个嫂子都在守灵我这个最小的反倒去歇着的道理,说出去不好听,你这个当家做主的在这种事上需得一碗水端平,是是非非就这么来的。
自是不会漏了她们,要停灵七日,总不能大家都七天不休息,没人撑得住,歇两个时辰吧,轮流来。
吴氏想着也确实是这样,便点头应了。
花芷进了屋,眼神在娘和两个婶婶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二婶身上,这个庶婶是四妯娌里身体最不好的。
二婶,你先回屋去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一定要回来。
花芷看向娘和三婶,等二婶和四婶回来娘你和三婶再去歇两个时辰。
几人都没有意见。
柏林,你们也要轮流休息,时间你来排。
是,长姐。
又细细做了些安排,屋子里很快就空了大半,只剩几个人还在守着。
花芷拨了拨灯芯,在花辛几人惊恐的视线下坐到床沿摸了摸祖母已经僵硬冰冷的手指,就像对待一个睡过去的人一样,她将寿被往上拉了拉。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她就那么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敢打扰她。
花芷和她们是不同的,从这个晚上开始花辛打心底里就这么觉得。
虽是寅时移灵,丑时法师们就开始做法事了。
而要移灵,法师们自是得来到内院。
花芷让所有女眷包括丫鬟都退入后面那进院子,她是当家人,得留下掌控大局。
朱氏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满脸是泪的对着她直摇头。
花芷扒开她的手握着放到四婶手里,关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随着她走了一趟宋家的四个粗壮婆子应得响亮,以后就是大姑娘当家了,能得大姑娘看中她们再欢喜不过。
当然,这种时候是不能欢喜的。
门缓缓关上,被挡在门内的人从越来越小的门缝中看着花芷瘦小的背影远走,有人小声的啜泣出声,她们的名声是保住了,可花芷呢?她们花家的大姑娘呢?花芷并不是一个人,以迎春为首的四个大丫鬟死都不愿意退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苏嬷嬷等老太太屋里的老人隐隐将她护在中间,尽可能的给与她最大的保护,更不用说还有个花柏林带着弟弟们像护食的小崽子一样站在长姐身前,只是他们还不够高,挡不住他人的视线。
这一刻,谁都得承认花家是个齐心的家族。
木鱼声由远及近,以般若为首的四十九个法师从二门进入内宅,再进入老夫人院子。
八人跟着般若进了老夫人屋子,其他法师在院子里有序的就地而坐,木鱼声中梵音起。
在徐管家的示意下,花芷领着弟弟们进屋跪下,徐管家递给每人一个干草编织成的垛子,跪在那上边寒意没那么沁骨。
屋内所有多余的东西已经清空了,徐杰等人神情恭敬的将老夫人从床上移到木板制成的灵床上,九个法师围坐在灵床四周,花芷听不懂他们念的什么,只隐隐听着他们的声音和外面四十人的声音融为一体。
这场法师一直持续到寅时三刻才终于完成了移灵。
花芷是由迎春搀着站起来的,她先去向般若大师见了礼,让徐管家带着他们先去歇息,她则走到灵堂右侧,把苏嬷嬷叫过来吩咐道:这里挂道帘子,二妹妹她们就在这里守灵。
苏嬷嬷从没有听说过女眷到灵堂来守灵,她张了张嘴想劝,可到底是什么都没多说,应声就去准备了,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不能有,大庆朝礼法又没规定女眷不能到灵堂来守灵。
不止挂了帘子,还在地上垫了稻草,稻草上铺了席子,席子上放了床旧被子,女子娇弱,花芷没打算像折腾花静一样折腾她们。
想到花静,花芷索性放下手头上的事往外边走去。
雪一直飘飘荡荡的下着,屋顶上的积雪已经有差不多两寸厚了,门口巷子清理了一次又一次,花静呆的棚子前也是干干净净的,可所有清理的雪都堆在了棚子周围,也就是说,花静的周围除了是冰天雪地,还多了个冻柜。
这主意谁想的,不错。
苏嬷嬷恨恨的看着那个棚子,不无快意的道:六公子想的,半晚上的时候六公子还让人在那棚子后面悄悄挖了挺大一块地方出来,又让人倒了水进去,水一结冰,再落些雪花在上边谁也看不出什么来。
看样子还不止有一个冻柜,花芷毫不意外这主意是柏林出的,在花家倒台之前花家其他小子闯的祸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多。
ps:之前那一版后面这段剧情是没有的,我跳过去了,但是后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就…重写了,姑娘们太期待,空空压力太大了,总怕没写好让你们失望。
第一百零八章丧事(2)棚子内,花静裹着两床被子坐在火堆旁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身体往旁边一歪她又很快坐正了,过程当中眼睛都没睁一下,显然是已经适应了。
花芷静立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很想冲过去把火盆撤了,被子扔了,拎着花静跪到雪地上向祖母请罪,可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打算做这些让花静得来同情的事。
大姑娘,要去把她叫醒吗?花芷摇头,转身离开,七个晚上呢,这才哪到哪。
灵堂不能离人,花芷将其他人都赶去睡,自个儿跪坐于蒲团之上双手抱着自己守着长明灯,她不知道,在离她不远的屋顶上顾晏惜顶着寒风陪了她半个晚上。
大家都在等待天明。
朱府正院,朱老夫人侍候着老太爷穿上朝服,轻声道:也不知道花家情况怎么样了,昨儿我就打算去,想着那时候花家指不定忙成了什么样子,我这去了还得让她们分心来招待我,所以就歇了心思,今儿怎么着我都得早些去。
朱博文赞同的点头,你先去,今儿是大朝我脱不开身,待明儿我请上半日休过去吊唁,你多带几个得力的过去,能帮忙的多帮把手。
知道。
老夫人按了按眼角,你说这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花家垮了她就跟着垮了,那么狠心甩手就走,没了她镇着,花家那些小的还不定要怎么被人欺负。
朱博文叹了口气,别人能帮一时帮不得一世,还得花家人自己立得住,只是不知老太太是把家交给了谁当。
自然是花家的媳妇,总不能是…老夫人一顿,您是说会交给芷儿当家?眼见为实,你过去一趟就知道了,要真是交给了芷儿当家,我们家说不得要多帮衬几分。
就是不交给她当家我也是要帮衬的,我没有那铁石心肠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孙吃苦。
朱博文也不和老妻解释他这个帮衬不是她那个帮衬的意思,点点头就当应了她的话。
老夫人盘算着花家现在怕是什么都得去外头买,在仓库里寻摸出来不少东西,满满装了两大车,又把自己平时得用的两个管事婆子带上了。
娘。
老夫人正要上马车,听得声音回头,是二儿子朱浩东。
我和您一起去。
花夫人自是不会拒绝,她不要求儿子媳妇帮衬嫁出去的妹妹,可他们若真有心她这个做娘的当然也高兴。
花家彻夜灯火。
门前一直有下人在清扫,保持着路面的干净,进进出出的下人悲伤得很克制,一举一动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花家的倾塌而坠了名声。
花静神情憔悴,披着被子站在棚子外边神情木然的看着,思绪飘出很远很远。
她记得自己在娘家时的千娇百宠,记得弟弟们就算出门去踏个青都记得给她带回一束鲜花,记得她出嫁时的红妆十里,记得她不论哪一次回来都被家人百般照顾着,弟媳妇不敢多说半句让她不高兴的话,记得…她怎么能不怨,如果娘拦住了爹,如果爹还是从二品大官,她依旧是花家尊贵的嫡长女,宋家依旧要捧着她让着她,有她娘家撑腰,她的女儿能嫁得更高,儿子能得到的帮衬也远不是宋家其他人可比。
而这些现在都没了,她就像个落水狗,宋家的人谁都想踩她一脚,她怎么能不怨!娘应该理解她的!她以为娘一定会帮她,不过是个丫鬟,家里几百个下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到了她身边却能帮上她大忙,怎么就不能给她了?花静越加觉得自己没有错,你不仁我便不义,不过如此而已。
她回到棚子内,火盆的碳已经快烧尽,大早上的本就是最冷的时候,抱着两床根本没什么份量的被子花静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花静眼里净是狠辣,花家只要还想把姑娘嫁出去就不敢乱说话,到时候,她就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静的这番举动被下人报到了花芷那里,花芷根本懒得在花静身上费心思,她很期待花静能闹出个大动静来。
倒是吴氏有几分担心,我和她也打了几年交道,那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你这么折腾她她肯定记恨你了,你要当心,听你四叔说她以前并不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日子过得太顺了就觉得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等她跌到泥潭里她就知道自己到底是老几。
花芷不再说她,今日应会有人前来吊唁,老一辈的我拜托叔奶奶她们帮忙招待了,如果来的是各家的夫人就要麻烦四婶你来安排,二婶身份低了,我娘能接待的大概也就朱家,其他的就要拜托您和三婶了。
放心,这点事我们还做得了。
吴氏又问,若是来的男客当如何?交给柏林。
吴氏大惊,柏林还这般小,如何使得,若是来的是公公那一辈的却让个小辈去接待,那不是让人笑话吗?柏林就是眼下花家年纪最大的男人,只能是他。
吴氏哑然,可不是,不让柏林去让谁去?诺大个花家,如今竟然…吴氏鼻子发酸,低头按了按眼角,再抬起头来时只是眼角微红,行,那柏林那里你要交待好,别闹出笑话。
他知道要怎么做,人都是逼出来的,不会的东西逼到眼前了也就会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
我看着你倒像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谁也没你懂得多。
花芷嘴角轻扯,那是因为她已经学过一辈子了,从三岁学到二十八岁,到死的时候都在新学一门语言,谁有过那样的经历都会懂得多。
念秋快步进来,小姐,亲家太太来了,还有二舅老爷。
谁都没想到朱家人会来得这般早,吴氏忙起身,你快去迎一迎,真是有心了。
花芷眼神明亮,精神都跟着来了一些,快步往外走去。
吴氏走到门边目送她的背影离开,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花家以后要面对些什么,她只是希望这个世道能善待芷儿一些,别太磋磨她了。
PS:看到有姑娘说死一个人写得太久了,可是姑娘,这一段不仅仅是死一个人,还有花芷真正开始当家,收拾花静也不仅仅是恨她害死祖母,花芷还需要借她立威,震慑花家旁枝,这一段里其实要写很多很多内容,所以肯定会要写长,下一更会晚。
第一百零九章丧事(3)朱老夫人由儿子搀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着挂着挽联的门楣眼眶就有些红了。
她们不止是亲家,在娘家做女儿时便是相识的,她虚长两岁,在各种姑娘家的聚会上碰上是常事,算不得闺中密友,却也比一般人交情要多些。
那么巧的成亲后各自的夫家竟是世交,两家来往得多了关系更是亲近,也是因为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才敢把自家那个不能干的闺女往花家嫁。
可谁能想到,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的人突然就这么去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痛哭,朱老夫人侧头瞧去,是花静。
发现她注意到自己了,花静对着她深深一拜行孝子礼,老夫人虚托一下,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般询问她怎么在这外头。
活到这把年纪,朱老夫人见识过太多事,反常既为妖的道理更是懂得深刻,更何况她并不喜欢花静。
花家的子女里她最看不上这个耀武扬威的长女,她那女儿在婆婆手里没吃到什么苦头,反倒是在花静手里吃了好几回亏,要不是姑爷护得紧,恐怕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磋磨,她从不拿这事来说道,心里却从不曾忘记。
此时花芷已经带着弟弟迎了出来,两人跨过大门就跪拜于地。
老夫人哪里还记得什么花静,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人拉起来,一连声的心肝宝贝的唤,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花芷任老人拉着说了会话才向朱浩东见礼,二舅。
快别多礼。
不过几个月未见,两姐弟变得他都有些不敢认,相比于柏林由跳脱变得沉稳,他更惊讶于芷儿的变化。
印象中的芷儿安安静静的从不多话,言行举止堪为大家闺秀中的楷模,现在的芷儿也是大家作派,可他看得出来不一样了,她眼中的坚毅和锐意是以前绝不会有的。
或者,是他们都走眼了。
两姐弟扶着老夫人去灵堂上了香,花家小辈齐齐跪谢,注意到帘子内虚虚实实的身影,朱浩东多看了两眼。
老夫人捂着帕子真心实意的哭了好一会,由着两姐弟带着他们去了旁边的花厅歇息,那里朱氏已经在等着了。
朱氏看到母亲就如乳燕投林,哭得那个一个肝肠寸断。
花芷蹲身一礼,外祖母和二舅请在这里歇息,我和柏林要去灵堂,就不陪着了。
不用管我们,你快去忙你的。
老夫人没有让自己带来的人去帮忙,从进门她就在观察,发现花家一切井井有条,没有半点慌乱,并不需要他人帮手。
快别哭了。
朱老夫人示意儿子把门拢上,半揽着女儿到椅子那坐下,压低声音道:仔细和我说说这两天的事,现在家里是谁在掌事?是芷儿,婆婆把家交给芷儿了。
朱氏抽噎着把这两天的事说了,着重说了花静的事。
朱老夫人气得直拍桌,畜生,畜生,婉娘还要怎么待她好,把她护得眼珠子一样,她就是这么回报的?怪不得芷儿不让她进门,该,霞儿我告诉你,你别在芷儿面前帮着她说话,那是在为难芷儿,要是她这点气性都没有以后怎么当家,怎么服众。
朱秀霞想到自己之前做的,愧疚的低下了头。
朱老夫人一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其不争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点头她的额头道:不是交待过你不要去管芷儿的事吗?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都当成耳旁风了?朱氏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可那是芷儿的姑母啊,要是她出去说芷儿的难听话谁不信?芷儿不就坏了名声吗?朱老夫人一时竟答不上话,是啊,姑母说侄女什么别人不会以为做姑母的是有意坏侄女名声,而是那侄女真的有那么差,女儿考虑的也没错。
在旁边听着一直没有插话的朱浩东问,芷儿自己如何看?芷儿说…朱秀霞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芷儿说她退不得,她说不能让花家落得贺家那般下场。
那个平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姑娘心里其实比谁都看得明白,朱浩东心下感慨,越加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若是她退了,这花家以后说不定就要跟着花静姓宋了。
可是花家如今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图了…朱老夫人满脸无奈,她这女儿长成这样全是她这个当娘的错,是她没把人教好。
朱浩东给这个么妹解释,花家这块招牌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你无法想像花家经营了百余年结下了多大的人脉关系网,别看现在不现形,那是因为现在用不上,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凑上来和花家女眷接触,那不是帮忙,是来害人的,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大家不想坐实了花老太爷结党营私的罪名。
朱秀霞还是不懂,可也没有哪家的夫人出来帮过我们…帮人之前也得先明哲保身啊,朱浩东摇摇头,不再说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是在心里记下来等这事过去了得和芷儿说一说,花家不止有故旧,政敌也有不少,再加上花老爷子惜才,很多读书人因他受益,但也因为这个花老太爷得罪了不少人,两两相加,等花家渐渐不被关注后,怕是就要有人做小动作了。
你听芷儿的就是,她做下的任何决定你只要站到她那边就好,不要做任何劝阻,就算你觉得那样做对她不好也不要劝,她心里有数,就算为了你为了柏林她也不会真正让自己吃亏,明白了吗?朱秀霞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朱老夫人更关心的是花家其他人的反应,你那几个妯娌对于芷儿当家可有意见?其他两个我看不准,但是四弟妹应该是没意见的,她和芷儿的关系一直都好,这两天也都是芷儿在做安排,四弟妹听她的。
总算也有一个人能帮把手,老夫人为外孙女松了口气,花家的事我不好插手管,免得别人说闲话,芷儿那性子我也算看出来了,是个硬气能扛的,等闲不会求人帮忙,你要看着些,要是她遇着难处了你让林双去找我,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尽力帮。
是她,而非朱家,老夫人也是留了余地的,朱秀霞听不出来朱浩东却听得明白,看着么妹一脸信赖的点头应是不由得转开了视线。
朱老夫人看到儿子的反应心下也黯然,却只能如此,她首先是朱家的主母,然后才能是秀霞的娘。
PS:么么哒姑娘们。
第一百一十章丧事(4)花芷让下人去准备了数个汤婆子,示意柏林照顾好弟弟们,拿了几个掀帘子进了里边。
长姐。
里面几人看到她连忙站了起来。
坐着吧。
把汤婆子一人怀里塞了一个,花芷坐到旁边空置的蒲团上往火盆里夹碳,没做法事的时候坐着歇一会,跪的时间长了会受不住,别落了病根。
几人应是,她们平时少有和这个长姐接触,甚至一直以来心里还有点看不上她,眼下这般近距离的相处,她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和她亲近。
怀里的热度渐渐传遍全身,身暖了便好像心也暖了,花辛看向对面的花芷,心里突然就安宁了许多。
花家有这么个担得起事的长姐挺好的,至少让她们知道她们应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花芷并不耍威风,也没有要在她们面前立威的意思,或者可以说,她其实在尽可能的保护她们。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她以后会对长姐服气的,花辛想。
花蓉是花芷的异母妹妹,仗着自己比花辛花灵都要亲近一层,她往花芷的方向靠近了些,低声问,我们一直要呆在这里吗?花芷看向她,不想?不是。
花蓉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若是来了男客…灵堂之上没有男女之分,你们只要记得你们都是祖母的孙女便好,来人是谁,是男是女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尽好孝子孝女的本份就是。
…是。
花蓉有些不甘心,她凑近来是想得到长姐的另眼相看,而不是做了这出头椽子被敲打。
这几天不轻松,我不能呆在这里边,你们互相帮扶着些,做事量力而为。
是,长姐。
花芷不会以为凭着这几句话就能收服她们,不过目前她也只要她们这几天安份些就行,听得外头有动静,她撩起帘子往外瞧去,待看清了人忙迎了出去。
花娴被长子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神情憔悴,不知情的恐怕要以为这才是花家嫡长女。
花芷远远下拜,心里头一阵释然。
祖母心慈,虽然向来宠爱长女,对庶女却也不曾苛待,该给的一分不少,凡是她愿意学的都会请人来教,备嫁时添妆丰厚,尽了嫡母的本份。
好在这个没有长偏,还记着好。
花娴子息不丰,只得一个长子杨随安,今年不过十四却懂事得很,他跟着母亲跪伏于地,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
待她哭了一会,花芷上前轻声道:姑母,身体要紧,祖母知道您来了定当高兴。
花娴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娘家的大侄女,心里一阵阵的泛苦水,娘家本来就已经倒了,偏偏还要让老太太去了,诺大个花家可要怎么办!她恨夫家无情,能得好处的时候时不时就催着她回家,待花家倒了就将她拘在家里,这次更是以休离来威胁她,可这是她的娘家,就算没了富贵荣华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如今嫡母过世,她怎能不回。
想着花娴眼泪更是止不住,人情冷暖,可谁人的心不是肉长的啊!花芷示意苏嬷嬷上前来,送姑奶奶去姨奶奶屋里。
是。
花芷看向杨随安,不知道他做何打算,便问,表弟,你…我来便是为外祖母戴孝,就不去里面了。
花芷沉吟片刻,示意他跟上,带着他去了人少的游廊上,杨家可是不乐意让姑母回来?杨随安不知道如今花家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回表姐的话,只是含含糊糊的道:本就是该回的。
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低头笑了笑,在心里重重给杨家记上一笔,随安你且看着,看看是他杨家走得快还是我花家走得快,到时候就是你爹想去我祖母坟头磕头,花家的祖坟他也进不去。
杨随安羞愧不已,没有替父亲辩解一句,事实摆在眼前他无话可辩,做为花家的姑爷,昨天接到丧讯就该过来的,可他非但自己不过来还拘着母亲不许她过来,要不是他大闹一通,这会母亲恐怕还被关在家里,门都出不得。
以前外祖父在时爹何曾这般对待过母亲,势利得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脸热。
随安,我都记着了。
杨随安抬头看着表姐。
花芷看着灵堂,听着里边梵音又起,却不解释更多,去吧。
杨随安走远了又回头,看到表姐已经转过身去,他其实是明白表姐那话的意思的,但他只能装不懂,不管怎么说杨家也是他本家,别人可以唾弃可以贬低,他不能。
花芷静静消化了所有情绪,重新回到灵堂,一早上除了回来奔丧的二姑母,前来吊唁的竟只有朱家,花芷心往下沉了沉,面上却不显,闭着眼睛随着梵音木鱼声跟着念往生咒。
唱喏声突起,陆先生前来吊唁。
花芷猛的睁开眼睛,看向从大门口走进来的男人,一身白色大氅越加衬得他高大挺拔,肃穆的神情让他脸上的疤痕都透出股冷厉来。
他接过香弯腰拜了三拜,花芷领着弟妹齐齐倒拜于地。
抑制住自己要上前将人扶起的冲动,顾晏惜沉声道:请起。
一众人起身,花芷冲着顾晏惜又是一福,多谢陆先生。
谢你隐瞒事实,也谢你用最快的速度将我带回来,谢你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派人看顾了花家,多谢。
顾晏惜点点头收下了她的谢意,节哀。
是。
两人对视一眼,顾晏惜转身离开,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是皇亲国戚,是世子,是皇上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半个儿子,可他的脸是自己划花的。
他明面上的身份多得他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然而他这张真正属于他的面孔却始终隐于暗处,认得的人寥寥无几,亲生父亲许多年未见,亲近的人只有一个失去记忆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权力滔天,可他来这里一趟依然要进皇宫给皇伯父一个过得去的解释。
他手握重权,可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不一样了。
PS:姑娘放心,虽然空空是剧情妞,可不会忘了让这两人谈恋爱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中午时分,陈达义夫妇来了。
做为花老太爷的学生,他一来就行了全礼,三跪九拜毫不含糊,花芷等人回礼时他也是避而不受。
本该早些来的,今日大朝会,我虽然没有资格上朝却也被严令不得离开衙门。
陈达义满脸愧疚,示意夫人上前来,我现在不能请休,现在请了后面再请就难了,不如留到送葬那日再来,这几日就先让拙荆在这里帮忙,我散了衙再来。
花芷没有拒绝,她没有这个资格。
陈达义的夫人姓柳,是个好姓儿却并不绵软的人,做事有章程,有她和吴氏配合着花芷彻底从那些琐碎事里脱身出来了。
陈达义走没一会,穆青就来了,也是拖家带口的妻儿都来了。
花芷郑重回了礼。
穆青拿出礼钱,有些人不方便前来,着我带礼钱来,大姑娘,在下知道你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可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个道理在下花了许多年才弄明白,不希望你也得吃了亏才懂得。
花芷沉默片刻,福声应是。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有多顽固,有多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心下最清楚,也因为这个她多吃了多少苦头,可依旧不曾改过,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好,而是没有改的动力。
她宁可去解决一个困难的问题,也不想面对家里那一摊子烂事。
可眼下的花家人已经不是上辈子的花家人,她们或许各有自己的私心,却无害她之心,娘虽然软弱,却护她惜她,弟弟虽然年幼,却已经知道将她挡在身后,她还有信任她的祖父,有替她准备了十多年嫁妆的四叔,就冲着他们,她也是愿意改的。
穆青倒也没想到一说就通,只当她是随口应的,示意下人拿着礼钱去礼宾台上礼金。
穆夫人是个温婉的妇人,拉着花芷轻声细语的安抚了几句,花柏林趁着她话头歇了领着师傅一家去了厢房歇息。
一直到晚上都再没有来人,吴氏已经偷偷擦过几回眼泪了,花芷只能当作不知,她无法安慰。
停灵第二日上午,朱博文带着儿孙一起来了。
花芷很意外,她以为外祖母和二舅来了就已经是朱家表态的极限,没想到外祖竟也会来,而且带着朱家所有的男人。
外祖父…朱博文拍拍柏林的肩膀,回头对一众儿孙道:你们在这里替我多烧点纸,芷儿,你陪外祖父走走。
是。
花芷正要领着外祖父上游廊,那里是个说话的好去处,就听得身侧外祖父道:听说你把族学开起来了,带我去瞧瞧。
族学自从老夫人昏迷不醒后就关闭了,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寂寥,隔着院墙听着外面隐隐绰绰的声音有些不真实。
朱博文到处看了看,最后在不大的八角亭里落座,看向许久不曾见到俨然已经判若两人的外孙女,有什么想要问的吗?外祖父今日来我很意外。
担心朱家受牵连?朱博文呵笑两声,朱花两家相交数十年,又是姻亲,如果圣上有意牵连早就牵连上了,可事实上圣上没有动任何一个和花家有关的人,这说明什么?我平时避着些不过是不想让圣上总惦记,早些让你们退出圣上的视线为好,我今日不来,圣上可能还要说一句我朱家薄情,我来了,不管圣上怎么想那些个魑魅魍魉总要收敛几分,莫要在这种时候来发难。
花芷眉头微皱,有人要对付花家?一个冯家一个魏家你一定要提防着些,冯家的女儿当年看中刚刚金榜题名的一个学子,不顾他家中早有娇妻,非得逼着他写休书入赘冯家,那学子也是顶有骨气,宁死不同意,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差点被他们逼死,是屹正看不过去使了点计将人救出来,冯家记恨多年,这些年没少在朝堂上使绊子,他们做事不讲究,不会因为花家只有女眷稚儿就手下留情,说不得还会更加无所顾忌,你当心些,至于魏家就纯粹是政见不合,那魏京行事不端,偏偏这些年他极得圣上看中,魏家子孙性子也都随了他,你拘着点家里人,尽量别和他们碰上为好。
是,芷儿谨记。
等你祖母下葬后我让你大舅专门来和你把这京中的势力分布说道说道,你这些年拘于内宅,看不到外面的事,可当家了这些事一定得知晓,免得吃了大亏还不知道为什么。
花芷起身郑重一拜,芷儿谢过外祖父。
自家人,不讲究这些。
朱博文示意她坐下,京中这两年水太浑,一日不定下太子就安稳不下来,我走一步还得看三步,就怕一不小心着了道,你也得多留心,我就担心有人把主意打到花家来。
花芷思维一直在跟着走,隐隐已经有些明白了,有人想要借花家的名头?现在他就不怕这名头砸下去会把他脚砸瘸了?芷儿,你把花家这张立了百多年的招牌看轻了,你可知道你祖父在学子中拥有怎样的名声地位?要不是担心会再安个收拢人心的名头到屹正头上,那些个学子早闹开了,等以后柏林他们渐渐走出府去你就能发现那将是一股多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对一般人来说没用,可对有的人来说用处天大。
朱博文指了指天上,花芷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说到底还是那些个皇子不安份,把他祖父害得都流放了不够还惦记着他的好名声想拿为己用。
真是,想得真美。
花芷心中冷笑,她就是把这名声戳烂了也绝不会给他人所用!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暂时应该还不会,怎么着都得等盯着花家的人少了他们才敢动,芷儿,外祖父知道你心里有章程,你好好琢磨琢磨要怎么办,需要朱家做什么说一声便是。
是,芷儿记住了。
如果好商好量说不定她可以主动给,可要是想强夺,那也得准备好蜕一层皮。
这世上谁也不是无敌的,就是皇子,也不止一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她上辈子就学会了。
PS:姑娘们乖,不要催啦,后半章是大剧情,铺伏笔。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情冷暖朱家人大张旗鼓的来了后花家其他姻亲故旧陆续有了动静。
可大多是派了管事前来,吴氏一直盼着的娘家也来人了,是在家中并不受看重也未入仕途的次兄吴泽瑞。
看妹妹脸色惨白,吴泽瑞叹了口气,爹极有可能再进一步,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家里谁也不敢大意,不是爹娘不疼你,海棠,你别怪他们,要是爹真能再进一步以后也能帮你更多,帮你的孩子更多,就算你真想带着孩子回娘家住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会回。
三妹…我不会回。
吴氏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现在你们能因为爹要更进一步和花家撇开关系,以后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将我撇下,我已经是花吴氏,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二哥你也要理解我。
吴氏声音嘶哑,说白了就是吴家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舍了我这个女儿罢了,能舍我第一次就能舍我第二次,我得多对不起娘对我的教导才会还期盼着娘家真能接我回家。
三妹你想多了,没有这么严重。
有没有我们心里都有数,二哥,你回吧。
三妹…反正你本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帮我不是吗?吴泽瑞脸色一阵青红皂白的变幻,有些羞恼,又有些愧疚,三妹说得直白却没有说错,不然来的也不会是他。
回吧,告诉娘我也盼着娘家好,以后,还是不要往来了,花家不会缺了我吃穿,总能活得下去。
吴泽瑞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句保重就离开了,他就是个传话的,做不了任何决定,可看着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他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只是啊,当牵涉上利益,就什么都变了。
吴氏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她什么都明白,也理解,可她的伤心谁来理会。
花芷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的看着,当吴家迟迟没有动静她心里就隐隐有了底,真正心疼女儿的如外祖母那般天刚亮就过来了,不会拖到现在。
这可真是,一场丧事让她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大概,都以为花家垮定了吧。
小姐,宋家来人了。
花芷转身离开,走远了才问,都谁来了?抱夏咬牙切齿,只来了表公子一人。
花芷脚步顿了顿,继续往灵堂走去。
花静的长子名宋成昊,年十八,见谁都是一张笑脸,极是能说会道,曾经极得花老夫人喜爱,花芷却从来都是避着走的,这人分明生就一副薄情相,笑意从不曾入眼。
此时宋成昊上了香,磕了头,想要找人说话一眼看去却都是些不经事的孩子,神情间就带上了几分轻视,花家真是到头了。
家里如今是谁做主?因着花静的事,花家如今没人待见他,可不理人也不是花家的规矩,花柏林正要勉强答上两句,长姐的声音就从灵堂外传来。
是我。
宋成吴回头看向她,眉头就是一皱,大表妹?花芷走近,表哥如果是要守孝,我这就让人给你拿孝衣来。
不是。
说完宋成昊又觉得自己否决得太快了,掩着嘴低咳一阵解释道:表妹有所不知,我得风寒已经数日,要不是起不来床也不会拖到今日方过来,我自是愿意为外祖母守灵的,就怕到时候反倒给花家添麻烦。
多好的理由,病得多及时,花芷越过他跪到蒲团上撕了纸钱一张张放进火盆里,那就请表哥回去好好养身体吧,心意比形式重要。
宋成昊愣是没听出来这话是几个意思,想追问又怕她直接抬出大道理让他守灵,索性就转开了话题,如今花家是表妹做主?表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那我就说了,为什么我娘不到灵堂来守灵,却让她在冰天雪地的外边呆着?我没什么可说的。
拍拍沾着纸屑的手,花芷回头看他,表哥去问她吧。
宋成昊眉头紧皱,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这么想着他真就转身往大门走去。
花柏林恨得咬牙,他竟然真就这么走了!祖母在的时候那么疼他,他…他…疼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从花家得不到任何好处。
花芷看了徐管家一眼,徐管家会意,把小儿子召过来吩咐了两句,徐英往门口跑去。
棚子里,憔悴不堪的花静也不裹着被子坐火边上了,站起来拽着脖子盯着大门口的动静,看到儿子出来眼前一亮,昊儿…宋成昊往火边上唯一的一张凳子上一坐,劈头盖脸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想蒙我,花家要不是有底气不会这个态度。
被儿子抢白,花静心里火气直往上涌,可她还是忍住了,从儿子的话里她听明白花芷果然如她所料那般什么都没说,顿时心下大安,擦着眼角道:花家都这样了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想诚心诚意的为你外祖母守孝,你外祖母对娘有多好你也是看到的,难道觉得这样不应该吗?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可宋成昊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狐疑的看了母亲几眼,又觉得可能真就是这样,以他娘这性子,真要是花家人故意为难她还能不把花家都闹翻天了!看儿子被安抚住了,花静问起家里的事,你爹怎么没来?弟弟妹妹呢?这两日没看到爹,祖母说爹回祖屋去了,弟弟妹妹被祖母拘在家里,说是天寒地冻的就不出门了。
虽然花静也没想让儿女来这吃苦头,可这话由那老虔婆说出来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味,正要叮嘱长子几句,就听得长子道:外边冷,我先回去了,娘您就继续守孝吧,等下葬那日我会过来的。
…花静不敢置信的看着长子拢着披风上了马车,没有问她一句冷不冷,没有一句关心,更不用说留下来陪她的话,他一个小年轻说冷的时候可有想过他娘已经年近四十!花静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住自己,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她抬头看向花家门楣,恍惚中好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从大门走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弟弟,一口一声的叫着长姐。
只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徐英就站在棚子后边,把两母子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也复述得一个字都不少。
花芷听着,去给祖母多烧了一些纸,您等着看吧,没有人做错事不用付出代价,您别心疼她。
PS:明明空空一直在双更啊,为什么还是有人在催双更!放心,绝不洗白。
第一百一十三章祖母没了啊停灵已经进入第七日,花家一众人也都疲惫不已。
花静更不用说,不过几天时间就瘦了几圈,老了许多不说,头上竟还冒出些许白发,落在有心人眼里纷纷赞她孝心可嘉。
虽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可花静也没有解释,苦果她吞下,这些赞美她自也受得起。
清晨第一场法事,花芷跟着法师念了一遍往生咒,一张张纸钱慢慢烧着,印得她脸色多了几分红润。
梵音渐渐停下,她领着弟妹向法师见礼,一众法师们纷纷回礼,态度上完全将她当成了一个当家人对待,无半分怠慢。
如果说一开始礼待她是看在般若法师的面子上,几天下来看着花家在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平平稳稳没出一点差错,他们打心底里的认可了她。
柏林亲自领着一众法师去用早膳,花芷看着弟妹们一个个神情萎靡,心下也不落忍,刘香,去和拂冬说一声,让她做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守着些规矩做。
是。
苏嬷嬷,安排他们去歇一歇,等吃了东西缓过来了再来。
苏嬷嬷示意姑娘公子各自的丫鬟小厮过来扶着人走了,跪到花芷身边轻声道:大姑娘您也去歇歇,这里老奴来守着。
无碍,我昨晚休息好了。
虽然只有两个时辰但也够了,她最近睡眠不多,也不怎么好,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
苏嬷嬷看她缓慢的烧着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也不去打扰,歪头悄悄抹了下眼角,拿了纸钱来跟着一起烧,老夫人富贵一辈子,去了地底下可不能没了银钱用。
花芷在脑子里翻着这几天记下来的一本帐,可越翻心越凉,花家这么多姻亲故旧,除了她外祖家朱家和祖母的娘家秦家都来得大张旗鼓,竟然大多数都是让管事来代着上了一柱香。
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可这凉得也未免太快了!花芷闭上眼,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她也忍得下这口气,山高水远,走着瞧便是!吃了些热呼呼又好吃的东西,又好好歇了歇,再回到灵堂来的孩子们终于有了点精神。
花芷看柏君悄悄揉膝盖,把人抱到怀里轻轻给他揉,柏君向来亲近这个长姐,倚在她怀里轻声问,长姐,以后我都见不到祖母了是不是?对,以后都见不到了。
那祖父回来了怎么办呢?祖母没了啊!童声稚语,道出的事实却这般戳人心肺。
花芷只觉得悲伤如山呼海啸般朝她袭来,心里设定的那个高高的门槛好像刹那间就被冲垮了,她突的弯下了腰,怀里的柏君被她压住却也不敢动,只敢轻声的喊,长姐。
花柏林扑过来扶住长姐,另有一个弟弟小心的将柏君从长姐怀里抱出来,慢一步围过来的其他人都担心的看着花芷。
现在,花芷就是他们的天,天塌了,花家就真的倒了!一会后,花芷坐正了身体,神情和平时无异,只是声音明显不复那般清朗,头突然晕了一下,无事。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花柏林却是不信的,靠着他的长姐这会分明连挺直腰背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不说破,蹲在长姐身边没动。
又缓了一会,花芷才站起来,我去歇一会,柏林,你…大姑娘,快,太后派人过来了!徐管家由徐杰扶着,前脚打后脚的过来,声音因为嘶哑破了音都掩不住他的激动。
花芷深吸一口气,扫视了灵堂一圈,吩咐道:苏嬷嬷,领着人再好好的收拾收拾,二妹,你们几个呆在里面不要出来,等人进了灵堂再出来请安,柏林,带上弟弟随我来。
可是长姐你…我就是现在要死了,这口气没落下来之前也得先吊住了。
她从不曾忘记,在花家落难的时候,是太后最先伸手把她们拉住了,就是现在,太后派人前来也未尝不是对宵小的震慑。
花芷领着一众弟妹跪在大门外,看着小轿子在不远处停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由宫女扶着下来,看着她整了整衣冠,领着四个手里捧着盒子的宫女神情肃穆的往大门走来。
花家女花芷,领花家子孙拜见大人。
大庆朝,后宫女官也是可称之为大人的,女官伸手虚扶,快起,老奴玉春,受太后嘱咐替她老人家在花老夫人灵前上一柱香,带路吧。
是。
花芷起身,举止间的动作标准得让宫里出来的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玉春暗暗点头,对花家更高看一分。
人不怕落难,只要争气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怕就怕子孙不争气,守不住本,还吓破了胆,连行走在世家之间的资格也失去。
见微者巨,显然这花家不会落到那一步。
玉春恭谨的上了香,示意宫女将盒子一并放到她手里,这是太后所赐,言是给老夫人陪葬之物,务必要好好收好。
是,小女记住了。
玉春并不打听为什么花家的媳妇没有出面,反倒是个姑娘家在主持,这些于天家而言并不是秘密,她向着般若大师合什一礼,什么话也没向花芷交待就走了,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快。
可她们的前来就是一种表态,告诉所有人太后还没有忘了花家!这是太后对花家的庇护,全了她和花老夫人的姐妹情份。
但是花芷也很清楚,这样的庇护是有限的,如果花家不能自己立起来,太后不会护她们一辈子。
低头看向手里四个大小不一封了口的盒子,花芷将之一一放到祖母身边。
花柏林一直跟在长姐身边,此时便低声道:长姐,你去歇一会,这里我会看着。
花芷微微点头,由迎春扶着往自己院子走去。
她不困,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一会,想一想,祖父回来祖母却没了,怎么办呢?PS:说实话,柏君的那句话并不是设定好的,就是写到那了,这句话就出来了,然后自己也被戳到了。
咪咕客户端首页有个话题讨论,叫那些因为书名错过的好书,我好奇点进去瞧了一眼,发现竟然好几个人推荐了惜花芷,姑娘们太坏了,这书才这么点字数,表坑人哈哈!你们倒是推我上本书啊!第一百一十四章宫中伯侄静室中檀香袅袅。
做为如今大庆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一身素净得过份,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已经取不下来的玉镯再不见其他首饰。
她此时也没有念经文,靠着垫子闭目养神,偶尔会掩着嘴轻咳两声。
娘娘,玉香回来了。
太后睁开眼,进来。
玉香在门口拍去一身寒气,又在火盆边烤了烤才推门进了静室,娘娘,奴婢回来了。
见到了?是,见到了。
玉香跪坐到太后脚边,将她的脚轻轻放平,轻重得宜的按着,边道:奴婢瞧着是个好姑娘,软得硬得还颇有胆气,看着挺服众。
婉娘怎么都要等着她回来才落下那口气,想来应该是不差的,本来还担心她拿捏不住长辈,如今看来倒也是哀家小看她了,花静呢?还在那个棚子里,奴婢去的时候倒是冲着奴婢哭得凄惨,奴婢走的时候打望了下,棚子里火盆烧得旺,被子也堆得厚,想来是没有怠慢了她的。
太后轻笑,你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也难为那孩子能想得这般面面俱到,哀家倒要看看她最后要怎么收拾花静,她要是不做什么哀家可要动手了。
太后笑容依旧,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背脊发凉,在皇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她别的东西没学会,那些个要人性命的手段倒是无师自通了。
老奴瞧着您怕是没有机会,那姑娘不是缩手缩脚的人,不过花静毕竟是她姑母,她要不想落了下乘总得想些招才行。
吃同样的米,喝同样的水,养出来的人却如此截然不同。
太后想到自己的次子,对婉娘更加感同身受了,晏惜今日可有进宫?这几日皇上都有召世子进宫。
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玉香低声道:奴婢无意间听了一嘴,像是世子前去花家吊唁,皇上有些不高兴。
晏惜去吊唁婉娘?这事太后却是不知道的,她在宫中被人供着做老祖宗,已经不管事多年,却不知晏惜什么时候和花家扯上了关系,他冲着谁去的?玉香低着头,奴婢不敢多打听,只隐约听了这么一句。
太后眉头微蹙,你去一趟,就说哀家想他了,让他来陪哀家吃顿饭。
是。
御书房内室内,脸上不见伤痕,相貌也只有平时三成像的顾晏惜正按着皇上,让御医给皇上取了那一头的银针。
待他力气一松,皇帝就推开他翻身而起,前后左右的摇了摇头是觉得松泛多了,横了侄子一眼,笑骂道:朕看你是胆儿肥了,都敢对朕动手了,你要是自己会这一手是不是都打算亲自用到朕身上来了?是。
皇上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心里却妥贴极了,要不是有心晏惜哪里犯得着行这犯上之举,他那几个儿子倒是敬他得很,口上喊着万岁,满嘴都是关心话,可嘴皮子上下一碰和晏惜的所做所为比起来就实在太不值一提。
行了,你也别和朕置气,如果你早和朕说花屹正于你有恩朕指不定就轻些发落他了,去就去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那些急着和花家撇清关系的人家,晏惜此举倒越加衬得他行事光明磊落,有时间也回去看看,朕瞧着你都快不知道亲王府大门往哪边开了。
忘了便忘了,臣有地儿去。
顾晏惜不甚在意的道,您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行出宫了。
不急,留下陪朕用了饭再走。
顾晏惜正要回绝就听得来福公公的声音传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派人前来请世子殿下。
看样子朕还得等下次了,去吧,母后这一阵心情不好,你多陪着说说话。
是,臣告退。
顾晏惜大步离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间既没有普通臣子面对皇上的畏大于敬,也没有皇子面对皇上时的讨好图表现,闲庭信步的就像这里不过是在自己家里。
可不就是在自己家里吗?皇帝唇角冷冷勾起,倒是他的儿子们都忘了他既是君也是父,皇宫是论天下事的地方,可这里同时也是他们的家。
他就喜欢晏惜有事说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直率性子,虽然从他这里听不到什么奉承话,可也用不着去猜他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他都直接动手,就像今日,他不过是说了句头痛就直接被按住扎了一头的针,这天底下也就一个顾晏惜有这个胆子。
皇帝看向来福,母后派去花家的人回来了?是,太后娘娘让人送了点陪葬的东西,上了柱香就回了。
这可真是有意思,朕发落了花家,可母后和花家老太太有旧,晏惜又承过花屹正的情,倒显得朕薄情了。
来福心下暗惊,脸上却不显半分,四两拔千金的话张口就来,再大的情份又哪能和皇上您比,太后娘娘不也是到您发落了花家男人才保下的花家女眷?世子要不是这次去吊唁老夫人,您都还不知道世子承过花老爷子的情呢,可见太后娘娘和世子殿下都将您放在前边儿了,这是谁都比不上的。
皇帝被这番话哄得眉眼带笑,虚虚点了点来福道:晏惜都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替他讲话。
老奴冤枉,就世子殿下那脾性,今儿没有收拾老奴侍候不周使得您头疼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皇帝大笑,显然是得意极了,这可是他带在身边长大的侄子,真要说起来情份半点不比那几个儿子差。
来福悄悄松了一口气,大冷的天后背湿透。
花屹正去北地多久了?来福迅速在心里算了算,快四个月了。
皇帝背着双手来回踱了会步子,你派个忠心的嘴巴严的去一趟阴山关,看看花家人在那里表现如何。
来福躬身应是,偷偷抬头看了眼皇上明显不再那么挺拔的身影,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提醒皇上流放到那里的不止花家人,比起文人身份的花家,显然是那些武将更危险。
可他不敢提,皇上今年越发喜怒无常了,这个月死去的宫人已经有七个,不需要他再去凑数。
皇帝突然一合掌,抬起就往外走,朕也有些日子没陪母后用膳了,可不能尽让那小子讨了好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永世不相见太后的福寿宫内,顾晏惜行礼后叫了声祖母。
太后招手示意他坐近些,如今对着孙子这张脸她已经很习惯了,听说你去花家吊唁被你皇伯父训了。
没想到传到您这来了,您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我平时和花家并无来往却突然前往花家吊唁,皇伯父好奇之下才多问了几句。
祖母也好奇,你和祖母也说说。
顾晏惜垂下视线,说了您又得难过。
无妨,不差这一件。
沉默片刻,顾晏惜道:当年我从王府逃出来时一身血迹,谁见我都退避三舍,要不是花老大人恰巧经过那里把我带上他的马车送到医馆,您后来未必还能再见到我。
顾晏惜说得平静,太后却差点掐断了指甲,当年,皇帝就是在医馆把伤痕累累的晏惜带回来的!所以我不想告诉您,您知道了想起那些事又得难过!都过去这么久的事,您别总记在心里。
太后怜惜的拍拍他的手,疼爱之情更甚。
顾晏惜垂下视线,这件事里从头就没有花屹正什么事,当年,是他自己想尽办法避开追捕的人跑到医馆去的。
可只有把花屹正安在这里皇伯父才不会深查,那些腐朽了的陈年旧事谁也不想去掀开了,恶心了自己,也恶心了别人。
他倚仗的也是皇伯父对他的信任,他有监察百官之权,却无人监管他,所以他才敢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跟着花芷去了阴山关,他才敢隐姓埋名去花家做个武先生。
也也因此,皇子们虽然忌惮他却不敢动他分毫。
你父亲…祖母。
顾晏惜抬头,不说他。
好好好,不说,咱们不说。
所有子孙里,太后最疼的就是这个命运多舛的孙子,舍不得看他有一点为难,看他不乐意立刻就转开了话题,祖母给你相看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都性子好不多事,娘家也都不是那些显赫权贵之家,你也不用担心会…太后拍拍他的手,别总是一个人飘着荡着,祖母心疼,你皇伯父也提了好几回了,晏惜,有些事你也别怪你皇伯父,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容易,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成个家的。
没怪过皇伯父,怎么能怪。
顾晏惜神情难得的温驯,完全没了平时的淡漠模样,就是几位皇子殿下都未必有我得的照看多,我和皇伯父睡过,他们可没有。
太后也笑,可不是,这些你都得好好记着,想着这些,有些事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你说是不是?是,您不用担心我会生出什么想法来,他们争破了头想要的我看不上,也不屑去争,就算有朝一日他们真要把我手里的权力收回去我也愿双手奉上,祖母您放心,我不会掺和到那些事里去,有那逍遥日子过再好不过,等翻过年天好了我就去和皇伯父说,带着您出宫去住一段时间,日日困在这皇城中,再好看的景致都腻了。
太后欢喜得和普通人家的祖母一样,眼睛都眯了起来,不要以为哄祖母高兴了祖母就忘了那件事,你看看满京城哪家的世家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老大没比你大多少孩子都几个了,你也不怕人笑话。
他又不需要为了去抢那个位置给自己想尽办法的加砝,顾晏惜心道,嘴里却给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孙儿有看上的人,不过现在时机不对,等时机到了孙儿一定告诉您。
太后大喜,身体都坐直了起来,没有诓祖母?孙儿不敢骗您。
哪家的姑娘?快和祖母说说,什么时机未到,早到了,快说。
顾晏惜只是摇头,任太后怎么威胁诱哄都不吐露半句。
屋外听了好一会的皇帝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跪了一地的宫女对望一眼,皆是心有余悸。
顾晏惜扫了殿外一眼,继续应对祖母的逼供。
一夜过去,太阳早早就露了脸,今儿是个好天。
梵音声中,棺木缓缓合上,花芷看着祖母的脸一点点被掩住,最后砰一声合拢,真正永世再不得相见。
棺材钉死封口,所有人都在哭,家人,下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在哭,可花芷没有。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
她只是挺直背站在最前面,让人不由自主的看着她,跟着她,听从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让花家迅速从老主母过渡到了新的当家人身上。
时辰到了。
般若大师把灵位给了花柏林捧着,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把遗像递给了花芷。
花芷也不问为什么,她捧着自己亲手所画的遗像带着一众弟妹跪于灵堂外,等着起灵,昨晚她就安排好,她会带着弟弟们送葬,几个妹妹留在家里。
焚音中,木鱼声一下一下轻叩在心底。
棺材被健仆抬起,扶灵的是陈随安、宋成昊、陈达义以及老夫人的娘家侄儿侄孙,看起来有些拼凑,还有些寒酸。
灵起,一众孝子皆由老仆扶着退出大门,唱喏声,吆喝声,焚音,木鱼声,人声鼎沸,把悲意都生生冲散了,花芷戴上兜帽,心想,七天熬下来,大概悲伤也都见底了。
棺木抬至大门外,花静跪伏于地哭得凄惨,花家从主到仆无一人上前,个个冷眼旁观,这时就算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出了花家待花静的不对劲,最后还是宋成昊顶着众人目光将人扶到一边。
他后悔极了,他爹没来,弟弟妹妹没来,他来做什么!丢这么大个人!就花家这态度哪可能像娘说的那般没事!宋成昊心下厌烦,动作间却依旧温柔,只有被他扶着的花静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花静忍着痛低头哭泣,心里那点真正的伤心瞬间褪了去,只剩满腔怨恨!她得先下手为强,占了先机花芷就是再长一百张口也休想把脏水泼她这个长辈身上,还有宋家,她得想个理由糊弄过去才行。
这么想着,花静抬眼看向花芷,没成想花芷也正看着她,冰冷的、不屑的、如同看着垃圾一般的眼神。
她,她竟然敢!花静气得头晕眼花,要不是手还被儿子用力扣着,她恨不得扑过去撕了那个敢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小辈。
第一百一十六章花静,我不会原谅你送葬队伍慢慢走出巷子。
花芷是倒退着走,看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当轻呼声传来,抬灵的队伍都有一瞬间的停顿后她心一沉,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立刻回头,眼前的一切让她连呼吸都乱了。
城南的主街道上,每隔一步就立了一张小台子,台子上点着香烛,烧着纸钱,台子后的人皆头戴纶巾,别着小孝,神情肃穆。
队伍走到哪个位置,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便拜倒在地,等队伍经过后方才起身。
花芷带着弟弟一一回拜,悲伤的情绪好像又都回来了,队伍中哭声渐起。
即便是来瞧热闹的,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花家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家破人亡也都是心下唏嘘,心里生起些许兔死狐悲的感觉来,连屹立百年不倒的花家都这么莫名奇妙的倒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
拜祭的队伍一直延续到花家祖坟附近,花芷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搭建起了一个祭台,祭台上燃着香烛纸钱,摆着瓜果祭品,虽然不大,却心意十足。
花芷领着弟弟深深下拜,既拜他们有心,也拜他们有义。
他们或许有人受过祖父提携,或者得过父亲的恩惠,可让这么多人出头的最大原因却只因都是读书人,他们敬祖父,敬花家这块读书人抬起来的活招牌,宁愿冒着被皇上迁怒也要来祭拜一番。
她代祖父,代花家,承下这份情。
两方对拜,皆是诚意十足。
按规矩,未嫁女不得入祖地,花芷并不在这一点上争什么,她把遗像递给了堂弟柏瑜,跪在祖地入口送队伍消失在视线内方才由迎春扶着起身。
这时候人群还没有散去,他们都在打量花家长孙女,几天下来,故去的花老夫人越过四个儿媳,把掌家权交给了长孙女已经不是新闻。
京城中富贵闲人多,纷纷派人去打听花芷其人,可收集到的消息寥寥无几,除了她和沈家退亲竟再无其他事可供人说道。
明明生养在京城,却从不见她参加赏花会、游园会这类姑娘家喜欢的聚会,也没查出来有何闺中蜜友,她就好像隐形人一样生活在花家内院,直到现在突然就冒了头。
不论是对她的品性还是对她的长相大家都是好奇的,若不是去祭拜的人见过她,传出她貌若天仙,他们都要以为花家嫡孙女是因为太丑才不愿见人。
这会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来一阵妖风把她的兜帽吹落了,让他们见见花家大姑娘究竟有多美。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花芷上了马车妖风也不曾起。
马车渐渐驶离,人群中的汪容打了个手势,隐于暗处的几人紧紧跟上。
***城南的住户虽然比不得城北的朱门大户,这一片却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住进来的,老夫人走时他们也都摆了小祭台相送,有两户人家更是由掌家夫人亲自主持。
花静在棚子里嘤嘤哭着,哭声传出来让人听得心酸不已,她此时的形象实在说不上好,头发散乱,鬓角白发无从遮掩,眼睛红肿,皱纹横生,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平时威风八面的模样。
她暗恨害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花芷,心一狠她也不收拾,还故意将自己弄得更不堪,就等着别人看到。
有了之前那一出,现在谁都想知道花静和娘家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就有人打着关心的旗号来安慰她,问她怎么了。
花静摇头哭得更大声,口里还喊着娘。
见她哭得凄凄惨惨,人心自然就偏了向,有什么事不能说的,老夫人尸骨未寒就欺你这个出嫁女,这也太过份了。
没人欺负我,没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哪里有做晚辈的这么对待长辈,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们说是不是?棚子外又来了几个妇人,都是住这附近的,凑过来显然是想听点外人不知道的花家事,可生活在京城她们也不是没脑子的,只是恩恩啊啊的把话带过去,半点不表态。
花静也不需要她们表态,她只要借她们的嘴把事情传开了就好。
磨磨蹭蹭好一会,花静方才抽抽噎噎的开了口,娘过世前让我回了趟家,交待我以后要好好帮衬娘家,没想到没几日娘就去了,我真的没有得着什么东西,花家都这样了,我哪里忍心再从娘家拿走什么东西,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我也是花家嫁出去的女儿啊!为了利益撕破脸是世家中常有的戏码,就因为太常见了所以信起来也格外容易,更甚者她们都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显然这并不让她们意外,只是没想到向来以规矩好出名的花家竟也出现了这种事,这要传出去了百年名声毁于一旦啊!几人神情间透着隐密的兴奋,破坏的快感刺激着她们的感官,连说话的声音提高了都不自觉,是花家大姑娘吧?花家现在不是她在当着家吗?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竟然越过媳妇把家交到了她手里。
花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几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对视一眼,就有人上前劝道:清者自清,花家这般对你你却在这冰天雪地里守足了孝,足见你的诚心,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定当欣慰没有白疼你一场。
说得对,清者自清。
花芷从马上车下来,仿佛没看到她们尴尬的神色,她也不走近,就站在马车旁问,姑母,你是在说做侄女的欺负你了吗?花静本以为自己占了先机,花芷怎么说都是掰不过去的,毕竟她是长辈,可听她这么直白的说出这话,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来。
不等她回话,花芷点点头又道:倒也没有说错,确实是我不许你进花家门。
看热闹的人都退开了些,耳朵却高高竖起,闻言纷纷讶异的看向花芷,兜帽下的脸不甚清晰,但从她露出的半张脸也能看出传言中的美貌,只是不知是不是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花静不知道花芷这是打算出什么招,但她不能放过这个堵她话的好机会,抬起一张憔悴的脸哽咽着道:我只是想回家替娘守灵,没有其他意思。
遵祖母遗命,从今往后花家荣辱和花静没有任何关系,花静不得踏入花家一步!花静嘴巴微张,突然心里就害怕起来,她怕花芷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想阻止,可是,已经迟了。
自己管不住男人,却在祖母重病期间问她要侄女身边的丫鬟去给你的夫君做小,气得祖母吐血以至于一命归西,姑母,到底是谁欺负了谁?我没有,你…你血口喷人!花静慌了,不该是这样的,花芷怎么敢这么大胆!她就不怕花家的姑娘以后都嫁不出去了吗?她就不怕自己没人要吗?她怎么敢!花芷冷眼看着她,花静,我不会原谅你。
祖母当时有多伤心我会让你承受双倍,不,双倍太少了,没有十倍八倍怎么够。
咱们,慢慢来。
PS:三更,这章又爆了好多字数,总感觉没写好,脑子有点木,大家将就看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夜探香闺花芷虽然生在京中长在京中却长了副南方人的身段,削肩柳腰天鹅颈,个子算不得高,却显修长。
她有心藏起自己时,在别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长得不错气质也不错的姑娘,可当她冷眉冷目的看着你而你又心里有鬼时,你会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此时被她盯着的花静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腿一软跌坐在地,她狼狈不堪的想站起来,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成功。
所有人都看着她。
花家的人,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扶她,她又羞又恼,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副被所有人欺负了的可怜样。
可谁又能想到呢,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可怜得不行的人却生生气死了亲娘,还试图把娘家的水搅得更浑,忘了生恩,忘了养恩,忘了姐妹亲情,忘了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娘家。
花芷居高临下的看着花静,就在众人以为她还要说出更难听的话时她却转身离开,披风被风卷起,兜帽滑落。
从妇人们站立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侧脸,确实是美的,鼻梁高挺,脸色白皙,越加衬得嘴唇红艳。
苏嬷嬷赶紧把帽子重新给大姑娘戴上,扶着人上了台阶。
徐管家年纪大了没有跟去,这会便迎了上来,大姑娘,外边那位…不用理她,她要是敢踏进花家大门一步你们就给我把人轰出去。
大姑娘放心,她进不来!灵堂已经在拆了,花芷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一会后方道:按规矩,法师们可还会回来?会再回来念上半个时辰的经,除煞去晦。
准备些素食素果,好好招待。
是。
回屋冲洗了一番,花芷不敢泡澡,怕一泡自己就起不来了。
孝衣没有再穿,改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看着和孝衣也没差多少,花家子孙都要守孝一年,也不知其他人是不是有素色衣服穿。
如果家里买卖都做得不错,得给大家做几身素色衣裳才行。
小姐,您喝点汤。
拂冬端着一盅汤过来直接递到花芷嘴边,闻着很香。
花芷喝了几口,放了菌油?是,奴婢自己熬的,奴婢问过了,吃这个不犯规矩。
一年呢,总不能天天吃素,身体哪受得了。
多熬些放到大厨房去。
是。
拂冬欢喜的应了声连跑连蹦的出去了,迎春边用力揉开小姐肩膀僵硬的地方边嘀咕道:跑跑跳跳的成什么样子,规矩都白学了。
和我说没用,说她去。
花芷闭上眼身体随着她的力量摆动,有点痛,但是能忍。
迎春不说话了,要不是看在拂冬受了惊吓的份上她才不会这么纵着。
法师回来的时候已经午时过,又做了半个时辰的法事后这事才算彻底完了,这一顿的午膳一众法师们都吃得多比之前要多。
将法师们送出大门,花芷冲着般若大师诚心诚意的下拜。
般若合什回了一礼,宣了声佛号带着众人离开,仿佛间,花芷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看了大棚一眼,徐管家会意,躬身道:她走了,小的这就让人去拆了。
花芷点点头,关门吧,大家都累了,轮流去休息,对了,让徐杰来见我。
是。
花静此时回到了宋家,消息还没有传开,宋老夫人看她神情惶惶也只以为她是因为失去母亲没回过神来,难得好心一回没有找她茬,放她回屋了。
花静也没问她的丈夫,她的儿女去了哪里,回到屋里就咬着指甲想辙,她得把自己摘出来,在那些人把话传开之前她得让人相信她是被冤枉的,对,她就是被冤枉的。
心里暗暗发着狠,花静使劲把眼睛揉得通红,酝酿了一下情绪,等眼泪流了满脸她才把贴身丫鬟招进来,要想让人信她,首先身边的人就要信。
***花家门户紧闭,累了这几日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到了极限,除了留下必要的人看守门户,其他人都没管它白天黑夜的沉沉睡去,整个花家都安静下来。
是夜,顾晏惜无声无息的潜进了花芷闺房,小床上丫鬟睡得香甜,完全不知晓有人近了她们小姐的身。
花芷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始终紧蹙,顾晏惜忍住了想推开她眉头的冲动,没人比他更清楚花芷的警惕心有多重,哪怕他们武力值根本没法比,可他一旦有异动肯定会惊醒花芷。
他只能坐在床沿,连注视的眼神都不能太热切,看着她青白的脸心里装满并不陌生的情绪。
就像去往北地的那一路,就像得到花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时,心头泛起的也是这种带着麻的痛意。
祖母问起的时候他说时机未到,其实在当时,有那么一瞬他冲动的想说是花芷,花家的花芷,他相信以祖母和花老夫人的情份,以祖母疼他的心一定会成全他,懿旨一下,不管花家是个什么情况,不管花芷有多不愿意她都只能在一年孝期满后嫁给他,甚至如果他愿意可以在热孝期间就成亲。
可那一瞬间过后他就冷静下来了,他舍不得折断她的羽翼,舍不得把她锁于内宅,他不想花芷用厌恶的、不喜的眼光看着他。
他想要她心甘情愿的为他披上红嫁衣,成为他的妻。
他也想看看,在她的带领下花家将走向何方。
他等得起,也非常愿意等。
这一觉睡下来花芷反倒一身都开始疼了,浑身如同灌了铅,每一步迈出去都好像要拼命全力,她不动声息的把自己挪到了前院。
再在内院处事已经不方便了,她让人把之前用作课时休憩的院子拾掇了一下,以后就在这里处事了。
小姐,是不是伤口又痛了?忍了一路,迎春终于忍不住问,可小姐腿上的伤分明已经结痂了。
伤口在长新肉,痒。
不痛不痒的解释了一句,花芷看向念秋,把这段时间的进项说一说。
是。
念秋摊开帐本,声音清脆,您离开三十二天,绿苔巷一共入帐四千一百六十二两,其中成本在六百八十两左右,天气渐冷后生意清冷了些,反倒是大户人家派来买的人多起来,奴婢相信等天儿好了生意一定会翻倍增长。
PS:姑娘们这两天都不热情了,是不是不爱空空了…第一百一十八章沈淇进帐比花芷预料的还要可观一些,她以为天气这么冷没多少人出门才对,显然是她小看了人对于吃的追求,更何况这世间还有下人这一存在。
不过大户人家会成为绿苔巷的忠实顾客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
罐头卖得如何?几个丫鬟对望一眼,齐齐摇头。
怎么说?花芷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应该会卖得很好才对,北方到了这个季节可没什么水果吃。
才开张那两天是有人买的,有朱家在前边儿顶着,大家都以为那是朱家的买卖,后来不知道是谁说那是咱们花家的,生意慢慢就没了。
这可真是,花家在皇上那吃了挂落以后就连花家的东西都不能吃了?花芷拨着杯盖儿,问,城中有没有出现和我们相似的罐头?婢子当时也以为是有人想要把这生意揽自家去,特意安排了人去市面上找,并没有发现有罐头。
那就还是花家的原因,只要不是有人看中了这个赚钱的门路起了心思就好,衣食住行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或缺的。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除了老夫人被气没了,这些日子花家一直极为安稳,关门闭府有时候就是一种示弱,稍微大气的一点都不会来找这一家老小的麻烦,而那些想揪着不放的暂时也不敢做什么。
抱夏看了小姐一眼,她倒是知道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花芷瞅她一眼,说吧。
迎春瞪她,这种事做什么说出来扰了小姐。
抱夏瞪回去,这是和小姐有关的事,当然得让小姐知道。
头一撇,抱夏脆声道:小姐,沈淇沈公子求见过您,被老夫人挡回去了。
沈淇…花芷记得这个人,他算得上是父亲的学生,一直很得父亲喜欢,经常带在身边教导,所以她也和他见过几面。
以她的了解那不是个薄情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从始至终不曾露面,之前她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可在花家关门闭府的时候却来求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避开麻烦的人会做的事。
有留什么话吗?没有,老夫人根本没让他进府。
一屋子女眷,怎么可能让他进府,花芷对沈淇没有男女之情,可她希望沈淇对父亲有师生之情,至少,不要让父亲以为他在这事上袖手旁观了,在阴山关的时候她说到自己退婚,父亲是真的伤了心,大概他没有想到沈淇会行落井下石之事。
抱夏,他若是再来你去见他,听听看他有什么说的。
是。
刘香在门口禀报,小姐,徐管事求见。
徐管事就是徐杰,一进来就跪了下去,小的办事不力,请大姑娘责罚。
徐杰看起来瘦了一大圈,也黑了许多,投入进去花家大半钱财做出来的东西却卖不动,他的压力可以想像,花芷并不怪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经历的事到底少了些。
起来说话。
小的跪着说,小的办事不利,跪着心里踏实。
行,那你就跪着吧。
花芷应得爽快,这事的问题根源不在你身上,你就是跪断了腿也解决不了。
徐杰是个聪明人,立刻从话中听出了其他意思来,半点不在意自己被打趣了,忙不迭的问,大姑娘可是找出解决的办法了?不需要那么着急,冬天还有很久,实在不行我就把这些东西运到更北边去,东西好不怕没人要。
是,大姑娘说得对,咱们的东西这么好吃,没道理卖不动。
抱夏重新给小姐沏了热茶,撇徐杰一眼道:知道了你还跪着?要小姐请?徐杰这次利落的站起来了,神情也轻松了些,他是真怕这些东西砸在自己手里,投入那么多银钱,大姑娘还费了那么多心力,要是没做好大姑娘得受到多大的打击,更何况大姑娘刚当家,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马上就是过年,花家虽然要守孝可该准备的还是要备上,徐管家腿脚不利索了,你多帮着些,需要的银钱去迎春那里支取。
是。
打发了徐杰,花芷看向迎春,丧事用了多少银子?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两千六百两左右。
包括了给大拙寺的香油钱?是,包括那一千两,若不是老夫人早就准备好的棺材封在老宅子里拿不出来需得另买,花的会更少。
说起老夫人几个丫鬟神情都黯淡下来,迎春继续道:人情钱收进来有五千九百五十两,这是人情薄。
这个数目远超预期,花芷翻开人情薄,第一个名字就是外祖父,数额足足一千两。
花芷抿了抿唇,继续往后看,其他姻亲都是一百两,就像是提前商量过似的,陈随安单独上了个五百两,不用问也知道必定是二姑母用自己的私房补贴的。
穆青四百两,陈达义五百两,秦家八百两,再往后翻,花芷目光一凝。
陆晏惜:一千两。
芍药:一千两。
芍药还在阴山关,这二千两分明全是陆先生出的,她有些看不明白陆先生此举的意思,可这并不妨碍她把这份心意记在心里。
小姐,这陆先生…迎春斟酌着用词,身家丰厚得不像个武先生。
他本也不是武先生,别的身份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无需探听。
是。
花芷合上人情薄,这个我来收着,迎春,念秋,你们俩合一下帐,没问题了再报给我。
是。
两人习惯了小姐的作派,各自拿着自己的帐本去了一边盘算。
抱夏,派人去通知各房,一刻钟后齐聚西跨院,我有话要说。
是。
捏了捏酸痛的大腿,花芷起身慢慢往外挪,一刻钟,应该够她走到二进的西跨院了。
从屋里出来没走几步,花芷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她没有听错,隐隐传来的是读书声没有错!族学有人?跟在身侧的刘香回话,是,六公子一早就带着一众公子们去了族学。
穆先生来了?奴婢没有听说穆先生有进府。
第一百一十九章三件事花芷突然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什么酸什么痛都没了,几乎是飘着往族学奔去。
越近声音越清晰,分明不止一拨孩子的声音,是两拨。
一拨念的是论语,一拨念的是春秋。
大班的教室并没有先生在,摇头晃脑的动作和声音却都齐齐整整,小班内柏林站在台上正领着孩子们背论语。
花芷脑子里好像在放着烟花,绚烂的让她看这世界都成了五颜六色,她想,有这样的子息,花家怎么可能不兴!有这些孩子在,再大的阴霾也遮不住花家上边的这片天空!听的时间久了些,花芷到得就迟了,其他人都已经在等她,年长的诸如两位辈份最高的姨奶奶皆是面露不愉。
吴氏再了解这个侄女不过,若不是有事耽搁了不会做这种落人口舌的事,抢在别人说话之前就笑语盈盈的开了口,召了我们过来你反而是到得最慢的一个,做什么去了?去了趟族学。
花芷神情坦然的在主位落座,孩子们都去族学了,一个不少。
齐氏一怔,不是大姑娘你吩咐的吗?我家然儿一早就去了。
这段时间他们也受累,我就是再想着他们上进也不会不给他们歇息的时间,不过知道上进是好事,没有拦着的道理,我让人给我穆先生去信了,明儿起族学复课。
虽然心疼孩子,即便一屋子全是妇人却无人在这事上持反对意见,花家祖祖辈辈都是文人,花家子必须得读书这是所有花家妇的共识。
花芷转回正题,叫大家来是有几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第一件,刘香,给大家看看。
刘香从小姐手里接了人情薄递给坐得最近的姨奶奶,两个姨奶奶凑一起翻完,接着往下递。
花芷也不说话,不疾不徐的喝着茶等众人看完。
吴氏看完递给了小一辈的花辛,低下头掩住红了的眼眶,她的娘家竟然…竟然也只上了一百两!人情钱一共是五千九百五十两,祖母的丧事一共花费两千六百两左右,剩下的银钱归入公帐,目前花家的帐房是念秋。
朱氏嘴巴动了动,想起母亲和兄长的交待又紧紧闭住,她听芷儿的。
是不是得请个帐房先生?夏氏试探着问。
念秋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所有帐房先生会的她都会,帐房先生不会的她也会,公帐是敞开的,你们随时可以去查,外面的帐房先生我信不过,大家不要忘了花家出事后帐房就走得一个不剩,花家现在的帐目也不适合让外人知晓。
花芷一锤定音,接着说第二件事,从明天起家里采买的事由二妹负责,库房交给四妹,三妹,你负责族学的一应所需,每三个月一轮。
花家人万万没想到花芷才当家就分权,采买和库房还想得通,这一直就是内宅女人在管的事,可让姑娘家负责族学所需的东西…花灵也没想到长姐会给她这个差事,惊讶的同时又兴奋得战栗,族学是什么地方,是一个家族的根基,长姐却最先把族学的琐事交给了她,这是不是说明长姐其实也很认可她?要知道万事开头难,要不是相信她能做好,长姐怎么就偏偏先挑了她来。
光顾着兴奋,花灵却没发现她兴奋的点有点偏了。
花芷也不解释更多,只是道,如果没有疑问,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几房都得了好,自然没有意见。
第三件事,年后我会开新的买卖,新买卖会将花家旁枝带进来,先和你们说一声,有意见的现在就说,到了那时候谁再有什么想说的我不会再听。
夏氏自从那件事后就挺怵花芷,这会眼见着好处要分走却忍不住了,我们自己都还没好,为什么要带上她们?因为她们也姓花。
姓花的多了去了,夏氏在心里嘀咕,却到底不敢再多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姨奶奶突然接话道:大姑娘的决定自是好的,不过是不是也可以缓着点来?毕竟庄子上还压了那些多罐头。
罐头卖不动花家人自然都知道,那里面可也有她们的一份银子在,哪能不关心,绿苔巷的火爆给了她们信心,还没高兴多久呢,另一桩买卖立刻给了她们当头一棒,她们都怕银子会打了水漂。
花芷一点也不意外她们会提起这事,不慌不忙的给她们答复,我会卖出去,不会砸手里。
那…绿苔巷那里的买卖也是归入公帐?不知道是怎么个章程?夏氏问完也觉得有些没脸,忙又道:我不是要分帐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家里的买卖都是入公帐。
没错,以后家里的买卖全入公帐。
也就是说那只生金蛋的金鸡她们也有份?夏氏顿时面露喜色,什么问题都没了。
其他人同样没有意见,就算现在分不着什么也没有关系,只要那买卖在那里,总有能分到的一日。
婶婶们也都别闲着,祖母头七的事你们去商量着办好,另外,明年六七月左右我会再去北地,你们有闲就多做些衣服鞋袜之类,薄的厚的都要有,四婶,这事你和那几家也通个气,那个时候天气好,我可能去车行租上一个车队,能带的东西也多些。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安排下去,没漏了谁,也没有明显的偏向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心下也就安稳了,和身边的人说话时眼里不自觉的都带了笑模样。
花芷静静看着眼神也柔和下来,她喜欢这个家,因为有心,因为都盼着花家好,所以才能这么容易就捏成一团。
再弱的手掌握成拳时也是有力的。
大姑娘,表公子来了。
随安?花芷看向门口,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最后都定格在二姑母那脸泫然欲泣的脸上。
当杨随安一脸淤青的进来花芷心里突的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屋内一静,和气的氛围顿时消失无踪。
三姨奶奶猛的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PS:今天只有一更,明天补上。
第一百二十章随安求助杨随安重重往花芷面前一跪,求表姐派人把我娘带离杨家!他不求自己的亲外祖母,却求花芷,一场丧事办下来足够他看清楚如今花家做主的是谁。
如果花芷不过是个只能掌掌内宅的女人杨随安也不会来求,但他知道表姐不是!表姐敢不让亲姑母进家门,表姐敢冒大不韪让女子来灵前守灵,表姐敢跑去千里之外的北地,他信这样的表姐会护着家里人,哪怕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家人。
所有人都望着花芷,不知道她这个才当家的当家人打算怎么做。
花芷神情无丝毫变化,就好像这事一点也不让她吃惊一样,实际她确实也是不吃惊的,娘家一倒,往外嫁的姑娘如果自己拿不住结果往往不会太好,而二姑母从来就不是拿住了丈夫的人。
不要着急,你先站起来,把事仔细和我说说。
杨随安不想家丑外扬,可是现在为了他娘,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昨儿回去我…父亲都还对娘和我态度很好,祖母说了我娘几句都被他挡回去了,可今天早上我去给娘请安,就看到所有侍候的人都在外边,我娘在房里哭,我进去的时候下人拦我,我和他们起了冲突,桂子帮我把人都拉住了我才冲进去,就看到我娘,我娘衣服都没穿好,脸上脖子上全是伤,父亲他说如果不能让花家给他搭线他就要休了我娘,表姐,我娘不能呆在杨家了,之前几个月我娘就被她们搓磨,连厨房都敢克扣她,她身体本就弱,再这么下去熬不了多久的,表姐,我求你。
说着话,杨随安又跪了下去,他不在乎跪一个女子,只要她能把娘从那个火坑带出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宗亲师就够了,我还轮不上,快站起来,娘家本也没有看着出嫁的姑娘受欺辱的道理,如果这都不理会,以后花家的姑娘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杨随安眼眶一红,他就怕表姐会回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管不着,幸好,幸好表姐不是那样没担当的人。
刘香,你去把柏林叫来。
是。
杨随安一愣,叫表弟来是…如果由我出面,那杨家怕是要笑我花家无人,柏林虽小却是如今花家最年长的男丁,由他出面名正言顺,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问一问你。
表姐请问。
你娘可愿意离开杨家?杨随安咬唇,娘自是不愿意的,他劝过很多回了,花家虽倒但架子还在,又不是那不心疼女儿的人家,回去了日子未必过不得,可向来软弱的娘在这事上却怎么都不松口。
花芷轻叹,她其实也未必就不愿意,不过是不放心你罢了,她在杨家能拼了命的护着你,尽她可能的把坏的事情都挡了去,可一旦她不在了,那些事就都会落在你头上,你可想过这些?杨随安愕然,他一直以为娘不愿意离开是离不开父亲。
你想让你娘离开吗?哪怕她离开之后你要承受那些!想。
杨随安毫不犹豫的道,我姓杨,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而且娘若是不在杨家了,我大可以住到书院去,就是娘的嫁妆怕是会守不住,这些年已经被弄走不少了。
那是死物,没了就没了,如果花家起不来那些东西迟早是杨家的,要是花家起来了,杨家会老老实实把那份嫁妆补足,一个铜板他也不敢少。
杨随安用力点头。
花芷看着这样的表弟也觉得顺眼,她不怕给谁收拾烂摊子,上辈子都收拾惯了的,可她也希望自己帮的那个人自己不烂,她帮得也有点价值。
花柏林来得很快,看到杨随安这副样子也吃惊,但他到底不再是之前喳喳乎乎的性子,在门口向长辈团团行了礼,然后径直走向长姐面前,长姐。
二姑母被杨家欺负了,你去问徐管家要人,点上四十个壮实的家丁,就是用抢的也把二姑母给我抢回来,苏嬷嬷,你带几个粗壮婆子同去。
苏嬷嬷代表的是故去老夫人的脸面,就是杨家老太太见到了也不好轻忽,她清楚大姑娘的用意,恭顺的应是。
随安。
杨随安顿时挺直了背,是,表姐。
如果二姑母不同意走,你就拿自己做要挟吧,要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是,我知道要怎么做。
花芷看向三姨奶奶,您看这样可行?三姨奶奶红着眼眶,却是笑着的,大姑娘做得再好不过。
柏林,你是花家撑起家门的男人,走出门去你代表的就是花家,你的态度就是花家的态度,你也是花家出嫁女的脊梁骨,她们是不是能挺直腰看的是你有没有本事替她们撑起来,所以,你绝对不能软,可明白?花柏林点头,眼神坚定,我明白,长姐放心,我一定会把二姑母带回来。
去吧。
花柏林转身大步离开,杨随安朝着花芷郑重一揖,快步跟上。
两人一走,屋里突的就沉默下来,习惯了老夫人温吞的作风,大姑娘这种雷厉风行的解决方式让她们都跟着心跳加快,抓着帕子的手都在收紧,却觉得痛快。
谁说女人就一定软弱了,她们大姑娘可一点都不!对了,回来就一直忙,倒忘了另一件事,我从北地带回来不少东西,一会让人给大家送去,四婶,另外那三家的你去送一趟。
不止吴氏看出来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花芷的安排,和旁枝来往之事以后将由吴氏来担起。
吴氏应下,顺势说起和旁枝有关的事,我们这一枝是嫡支,以前娘是宗妇,如今由你掌家,这宗妇也就由你承了下来,按理,旁枝内宅妇人是要正式拜见的,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让她们都过来一趟?不急,等她们自己提起吧。
说不定,祖父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呢?到时候宗妇必定是要落到花家媳妇头上的,她娘虽然软弱,可论下来这宗妇得由她来担,到那时她在一旁帮衬着些就是。
吴氏还想说什么,夏氏朝她暗暗摇头,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姑娘心里主意正得很,她以前也是猪油蒙了心,去和她争这些个东西,和大姑娘一比,她那点小算计实在是不够看,这些事,她也担不起。
PS:这一更补昨天的,今天空空不会一起更,大家有时间可以来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哦!第一百二十一章柏林抖威花柏林和杨随安兵分两路,杨随安抄近路由后门回家,为娘离开杨家做准备,要是杨家拦着他就和表弟来个里应外合。
花柏林则骑着马,带着四十个气势很足的家丁走大路,里面掺着一顶软轿,招摇的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不少人家还派了家丁跟在后边,看看低调了好一段时间的花家这是唱的哪一出。
杨家看到这架势吓得赶紧关紧了门户,一人守在门内一人往里报信。
花柏林翻身下马,扬声道:花家花柏林,来接花氏女归家。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哗然,花家已经这样了还要把嫁出去的女儿接回去,这是嫌嫁出去的女儿过得太好了?领头的还是个黄口小儿,花家真是没人了!花柏林不理会这些,尚稚气的声音再起,花家花柏林,来接花氏女归家!花家壮士齐齐一声‘喝’让气势更甚!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花家这是不打算善了!被这样逼上门,杨家要是关门闭府避而不见,以后杨家也不用在京城行走了,恰好这天又是休沐,杨家的男人都在家。
不一会,杨家大门大开,官至四品的杨老爷子杨正身着簇新的大衣裳背着双手走出,身后跟着杨家一众男丁,脸色都不是太好看,看着花柏林的眼神很是不客气。
不知花家公子逼上门来是为何。
杨正一句就想把这事定了性,他以为花柏林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要带他一把容易得很,他哪能想到花柏林是由花芷一手教出来的。
花芷从来都教他一个道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花招都是纸老虎,她还教他,男人当堂堂正正,就是要算计人也得走阳谋大道,她给他讲的故事是华夏上下五千年的精华所在,就是资质平庸的人也该学会自保了,更不用说花柏林本就资质绝顶。
他行了个学子礼,不卑不吭,杨大人所言逼上门柏林愧不敢当,柏林不过是听说姑母为祖母守孝多日以至身体不好,姨祖母担心姑母身体在家以泪洗面,所以才想着接姑母归家休养一段日子,可姑母毕竟是杨家儿媳,柏林不想杨家言我花家无诚意,便带了这些人前来,好让杨大人知晓我花家诚意十足,希望杨大人能成全柏林一片赤诚之心。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可杨正能反驳吗?不能!花柏林摆理摆据,说的每一个字都只为了说明一件事:花家要接为守孝而伤了身体的出嫁女回家调养,没说杨家半句不是,甚至还摆出了所谓诚意!杨正没理由拦着,也觉得让儿媳妇回娘家住几天没什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没打算现在就和花家彻底翻脸,在这里让一步还能得个礼让弱小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正要点头,身后长子杨奇突然低声道:爹,不能答应。
杨正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
没想到杨奇只是摇头,却什么都不说,杨正就有些回过味来了,恐怕是杨奇做了什么事让花家人知道了,花家知道花娴吃了亏才来要人的。
狠狠瞪了长子一眼,杨正心下心失望不已,眼皮子浅的东西,花家是倒台了,可他家的姻亲朱家还没有倒!花家身后无数的读书人还在!老太太出殡那天的场面满京城谁不知道?蠢货!可再失望,这会也得帮着,杨正摆出笑脸温声道:花小公子的意思老夫听明白了,不过就像你所说的,花娴毕竟是杨家的儿媳妇,就算身体不好也该在杨家养着,没有回娘家调养的道理,传出去还当我杨家苛刻儿媳妇了。
花柏林装模做样的想了想,那柏林去看望姑母可使得?不让人把人带走,还不让人看,傻子都要知道里头有猫腻,杨正不能不答应,他只能点头,自是使得。
爹…闭嘴。
杨正低喝,率先让开身子,示意花柏林里面请,看起来客气十足,顺带还挖了个坑。
花柏林带着苏嬷嬷和四个粗壮婆子以及四个下人迈步上阶,走到离杨正还有一步的时候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逾越一步。
杨正看花柏林的眼神很是欣赏,拿自家小辈比较了一下,心里稍显安慰,好在随安表现历来都不错,不至于被比下去太多。
杨正自然不可能一直陪着一个小辈,进了大门就离开了,杨奇朝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悄悄先走了一步。
苏嬷嬷看在眼里,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六公子的衣袖。
花柏林会意,拒绝了陈奇邀他前去书房观摩孤本的邀请,姑父见谅,柏林实在担心姑母,等见着人后再随姑父前去如何?陈奇哪里愿意现在就放人进去,忙挽留道:那孤本确实罕见,乃是孙老先生所著,姑父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要不是心里没底想借你的眼光瞧瞧也不会这么着急。
前朝孙老先生是个目下无尘的大学者,被前朝皇帝砍头夷族,所留巨著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果那孤本真是他的,那可就了不得。
放在平时花柏林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可今天不一样。
花柏林笑,受姨祖母所托我先去见姑母,姑父若实在着急,不如把孤本拿到姑母屋里去,我在祖父那见过孙老先生的真迹,想来是认得的。
确切的说是在长姐那里见过,那是真正的孙老先生的孤本,祖父给了长姐。
花柏林行了个礼,领着苏嬷嬷和四个婆子进了内宅,四个下人留在二门处,临走时花柏林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皆点头。
领路的丫鬟应是得了暗示,欲带着花柏林绕圈,花柏林露出大白牙,姑母的院子在哪我还是知道的,就不劳烦这位姐姐了。
丫鬟吓得忙低下头去,不敢再有所动作,待人一走立刻小跑出了二门,杨奇正在那来回踱着步,看到她脸色就变了,把人拽着走远些,低声问,怎么这么快?丫鬟也委屈,花公子说自己识得路,就打发了婢子。
杨奇眉头紧皱,那小子明明还是好几年前才来过,才那么点大,真就记得?快,你去一趟老夫人那,让她务必想办法把人留住。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回家花柏林当然记得二姑母的院子在哪里,他记性向来出众,而且大宅的格局其实都差不多。
跨过月亮门,陈随安的贴身小厮桂子已经在那等着了,花柏林看他一脸的伤就知道是之前替表哥挡的,就像他身边从小跟着他的刘槐一样,桂子也是从小就跟着表哥,情份自然不同。
花柏林待他的态度自也不同,表哥在姑母那?是,大公子说您来了就让小的带您过去。
等进了姑母院子花柏林才知道为什么表哥要派人来接,这里并不是他以前曾去过的院子,也就是说,姑母搬离了主院。
花柏林顿时就沉了脸,杨家欺人太甚!让长媳搬出主院代表的是什么他不相信杨奇不懂,杨正也不懂!院子不算破旧,只是小了些,侍候的人也明显少了许多。
他没有莽撞的进去,在门外扬声道:二姑母,柏林来看您了。
里面一阵响动,好一会后杨随安的声音才传出来,表弟快进来。
屋内光线不好,花娴也躲躲闪闪的撇开头,可花柏林还是看到了她脸颊上、脖子上的淤青。
强忍下心中的火气,花柏林欠身行礼,二姑母,柏林来接您回家。
花娴肩膀耸动,回家,她也想回家,她太想回家了,可是她回去只会给花家蒙羞,给儿子蒙羞,她被人说被人骂就算了,怎么能带累娘家,还带累儿子,有时候想想,她真恨不得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杨随安蹲到她脚边轻声道:娘,您答应过我的。
可是安儿,要是娘回了娘家不止杨家的人要欺负你,你的同窗也会笑话你,娘怎么能…怎么能…您留在杨家儿子才处处受人掣肘,您不在杨家了儿子就什么都能应付得了,不过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儿子从不曾将那些人看在眼里。
花娴神情怔然,原来她还是拖累儿子了吗?是了,她的儿子这么骄傲,这么聪明,怎么会连那些个学什么什么不成,做什么什么不像的人都对付不了,她的儿子不像她这么软弱,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她这么没用,这么的没用!要是娘不在了你是不是会更好些?杨随安心头一跳,强作镇定的道:只要知道您在一个地方好好的,没有被人欺负,天天开开心心的儿子才会好,娘,儿子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一点,只要您好好的,只要您好好的…杨随安伏在母亲膝头,强忍的眼泪全部浸入花娴的衣裳下,浸入她的心里。
花娴抚着儿子的头,她的儿子多聪明,她不过漏一点音他就明白了。
姑母,我带了四十个家丁来,长姐说只要您愿意走,就是用抢的也要把您抢回去,长姐说花家嫁出去的女儿那也是花家的人,没有被欺负了花家却不管的道理,姑母,我答应过长姐一定会带您回家。
回家,她太想回了,回那个她虽庶出却没受过丁点为难欺负的家。
花娴闭了闭眼,颤抖着声音道:我回家。
杨随安大喜,用力抹了把眼睛,把收拾好的包裹背上就要走,门口突的一暗。
柏林不是说来探望姑母?怎么探望着就要把人带走了?花柏林规规矩矩的见礼,笑道:正要去向您请安没想到您就过来了,正好说与您知道,姑母想家了,我带她回家住几日。
富态十足的杨老夫人由丫鬟扶着进来,主人一般往那里一坐,眼神针一样落到花娴身上,老大媳妇,你想好了,真要回去?花娴五彩斑斓的脸也看出了苍白,她想躲,想逃,想认错,可挡在她面前的是儿子,在她身边欲替她撑腰的是娘家侄子,她要是躲了逃了认了,怎么对得起他们,怎么对得起为她出头的芷儿。
她握紧了拳,头一次没有怯懦,是,娘,媳妇想回家住段日子。
杨老夫人一怔,旋即满心的怒火直往上涌,好啊,都会顶嘴了,还真以为一个破落了的娘家能替他撑腰不成,若是我不允呢?花娴吞了口口水,强自撑着,杨家的家规没有说媳妇不准回娘家。
杨老夫人一拍桌子就要发作,苏嬷嬷皮笑肉不笑的从外走进来,杨老夫人好大的威风,当着娘家人的面都如此了,老奴都不敢想这些年咱们花家的二姑奶奶在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杨老夫人一怔,苏嬷嬷?还道老夫人贵人多忘事,原来还认得老奴。
苏嬷嬷扶住都快要站不稳的花娴,不允花家的二姑奶奶回娘家,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说道说道这是个什么道理?杨老夫人嘴唇薄成一线,明明一脸富态却生出些刻薄相来,平时自是能回的,只是她现在身体正虚着,该好好养着才对,要回娘家也不急于这一刻。
说到这个。
花柏林直直看向老夫人,我二姑母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可有说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走路没小心摔着了,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在她仿佛要噬人的目光下,花娴小小的退了一步,然后她又站定,指甲掐进掌心,疼痛提醒她眼下的处境,提醒她今早承受的那一番责难和暴打。
她胆小,不敢说是丈夫打的,但她也不想承认是自己摔的,她只能咬着牙,不说话。
杨随安要上前说出事实,被花柏林暗暗挡住,不如我们把这事掀开了,请各家宗妇来瞧上一瞧,她们眼神比我好,阅历比我多,自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也想知道二姑母是怎么把这一身的伤摔得这么匀称的。
杨老夫人不说话了,她清楚这伤是怎么来的,不敢应下。
既然杨老夫人不愿请宗妇,那就不要妨碍花家为二姑母请大夫。
花柏林扶住姑母另一边,小子不懂事,说话多有冒犯还请老夫人见谅,先行告退,姑母,走吧。
PS:还有。
第一百二十三章离开杨家花娴脚步发软,但她这一次不想示弱,一步一步走出了房,看着屋外的太阳突然就泪如雨下。
苏嬷嬷动作轻柔的给她拭泪,目光落到跪于院子里的一众下人身上,这里不止有杨家的人,还有花家的陪嫁,掌事嬷嬷已经病故,几个贴身丫鬟却都挽了发开了脸,穿的比花娴还像个主子,竟是都成了杨奇的通房。
这些人,竟没有一个人将二姑奶奶在杨家的遭遇告知花家!花柏林冷着小脸,竟也有了气势,表哥,这些下人都不能用了,发卖了吧。
表弟倒是提醒我了。
杨随安回到房内,无视坐于那的杨老夫人,从柜子里找出一匣子卖身契,翻了翻看一张没少,重新回到院子里,看样子你们自己都忘了卖身契是握在谁手里,桂子,拿着去找牙婆子,告诉她价钱好说,要是能立刻来把人领走本公子不介意贱卖了。
是。
大公子饶命!一众人白了脸,有的更是吓得大哭,少有被转手卖了还能卖得好的,尤其是开了脸的几个丫鬟,说不定就会被卖到那腌渍地方去。
穿绿衣服的姑娘长得尤其娇俏,她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跪伏于地,哭着道:是奴婢忘了本份,请大公子原谅奴婢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原谅你?原谅你怎么对得起我娘伤过的心,秋玉,你爬上主子床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娘是怎么待你的?你是忘了本份,出自花家,却连给外祖母带孝都不曾,你有什么脸来叫我原谅你?桂子,立刻去。
是。
苏嬷嬷扶着花娴伏到一个粗壮婆子背上,花柏林在一边扶着些,道:走吧。
走出院子,外边隐隐绰绰站了不少人,却没一个人上前。
二门外,杨奇带着不少家丁隐隐将二门围住了,一看到花娴被背出来心头就是一跳,他以为娘能将人留住。
姑父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杨家是个龙潭虎穴,进得出不得?不待杨奇答话,花柏林又是一笑,真是巧了,我还偏爱闯龙潭虎穴,走,我看谁敢碰我一下。
杨奇还真不敢碰花柏林,他自己也是走的文人的路子,知道花家的能量有多大,不然他也不会不惜动手也要逼花娴答应他回家说动花家人给他牵线。
可他能动自己的儿子,上前就重重甩了杨随安一个耳光,孽障,你想干什么?啊?联合外人来对付杨家?杨随安不知道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这一巴掌是不是用了全力,他只觉得半边脸连着嘴巴都木了,有水从嘴里流出来,抬手一抹,是血。
他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没有丝毫感情。
花娴却要疯了,她挣扎着从背上下来,苏嬷嬷急忙扶了一把她才没有滑落在地,她扑到儿子面前想摸又不敢摸,瞬间就眼泪流了满脸,娘不走了,安儿,娘不走了…不走了就赶紧回屋去。
杨奇大喜,立刻要上前拉起花娴,花柏林带头往杨奇面前一站,怒声道:我看谁敢碰我二姑一下!花家的下人包括几个婆子在内纷纷上前,凶狠的看着杨家的下人,他们可都是跟着武先生学过的,正好验验自己学了几分本事!杨随安扶起娘亲,示意婆子蹲下,他扶着娘趴到婆子背上轻声道:您若是留下,这个巴掌我就白挨了,走。
苏嬷嬷扶在一边,婆子背起来就往外走,花柏林带着人垫后,杨家的下人只敢跟着,却无人敢上前,包括杨奇。
直到走出大门看到了在外头接应的花家下人,花柏林才敢稍有松懈。
此时杨府门外明里暗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花柏林向苏嬷嬷使了个眼色。
苏嬷嬷轻轻拍了拍婆子的肩膀,婆子会意,将花娴放下来,一左一右扶着她往软轿走去。
她这一身的伤实在太明显,低呼声从各个方向传来,花娴把头埋得低低的,羞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她钻。
怪不得花家这么大阵仗,原来是花家的姑奶奶被欺负了,做这主的…该不会是那个当家的花家大姑娘吧?倒是硬气得很!此时杨正终于得了消息追了出来,可是一切都迟了,他看向肿了半边脸的长孙,试图挽救,随安,毕竟是家事,莫闹大了。
杨随安也不想让外人看了热闹,他走近祖父,轻声道:祖父,他打我我认,我也扛得起,可我娘扛不起,再来这么一次她命都要没了,我不敢堵,如果我连自己的娘都护不住,不敢护,我愧为人子,也愧对您这么多年的教导,祖父,我只有这么一个娘,她软弱她不能干,她现在甚至没了兴盛的娘家,可她也是我娘。
杨随安跪地磕了三个头,只要您认我,我就是杨家的长孙,您若不认,我也是杨随安。
杨奇恨得咬牙,你这次走了就永远都别想回来,我不差你这个儿子,杨家的一切你也休想得到…杨奇!若不是深知不能在人前教子,杨正真恨不得一棍子敲死这个蠢货,他是不止这一个孙子,可这些孙子里只有这一个天份最好!你的东西我从来没想要,以后我会靠自己堂堂正正去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杨随安起身,祖父,您保重。
随安。
杨随安回头。
你是我杨家的长孙,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这里是你的家,你的根在这里,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家人难免有矛盾,可家人始终是家人,成不了外人。
杨正走上前两步,笑得像个慈祥的长者,多回来看看祖父。
是,我会的。
杨随安一眼都没有给杨奇,这个家里他会挂念的也唯有祖父,虽然他知道祖父也别有居心,虽然祖父明知母亲被欺负也不曾为母亲说过半句话,可自己得的好也是真的。
目送队伍离开,杨正转身往回走,关门。
爹…啪!杨正回身就是一巴掌,脸上的笑容哪还能见半点踪迹,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PS:今天也是勇猛了一回,四更,姑娘们别漏了,真的是一早起来就坐电脑桌前,除了嘘嘘和吃饭就没站起来过,哈哈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喊一声:求月票!第一百二十四章所谓家人花家一众人还没到家事情就已经传得风风雨雨。
沈淇和沈老爷子手谈到一半听到下人禀报这事,后面的棋局就全乱了。
沈追丢了子,擦了擦手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一开始你表明态度非她不娶,你祖母也不会这么痛快就退了婚。
不会这么痛快,可还是会退。
沈淇苦笑,如果早知道游历半载会付出这般大的代价,我不会出去。
沈追也觉得可惜,自从花屹正倒台至今花家没有散没有乱,就算又祸不单行的没了老夫人,花家也依然敢派人直接上杨家带走受了欺负的姑奶奶,这不是一句有胆量就能说明的问题,决定这一切的那个花家姑娘,不简单。
要是她真能嫁入沈家成为沈家的大少夫人,何用愁以后内院不宁,可就如沈淇所说,这婚就算花家不主动退,今后沈家也得退,门不当户不对,如何再结亲。
沈淇捂住脸,心下满是挫败,不过是半年,他不过是出去了半年,老师被流放,未婚妻也没了,等他得到消息赶回来一切都迟了,他不敢想像先生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看他,狼心狗肺?还是猪狗不如?总归是还比不得畜生的。
花芷…又会怎么看他?如果退婚只是她的一个试探,大概也会觉得他无情无义吧。
可不就是无情无义,祖父的态度这么明显,现在她们不主动退,以后也会被动的退掉,想到那个和丫鬟笑语晏晏的美丽女子,沈淇更觉得难受。
他是见过花芷几面的,定亲后他更是悄悄哄着柏林,从他那知道了一些他姐姐的事,所以他知道那个女子知识渊博,知道她棋琴书画样样拿手,知道她私底下会做好吃的,知道柏林会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教的,知道柏林最敬又最爱他的长姐。
他当时就想,这么好的女子以后将是他的妻,日子该会多美妙,他也决定这一次出去游历将是最后一次,以后成了亲他不会撇下妻子一人在家,可谁能想到这一出门回来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他不该去那般偏远之地的,就算要游历,他也该选个近一点的地方。
祖父,我…沈淇抬头,对上祖父的眼神后他闭了嘴,他知道不用说了,祖父绝不会同意。
沈追放下茶杯,语气淡淡,你就当你们是有缘无份吧,莫强求,而今就算你想求人家怕是也不会肯,淇儿,她不再只是花家女,她还是花家的当家人,花家离不得她,我们要娶的是媳妇,不是她后面那一整个家。
是。
沈淇牵强的勾了勾唇角,撑着扶手站起身,孙儿有些累,先回房了。
去吧。
门开了又关,沈追静坐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在这个位置就要为家族着想,若只论个人感情,他又如何愿意做这种绝情事,和花屹正认识几十年,又做了几十年同僚,感情也没比那朱博文差多少,如今却…沈追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后多帮衬着些吧。
顾晏惜却没那些个顾忌,听说了这事后他就去爬花家的房顶了,陪着一起爬房顶的陈情头疼不已,时不时得把自家主子拉着藏起来一些,现在可不是晚上,一抬头就能见着,被花家人知道以后世子的陆先生还要做吗?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巷子,花家大门大开,等软轿抬进来后才又关上。
花芷知道这次回家对二姑母的重要性,否决了三姨奶奶提的从角门进,而是直接从大门进,她说,当年二姑母就是从大门堂堂正正的嫁出去的,今日就再让她堂堂正正的回来,虽然大门不是同一张,但总也算得上是家门。
三姨奶奶又关起门哭了好一场,她就这一个女儿,知道她过得不好那心像是被剐了一块肉,疼得她呼吸都得放轻一些,不然就扯起来痛,现在总算好了,回来就好,只要能回来就好。
等花娴从软轿里出来,看着她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三姨奶奶只差没昏过去,抱着女儿哭得嘶心裂肺,天杀的杨家,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花娴一直到真的被娘抱着了,身边被亲人包围才有了回家的真实感,不是回来走亲戚,而是真的回家,再不用离开的回家!看着娘鬓角的白发,花娴觉得自己不孝极了,可她又觉得安心极了,她回家了,真的回来了。
娘…娘!母女俩抱头痛哭,花家的其他人也纷纷拭泪,朱氏泪窝最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模样看着也没比花娴好多少。
杨随安偷偷转头擦了下眼睛,走到花芷面前,表姐。
花芷点点头,也不打扰那边哭得伤心的几人,轻声问,你可还打算回去?杨随安摇摇头,我不放心我娘,她之前说的话让我觉得不好。
在杨家是被逼急了才会有那种极端想法,回到这里她就不会有那个心了,她舍不下你,也舍不得她娘。
杨随安眼神一一扫过花家众人,他没想到花家的人都会迎到前院来,不管有几分真心态度上至少是让娘安心的。
我该去书院了,我娘还请表姐多费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这是回家,不是做客,在亲娘身边呆上一段时间心就安稳了,你不用惦记,好好用功念书,休沐了就回来这里,我让人在柏林的院子里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以后你就和他住一起。
…是。
杨随安声音哽咽,眼睛大睁着,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能哭,眼泪有娘流就够了。
等那边哭声渐歇,花芷走过去,二姑母,以后你就住在三姨奶奶的院子里可好?花娴哪有不愿意的,她恨不得和娘睡同一张床上,芷儿,姑母多谢你。
如果没有芷儿点头,她娘再心疼她也什么都做不了,更不用说让人这般强硬的把她从杨家带回来,她打心底里的感激。
花家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会尽其所能的做你们的靠山。
这话不止是对花娴说,同时也是对花家的几个姑娘说的,花辛和花灵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现在花家要议亲难了些,可总要嫁的,花芷希望她们都能记住这话。
她却忘了,她也是花家未嫁的姑娘。
一直硬呛的吴氏突的红了眼眶,她忙转开头去。
顾晏惜躺在花家屋顶上抬头看着天空,他比花家的人更了解她这话里的意思,花芷没把自己算成花家待嫁的姑娘,因为她没打算嫁人。
PS:空空要攒稿应对出差。
第一百二十五章缘由花娴独自撑了太久,这会安下心来趴在娘亲的怀里就昏昏欲睡,花芷让人用滑杆抬着送到三姨奶奶的院里。
一挨着床,大概是满室满床都是让她熟悉的安心的味道,花娴几乎是躺下去就睡着了。
三姨奶奶眼泪又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个不停,女儿被欺负又岂会是一朝一夕,以前总以为就算是看在花家的门户上杨家也不敢欺负了娴儿去,可现在她才知道,当一个人太过软弱了,什么时候都会被欺负。
娴儿也是傻,回来也不说,老爷在的时候还能不替他撑腰不成,幸好大姑娘扛得起事,不然…小心的给女儿盖好被子,三姨奶奶轻手轻脚的离了屋,外屋中花家人都还没走,眼中或多或少的都带着关心,三姨奶奶从没有一刻对花家有这么强的归属感。
朱氏红肿着眼睛低声问,小姑睡了?睡了,今日多亏大家。
我们可没做什么。
夏氏看了花芷一眼,是大姑娘有魄力。
三姨奶奶赞同的点头,对,咱们家大姑娘谁都及不上。
谁遇上这种事都不会不管。
花芷并不居功,那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免得扰着二姑母,随安,我送你去你住的地方。
是。
杨随安向庶祖母拜了一拜,立刻跟了出去,他知道表姐肯定是有话要问他。
花芷带着他去了西跨院,你可知晓你爹为什么要打姑母?知道一点。
杨随安抿了抿嘴唇,虽说是家丑,他却也没打算在表姐面前隐瞒,应该是外祖母出殡那日学子送行的场面让他起了心思,想要通过花家来结识一些人,他需要在学子里的影响力来使自己更进一步。
你娘拒绝了?我娘说花家现在一家子女人,小辈又都还小,不会去接触那些人招来闲言碎语,那人就动手了,我猜他是想将我娘打怕了,我娘就会听他的。
明明坐在火盆边,杨随安却觉得身上一阵阵泛冷。
他以前可有对姑母动手?不曾,他会冷言冷语说难听话,会很长时间不进娘的屋子,会故意招惹娘身边的丫鬟,但是不会动手,大概那时候他也不敢。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回来告诉祖父?不要说你娘是庶出,祖父不曾薄待过任何一个子女。
杨随安低下头去,我一直到外祖母过世前不久才知道一些,然后自己去查才渐渐知道更多,娘一直和我说她是主动要搬出主院的,说不喜欢那里,我每次回去她都很高兴,没有一点勉强的样子,我才…杨随安伏到膝盖上,这是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他哽着声音道:我应该对娘多上心一些的。
花芷夹了些碳到火盆里,看着黑色的碳一点点点燃,并不劝说肩膀耸动的少年,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日子不曾有过小孩子不应该过早的承担责任这种想法了,花家出事后她才看明白,没有谁是自愿去懂得那些本不该自己懂的东西,不过都是被各种原因逼迫不得不如此而已。
柏林如此,随安也是如此。
***京城从不缺话题,最近茶余饭后的人物是花家大姑娘。
先是花家男丁被判了流放,紧接着老夫人又故去了,他们还在感叹诺大个家族怕是要散了,可谁能知道他们这边还在感叹那边她就让不过十岁的弟弟带着人把受欺负的姑奶奶给强行接了回去,这可一点都不像是怕事的人,一时间,满京城的人好像都对这个花家大姑娘感兴趣了。
随着大姑娘一起涨了名声的还有花柏林,那么大个娃儿,还不到十岁呢,办起事来有理有据进退得宜,和杨大人对上竟也不怵,据说当时被杨家的人围住了不准他带走花家二姑奶奶,他却愣是只带着几个人就冲了出来,就算一些大人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啧,这就是花家教养出来的小辈,和其他人家的就是不同。
抱夏绘声绘色的把这些学给小姐听,其他几个丫鬟一脸与有荣蔫的模样,反倒是主角淡定得很,放下笔吹了吹墨迹后递给抱夏,拿给拂冬去,让她试着做做看。
小姐!你想让我说什么,表扬他们说得好?花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还是把我自个儿送到他们面前去让他们看看我到底多美貌?后知后觉的抱夏总算想起了自家小姐是个什么性子,一副认错的模样低下头去,那样子敷衍得迎春都没法看,直推着她往外走,赶紧走,别在这惹小姐心烦。
抱夏吐了吐舌,跑了。
花芷虚点了点迎春,迎春讨好的笑笑。
花芷也乐见她们和睦相处,真要在自己身边勾心斗角她也是容不下的。
刘香提着篮子进来,小姐,该去族学了。
恩。
洗了手,花芷边吩咐道:几个姑娘都是才学管事,若是她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遣人问到你们这里,你们都好好教一教。
谁才当家不是紧紧抓着手边的事不放,您倒好,才掌家就迫不及待的把权力都交了出去。
迎春拿了厚氅过来给她穿上,看着火红的狐毛花芷怔了一瞬,是了,她还欠着陆先生不少银子。
小姐?无事。
花芷低头拢了拢大氅,就那么点权力也值得惦记?要是能把她们都带出来,以后家里这摊子事就可以交给她们管了,我乐得轻松,念秋,记着用大家都看得懂的老法子做公帐,别用我教给你的那一套。
念秋不情不愿的点头,要是能用小姐那套就好了,方便好多,能省好多功夫。
出门前花芷又回过头来交待,二姑奶奶那里多留心些,各房有的不要少了她,我记得以前家里十四五岁的孩子月例是二十两,以后每个月也给随安这个数,还有,笔墨纸砚这些也不能缺着他,柏林有的他都要有,记好了?是,婢子亲自去办。
花芷点点头,再次拢了拢大氅,双手在袖筒里握着手炉,做足了准备出门还是被风吹得一激灵,天越来越冷了,寒风一吹她真是半步都不想往外走。
明年要把族学里铺上地龙,刘香你帮我记着点,我怕忘了。
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白家公子算着辰时已近,顾晏惜竖起耳朵听着月亮门那边的动静。
当看到花芷穿着那件火红狐皮领子的大氅不疾不徐的款款行来时,顾晏惜不自觉的就勾起了唇角,论守时,很多男人都不及她。
可缓过来了?待她走近,顾晏惜问。
花芷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衡,但是脸上却半点不显,只是点头,多谢惦念,已经缓过来了。
不止是祖母的过世,还包括她这一趟北地之行带来的疲惫,都缓过来了。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才从北地回来连歇息都不曾又马不停蹄的忙活祖母后事,这个人却记得她这一路回来的不轻松。
花芷垂下视线,掩下其中的波光潋潋。
先去上课了,陆先生自便。
顾晏惜避至一边目送她入了族学,瘦削的背影让他皱眉,往北地跑一趟本就瘦了些,这段时日忙下来看着又瘦了。
想着她还得守一年的孝,顾晏惜决定回去后再去信催上一催,有芍药跟在她身边自己能放心些,而且他还能借芍药之手从库房里拿些好东西过来,花芷从来对对她好的人没办法,芍药就是她没办法的人之一。
顾晏惜走向另一端已经准备好的家丁,边想,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一进入腊月,日子就好像过得更快了,花家虽然还在守孝期,该置办的东西也都一一开始置办,白绸撤去,老夫人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淡去,丧事完了的同时家族的交接也完成了,没有掀起一丁点波澜。
花辛三姐妹往花芷这儿来得越来越勤,她们隐隐较着劲,都想比另外两人做得更好,适当的竞争是好事,花芷看在眼里也不打破这种平衡,有错的各打五十大板,做得好的表扬一番,力图一碗水端平,原本以为能得到一点特殊对待的花蓉也只得更加用心做事。
花芷虽然表现强势,但她行事极有章程,不会过份干涉各自院里的事,这让花家人安心,也就更加拥戴她。
听从她的安排做自己该做的,也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别人家说不好,花家需要的却正是这样一个当家人。
看小姐放下笔,抱夏忙拧了热帕子来捂住小姐的手并轻轻按揉,握笔久了,天又冷,小姐的手都僵住了。
苏嬷嬷轻轻吹干墨迹,把长长的纸张拿起来小心的放到一边,大姑娘并不会将孝道挂在嘴里,可做的事从来都不少,不但每天都会为老夫人抄一份地藏经,有时间还会念上一念,比谁都上心。
瞧着二姑母的伤好些了,楚大夫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全好?带着那一身伤三姨奶奶那一屋怕是要过不好年。
老奴问过,楚大夫说怕是没办法这么点时间就完全好了,总归家里不会有什么外客来,捂着些就是,吃团圆饭的时候抹点脂粉也就差不多遮住了。
苏嬷嬷用热水泡热了手,又用力搓了搓,轻重适宜的给花芷按揉肩膀,她侍候老夫人一辈子,这手本事自不是几个丫鬟能比的,酸酸麻麻的感觉过后,花芷觉得肩膀松泛了许多。
去把徐杰叫来吧。
抱夏脆声应是,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徐杰都求她好多回了,可她才被迎春收拾过,哪敢再在小姐面前胡乱开口,好在小姐自己也是惦记着的。
徐杰来得飞快。
京中有没有哪些客栈饭庄是和花家有旧的?确切的说是和我四叔有旧。
这个小的知道一点,但四老爷身边侍候的人应该知道得更多,大姑娘不如叫一个过来问问?倒也是,刘香,你去趟四婶那里,把因由和她说说,让她指派个熟悉这事的人过来。
是。
等人的时候花芷便问了问庄子上的情况。
把那些柑橘都处理好后小的就做主把作坊里请的庄户都放出去了,小的还和他们约好明年如果还做会继续找他们。
刘江也放出去了?徐杰讶然,刘江不是已经签了死契了?签死契了?花芷看向抱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抱夏一脸茫然,是签了死契,迎春没和您说?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事只怕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了,倒不是有意瞒着她,就不知是管理混乱还是最近太忙大家都给忘了,她更倾向于第一个。
回头你们自己去弄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能再有下次。
向来得到小姐诸多信任的抱夏羞愧难掩,是奴婢们的错,一定不会再有下次。
花芷也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向徐杰道:你给刘齐刘江带句话,作坊是我弄出来的,我不会丢下不管,地窖里的罐头需得好些看护,不能出了差错。
是。
正说着话,刘香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进来,小姐,这是杜成,之前是帮四老爷跑腿办事的。
花芷微微点头,四婶懂她,她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杜成,你可知道京中哪些客栈饭庄和四叔有旧?小的知道,京中有名的云来酒楼就是四老爷的好友白铭夏白公子家的。
那人在花家出事后是什么态度?白公子派人送来一张二千两的银票,还让下人带话说如果有事可以去酒楼寻他,只要他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帮,四夫人只说收下心意,银票退了回去。
也就是说这人并没有在花家一出事就划清界线,还承诺愿意帮忙,足可见其人品,这样的人可合作。
你去一趟,就说花家女欲和他谈一笔买卖,请他抽空一见。
小姐亲自去见一个外男?杜成下意识的看向屋里年纪最大的。
苏嬷嬷却垂下视线,她向来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不论大姑娘做何决定,她只需听从便好。
徐杰犹豫着道:不知小的能不能替您走一趟?他不会见你。
明白点说就是你一个下人不够资格和他面谈,与其消费四叔和他人的交情,她更愿意给出利益和人银货两讫,平白得了人家的总归是拿人手短,这世间人情最欠不得。
第一百二十七章花家我养得起云来酒楼位于主街,占地甚广,在普遍都是二层的房舍中三层的楼层无比打眼。
云来酒楼三层的包厢历来最受欢迎,最少要提前两个月订方有可能定到,且没有一定的身份三楼还上不去。
不怪大家都想上三楼,整个京中能和皇宫遥遥相对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云来酒楼,这种心理上的满足花点钱就能得到,招待人还倍有面子,响当当的名声不用刻意就传得老远。
花芷了解了一番云来酒楼后就想对这幕后策划之人竖大拇指,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自然就会客似云来。
花柏林正是为这事而来,听完后就道:长姐,我和你一起去。
大庆律,学子官员皆不得从商。
可是…花芷微微歪头看着他,不喜长姐抛头露面?花柏林沉默片刻,长姐怎么样我都不会不喜,只是…我不想别人对着长姐说三道四。
我只在乎你怎么看,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与我何干?花芷笑得洒脱,她就是从是是非非中走出来的人,现在也不介意再走入是是非非当中去,她一身铜皮铁骨,想伤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花柏林觉得他可能永远都追不上长姐,可如果他不努力,他连叫一声长姐的资格都会失去。
这两日我要处理这件事,你去授课。
是,长姐。
花芷伸长手臂给弟弟理了理衣领,家这么大,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我虽掌着家却只有两只眼睛一双耳朵,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你要替长姐多留意,尤其是族学里的事绝不能轻忽。
是,长姐,我会的。
还有随安,你得引着他融入花家,融入到兄弟姐妹当中来,不要让他觉得他只是借住在这里。
花柏林用力点头,他的父亲远隔千里,可他们感情还在会互相挂念,表哥的父亲近在咫尺却如仇人,相比起来表哥的处境还不如他,而且他还有长姐可以依靠,还有家人在身边,表哥除了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娘什么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以后就有了,他们花家比杨家可要好多了。
很快杜成带回了好消息,白铭夏约她明日上午已时在云来酒楼见。
花芷要出门花家并没有人拦着,只是朱氏强行将一顶帷帽戴到了她头上,她也不想这张脸引来麻烦,也就由着她娘去了。
正要上马车,一匹马哒哒哒跑过来,花芷一看是陆先生便停下来等着。
临影很亲近花芷,见到她就直往她面前凑。
花芷掀开帷帽一角,摸了摸临影的头,道:陆先生这是…我和你一道去。
花芷也不问他怎么知晓自己要出去,就在京中,不会有危险。
顾晏惜不说话,却没有半点被说服的意思。
花芷不想误了时辰,也就不再多说,踩着长凳上了马车。
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不擅长拒绝对她好的人就是花芷的短板,当她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为她好时她就算心里不愿也无法一拒到底。
云来酒楼三楼靠近主街的包厢内,白铭夏低头看着茶盏中的茶叶沉沉浮浮,心思跑出了老远。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各家小辈多少都是认得的,做为白家三子更是从来都不缺少往他身边凑的人,可真正能当朋友的没几个,花平阳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两家世相当,处境也相当,都是心有万般抱负却无从施展,花平阳还好,至少兄长不会防他跟防贼一样,只要他不一心往仕途上去便能随心所欲过日子,他却不行。
他的兄长哪哪都比不上他,却还容不下他,但凡他做点什么他都要派人从中搅和了,时间长了他也就懒得再折腾,接下了家里这一摊子买卖,彻底绝了那些个心思。
可就算他退得这么彻底他的好长兄还担心他贪墨了公中的银子,帐房全换成了他的人不算,他还时不时亲自查帐,做得这么难看父亲也不过是口头上敲打几句,母亲更是让他退让,却没人发现他都已经退到悬崖边了。
有时候啊,真想干脆把他掀下来,把他踩脚底下让他看看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门被人轻轻敲响,白铭夏回神,坐正了身体示意下人去开门。
戴着帷帽进来的女子就算看不到脸也能看出她的从容姿态。
白铭夏是知道花芷其人的,花平阳灌多了黄汤后不止一次感慨他的侄女可惜是个女儿身,现在看来倒也幸亏她是女儿身,不然花家没了男人撑着又去了老太太,还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再看了眼跟在她身后进来靠墙而立的男人,白铭夏微微皱眉,这是哪家的?花家的姑娘怎会和一个眼生的男人走在一起?花芷取下帷帽递给抱夏,福身一礼,花氏见过白公子。
免礼,坐下说话。
白铭夏这是第一次见花芷,确实如传言一般颜色好,可更让他另眼相看的是她的姿态,不卑不吭,不急躁不轻慢,没把自己放于低处,也没有高看自己,她就是把自己放到了和他相同的位置,欲来一场平等对话。
平等对话,白铭夏笑,有点意思。
听说你去了一趟北地,见着越之了?越之是花平阳的字,花芷也不问他怎会知晓自己去了北地,点头道:是,见着了,四叔说白公子为人仗义,若遇着难处可寻你帮忙。
白铭夏又笑,以他对越之的了解,这话可不一定是他说的,你这次寻我想来是有事想让我帮忙了,说来听听。
比起单方面的帮忙,我更想与白公子合作。
花芷看了徐杰一眼,徐杰把两个瓷坛抱到桌上,去了封口打开盖子,一股水果的清香扑鼻而来,在封闭的空间内香味越来越盛。
白铭夏管着家中买卖,对这一块本就留意,花家开了个铺子却无人上门这事也是听说了的,不过他没有管,他更希望花家不要试图往外走,现如今关紧门户从他人嘴里消失才是花家该做的。
此时他也不看面前那两份晶莹饱满的小东西,径直看着花芷道:如果花家缺钱,我可以垫,多少我都出得起。
一个家如果要依靠外人才能生存下来那就已经废了。
花芷头微微抬起,嘴角上扬,就是这个买卖黄了,花家我也养得起。
PS:看姑娘们都想一起看,那空空就一起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谈合作白铭夏一眼就看明白花芷不是在吹嘘,花家她是真的养得起,所以她不会把花家的生存牵系在别人身上,所以她才说合作,而不是求帮忙。
白铭夏突然就明白越之为何会有那样的感慨了。
垂下视线看向面前两个碗里的东西,他签起一块放入嘴里,很甜,但是甜得不腻人,他不嗜甜也觉得可以接受,女人小孩怕是没有不喜欢的。
你想怎么合作?有戏,花芷眼神一亮,将背挺得更直,白公子觉得这东西可有市场?如果是独一份,有市场。
自然是独一份,就算有人想学短时间内也掌握不好火候。
真自信啊,白铭夏笑,你想放到云来酒楼卖?是。
花芷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她也不绕圈子,直接道:比如这个肉桃,这样的大块可以切成小块免费给客人试吃,若有客人觉着好他自然会再点,当然,再点就要出银子了,白公子觉得如何?来店里吃饭喝酒的大多是男人,他们对这种过甜的东西未必会感兴趣。
只要十桌客人里有一个能想着家里的夫人孩子就够了。
她并不是真要借这里卖出去多少,而是想借云来酒楼的名气把这东西抬高档次,她相信这东西大多数女人孩子都会喜欢,只要她们口耳相传,市场就打开了。
白铭夏敲了敲桌子,你那个店铺还是继续往外卖?当然,不管在你店里卖出去多少我都分你五成利。
五成利!白铭夏讶然,这可真是有魄力,你就不担心别人只信我云来酒楼,东西都只能从我这里卖出去?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大家都有眼睛看,时间长了自然清楚这货源的来路,云来酒楼一般人进不来,可开在街边的店铺却随时都敞开了大门迎接,看起来花芷是吃了亏,可真要说起来也是舍着孩子套了狼。
怪不得花老夫人要越过几房媳妇把家交给这个长孙女来当。
白铭夏签起一块桔片放入嘴里慢慢嚼着,花芷不紧不慢的喝着茶,看不出半点急躁。
那便请个中人过来吧。
收敛起所有气势当了许久观众的顾晏惜接过话头,中人就在楼下等着,徐杰,你去把人叫上来。
花芷没有回头,要表达谢意也不是这时候。
她的反应却让白铭夏以为她过来时就算准了这桩买卖能成,所以直接带了中人过来,更觉得这姑娘了不得了,笑道:我之前便计划等年后天好了些就去北地看看受苦受难的越之,到时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带去的交与我便是。
花芷没说自己今年也会去,只是道:那到时就麻烦白公子了。
论辈份,你当叫我一声世叔。
花芷从善如流,是,白世叔。
白铭夏笑容从眼里浮起,眼神落到顾晏惜身上,不知这位如何称呼?看着眼生得很。
在下陆晏惜。
陆?京城倒是一有户陆家,不过那家的几位他都是认得的,没听说还有这么一位,世侄女,这位和你…家中孩子体弱,我请陆先生教他们些强身健体的把式,不说要打得过三五个人,至少病痛能少些。
说得有道理极了,只是这陆晏惜哪里像个武先生了?可看两人都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白铭夏也没多说,只把这一茬记在心里,想着见到越之得提上一提。
中人是京中有名的诚信人,签下契书后花芷就没打算多留,起身退后两步福了一福,多谢白世叔,花家承情。
承什么情,不过是各自得利的买卖罢了。
白铭夏自嘲,要是越之知道我敢要你五成利怕是得和我断交,不过我要是不要,世侄女不会和我做这买卖吧。
花芷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又是一福,戴上帷帽转身离开。
她喜欢谈买卖,不喜欢谈人情,她素来觉得能谈的人情就不是人情,而是买卖。
白铭夏看着面前桌子上的两个瓷坛,又签了一块肉桃放入嘴里,突然他就笑了,花家要是能跨,他挖个坑把自己的头拧下来扔进去。
从三楼下到一楼,目光纷纷落于花芷身上,大庆朝对女子并不宽容,出入酒楼的女人并不多,便是有也大多是由夫君陪着,如眼前这位明显是姑娘家的极是少见,不过能上三楼,还是莫要妄言的好。
顾晏惜眼神扫过,不少人嗖的把目光收了回去,但也不过是从明看转为偷看罢了。
花芷只当不知那些窃窃私语和她有关,上了马车就取了帷帽,她戴不惯这玩意儿。
窗帘打起,花芷看向外边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多谢陆先生替我想到了。
临影看到花芷,大头直往窗子里钻,顾晏惜乐得能离花芷更近,装模做样的拉了拉就随它去了,你不过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谈成罢了,那白铭夏和你家花四爷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你那个店铺只是没了生意却没人去找麻烦就是他出面挡了,因着这个他被白家老大很是找了些麻烦。
花芷没想到还有这事,她该道个谢的,白家不想和花家有牵扯?白老头和你祖父吃不到一个碗里,但他为人古板守旧,倒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就是不愿意和花家有牵扯。
那今日白世叔又…他扛得住。
阳光透过窗口落到花芷脸上,衬得她越加肤白胜雪,顾晏惜不动声色的低头看着,继续道:白家这一辈里就他堪用,白老头固守传嫡传长不传幼的老规矩生生压着他处处退让,凡是他做出来的成绩也全算到了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长兄身上,白家传到他们这一代就差不多了。
如果是传到白世叔手里呢?不会比现在差,他的才干不弱于你四叔。
那就是真不错了,她一直都认为花家最能干的是四叔,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好在花家大环境还不错,她爹最大的优点就是容得下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大舅好不容易能这般和花芷说会话,顾晏惜继续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讲,我瞧着那白铭夏未必就真会一直忍着。
他是聪明人,不会干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
在这个以宗族为单位的社会,一个人是干不成什么事的,宗族的力量太大了,白铭夏要是做了损伤宗族利益的事,他也将没有立足之地。
如果他的一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呢?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换成她那就干脆大家都别想好过了,花芷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抚时不时把头探进来的临影。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晒在身上有了些暖意,街道上各种声音隐隐绰绰的落入耳中,忽远又忽近,花芷突然就觉得这样烟火气息十足的日子其实挺不错。
虽然没有所谓的自由,没有五花八门的消遣,没有方便的出行工具,甚至连生命都掌握在君主手中,可花芷依然觉得不错,至少在这里,她有可以挂念、也心甘情愿去袒护的人。
顾晏惜轻夹马腹,让临影靠得更近一些,他从属下手里接过一个油纸包从窗口递过去,云来酒楼的招牌点心,你尝尝看和你家的丫鬟做出来的哪个更好。
花芷骨子里就是爱美食的,上辈子不管去哪里出差她都会挤出时间去品尝当地的美食,偏偏她还长了根凤凰舌,吃上一回就能把里头的原材料猜个差不离。
她的口头指点再加上拂冬的巧手,主仆俩这些年是真真做出了不少好吃食,绿苔巷小吃都算不得什么。
糕点的卖相不错,小小的一块,外边是焦黄色,应该是炸过,放入嘴中咬破,有汁流出,是…桃肉?再吃下一个,这个竟然是松仁…每一个里面的东西都不同,花芷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做出五仁月饼那种稀罕物了,对于吃这方面,华夏上下五千年向来深得精髓。
不过味道确实不错。
花芷掀开前边车帘,徐杰,你再去一趟云来酒楼买些糕点。
徐杰为难的回头,大姑娘,云来茶楼的糕点不往外卖。
车窗口的马头被拍开,一只指节匀称的大手勾着一串油纸包在那晃了晃。
花芷心里浮起万千情绪,最后全都一一压下,将油纸包接过来,轻声道:陆先生总是能想到我前面去。
因为知道你会喜欢啊!顾晏惜拍了拍回头朝他响鼻的临影,不动声色的就夸了自己一记,我家主子面子大,能买到。
花芷想到了那个雨夜里面具覆面手挽长弓的男人,不知他是出于何种原因竟也不阻止陆先生和芍药与花家来往。
我倒觉得这糕点虽然新鲜,却没有你那丫鬟做的好吃。
各有特色,它这糕点如果稍做改进味道会更好,我让拂冬改改,回头送与白世叔权当谢意。
云来酒楼的点心名声要更响亮了。
两人朋友一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马车在东角门停下。
花芷刚从马车里出来就看到刘香从门里快步出来,仿佛那日从北地回来的情景重现,她心头猛跳。
大姑娘,朱家大舅爷来了。
花芷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回头朝着陆晏惜福了一福,改日糕点做好了定先送于陆先生品尝。
顾晏惜看着她嘴角那抹放松的笑意,点头道:好。
朱家长子朱浩诚年近四旬,看起来很是儒雅,如今花家没有长辈,他连妹妹屋里都没去,得知外甥女出门了他便让下人带着他去了前院,又自己循着声音去了族学。
他也不靠近,就站在廊下听了会,柏林的声音很好认,还带着童音,却又没有童音该有的稚气,这个花家最淘气的小子在花家的一系列变故后终于沉下来了。
听了一会他就发现柏林并不是照本宣科,他竟然会引经据典的来给那帮学生释义,背没背会他不知道,可听懂了是肯定的。
可花家请的先生素来都是教学严谨,柏林这是从哪学会的?朱浩诚脑子里突然闪过父亲的话,莫非这是…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朱浩诚回头就看到他刚刚想到的人缓缓走近。
芷儿拜见大舅,劳大舅久等了。
朱浩诚虚扶了扶,背着双手往外走去,我也是刚到不久。
朱芷带着朱浩去了书房,书架还空着大半,可其他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花芷亲自沏了茶,然后在下首坐了,今日并非休沐,大舅怎的会过来?想来就能来。
可不就是,想来就能来,端看有心无心而已,花芷笑笑,对大舅生出几分好感来。
朱浩诚看到收于一边的棋具,手谈一局?花芷自是不会拒绝,她虽然要借朱家的势,可她也并不想将花家置于朱家之下,位置没摆正影响的是两家的感情,可花家现在确实属于劣势,她想办法都得把这劣势扳过来,大舅愿意手谈,倒也好。
棋品观人品,她就让大舅好好看一看便是。
花芷的棋艺是能把花老爷子都逼平的,花屹正和朱博文棋艺相当,而朱博文让三子朱浩诚都不一定能赢,结果可以想见,棋盘上黑龙盘踞,白子却已不成局。
就是到了最后胜负已见,花芷也没有让半个子,将朱浩诚的白子杀了个七零八落。
朱浩诚苦笑着弃子认输,一时间却连丢人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时候去和你外祖父杀上一局,花老爷子离开后他天天在家摧残我,有你这个对手他指定高兴。
我不能被小看,只能倾尽全力。
朱浩诚叹了口气,他能明白外甥女这么做的用意,虽然她的做法略凶残了些,你外祖父让我来和你说一说如今京中的局势,大舅先问一问你,你对京中局势了解多少?想着重了解哪方面?我了解的就是外祖父和我说的冯家魏家与花家有宿怨,其他的一概不知,以前不需要我知晓这些,等我需要了解的时候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还请大舅把能想到的都告诉我。
花芷一脸坦然,原先我以为花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就能得来安稳,后来才知道是我想错了,打花家这张招牌主意的人不少,想要用花家的招牌就必须牵上花家的人,柏林首当其冲,我绝不容许有人将主意打到他头上。
PS:双更一起放了,么么哒姑娘们。
第一百三十章议亲?手谈了那一局后,朱浩诚对外甥女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并不意外她会这般敏锐的发现问题所在,点点头道:你想得没错,柏林会是他们的目标,比起那几位,其实另外两个人的身份更便利。
陈智和余征遥?对。
朱浩诚眼里难掩对外甥女的赞赏,他们如果只是为了想为自己谋点利益还好,不敢有大的动作,怕就怕他们被那几位拉拢过去,花家可再经不起一点动荡了。
花芷也想到了,她突然转身吩咐道:去把柏林请来。
刘香莲步轻移,速度却极快的出了屋。
这些事与柏林息息相关,他是该知晓。
朱浩诚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之前你外祖母和我说过柏林的婚事,他已经十岁了,可以先相看好人家了。
柏林还得守孝一年,且他年纪尚小,花家又是这么个情况,现在议亲不是好时候。
才十岁就要定个媳妇,就算花芷见得多了也无法接受这事发生在柏林身上。
不是别家,是珊儿。
花芷怔了怔,朱珊?大舅家的么女?近亲不近亲先不说,在这里近亲结亲实在太常见,她只是想问,大舅母可知晓此事?来之前你外祖母就说你肯定会拿你大舅母来挡此事,还真是被她老人家说准了。
朱浩诚笑,你不用担心她,有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就不清楚,就是为了你的顾虑周全我也得成全,可这事轮不到她来反对。
大舅母爱惜家人的心没有错,只不过是我和柏林没有这个福气成为她心里的家人罢了,我不怪她,结亲不是小事,还是要大家都同意的好,尤其是珊儿表妹,大舅不妨也过问一下她的意见。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家不是如此。
所以世间才会有这么多怨偶,这么多的不如意。
花芷知道大舅的好意,她也不一口拒绝,心头一转,道:不如这样,让他们两先多接触几回,如果两人有意那我无话可说,若是两人皆无心便也无需勉强,所幸两人年纪都不大,珊儿妹妹不过才十二,耽误一两年也不影响她再觅良缘,大舅以为如何?依你,花家的姑娘有福气。
有这么个当家人,不用担心会被做为筹码嫁出去,也不用担心被胡乱许了人家,比许多女人都幸运太多,有这么个长姐,柏林又懂事,朱浩诚突然觉得珊儿嫁到花家比嫁到其他人家去做媳妇要幸福得多,心里头的想法反倒比之前更强烈了。
长姐…大舅,您来了!花柏林慢一眼才看到大舅,忙见礼。
朱浩诚以一种岳父看女婿的眼光看着花柏林,越看越觉得满意得不得了,笑眯眯的道:柏林小先生当得不错。
花柏林红了脸,偷眼看向长姐,待看到长姐也笑着心里就踏实了。
花芷指指自己旁边的位置,来坐下,认真听,用心记。
是。
花柏林坐下,眼巴巴的看向大舅,他完全不知道大舅是要说什么,更不知道大舅此时正打着拐他做女婿的主意。
陈智是老爷子的大弟子,跟着他的时间最久,很多人都认他那张脸,如果他要做点什么卖他帐的人很多,余征遥是老二,从身份上来说没有陈智那么占便宜,但是他有一个陈智所没有的优势。
朱浩诚看着姐弟两人,他不但是花老爷子的弟子,还是梁近山山长的的女婿,虽说梁山长已经病故,但他故旧门生遍天下,如果这些资源都被余征遥抓在了手里,陈智不一定能赢过他。
花芷看向弟弟,朱浩诚见状,也看了过去。
花柏林抿了抿嘴角,不管他们有其他的什么身份,他们的其中一个身份是祖父的弟子,别人袖手旁观说得过去,他们不能,在这件事上他们站不住脚。
朱浩诚点点头,然后呢?花柏林下意识的看向长姐,对上长姐鼓励的眼神他心里顿时生出无限勇气来,弟子等于半子,他们这般首先就是不孝,大失文人气节,再则他们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也会让其他学子对他们生出不满,若是他们什么都不图也便算了,没人能把他们怎么着,可要是他们想借祖父的势,天下学子首先就不会答应。
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
朱浩诚越加觉得要趁早将这小子定下来,可是还不够,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陈智和余征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露面,他可以说自己不在家,可以说自己病得快死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再做点取悦人心的事这事也就揭过去了,世人皆善忘,不要指望他们会一直为花家记着这些恩怨。
若是现在就把他们的罪名坐实了呢?花芷唇角微勾,时间久了他们会忘,可现在他们心里还正火热着,不能替祖父伸冤,但他们可以替祖父清理门户。
长姐,要如何做?七七孝期过后你亲自去一趟陈叔陈达义家,在门外磕头谢他忠义。
花柏林一脸疑惑,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做得更多,其他的自有他人去补全。
花芷看向弟弟,神情严肃,柏林你要记着,用在明面上的计谋谓之阳谋,如果对方还是受制于你那只能说他没本事,可如果你用阴谋诡计暗算别人便是行了下着,被别人抓着小辫子就算不是你的过错也成了你的过错,所有后果都得由你来担着。
是,长姐,我记住了。
此事长姐不再管,你接手去做。
是。
朱浩诚暗暗点头,他算看明白了,这小子能把论语讲出花来和花平宇无关,和花老爷子估计也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芷儿一手教出来的,可以想见,受此种教育长大的柏林将长成何种谦谦君子。
身败名裂的学子再没了价值,花家的招牌就是摆他们面前他们也休想沾手,这便去了两个威胁。
花芷说得太轻描淡写,让朱浩诚有种这不过是件蝇头小事的错觉,可于文人来说名声比性命更重要,芷儿这脉掐得太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有所图,我认还有个杨奇也需要解决,他一日是花家女婿就一日有可能打着花家的招牌行事。
花芷眼睛微微眯起,打了我花家的人还想借我花家的势,谁给他的脸!这事我隐隐绰绰的听了好几个说法,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逼我二姑回娘家替他搭线,想要通过花家结识一些文人扩大他的影响力让自己再进一步,二姑不应就被打了。
朱浩诚摇了摇头,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老夫人才故去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也怪不得芷儿要做得那么强势,不过,你还是要注意着点行事方法,别坏了自己名声,姑娘家家的,以后怎么嫁人。
早歇了那心思了。
花芷不想掰扯这个问题,继续之前的话,改天我去探探二姑母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和离,只要和离了杨奇和花家就没有关系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莫要主动提及,别到时候羊肉没吃着沾一身的腥,做了好还要落得被人埋怨。
是。
花芷乖顺应下,至于那几位,我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让花家一直被人瞩目,好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动手。
朱浩诚无奈点头,他和父亲谈过几回,都认为这确实是眼下最适用的办法,只要一直有人盯着花家,那几位至少也要顾忌着些,不敢做得太过。
他们也未必就一点小动作都不会做,你还是要当心。
是,芷儿知晓。
这是皇权至上的社会,那几位是她根本无法对抗的,除非…她挑一个站队,然后尽她所能的帮他夺得太子之位。
可是,她不甘愿。
花家落得如今的结局那一家人谁也不无辜,她无力报复也就算了,还要去助他们,在她心里那口气顺下去之前她还做不到。
还有那个陆先生。
朱浩诚看着外甥女,你怎么想的?我承他很多情,得了他许多帮助,他身后的那人还救过我的命,大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们的担心,可是除非他自己选择离开,我不能将人赶走,他要真的对我有所图,我也认。
芷儿…朱浩诚不赞同的看着她。
花芷低头笑笑,没有谁只得到不付出的,我有心理准备。
在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嫁人后,男女大防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束缚了,就是真把这具身体给出去她也没有多大的心理障碍,在她曾经的那个世界,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
不过她也不认为陆先生图的是这个,那他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多,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想要玩真心换真心的游戏了。
只是不知陆先生自己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朱浩诚还是一脸不赞成,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芷儿如今不止是他外甥女,还是花家的当家人,他不能再单纯将她当成小辈对待。
顾晏惜躺在屋顶上听着书房里的对话,嘴角轻轻勾起,花芷那么聪明,岂会看不出他别有所图,只是…她大概想错方向了。
不过那又何妨,总归是把他和别人区别开来了。
这一谈就是半日,朱浩诚临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实在撑不住的时候退守一隅也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你爹他们也未必就回不来了,遇事你别硬扛,如果要牺牲你才能保全住花家,你让我们,让你祖父,让花家那些小辈拿什么脸来面对你?朱浩诚叹了口气,一番长谈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以前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芷儿却是个烈性子,真要逼急了只怕是个宁愿两败俱伤也不吃亏的狠角色。
他都说不清自己这心里是自豪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些。
花芷乖顺的应下,姿态再低眉顺眼不过,看起来就和世家中那些姑娘无异。
朱浩诚又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轻夹马腹离开。
东角门外,目送大舅出了巷子,花芷边往里走边问弟弟,都听懂了吗?花柏林回得实诚,我还要多想一想。
那就多想想,另外君子六艺也都得用心学,那是你的门面。
大庆朝的学子可一点不弱鸡,无病无灾的出行坐马车轿子是要被人耻笑的,就是她爹那个典型的文人也挽得开弓耍得一手漂亮的剑花。
长姐,先生都有教我。
不如由在下来教六公子箭法?花芷抬头看向双手抱胸站于廊下的男人,眉眼不自觉的柔软了些许,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顾晏惜喜欢极了花芷此时的神情,眼里泛出笑意,走近了道:那就请六公子做好准备了,在下可不比穆先生好说话。
花柏林腰板一挺,我不怕。
只要能让长姐满意,他一点都不怕!花芷看向花柏林的眼里满是笑意,那种欢喜仿佛都要满溢出来,顾晏惜用眼角余光看着,越加清楚了花柏林在花芷心里的份量,他不动声色的把花柏林的份量往上提了提,琢磨着得再对他好点。
糖水罐头送入云来酒楼的第二天就有好消息传来,某大户人家派人定了肉桃和柑橘各一百坛,在酒楼大堂前用车装着送走的,多少人都看着了,就算对这东西不感兴趣的也都纷纷尝了味,最后也都陆续有人买了带回去。
花芷没去想这一幕是不是白铭夏安排的,他只是派人把改良过后的糕点连同制作方法一并送了过去,然后又让人送了一车罐头去大拙寺给般若大师,并往朱家也送了些,自然,也没忘了两位先生。
顾晏惜仗着自己有随时出入皇宫的便利,大氅一裹带了两坛进宫给祖母,很是得牙口不好的太后喜爱,回头就让人去买了些回来,后宫每位娘娘都分了一坛。
顾晏惜不知道祖母是真不知道这是花家所出还是假不知道,他也不去说破。
在万物萧条的冬季,就算是宫中也没多少新鲜水果可吃,这东西很快就被众人接受。
在顾晏惜的运作下,所有宫中采买的罐头都是由云来酒楼所出,有白家在前面挡着,想找麻烦的人也得掂量一二,等消息慢慢传开后他又让人引导着将目光转到花芷的店铺,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也不过短短几日。
PS:我的男主角真是强行在刷存在感。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气行事从本质上来说花芷就是个生意人,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她当机立断让人做饥饿营销,每天定量供应,卖完就关门,让市场一直处于不饱和状态,而这东西是消耗品,一日日下来需求量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增涨了许多。
眼看着就要砸手里的罐头买卖,俏了。
念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轻轻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的将帐本送到小姐面前,小姐,算出来了。
花芷看着那个数字,唇角微微勾起,她就知道和云来酒楼合作没错,别的不说价位就很好看,十二两银子一坛的东西,谁能想到成本不超过三两,这还是因为她为了抬高档次买入的比较好的瓷坛,要是她要求低一些,二两银子就够了。
刘香在门口禀报,小姐,四夫人来了。
快请。
花芷起身迎向门口,吴氏挟着一身冷气从外头进来,快离我远着点。
花芷只得退回原来的位置,看着四婶拍去一身寒气又捂热了手脸才走到她对面坐下,怕是又要下雪了,干冷得厉害。
寒冬腊月不就是下雪的时候。
花芷把茶盏推到她面前,快喝了暖一暖胃。
吴氏也不客气,连着饮了半杯下去,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迎春把三张千两银票放到四夫人面前,花芷对上她讶异的视线,笑道:不是给你的,你跑一趟另外三家,把这银子给她们送去,告诉她们年后银子我有大用,只能动用这些,买上些东西先把年过了吧。
吴氏眉头微皱,谁都有点藏银的习惯,当时我们藏住了她们未必就没有。
她们的是她们的,和我们给的无关,若是我们这一支完全对她们不理会,这家族就要生隙了。
吴氏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一会就给她们送去。
看她把银票收好,花芷才道:最近后宅看起来好像挺安稳。
能不安稳吗?你赚回来了银子,各家的姑娘也都开始掌事,算得上好处均沾了。
吴氏笑笑,不过这银子一给出去怕是有人要有意见,毕竟作坊当时是各房凑的银子,也算是各家都有份。
罐头的银子我没动,这三千两算在绿苔巷的营利里,罐头赚进来的银子暂时也不会分,我得拿钱来生钱。
我会转告她们。
花芷笑,就是要借你之口告诉她们,四婶,内宅的事你要帮我多担待着些,我娘那人你也知道,靠不住,你们妯娌之间的关系就得你去帮着平衡,年后我要忙另一茬事,没法分心。
内宅不会有什么事,就是你三婶现在都服你,你又处事公平,让二房的姑娘得到了嫡女一样的待遇,她们不会在这时候出什么妖蛾子。
那就好。
花芷点点头,还有另一件事,四婶,二姑母那里需要你帮我去探探口风。
吴氏一愣,你想要她回杨家?相反,我想知道二姑母有没有想过和离。
吴氏眼神复杂,这个侄女行事真的是果敢的让人吃惊,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种魄力,想了想,她委婉的道:和离不和离都没什么关系,总归不让她回杨家那个火坑去就是。
有关系,杨奇一日是花家的女婿,他就一日能打着花家的旗号去接触和花家有旧的人。
吴氏不是朱氏,她很明白花家在学子中的影响力,稍一想哪还会不明白芷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一想到小姑突然被打,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点头道:回头我就去探探口风。
你还和三姨奶奶透个音,凡是各房有的,以后二姑母都有,凡是花家的子孙有的也绝不会少了随安那份。
吴氏握住花芷的手紧了紧,用力点头,她最喜欢芷儿的就是这点——大气,让人听着就服气,不自觉间就听从了她,跟着她的决定走了。
想着自从祖母走了后就没和娘好好说过话,趁着手头事不多,花芷去了母亲院子。
朱氏从林嬷嬷那接了热帕子捂住女儿的手,轻声嘟囔,这大冷天的过来做什么,有事让丫鬟跑一趟就是。
我想陪陪娘总不好还让丫鬟来替我陪。
花芷扶着母亲坐到火炉旁边,看着娘消瘦不少的脸颊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没带出来半分,摸了摸旁边篮子里淡蓝色的布料问:给爹做的?他那里现在哪用得上这种料子,给你做的。
朱氏起身拿起来比了比,你都没长了,尺寸不会差。
…娘,我知道您是在说我矮。
朱氏噗哧一声笑了,嗔她一眼,道:娘还嫌你矮不成。
听着像是。
朱氏没好气的轻拍她手臂一下,把布料放了回去,你说也怪,实在是两家都没有矮的,偏生你就不长个头,柏林都有你高了。
娘您不懂,浓缩的是精华。
做为朱花两家除了还在长个头的小辈外最矮的,花芷也郁闷过,想着是不是她的灵魂太强大,以至于连身高都能受影响,她上辈子就只得一米五六,每每都得穿高跟鞋来凑,网络上的照片更是一堆高子围绕着她这么一个矮子。
这辈子个头倒是比上辈子稍微好点,但是从地理上来说京城也是在北方,姐妹里比她小的都比她高,于是她又成了同辈和长辈里最矮的那个。
你说得真有道理,所以我家芷儿才会这么能干。
朱氏忍笑得不行,她还以为芷儿不在乎这个呢,原来也是在意的。
花芷全当自己是在彩衣娱亲,看娘笑她也跟着眉眼弯弯,屋子里传出多日不曾出现的笑声。
知道您不爱管事,后宅的事我让四婶管着,您多往二姨奶奶那跑几趟,二叔被流放,她在府里也没个依靠,心里无着无落的怕是不好受。
朱氏点头,你说得对,以前还有三姨娘和她作伴,现在小姑回来了,三姨娘怕是所有心神都放女儿身上去了,我以后多去跑几趟,其他忙帮不上,这事我能做。
PS:总是把姓氏打错是个什么毛病,我每次修文都要修出来不少,可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第一百三十三章花静吐血天一日比一日冷了,茶馆酒肆却依旧热闹,温上一壶热酒,切上一盘牛肉,店家再送上一份花生米,三五好友围坐着喝喝酒聊聊天,再惬意不过。
这两日他们的话题人物是花家大姑奶奶,宋家长媳花静。
回娘家要侄女身边的丫鬟给自家男人做小,这事做得可真是绝了,都是花家教出来的,这悬殊怎么就这么大。
你拿她和花家大姑娘比啊?啧,你也不怕污了那姑娘的名。
不是说宋世祖要休妻吗?休了没有?说说罢了,现在休了她人家可不会说花家怎么着,只会说他宋家薄情寡义,宋家还要脸不要。
真要休了她她就只能去庙里做老姑子了,花家大姑娘可是放了话,以后不许花静踏进花家大门一步。
那姑娘孝期就敢让人直接跪外头了,这事她估计还真做得出来。
…楼梯口,宋成昊脸涨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身后的同窗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梯,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欲再去喝上一盅,几位仁兄呢?正好,我也这么打算。
就等着你开这个口,吃你一顿酒。
几人重新上了楼,好像都忘了还有宋成昊这么一个人似的,谁也没叫他。
宋成昊又羞又恨,低着头往外跑去,打马狂奔回家。
小厮如往日一般上前来牵马,宋成昊甩手就是一马鞭,小厮痛叫一声,半边胳膊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宋成昊冷哼一声,丢了缰绳埋头往里冲,直奔后院。
房间内,花静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么女宋玲儿在一边哭得眼睛红肿,母女俩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咳嗽声渐歇,花静抬起头来,向来美得盛气凌人的花家长女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满面狰狞青筋暴起,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姿容,他们竟然敢!竟然敢退婚!他们将我宋家的脸面放在哪里!宋玲儿嚎啕大哭。
宋成昊大步进来,冷笑着字字诛心,脸面?宋家的脸面不是被你撕下来扔粪坑里了吗?你现在倒是记起了宋家的脸面,你倒是去粪坑里捡起来啊!昊儿…花静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我是你娘!就因为你是我娘小妹才会被退亲,我才会被人羞辱,爹才会连门都不敢出!花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哆嗦着却还在发狠,谁都有资格指责我,你们兄妹没有!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兄妹,我不能让人踩到你们头上去!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想争宠,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宋成昊冷冷的说完便甩手离开,他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失了所有仪态的女人。
宋玲儿犹豫了下,也咬着嘴唇往外走去。
玲儿!花静的声音因为尖锐而破了音,你也觉得是娘害了你吗?宋玲儿不敢回头,她扶着门框眼泪流了满脸,神情间却没有丝毫犹疑,娘,我到议亲的年纪了,我不想在宋家做个老姑娘,我得去求祖母,让她再替我寻个好人家,娘,您好好养身体吧,外面的事就别管了。
宋玲儿!宋玲儿走得头也不回。
花静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听着外面的呜呜的风声,心里头透心的凉,张嘴欲要唤人,一口鲜血喷出,她傻傻的看着地上身上点点殷红,身体晃了几晃,往后倒去。
***天又开始飘雪,花芷干脆给族学放了假,让先生回去好好过年。
花家还在热当孝中不好进别人家门,花芷让人准备了一式两份的丰厚年礼让穆先生和陆先生一并带回,又另外再备了数份,朱家、陈达义家、白铭夏以及花家姻亲她都让人送了一份去,宋家和杨家通通有份,不失半点礼数。
小姐,徐杰求见。
他不是送年礼去了?让他进来。
花芷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苏嬷嬷小心的把经文从书桌上拿走晾起来。
徐杰一脸都是强自压抑的兴奋劲,大姑娘,小的刚从宋家回来。
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你这般高兴。
手被迎春用热毛巾捂着,很是舒服,花芷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大姑奶奶病倒了。
说说。
花芷挑眉,这倒确实是件喜事,不过她也不觉得意外,传言满天飞,她能过得顺心才是怪了,不过她很乐意听一听发生了什么事。
是,小的送了年礼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到有丫鬟喊大少夫人昏过去了,本来小的也没想留下来,可是宋家大概也是怕出什么事他们解释不清,硬是将小的留下了,小的从下人那里听了几耳朵,说是表公子和表小姐说了什么话气着了大姑奶奶,后来大夫诊过后也说是大姑奶奶气急攻心才会吐血,需得好好调养且不能再动气,小的离开宋府的时候大姑奶奶还未醒。
花芷嘴角微勾,抱夏,你去大厨房吩咐一声,今晚多加两道菜。
抱夏抿着嘴直笑,连连点头。
花家就不往前凑了,不过花静是好是歹我们也得知道,徐杰,你留意一下宋府的情况。
是,小的明白。
花芷去了祠堂,离开老宅的时候老夫人就把花家列祖列宗的所有灵位都带上了,如今,她也在这里。
祠堂中香火不断,花芷点燃三支香扣于胸前,青烟袅袅中抬头看向摆放整齐的几百张灵牌。
出生在花家这样一个荣耀家族,早些年她就很仔细的了解过花家的历史,曾经不止一次怀疑兴旺了花家的老祖宗花静岩也是穿越人士,他的那些对家人的维护,那些相对这个世界来说先进的观念,甚至那些对子孙的安排实在都太好了。
他没有将宗族列于感情之上,而是用感情来维系家族,所以花家嫡庶各支即便有龌龊也绝对不会动摇根基。
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那不过是个睿智的、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因为他太了解、也太契合这个世界,这是从异世界而来的灵魂很难做到的,至少她就还没有完全融入,她和这个世界,一直都有着距离。
对她来说安心的距离。
或者你们都知道吧,我来自哪里,请你们相信我。
我是花芷。
花家大姑娘,花芷。
第一百三十四章小别相见腊月二十四,扫尘日。
飘飘扬扬几日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这日风止,雪止,阳光明媚。
花家主子下人都动了起来,打扫的、清理的、指挥的,热闹得鲜活。
花芷拢着白氅远远看着,却并不走近。
抱夏要说什么,苏嬷嬷对她轻轻摇头,她或许不够这几个大丫鬟了解大姑娘,可她能明白大姑娘此时的心情,不需要参与其中,只是看着便心中敞亮。
片刻后,在别人看到她之前花芷就转身离开,什么话都不用说,从她微勾的嘴角就能看出她此时是欢喜的。
花花!突兀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芍药带着她的招牌帷帽站在上面,大氅被吹得飒飒作响。
花芷笑着朝她张开双手,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动画片中的角色,那些人或者不是主角,却一定是个让人不能忘怀的人物,并且一定非常厉害。
芍药也是。
在一片惊呼声中从屋顶跳下的芍药扑进花花怀里,嫌弃帷帽碍事,扯了丢得老远。
花花,我回来了。
恩,回来了。
芍药要高上半头,可从姿势上来看就是花芷抱着她,却一点都不违和。
拍拍芍药的背,花芷笑,我昨儿还在想你能不能赶回来过年,总算赶上了。
芍药没好说她一路疾驰一路被晏哥催,连在阴山关搜刮的药材都没顾得上,师傅一放人就背上包裹跑了。
我要和你一起过年,我还要住这里。
花芷牵着她往自己院子走,边笑着回她,只要你愿意来。
她当然愿意!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这样她就能白天黑夜的都跟在花花身边了,老夫人过世她都没能陪在花花身边,得补上。
等回了屋,热水已经抬进来了,花芷翻了翻自己的衣柜,一脸无奈的放弃了,抱夏,你去二妹那里要身干净衣裳来,回头我再还她。
抱夏暗暗瞟了几眼小姐的身量,忍笑应了,其他人也是纷纷忍笑,平时她们半点都记不起她们小姐有多娇小,可衣裳就是量身高的尺子,每每量尺寸做新衣的时候就是她们记起来的时候。
这夜,两人同睡一床。
芍药身体很累,可她总记着老夫人过世她却没能陪在花花身边,心里愧疚得不行,怎么都睡不着。
要是我和你一起回来就好了。
花芷看着帐顶,回想那几日却发现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多难过,比起伤心难过,让花家安稳下来才是她的重中之重。
花花,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什么都看不到。
花芷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没到那个地步,故去新生是我力不能及的,了却她的心里事就是我对她的孝顺。
所以你以后是真的要一直当花家的当家人了吗?不嫁人了?不会一直的,总有一天花家的小子们会成长为参天大树,他们会撑起花家的门户,会娶妻生子,到那时花家就不需要我了。
然后呢?花芷侧过身去和她面对面。
芍药固执的又问,然后呢?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上,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把你赶走吗?花芷轻笑,曾经可不就是如此吗?需要她的时候把所有的重担都交给她,当她把家扛起来了什么都好了,她就成碍事的,不该存在的了。
而在这个花家,她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柏林不会那般绝情,就算最后柏林也和自己反目,她也不会抱着大家一起下地狱的心思了。
早在她主动站到祖母面前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有朝一日和亲人反目的准备,不过是把她打下的江山交出去,不过是看清所谓亲人的面目,不过如此而已。
她如今一身铜皮铁骨,有何惧!花花!没有人能把我赶走,如果真有那一日,也定然是我自己愿意走的。
如果她们敢那么对你,我毒死她们!…你还笑!我说真的!芍药手脚并用就要坐起来,花芷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住,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没说不信你,这么凶残你还不兴我吃惊一下啊。
芍药这才老实了,嘟囔道:我本来就是学毒术的,是师傅说医毒不分家,不会医也学不好毒术我这才学的。
弄半天医术还是顺带的,以芍药的天份,花芷都不敢想她的毒术到了什么级别。
经常要用到吗?我是说毒术。
出任务的时候会用到,也不是用点毒药把人毒死就行了,很多时候都要留活口的,我就按要求调配,我还会调香呢,回头我给你调一种天下独一无二的香。
好,我等着。
花芷浅浅笑着,两人呼吸同步,如成一体,亲密极了,我祖父身体都调养好了吗?父亲他们是不是都好?好呢,老爷子的病已经断根了,其他人天天做药浴,短时间看不出来,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没那么怕冷了。
芍药一脸得意,对于自己擅长的东西她自信得很,我回来的时候将军府调用了一批人进府,其中有你四叔。
四叔进将军府了?花芷惊讶的看着她,会不会有危险?怎么可能危险,将军府机关重重,是阴山关最安全的地方,花四叔在那里站稳了脚以后也能多庇护花家人一些。
阴关山是大庆朝的重要关口,普通人怎可能知晓将军府里是个什么情况,花芷不去想这事里芍药起了多大的作用,陆先生又帮了多少忙,她只是眉眼弯弯的应着,在情份上又记下重重一笔。
虽然想在花家扎根,可芍药还有正事需要回去向世子禀报,赖了一会又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她真正的家。
顾晏惜正在书房等着她。
芍药磨磨蹭蹭的进屋,又磨磨蹭蹭的把门关上,挨着门就不愿往里走了,低着头认错,晏哥,我没完成任务。
顾晏惜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她。
我师傅也做错了事。
说。
PS:今天一更。
第一百三十五章芍药送礼芍药哭丧着脸,花花没哭,只是说以后花家不需要她了她就离开花家。
…我何时给过你让她哭的任务?你说要让花花发泄一下,她没有。
顾晏惜揉了揉眉心,你师傅那里是怎么回事?吴永的毒解不了?毒可以解,师傅说他手里的黑蛛丝毒少了一份,但是不知道何时少的,更不清楚落在了谁手里,师傅说他离府后没有和任何可疑的人接触过,很大可能是在府里丢的。
顾晏惜眼里那点温情瞬间褪去,有内鬼?是。
芍药也忘了惧怕,杀气腾腾的冲到晏哥面前道:人找出来后交给我!顾晏惜不置可否,相比起来,他更想亲自把那人活剐了。
世子!芍药急得连称呼都换了。
行,给你试药。
芍药这才满意了,神情气息回归平和,又是一副万事不在眼中的模样。
顾晏惜垂下视线看着手中铮亮的银钗,能始终表里如一的,大概也只有花芷吧,安于做花家女的时候她就连露面都不愿意,心甘情愿的在她那一方小天地里过得自由自在,可当她掌家了她又锐意逼人,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
芍药的性格有多极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他记得,那个在幼年就宁愿毁了自己也要将欺负她的人拉入地狱的人,怎会真的如在花芷面前那般纯良。
他们这些人,没有纯良的资格。
晏哥,我要去和花花一起过年。
顾晏惜抬头,多带些东西过去,她缺什么就带什么。
是,那我去了。
最近如果有人打着我的旗号来请你,无需理会,我若找你只会让陈情来。
芍药皱了皱眉,又是王府?谁要死了吗?谁要死也是该死了,与你我无关。
晏哥,我讨厌他们。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恨意仿佛与生俱来,在见到他们的时候就生根发芽,与日俱增。
两人明明容貌截然不同,可这一刻没人会怀疑这是亲兄妹,冷漠的神情,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辙。
去找陈情吧,你看着有什么是花芷用得上的都可以带过去。
是,谢谢晏哥。
芍药立刻展颜,跑到门口又不怕死的趴在门框上道:晏哥,花花说她不嫁人了,你加油。
加油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她怕晏哥恼羞成怒收拾她哈哈哈!顾晏惜却并没有动,大庆朝风雨欲来,他并不想在这时候把花芷娶回来,被皇家的规矩束缚着,做什么都不方便,那一定不是花芷愿意的。
芍药匆匆回家了一趟,再过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四辆马车,抱夏来看了一眼就赶紧回去把自家小姐请了来。
花芷看着一株极品珊瑚树倒立着挤在角落里眼皮子不由得抽了抽,陈情也是一脸的不忍看,没这么糟蹋东西的,还丢人现眼到主子的心上人面前来了。
偏偏芍药还一脸快表扬我的神情在那扒着花芷邀功,花花,我觉得这些你都用得上,喜不喜欢喜不喜欢?花芷忍着没扯自己的脸皮感受一下厚度,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给了人家一种要搬空人家库房的感觉?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够花家什么都不做过上好些年的优渥日子了。
芍药以为花花的沉默就是默认,喜滋滋的回头招呼,抱夏,快叫人来搬进去。
抱夏眯着眼睛笑,不动。
花芷走上前,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方砚台,这个柏林会喜欢,其他的就请管家带回去吧。
花花…芍药扒上来就要胡搅蛮缠,被花花轻瞟瞟的看了一眼,不敢动了。
陈情轻咳一声忍住笑意,主子说这些都是芍药姑娘这些年自己行医得来的,并非他人的东西,芍药姑娘想给谁都没问题,大姑娘只管安心收下。
心领了。
花芷把芍药拎到前边来,两个选择,和这个砚台一起留下,还是和所有东西一起离开。
芍药赶紧把砚台抢过来抱在怀里,也不管那几车东西了,直接跑进了门内。
丫鬟们纷纷忍笑。
花芷眼里也浮出笑意,对着陈情微微躬身,道:麻烦陈管事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芍药小孩子心性,以后要是再这样的举动还请陈管事拦着些。
陈情早就猜到了结果会这样,半点不意外,只是拉着最后一辆车上前来,掀了上面遮着的雨布露出里面一些布料和吃食之类的东西,这些不值什么钱,一份小小心意还请大姑娘收下。
花芷看着那些素色布料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在把东西抬进去的同时,花芷快速的准备了一份回礼让陈情带回去,其中罐头占一部分,还有一些就是拂冬做的各种腌制品和小吃食,这些都是外边没有的。
若是贵府吃着喜欢和芍药说一声便是。
陈情笑眯眯的点头,每每被芍药馋,只怕到时候真要厚着脸皮来索要了。
欢迎之至。
花芷回了屋,看到芍药讨好的样子也觉得无奈,自打两人相识后她就有一种养了个女儿的感觉。
花花…没生气。
花芷对她笑笑,很想送东西给我?芍药连连点头。
你不是说要给我调配独一无二的香?就送这个吧。
芍药眼前一亮,对啊,我可以多调一些特别的香,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好。
那头顾晏惜又夹带了一些腌制品和吃食进宫,陪着祖母说了会话就被皇上派来的人叫走了。
太后渐渐敛了笑容,长长叹了口气,玉香,你说哀家是该拦着还是该助上一臂之力?玉香抿嘴轻笑,奴婢还以为您早就默认了呢!太后也笑,然后又叹气,心里也犹豫,那姑娘品性没得挑,哀家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罪人之女,更何况还和哀家有旧,可花家啊,光这个姓氏就拥有太大的影响力了,如果惜儿娶了这姑娘在皇帝那怕是不好交待,他如今的一切是建立在皇帝对他的信任上,一旦信任打了折扣他怕是…PS:谢谢姑娘们又是打赏又是月票的,空空愧疚死了,今天一定双更!第一百三十六章晏惜道别摇摇头,太后扶着玉香的手站起来在殿内慢慢踱着步,那几个原本就忌惮他,他要是再和花家纠缠不清,他们怕是要更加容不下。
这样的话太后说得玉香却是说不得的,只是擦着边的道:世子行事向来考虑周全,您担心的这些他又岂会不知,定是有万全之策的。
世间哪有万全策,他啊,不过是想着先过了哀家这关,哀家这一关过了他就好行事了。
玉香笑,这不正说明世子亲近您吗?别人敬着您是太后,奴婢瞧着他待您就和普通人家的亲祖孙一样的。
可不就是,太后闻言也眼神柔软,都说天家无亲情,这话她是信的,也亲身经历,可惜儿唤的那声声祖母有多少真心她却是知道的,那孩子啊!也怪不得他待花家那个姑娘不同,她再强势再凌厉那也是待别人的,对自己人却护得眼珠子似的,惜儿有过那样的经历,这么些年也一直是一个人晃着荡着,花芷这样的大概让他觉得安心吧。
她也相信,要是那姑娘真将惜儿放进了心里定会拼尽全力的护着他。
叹了口气,太后在软榻上坐下,道:哀家啊,对惜儿总忍不住多疼一些,你多留意着些吧。
是。
年味越来越浓,在三十这日达到顶点,家家户户贴着寓意吉祥的对联,孩子们着红衣,戴红绳,从街头笑闹到街尾,让人看着便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又到岁尾,小病无灾,甚幸。
花家门上贴的是绿联,主仆皆身戴小孝,忙而不乱的穿梭于各院。
花芷给弟弟理了理衣领,推着他往外走,去吧,时辰快到了。
花柏林不是很高兴,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祭祖呢?明明该由长姐主祭才对!可再不高兴他也知道祭祖耽误不得,乖乖的快步往祠堂行去。
花芷伸了个懒腰,朝中二十七封笔,她也跟着懒散了几日,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最想过的!打破规则去祭祖什么的,何必。
芍药从外进来,附耳道:晏哥在东角门,说有事找你。
花芷眼中露出些微讶色,不过她也没有耽搁,立刻起身去往东角门。
雪地上,顾晏惜一身白色大氅几乎要融入其中,神情也如同冰雕,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看到花芷从里走出,他才不知不觉间就解了冻。
陆先生。
花芷微微一福,只当没发现他和平日不同。
我需得离开些日子。
是。
花芷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我再另寻…汪容会过来替我。
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强硬,顾晏惜语气软了几分,他是我的同伴,比别人信得过。
这并不是对方要求,实际上是在帮自己的忙,花芷没有不应的道理。
顾晏惜用视线描述着这张让他挂怀的脸,走近到离她只得半步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还请帮忙把芍药看紧一些,谁找她都不能应。
花芷心头一跳,有人找她麻烦?有人想砍我…主子一条臂膀,也有人想收她为己用。
我明白了,放心,我不许她出去。
顾晏惜看着她眼神更柔软了,我是去往炎国,那里有些不对劲,如果顺利一个月能回,你若有事和芍药说,别小看她,她知道要怎么解决。
花芷也不问若是不顺利会如何,点头应是,然后道:请陆先生稍等片刻。
说完她回头和抱夏交待了几句,抱夏回转屋内,苏嬷嬷则上前一小步,既不会打扰两人说话,又避了嫌。
顾晏惜心里有些期待,担心沉默会让花芷不自在,继续之前的话题道:之前得了你提醒后便派了人去炎国查探,他们做得很小心,将近一年时间那么小一个铁矿也不过动用了一半,明面上该有的农具也真的做了,要不是得了你提醒,派去的人一意往这个方向查才总算查出了点东西。
看着认真倾听的花芷,顾晏惜不由得想到在阴山关时她侃侃而谈的样子,若非时机不对,他真想替她在皇上面前请功。
我奉命前去确定事情严重到了何种程度,若是…南边怕是要乱上一段时间。
南边不能乱。
花芷眉头微皱,她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今后得在这方面下些心思才行。
我会把事情收拢在最小的范围内,把影响降至最低,炎国也没那个胆子真和大庆朝对上。
说着话顾晏惜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是来道别的,可为什么他们两人会站在这里如此这般的讨论家国大事?花芷还在顺着话题往下说,大庆朝不算恶邻,炎国又没有实力把大庆朝吞下,陆先生,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顾晏惜实在是喜欢她的敏锐,一边觉得不该继续说这个话题一边又忍不住接住她的话头,我怀疑炎国有和他国勾结。
花芷害怕战争,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她清楚自己的斤两,在太平盛世她还有可能护得住家人,一旦两国交战,她们全是砧板上的肉,别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她们在京中尚好,哪朝哪代京城都会是最后波及的地方,可她们花家的男人,在北地。
不用担心,打不起来,至少目前打不起来。
花芷抬头看向比她高了一头的男人,眼神中带着不自知的惶然。
她难得一见的脆弱让顾晏惜有摸摸她头安慰她的冲动,语调更软,幸亏得你提醒,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短时间内什么都不会做。
等双方都准备好了,还是会有一战是吗?已经一方有了战意,如果我们不战那便要承受他们的侵略,不想战火烧在大庆,我们就得把这战火烧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圣上在这一点上绝不糊涂。
花芷心下稍安。
这时抱夏和拂冬一人抱着一个包裹过来,花芷示意她们交给顾晏惜,道:办完丧事后还剩不少肉食,花家得守孝不能沾荤,所以我让拂冬做成了肉干,出门在外,陆先生带在身上应急吧。
顾晏惜没有客气,他在花家吃多了拂冬做的东西,知道她那一手本事。
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花芷,顾晏惜轻声道:提前祝你新年一切都好。
花芷低头福身,陆先生亦然,一路平安。
PS:么么哒姑娘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年夜饭,三杯酒花家过了一个素年。
素食素果素衣,从身份上来说也是素人。
年夜饭是拂冬的主厨,她带着大厨房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人从二十八就开始做准备,连着几天香气就没断过,时不时还有一些小吃食拿出来,让被指使过来的下人小厮不会空手而回。
当然,其中跑得最勤快的是芍药。
在她又一次跑进厨房来后,刘娟笑得双颊通红的把准备好的炸丸子递给她,拂冬姐姐说了,不管做出什么来都会使人送一份过去给您,您就别跑了。
芍药嘿嘿直笑,嘴角上还沾着之前吃完糕点的碎屑,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傻。
她现在在花家已经不用戴帷帽了,一开始还有人不敢看她的脸,可看多了她贪吃又粘大姑娘的样子,就是想怕都怕不起来了。
花芷也不管她,随她自在,只要她不想着出去就行。
屋内,迎春又看了一次漏壶,低声提醒道:小姐,该过去了。
恩。
花芷应着,一笔一笔落下的动作却没停。
迎春暗暗叹了口气,心疼得无以言表,还说要歇到十五去,这才歇了两天不就又拿起了笔。
好一会后花芷才放下笔,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眉头微蹙,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些?可如果不这么做,她太被动了。
本就已经比别人慢了这么多,实力又不堪一击,再不想些自保的手段,就算边境不乱,以那几个皇子的秉性也不会放花家逍遥自在。
小姐,大家都该到齐了。
走吧。
花家主院的旁厅内摆了三桌,而此时除了主位还空着其他人都已落座。
坐位安排上不是如以前一般分男女老幼来坐,而是按照花芷的意思以家为单位,大家都有点新鲜,又觉得挺好,家宴团圆宴,不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吗?谁能比子女更亲!柏君眼馋吃的,小声的问,娘亲,长姐怎么还不来?吴氏拍了拍怀里手的,声音温软,长姐很忙,忙完了就过来了。
长姐天天都好忙。
对,她很忙,你快点长大了能帮她了她就可以不那么忙了。
我知道,六哥说我们都要变得很厉害,就能帮上长姐了。
童声稚语,却让人听着骄傲又心酸。
花芷依旧一身素白,手拢着袖筒手炉进屋,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便是高了两个辈份的姨奶奶也都如此。
这是对当家人的态度,或者花芷不在乎,她们却不能倚老卖老。
快请坐。
花芷赶紧脱了大氅放了手炉,朝着长辈行礼,让大家久等,我来迟了。
没有任何解释,花家人却也理解,花柏林早就和大家说了他长姐在忙。
坐到母亲身边,花芷眼神扫过,所有人都看着她,有单纯的高兴,有对她的依赖,有感激有满足,唯独没有惶然,这就是对她当家这些日子来最大的褒奖。
短短半年,从一门双翰林的顶尖家族到抄家流放,紧跟着老太太这个定海神针离世,双重打击之下花家人并没有如外人预料的那般一蹶不振,并且精神面貌上佳,眼中也没有对未来的失望,花家,大有可为。
花芷举杯,敬花家。
小孩的杯中是糖水,大人的杯中是甜酿,所有人都是豪迈的一饮而尽。
丫鬟很快又将大家的空杯满上。
花芷再次举起,第二杯,敬我们自己。
有人莫名就红了眼眶,动作却毫不迟疑,喝得一滴不剩。
第三杯斟满,花芷转了转杯子,再次高举,最后这杯,敬必将昌盛的将来。
朱氏侧过头去悄悄拭泪,花芷看她一眼,率先动筷,却是将菜夹入了母亲碗里,我怕大家太过紧张,却也怕大家太过放松,我也不瞒着,好让大家心里有个数,花家如今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未来请大家一起努力,护我花家。
花柏林率先响应,护我花家!孩子们脆声跟上,护我花家!所有人或哽咽或哑声或激荡纷纷出声,护我花家!坐在花芷身边的芍药左右看看,也跟着喊,护花花。
满腔激动甚至是悲壮的情绪瞬间破功,花蓉没忍住笑出声来,带得本就忍笑的众人都笑开了,气氛突然就变得欢快起来。
花芷奖励了芍药一大勺子她爱吃的腊八豆,就用了点大蒜叶炒的,很好吃,就着这一勺子芍药就能吃下一碗饭!虽是全素,味道却不比平日里吃的大鱼大肉差,团圆饭也没有往日里那些个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着饭喝着甜酿一边轻声说笑着,除了身边少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竟然松快无比。
三姨奶奶看了那边花芷一眼,轻声问外孙,年后回杨家须得和你表姐打个招呼,就像以前你去哪里须得和杨家打招呼一样。
杨随安立刻明白过来,点头道:是,我明白。
要真明白了才好。
看着总算养起来一点肉,脸上也用脂粉遮了痕迹的女儿,想到吴氏暗里透的话三姨奶奶装做不经意的问,娴儿你可打算回?花娴抬头,满脸惶然,是要我回去吗?你先慢点慌,你要不愿意回去没人会逼你,就是和杨奇和离了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不会让你无处可去。
花娴心里顿时开出花来,她太心动,太想和杨奇断了关系了,可是花家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她被接回娘家就已经够丢花家的脸了,要是再和离,娘家都要为她蒙羞。
眼里的光渐渐散去,花娴重新低下头去,低低道:我…我就这样吧。
如果杨家来人接你呢?花娴白了脸,对着娘直摇头,她不想回。
那便和离了吧,花家不缺你一口吃的,还有你,随安。
年夜饭上,小意温柔一辈子的三姨奶奶难得雷厉风行了一回,大姑娘说只要你愿意你就永远是花家的一份子,以后每个月你和曾经花家你这个年岁的少年郎一样拿二十两银子的份例,柏林有的你都有,所以,你无需有后顾之忧,也无需勉强。
PS:二更,恩,会努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表姐表弟杨随安看向表姐,那边花芷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对他笑了笑。
杨随安也笑了笑,道:有表姐帮我,我就有底气了,想来我不回杨家,杨家应该是高兴的人居多,至于祖父那里,有时间了我去看看他老人家便是。
随安…娘,这样挺好,我宁可欠着表姐也不想依附杨家生存。
花娴怔怔的看着儿子,又看向娘,她该怎么办?大姑娘比你想的能担事,也护短,你是她姑母一天她就会护你一天,你不需要考虑花家如何,总不会看着你在火坑里挣扎。
花娴心跳加快,愿意和离几个字在胸腔蹦着跳着想出来,最后她还是强行压了回去,不能冲动,她不能冲动,得再想想,再想想。
花芷可没想到三姨奶奶会在大年夜里提和离这事,饭后就带着全家人去了旁边布置好的花厅守岁。
屋里暖暖的,大大小小的围炉有六个,上边摆着瓜果点心,花芷扶着娘挑了最靠里的坐了,回头吩咐道:大家随意。
这里没有春节联欢晚会,没有各种各样的庆祝,就连烟花也没有,可也正因为没有这些,谁也不用担心会被轻慢了,说句话都没人理会。
芍药头一次过这么有人情味的年,挨着花花坐了眼神在一桌桌围炉间转来转去,当然,嘴巴也没有停过。
在她再一次往点心那伸手时,花芷把她拉住了,你也让你的肚子歇歇,晚点还要吃饺子,留点位置。
吃得下。
虽然这么说芍药还是停下了动作,朱氏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就喜欢,把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道:能吃是福,这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孩子。
芍药傻里傻气的咧嘴直笑。
花芷懒懒散散的托着腮,因为喝了点甜酿,现在又被火炉子热热的烤着,脸颊透着红,眼角眉间满是小女人的妩媚,说话时语调也是软的,草草以前都和谁一起过年?有时候是和师傅,有时候和府里那些人一起。
芍药伏在桌上,晏哥每年都在宫里陪太后过年,她要么就和师傅胡乱过了,要么就是和一帮兄弟喝酒吃肉到天明,这么正经的过年在记忆里从没有过,或者在她不记得的那些年里是有过的吧。
今年师傅不在吗?救人去了,有人中了毒,那毒还是他调配出来的。
想到这个芍药就想到了身边的内鬼,不知道晏哥找到没有,以晏哥的本事不至于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找到才对。
花芷当即转移话题说起别的,吃着喝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初二这日杨随安回了杨家拜年,朱家小辈由小一辈里最大的朱子文带着来给姑姑拜年了。
朱氏这日有点头疼,使人叫了花芷过来陪着,她回去躺着了。
当看到朱姗时花芷笑容就有点僵,大舅这也太迫不及待了,柏林可还在热孝当中!表姐。
朱姗行完礼,偷偷抬起眼角打量这个已经被传得不得了的表姐,满眼好奇。
花芷扶起她,带着她到一边坐下,眼角余光找了下没看到柏林,正要让人去找就看到花柏林捧着个什么东西献宝似的冲到她面前,长姐,送给你。
花芷看着匣子里那根簪子怔了怔,抬头看向弟弟。
花柏林不好意思的揉揉后脑勺,当时偷偷带出来了一段檀木,我慢慢磨出来的,做得不好。
花芷把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把这支插了上去,摸了摸,花芷抬头,满脸都是柔软笑意,我很喜欢。
花柏林红了脸,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花芷看了朱姗一眼,发现小姑娘正一眼又一眼的看着柏林,心下就咯噔了下,大舅难不成已经和她透过音了?轻咳一声,花芷道:还不给表哥表姐们见礼?花柏林这才发现这屋里不止长姐在,好几个同辈兄弟正看着他笑呢,他越加不好意思了,好在本身就是个坦荡性子,那股子赫然过去后就坦然见礼。
表弟是不是长个儿了?朱子文上下打量着他,眼神若有似无的在花柏林和妹妹之间打了几个转。
花芷这会已经可以肯定朱姗不知道了,但是表哥肯定知道,稍作思索,她便也当不知,接过话来道:表哥问他倒不如问我,他是长了点,年前裁衣的时候丫鬟说比年头时长了有一寸。
怪不得,瞧着是高了不少,这么长下去身量可不得了。
朱子文之前还觉得他爹那个主意不怎么样,这会心里却有些明白了,上面是亲姑姑和掌家的长姐,两人都不是多事的性子,小妹嫁过来怎么着都不可能受到欺压,反正朱家也不指着小妹去联姻,嫁到花家倒也不错。
这么想着,朱子文就道:我和表妹说点事,柏林,你带你表姐表弟们去转转,这边他们都还是头一次来。
花柏林看向朱姗,表姐要去吗?朱姗看了长兄一样,点点头。
花芷也不拦着,两小无猜本身就是件挺美好的事,若是不去想大舅的打算,表亲之间这样的来往算不得越界。
大舅这也太性急了,舅母同意?我娘那人其实不坏,只是眼界有限,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那点东西,表妹你别和她计较。
朱子文笑得温文尔雅,看起来无害极了,但是做为朱家用心教养出来的长孙,怎么都不可能是简单的,花芷从不小看人,这会便也跟着打太极,大舅是这话,表哥你也是这话,在你们眼里我就那般小气,还要死揪着这事不放不成。
表妹快饶命,要是老爷子听了这话还不得收拾我,这满京城的谁敢说花家大姑娘小气。
朱子文说完自己也笑,这回的笑却和之前的皮笑肉不笑不同了,多了些温度,是面对家人才有的。
表妹无需多想,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继续错下去的道理,我也替我娘陪个不是。
朱子文站起来深深一揖。
花芷忙避开不受,我和大舅是这般说,和表哥你也是这话,从爱护家人上来说舅母没有做错,只不过我们娘三没有被她放入家人那一栏罢了,没有什么怪不怪的。
听着这话朱子文就知道以后不管她娘做得多好都再不会得到花芷的认同,但是她也确实如她所说这般并不怪他娘。
朱子文暗暗叹了口气,她当然不会去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PS:呼,总算没有食言。
第一百三十九章买卖,意外过完了元宵才算真正过完了年,时官朝拜,官府放印,又是一年始。
而花家的族学也复课了。
天还是冷的,旧雪未化新雪又下,一场又一场,绿苔巷的生意却始终不算差,利润很是可观,再加上罐头买卖,短短时间花芷手里已经很中积攒了一笔银子。
花芷年前便让外祖母帮忙留意铺面,不过她的铺面要求太高,一直到二月底才有了消息。
花花,我也想去。
花芷心下有些不忍心,她是个宅得住的人,整年不出门也无妨,可她知道芍药不是这样的人,她自在惯了,能这么久一直安安份份的龟缩在花家是因为她听自己的,可总不能这么一直关着她。
于是花芷点了头,一步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芍药顿时笑逐颜开,是,一步都不离开。
铺面并不在主街,而是在隔着主街好几条街的一条巷子里,这里并不偏僻,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状元街,这名传了几百年了,据说在这条街上出过三个状元,而且是连续出的,向来被风水师们看成宝地。
这样的地方自然轮不到一般人来住,一大片住着的全是文官,除了花家和林家的花林巷,这里是最受文人瞩目的地方。
表哥找的铺面就在这条街上,光听着地名儿就实在是太合心意不过,还没看到铺面花芷就已经决定要租下来了,贵一点也无妨。
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抬头看着这座典型的大庆朝建筑,和旁边所有房子一样,这房子也是尖顶尖角,哪哪都透着股锐意。
两层的小楼带个院子,是个独栋。
表妹。
已经在等着的朱子文迎过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小楼,感觉怎么样?挺好。
花芷看向他身边陌生的年轻男子,这人看着可不像是掮客。
朱子文会意,退开一步给她介绍道:这是屋主吴壁吴公子。
吴壁微微躬身,花芷也福身见礼。
走,进里面看看。
院子挺大,干净平整,就连院子里的树也是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吴壁解释道:这铺子以前是做绸缎庄的,家里出了事急急忙忙的回了老家,这铺面也就空下来了。
不来了?对,不来了,和我已经解了契。
花芷微微点头,眼神四顾,这小楼外面看着不觉如何,进了里面才发现比外面看起来大多了,租金怕是不便宜,其实她更想买下来,这样她会更有安全感。
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花芷心里已经一百个满意了面上神情却还是一如之前,不知吴公子是打算租还是市?吴壁眉头一扬,若是姑娘出得起价,市也未尝不可。
朱子文撇头,山不转水转的,吴公子可莫要狮子大开口。
那是自然,买卖嘛,谈成的,不如换个地方说话?三人转道去了云来酒楼,三楼客满,掌柜把一行人带去了二楼包厢,为表歉意还亲自送上瓜果点心。
几口茶水后,吴壁便道:姑娘看着就是明白人,我也不来那些虚的,姑娘要是诚心想市,这个价。
吴壁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六。
花芷笑,吴公子说是不来虚的,这价钱可就有些虚高了,那地段确实不错,房子也好,我不挑它的毛病,光从价格上来说就超出它的价值了。
那里是状元街,这名头就值钱得很,不管姑娘做个什么买卖都能提高好几个档次,这些无形的东西姑娘可莫要当看不到。
我承认它的好,可再好他也不过是个铺子,如果是个宅子我二话不说就买了,可做为铺面,在那个位置并不占优。
…两人你来我往,朱子文则不发一言,只坐那喝茶看表妹发威。
铺面最后以四千八百两谈成。
吴壁一口气喝下一盏茶,摇头失笑,姑娘这份本事,做起买卖来定当事半功倍。
承您吉言。
花芷打发迎春回去取银票,很久没有这么为买卖上过心了,热血沸腾过后她现在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不知姑娘打算做什么买卖。
说完吴壁又忙加了一句,我随口一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人活着就离不开衣食住行,我也不过是从这里头做点文章,拾人牙慧罢了。
虽然缩小了范围,然而依旧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朱子文端起杯子掩下嘴角笑意,越加觉得这表妹有意思了。
吴壁也看出来了,他是个识趣人,轻飘飘就转开了话题,说起了风花雪月这些无足轻重的话题,直到迎春回来。
请的中人也到了,两人定了契书,在把别院市出去几个月后,她重新为花家买回来一个大铺面,价钱与别院相当,她说过,赚钱对她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酒楼门口,花家的马车缓缓驶来。
朱子文自是要送表妹回去的,花芷和吴公子道别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的那一刻她脚步顿了顿才又飞快走进去,把帘子放严实,然后掀开窗口一个角招呼芍药,还不上车?来了。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芍药冲着吴壁挥了挥拳头,敢要花花四千八百两,回头就给她吐出来!吴壁摸摸鼻了,他要真白送人家花大姑娘怎么可能会要!芍药掀了帘子就被血腥味刺得摒住了呼吸,花芷一把将她拉进去,芍药也是下意识就将花花往身后藏,警惕的看着眼前血肉模糊但还是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的小孩。
就算隔着帷帽小孩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凶,他往后退了退,断断续续的道:我不是,不是坏人…花芷噗哧一声笑了,芍药木着脸扔了帷帽,比起来她觉得自己比较像坏人。
行了,都伤成这样了他还能把我怎么着,快给他看看。
花芷躬着身体移到小孩面前,近了看着这一身伤更觉得可怖,一道道伤口伤血淋漓,有些地方血肉都翻开了,看着有鞭伤,也有刀伤。
花芷突的想起草草的脸也是刀伤,她立刻抬头,就看到草草眼神落在小孩身上,神情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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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风不止小孩有些不安,眼神警惕,一副随时都准备放手一博的模样。
花芷不去想他经历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如今她马车里已经血迹斑斑了,褥子都被血渍浸透。
你有需要会合的人吗?小孩点头,又摇头。
花芷点点头,不多问,现在跟我走会不会有麻烦?小孩摇头,没人看见。
那行,草草,你来看一眼他有没有伤着要害,如果没有你就先去把后续清理一下,所有痕迹都要断在这个酒楼里。
来云来酒楼的非富即贵,只有断在这里对方才会有所顾忌,她也就不打眼了。
芍药点头,上前号了下脉就戴上帷帽下车,并示意迎春进去。
迎春看到里面的情况紧紧捂住嘴,下意识的就要挡到小姐面前去,花芷拉住她,无碍,坐下。
马车缓缓离开,朱子文和芍药没有交情,看到她下来也不多问,对她点点头,骑着马跟上去。
吴壁牵着马过来,突的鼻子嗅了嗅,眉头皱起,血腥味,哪来的?芍药左右瞧了瞧,声音压得极低,马车里藏了个孩子,不超过十岁,从衣服料子和神态来看不是一般人家的,你去查查最近京中哪家丢了孩子,如果没人声张…芍药眼神冰冷,那就是有鬼,往死里查。
行,我这就去,你回去后和汪容通个气,让他这几日不要离开花家。
知道。
两人分开行动,芍药去了云来酒楼后院旁边的巷子里,左右看了看翻身进了院子,这里是停放马车的地方,小孩当时应该是藏身在这里。
在马厩靠里的地方芍药发现了血迹,一路清除血迹,一路顺着血迹寻到一处夹缝,不论是地上还是墙上都满是暗色,那是血渍在时间长了后的颜色,由此可见那小孩在这里呆了至少有一天。
芍药扶住痛得好像要裂开的头,脑海里一会是血一会是火,全是陌生而她却并觉得陌生的画面。
这大概就是她忘却的过往,她一点都不想记起,一点也不想!芍药额角满是汗珠,唇色雪白,她想,她得去给自己调个药,能忘得更彻底的药。
等头疼缓了缓,在夹层外墙上的几处地方用暗劲击了几掌,那墙从下面开始慢慢倒下,底下碎得尤其厉害,彻底将那夹层填满,大块的石头压在上边,就好像这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般,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芍药如来时一样悄悄离开。
不一会院子里来了另一拔人,他们细细将角角落落里都找了个遍,最后齐齐摇头,离开了这里。
此时芍药已经回了花家和汪容打过了招呼。
汪容低声道:你今日就不该出府,王府的人怕是已经知道你在花家了。
不想死在我手里只管来。
芍药情绪正恶劣得很,满身暴戾,这样的芍药是花芷不知道而汪容他们这些人熟悉的,曾经的芍药就是这样,暴躁起来谁也安抚不住。
芍药姑娘您回来了,小姐还担心您遇到麻烦了,遣奴婢来这看看您回了没有。
抱夏移着碎步速度却飞快的过来拉着芍药往里走,快,小姐等着您呢!汪容蓄势待发的气势散了去,一开始他真担心芍药对那那个莽撞的丫鬟下手,可是在丫鬟提起花家大姑娘时他分明看到那个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的芍药把所有尖锐的棱角收了起来,回头看他的那一眼也恢复了清明。
轻轻吐出一口气,汪容有些明白为什么世子要让芍药跟着大姑娘了,除了是保护大姑娘,其实也是想让芍药得到安抚吧。
想到世子,汪容眉头紧皱,世子离开的时间已经远超预期,又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京中又隐隐有了异动…汪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芍药一进屋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丫鬟端着干净的水进去,又有丫鬟端着血水出来,她避让开一些。
回来了?花芷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便停住了,示意迎春接替她去给小孩清理伤口,她走到芍药面前低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芍药什么话都不说,抱着花花静静的平复情绪,她不信医人者不自医这样的话,在师傅说她的毛病无药可治后她给自己开了不少药,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虽然师傅不这么认为,可今天她才知道,她确实没好。
花芷一言不发的回报住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颈,感觉到她完全放松下来后才道:没事了,你先去我的床上躺一会,我马上过去。
芍药站直了,看向床上的小孩。
花芷会意,浅笑道:我请楚大夫过府,他的伤虽然多,但是都不在要害上,还撑得住。
我来吧。
芍药走到床边看着痛得满身大汗却依旧清醒的小孩,她尊重他,也不弄晕他,回头吩咐道: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抱夏小跑着出屋。
芍药三两下小孩破破烂烂的衣服撕了个精光,八、九岁的孩子连羞怯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从他躲闪的眼神看出来他这会有多难为情。
丫鬟也都转开脸去,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可不止七岁了!花芷打发了屋里的丫鬟,上前看着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问身体微微抖动的小孩,如果你想要联系什么人,只要我们力所能及会帮你联系。
小孩定定的看着她,乌黑的眼珠子倔强又坚毅,纯粹得让人看着生不出一丁点恶感来,花芷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了,她向来就喜欢这样坚强的人。
我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就在小孩以为她会怕麻烦要把自己赶走时就听到她问,怎么称呼你为好?不如就叫阿捡好了。
花芷挺满意,阿捡阿捡,多好记。
芍药也觉得再好不过,贱名好养活,我觉得不错。
小孩在两人的视线下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情况怎么样?芍药净了下手,都是新伤,不超过三天,看下手的深浅程度,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阿捡手握成拳,胸膛起伏也明显了。
芍药耸肩,看样子我说对了。
PS:存稿告罄,天天都是开满天会的空空还敢这么双更真是了不起!第一百四十一章问题出在哪抱夏抱着药箱进来,芍药接过来打开边道:你这个用酒来清理伤口的法子挺好的,后来我给我那些同伴用过,发热化脓的情况少了很多,就是痛了点。
说着痛了点,下手的动作却没见轻,比起花芷的用酒兑了水擦拭,她直接把酒倒在干净软布上就往伤口上去了。
小孩痛得张开嘴无声的喊,身体本能的绷紧避开,他却又紧紧抓住床沿强行将身体送回芍药手底下,他看出来了,这是个大夫。
芍药赞赏的看他一眼,动作越加利索。
一遍酒擦下来,小孩全身都红了,有些地方甚至肿了起来,芍药从药箱里翻出药粉来洒了个遍,然后用软布把他全身都裹了一圈,嘱咐道:痛也好痒也好都忍着。
阿捡点头,眼睛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可他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拂冬端着粥进来,花芷拉着芍药去了旁边书房,问始终不开怀的人,是查到了什么吗?芍药摇了摇头,伏在桌上歪过头看着花花,晏哥离开有两个月了。
花芷看着茶盏上方的袅袅水雾,再有三天就两个月了,和他离开时所说的一个月超出了太多,她不是不曾挂怀,只是不能问。
草草,最全的舆图你能弄来吗?能。
世子手里的舆图和皇宫中的一样,是大庆朝最全最完整的,我现在就去拿。
说着芍药就要站起来,花芷拉住她,不急于这一会,我答应过陆先生不让你出府,今天已经算是违背约定了,不能继续犯错。
芍药突然就开心得不得了,她有哥哥关心,还有花花这个什么时候都把她放在心上的朋友,已经很好了,那些过往,那些肯定不快乐的曾经一点都不重要。
她晃着花芷的手,终于笑得开怀,我让人送来。
汪容替她跑了一趟,知道是要去世子书房拿舆图也没有任何犹豫,世子离开前就留了话,只要是花家大姑娘要的,什么都给她。
舆图很大,一幅幅铺开占了一屋子,花芷清空了桌子,把南边那一幅铺在桌子上。
芍药也在那看,指着一处高山道:这里我和师傅去过,里面很多好东西,但是一般人进去会死。
瘴气?对。
芍药一点也不意外花花知道瘴气,花花本来就什么都懂。
你有对应之药?那是自然,这点事情难不住我,放心,晏哥肯定有带。
花芷看着舆图,手指在一处处划过,她不是将领,不曾调兵遣将过,所学的所会的从不涉及这个领域,她这辈子也不是出生在武将世家,没有身边随便拎出一个下人都能对付三五个普通人的便利,也无法组织组织就拉出一个武力值够高的队伍来,她甚至连个武先生都得靠外援。
她有的,是超前许多年的眼光,以及她在商场纵横多年磨练出的还算不错的眼力劲。
可光凭这些以及一份舆图,她也看不出来炎国想做什么。
于炎国来说大庆朝是庞然大物,他们就算野心天大也不会想着在大庆朝还没有衰落之前将之吞并,除非他们有把握大庆朝国力会滑落,并且是一落千丈。
可一个国家的衰落不会是突然的,从历史上来看每个朝代都需要几代人的作妖才会把一个朝代折腾完,大庆朝虽然如今国力比不上鼎盛时期,可也绝不是一个小小的炎国可比。
那么,问题会出在哪?东边的朝丽国?北边的游牧民族?还是说,国内?花芷脑海中闪过那几位作妖的皇子,不,应该不至于,他们再怎么争怎么抢,也得这个国家在这里,并且姓顾!炎国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花芷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些根本不是她该考虑的事,可自从陆先生逾期未归,她心里的不安便如影随形。
大概是太害怕战争,她总担心越不希望发生的事越有可能发生。
把舆图一层层折好轻轻放在桌上,花芷抬头,神情清朗,看不出半分心里的隐忧。
不论哪个时代,平和的表现下总有人鲜血淋漓的扛起不能诉诸于口的苦难艰辛,有陆先生这样的人在,有守护边疆的战士在,有一心为国的大臣在,她头顶的这片天不会塌。
花花?花芷对她笑笑,如果这个孩子有麻烦花家就不能留,花家现在谁都招惹不起。
你放心好了,小麻烦我扛得起,大麻烦晏哥来扛,而且,我也想知道这小孩是谁家的。
芍药冷笑,如果是被人绑了也就罢了,我就当做了善事,如果是被自家人折磨成这样…那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让她知晓了这事替天行道!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小姐,有人求见芍药姑娘。
来得倒是快。
芍药往外走去,花芷赶紧拉住她,陆先生说了你不能出去。
我不去,我让汪容去给我传话。
花芷这才放了人,走到门口看着芍药刚走到院门口就被汪容挡住了路。
芍药回头看了看花花,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告诉来人,我不去他们家的主子还能活到阎王爷召唤的那日,我去了保证他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一个字不许少,如果这样他们再来请,我去。
芍药…芍药笑,都上赶着找死了,我去送一程怎么了,赶紧去,对了,如果吴壁来了赶紧来告诉我。
汪容无奈去跑腿,芍药跑跑跳跳的回到花花身边,花花,我饿了。
找拂冬去,我给你变不出吃的。
遵命。
花芷渐渐敛了笑意,她并非一点都看不出来芍药的避之不谈,就因为看出来她才不多问,能够说出来的苦都不叫苦,只有那些真正撕心裂肺的才摸不得碰不得谈不得,宁可它们在心里腐烂化脓也半句不愿提及。
这样的过往,她只盼着芍药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的好。
看了一眼桌子上地上摆着的舆图,花芷不由得想起如今消息全无的陆先生,不知他是遇上了什么事才会迟迟不归,惟愿他平安。
PS:今天休息了半天,两更一起放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无耻之极炎国都城新淮城的一处宅子内,顾晏惜也在看舆图,他穿着一身普通青衣,面容普通,人看起来清瘦了些。
门被人从外推开,顾晏惜抬头看了一眼,是肖五。
肖五疾步进来跪倒在地,司主,人找到了,可我们晚了一步,那人死了。
怎么死的?火,这会还在烧。
这法子倒是好,把所有痕迹烧得干干净净,一点证据都休想找到,顾晏惜冷哼出声,已经打草惊蛇,召令所有人立刻撤退。
是。
自从接掌七宿司以来,这还是顾晏惜头一次处于如此劣势,他有种感觉,对方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七宿司的存在,甚至知道他这一次行动,从他出京城开始他就已经处于对方的视线之内,这个人,不会在炎国。
顾晏惜视线落回舆图上,手指重重点在京城两个字上,他会揪出来的!来人。
一人静静跪在门边。
四宿、五宿各两人留下,给我藏好了,盯死了阮西江。
阮西江是炎国现任国主,正值壮年,野心都能与天齐了,但是本事也是真有,之前几任国君拧起来加一起都抵不上他,一旦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将大庆国咬下一大块肉来。
顾晏惜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做好安排,顾晏惜归心似箭,两个月,他已经两个月没看到花芷了,他逾期未归,不知她对他可有一丁点的担心。
***出孝数日,就在花家已快被众人抛之脑后之时,花柏林一身素衣去往各家谢孝。
他哪家的门都没进,就在门外磕的头,当谢完陈家他就回转,陈智和余征遥两家却是在经过时都没有停车。
京中近日里无新鲜事,看到他这番举动立刻有人多想了,再一问一打听,做为花老大人的弟子竟然连师母过世都没有露面,没有戴过一天孝没有送出殡的事当即被掀了出来,引起轩然大波。
花老夫人去世并没有大宴,也不像有些人家一样法事做足四十九天,陈智和余征遥没有露面所有人也只家他们在花家帮忙,只是不像陈达义那样进进出出的引人注意罢了。
现在竟然得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平日里吵个家都文绉绉的文人学子出离愤怒了,当天就堵到了两家门前,有那嘴皮子利索的冷笑连连,平日里沾了花老大人多少光?打着花老大人的旗号行了多少事?因为你们是花老大人的弟子给过你们多少面子对你们行过多少方便?现在花老大人是落难了,花家是倒了,可你们是老大人的弟子这一点没有变!好处占尽大难临头却要各自飞,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对,没有这个道理!余征遥你不要装不在家,我们早打听过了,前两天你还和陈智一起吃过饭,不要以为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就没人知道!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对,砸门!…群情愤慨之声隔着墙都听得清清楚楚,余征遥来来回回踱着步,大冷的天额头却冒着汗,要是这一关过不去,那他就不要再想以后了!他根本没有以后可言!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坤儿以后可怎么见人!闭嘴!余征遥暴喝出声,余夫人吓得后退两步,他们夫妻多年,夫君从不曾这般态度待她,现在竟然,竟然…余夫人眼泪哗哗的掉,捂着嘴扭身离开。
余征遥也没有心思去哄人,牙一咬脱光了往院子里一站,让下人拎来几桶冷水往他身上泼,冰水加凉风,不一会喷嚏就打个不停,他哆哆嗦嗦的擦干了往床上一躺,打着摆子吩咐道:去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进来的人大概有十个左右,看着床上青白着脸咳嗽个不停的余征遥有些人怒气就先息了几分。
余征遥正想趁机再多说几句给自己辩解,就听到有人道:真是奇了怪了,你现在生病了和你两月前没去尽弟子的情份有什么关系?你可不要说你病了有两月余了,前几天还有人见着你好好的。
…余征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漏算了这个!好你个余征遥,竟敢耍手段诓我们!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连师母过世都不去,诓一下我们还不是信手拈来,同为文人我以你为耻,各位兄长,在下先行一步,只要一想到和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我就恶心想吐!对对对,我们走!得让更多人知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是…余征遥掀了被子就要追上去,可他这会也是真病了,头晕眼花,刚站起来就倒了回去,头砸在床沿上眼前直冒金星。
他着急的要爬起来,下人也慌忙上去拉扯,可越急越乱,越乱心里越慌,眼前一黑就失了知觉,如他之前的打算一样晕了过去,只是时机不对,也没了看客。
陈智却没有余征遥那么慌,他干脆利落的站到了花家的对立面。
面对堵在家门前的文人学子,他一身素衣,脸色枯槁,我是没有去花家拜祭,不孝之名我背,可我不认我不忠!众人一愣,陈智这么理直气壮是他们没想到的。
见把人镇住了,陈智更加正义凛然,他下摆一掀,朝着皇宫的方向跪得脆响,身为大庆子民,当拥护天子的每一个诏令,天子说花家有罪那便是有罪,在下若再和花家往来,置天子脸面于何地?众人惊愕,然后心里的火气腾腾燃起,这陈智的意思是他拥戴天子的决定,所以和花家断绝关系,他们这些人就不顾君命和花家牵扯不清?明明是他无情无义,他一番口舌就变成了他们不忠?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气性大的这会已经捂着胸口眼前发黑了,指着陈智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陈智却并不打算到此为止,反正在文人学子这里已经黑了,他索性一黑到底,在下是对不起老师,可是就算老师在这里在下也会这么做!做为大庆朝的臣民,在下忠于皇上并没有错。
PS:不要说空空更得少,做为一个出差在外还基本双更了的人其实真的还蛮骄傲的,就是脑子实在累,谢谢姑娘们爱空空,也希望姑娘们多多体谅。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买卖陈智出大名了,满城皆知那种。
花芷边完善手边上关于新铺面的规划边听抱夏义愤填膺的将陈智贬得一文不值,小姐您是不知道,有些老先生都气坏了,直接就被架着去了医馆,那谁婢子以前也是见过的,当时还觉得斯文儒雅,怎么几个月时间就变成这样了?你还想要他按着你的期望去长不成,去把徐杰、杜成请来。
没有得到小姐的反应抱夏有些不开心,嘟着嘴出去安排了。
念秋重新给小姐沏了茶,陈先生那里就什么都不能做吗?看向来话少的念秋都惦记这事,花芷觉得自己错怪抱夏了,这事她看得明白陈智是在作死,可更多人看到的却是陈智在此事上占了上风。
放下笔,花芷净了手站起来走动,陈智是知道自己怎么做在文人那里都好不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以此来向皇上投诚,可惜他也不见得就能得着好。
皇上不会用他吗?会用,却不会大用,估计也就是在需要棋子的时候把他挪过去当个卒子,大家都不是傻子,无情无义的人谁敢放开了用。
花芷唇角微勾,嘲讽意味十足,做为文人却失了文人的支持,他还能有什么价值。
念秋眼前一亮,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别人做即可?花芷不再说话,舒展的眉目却给了她答案,念秋顿时神情鲜活,她之前也和抱夏一样快气死了,也是她笨,如果真是那陈智占了上风,小姐怎么可能这个态度,她早应该看出来小姐这会心情很好。
徐杰和杜成同时进屋,小的拜见大姑娘。
免。
花芷眉眼不抬,徐杰,如今我手里有两个事供你选择,你自己考虑要如何选,第一个,还和去年一样负责果子的采买,第二个,我要在京中新开个铺子,铺子里需要个管事。
徐杰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心情很是激荡,跟着大姑娘做事就是心里痛快,不管做什么活儿都愿意使尽全力去做好,就好像不做好对不起大姑娘似的。
他认真的想了想,又问,敢问大姑娘,果子的采买还是去年那两种吗?不止,今年会要增加几个品种,如果你选择这个事,在外跑的时间会比去年多,我也会再派两个人给你。
徐杰没有再打听京中的铺子是做什么买卖,他很有分寸,打听了这事就直接点了头,小的选第一个。
花芷也不意外,去年她就发现了,徐杰是个很愿意往外跑的人,有一颗并不安份的心,但是人本份,家小又都在府里,可用。
知道了,这两个月你就在府中协理徐管家管理家中琐事,四月份过后才会许你出去,左飞依旧是你副手。
是,小的遵命。
去吧。
徐杰施礼离开。
花芷看向杜成,这两个多月由他负责和云来酒楼的买卖,中间不曾出过一点差错,调度能力很不错,她也喜欢他的细心。
今后与云来酒楼的交易由刘齐来接手,你来负责新铺子。
杜成没有丝毫迟疑的应是。
花芷点点头,示意念秋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杜成,看看。
杜成能被花平阳带在身边办事能力自然不差,可当他把数页纸看完依旧有一种自己其实不过是刚刚识得字的程度,他深深弯下腰,大姑娘,小的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看一遍。
无妨,你看。
花芷重新铺开纸,不知第多少次的抄起地藏经,虽说七七都早过了,可抄写经文的习惯她却保持下来。
等到她将经文的一品写了过半,杜成才把写满字的纸张递回给念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生怕弄坏了,大姑娘,小的看完了。
看明白了?是,看明白了。
花芷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并不意外杜成看懂了,其实说白了她要做的就是高级定制,可由铺子里的人一手安排,也可由客人指定食材。
比如说客人指定食材是鱼,那十二道主菜四道配菜里都得有鱼,就算客人指定的是个鸡蛋,那也得炒爆煎炸烹蒸煮扒烩炖做出大小十六道菜让客人满意。
做这种高级定制极为考验厨师的水平,可花芷却是无惧的,她自信整个大庆朝没有比她更会吃的人,也没有比她吃过更多东西的人,随便一个什么食材她都能说出数种做法来,再由拂冬这个极有天份的人研究一番,花样只会更多。
这样的买卖在京中是独一份,没人能复制,利润空间大得无法想像,这么特别的地方,价不定得高一些都对不起那些来铺子里消费的客人。
买入的那个铺面也实在是合她心意,不论地理位置还是格调都实在太对!花芷目光熠熠的看向杜成,这个管事,你可愿做?杜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兴奋,小的一定拼尽全力,不让大姑娘失望。
既如此,那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要将一个铺面打理到达到大姑娘的要求,还得从府里选出一批人去训练,各种东西的置办等等等等全得做好,杜成心知这绝非易事,可是,为什么不行呢?大姑娘愿意将此事交与他,他又岂会不行!杜成郑重应是。
迎春在不在?迎春从外边进来,是,婢子在。
你出一份名单给杜成,让他去点人。
是。
迎春应了,旋即又有点发愁,小姐,府里的男丁要不够了。
这一点花芷也清楚,虽说庄子上的人手都回来了,可作坊还是要继续办的,他们尝到甜头很愿意继续去作坊忙活,再加上绿苔巷那边抽调了不少人,再抽调走一批府里怕是全要留下女人了。
可她又不能因此就让丫鬟出去,抛头露面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就是大忌,哪怕丫鬟也是如此,能不出二门她们都是尽量不出去的,她们暂时能帮忙的也就是作坊。
大环境如此,她不打算和这个时代的规则做对,也不想做任何改变。
买人进府吧,记住,宁缺毋滥。
是。
PS:开会到现在,还没吃饭,今天只有一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盖麻袋阳春三月的京中依旧冷得见不到半点绿色,在一场冻雨过后更是哪哪都透着萧瑟。
冻雨历来是南方才有的,并且出现的时候也不多,今年也不知道怎的在京中也来了这么一场,让本来有点转暖迹象的天气又冷了许多。
花静被休的消息就在这时传了开来,花家反倒是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才知道。
不是早就说了花静和花家再无关系吗?莫不是大家都以为我那是说着玩的?徐管家将事情报上来时花芷正和吴氏说话,听站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既然没了关系那她被休和花家何干?总不至于还盼着我大人有大量的把她迎回来。
吴氏虽然愤慨却也只能点头,现在不少人就是这么想的。
那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我一内宅女子算不得大人,自然也就没有大量,以德报怨的事自有那些大人去做,不差我一个。
吴氏喜爱极了她这个态度,可她也担心这会给花家,给芷儿带来坏的影响,如果只是划个院子给她住着,想来花家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你们没意见我有,四婶,不是我非要得理不饶人的把花静踩下去才算完,首先这是祖母的遗愿,我没有不遵的道理,再者说你以为她回来了就能安安份份的固守于一隅?她不会,吴氏很清楚花家大姑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她回来了花家休想再这么清静,她不把当家权拿到绝不会罢休!到时花家还不知道得怎么乱。
吴氏喜欢现在的花家,虽然没了撑起家门的男人,可齐心的程度远不是之前可比,若说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现在她是真的一心一意的相信芷儿一定能将花家带离困境。
所以,花静绝对不能回来,态度上她也异常积极,那几家我去说。
辛苦四婶。
花家的毫无动静引来闲言碎语一片,人天生会同情弱者,哪怕这个弱者曾经不可一世,当花静病重的消息再传出时说三道四的就更多了。
花芷岂会坐以待毙,她直接以毒攻毒,让人把花静将祖母气死的事重新提及,不少人当即失了声。
在守孝期间笑了一下都要被人诟病的大庆朝,把亲生母亲气死已经完全不是不孝可以形容,再加上有老夫人遗言在先,也没人能再说花芷的什么不是。
可就算如此,还是有一帮人不依不饶的死咬着花家不放,不用去查花芷也猜得到是谁。
芍药咬着药草托着腮,腮帮子上蹭了药渍都不自知,花花,我没弄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想和花家握手言和。
花芷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为什么不能,只要花家重新接纳了花静就代表花家已经原谅了她,做为她的儿子,自然就没人能再说他什么了,这一页不就掀过去了吗?他哪里来的自信你就会原谅他?!大概在他眼里我就是这么好说话的。
花芷笑,她很高兴在别人眼里她这么纯善。
芍药翻了个大白眼儿,花花再好说话那也不是对得罪她的人,当花花傻啊!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你快给我打消了主意。
花芷气笑不得的瞪她,在花静和离的消息传出来之前,京中最大的新闻可是陈智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还泼了粪的事,据说那脸青肿得都让人认不出来那是陈智,大冷的天洗得掉了一层皮还是满身臭味。
她一听说就知道要遭,当芍药来她面前请功的时候她真是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陈智和余征遥的事爆出来之后花家一直占着道德制高点,谁不说那两人不是东西,可陈智一被打,就算花家如今满府女眷也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自己打不了还不能让别人打?花老太爷虽说还不到桃李满天下的地步,可一呼百应那是绰绰有余的。
好好一个局势愣是被这傻姑娘破了,还有脸来她这求表扬,她当场就扣了她当天的所有点心。
现在要是宋成昊再被打,花家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芍药嘿嘿直笑,不是这样最直接嘛!还解气!这事无需理会,花家的态度早就摆明了,谁爱说谁说去,如果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态度,花家才会被人看轻。
花芷定定的看着她,什么都不许做,记住没有?不做不做,我还不想做呢,回来洗了三趟澡都觉得身上脏。
芍药越说越小声,虽说脏活都是让别人去做的,可下手揍的是她,这点她认。
花芷哪里舍得真怪罪她,知道她不会再去折腾宋成昊就赶紧转开了话题,免得她惦记,那孩子的身份查到了吗?没有。
芍药靠近花花一些,手也扒了上去挽着花芷的手臂不放。
花芷任她弄乱了自己的衣裳,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温热的体温传递过去,将芍药的情绪一点点抚平。
芍药索性靠在花花的肩头,轻声得近似喃喃自语,总有那么一些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就算他们不配,也不应该由你来做刽子手。
芍药抬头看向花花。
花芷温软的笑着摊开她的手心,因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芍药的手并不白皙更称不上细嫩,有的地方还有老茧,细细碎碎的伤口遍布,可只要将袖子往上折起一点,她那一身的雪肌玉肤便能看到端倪。
如果没有毁容,花芷相信芍药一定是个好看极了的姑娘,或者她还有个极为拿得上台面的身世,由着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谈一个门户相当的如意郎君。
而今,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她能理解草草心里的恨。
如果杀人会有业报,我希望他们是死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折了你的福份。
芍药咬了咬唇,红着眼眶扎进花芷怀里,她愿意为花花去死,愿意为花花做任何事,她发誓!花芷摸摸她的头,抬头看着虚空,死是终结,对有些人来说那太过痛快了些。
PS:每次看到几个姑娘在书评区回复其他姑娘的问题空空都好高兴,么么哒风云雷电姑娘,么么哒天空很蓝很深远姑娘,么么哒勤劳的望姑娘,么么所有爱空空的姑娘,三十万字了,盼长评!第一百四十五章家的模样好一会后,芍药才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孩子身份可能有点麻烦,城中这两天有几拨人在找他,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花家,他都得先藏着不能露面。
花芷微微点头,那便先藏在这里,花家现在可能反而是最安全的,谁能想到一家子女眷的人家还敢收留有麻烦的人。
我已经调用晏哥的人在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花花你放心,我绝不会将麻烦带到花家来。
小孩的身份还没有查实,顾晏惜就先回来了,他去皇宫复了命,出来时直奔花府。
花芷先让丫鬟送上热水热饭,让他吃饱喝足了好好缓了缓才将人请到书房来。
两月不见,恍惚间顾晏惜觉得花芷身上的气场好像更强了些,那种沉淀过后方有的沉静,坐在那里无需多言就能让人心安。
花芷站起来浅浅一福,陆先生此行可顺利?无功而返。
花芷有些意外,她对庄子上的那个晚上印象太深刻,对陆先生的能干也切身体会,她一直以为他们一旦出手就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她却不知这确实是顾晏惜多少年来第一次失手,有人都站他面前狠狠打了他的脸,而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心里的挫败不言而喻。
花芷转了转茶盏,抬头吩咐道:把那套茶具拿出来。
迎春从柜子里端出一整套茶具,这是前不久才找人定做的,还没用过。
她爱茶,也喜欢这种慢悠悠的喝茶方式,在老宅的时候经常是边喝茶边看书,再有拂冬做上几碟精致的茶点,一个下午就这么舒舒适适的过去了。
那时候唯一会分去她几杯茶的只有祖父,拿来待客倒是首次。
迎春去提了个小灶进来,水壶里的水已经是滚开的,花芷动作娴熟姿态优雅的烫杯冲茶刮沫倒茶点茶,最后将一小杯茶推到顾晏惜面前,素手相请。
顾晏惜不错眼的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看着杯中黑褐色的茶汤他端起来闻了闻,喝了一口入嘴,很醇和。
这样的喝茶方法倒也稀奇,不过由花芷做来却半点不觉得违和。
我的人搭进去几条人命总算查了点东西出来,却在我到的前一天死得一个不剩…陆先生。
花芷给他重新续上茶,抬起头来,这些事你说与我听,可合适?我说合适便合适。
花芷把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只要不牵涉到秘闻,她很愿意听这些事,知道得越多才会对局势越了解,这方面现在正是她最欠缺而又最无法立刻就能解决的。
从知晓炎国的祸心到大年夜那日我赶到炎国不过两个多月时间,他们就抹去了所有证据,崭新的农具摆在那,稍一计算就是那个铁矿所出产的量,要不是之前我得了秘报,我都要怀疑真是你的怀疑出了错。
他们将铁箭头重新融了打成了农具?对。
花芷皱眉,有人知道你的动向,并且向炎国通风报信了。
顾晏惜冷哼,可惜他们清理得太过干净了,不过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让我找不到证据,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怀疑了什么,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成功了。
花芷心下明镜一般,有这种能量的人身份绝非一般,这么一个通敌判国罪,没有证据就无法轻易按到人身上去,对方的目的正是这个,就不知陆先生是不是知道了那人是谁,他后面那位是不是能压得住场子。
朝堂啊,狗咬狗去吧,花芷恶劣的想。
那此事…只能先搁置,但是皇上已经起了疑心,炎国这次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晏惜一路积攒的郁气被几杯茶一番话安抚得散了大半,他看着此时因为低着头泡茶眉目间显出几分温柔的女子,声音不由自主的跟着温和了下来,听汪容说你救了个孩子?也不算是我救的,他上了我的马车,那种情况下总不能把人赶下去。
想到几日还没有查出来身份,花芷就不由得眉头微蹙,她一直在避免若麻烦,可有时候好像不是她避免就真能避得了。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顾晏惜便道:能让我的人几天都查不出身份的也就那么几家,这事既然落在了芍药手里那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她会追究到底。
不管对方是谁?不管是谁。
花芷勾唇一笑,朝着天上指了指,就算是那一家?顾晏惜神情不变,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已经太明显了啊,以陆先生身后那人的本事,如果只是普通权贵世家又岂会这么长时间还没查出来,只有那个地方,是再大的官再大的身份也不敢去查的。
花芷低头喝茶,避而不言。
顾晏惜再次觉得花芷实在太过敏锐,若非她轻易不将这一面示人,也没有虚名在身,恐怕早就被人注意上了,但是她却将这一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了,可见她对自己应该是有几分信任的。
这么一想,顾晏惜顿觉无比满足,不论怎么说,在花芷眼里,他和旁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暂时只要肯定这一点也就够了。
总也不会把天捅破了去。
花芷扬眉,她好像应该把陆先生身后那人的身份再往上提一提,这样的底气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她再次给顾晏惜斟茶,语气诚恳却也并没有将姿态放低,我希望花家能从这事里摘出来,不管是哪几方在角力,花家现在连做个炮灰的资格都不够,还望陆先生能帮忙成全。
芍药应该和你承诺过,不会将花家牵扯进来。
得陆先生一句准话我心里才会更安稳。
顾晏惜当即就被这话给取悦了,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深了几许,满身的疲惫和挫败都在这一句话里得到安抚,只需这样相对而坐,分茶而喝,无需她如何的小意温柔,不需要她成为解语花,只是看着她一颦一笑一蹙眉,他就有了归属感。
不曾描绘过的家的模样,好像就应该是眼下这般。
PS:谢谢暂无166姑娘,Elva0223姑娘的长评,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六章放心,有我两人茶喝了几壶,顾晏惜不说要走,花芷也不提。
不用说得明白,他们也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一直到天色都暗下来了,汪容才绷着脸由抱夏领着走进来,看了花芷一眼,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晏惜也看向花芷,两道眼光,意味完全不同。
花芷想了想,将其他人都摒退,自己留了下来。
她知道汪容要说的事定然干系重大,而陆先生也给她彻底从这事脱身的机会,可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她宁可面对危险也不想做个瞎子聋子,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
顾晏惜深深的看她一眼,敲了敲椅子扶手示意汪容说。
身份查出来了,是六皇子。
顾晏惜并不意外,他一直注意着花芷,却发现她也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宫中发生何事?四皇子想得到六皇子身后那人的支持,使了些手段让大皇子对六皇子下手,他本想在关键时刻将六皇子救出来好博得六皇子的好感,没想到六皇子很警惕,再加上忠仆护卫,竟让他自己逃了出来,如今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派出人马在找六皇子。
顾晏惜眼神微眯,身体往后靠,是个完全放松的姿势,可有找到线索?不曾,芍药把尾巴清理得很干净。
把他们引出城去。
明白。
顿了顿,汪容又问,需得做到何种程度?就让他们以为六皇子往东边去了。
顾晏惜笑容泛冷,宫中丢了个皇子,他倒要看看他们能瞒多久,正好瞧瞧他们都有些什么底牌。
势力相当的那几个要怎么斗他只当看不到,谁赢了是本事,输了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可对一个失了母妃且年纪尚不满十岁,对他们压根没有威胁的弟弟下手,他看着嫌恶心。
汪容离开之前偷偷瞟了神情完全没有变化的花家大姑娘一眼,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殿下看上的人!花芷此时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储位之争原本离她很远,可现在她却发现已经近到了眼前。
她想到了那个小孩可能会是皇子,却没料到会牵扯出这样的狗血事。
六皇子的母妃是已故珍妃,母族是…陆先生,这些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之前那些都听了,再听一些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晏惜笑,珍妃的母族是孙家。
孙家?哪个孙家?总不会是守隘关守将的那个孙家。
花芷突的抬头,脸露异色,刚刚陆先生说六皇子往东边去,难不成…没错,就是那个孙家,孙守将孙奇的孙家,珍妃是他唯一的女儿。
难得看到花芷变脸,顾晏惜看得饶有趣味,他就说花芷实在敏锐,若他是个男儿,花家必定能在他手里更进一步。
花芷已经把事情想了个通透,珍妃过世,六皇子是孙守将唯一的血脉。
没错。
所以其他皇子才想在六皇子小的时候就将人拉到自己那方阵营去,既去了一个劲敌,又给自己拉了个强大的助力。
正是如此。
花芷继续分析,如今六皇子失了踪迹,大皇子和四皇子必定要想尽办法将人找到,不然这事将无法收场,皇上不可能一直不知道自己丢了个儿子。
顾晏惜学着花芷的样子给她斟茶,听她说完抬起眉眼看她一眼,边恩了一声。
六皇子不能留在花家了。
你说反了,六皇子最适合留在花家。
花芷皱眉,会将花家牵扯进去,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的怒火,花家都承受不起。
现在他们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在寻找,这时候移动六皇子不是明智之举,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有我。
‘放心,有我’,这句话从来都是花芷对别人说,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说,脑子里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跳也有刹那的失衡,坐在面前的人好像也有些不一样起来。
花芷垂下眉眼,强迫自己将思绪放到眼前讨论的事情上来。
陆先生说得对,那么多人在找人就说明此时六皇子的行踪并没有被掌握,冒然将人送走说不定反倒会引来他人注意,倒不如就如之前一样,当时迎春将人抱进屋的时候就用披风遮着了,知道的也就她屋里侍候的这几个,她再注意着点人员进出,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这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等风声不那么紧了还是得赶紧将人送走。
陆先生可要去见一见六皇子?知道她是想明白了,顾晏惜便点头,需得见上一见,我有事要问他。
花芷起身,请随我来。
将人带回来后花芷就将人安置在前院这个院子里,虽说孩子还年幼总也是外客,冒冒然带进后院对谁都不好。
从书房到旁边的屋子不过几步的距离,花芷本不打算进去掺和后面的事,想了想还是跟在陆先生身后进屋。
大概是伤口痒得厉害,小孩正靠坐在床上轻轻的蹭着,看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就止了动作,待他看清楚来人是谁神情就变了,正要说话,就见那人躬身行礼:陆晏惜见过六皇子殿下。
陆晏惜…六皇子立刻明白过来,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免礼。
花芷福身,民女见过六皇子殿下,之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六皇子眼睛湿湿的看着她,童声却并不稚气的道:我很喜欢阿捡这个名字。
花芷又是一礼。
六皇子眼里的神采渐渐黯淡,再说话时语调都轻了,谢谢你救了我。
您在那么多马车里选了民女这一辆,可见世事便是如此安排,民女不过遵从天意罢了。
花芷再次一礼,民女尚有事要忙,便不打扰了。
目送她退出去,并且将门关上,一大一小两人才收回视线看向对方。
顾晏惜微微拱手,六皇子殿下安好。
六皇子苦笑,晏惜哥哥莫要笑话我。
我没料到你会被卷进来,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孙守将留给你的人呢?两个死了,两个生死不明,另外那两个当时被我派出去办事,现在应该在找我。
PS:回家了,路上奔波一天,今天一更。
第一百四十七章身份泄顾晏惜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把事情具体和我说说。
六皇子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侃侃道来,那日是大皇兄的长子生日,我本想去送个礼就回来,结果大皇兄一直拉着我说话,一直到大家都走的时候才放我和大家一起离开,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却想不通他有何目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不在自己床上了,一开始大皇兄和我分析利弊说了许多,母妃在的时候就嘱咐过我不要去争那个位置,也不要参与进他们的事里面去,我自然是记得的,就婉拒了他,后来…六皇子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外露的白色软布,后来他就让人动手,他告诉我只要我同意并且按照他的要求给外祖父写上一封信就放了我,以后还会尽他所能的补偿我,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他是不是真打算弄死我,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外祖父牵扯进来,母妃临终前让我发过誓的。
伏到膝盖上,六皇子仿佛感不到伤口拉扯的疼痛,晏惜哥哥你一定想不到大皇兄把我囚禁在哪,他竟然胆大包天的就把我关在他没有出宫建府之前住的宫殿中,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我藏身在内务府的马车底下出了宫,假扮成我的那个护卫肯定活不了。
后面的事顾晏惜已经能猜到了,一排马车里恐怕只有花家一辆女眷所用的马车,那种情况下女眷虽然比男人更容易受到惊吓,可女人天性里的母性却也有很大的可能会选择保护他。
大皇子的盘算也好懂,先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去,再将人弄出来藏到隐蔽地方,真要万一事发了也有的是人替他做证。
之后六皇子一旦屈服写下那封信,就算他从大皇子手里脱身了去向皇上告状皇上也未必会信,从亲近程度上来说,这两年少有露面的六皇子不可能和已经能替皇上分忧且有母妃倚仗的大皇子比,万一皇上信了也是个两败俱伤之局,皇上不会喜欢一个轻易背叛的儿子。
这一番算计,倒也称得上是思虑周全。
将人打服了再收为己用,这一招虽然老套了些但向来管用,如果不算这个局是老四设的这一点,老大行事倒有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劲。
可惜这个劲他用在了亲兄弟身上。
既然你是在那种情况下脱的身,为什么不带着那身伤去找皇上?六皇子苦笑,母妃留给我一共就六个人,可当时跟在我身边的也就剩一人,我没有把握能走到父皇面前去,而且大皇兄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对我动的手,父皇…也不一定会信我。
不是不会信,是不能信,皇帝的父子之情通常是在这种时候起作用的,顾晏惜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这事真摆到了明面上,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六皇子被彻底边缘化。
暗地里怎么斗他那个皇伯父都能当看不到,可一旦摆明面上他绝对容不下。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打算。
六皇子唇角勾起,眼里是皇家子皆有的冷漠,总有人比我更着急。
然后将救你的花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我没有这么想。
六皇子立刻坐直了身体,眼里的冷漠被急切取而代之,我到时候就算要露面也会悄悄的,绝不会将花家扯进去,母妃说过花家是大庆朝最有风骨的世族,以花家在文人学子中的地位,只要花家风骨犹存,大庆朝的文人傲骨就垮不了。
屋外,花芷抬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她并非有意偷听,只是知道里面的是六皇子,她不得不亲自在这里守门,人多嘴杂,她虽然信任自己屋里的人,可有些事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先生武艺在身,未必就不知道她在外边,六皇子的一句晏惜哥哥说明了他的身份非同一般,而这一点,陆先生显然也不打算瞒着她。
花芷垂下视线,是啊,他从来也没打算将自己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她早该猜到雨夜里救下她的那个人就是陆先生。
可即便早知道又如何?花芷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难道早知道对方的身份她就会拒绝他的帮助?不,她不会,如果早知对方的身份,她倒有可能把对方利用得更彻底,反正是欠下了,欠多欠少有什么区别,该她还的时候可没有还多还少之分。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件事里虽然下手的是大皇子,但是背后推动设计的是四皇子,你的人去得再慢一点,救你的人就该是四皇子,到时候恐怕事情就由不得你了,不论你愿不愿意,这次擂台之后你都将是四皇子的人。
生在皇家,又没有母妃庇佑,就算有强大的外家不够聪明也是活不下去的,六皇子显然不是个蠢人,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有些愤怒,又有些悲哀,我从没想过要和他们争。
你是皇家子,天生你们就是敌人。
所以就算我退到悬崖边缘,只要我还没有摔下去他们就不会放过我是不是?是。
六皇子惨笑,所以,就是为了活下去我也得去争。
顾晏惜无法给他安慰,生在皇家享尽富贵,却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宫外的人恨不得以身代之,身在局中的人有时候却宁愿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至少不会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一眼看去所有人都得提防戒备。
如果珍妃娘娘还活着,或者是能护得六皇子周全的吧,那个聪慧的女子早早看透这一切,所以以人质的身份主动入宫,解除皇上对孙家的顾忌。
可惜聪明的人总是过得不开心,早早就抑郁而终。
不,倒也不绝对,如果换成花芷,大概会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顾晏惜看向门外,心头也有两分忐忑,如今她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知可会怪他这些日子的隐瞒。
PS:二更会晚,剧情要顺一顺。
第一百四十八章情意天色将晚,正屋和西厢廊下已挂上灯笼,东边厢房这边因为花芷的命令无人靠近而显得一片昏暗。
顾晏惜从屋里出来,看着模糊的光线里花芷有些虚化的背影脚步不由得一顿。
花芷听得动静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对,花芷微微低头,朝着他屈膝,不同于以往的半礼,这是两人自相识以来她行礼最规矩到位的一次。
顾晏惜眼神一暗,好一会没有说话,而花芷也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顾晏惜苦笑,上前将人托起,大姑娘可是在怪我?不敢。
花芷抬头看到他眼底的涩意,到嘴边的话在一顿后拐了个弯,一直都是民女受陆先生照拂,陆先生却不曾对花家行过半分不利之事,占尽了便宜还要怪陆先生隐瞒身份,民女哪来的脸。
顾晏惜眼中渐渐有了光亮,他不错眼的看着花芷,差点就要在这廊下挑破他的那份心意,最后的理智险险拉住了他,还不到时候,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他真说穿了面对的只有可能是拒绝。
花家没有重新站稳脚跟之前,花芷绝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也不是,顾晏惜看着眼前眉目恍惚间能看出温柔的女子,记起芍药曾说她是决定不再嫁人的。
花芷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对上顾晏惜的视线,陆先生可是有话要说?顾晏惜,我的名字是顾晏惜。
顾姓,国姓,花芷仿佛听到了第二只鞋子掉落的声音,她毫不犹豫的就要行大礼,手臂被人死死托住。
但是在花家我只是陆先生,我是花家子的武先生这点不会改变。
花家…花家请得起。
顾晏惜截断她的话,我很愿意赚花家的这份银子。
花芷不傻,很多时候她绝对称得上聪明,所以她看得明白顾晏惜眼底的情意,也清楚这份情意的难得,可是…她无法接受。
她可以遵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嫁人,做个为丈夫纳妾送补药的贤惠大妇,但她无法在这异国他乡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他们不是语言不同国籍不同而已,他们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三观不一样,这样的两个人要怎么谈恋爱?最后也不过落得个各自神伤罢了,再惨烈一点老死不相往来,何必。
陆先生,我这辈子没打算离开花家了。
一辈子还很长,这事可以以后再说。
花芷微微皱眉,转念一想这样的执念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罢了,待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心思,若一定要得到她才能罢休,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无需困扰。
顾晏惜忍着抚上她鬓间的冲动,眉眼间浸满笑意,我不会仗着身份强迫你什么,也绝不会拿花家来胁迫你,我希望以前你如何待我,以后还能如此,其他人肯定做不到,但我知道你能。
她确实能,她骨子里就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对皇家人更无法战战兢兢,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落到有心人眼里随便就能按个罪名在她身上,所以她才将自己藏在内宅,尽可能的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即便避免不了她也尽量少与外人接触,可眼前这个,大概是避不开了。
对了,还有屋里那个,花芷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他就留在这了?暂时需得留在这,放心,我让人看着了,出不了差错。
顾晏惜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一个尽量走慢一些,另一个则提醒自己不得逾越,离着半步倒也两相满意。
顾晏惜回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顿了顿,半步的距离一下又缩短过半,他满意了,拉着话题继续聊:以后还叫他阿捡吧,挺好。
取这般名字就已经是不敬,知道他的身份后再这般称呼…皇家的人其实很可怜,他们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阿捡这个名字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特别,却是真正属于他的,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想到她之前不再唤他阿捡而是六皇子时他的反应,花芷心里就是一软,不过是个和柏林年纪相仿的孩子,又没有母亲庇护,在那个人吃人的皇宫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那以后花家上下便逾越了。
他会很高兴。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如以前一般并肩而行,顾晏惜怕花芷发现,继续道:你可知道孙家和花家有旧?这段时间下来花芷已经有些了解花家的能量了,可她还是没想到花家还和那个守隘关守将的孙家有旧,这一文一武皆是重臣,让皇上知道了还能好?是祖父和孙守将还是…非是如此,得往上攀好几代了,应该得从花老爷子的祖父那一辈算起,孙家虽说一直是武将世家,可之前没有这么打眼,据我所知两位老爷子是因为皆好杯中物结成莫逆,你祖父和孙守将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几代的交情延续到他们这一代几乎是落地为兄弟,和真正的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后来孙家步步高升,孙备又成为守隘关那个重要关口的守将,两家才不得不远着些,以免落人口舌。
顾晏惜看向花芷笑道:若非如此,你爹和孙家联姻的可能更大。
联姻孙家?孙家唯一的香火不就是珍妃?莫非父亲还和珍妃有旧不成?花芷看向顾晏惜,满眼求知欲。
顾晏惜眼中笑意更深,以前两家往来多,小辈之间自然有见面的机会。
顾晏惜点到即止,珍妃已故,又是皇上的妃子,两家多遗憾那些话却是说不得了。
花芷对这个珍妃很有好感,她是病故还是…病故,在那种地方只有野心大的人才能活得好,珍妃是不得不入宫,作为孙家唯一的血脉,她就是孙家放在皇上手里的人质。
她故去了,六皇子就是孙备唯一的牵绊,花芷勾起唇角,大皇子和四皇子这一壶可够吃的。
既然孙家和花家有旧,她又恰好将人带了回来,怎么着都得将人护着些才对得起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还请陆先生说到做到,不要让人查到花家来。
顾晏惜一点也不意外花芷会这么决定,他说这么多目的也就在这里,花芷这人,对她认定的自己人向来护得紧,六皇子也算因祸得福。
PS:姑娘们久等了,之前写的其实没有挑明感情这一茬,但是想想机会多好,于是…久等。
第一百四十九章相识于微天色只剩微明,顾晏惜知道自己该走了。
院门口道别时,花芷突的问,草草也是姓顾吗?顾晏惜沉默片刻,点头。
她的脸…是毁在谁手里?后母?还是亲爹?为什么这么问?花芷笑容浅淡,你们这样的人家,除了能伤在自己人手里,谁还能耐你们何?姓顾,最起码也是皇室宗亲,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就是她这个异界来客都会避着走,更不用说这里的土著,他们对皇权的敬畏体现在方方面面。
顾晏惜无话可驳,花芷那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皇室中人除了伤在自己人手里,再没有其他人有那个胆子。
祖母尚在。
一句未竟的话诉说了太多不得已,花芷心里替芍药不平,却也无法说顾晏惜做得不对,她只能放下这个话题,深施一礼无言道别。
顾晏惜看着她,轻声道:我没有一刻忘记。
他没有说他已经数年没有回府,他也不替自己辩解这些年他对王府的打压,对那个女人娘家的打压,他甚至让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数年身份不明,直到那人求到祖母面前他才允他记上族谱,他也不说这些事皇伯父都是知道的,并且纵容了他这么做,他更不想让花芷知道当年他冲进火海将芍药抱出来后他差点手刃亲父。
可不论他做了多少,他依然没能为芍药报仇是事实。
花芷回到书房在黑暗中静坐了许多,想六皇子,想花家,想芍药,想顾晏惜,她以为自己会心如止水,可心跳却分明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她无比接近了这个世界的最顶层,和一个皇室子牵扯不清,并且还藏了个皇子在家里,这就好像在她曾经的那个社会突然和最大的首长扯上了关系一样,她无法心如止水。
在这种局面下她应该更加冷静才行,绝不可因此就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以为花家可以因此而逆转,花芷在心里警告自己,她绝不能将花家维系在虚无飘渺的交情上。
即便是避不开也不可将自己、将花家扯进去,那是个泥潭,不,是个沼泽,进去了就是灭顶之灾,花家太弱了,不堪一击。
深深吐出一口气,花芷起身打开门。
门外迎春和抱夏一左一右守着,廊下还有一大一小蹲着,看到她都立刻站了起来。
花花…花芷拍拍蹭过来的芍药,看向六皇子。
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她,那种想亲近又不敢的模样让知晓了他身世的花芷有些心疼,不管在哪个世界,不幸的人总是各有各的不幸,区别只在于有些人是自找的,有些人则是被动承受。
阿捡,怎么下床了?刹那间六皇子眼神有了光彩,并且越来越亮,他不敢说自己偷听了她和晏惜哥哥在外面的对话,也不敢说自己抱了怎样的期望,他只能用尽所有自制力让自己表现得别太高兴,却依然高兴得唇角眼角全弯起,语调也是上扬的带着笑意,在床上躺了几天,想出来走走。
不能出这个院子,可知道?是,我不出去。
花芷对他笑笑,迎春,备饭吧,我饿了,草草,阿捡,你们都来陪我吃一点。
长姐怎的这个点了还未用饭?花柏林一踏进院子就听到了长姐的话,忙关心的问,问完了才发现长姐身边多了个人。
他现在已经很习惯长姐身边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人了,对着阿捡就是一个灿烂极了的笑脸。
花芷眼里泛起笑意,朝着他招手,等人走近了就给他介绍道:这是阿捡,阿捡,这是柏林,这里也只有他会过来,你们年纪相仿,平日里可以多说说话。
阿捡。
花柏林什么都不多问,有模有样的揖手一礼,爽朗极了,那诚挚的模样引得阿捡也跟着笑得真心,柏林,以后多有打扰。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并无任何生疏之感,他们一个是极信任长姐,能得长姐另眼相看的人定然是不差的,一个则是对花芷有盲目好感,认为她亲近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花芷笑眼看着,等两人都客套完了才领着几人往耳房走去。
拂冬正带着刘娟摆饭,看到她就抱怨,小姐,您今儿太晚了,菜热上几次哪还有才做出来的时候好吃。
是是是,下次不这样了。
花芷笑着安抚向来好脾气的丫鬟,看着她被她一句话就哄得有了笑模样跟着弯了嘴角,就是为了保住拂冬这份简单的快乐,她也会拼尽全力不让花家陷入绝地。
饭后,花芷向弟弟点了点头,花柏林会意,凑到阿捡身边和他说话,这对六皇子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两人没有利益关系,不用互相提防,毫无顾忌的谈天说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然后他便发现花柏林懂得好多,学问也极好,他自问上书房教的那些东西他都学透了,自己平日里也酷爱看书,可不管自己说什么花柏林竟然都能接上,还颇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他暗暗心惊,却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花家虽然倒台了,可多年的底蕴还在,花柏林的表现也对得起母妃对花家的盛赞。
花芷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弟弟就知道两人相谈盛欢,更不用说柏林还一副得遇知己的模样。
长姐。
花芷把茶推过去,看他一口气喝完也不斥他,又给他倒满。
长姐,这人是谁啊,好厉害,我都差点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差点没跟上也就是跟上了?那是自然,我可是长姐你教出来的。
花柏林小下巴一抬,一脸得色。
花芷轻笑,也不告诉他那是个皇子,只是道:他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过他不能出这个院子,你也不得向他人告知阿捡的存在,这会给花家带来麻烦,可记住了?花柏林坐正了身体,笑容也都敛了起来,不能将他送走吗?如果送他走他会有生命危险,你还想要送走他吗?第一百五十章同一个铺盖的交情花柏林摇摇头,他不想花家有麻烦,但也没法狠心到让别人去死,长姐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吗?是。
花柏林细细思考片刻,可不可以让阿捡在屋里不出来?我的衣服给他穿,我的饭分他一半,我再找个理由住到长姐这个院子里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多天真,可花芷却笑了,如果有一天柏林斩断所有羁绊让自己变得强大无比,她想她是不会认他的,她的弟弟可以过于善良,甚至允许他软弱,但是一定不能无情,她曾经拥有过,所以深恶痛绝。
好,便依你说的。
花柏林跳起来,我去搬些东西过来,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捡的。
不急。
花芷轻声浅语,从明儿开始长姐要忙一件事,族学这边需得由你来授课。
做小先生不是一天两天,花柏林接受得痛快无比,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长姐要忙那个新铺子吗?那事有杜成在忙,我只需要关心一下进展即可,我要忙的是另一件事。
家里的事花芷有意识的让柏林多接触,解释得也详细,城外东边有个庄子,我想用起来。
还做作坊?说是作坊倒也差不多,之前我便让人在那边做了些准备,柏林你要记得,一个家族里嫡支自是要强于旁支方能压得住,可一家独大也非好事,旁支未必就没有能干的人,用得好了他就是你的助力,不听话的打服了压服了他会比那些听话的更对你死心塌地,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却有可能让居心不良的人崩断了手。
是,长姐,我记住了。
花柏林听得认真无比,长姐是要把旁支的人用起来吗?现在的情况能有什么人被我用,一大家子妇人,我只需要赚进大把的银子让她们日子过得安稳她们便会听话,不过我总要让她们知晓赚钱的不易,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我不做。
花柏林想了想就明白了,长姐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带上旁支一起,并让他们出人。
对。
花芷喝了口茶,家里已经抽调不出多少人来了,才买进来的人没调教好之前也不能用,只能从旁支调人。
旁支的人,信得过吗?那不重要。
花芷指着自己的头,难得露出几分自得来,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他们能如何?花柏林满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长姐,深深觉得自己还差得太远了,他的长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简直太有本事了!谁都比不上!花芷拍小狗似的拍拍他的头,拍完了才又记起她之前已经决定将他当个大人看待,只是眼下这样的氛围实在太像之前的数年他们姐弟之间的相处了。
每每柏林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让她心里又酸又软,恨不得把所知所会全教给他,好让他拥有更多立身之本。
不早了,去收拾东西过来吧,好好和阿捡相处。
是。
走到门口花柏林又站定转过身来,长姐,是有人欺负了阿捡你救了他吗?虽然和事实有点小小的出入,花芷还是点了头,她不介意在柏林心里给自己竖个好形象。
果然,花柏林立刻露出一副与有荣蔫的神情,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屋。
花芷心情挺好,这一天情绪跌宕起伏得太厉害,但也总算有个好的收尾。
***时辰不早,阿捡收拾好自己正准备慢慢躺平,就看到花柏林抱着两个大包裹进屋,他连忙坐好,惊讶的看着他。
我和长姐说了,以后我和你睡,你穿我的衣服,饭菜也分你一半,这样就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了。
可是这些花姐姐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这方面比柏林更通透的阿捡没有说破,想要下床帮他收拾。
你别动,我和长姐说了会照顾好你的。
花柏林几大步上前把他扶回床上并侍候他躺下,动作称得上娴熟。
这份好意来得扑天盖地,阿捡被淹没在其中一时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笑意从心底泛起,身为皇子时没有得到的东西却在成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时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想说笑两句,鼻子却莫名泛起酸。
两人挤进一个被窝里各睡一头,这样的亲近让阿捡有些不习惯,可更多的却是欢喜,这是他和人最亲近的距离,而这份亲近来自于一个两个时辰前才认识的人,多不可思议,却又如此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花柏林以前也是不习惯和人同睡一床的,可这几个月总有弟弟爬他的被窝,他已经很适应了,不过阿捡的不自在他是看得出来的,从阿捡的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出身绝对不简单,恐怕还牵涉着什么恩怨,所以长姐才会不对他明言。
他相信长姐愿意冒着风险救下阿捡定有她必须这么做的原因,最大的可能是阿捡和花家有旧,以长姐的性子,若非这个缘故她不会做有可能给花家带来麻烦的事。
黑暗中,花柏林眉眼中再无面对长姐时的天真,这个由花芷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成长得超乎所有人预料,包括花芷。
三月初的天气已经暖和了些许,太阳照在身上终于有了热度。
花芷站在廊下抬头眯起眼看了看天空,回头吩咐道:去请三位叔奶奶到西跨院。
迎春、抱夏和念秋分别各自去往一家,刘香带着春香上前一步,随时听候吩咐。
再派人去请四房夫人和二姑奶奶,徐管家也来听听。
春香福身离开。
走出院子,花芷便看到陆先生一身劲装立于阳光下,让他多出几分鲜活的气息。
花芷见过许多男人,像顾晏惜这般阳刚的却少见,他的阳刚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而是融合了贵气和自信,与生俱来,就好像这天底下无人能让他折腰,昨日那种颓败大概也是他平生罕见。
心里起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面上却不显半分,福身一礼便转往月亮门走去。
顾晏惜目送她身影直至不见,因她待自己的态度和平日并无不同而心生欢喜。
这样便好,他不着急。
PS:姑娘们要记得一点,凡是空空重点写了的人物都不会是龙套,这是空空写剧本时学会的,如果没有后续安排的人物根本没有必要出现,双更了,姑娘们别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拧成一股绳杨随安今日旬休,刚从书院回来向母亲请安。
花娴这些日子养得长了些肉,笑容温柔娴静,美好得仿佛不曾经历过任何苦难,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杨随安正窜个子,人看起来倒是更瘦了些,喝完母亲炖的骨头汤,他温声道:表姐新派了个人给我,您安心,表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那人每日给我送些吃的喝的,说是长个的时候不能缺了这些营养,我和表弟一式两份。
说着杨随安眉眼间也尽是暖意,不止吃的喝的不短缺他半分,表姐甚至比他自己,比他娘亲更早察觉到他在长个,立刻就让人给他重新裁衣,还另外多做了几套长的,随时能用上。
离开杨家的生活比他预料的要好了太多,曾经想像过的那些遭遇并没有发生在他和娘亲身上。
花娴转过头去轻轻擦了擦眼角,拍了拍儿子的手背道:都该牢牢记着才是。
是,儿子知晓。
丫鬟踮着脚进来禀报,二姑奶奶,大姑娘派人来请您去西跨院。
去西跨院?花娴下意识的抓紧儿子的手,她害怕这样突如其来的邀请。
杨随安安抚的握紧娘的手,抬头问丫鬟,可有说是何事?不曾言明,不过奴婢听来通知的春香姐姐说不止请了二姑奶奶,还有四房夫人以及三位叔太太。
知道了,你去给我娘找身大衣裳,侍候我娘换上。
是。
安儿…没事,娘,这是好事,表姐请了这么多人定是为了议事。
杨随安笑得安心,表姐的言行无不说明是将他们母子当成了花家的一份子,真真做到了她当初承诺的那般,他和娘何其幸运。
花娴心下渐安,但是依旧有些没底,要不还是让人回了大姑娘,我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和不听也没什么区别。
娘,您得去,表姐表明了态度您得接受,不用您出什么主意,您就坐那听着便是,这样你才是花家的一员。
儿子最后那句话打动了花娴,她想做花家的人,以后死了也希望能葬在花家的祖坟里,只要给她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
娘去。
杨随安扶着人起身,您换身衣裳,儿子送您过去。
花娴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大家没想到她也会来,见到她时都有一瞬间的惊讶,吴氏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住她,怪不得就小姑你到得最迟,我都忘了今儿是旬末,随安是不是又长高了些?吴氏的话让花娴少了些慌乱,见儿子不说话连忙道:我瞧着也是长了些,要不是大姑娘心细,让人给他裁了几套长一些的衣裳,怕是都要让同窗笑话了。
见娘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接了话,杨随安才接过话来道:晚上我都觉着骨头在响,估摸着还能长一些。
说完话,杨随安才对屋中的一众长辈团团行礼,不卑不吭,进退得宜,便是之前觉得花芷对杨家的小子太好的几个叔太太也都暗暗点头,确实是个不讨人嫌的孩子。
大家都到了。
花芷从外进来,看到杨随安便将眼神落在他身上,随安回来了。
杨随安连忙见礼,是,表姐,我刚回来。
若是不忙不妨也留下来听听。
杨随安看了满屋子的女眷,微微摇头道:表弟可是在授课?我想去瞧瞧。
也好,愿意的话也可以替替他,你比他年长,底子打得扎实,就当是温故知新了,也可去听听穆先生的课,他不比书院里你那些先生差。
是。
杨随安安抚的看了娘亲一眼方才出了门。
花芷瞧着他这把娘亲当女儿养的劲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感慨,若非随安是这般孝顺的人,她也不会把他认做花家的一份子。
向长辈们行了礼,花芷在主位坐下,没有废话直奔主题,叫大家来是为了一桩买卖。
花芷在状元街买下一栋小楼的事早就在花家内传遍了,听到她提及都纷纷打起精神来,尤其是三位叔太太无不眼神灼灼的看着花芷,纷纷想着大姑娘莫不是打算分旁支一杯羹?花家在城外东边还有个庄子想必大家都知晓。
众人面露讶异,三叔奶奶忍不住将疑惑说出了口,不是状元街…说完三叔奶奶也红了脸,忙解释道:我不是惦记着那里,也不是,就是…越解释越说不清,三叔奶奶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她钻。
花芷浅浅笑了笑,那个店铺只能我自己来,现在说多了你们可能不信,以后你们就会知晓,我要说的是城外另一个庄子,年后我就让人过去做准备了,如今天气渐渐回温,正是开始忙活起来的好时候。
四叔奶奶代表三家问,大姑娘的这个新买卖可是打算把我们几家都拉上?正是如此,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我们是一家人,富贵一起享了,苦难也一起受着,如今我们这一支渐渐安稳,自然没有忘了你们的道理。
四叔奶奶眼眶微微发红,大姑娘处事让我老婆子服气,要我们做些什么大姑娘只管吩咐。
我哪敢吩咐三位长我两个辈份的长辈,不过是希望我们几家劲能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来让想咬下花家一块肉的人崩断了牙,休想欺辱我们半分。
若能做到,就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甘愿。
三叔奶奶抓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大姑娘可能不知,我们三家已经定亲的四个姑娘里有三个被退亲了。
还有一个是暂时没打算退还是如何?那一个定的是我娘家哥哥的长孙,他托人来递了话,让我家的丫头安安心心做出嫁女,日子到了就成亲。
四叔奶奶边说边笑,几妯娌里就她的娘家态度鲜明,她是有资格骄傲的。
花芷爽快应承,您放心,表妹的嫁妆定不会寒酸。
四叔奶奶顿时眼前一亮,花家大姑娘赚钱的手段一个接一个,有她接应自己就不用将家底刮穿去凑嫁妆了!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让嫡支帮把手,可救急不救穷,花芷还得考虑帮了她其他人求上门该如何,她没把握花芷一定会伸手,眼下看来,是她小看花芷了。
PS:姑娘们懂想打喷嚏打不出来的痛苦吗?折磨空空一天了啊!第一百五十二章拧成一股绳(二)花芷眼波流转,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也预料到了这样的事以后还将发生。
可那又如何,用一句用烂了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对她来说同样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娶花家女可见其秉性,这样的人家值得嫁,她很愿意助上一臂之力。
吴氏轻咳一声,笑着将话题拉了回来,不知大姑娘是打算做什么营生?花芷和吴氏对了个眼神,我在书中学得一个种菌类的法子,如果做得好了,一年四季皆可出产。
众人愕然,吴氏问,就是我们食用的那种菌子?那不是山上采的吗?能自己种?我们平时食用的是其中一种,只要能找到其他菌类,亦是可以种的。
花芷这话说得很有底气,因为曾经的花家就是靠这个发家,她虽不曾亲力亲为过,但是幼时跟在父亲身边亲眼见工人做过,其中所有程序她都清清楚楚。
种植菌类是她一开始就定下的生财之道,不过去年时机不对,她需要的是快钱,所以才会拖到隔年来。
想到那一世沉默但是温柔的父亲,花芷垂下视线,好人从来都不长命,他做尽了好事依旧早早过世,那些坐享其成却依旧贪心不足的人得用她的命才能换来他们的报应。
她不想成为他们那么不要脸的人,但也从来都不想做父亲那般的人,太不值了。
大姑娘,那个真的可以种吗?花芷回过神来,轻轻点头道,可种。
四叔奶奶忙问,那我们要做些什么?每家各抽调十个家丁出来,需得死契好用的,具体怎么选你们自行去斟酌。
这事我们懂,大姑娘你放心,一定把家里最好用的选出来给你。
花芷笑着阻止,那些大小管事就不用了,太大才小用,以后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四叔奶奶点头应下,行,听你的。
徐管家。
徐东进深深弯腰,是,大姑娘。
这批人就交给你了,就和之前调教自己家的下人一样,让徐杰协助你。
是。
三位堂叔奶奶心里不是没有疑虑的,只是大姑娘这几个月在赚钱这一方面表现得太出色,她们对她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在,而且这事她们三家未出一厘成本,只需出十个家丁便好,亏也亏不到她们头上,赚了却有她们的份,怎么想都是一桩好买卖,和大姑娘唱反调的才是傻子。
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花芷目光在三位叔奶奶身上扫过,这事的所有决断由我说了算,希望到时候不会有人拿辈份来压我。
四叔奶奶当场应下,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道理我们懂,大姑娘放心,谁敢坏你的事老身头一个饶不了她。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附和。
花芷微微点头,这事能不能成先放到一边,如何分利润我们也得先定下章程,关于这方面我们这一支是这么定的,在花家的男人回来之前,所有赚的钱都归公中,对我而言旁支的叔伯也是花家的男人,这一条是通用的。
也就是说所有赚的钱都得归入公中?那带不带她们三家有何区别?三位叔奶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们当然盼着花家的男人回来,可被皇上发落,归来太过遥遥无期,在他们回来之前她们也得活着。
但是你们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我也不能让你们一直这么干着,所以在这桩买卖上我是这么定的,所得利润你们三家各得一成,剩下的七成归入花家公帐,我需得用钱来生钱,待时机合适也将用它们来打点各方,不论如何各种方法都得试试,说不定就让他们回来了呢?原本还觉得自己这一支拿少了的三人都不说话了,她们虽是内宅妇人,可能嫁入花家最起码都识文断字,她们的出身也都决定了她们要比一般人懂得朝中之事,知晓大姑娘轻飘飘的一句打点耗费会有多大。
她们已经平白得了好处,还有什么脸面想要得到更多。
三人对看一眼,四叔奶奶道:那我们就厚颜收下了。
花芷很满意她们的不纠缠,主动解释道:不要小看了一成,这个营生要是做好了光一成就能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大姑娘的能耐我们信得过。
多谢您三位的信任,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我手底下的每一桩买卖都会有单独的帐本,你们随时可查。
花芷做得实在磊落,让三人心里最后那丝不高兴也彻底散去,四叔奶奶率先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回去点齐人手送过来。
花芷跟着起身,屋里其他人也都站起来,有劳三位长辈。
三人风风火火的走了,只剩自家人的花厅内氛围活跃了些。
朱氏心疼女儿一茬还没忙完又开一茬,嘟囔道:一口气也吃不成个胖子,你手里这都攒了多少事了。
吴氏附和,正是这个理儿,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虽然帮不上大忙,可小事也能帮上一帮,有什么可以安排给我们的你尽管安排,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这事没法儿慢,晚了就错过时节了。
花芷笑,大多时候我也就动动脑动动嘴,活儿都是别人在干,谈不上累。
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吴氏心里叹了口气,拉住了还要再说的朱氏,她们家大姑娘决定了的事谁劝都没用。
花芷喝了口茶,明儿我得去一趟庄子上,家里的事就麻烦四婶了。
想到上次她去庄子上呆了一个月吴氏就皱了眉,总不能又去一个月。
不会,三天一定回。
行,三天的话我还是撑得住。
花芷笑,掌家这方面我可及不上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也把几个妹妹带在身边教上一教,我是没东西可教的。
吴氏白她一眼,绷不住也笑了,你说没东西可教,我怎么听说她们三一天到晚往你那跑?而且三人的长进谁不看在眼里,要说以前还有些掐尖要强沉不下来,现在要强这一点没改,可看着哪哪都透着股爽利劲,虽然比不上芷儿,和一般人家的姑娘比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冲着这点,几个当娘的都感激她。
花芷只是笑,讨饶的朝着吴氏眨了眨眼,一屋子人都笑了。
PS:四月份最后一天啦,谢谢姑娘们依然爱着空空,希望下个月还能得到大家宠爱,保底月票要投给空空哦,明天说不定会有加更掉落,嘿嘿。
第一百五十三章那些过往芍药抱着捣药罐站在院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伸着长长的脖子看向月亮门。
顾晏惜走过来低声道:她要离家三天,你跟去。
我当然会跟着的啦,晏哥你呢?芍药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就是顺嘴一问,问完了就觉得会要挨揍,本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顾晏惜却没时间理会她,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的六皇子,走到他面前道:老三可能得了点消息,他想要把这淌水搅浑了,我需去做些安排,这事暂时不能让皇上知道。
六皇子抿了抿唇,如果父皇此时知晓了这事,他们这些兄弟谁都落不着好,若是让父皇知晓他是藏在花家,去年才被判了抄家流放的花家肯定会更让父皇不喜,他不能害了花姐姐。
我应该怎么做?藏好了,不要出屋。
六皇子看了眼空中高悬的太阳,心里升起满腔的悲哀,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要想的却不是如何为自己伸冤,而是如何把自己藏起来,多可怜。
晏惜哥哥,我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去,你有办法帮我吗?喜欢这里?是。
顾晏惜神情莫名,静静看了他半晌,六皇子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情间还透出些许满意来,我会让你如愿,在那之前,藏好了。
六皇子没想到晏惜哥哥真会答应他,他立刻回转身子进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记事早,记性也特别好,很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宫人说过父皇对世子的不同,那是比儿子更能得到君王信任的存在,他能自由出入皇宫,也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御书房的人,自己甚至偷偷大逆不道的怀疑过晏惜哥哥的身份。
可后来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世子突然就消失了,无论是祭天还是祭祖他都再不曾出现,那时候他还想是不是父皇不喜欢他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事被父皇赶离了京城,直到将近五年后他才再次出现,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点像,感觉从小孩变成了大人,且父皇对他的喜爱一如当年,他那时候有点羡慕。
后来母妃病重,临终前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不得不做的生死抉择,那就跟着世子做选择,他不懂母妃那些话的意思,但是牢牢记在心里。
母妃过世后太后娘娘把他接去住了几日,那段时间他睡不安稳,但是又时时想睡,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太后娘娘怜惜他,他在哪睡着了就让他在哪里睡着,尽量让他多睡一些。
一日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父皇和世子的声音,本想起来去请安,迷蒙间看到世子往脸上一拉一扯后露出另一副面容来,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有点凶,因此他记得很清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秘密,下意识的又睡了过去。
所以今天他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知道自己得救了,花家护不住他,可晏惜哥哥能,他也不用再琢磨如何离开花家免得恩将仇报了。
不就是不出屋吗?他能做到!屋外,顾晏惜站在原地没动,放完风的芍药凑过来,贼头贼脑的问,晏哥,你在打小六的什么主意?小六?不对吗?那叫他阿捡?不,很对,你以前就是那么唤他的,在他才出生不久的时候,顾晏惜心里突然悲哀弥漫。
因为姓顾,他有仇无法报,因为姓顾,芍药毁去所有,因为姓顾,里面那个落得一身伤,得寄人篱下方能活命,因为姓顾,所有的不得已好像都和他们有关。
也因为姓顾,他本来的面目在他人眼中反倒陌生。
只因他姓顾,是宗室子。
晏哥…芍药有些慌,为什么晏哥看起来这么难过,我错了,晏哥,我错了,我不叫他小六了…他是小六,你没叫错。
芍药拿着捣药棒敲了敲脑袋,突然往自己的药房跑去,我去吃药。
顾晏惜目送她跑进屋,并不阻止,不论她是想忆起过往还是彻底忘记,他都不阻止。
陆先生?顾晏惜转过身去,看着花芷迈过门槛,步入阳光中向他缓缓走来,一步一步,走近他面前,走进他心里。
这个人从来都不怕自己,仿佛闻不到他身上洗不掉的血腥气,仿佛感觉不到他满身的暴戾,她只记着恩,记着好,然后数倍偿还。
花芷眼神微眯,进屋喝杯茶吧。
顾晏惜没有任何的抵抗力,他想,不要说去喝茶,去喝毒他也去。
茶具搬出来后便没有收回去,花芷去净了手,在茶几前坐下。
茶水入肚,恍惚间顾晏惜觉得自己终于不再冷得心都好像都结成了冰,从袅袅水雾中看过去,花芷的脸有些模糊,神情却是平日里时时示之于人的冷静。
阿芷,你遇上过能让你有失镇定的事吗?自是有的。
花芷像是没觉出他改了称呼,续了茶推过去。
事还是人?都有。
她也不是天生就有任外面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心境,她也曾被人伤透了心捂被子里哭,也曾因压力太大导致大把掉头发而去推了个光头,戴了一年的假发示人,累吐了一样要看策划案,胃出血也得吊着盐水带着私人医生去竞标,然后看着所谓的家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谋她小命。
她以生命为代价才成就如今的花芷,这一路从荆棘从中走出来的痛,眼前的陆先生又怎会知道。
多难的事只要过去了便不值一提,所有的事也一定会过去,谁都熬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顾晏惜身体微微前倾,不论过程如何惨烈?不然又能如何?花芷看着他,一字一句泣着血,却无情,芍药的脸已经成了这样,你就是杀出个万人坑出来她的脸也无法恢复,没有公道可言,没有是非可辩,这就是结果,你只能接受,芍药只能承担。
哪怕造成这个后果的人依旧滋润的活着?被你惦记着的人,真的活得滋润吗?顾晏惜一怔,不能手刃顾晔延为母亲和芍药报仇是他心中无解的结,他看着他为那个女人虚悬正妃之位,看着两人恩恩爱爱生下子女,看着他为那个病怏怏的儿子请尽天下名医,甚至不惜求到他这里要请芍药过府。
他年年月月看着这些,又如何能想到他是否真的滋润。
钝刀子不够利,但你不能否认它也是刀。
花芷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饮酒一般。
PS:不夸张,这一章写了三小时多,修了差不多三小时,交待的全是顾晏惜那边的事,每个字都不多余,姑娘们难道一直不觉得疑惑吗?顾晏惜既然是世子,为什么连花屹正都不认识他呢?在这一章里交待了,姑娘要看仔细些哦,希望空空的好态度能让姑娘们心甘情愿的掏保底月票,新的一个月,开始奋斗。
第一百五十四章王府秘闻顾晏惜看着她,许久后捂住脸无声的笑了,是啊,钝刀子不够利,可不够利的刀磨起来才叫疼。
这些年是他一叶障目了。
如果早些认识你…没有这样的如果,花家要是安好,我在今年的五月就该成为沈家妇了。
顾晏惜看她神情坦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看不出丝毫伤心难过,不由得问,不觉得遗憾吗?花老爷子的眼光并不差,沈棋在这一辈算得上出类拔萃。
他甚至觉得如果是沈棋娶了阿芷,是能发现她的好的。
花芷摇头,那人但凡对她有一点点私情都不会这么平静接受,在这个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世界沈棋的反应实属平常。
既然如此她又岂会遗憾,反倒庆幸居多。
顾晏惜的心在绷紧了之后突的一松,让他有些微的晕眩感,可就是这样的晕眩他也高兴,阿芷的反应不正说明沈棋并不曾进入她心里吗?可在沈棋心里呢?顾晏惜喝下阿芷给他续上的茶,就算有,也迟了。
陆先生,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顾晏惜抬头,知无不言。
你姓顾,而我祖父在朝堂出入多年,在阴山关时他为何不曾认出你?顾晏惜旋转着紫砂小杯,就在花芷以为这其中有何不可对人言之事而想岔开话题时,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极为扁平的匣子,摩挲着盒子边沿,他打开推到小几中间。
花芷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后不由得目露异色,她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存在。
薄薄的人皮面具一张叠着一张,打眼一看有四五张。
顾晏惜随手拈起一张往脸上一抹,再把边边角角按平,动作极其熟练,待他放下手,出现在花芷面前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长相普通,眼神内敛,没有任何特色。
挂职吏部的七品小官,名陈年。
撕下这一张重新抹了一张上脸,顾晏惜的动作眼神也跟着调整,这次是个武将,这个你祖父应该有印象,禁卫军四品带刀侍卫吴亮,常随侍皇上左右。
花芷看他脸皮跟着高高扯起,鬓角因为他毫不温柔的动作而发红了却仿佛无知无觉,在他要继续上另一张时按住了盒子,我知晓了。
顾晏惜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
花芷也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她不自知的不忍。
顾晏惜笑了,这个姑娘啊,太聪慧,但是弱点也太明显,只要让人掐准了脉要拿捏她并不难,可一旦让她感觉到了恶意,她也必会奋起反抗,哪怕两败俱伤。
可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让他愿意把心里化了脓的伤口重新撕裂一遍。
他轻轻拿开她的手,从里拿起另外一张给自己戴上,是个年轻人的样子,长相俊秀,气质冷清,如果我用这张脸去,你祖父定当识得,世子顾晏惜。
花芷哑然,竟是连真正的身份用的脸都是假的。
顾晏惜把这张重又扯下来,我父亲是皇上唯一的胞弟顾晔延,受封凌王,封地在扬州,十五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那里,偶有来京也多是在宫中,十五岁那年祖母大病一场,皇伯父召我们一家返京,后来祖母渐好也将我们留在了京中,顾晔延没本事也没野心,皇伯父向来能容忍他,只是他看不得顾晔延为我请的那些个没本事的先生,亲自将我带在身边教导,那时候不要说我,就是皇伯父也没想到他就是故意要养废我。
花芷把紫砂壶中的茶叶倒出,重新换了一种茶叶。
顾晏惜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仿佛也跟着得了安宁,再说起那些过往竟也没有想像中的愤怒。
他是凌王,谁见着他不是争相巴结,当出现一个不把他的富贵权势看在眼里的女人他就觉得稀奇了,那女人也是好本事,几来几往后就将他捏在了手里,要以如夫人的身份把她抬入府里,我娘出身大家世族,岂会同意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进府,顾晔延也不敢真的和我娘撕破脸,只得慢慢磨。
顾晏惜低头看着盏中荡漾的水光,我娘嫁给他并非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是顾晔延在祖母那里见过一面后就想尽了办法制造见面的机会,互相有了情意后再成的婚,当时吓坏了多少人,可在十多年后,这个曾经对她百般纠缠的人如今却对别的女人有了那样热烈的心思,我娘伤心之后也就心灰意冷了,随了他去折腾,让他如愿抱得美人归,然后不到半年我娘就去了。
花芷并不意外,在这个时代女人将男人看得太重了。
是中毒。
看她讶然,顾晏惜扯了扯嘴角却也没有扯出一个笑脸,我了解我娘,她就算每日里喝水都是苦的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命搭上,她太清楚在大家族中失了娘的孩子有多难,我还没有成亲,芍药当时才不过十岁,就是为了我们她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她就再没能下得了床,换成你,你查不查?当然会查!毫无疑问。
顾晏惜也点头,我查了,顾晔延不知道在京中这一年皇伯父教了我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学了多少东西,我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拿到了他毒杀我娘的证据,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他要杀了我,他让府兵拿下我,说不论死活。
花芷无言的给他斟茶,他有渣爹,她有渣母,都是要他们做儿女的命,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
我的世子之位并非他请封而来,而是皇上亲封,府兵不敢对我下死手,若非如此,我跑不出王府,搬不来救兵,后来也救不出火海里的芍药。
花芷抬头,芍药的脸是毁在这里?对,芍药并非我嫡妹,她的母亲是我娘的陪嫁丫鬟,生她时难产去了,我娘怜她就把她抱了回来养在身边,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她那玉石俱焚的性子不知是随了谁,在府兵大都派出去找我后她就悄悄去那女人院里放火去了,还把不知从哪弄来的蒙汗药用上了,抱着那女人打定主意要一起去死,如果不是那女人有功夫在身,芍药的打算说不定真有可能成。
芍药…我带着人回去时顾晔延把那个女人救出来了,也受了点伤,但是和芍药比起来那算什么,我把芍药抱出来的时候她一身血肉模糊,脸上身上全是刀伤,有的地方肉都翻出来了,可见下手有多狠,我要杀那女人顾晔延却护着,一口咬定不是她干的,我当时差点弑父。
顾晏惜突的一笑,后来时时刻刻都想。
第一百五十五章玩火芍药醒来就忘了前尘事?对,并且突然就对毒术感兴趣了,她以前想做的是大庆朝第一个女将军。
花芷暗暗叹了口气,都是伤心人,都有伤心事,一生都一帆风顺的人又有几个。
顾晏惜看着盒子里的人皮面具,把话题又拧了回去,皇家的人就算离着那个位置十万八千里,有些事却是与生俱来就懂的,我越得皇伯父看重,那几位年长的皇子就会越顾忌我,我只能不露面,不结交任何人,家里出变故后索性自请去了暗卫营操练,你祖父即便见过我只怕也是多年前祭天时远远的隔着瞧过一眼,认不出来并不奇怪,而且又有哪个宗室子会毁了容貌,那不是自断前程吗?花芷忽然就明白了,陆先生这张脸不是毁在别人手里,他是自己划伤的,大庆朝任用官员的其中一个要求就是容貌不得有损,连一点划伤都不能有,更不用说像他这般伤了半边脸。
所以现在他们不忌惮你了?顾晏惜笑,他就知道不用说得太明白阿芷也懂,她在政事上敏锐得吓人,忌惮,但不是那个忌惮了,我现在掌着七宿司。
花芷听祖父说过七宿司,说这是一把悬在百官头上的双刃剑,存在的必然性自然是有的,可弊端也让人无法忽视,她当时就觉得和明朝的东厂西厂类似,旁敲侧击的了解过后她发现还是有区别的。
七宿司并非开朝便有,而是在三代过后方成立,皇上是唯一能号令这把剑的人,而掌剑者历代都是皇族中人,且代代对皇上忠心耿耿。
如果说东厂西厂是皇上跟前听用的一条疯狗,七宿司则是皇上手里最好用的一张王牌,一旦成为七宿司首领则代表着这个人得到了皇了的绝对信任。
而这份信任有多难得,花芷知晓。
她垂下视线,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阿芷,有些事急不得,但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花芷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她一直和家里人说她会找到让家人回来的机会,可她很清楚这有多难,皇上是金口玉令,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皇帝永远不会有错,雷霆雨露均是皇恩,所有人都得捏着鼻子认下。
她甚至想过如果实在无计可施,她可以熬死老皇帝等新皇登基,只要换个皇帝,这金口玉令也就破了。
她要做的是多赚钱,在这个基础上慢慢寻找突破口,而现在,好像找到了。
顾晏惜唇角勾起微笑的弧度,他喜欢阿芷这么专注的看着他,哪怕是因为她有所求。
我会让小六留下来。
花芷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不能肯定陆先生这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说…顾晏惜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脸上神情未变,眼中却已是惊滔骇浪的女子,就这份敏锐,不是男人真真可惜了,可他又如此庆幸她是女儿身。
我希望你能教出第二个花柏林来,阿芷,不管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你教出来的花柏林,将来不可限量。
陆先生。
花芷站起来叫住往外走的人,你在玩火。
顾晏惜转过身来面对她,不,只是历来不偏不倚的七宿司有了偏向,以如今的情况谁上不是上呢?小六总比那些个好,再说,成与败又与你我有何关系。
目送他开门离开,又看着门关上,花芷坐下来将冷了的茶一口饮下,他懂陆先生的意思。
如果此事成了,花家便是从龙之功,花家人回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没成,她也不过是收留了一个无处可去的皇子,且事先已有七宿司首领知晓,想来陆先生也会寻找合适的机会让这事过了明路。
一个失了母妃的皇子,外家却又是必须倚仗不能动的孙守将,谁上位都要安抚住他,连带的帮了六皇子的花家也无法怪罪,这么一想,此事大有可为!无意识的又满上一杯茶送到嘴边,冷了的茶水滑入胃中,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急,她不能急,先把这事搁两天,不急着做决定。
她不能将花家带到绝路上去,宁可走得慢一点,她得走稳。
刘娟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看书房的门还关着走近了轻声问,迎春姐姐,小姐还没出来吗?迎春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轻轻点头,应该快了,让拂冬准备吧。
是。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花芷从里走出,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又过饭点了?拂冬是不是都要砸锅了?刘娟捂嘴轻笑,知道您在谈正事,拂冬姐姐一直等着音讯好将菜下锅呢,婢子这就去和拂冬姐姐说。
迎春看小姐脸色有些疲惫,上前将人扶住低声抱怨:一上午的您也没歇口气,饭后可得好好休息上一阵才行。
也没忙,草草呢?一直没从屋里出来?出来了,她让婢子和您说一声,她做药缺几味药材需得回去拿,晚点才会过来,让婢子给她留晚饭。
一听就是托词,她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回去拿药材了,还不是说一声就有人送来,花芷也不说破,想到之前陆先生的反应她又皱了皱眉,估摸着怕是和草草脱不开关系。
拂冬过来摆饭的时候花芷便道:下午多准备一些草草爱吃的,她心情不好,哄哄她。
是,婢子做她最爱吃的炸丸子。
我瞧着她什么都爱,只要是你做的。
看着被夸得脸红的丫鬟,花芷笑:绿苔巷那边可都好?帐本上进帐可是又多了不少。
是,最近天气好转,出门游玩的人多起来了,婢子新教了他们几道吃食,卖得很好。
拂冬眉眼间尽是欢喜,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小姐的四个大丫鬟里她最没用,现在却能用自己最喜欢的厨艺为小姐赚来银子,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
花芷灵光一闪,你可以按节气做吃食试试,但是也不能光应节气,关键还是得味道好,好吃了才能吸引人,如今桃花是不是开了?第一道就做桃花饼吧,每日限量,桃花谢了就不做了。
是。
一说到吃的拂冬眼里就光芒大盛,一点都没有平时怯怯的样子。
花芷举箸,又补了一句,也可以做几坛桃花酿,出孝了我用它来请祖母喝酒。
是。
PS:这三章交待了许多事,得顾着前边埋的线,得前言后语对上,得把需要圆的都圆上,还得往后边埋线,空空真是写得心力交瘁,时时处于崩溃边缘,希望写得还让姑娘们满意,心甘情愿掏月票。
第一百五十六章花琴明天要去庄子上,丫鬟们等小姐午休过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因着上一次去庄子上的恐怖经历,几人都有些怏怏不乐,想着劝小姐不要去吧,这却是一个干系着三家旁支的营生,她们也不敢干涉小姐的决定。
可是一想到去庄子上可能遇上的危险,她们就实在害怕。
行了,就去三天,不用收拾那么多大包小包。
花芷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了手中的书。
抱夏嘟囔,您上次也说只去几天,结果呆了一个月,这次得多做些准备。
掌嘴。
迎春瞪向抱夏,说的这是什么话,还盼着小姐出点什么事不成。
抱夏也知道自己错了,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刮子,脸上立刻出现五条红痕。
花芷并不制止,看她扬起另一只手的时候才道:好了,抱夏,如今的花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就算你闯了祸也能护你周全的花家,就是我,现在也需得谨言慎行,长点记性,慢慢把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给改了。
是。
抱夏红着眼眶退到一旁,拂冬蹭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迎春看了抱夏的脸颊一眼,别开了视线。
花芷拍拍她的手背,收拾三天的行囊就行了,花家现在这情况我还真能在那边久呆不成。
是。
苏嬷嬷,你们几个留在家里,好好帮着四婶处事,我手头的事你也是知晓的,如果遇上和我的布置有冲突的得提出来,家里一定不能乱。
苏嬷嬷蹲身行了一礼,小姐不如将老奴带上,外边的事奴婢也了解一些,腿脚也还算得上利索,定不会拖了您的后腿。
花芷确实是不想累着她们,都年纪不小了,在家里荣养着就好,可迎春却不这么认为,以前小姐一年到头不出头,屋里有没有嬷嬷都没什么干系。
但是如今不同了,小姐常得往外跑,一旦遇着什么事她们不见得有处事老练的嬷嬷处理得好,于是她越俎代庖的就替小姐应下了,那就有劳苏嬷嬷了,外边的事我们几个确实不懂,恐怕到时候还得劳烦您。
份内之事。
跟着大姑娘也不过这么短短几月,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就跟着开口唤小姐而不是大姑娘,她只清楚记得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几个大丫鬟对她没了隔阂。
这几个丫鬟不但能干,也是真真的护主,几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融洽得让人侧目,平日里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着就解决了,三个月来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迎春发飙,却这般的恰到好处,抱夏也没有怨恨,大姑娘这手调教人的本事真是让人没得说。
出行的人也别东挑西捡了,如今家里男丁本就不多,真让我全带走了我也不放心。
花芷屈指敲了敲桌子,和徐管家说一声,把上次随我去北地的几人带上就够了。
是,老奴这就去。
苏嬷嬷走到门口就看到春香从外进来,和在老夫人跟前相比,这丫头明显鲜活了许多,也是,主子都这般爽利了,做下人的哪还能拖拖拉拉。
春香先朝着苏嬷嬷行了礼才踮着脚快步进屋禀报,小姐,四叔太太家的大姑娘来了。
花芷把人和脑海里的花家人口稍微对了下号,脑海里就浮起一张脸来,花家的姑娘大都长得不差,沾着花姓的光,也天生就比别家的人多了分书卷气,放在以前,花家的姑娘是从来不愁嫁的,不止因为家世,也因为其人。
请进来吧。
是。
迎春忙领着几人快手快脚的把屋子里收拾一番,收拾好的包袱也都放到了屏风后去。
花琴莲步轻移,裙摆微微摆动,而腰间挂着的铃铛却没有发生一丁点声音,这是一个严格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起来的世家千金。
花芷突然觉得有个软弱的娘也是好事,她那个哭包娘对她和柏林都是毫无原则的溺爱,从来就没要求过他们什么。
两人相互见了礼。
花琴坐到花芷下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已经被私底下传得厉害无比,只比她大了月份的堂姐。
祖母很高兴,她一直都在担心我的嫁妆少了会被夫家轻看。
人之常情。
花芷看着她,你也不需要有负担,我能出的自然是我负担得起的,若是我如今手头拮据我也不会开那个口。
其实如果可以,堂姐不需要补贴我。
花芷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等着她的未竟之言。
花琴咬了咬唇,花家的情况京中谁人不知,寒酸一点才符合大家的臆测不是吗?没有必要因我再惹来是非。
花芷笑意从眼角泛开,蔓延到脸上每一丝纹路里,所以说啊,她真是心甘情愿为花家人做这做那的,花家教养出来的人根子就是正的。
你当我做的那些事他们就不知晓?他们知晓的,路人瞧个热闹,真正盯着花家的却也想看看我花家在这事上会摆个怎样的态度出来,我要真藏着揶着,让你寒酸出嫁,他们只会觉得我花家可能想做什么,得更加盯紧一点,我大大方方的把家底亮了,他们反倒觉得花家不过是些没什么远见的妇人,这样的人总是能让人放松警惕的。
花琴没想到这一层,在知道堂姐会把三家都拉上往前走的时候她想的是不能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了,嫡庶旁支主仆加起来数百人,要养活就不容易,要是再补贴了她,她也担心娘家会更加不好过。
她倒是跳出去了,可家里还有老有小,她就是看点脸色又能如何,家里却是一个不好就要断炊的。
亮家底会不会有人打主意?我会把握好度,既让人满意又起不了歹心。
花琴点点头,看着始终和气的堂姐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家中已经如此了,堂姐为何还不允许各家遣散下人?少些人不也容易养活些吗?因为我需要人干活,家里用惯的人总比外边的人要信得过。
花芷为了让她安心温声给她解释,嫡支这边已经被抽空大半了,最近不得不又买了人进府,我更担心你们三家的人也不够我用。
花琴真正有些放心了,三家加起来家丁有数百人呢,如果这么多人都不够用,堂姐得做多少买卖。
第一百五十七章心理辅导师大概是花芷的态度太好,花琴心底盘旋多日的话冲口而出,堂姐,如果有一天我的夫家待我不好,你会像当时去杨家接二姑奶奶回家一样接我回家吗?会。
一个字的份量有多重?花琴觉得比她所知的一切相加起来还要重,堂姐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笑容没有褪去半分,那么斩钉截铁,那么铿锵有力,不负她心中那点不敢示之于人的期待。
她不怕承担花氏女的责任,不怕被人说身后有个拖油瓶娘家,她怕的,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她的娘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看着递到眼前的帕子,花琴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见她怔忡,花芷索性拖着圆凳坐近了些,替她擦了擦仿佛拭之不尽的眼泪,我说过,花家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会尽其所能的做你们的靠山,这话不止是对我们这一支有效,对你们也是一样的,我们是一起享荣华富贵,一起被抄家流放的一家人,在这事上自然没有被区别对待的道理。
花琴眼泪流得更急,我只是害怕。
害怕像二姑奶奶那般被暴力相待,害怕夫君不喜,害怕生不出儿子,害怕帮不上娘家,害怕母亲弟弟过得不好…她有太多的害怕,就好像只要离了家就如无根浮萍。
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婚前恐惧症嘛,因为花家落败所以底气不足,觉得自己高攀了,恨不得把自己放到尘埃里去。
堂妹,你如果带着这个心态嫁到夫家去,你担心的那些事恐怕真有可能会发生。
花琴抬起头来,泪眼迷蒙,一脸惶然。
花芷捏了捏湿透了的帕子,也不再做无用功,客串起了心理辅导师,花家很差吗?花琴理所当然的摇头,若是花家没有倒台,她嫁到不过领着四品闲职的蔡家称得上是下嫁。
不要总想着如今花家如何,他们在花家倒台后还愿意成就这门亲事,或者是你的未婚夫婿对你有心,或者是蔡家重情重义,又或者和这些私情都无关,不过是对方不愿做撕毁承诺的小人,可不管是哪一点,至少都说明了蔡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家,花家的情况摆在这里,对他们并没有任何蒙骗,他们还是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对方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时时记着自己矮人一头?花芷笑了笑,开朝太祖皇帝的元后不过是个私塾先生之女,她不也照样和太祖皇帝相濡以沫几十载,你也不要忘了,曾经花家但凡有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便有多少媒人上门,各世家看中的并非仅是花家,更多的是看中花家女在花家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受到的熏陶,在子息上这一点必将受益,蔡家想得明白,所以亲事不变,选择退亲的那几家不过是些目光短浅的人,我不替妹妹们可惜。
花琴听得眼泪都忘了继续流。
这样的论调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却觉得有道理极了,花家子四岁启蒙,六岁入族学,花家女却也是五岁就要学识字,她们姐妹做上一首小诗写上一首小词根本算不得难事。
她们也学管家算帐,对于女红一类却只要求能上手即可,反倒是琴棋书画是每个人必学的,区别只在于水平高低罢了。
花家的女儿不说个个都有好才情,却也绝非那些把心力都放在学内宅手段的姑娘可比。
而那些她会吗?花琴眼里有了神采,她会,琴棋书画她都会,不过就是有所偏向罢了。
那你有什么矮人一头呢?花琴起身郑重一礼,堂姐今日之言我将永记在心。
没有那么严重,你别和自己较劲就好。
我明白要如何做了。
头一回当心理辅导师成果就这么好,花芷心情不错,花琴前脚走,她后脚就让迎春送了五千两银票过去,这是她目前能动用的最大额度。
有这个银子,就是宅子都能置办上一个不错的,或者买上几间好铺面,放租子也能赚些私房钱,不管如何用,总归是有能摆上台面的东西了。
这笔银子的支出她没打算瞒着任何人,走帐时却是记在她个人名下。
吴氏过来和她交接事情的时候便道:走公帐其实也没人会有意见,就是有意见的都得吞下,咱们这些媳妇里可大多是有女儿的,就是为了自个儿的女儿都不会吭声,不用你一个人担着。
我又不用给自己攒嫁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大的私人支出,无碍。
吴氏嗔她一眼,穷大方,有了这个先例以后你就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心。
花芷笑,放心,就算四婶你没有女儿我也会把这一份算到柏君他们兄弟身上的,一定不偏心。
和我倒是知道贫,你算算几家加起来要嫁的要娶的有多少,到时候可别哭。
花芷确实是无所谓的,现在她拿得出来五千两,以后她生钱的门路只会越来越多,这点银子不算什么。
她早就说过,赚钱对她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有效率有作用的把银子花出去。
安排好出行前的所有事,一时间手头没什么事要忙活的花芷竟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记起柏林中午过来陪阿捡用饭时说起下午的课将由随安来上,算着时辰差不多,她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芍药扛着个硕大的袋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花家的家丁也都各自扛着背着抱着,各种药材气味扑鼻而来。
花花。
看到她,芍药空出一只手来挥了挥。
花芷看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个男人用并且其他人一副很习惯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吐槽好,花家没人做事了吗?他们力气还没我大,花花你等等我。
芍药扛着看起来比她个头还大的布袋小跑着进了自己的药房,指挥着几个力气没她大的家丁把药材一一放好,然后往每人手里塞了个瓶子,补肾的,效果可好了,别浪费。
花芷…众丫鬟…几个脸红得发黑的家丁…PS:今天早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偷得浮生半日闲打发走头低到裤裆的家丁,花芷把捂着肚子喊饿的人带回了屋。
不一会拂冬就带着几个小丫鬟摆上大盘小盘,芍药看得直吞口水,她后悔了,她应该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的!花芷把筷子放到她手里,托腮看着她,吃吧。
我一个人的?对。
芍药顿时咧了嘴,换成别人突然给她这么多好吃的她肯定得想想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可花花又不是别人!花芷看她吃得这么开心也觉得心底柔软,想起那边屋子里还关着一个,抬头吩咐道:去把院门关上,请阿捡过来。
是。
芍药边嚼边看向花花。
一个人吃着不香,让他来陪你。
芍药想说一个人吃着挺香的,吃不完的她可以当夜宵,可想到那个一身是伤还说着自己不是坏人的孩子她也就把这话和着吃食吞了下去。
花姐姐,芍药姐姐。
阿捡来得很快,他如今心里安稳,神情间也没了初来时的警惕小心,乖乖巧巧的模样。
来吃点东西,都是外边吃不到的,那个牛肉有点辣,对你伤口恢复不好,你不要吃。
阿捡弯着眉眼应了,坐到花芷对面。
芍药看他一眼继续嚼牛肉干,她还是想叫他小六,好像这样称呼才是对的,可是她并不想回到过去,更不想记起那些她要忘记的曾经。
拂冬做的东西向来色香味俱全,一大一小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动作非常一致,花芷不由得也跟着吃了点,看阿捡的速度慢下来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
伤口还痛吗?不痛…在芍药的眼神下阿捡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实话,还有点痛,也痒。
不痛不痒才怪了,要不想在身上留下疤就忍着点,不要去抓。
是。
好像知道对方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一样,芍药继续吃东西去了。
花芷垂下视线,身为皇子若是身上留下疤痕是会失去机会的吧,虽然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可是谁让他是皇子呢?身为世子的陆先生不也得划伤自己的脸来证明自己没有那个心思吗?皇室,呵。
花姐姐,柏林说你要离开几天。
花芷抬头看向神情忐忑的皇子殿下,点头道:对,去庄子上办点事,几天就回来了,柏林会照顾你的。
阿捡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无着无落。
我这个院子一直以来都是非请勿入,你也可以替我看看在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偷偷进来,记下人来即可,不用管他做了什么。
他要是拿什么东西走也不拦吗?不过是几个不能成的营生门路,随他拿。
芍药连忙吞下嘴里的东西问,有家贼?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家贼。
花芷托着腮,笑容清浅,我希望没有,但若是真有个能让我杀鸡儆猴的人,我也觉得挺好。
要不要我派个兄弟过来?真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开口的。
芍药也就不说什么了,阿捡趁着两人都不说话了满口应下。
花芷很难想像这个乖乖巧巧的皇子在皇宫那么冷酷的地方是如何生存下来的,难得的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还没有长歪,若是他真的满心都是算计人的心思,她是绝不会同意将人留下,就算他是皇子,是花家复兴的希望,花家家风挺好,不需要那种人来搅和。
陆先生说等他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你就可以不用关在屋子里了,柏林有时候会在族学授课,他有告诉你吧?是,柏林说花姐姐忙的时候他就会顶替几天。
知道柏林这么小就当了先生的惊讶在知晓花姐姐也是先生时就不算什么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母妃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这个厉害不是指如何得宠,在宫中如何的如鱼得水,而是指懂得的事情多少。
他在花家不过呆了几天就隐隐觉得花姐姐好像比母妃懂得更多,比他母妃还要厉害,每每听柏林说长姐如何如何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以后你也可以去族学,听课授课都可以,穆先生不止学问非常好,秉性也是上佳,你跟着柏林一起向他讨教便是,君子六艺不能落下,柏林的骑射剑术是和陆先生学的,你可和他一起。
阿捡听得心动不已,只恨不得这样的日子快点到来。
他看得出来晏惜哥哥对花姐姐的心思,正因为知道他才惊讶,做为父皇最信任的人,他现在在做的却并非让父皇喜欢的事。
若是父皇知道晏惜哥哥对罪人之女起了心思,只怕…想到坐在高位上的那人,阿捡下意识的全身一寒,生生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芍药放下筷子就要去给他号脉。
阿捡忙摇头,没事,就是…吃得有点多。
看他也就是脸色难看了点,芍药重新拿起了筷子,失了那么多血,脸色能好看才怪,你才吃了多少,想要把之前失去的都补回来就得多吃。
阿捡笑着应是,他在花家确实吃得比在宫中多,宫中的饭菜可没有这么热乎,尤其是他这种没有娘亲疼的,吃个冷饭冷菜的就太正常了。
不过他也确实留了半个肚子,再等上半个时辰柏林就该提着那个大得吓人的食盒过来和他一起用饭了。
有什么想看的书就和柏林说,孤本珍本没有,一般的倒也不缺。
是,柏林有拿来给我,笔墨纸砚样样不少。
他和你较着劲呢。
花芷笑,他一直自诩聪明,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只以为同辈里没有对手,哪想到你也不比他差,他生怕被你丢下了,这些日子可是用心不少。
阿捡顿时也来了危机感,他哪里有可能把柏林丢下,分明是他要被柏林甩下了,他那天费了多大的劲才跟上柏林他自己最清楚,可柏林看起来分明还很游刃有余。
这要是柏林再用功…阿捡坐不住了,屁股在锦凳上挪了又挪,偏偏开不了口主动走。
芍药的白眼都要翻到天边去了,当她眼瞎了不成,赶紧走,影响我吃东西。
阿捡如蒙大赦,向两人行了礼跑得飞快。
花芷这时才笑出声来。
芍药戳着丸子直哼哼,花花你都被晏哥带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请君命京中持续好天气,已经渐渐有了点初春的气息。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郊外,花芷把车窗的帘子挂在一边,看着外边的好天气心情跟着大好。
等天气再回暖些就是郊游的好时节了,往年花家的男丁会护着姐姐妹妹们出门踏春,当然,她是不参与的,但是她们那种欢快的气息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来。
今年,却是不行的。
花花。
芍药打马过来,隔着飘扬的帷幔也能感觉出她的好心情,出来骑马。
不来,你好不容易解禁了,自管去撒野吧。
花芷懒洋洋的往马车内壁上一靠,往北地跑了那一趟她骑马已经骑伤了,对这事并不那么期待。
看着芍药欢快的打马跑远,花芷想起陆先生说她之前的理想是做大庆朝第一个女将军,这志向其实很合她,哪怕是没了那些记忆,本性却没有改变。
想到陆先生,花芷就不由得多想了些,今日府中的武学课是由汪先生来上的,不知陆先生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雕栏玉砌的长廊上有宫女和小太监来来回回,时不时还有禁卫巡逻,可除了风声,偌大个皇宫安静得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皇帝从政事殿出来不由得停下脚步凭栏远眺,便是在这宫中生活了一辈子,他依然觉得今日太过安静了些,这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些不安来。
莫不是有人要行刺不成?皇帝心下起了提防,扫眼一看顿时觉得谁谁都像刺客,尤其是那个踮着脚尖往他跑的小太监,他一定就是刺客!正要唤人,就听得身侧的来福低斥道:跑什么跑,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小太监立刻趴伏在地,额头抵在地上,颤声道:七宿司首领有急事禀报,奴婢情急之下忘了规矩,请皇上恕罪。
他在哪里?启禀皇上,正候在御书房外。
皇帝大步往御书房行去,他清楚那小子的性子,若非大事绝不会披着七宿司首领那张皮出现,他好几个身份都能自由出入皇宫见到他,七宿司首领这个身份盯着的人太多了,他最不常用。
他走得急,没看到来福抬头后满脸渍津津的样子,示意其他人先行跟上,他走到这个新收的干儿子上前,低声道:若非咱家反应快,这会你已经人头落地了,在这宫中,就是火烧到了眉毛上你也给咱家把步了迈稳了,再有下次,你就下去和你那些个兄弟做伴吧。
小太监也知道刚才自己有多险,当即行了大礼。
看他这般听教来福心中舒坦了些,一抬眼看到皇上都走到拐角了忙快步追了上去,边在心中打起了盘算,皇上疑心病越来越重,身体也渐渐不行,可前儿又下令扩充后宫,就像想要向谁证明什么似的,这段时间更是荤素不忌,这样下去…想到如今朝中情形,来福心中就是一颤,皇上再不立下太子这朝中怕是就要乱了,刚才他还去救别人,真到了那时候,也不知有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终于追上队伍,来福不着痕迹的又站到了皇上身边,看向一身暗纹玄衣,头戴面具的七宿司首领,这一身装束就如同朝官的朝服,从第一代定下来到现在没有半分改动。
才见到上一任七宿司首领的时候他甚至还偷偷担心过,要是有人利用面具来做行刺之举那七宿司首领多冤枉,后来真有人这么做了却连靠近都不曾就被就地处决后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个面具世间独此一个,再厉害的能工巧匠也无法仿制。
因为这个面具是由无数明纹暗理合成的一个完整图案,至于是个什么图案,知晓的只有历代皇上和七宿司首领两人。
想到面具后的人以及皇上待他的态度,来福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只要交好了这一位,不管以后上位的是谁都是动不了这一位的,要是他能保一保自己,说不定自己还真能得个善终!这么想着,来福眼神火热起来。
顾晏惜多敏锐的人,往来福那瞟了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倒是有点用处。
挥退其他人,只留了来福在屋里侍候,皇帝看向只要站在这里就让他心里踏实的大侄子,笑道:看样子今儿要说的是个坏消息。
顾晏惜取下面具,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就是他平日里面对这个皇伯父的自在随意都没了,皇帝心直往下沉,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方道:说法,我承受得住。
出乎皇帝预料,顾晏惜朝着他跪了下去,说着好像完全与此无关的事,臣,请求皇上立下储君。
皇帝定定的看着他,他们又做什么了?顾晏惜抬头,他们使的每一个昏招都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一千八百却都是我大庆朝的人,他们损的,是我大庆朝的利益,皇上,他们在动摇国本!顾晏惜把奏折递给来福,来福接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一个字却在这一刻达成了交易。
还不快起来,当朕忘了你腿受过伤?皇帝瞪他一眼,看着手中的奏折一点也不想打开,能让晏惜冒着犯他忌讳都要提出立储,可见事情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可是啊,谁都避得,做为皇帝的他避不得。
翻开奏折,看着上边罗列的桩桩件件他完全不觉得意外,为了这个位置,他们就是哪天领兵造反逼死他这个父皇也并非不可能。
如今小六在哪里?臣将他放到了芍药身边。
皇帝揉了揉额头,我以为你会将他送到孙家去。
芍药最合适。
可不就是最合适,皇帝薄唇勾起嘲弄的弧度,一个是连真名都不用了的宗室女,一个是被自家兄弟逼得有家归不得的皇子,这样的两个边缘人在一起做伴真是再好不过。
若是您觉得这样不好,等他伤好了臣便送他回来。
回来做什么,被他那几个兄长踩着往上爬?皇帝摇头,就让他跟着芍药吧,朕日后总要有脸去见珍妃。
PS:姑娘们加油,帮空空把月票第一名干掉,天下就是空空的了哈哈哈!恩,说一下,后面要给男主加戏了。
第一百六十章发飙的顾世子后宫佳丽三千,他对谁都没有表露过特殊喜爱,不是真的把她们当成长一个模样的木头桩子,而是做为一个皇帝不能有所偏颇,他偏了群臣也就偏了,而被他偏宠的人在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活不久。
可他对珍妃的印象极其深刻,母后也曾说过,珍妃是后宫中难得通透的女子。
她知道该什么时候争,该什么时候退,也知道怎样不引人注意以自保,又得怎样才能让君王记着她,记着她是孙奇唯一的女儿,她生下的儿子不止是大庆朝的六皇子,更是孙家唯一的血脉,她在用事实告诉他孙家没有值得忌讳的地方。
她的早逝他是难过的,可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去上一柱香,再通过母后将那个失去倚仗的孩子带在身边一段时间,再时不时由母后赏下一些东西,好让其他人知道他得了太后娘娘喜爱,想要欺负他也得掂量掂量。
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而已,除了年节和他的寿辰父子俩能远远的隔着见上一面,平日里他根本见不着那个从不主动往他跟前凑的儿子,老大和老四不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敢下手吗?换成老五他们敢?握着奏折的手发着抖,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就发生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而他却半点不知,是他们本事太大,还是他身边的人已经被收买的差不多了?晏惜。
顾晏惜正身行礼,臣在。
把朕身边清一清,结果,结果不需要告诉朕,你处理了便是。
是。
顾晏惜直腰抬头,看向上首的人突的眉头一皱,绕过偌大的书案熟门熟路的拉开暗格,从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粒送到皇伯父嘴边。
皇帝看他一眼,眼神柔和下来,把药含入嘴里,就着来福递过来的水服下。
顾晏惜突然靠近皇帝吸了吸鼻子,皇帝心一紧,晏惜…顾晏惜冷着脸,三两下从另一个暗格里找出一个锦盒来,打开来,几颗圆润的朱红丹药赫然在目。
来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何时开始的?放肆,晏惜你…皇伯父,我的名是您取的,我的命是您救的,我的一切都是您给予,就算您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去我也绝无二话,可是这东西,您以后休想再碰。
顾晏惜把几颗丹药捏在掌心,再张开时已经成了粉末。
他转过身去对着不知何时跪于地的几人,尔等尊君命行事看似无错,可尔等此举却是置皇上身体健康于不顾,我绝容不下,来人。
门无声的打开,七宿司从属跪于御书房外。
每人鞭一百,一宿降为七宿。
一百鞭,就算以他们的身体素质那也是要去掉半条命,可最让他们难过的,却是从一宿降为七宿。
七宿司共分七宿,第七宿只能算是预备人员,只有各方面出类拔萃的人才能进入一宿,可以说一宿是七宿卫中实力最顶尖的,如今将他们从一宿降到七宿,可见顾晏惜有多生气。
晏惜,你这是在迁怒。
是,臣是在迁怒,因为您做错了事,臣却无法对您如何!皇帝抚额,这小子横起来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犯错的人很快被带了下去,知晓这事还没完,御书房外依旧有人待命。
查,我要知晓此丹是何人所献,有哪些人参与,所有人都给我拿下,至于练丹者,连丹带人给我带到这里来。
晏惜…皇上,臣就让您瞧瞧金丹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
朕知道了,朕应你,都应你,以后都不碰了还不行?皇帝无奈得不行,这到底谁是君谁是臣了,其他人就别牵扯进来了。
明知此物伤身却不拦阻,我没有抄家夷族已是手下留情!顾晏惜回过头去继续吩咐,去把芍药叫来。
所有人退下,门重新关上,顾晏惜这才看向来福,想来来福公公应是不知此事。
来福苦笑着跪倒在地,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他说不知也得有人信,请世子责罚。
晏惜,他确实不知,这老家伙要真知道了不得和朕来一场死谏?皇帝笑,虽然被侄子又是下脸又是发脾气的闹了这么一通,可他心里那些因为儿子不争气而生的郁气反倒散了,儿子眼里没有他这个老子,侄子心里却是有他这个伯父的,所以他才会发这么大脾气。
还有来福,别的不说,至少对他够忠心。
总算他也没成为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顾晏惜看着来福的眼神不再飞刀子,心里却仍是余怒未消。
他没想到皇上会服食金丹,历朝历代死在这上头的皇帝还少了?皇伯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可他依旧选择了服用,只有可能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风,他会查出来的!如果此事和那几个有关…顾晏惜眼神冷得刺骨,这次他会亲自动手!来福,去把平日给皇上请平安脉的太医请来,带上近半年的日志,另外还有皇上的起居志也让人送来,我要看。
是。
知道拦不住,皇帝干脆不说话了,到了此刻他心里也起了疑心,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服食金丹的?皇帝揉了揉额角,脑子有些浑,隐隐记得是什么时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这边的动静瞒不住人,连太后娘娘那边都惊动了,老太后还以为两叔侄生了什么矛盾,赶紧把玉香派过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顾晏惜哪敢让祖母知晓此事,让来福以皇上身边被人安插了细作为由应付了过去。
合上起居志,顾晏惜皱眉,从起居志来看并无么异常,皇伯父身边没有出现新面孔,虽然最近宠幸妃子的频率高了些,可人还是那些人,她们的身份来历一清二楚,按理来说没有出妖蛾子的可能。
可这事和后宫一定脱不了关系,没有人持续不断的在皇伯父耳边吹枕边风,皇伯父不会去尝试。
皇伯父算不得明君圣君,他固执、猜疑心重,甚至翻脸不认人,可他也绝不是昏君,三言两语糊弄不了他。
所以问题还是在那些旧人里。
顾晏惜把起居志放到一边,皇伯父若有个三长两短,谁将得到最大利益?PS:为什么空空的读者有这么多月票哈哈哈!马上就要干掉第一名了!第一百六十一章伯侄亲情来福踮着脚进来,直接向顾晏惜禀报,世子,天师带进宫来了,您看是带到哪里?就带这来吧。
是。
皇帝一时间有些气笑不得,他都被当成摆设了不成?查到什么了?顾晏惜把面具戴上,声音跟着有些变了,有点怀疑需要证实。
这时,被床单从头到脚严严实实捂了一圈的人形物体被扛了进来,门关上,床单一收,露出里边被五花大绑的天师。
天师被堵着嘴,待看清自己是在哪里,面对的是谁后一双过于灵活的眼睛瞪得都快要飞出去了。
肖五,好好招待。
肖五会意,揉了揉手腕走上前,二活不说一拳接一拳狠狠打在天师肚子上,被堵着嘴的天师呜呜出声,一脸求饶的模样。
皇帝像是看不见眼前这一幕,重新打开晏惜那封奏折看起来,这点动静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直到天师都被打得翻了白眼,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肖五才停手,他下手有分寸,能让人疼到骨头里,但是并不会将人打伤,只是让人疼,疼,疼!顾晏惜放下茶盏,丹药带来了?是。
来福将一袋丹药递过来,顾晏惜打开瞧了瞧,不说多了,一百颗足有。
都敢献到皇上面前来的丹药自然是能治百病的,来,喂天师吃下去。
顾晏惜笑容冰冷,全部。
皇帝看了侄子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了奏折,看晏惜想让他看的。
饶命呜…天师的喉管被肖五技巧的按住,让他能呼吸,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喂进去的丹药都不需要用水送服,被肖五一顺一按就下去了,袋子里的丹药下去三分之一的时候天师开始干呕,并且拼尽了全力的挣脱,朝着皇帝跪下使劲摇头。
没人理他,丹药继续一粒粒送入嘴里,直到袋子里一粒不剩,牢牢扣着他的人才放开他。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手指伸进喉咙里猛呕,吐了御书房一地,有些还是完整的金丹,有些已经有了化的迹象,可比起吃下去的这些太少太少了,他正准备继续,手就被人扣住了,他抬头一看,正是之前打他的人,他吓得打着滚的远离他,哪里还能看到半点高人的模样。
皇帝厌恶的看着这个曾经仙风道骨的天师,之前他是避开所有人见过这天师一面的,若非当真风姿非凡,他又岂会被糊弄住。
把吐出来的重新喂进去,封了嘴绑起来。
我不吃了,我不吃了,再吃要死人了,你们问我,问我什么我都说!顾晏惜整了整衣摆,嘴角擒着一抹笑,我什么都无需从你这里得知,只想看看你这个金丹是不是真能活死人肉白骨,我等着看天师你…得道成仙。
我不…话未完,嘴巴就被封得严严实实,肖五将他绑在御书房内的柱子上,任他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没有一个人说话,冷冷的视线落在天师身上,看着他挣扎着五官狰狞,看着他痛苦的喉咙上下滚动,看着他全身痉挛,面如金色,看着他屎尿失禁,弄得满屋子异味,看着他瞳孔张大,渐渐失了焦距,看着他头后仰着不知是死是活…够了!皇帝闭上眼,带下去。
肖五看了世子一眼,得到示意后方一脸嫌恶的拎着人离开,来福快速收拾了一番,又点了一盘檀香方才出屋带上门,亲自守在门口。
顾晏惜见好就好,取下面具,沉默着朝着上首那位既是他的君王亦是疼他多年的伯父跪了下去。
皇帝张开眼看着他的头顶,看着这个就连背影也透着倔强的侄子感慨万千,起身从书案后绕出来,将人轻轻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应承道:朕知道了,以后一定再也不碰。
顾晏惜垂下眉眼恩了一声,心里却早就打定主意京中休想再有一个天师,谁敢再迈进京城一步,迈左脚他砍左脚,迈右脚他砍右脚!皇帝长叹一声,若非精神越来越不济,他如何会走这一步,顾家人大都寿数长,可一旦坐上高位的就必定会折寿,皇帝如此,历任的七宿司首领也如此。
等他哪天要不行了定是要留下个遗诏给晏惜的,早些培养个能接替他的人出来,自顾逍遥去吧。
小六你若是看得上就让他跟着你,这宫中,不回也罢。
顾晏惜抬头看向皇伯父,这话里的意思是…珍妃聪明,没道理她的儿子蠢笨,不过是随了她娘的性子不爱争罢了,你好好教一教,若将来能有他接手你这一摊子事,朕也放心。
小六的心不够狠,他接不住。
你当初就够狠了?生在皇家,就算是只猫也是只吃生肉的猫,你将他的爪子磨利了,他照样能伤人。
顾晏惜脑子转得飞快,皇伯父的意思是一旦他应下,那以后小六的行踪他就不会再管?这样倒也更加方便,于是他点头应下,臣知道了。
皇帝高兴了点,嘴巴张了张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脸色微变,这莫非就是金丹带给他的影响?如果真的是,那引诱他服食金丹的人…呵,他们多了解自己,算准了他会瞒着晏惜,算准了他会抗拒不了诱惑,他们唯一算漏的,就是晏惜光是闻都能闻出不对劲的味来。
皇伯父?无碍。
皇帝走回长桌后,这事你放开了去查,不管牵涉到了谁,绝不容情。
臣遵旨。
门外来福公公的尖嗓响起,启禀皇上,芍药姑娘到了。
进来。
芍药戴着帷帽拎着她的药箱站在门口,人还没进来就先皱了眉,怎么有股这么讨厌的味道。
进了屋,她眼神从晏哥转到皇帝身上,取下帷帽单膝跪地,参见皇上。
这是一个武将礼!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容貌称得上惨不忍睹的孩子,恍惚记起当年她耍着长枪一脸骄傲的说出那番掷地有声的话:我要成为大庆朝第一个女将军,护我顾家江山,护我汉家百姓!从那之后,她再不行屈膝礼。
就算选择了遗忘,有些习惯身体却还记得。
PS:写酸了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写芍药就容易这样。
今天早更。
第一百六十二章晏惜,你来做太子!顾晏惜轻咳一声,皇帝回过神来,免礼。
芍药站起来看向晏哥,顾晏惜对她轻轻点头。
芍药拎着药箱上前,小药枕放到宽厚的扶手上并拍了拍。
皇帝失笑,把手放了上去。
大夫看病多是望闻问切轮着来,芍药却是反的,她先切了脉,然后才望闻问,然后总结道:好叫皇上知晓,这世上没有吃下立刻就见效的灵丹妙药,所有有这种效果的药都必是以伤害身体为代价。
芍药把小药枕往药箱里一放,继续道:这金丹若真有他们吹嘘得那般有用,那些天师何用苦哈哈的到处扮高人,每天当饭吃了去当他们的神仙不就行了?何必来和世俗凡人纠缠。
世俗凡人的皇上…您服食的时间应该还不长,虽然伤到了底子,我倒还有把握挽救。
芍药突然转了内容,现在可是有些记不起事来?对…被套了话的皇帝下意识的看向顾晏惜,果不其然,黑脸了。
皇帝点了点芍药,芍药一点也不怕,这丹比我见过的都要霸道,按我以前见过的当不至于短时间内就伤到身体根本,晏哥,金丹有吗?拿我看看。
顾晏惜看了皇伯父一眼,任八。
任八推门而入,将数个锦盒递过来。
皇帝转开视线,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全是他藏起来的那些。
芍药拿起一颗先闻了闻,眉心就皱得能夹死蚊子,直接拿走两个盒子起身道:给我一个房间,我要研究一下。
顾晏惜一看芍药的表情就知道不好,让来福赶紧把人带去隔壁,并且让一直候在外边腿都软了的太医带着一撂的问诊日志一起跟过去,以防芍药有什么想问的。
伯侄两人对看一眼,心都沉了沉。
将近两个时辰芍药才从屋里出来,丹药配比是之前我见过的金丹的四倍。
御书房内针落可闻。
好一会后皇帝才问,如果我服食的时间长了…您现在一日服食几颗?不等皇上答话,芍药又道:应该先是一日两颗,几天后增加为三颗,再之后为四颗五颗,如果我料得不错,您现在一日应该要服食六颗了。
皇帝沉默着默认了。
往后数量还会增加,在您需要的时候一旦不服食就会没有精神,上一刻说过的话下一刻就不记得了,精力无法集中,甚至连人名都会想不起,我猜,您现在应该就有这样的症状出现了。
皇帝手掌暗暗收紧却也控制不住手的颤抖,他哑声道:这种症状可能缓解?能。
但是伤到的根本已经很难挽救了,当她弄明白金丹所用的东西和配比时她就知道要糟,这种金丹根本就是来要人命的。
顾晏惜沉声问,为何太医没有看出异常来?人我已经扣下了,剥皮抽筋就不必了,留给我试药吧,另外我需要看一下皇上这段时间的食谱。
来福会意,躬身飞快离开。
皇宫,要变天了!等待的时间里芍药也没闲着,再一次仔细的给皇上切了脉,又胆大包天的放了皇上一点血蹲一边琢磨去了。
顾晏惜已经在脑子里把整件事过了一遍,起身去了隔壁。
叫屈七来见我。
屈七穿着一身宫人的衣裳过来,低眉顺眼的就像宫中随处可见的侍从。
他单膝跪在顾晏惜面前,首领。
最近老二那边有没有异常?屈七略作沉吟,摇头,属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顾晏惜也认为二皇子的嫌疑最小,老大和老三实力都比他强,就是新出头的老四因为有强势外家都不比他差,羽翼未丰之时去动这种手脚,真成了还不知道便宜了谁,而且,他的母妃惠妃娘娘并不得宠,这枕边风吹不起来。
你去查一查老大,等等,不对。
顾晏惜眉间净是冷凝之色,动用宫里的人手查容妃、良妃和徐贵妃,我要知道她们这段时间见过谁,和娘家有没有超出正常的来往,另外,放出消息,就说七宿司抓获一名天师。
是。
大皇子的母妃容妃,三皇子的母妃良妃,四皇子的母妃徐贵妃,问题肯定出在这三人里,而前两者的可能更大,顾晏惜摩挲着玉扳指,不见血,你们野心大得都能把这天吞下去!‘砰’的一声响,顾晏惜身影一闪人已经到了门外,语速飞快的吩咐守在御书房外的肖五,看好了。
是。
御书房内一片狼藉,东西倒的倒碎的碎,皇帝站在宽椅前喘着粗气,来福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芍药不受半点影响捧着食谱锁着眉头看得专注。
顾晏惜奔到皇伯父身边扶住他,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出皇伯父身上火热的温度,芍药,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无碍,过了时间没有吃到金丹让皇上焦躁,再经事情一刺激就会这样。
芍药抬头,晏哥,有人在食谱上动了手脚,膻味腥味和各类荤食大大过量,我做了下对比,和正常时候相比多出来两倍,若是皇上没有服食金丹也就罢了,不过是吃得油腻了些,可问题就在于皇上在服食金丹,这就更加催发了金丹的药性。
好,真好,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皇帝冷笑,朕这就下诏,晏惜,这太子你来做。
容貌有损者不得入朝为官。
朕不是让你为官,是让你为帝!规矩不可破。
顾晏惜眼皮子都没有多眨一下,您若觉得臣这脸破得还不够,臣再来一刀。
啪!皇帝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胸膛剧烈起伏,立太子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当时晏惜伤了脸的时候他就知道根本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是在对敌时受的伤,只有可能是他自己弄的,为了让他放心,也为了让那几个安心。
晏惜对这个位置有多看不上他看得最清楚,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伯父他根本不会去做什么七宿司首领,早就远远的离了京城,离了朝堂,等太后一走他方会回来,为他的母亲,为芍药报仇。
他一直都知道,他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PS:金丹这些姑娘们不要考据,我也只能写得尽量合理些。
第一百六十三章七宿司之威顾晏惜扶着人到一边去远远坐着,来福立刻叫了人赶紧收拾。
让人送些清淡些的饮食过来。
想到自己在花家吃的那些酸酸脆脆的开胃菜,顾晏惜想着回头得去讨一些带进宫来,皇伯父如今的身体,又是刚断了金丹,怕是吃什么都要没胃口。
芍药抬头,晏哥,我需得在宫中住上些日子。
好,就住在偏殿里,我问祖母要两个人来跟着你。
芍药不在乎这些,将太医院的诊脉日志和食谱放在一起,翻到同样的日子,然后同时往后翻。
顾晏惜也不打扰她,转而朝着皇帝跪下请命,臣需得…话才出口,皇帝伸出手摊开掌心,这是…虎符交给你,整个京城兵马全部听你号令。
抓起侄子的手把虎符放入他手心轻轻捂住,拍了拍,道:好好用,皇伯父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顾晏惜咬了咬舌尖,是,臣…定护您周全。
就冲着您的这份信任,愿粉身碎骨以报!深吸一口气,顾晏惜起身戴上面具走出门外,扬起手中虎符,所有人,听令。
禁卫军统领倒抽一口冷气,皇上竟然将虎符给了他人?心里波澜起伏,动作却丝毫不慢,手扶刀柄单膝跪于地,符刚听令。
藏于暗处的七宿司人和隶属于皇上的暗卫也都一一现身跪于地,等候吩咐。
三宫六殿十二院,所有人各归各位,不得随意走动,一旦抓住,以细作论处!顾晏惜眼神扫过不远处可见的宫殿屋顶,各宫娘娘以及在宫中的皇子公主皆在此例。
是。
符刚,你亲自去往四位皇子府,着他们关门闭府等候皇上召见,在那之前,不得离府半步。
符刚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已经四年,头一次见识到七宿司统领之威,就在御书房门口,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不论宫妃还是皇子,他都敢下如此命令!逾越吗?当然是逾越了,换成别人十条命都不够他死的!可这人是七宿司首领,就是皇子宫妃们再不愤,也得受着!大庆朝的七宿司,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并且深得皇上信任,而七宿司统领也从来不曾让皇上失望。
符刚能做禁卫军统领一职,家中自是不一般,他领职第一天就被父亲叫到书房,没有提醒他要注意什么,也没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只是着重和他说了七宿司,并且给了他一句警告:需得把七宿司首领的话当成皇上的话来听!所以这一刻,他应得脆响。
顾晏惜的部署还在继续,着北营接管城防,严查一切可疑之人,东西两营城外扎营,随时听候调遣,中营拱卫皇宫。
符刚猛的抬头,中营接管了皇宫,禁卫军当如何?可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大惊失色。
南营,守卫皇子府。
说是守卫,其实是看守吧!符刚手心湿滑,吞下了欲问禁卫军去向的话。
禁卫军跟我去拿人。
符刚顿了一顿,应是。
顾晏惜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反应倒也满意,禁卫军就是一帮公子军,当然,他们的本事也是实打实的,不然做不了护卫皇上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们的每一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或显赫或曾经显赫,他这次要动的人里或许就有他们的家族故旧,他不能将这些人留在宫中。
而且他也要看看这些人和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既然要清理就彻底的来一次,这样的机会可一不可再,他也绝不容许再出现。
来福。
来福态度恭谨的垂手在侧,老奴在。
你亲自去见太后娘娘,替我告声罪,也请她老人家受累坐镇后宫。
老奴遵命。
肖五。
属下在。
调动一司所有人马贴身护卫皇上,任何不请自来之人,当场格杀。
顾晏惜满身萧杀之气,记住,任何人!属下遵命。
顾晏惜抬手戴上兜帽,明明阳光普照,他却觉得通身全寒。
这就是皇宫你死我活的争斗,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对手,父不父子不子。
虎符在手心握紧,硌得掌心生疼,这就是一令出天下动的皇权,所有人趋之若鹫,可他却只想远离,在那个不大的院子里和喜欢的人相对而坐,喝上一壶茶,捧上一本书,一下午。
行动吧。
七宿司刑堂许久不开,也是时候见血了。
是。
符刚立刻前去集结禁卫军所属,走远后他回头,看着那个面具覆面的人负手而立,风吹得他的披风裂裂作响,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个人恐怕一身的骨头都是冷而绝决的。
京城,要血雨腥风了。
可是那又如何,大庆朝立朝一百七十年,所生的乱子从来都和七宿司无关,这一次同样如此。
太后的福寿宫内,来福跪伏于地一字不漏的转述世子的话。
太后静静听完,一字不多问,哀家知道了,你替哀家转告世子,宫中乱不了。
老奴遵命。
来福又是一拜,您若没有其他吩咐,老奴先行告退。
去吧。
等人一走,玉香就有些变了脸色,娘娘,这…晏惜第一次这般发作是他娘过世,芍药差点没有救过来,因为哀家,他忍了,第二次是那几个对谁都不放心的耍下作手段往他屋里塞人,为了皇帝他也忍了,这一次他能发作出来,挺好。
太后转了转尾指上的玉环,眼里净是冷意,之前闹那么大一通,连芍药都进宫了,事情只怕和皇帝脱不开关系,有人不想活了哀家又为何要拦着。
玉香是太后从娘家就带在身边的小丫鬟,能放出去婚配的时候她也没离开,一直就守在太后身边,几十年来深得太后信任,知道的事自然也多,这会便低声道,奴婢瞧着像是和宫妃皇子扯上了干系,这一旦处置起来…不过是该废的废,该死的死,自找的,怨罪的别人。
太后起身,更衣。
PS:我算是发现了,空空有一个铁粉,她非常爱空空,喜欢评论,也喜欢回复别人的评论,但是呢她天生自带嘲讽技能,就是对空空喜欢也时不时要嘲讽一下的,但是这并不能掩盖她喜爱空空的心,有姑娘对号入座吗?第一百六十四章送饭本是满目繁华的京城突然就风声鹤唳起来,军队入城,城门并没有关闭,却盘查严格,一旦表现有一点点异常立刻被拿下。
生活在京中久了的百姓自有一套生存之道,一看这架势就有许多人快步回了家,关门落锁,不再多看一眼。
可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世家大族没有一个安稳,直到明里暗里派出的几波人皆被拿下后不少人才老实下来,而那些个心里有鬼的在这大冷的天便是坐着,也是汗如雨下。
符刚看着手中的名单同样冷汗直冒,如果把这些人全抓了,朝中怕是要空出不少位置来,他也暗暗庆幸这一溜的名单中没有符家故旧。
动手。
顾晏惜骑在马上冷声下令,临影打了个响鼻,为这场血腥杀戮拉开了序幕。
符刚深吸一口气,挥手向前,指向不远处的刘家,禁卫军如狼似虎的砸开门扑进去,绑住目标押出门外,有叫冤的直接一块布塞进去,继续去往下一家。
顾晏惜不再有任何表示,黑巾覆面的七宿卫所属沉默的跟在首领身后,只是这样静静站着,对被拿下的朝官和偷偷往外瞧的人来说就是一种震撼。
那种压抑的,欲择人而噬的冰冷氛围,让他们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七宿司,好久不曾露面了!当名单上的人一个不少的都抓在手里后,顾晏惜亲手将城中所有天师一个个揪出来扔出城门,此时天已近黑。
陈情上前低问,主子,是否先将他们押入天牢…开刑堂。
顾晏惜抬头看着天空,想着那此时不在京中的人,请所有皇子、公主,以及三等以上妃嫔前往观刑。
陈情大惊,主子…不打狠了他们不会知道痛。
可所有的仇恨都得由您担下!您何必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去!跟着世子一路风里来火里去,在当年为世子挨了七刀都不曾红过眼的陈情这会红了眼眶。
那些人是谁?是皇子,未来的君王必出自他们其中,宫妃里将有未来的太后,何必做得这般绝决!便是让皇上出面也好啊!去传令吧。
主子!陈情,不要让我再说一遍!陈情狠狠揉了把眼睛,转身离开。
顾晏惜垂下视线,好像只要姓了顾天生就会变得天性凉薄,陈情不明白,他既然敢做又岂会没有算到后果,就算真有鸡蛋砸石头的事他也是那块石头!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根,以后他和阿芷的事未必瞒得住,他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到她的机会!历任七宿司首领,从来都没有连家人都护不住的无能之人。
主子。
刚刚离开的陈情突然又返了回来,大姑娘遣人送了东西前来。
顾晏惜当即回头,看向在这种局面下脸色惨白却站得挺挺的丫鬟,这人他见过,平日里总是在拂冬身边跟进跟出,阿芷就是有这种让身边的人都变得胆大的本事。
东西拿来。
刘娟连忙费劲的将大大的包裹高高举起,头也不敢抬。
大概猜到了是什么,顾晏惜把包裹拢进大氅里,她可有话带给我?并…并没有。
刘娟腿软得已经快跪了,硬撑着才没有给小姐丢人,勉强屈膝一礼,道:奴婢告退。
找人送她出城。
是。
刘娟走了没多久,就有人上前无声的跪立一旁,他是顾晏惜派去跟在花芷身边的人之一,没有他一路护着,刘香进不了城。
那边如何?她可安好?是,没有异常。
顾晏惜隔着包裹摩挲着盒子边沿,她知道了什么?大姑娘应该是在您派人去请芍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后来大姑娘派人回城了一趟,再之后属下就看到她吩咐拂冬做饭,让丫鬟送了这个来。
以她那么个爱护下人的性子却让刘娟一个人出门,不过是知道身边有他的人罢了,知晓了却也没有表现出反感…顾晏惜像是泡到了温水里,从心里一点点柔软起来,无人知晓面具后的脸此时有多温柔。
率先回了宫,顾晏惜去了祖母的福寿宫。
一身正装冠服的太后看到他有些意外,她以为短时间内是见不到这个孙子的。
玉香连忙将其他人摒退,顾晏惜摘了面具,从大氅里把那个四四方方的包裹拿了出来。
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个三层的木盒,触手生温。
太后眉毛一扬,和玉香对看一眼。
顾晏惜见过这东西,是花家特制的食盒,这段时间拂冬每天会把盒子装得满满的着小厮给杨随安送去,没想到他也会有这待遇。
吃食?太后问。
顾晏惜点点头,把其中一个食盒打开,晶莹的米饭粒粒饱满,让一天滴水未进的人终于有了些饿的感觉。
上面一层端开,中面那层分为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装得满满的各式菜色,最下面一层则只有两个格子,放着两种不同的点心。
再打开另一个食盒,顾晏惜只看了下中间的菜色就重新装好让人给芍药送去,这菜是按着口味来的,芍药嗜辣,这一份的菜里一半放了辣子。
太后垂眸看着自己即便保养得宜也不再细嫩的双手,她这一辈子所行之事皆和利益有关,一开始是为了家族,后来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更不曾体会过那让人生让人死的美好爱情。
她见过别人为感情疯狂,可如今看着晏惜和那个花家的小姑娘却觉出了些暖意。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姑娘吸引晏惜的是什么,所以她才在得知时生不出棒打鸳鸯的心思来,她这个孙子啊,成全了她,成全了皇帝,甚至成全了那几个皇子,也不得不成全了他那没良心的爹,唯独不曾成全过自己,她又如何忍心让他连个自己喜欢的人都得不到。
抬头看向低头吃饭,莫名生出些乖巧感来的孙子,太后暗暗叹了口气,听人回报,那姑娘对晏惜并无其他心思,会送吃的来多半也是知晓了城中发生的事,对他一种另类的安抚,倒也是有心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三斩刘娟软着腿下了马车,一路都在打摆子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刚迈出一步就摔倒在地,听到动静迎出来的冬子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边问,刘娟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刘娟摇摇头,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你扶我一把,我有事要禀报小姐。
是。
冬子二话不说扶着人进了门,直接把人送到了内院门口,又由内院的丫鬟扶着到了花芷面前。
花芷看到她这样也有些吃惊,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底细她清楚,刘娟虽然是后来才到她身边的,但也不至于一点小事就会这副吓破胆的样子。
拂冬忙上前扶住她到一边坐定,小丫鬟端了热茶过来,刘娟哆嗦着喝下去才能说出话来。
小,小姐,城中戒严了,奴婢瞧见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官兵。
话一出口,后面的话顺畅起来,婢子进城后没等多久就有人过来直接将婢子带到了那人面前,就和小姐您说的一样,戴着面具,身边的人也都蒙着面,附近还有不少被绑的人。
花芷微微点头,知道陆先生的身份后,她就知道那天晚上救她的面具人就是他,大庆朝神秘的七宿司首领。
婢子把东西给他后他问婢子您可有话转达,婢子说没有后他就让婢子走了,婢子按您说的仔细观看了城中的情况,发现比之前那下人所说的要严重许多,婢子特意走得慢一些,听了下其他人的话,据说是,据说是有人欲对皇上不轨。
刘娟吞了口口水,眼里难掩惊恐,她生养在庄子上,皇上对她来说天高地远,只是提起都觉得心颤,更不用说有人欲对皇上不轨,对她来说就跟天塌了一样。
花芷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为难这个小丫头,让拂冬领着去好好休息。
抱夏也被听到的消息吓到了,可转念间她却关注到了别的东西,刘娟虽然进府的时间不长,可表现倒是不错,胆大做事也细心,没出过什么岔子,奴婢瞧着倒是可以提为二等丫鬟了。
这事何时还用来问过我了。
花芷有些好笑,她知道自己胆子大,但平时应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才是,也不知道身边这些个丫鬟怎么一个个都傻大胆。
抱夏嘻嘻笑了声,回头就和迎春商量去了,迎春本来还没缓过来,一听她提及这事便也认真和她讨论起来,不止刘娟,春香也可以提一提,对了,还有刘香。
本来在一边忙活的刘香忙看过来。
迎春对她笑笑,之前就有说过要升你的等,虽然月例提上来了,却也一直没有明示,等回去就过了明路。
刘香对着迎春福了福身,又朝着花芷行大礼,婢子谢小姐。
你应得的。
花芷一直都记着她宁可自己受辱也想救她的举动,也是从那以后这丫头突然间就没了之前的活泼,好像一夕间就长大了,这些,都是她该偿还的。
念秋轻轻扯了扯迎春的衣袖,朝着小姐努了努嘴。
迎春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都先出去,她去端了热水进来给小姐捂热手,然后跪坐到小姐脚边细致的给她抹上护手油轻轻按揉,边轻声道:小姐,婢子不是很明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刘娟给陆先生送去饭菜?是。
陆先生对小姐什么心思其他人不知晓,她们日日跟在小姐身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也替小姐高兴。
她们自是愿意陪小姐一辈子,但如果可能,她们还是希望小姐能遇上一个疼她爱她的人,她们的小姐这么好,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
可小姐之前的表现分明是没有那个意思的,所以她才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有此举动。
因为不去一趟,我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到了何种程度啊。
看婢女惊讶的眼神,花芷笑,要不然还是我突然看上陆先生了不成。
连芍药都叫了去,皇帝那边只怕不是欲行不轨,而是已行不轨并且成功了。
她一早就知道她的身边有人跟着,所以她才敢让刘娟一个人进城,她也知道,只要进了城,必会有人把她带到陆先生身边去。
果不其然,刘娟去得毫无阻碍。
已经亮出七宿司首领的身份大肆抓人了吗?花芷心想,这事小不了,也必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的带过去,这事牵涉不上花家,只要朱家不出事与她就根本毫无干系,她甚至隐隐期待着能闹得更大一些。
花家倒霉的时候你们不是挺开心吗?如今她也挺开心。
***七宿司的一切历来都是秘而不宣的,极少有人知晓七宿司的衙门就在皇宫一隅。
而今,七宿司开刑堂公审,便是一开始想着要如何避开的人这会也都改了主意,他们不相信七宿司首领真敢拿他们如何,可看到七宿司真面目的机会可能就这一次。
所以当顾晏惜到的时候,该来的一个不少的全来了。
首领。
顾晏惜在上首落坐,目光环视一圈,开始吧。
曾经风光无限的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被带上来,当人数越来越多的时候,在场诸人无不变色,七宿司首领这是要做什么!如果这些人全获了罪,朝堂明日要如何运转?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是要开始审问时,陈情上前一步,打开一份奏折,道:陈安君,童扬…勾结天师向皇上进献金丹,判,鞭五十,斩立诀,三日后行刑。
第一斩,七人。
于凤初、单真…助纣为虐,判,鞭五十,斩立诀,三日后行刑。
第二斩,十一人。
谢世鹏、冯正…牵涉后宫,判,鞭五十,斩立诀,三日后行刑。
第三斩,十四人。
陈情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奏折,退回原位。
此时一众人已经目瞪口呆,竟然,竟然这般就直接判了斩立诀?证据呢?他们都做什么了?连罪名都如此敷衍,如何服众?七宿司如此滥用权力,皇上可知晓?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负责刑堂的三司所属沉默着出列,人手一只长鞭,三司的鞭,是有倒勾的。
PS:空空承认更得慢,姑娘们可以养一养再看,你们越催我越急,越写不好,修改需要的时间也就越多,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你们追着看至少是承认空空写得还对你们的眼,可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查一个称呼或者一个小小的资料就有可能要花一个小时?要写得好,还要写得快,不好意思,空空真的做不到。
第一百六十六章再判只是看着那鞭,有人就软了腿,求救的眼光不时的往一边瞟,可坐在这场中之人都姓顾,即便是不姓顾的论冷血程度也绝不低于顾家人。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不见。
但是就算心里再怎么恨,他们也不敢真的就把人给供出来,咬牙认下了,死的是他一个,供出来死的就是一家。
皇子皇子,皇帝的儿子,天大的事那也是家事,家事,是死不了的。
行刑。
三十二个人齐齐上了刑凳,在刑堂里排得整整齐齐,就在那些贵人的眼皮子底下,离得近的已经到了他们脚边,每一鞭都带出血肉,一鞭一鞭血肉飞溅,时不时就有鲜血肉沫落在了他们身上,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有人脸色惨白却也死撑着。
四皇子忍不住要发作,被贵妃紧紧拉着不许他动弹,那边容妃却没能拉住大皇子,他腾的站起来,又惧又怒,七宿司莫要欺人太甚!顾晏惜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隔着面具也让大皇子感觉到了他的不在意,然后便转回头去继续看着下边行刑。
三十四。
大皇子心里那股火腾的冲到了头顶,甩开容妃的拉扯跑上前去,不用顾晏惜吩咐,还未迈上台阶他就被按倒在地,这一下,除了鞭打声依旧,受刑的连惨叫都忘了。
坐着的全都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竟然…竟然…大皇子更不敢相信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自出生至今,何时有人动过他一个手指头?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老三老四的面,他竟然被人按在地上?!大皇子恨得眼睛充血,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可他忘了这里并不是他的大皇子府,压着他的不是那些想要巴结他的人,这里是七宿司衙门,这里的人只听令于两个人,在他坐上那个位置之前没人会买他的帐。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直到鞭刑结束他依旧没能动弹半分。
三司平时所用的武器就是长鞭,对鞭子的使用早已经出神入化,要人命的时候三鞭就够了,可他们同样也可以五十鞭也只将人打个半死。
鲜血淋漓的三十二人被拖了下去,顾晏惜站起身来,手掌在单独放置的那份奏折上压了压,却并没有打开来,从长桌后出来负手立于台阶之上,失真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
大皇子顾承德,无父无君,勾结天师谋害皇上,今贬为庶人,圈禁大皇子府,无诏,永世不得出。
容妃喻氏,教子无方,持身不正,去妃位,打入冷宫,无诏,永世不得出。
大皇子拼命抬起头来,尔敢!本宫是皇子,皇长子,你有何资格判我,说我勾结天师谋害父皇,证据呢?凭什么…啪。
一撂厚厚的卷宗砸到他面前,顾晏惜往下走了两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在我看来你那不过是个处处都在漏的筛子,顾承德,你也就这点本事,所以皇上用三皇子磨了你这么多年,你依然不够资格立为太子。
你放屁,要不是有老三和我打擂台,我何至于…何至于耍这些下作手段?连三皇子都斗不过你还想治理天下?倒不如痛快点把这天下让与他!顾晏惜冷笑,不再和他废话,符刚。
候于门外的符刚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单膝跪地,符刚听令。
抄没喻家,三族内所有人投入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是。
不!跌坐于椅子上的容妃突然间反应过来,喻家不能有事,只要娘家还在就总有翻身的一日,无诏无诏,说不定哪日就大赦了呢?只要她的娘家还在,她的儿子说不定就…容妃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一字一句的道:此事和喻家无关,德儿也是受我蒙骗,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认罪。
说着,容妃一把拔上头上的簪子刺向喉咙,一片惊呼声中,簪子呛一声掉落在地,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块碎银。
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
顾晏惜踱着步子走过去,将那一块银子捡起来攒在手心,就是今儿你真死在这里,顾承德照样得圈禁,喻家,照样得抄家,来人,请娘娘去该去的地方。
等等,我…皇上不会见你,你没有任何求饶的机会,请吧。
容妃终于忍不住露出满眼愤恨,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以为你如今风光就能一世风光?你等着,谁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容不下你,我诅咒你不得善终!顾晏惜抬手阻止其他人上前,若他一直按从前那般行事,或许真有可能不得善终,或许会被新的君主猜忌,可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会走一步看百步,永远都走在别人前面,他会划出一段安全距离,把阿芷放在那个里面,把她在乎的都护着,给她她想要的安稳,到了那时候,他应该也被阿芷给护着了吧。
顾晏惜想着,在面具后边笑了。
心情一好他更加不愿和容妃掰扯,一挥手,容妃立刻被人捂了嘴拖了出去。
早在容妃欲顶罪时顾承德就被放开了,可不管是在容妃顶罪还是被拖走他都没有说一句话,顾晏惜更加看他不上,直接让人把他带走,就这么个怂货,真要让他做太子大庆朝也完了。
眼神在坐立不安的另外几个皇子身上扫了一圈,顾晏惜觉得把小六留在阿芷身边实在是上上之举,等小六年纪渐大,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有了野心都必将使尽手段,倒不如跟着阿芷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真正的家人是怎么相处的,让他也沾上点人气。
皇家的人不需要学无情,这是他们生来就会的,可一个皇帝太无情绝非大庆朝之幸,前有珍妃娘娘多年打下的底子在,后有花家一家的和睦影响以及阿芷的引导,说不定,还真能有点意外之喜。
第一百六十七章兄妹俩月凉如水,芍药坐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啃着牛肉干,从庄子上被叫回来的时候拂冬塞了一袋子给她。
哎,不知道花花会不会每天都给她送饭,宫里的饭菜太难吃了,她一口都不想吃。
听到脚步声她瞧了过去,抬手扬了扬。
皇伯父呢?让我给弄睡了。
…顾晏惜也不去问是怎么弄睡的,这方面芍药做主就好,他坐到芍药身边,摘下面具放到一边,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很是舒服。
刑堂好久没开了。
芍药侧头闻了闻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算重,看样子晏哥没有自己动手。
顾晏惜瞧了眼她嘴里叼的牛肉干,我的食盒里怎么没有这个?我从庄子上走的时候拂冬给我的。
芍药分了他两根,心疼得不得了,这牛肉干可不多了,花花说花家要守孝,孝期满之前都不会再做这个。
芍药眼珠子转了转,肩膀碰了碰身边的人,哎晏哥,牛肉干好吃吧。
想说什么就说。
嘿嘿,这不是花花要守孝嘛,你说我要是去求花花,让她指点指点我自己做成不成?顾晏惜也有点心动,要是可以,他很想将这牛肉干定为七宿司出门常备干粮,又不占地方又顶饿,真万一落了水捡起来也还能吃,比其他干粮强。
你向她借拂冬就行。
那也得花花点头,丫鬟们都懂事着呢。
花家的丫鬟确实是难得,要说守孝,主子诚心的守得住,守不住的也多,下人更不用说,私底下开个小灶偷点荤是常事,主仆都守成这样的也就花家了,整个花家唯一能见到的荤菜是鸡蛋,还是小孩子才能吃的。
顾晏惜点点头,但他也心知芍药去开这个口阿芷一定会同意,最多是地点不能在花家,到时他和阿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拂冬把这法子教给他府里的人,以后也就不用麻烦她的人了。
这一点他同样有把握阿芷会同意,那个人哪,连制冰那般来钱的买卖都是说送就送了,又岂会在乎这么一点东西,对她来说,她看重的是所有对她心存善意的人,可以是家人,也可以是朋友,甚至可以是陌生人。
芍药吧哒吧哒的嚼着牛肉干,随手从那几本奏折中拿起一本瞧了瞧,啧了一声,道:这罪名可真敷衍。
顾晏惜抬头望着高空的明月,明晃晃的证据摆在那,哪里还需要罗列罪名,直接一刀砍了都是便宜了他们。
怎么没直接将喻家也收拾了?皇伯父的怒火需要有人承担。
芍药抬头看他,喻家的女眷…没人会保。
没有理由,也保不下来,和花家不同,先不说花家和太后有旧,就是没有这份交情花家也不过是被迁怒,和喻家的罪名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与其悲惨的活着倒不如一起上路,还有伴,又不是哪家都有个花芷。
芍药伏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晏哥,悄悄的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这么冷的夜晚身边有让自己安心的人,真好。
天还未亮,皇帝皱着眉头张开眼,芍药在床沿趴着,她身上盖着的黑色大氅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坐起来一些,那边端坐着的人就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盏温热的茶。
皇帝笑了笑,接过来喝了半盏,低声问,怎么不去休息?朕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
顾晏惜摇摇头,沉默着在一边坐下,眼神落在沉睡的芍药身上。
皇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里神情也跟着软了软,她和晏惜一样,对自己不会动不动就跪拜,也没有多少敬畏,有时候说起话来甚至还挺不客气,可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里无所求。
他们并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皇帝低头轻笑,多有意思,皇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他家就偏偏有俩。
伯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天色微明。
芍药醒来揉了揉眼睛就去捏皇上的手腕,片刻后抬头看了下皇帝,又侧头去看顾晏惜,晏哥,我饿了。
…早膳就摆在皇上的皓心殿,皇帝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晏惜,你今日可要随我上朝?顾晏惜自是要去的,他向来福点头示意,来福吞了口口水,把数份奏折送到皇上面前。
皇帝垂着视线好一会才拿起来打开看,始终平静的脸色在看到最后一份上所陈述的内容时嘴唇开始抖动,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这是他的长子,他曾经倾注了无数心力想要培养的继承人。
即便他能力不足,他也期望他在老三的刺激下能发奋图强,可结果却这般惨烈。
他错了,在一开始发现长子不足以为继承人时就该果断放弃他,从另外几个儿子里定下一个,老二也好老三也好,磋磨一下也未必就不能用。
可那是他的长子啊!他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才生下来时自己有多雀跃,握着他小小的手写下第一个字时有多满足,这样的感觉,是后面无论再做了多少回父亲都不会再有的。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随朕上朝。
是。
两人起身,皇帝看了抬头的芍药一眼,温声道:你继续吃,吃完了好好歇息。
芍药其实想出宫一趟,想想如今多事之秋她也就按下了心思,乖巧点头。
今日注定无法平静。
当来福尖声把那几份判决书一一宣读后,朝堂寂静无声,三十二个人被判斩立诀,容妃被废,大皇子剥夺一切被圈禁,而这全出自七宿司之手!七宿司的权力竟到了如斯地步!他们也才恍然记起,七宿司历来便有如此权威,只是这一任七宿司首领多年来并不曾做出大事让他们忘了罢了。
这种情况下没人会蠢到为亲朋故旧求情,历朝历代有两罪绝不可碰,一为谋逆罪,一为弑君罪,谁要是和这两罪沾上了边绝无转圜的余地,他们只庆幸自己不曾被达连上。
皇帝嘴角轻掀,戾气尽现,喻家上下二百四十七口,斩,将他们的尸体给朕抛到乱葬岗喂狗!群臣跪伏于地不敢稍有动弹,手心俱是汗意。
符刚。
末将在。
即刻前往大皇子府,缉拿一应官员幕僚,全部交由七宿司刑堂。
皇帝冷笑,朕要知道,他到底有多想朕给他腾地方。
陈风和顾晏惜齐齐领命。
皇帝手有些抖,心情也越来越焦躁,经过昨日他已经知道这是金丹的后遗症,当即起身,广袖一甩,退朝。
PS:谢谢姑娘公子们体谅,实在是急得一眼泪。
恩,空空有男粉,这书竟然有男同胞看,以后要加个公子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大买卖相比起京中的血雨腥风,庄子上的氛围堪称愉快。
花芷从温度明显要高于外边的屋子里出来,心情非常不错,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第一次就没有出什么岔子,孢种出得不错,营养床配得也是那么回事。
几个面色深黑且有着深深纹路的老人跟在身后,虽然有些缩手缩脚神情间却也看得出来是欢快的,他们虽然是按照大姑娘的吩咐做事,一开始也得了不管成不成都不会怪罪到他们身上的承诺,可当事情真的成了时他们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对得起大姑娘的托付,也对得起大姑娘开给他们的可观工钱。
花芷在正屋落坐,得了吩咐的几位老农也都纷纷挨着凳子边缘坐了,丫鬟上来奉茶时忙又站起来恭敬接了,只敢沾沾唇便又放下,继续挨着边坐下。
这是扎根在心里几十年的等级观念,不是花芷一言半语能改变的,她索性也当瞧不见这些,说起正事,洒水的时候需得注意,不能过量,还有屋里的热度也得控制好,这天气还是冷,炉子还得烧着控制在我定下的那个热度,诸位之前就做得很好,以后还该一如既往才是。
一个老农干巴巴的回话,是,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
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告诉管事,他一定会认真对待,当然,现在也可以告诉我。
几人面面相觑,之前说话的那个老农便嗑嗑巴巴的道:好叫大姑娘知道,依小的经验这种东西容易招蚊虫,小的们虽然有一些琢磨出来的法子,可也担心会防不住…您提醒我了,我回去就想法子。
自己的话有用并且被主子记下了,老农高兴的摸摸后脑勺笑容憨厚,其他人也都一一说了些,不管有用的没用的花芷都听得认真,并表示会解决,这让几个处于食物链最底层一辈子的老农觉得开心之余,也更加打定主意要用心替大姑娘看好这些他们还没有看出名堂来的东西。
几个丫鬟悄悄对视一眼,都是在心底暗笑,小姐装得可像,有些事分明都已经解决了,就是那个防蚊虫的药芍药姑娘也早就准备好,小姐这次就带来了。
可看那几人的态度就知道小姐这般处理是最好的,没看那几个老人都恨不得把心挖给小姐了吗?她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几个老人退下后,在门口候了有一会的刘香才进来禀报道:小姐,吴大他们来了。
带进来。
花芷喝下一盏茶,看着进来的几人,他们一直留在庄子上护着那个庄子,离了花家那个安稳环境,看起来倒是有了点护院该有的凶悍样子。
小的见过大姑娘。
免礼。
花芷虚手轻扶,叫你们过来是想叫你们在这边庄子上弄出几个地窖来。
知道大姑娘把他们叫往另一个庄子时吴大心里就有了猜测,如今一听果然如此,就不知这次大姑娘是要做何用。
听说年前你还特意找了个老师傅去学了两个月?这事是过了明路的,吴大也不隐瞒,是,小的以前虽然也懂一点,但是到底是半桶水,不好好学一下也担心那地下室有点什么毛病小的却解决不了。
那地窖放着那么多罐头,真出了什么问题损失大了不说,叫别人来修也是不合适的。
花芷就喜欢不死脑筋的人,点点头赞赏道:确实如此,你有心了。
不敢当大姑娘此言,都是小的该做的。
不论是对他们银钱上的补贴还是陈亮的事,他们都对大姑娘服气。
这边地窖的作用和那边不太一样,对了,如今土地可解冻了?吴大想了想师傅说过的话,点头,应是差不多了。
那好,此事就交给你了。
吴大朗声应是,然后又问,不知大姑娘需要几个?可有什么要求?能弄出来多少弄多少,至于要求…蘑菇是更喜欢潮湿阴暗一些的地方的,要求没那边那么高,到天热的时候就算置冰也不过是放几个冰盆即可,安全方面多上心吧,你也可请教请教庄子上的几个老把式。
是,小的明白了。
看样子是个和那个作坊不一样的营生,吴大觉得全身是劲,他是花家的人,花家好他才能好,大姑娘总归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唐永。
小的在。
个子极高,长相颇为俊秀的唐永跨过门槛恭敬应声。
唐永本是二房的人,话不多,但做事稳妥,以前却也并不得二老爷看重,几个丫鬟明察暗访后定了他来做新作坊管事,他也争气,把花芷吩咐的事做得妥妥贴贴,自然,如今唯花芷马首是瞻。
给吴大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他们做的活重,餐餐都得有肉。
是。
一会再过来一趟,我有事嘱咐你。
是。
吴大几人跟着唐永离开,心里都是暗暗决定一定要更加用心做事。
唐永很快便去而复返,花芷把一份名单交给他,前面三十人是由花家旁支抽调而来,后边十人是从我们自家抽调出来的,大概十天后会过来这里,以后皆归到你手下,你也无需分出个你我他来,处事要公平,即便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能偏得别人一眼即知,让那三十人忘了自己的出身一心替我做事才是你的本事。
是,小的明白该怎么做了。
花芷微微点头,你也留心着点,防着点吃里扒外的人。
是。
另外就是我请来的那些老人,对他们尊重些,你们懂的他们不知道,可他们知道的你也未必懂,我们现在要倚仗的就是他们那一身本事,这个度你要拿捏好,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咱们却也不能做。
唐永郑重应是,想着几间屋子里那些各种东西混合起来的土,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侍候。
有疑问便问。
是。
唐永知晓大姑娘是个大度的主子,当下便问,庄子上如今已经有将近二十人,再来四十人加起来就有六十了,小的在想是不是用得上这么多人。
用得上。
这是她打算大做的买卖,等他们都学上手了,她会将摊子铺得更大,这些却是不需要向唐永说明的。
唐永得了肯定的答复也就知足了,见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便告退离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夕阳下相见忙忙碌碌一整天,花芷用了饭走出屋,抬头看着天边金红色的夕阳暗暗道了声美。
抱夏追出来把披风给小姐穿上,边不住念叨,这时节还冷着呢,您可别大意了。
花芷乖乖任她系好了披风,回头对跟在身后的苏嬷嬷道:天好,也难得过来这边一趟,叫大家都出去走走透透气。
苏嬷嬷屈膝福了一福进屋去叫其他人,并不因小姐对她的尊重就干涉小姐的决定。
她们家的大姑娘,不需要这些。
到庄子上两天,这还是花家众主仆头一回出门,丫鬟们虽然平日里稳重却也到底年轻,这会也有些新奇的四处看,冬子怕出事,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保护着。
才初春,土地也才刚解冻,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绿色,自然没什么景致可言,可就算这样,大家也都兴致高昂。
这样的轻松真的许久未有过了,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片刻不敢放松,现在在这空旷得都有些苍凉的地方,她们反倒像是将那些都放下了。
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在身后说着话,花芷迎着夕阳走去,她想,等这里都布满了绿色,等庄子上的事都步上了正轨,或者她可以让家里闷了数月的姑娘们结伴过来住上两天。
马蹄声落入耳中由远及近,冬子等人迅速跑近将大姑娘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花芷心里有几分满意,看样子这几个月的武学课倒是真学了点东西。
她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她比身边担心的护卫丫鬟都心里有底,身边既然有陆先生安排的人,等闲人就过不来,而现在对方并没有被拦住,来的,便是自己人。
夕阳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缓缓走近,逆着光,花芷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出于礼貌,她浅浅笑了笑。
她却不知道,在夕阳的映衬下她的这个笑容有多美,那份安然,那份好像本该如此的感觉,都让顾晏惜有种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就是在等他归来,经历一天血海尸山的心终于渐渐解冻。
临影有些日子没见着花芷了,这会直往她怀里拱,花芷拍拍它的大头,顺着它的毛抬头看向没有动静的男人,两人视线交接,都没有避让。
花芷一贯的不动如山彻底安抚住了顾晏惜暴动的情绪,他翻身下马,轻拍临影的背,让它自行去玩乐。
庄子上的事处理得可顺利?挺好。
比起京中的事来说顺利得就像左手摸了下右手,花芷厚道的把这话咽在了肚子里。
顾晏惜唇角微勾,率先往前走去,知道他是有话要说,花芷示意其他人停在原地,自己跟了上去。
抱夏着急想跟,在家的时候也就算了,可这是在外头,要是被人看到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坏了,迎春拉住她,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皱着眉头想了想,咱们不跟近了,但是得跟着。
此话正合她们心意,连忙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一如之前护院跟着她们的距离一样。
气氛沉默,却并不凝滞,顾晏惜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着走在自己侧后方的人,慢慢放下脚步等着人走近一些,他喜欢和阿芷并肩走,阿芷虽然一开始会守着规矩,但走远几步就总会忘,对她来说就好像并肩走才是她习惯的常态。
果然,不过一会,两人之间已经由隔着一步的距离变成小半步了。
芍药要在宫中住一段时间。
恩。
今儿她脖子都拽长了也没等到你送的饭,很不高兴。
…想来皇宫当不会短缺了她的吃喝。
无法比。
宫里的菜再山珍海味,半温不热的吃起来也就那个味,花家的饭菜,就算是冷的也自有一番风味。
顾晏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落在远远跟着的一众人身上,大概是因为宫里做菜的人心里装的都是权势富贵,饭菜里也多出一股子腐朽味。
花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里便又温和了两分。
老大勾结天师给皇上献了金丹,皇上吃了两个月了。
花芷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陆先生大发雷霆之怒,原来是因为此事,可金丹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只吃两个月当不算大事,就她知道的历史上,多少皇帝一辈子干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练丹吃丹,等着长生不死,虽然最后还是死了,却也是活了几十年才死,两个月,算不得什么。
芍药说那丹药的配比是普通金丹的数倍,这是奔着皇伯父的命去的。
花芷微微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皇上年近五十,以大庆朝历代皇帝的寿数来算也没几年好活了,要是再在金丹上动点手脚…真狠,果真是天家无情。
芍药说这金丹太霸道了,伤了的底子就算她师傅在也很难补回来。
顾晏惜转过身去看着天边的晚霞,外人只道皇上迟迟不立太子才导致如今的局面,可是有几人知道皇伯父比谁都更希望能把大皇子立为太子,那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长子,可这么多年不论他怎么教,甚至不惜用其他儿子来当磨刀石,老大却始终没有寸进,甚至一年比一年不如,皇伯父再着急也不能把这么个废物立为太子,等他彻底失望把视线从长子身上挪开时,他才发现其他几个长大了的儿子都已经长成了狼。
花芷听着这些她半句都不该听的秘闻,看着这空旷得实在很适合说话的地方始终保持沉默,她知道,陆先生只需要一个听众。
手里一撂的证据,最终我只把最微不足道的也只牵涉到老大的交了上去,我没有告诉皇伯父老二的手伸到了北边边境,没告诉他炎国的事里可能有老三的手笔,他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子,我不能让他一下子失去三个。
夕阳落下,晚霞也渐渐隐没,天色瞬间就没了之前亮堂,顾晏惜看向始终安静的女子,世人皆以为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我却觉得皇上是世间最可怜的人,他除了君权,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章心底的不愤花芷低头一笑,可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让我和家人天各一方,相聚无期,陆先生心疼家人,我亦然。
顾晏惜哑口无言。
花芷越过他走上前,看着天边的那抹暗红,你的皇伯父倚仗皇权随意迁怒,我亦仗着陆先生对我没有恶意而无所顾忌,不知道陆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花芷转过身来,笑容清浅,却不知为何让顾晏惜瞧出些张扬来,我不会让花家可为可怜之人,翻遍花家的族史,花家历代也不曾做过让人觉得可恨的事,他们就是些读书人,打小学的就是圣人言,把自己一辈子束缚在那些条条框框里,不管甘不甘愿,后来更是担负起了扛起天下读书人风骨,成为读书人楷模的重任。
想到上次去往阴山关看到那些原本握笔的手却起了冻疮,有的地方还裂了口子,花芷就觉得喉咙发堵,陆先生曾说花家四老爷是花家那一辈里最出色的,可最终入仕的却不是他,不止是因为他晚出生,还因为他并非一门心思走在圣人那条路上,我爹是,三叔是,甚至就连二叔都是按着花家男儿的标尺长的,唯独四叔这个老来子不是,四叔的生活多姿多彩,过得比他们肆意多了。
花芷走近一步,语调轻而铿锵,我不认为我爹这样就是好,四叔这样就不好,可我不能否定那些用一辈子去成就了花家那张招牌的叔伯祖辈的伟大,做为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同样没有资格因为儿子的不争气来否定这样一个祖祖辈辈都在为他的江山做贡献的家族,所以,我不同情他有多可怜。
骤然加大的风吹起了花芷的披风,这阵风也让花芷冷静下来,她背过身去拢紧了披风,心想她的决定是对的,三观不同怎么谈恋爱,她习惯了平等或者说利益相等,做了多少事得到多少钱,付出多少得来多少回报,在这里却是不管你做了多少好,皇帝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去死,甚至不止你,还在你的家人你在襁褓中的孩子都得共赴黄泉。
处于这样的环境下她只能接受,但是无法心平气和,既然做了多少好最后生死还是不过你一念之间,那我又何必做那些?埋头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最逍遥?若是祖父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有好一顿斥,所以说啊,她其实并不是个合格的花家人,她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圣人情怀对她来说太过遥远,折腾点好吃的出来更实在。
可就算她心里再有万千个不愤,授课的时候她还是得教那一套,她可以活成自己,花家的男儿却得继承花家的风骨,这一点她无比尊重。
有时候想一想,她其实并不适合当先生,一个不好只怕就要把人教歪了。
想到这个,花芷回头,知道了我心里这么想的,你确定还要把阿捡交到我手里?顾晏惜毫不犹豫的点头,不破不立。
希望结果是你想要看到的。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顾晏惜嘴里泛苦,不要说皇伯父,就是他也没有想过那么远。
他知道花家冤枉,却也没觉得皇伯父这样做有何不对,身为大庆朝的臣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历来不都是如此吗?可他们却从未想过,对大庆朝忠心耿耿数代的花家却因为皇上迁怒而被发落,不会心寒吗?其他世家大族会不会心寒?那些以花家为首的文人学子又会不会心寒?以后等花家的小辈长成了,他们还会像他们的先辈一样忠心于皇上吗?如果他们做不到,谁之错?那些以花家为榜样的人将来入仕了,看着花家的下场,他们还会那般为大庆朝抛头颅撒热血吗?没有舍命之勇的武将,没有热血为国的文臣,顾家的江山,还能安稳几年?亡国之后的皇室下场有多惨历史上掩埋了太多真相,皇子公主沦为玩物是常态,那样的屈辱,他无法想像将来有一天会落到顾家后人身上,若是再有朝丽族那样的民族立国称帝…冷风吹着,顾晏惜却后背尽湿,一个朝代的衰落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花家的流放,会不会就是大庆朝的衰落之始?看着正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的阿芷,顾晏惜心想,当是大庆朝气数未尽,才让花家出了阿芷这样的后代,才让他遇上阿芷,也才让当时走投无路的小六上了阿芷的马车。
所以,他和阿芷也是命中注定的。
顾晏惜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落到阿芷肩上,花家,一定会团圆。
这是他的承诺,花芷知道,她轻轻福身,看着男人翻身上马,临影人立而起长鸣一声,倾刻间消失在她面前。
小姐。
迎春快步上来,晚了,该回去了。
恩。
花芷拢了拢长出一截的披风沿原路返回,拂冬,明天开始做两份饭菜让冬子送进城去。
是。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一行人快步进了院子,苏嬷嬷看着小姐的背影心里琢磨片刻,到底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提醒自己以后得更加上心一些才行。
冬子,你跟我来。
让其他人各自散了,花芷领着冬子去了正屋,喝了口烫嘴的茶暖了暖身体,抬头道:进城后会有人来拿走食盒,你直接给他便是。
是。
花芷摩挲着茶盏边缘,你仔细留心城里的情况,有什么异常回来告诉我。
冬子迟疑着问,大姑娘您说的异常是指…你所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传言,异动之类。
是,小的明白了。
下去吧。
花芷独自一人在屋子里坐了许久,她相信陆先生说的话,可她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她更习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也想看看京中会不会还有后续,顾晏惜听了她这一番话会不会去做点什么。
她是不喜欢这种君主王朝制,可她更不想做乱世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临朝听政顾晏惜回了宫,在御书房外却又猛的停下脚步,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别心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也非一日之功。
晏惜?顾晏惜推门而入,屋里扎了一身金针的皇帝看到他便露出笑意,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
顾晏惜突然就明白了阿芷那句话,就在跟前的家人受点苦难他都心疼,花家人流放千里之外,阿芷得有多心疼?阿芷不是天生天养,也不是天生就有这般优秀,是因为有花家这块沃土她才长成如今这般茁状的模样。
她心里是怨的吧,怨皇上,甚至怨着所有顾姓人。
低头瞧着正小心沾着药往皇上胸膛扎针的芍药,大概也不是全部,她心疼芍药还来不及,怎会怪她。
皇帝眼神微眯,发生什么事了?顾晏惜敛了敛神,老大不安份。
他要实在不想活了,成全他便是。
臣想着是不是换一种方法。
对上皇伯父看过来的眼神,顾晏惜道:流放了吧,没有任何特权的流放。
皇帝冷笑,你当到了外边他就会老老实实的真去干活?换个地方,他照样可以利用朕给他的血脉东山再起,他只要还姓着顾这个姓氏,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那,剥夺了他的姓氏呢?皇帝一怔,眯着眼想了片刻,拟旨,夺顾承德国姓,流放…脑子里有点混,皇帝索性一闭眼,你选个地儿吧,越艰苦的地方越好。
是。
芍药开始收针,看着针尖的颜色她眉头微皱,效果比她预料的要差。
晏哥,师傅什么时候能到?大概十日左右,怎么?兄妹两人对看一眼,芍药把针卷好,道:我这里缺一味药,存货都在师傅那里。
皇帝一听便道:内库里有不少珍贵药材,平日里放着也是放着,来福,你带芍药去挑一挑,喜欢的就拿走。
不限数量?不限。
一天没吃到好吃的芍药这会终于有了点高兴的样子了,东西麻利的一收就跟着来福去了库房。
晏惜。
是,皇伯父。
顾晏惜上前将人扶着坐起来,又将衣服整了整。
明儿起你主持朝政一段时日,朕这里,浑得厉害。
皇帝苦笑着点了点脑袋,才吃不到两月就有如此威力,他真不敢想像如果再吃上两月他是不是直接就见列祖列宗去了。
放在以前,顾晏惜定是会想尽办法推掉,他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可现在,在听过阿芷那番话后他应了下来,爽快的让皇上都惊讶。
倒是难得。
您若非真是应对不来也不会提这个要求。
皇帝再次苦笑,今日在御书房议事,他好几次说了前言忘了后语,那些个贼精的老臣子怕是已经发现端倪了,与其硬撑着倒不如把晏惜放出去镇着,大庆朝的七宿司向来威力十足。
您好好休养,朝堂上的事有微臣。
皇帝起身拍拍他的肩,去歇着吧,明儿有得忙。
是。
将皇上送回皓月殿没多久,顾晏惜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到了芍药。
晏哥你也知道从医术来说这套金针术是我的压箱底本事,就是吴永的毒行一次针也能有动静,可我今儿给皇上走了两次针却没什么效果。
完全没有?很微弱,等同于无。
顾晏惜心往下沉了沉,有没有其他办法?芍药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道:我要等师傅来。
我去信催他。
顾晏惜压低声音,最坏的结果,会如何?影响寿数。
这个结果确实坏,顾晏惜倒了杯冷茶喝下肚,再想想办法。
芍药点头,再怎么样她也是姓顾的,在这一点上责无旁贷。
翌日,龙椅之下新添了一张宽椅,顾晏惜以七宿司首领的身份临朝听政,满朝皆惊。
顾晏惜只当不见,往那宽椅上一坐,也没有平日里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径自宣布他的第一道政令,后日便是行刑之日,由三皇子顾承文为监斩官,刑部尚书郑含同往监刑。
突然被点了名的顾承文惊愕抬头,那三十二人里可并非全是大皇子的人,也有几个是投靠了他的,他要做了这监斩官…顾承文当即出列,揖手道:父皇之前…我不是和你商量,这是命令,三皇子只须执行命令。
无人能通过顾晏惜的面具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众臣只能看到三皇子青着脸憋屈的应下,退回原位。
大皇子顾承德,剥夺姓氏,流放阴山关。
一语出,惊声四起,他们还以为贬为庶人圈禁皇子府就已经是对皇子最重的惩罚,没想到如今竟然被剥夺姓氏流放千里!这可是皇子!皇上可知晓?顾晏惜的视线落在神情微变的二皇子顾承安身上,老大虽然一直不能让皇上满意,可他也不是傻子,把他扔到阴山关去未必就什么都发现不了,再次,也能把那一坛水搅得更浑一些,他倒要看看老二还有什么后手。
如果老二真对老大动手了,顾晏惜唇角微掀,他会在老大死后替他报仇的。
福寿宫内,皇帝和太后相对而坐。
看着越加显老态的长子,太后心里堵得厉害,你说你啊,到头来还让自己儿子给算计了。
皇帝也只能苦笑。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太后也不再揪着说,听说你让晏惜替你摄政?除了他还有谁能担起这一摊子事,老二,还是老三老四?皇帝摇头,晏惜要是朕的儿子该多好。
真要是你的儿子如今也未必会长成这样,人哪,都是被推着走的,处的位置不同便推的人不同,遇的事不同,长成的模样也就不同。
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也不问你在琢磨些什么,总归不是哀家能管得着的,哀家只是提醒你一句,把顾姓所有人扒拉个遍,大概也就一个晏惜会对你贴心贴肺,你别让他冷了心。
儿子知晓,您放心,朕也舍不得。
第一百七十二章以防万一顾晏惜的两条政令震慑了所有人,紧跟着他又雷厉风行的宣布了一系列的官员任命,有些名字听起来甚至都让满朝文武觉得陌生,然后他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便直接宣布退朝。
偌大的议政殿一片死寂。
知道腾出来了三十二个位置,他们卯足了劲琢磨人选,有的甚至私底下还碰了个头达成了交易,结果呢?他们连提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把人定下了!那叫什么程义的是谁?听都没听过,从哪扒拉出来的人这都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经入朝,这时两人身边便围了不少人,从数量上来看还是三皇子这边要多一些。
臣子们也不是在这种时候来站队,而是打听消息来了。
可实际上两位皇子受到的惊吓比其他人更大,今儿只是宣布一下,昨儿他们在刑堂可是亲眼见着了,晚上做梦都是被人用鞭子抽,现在是看到鞭子都有心理阴影!不过心里再不耐烦,这会两人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笑得如沐春风,使尽浑身解数表现自己,既是表现给已给倒向自己的臣子看,也是表现给那些还没有站队的人看,占了长子这个头衔的老大倒了,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
便是向来收敛自己的二皇子这会也抑制不住的兴奋,看向老三的眼神就带了些不明意味出来。
三皇子心里冷哼,平日里藏得再好,一到这种时候不也得露馅?老大还有资格和他斗上一斗,就他,也配?几个老臣子站在一边互相对看一眼,纷纷摇头,昨儿就看出来皇上不对了,没想到竟然要出动七宿司首领摄政的地步,风雨飘扬啊!顾晏惜去了御书房,没多久又是一连串的政令传出。
来福把今日的奏折送上来,他从里挑出几封翻了翻,满眼愠色,天天奏折上就是这些废话?要是这点小事都需要皇伯父来决定要他们何用?如果他们处理不了换个能处理的来。
来福深深弯腰就要把奏折搬走,顾晏惜按住,头也不抬的吩咐,去叫四宿把五天内,不,十天内的消息送过来。
一宿的人现身朝着顾晏惜一礼,飞快消失。
等待的时间,顾晏惜把奏折一目十行的全部看完了,四宿的宿首正好赶到,双手托上四个册子。
四司的消息归为四大类,民生、官员、临国异动以及本国异动,顾晏惜每本都翻了几页,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悲哀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若不是阿芷用言语刺激了他提醒了他,他因此而接受了皇伯父的安排,所以他才会看到这些奏折,才会知道七宿司十天前就收到的消息满朝文武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上报。
他已经不想去想他们是不知道还是瞒而不报,皇上的眼睛被遮住,耳朵被捂住,若非他今日知晓了皇伯父被群臣围追截堵,他还道以往七宿司上报的那些皇伯父都是知道的。
可既然皇伯父知道了群臣的瞒而不报,为何却不曾改变这种现状?顾晏惜搓着手指,看向旁边的来福,把七宿司民生那个册子翻到某一页递给他,看看。
来福双手接了,看着上面记录的事手就是一颤,再看了下日期,回忆了下那天朝堂上的事,摇着头禀报,奴才记得这事朝堂上并不曾说起。
七宿司会每日送来一次消息,若遇有紧急情况在收到后当即送来。
是,确实如此。
来福抿了抿唇,有些艰难的道:只是近些日子皇上…歇息的时候多了些。
看过皇上起居注的顾晏惜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到底源头还是在金丹那。
顾承德!顾承安不弄死你我也要弄死你!顾晏惜又惊又怒,冷声吩咐,通知群臣,半个时辰后举行朝议。
来福应声退下,走出御书房就看到芍药姑娘抱着个偌大的包裹往这里跑来,他忙见礼。
芍药挥挥手跑进了御书房,帷帽一扔,举着包裹嘿嘿直笑,花花让人送来的。
顾晏惜一腔怒火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就膨一声灭了,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芍药上前就要把书案上的奏折推开放食盒,顾晏惜一把拉住她,提着食盒去了后边歇息的地方。
依旧是两个区别了口味的食盒,不过拂冬对芍药向来是偏心的,给她多夹带了一份点心。
芍药乐得嘴角都咧到耳边去了,还炫耀似的拿到顾晏惜眼前晃了晃。
顾晏惜平时并不爱吃甜得发腻的点心,宫里做得再精巧的他也就陪着祖母会吃上一个,可花家的点心他从来都是不嫌弃的,当即就下筷如飞的从那里边夹走一个放进嘴里。
晏哥!芍药宝贝似的抱着点心往后缩,后悔得想剁了刚才伸出去得瑟的手。
顾晏惜不理她,看着食盒里都是他喜欢吃的菜顿时心情大好,他当然知道这是拂冬做的,菜色也是拂冬安排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把这些好都记到阿芷头上。
就算半个时辰后还要面对一帮糟心人,也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送饭的人呢?我问了下,说是并没有急着回去。
芍药抬头,花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恩。
真知道了?芍药讶然,旋即又点头,也对,就没有花花不知道的事,晏哥。
顾晏惜抬头,皇上会不会知道我们和花花熟识?不会。
我有点担心。
芍药戳着饭粒,花花那么努力的为花家做这做那,我担心…不会。
晏哥…我说不会,就不会。
芍药点头,她对晏哥的信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晏哥说不会,那就不会。
你弄点东西给她防身。
芍药当即站了起来,有人想动花花?谁?你不是安排了人吗?以防万一。
皇伯父不知道,可那几个皇子却未必,就算他们短时间内会夹起尾巴做人,等事态平息了他们必定会想找出他的软肋来,而他如今的软肋,就是阿芷。
他做足了准备也怕万一,芍药这一手,防的就是那个万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白兔阿捡庄子上,花芷正听冬子说他打听来的事。
据说皇上病了,如今临朝的是七宿司首领,之前拿下的官儿正是今日行刑,小的进城早,赶过去瞧了一眼。
冬子看了大姑娘一眼,怕大姑娘吓着也不详细说,转而道:据说那七宿司首领还提拔了许多官,如今城里都在谈这个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本来被圈禁的大皇子被夺了皇姓,流放北地了。
花芷微微点头,辛苦了。
冬子忙躬身退出去。
心里那点期待落到了实处,花芷眉眼间舒展开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吩咐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离开之前,花芷再去那几间出孢种的屋里看了看,又嘱咐了几个老人几句才打道回府。
进城后,她撩起窗帘瞧向外边,没了戒严那么严重,也没看到巡逻的官兵,但路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且行色匆匆。
绿苔巷那边怕是要受影响,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拂冬,你明儿去一趟,安安他们的心。
是。
花家也是人心惶惶,虽然这事和花家没什么关系,可京里这么大动静一屋子女人小孩受惊也是正常。
因为戒严,穆先生有两日没来,好在也因为这个原因学院也给学生多放了两天假,杨随安就暂时把大班的先生一职给挑了起来,族学中依旧书声琅琅。
大概是因为孩子们都稳住了,大人们虽然心里慌却也都没有太失态,直到花芷的马车驶入前院,得了消息的她们才赶紧迎了出来,看她依旧一脸清浅的笑容静静的站那,心终于一点点回落。
朱氏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她向来嘴拙,说不出什么话来,高兴的神情却溢于言表。
吴氏就笑,你要再不回来大嫂怕是都要找到庄子上去了。
说得好像你不急似的。
朱氏嗔了她一眼,情绪却明显缓了过来,累了吧,快去歇一歇,晚上去娘那边用饭。
好,晚上我和柏林一起来陪您。
花芷并不应她去歇一歇的话,看了四婶一眼。
吴氏会意,把话接了过去,大嫂,我们先回屋,芷儿会自己安排好的。
朱氏好哄,真就嘱咐了几句就和吴氏先回了后院,前院小厮下人多,她有点不自在。
其他人不敢耽误花芷的事,和她说了两句也就都一一散了。
花芷进了院子,看着六皇子住的屋子顿住脚步,回头示意关上院门。
门关得很严实,她轻轻敲了敲,阿捡。
门应声而开,六皇子神情间有些开心,花姐姐,你回来了。
刚回,我能进来吗?六皇子忙退开一步连连点头,花芷进屋后见六皇子习惯性要关门心底微微有些发酸,无碍,开着吧,院门关上了。
六皇子这才止了动作,乖乖的在花芷的示意下坐到她对面。
花芷看着屋里明显不止一个人的东西,这几天柏林都住在这里?是。
吃饭呢?可有来陪你?昨天没有,他说表哥很厉害,怕被他看出来,不过有给我送饭来。
倒也谨慎,花芷看向乖巧的都不像顾家的小孩,这几日过得可好?有没有其他人闯进来?除了柏林没人来,我过得也很好。
虽然只能关在屋子里,这里用的东西也远没有宫中华贵,甚至都没有侍候的人,可他就是觉得很好,柏林会逮着空就来和他说话,有书可以看,他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完全不似在宫中时需得时时打起精神。
花芷微微点头,没有半点隐瞒的将她所知的宫中和朝堂上的事一一说了,末了道:你若是想回去我会和陆先生联系,想来他应该有办法。
六皇子很冷静,既无急切的关心,也无丝毫不安,他只是问,我留下来会给花家惹麻烦吗?花芷顿了顿,摇头,不会。
那我就不回去了。
花芷也就点头,不打听,不追问,晚上柏林要和我一起去陪母亲用饭,我让拂冬给你做好吃的,伤口好些了吗?只有一点点痛了,痒。
药够不够用?芍药去宫中了,一时半会的怕回不来。
六皇子软声软气的回答,够的,芍药姐姐留了好几瓶药,够我用到伤口好了。
那就好,需要什么和我说,药抹不到的地方就找柏林帮忙。
这几天都是柏林帮我抹的。
小孩看起来实在太过乖巧,花芷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拍一拍,伸到半空突然想起他的身份,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收回来还是落下去,有点尴尬的停在那。
六皇子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伸出双手握住停在空中的那只手放到自己头上,他微微低着头,只露出通红的耳尖。
花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就像对待小时候的柏林一样,她不知道以后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他和花家又会走向哪个方向,但是这一刻,他不过是个亲情缺乏想要亲近她的孩子,便是她心里万千的想法念头,也无法对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攻击性的孩子生出利用的心思来。
这样也好,利用旁人也就算了,要是连个孩子都利用,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她的合作者是陆先生,要怎么合作都是和陆先生的事,至于六皇子,诚心以待便是。
收回手,花芷温声道:我一会让丫鬟来给你量尺寸,天气暖了,需得裁几身春衫,总穿着柏林的旧衣也不是个事。
柏林的我都能穿。
六皇子抬起头来,眼睛水润润的,本就是一副好相貌,这副样子看起来无辜的像个小白兔,看着更加不像顾家人了。
也会给他做,你们可以换着穿。
花芷起身,我去处理点事情,等我处理好了就不会有人来,你可以出屋透透气。
好。
目送花芷出屋,六皇子轻轻掩上门,笑容渐渐褪去,他将手放在头顶好一会,嘴角又渐渐拉开。
虽然花姐姐还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有所顾忌,可花姐姐对他的好也是真心的,他感觉得到,她会过问他吃喝穿着,会问他的伤好没好,会笑得很温柔的和他说话。
他不要回去,宫里什么都没有。
PS:找不到状态,姑娘们积极点留评啊,精神食粮啊!第一百七十四章留遗诏再大的事情在时间面前也不过尔尔。
血流成河的地方在清洗过后只剩一片暗红,七宿司首领临朝摄政却根本没给众臣适应的时间,一桩一桩的事追究问责下来,官员贬的贬撤的撤降罪的降罪,空出来的位置立刻有人补上。
如今满朝文武已经没时间去琢磨那些位置的归属了,他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位置。
可几天下来他们就知道了七宿司首领和皇上的区别,皇上耳根子软,老臣求上几句,后宫嫔妃求求情,事情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有皇子公主、皇室中人甚至宫中有脸面的老人等等等等都是门路,总是有法可想。
然而七宿司首领光身一个,他们连面具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去找门路?且连皇子都照样敢发作的七宿司首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门路没找着,还不小心捻着虎须。
所有人都绷紧了皮。
满朝上下政令之通达,办事之效率,风气之清明,达大庆朝之最。
皇帝看着朝堂上的变化心情之复杂无法言明,他索性撂开了手理直气壮的养起病来,反正有个能干的侄子镇得住那些牛鬼蛇神,尤其是在芍药的师傅于老到了后,一句需得静心调养让他为倚仗,更是连皓月殿都不再出。
御书房房门紧闭,三人相对而坐,来福亲自守在门外。
于老胡子拉碴,一身衣服上沾着绿的白的药渍,他不擅俗务,根本没想着要换身衣裳再见驾,但是他一身的药香味和他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却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你也别这般看我,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没有灵丹妙药。
这就是和芍药一根藤上长出来的葫芦,多年来顾晏惜也习惯了师徒俩这样的说话方式,点头道:医术一道我不擅长,无论如何还请于老能多想想办法。
于老眼珠子一转,说话就越发不着调了,其实这样不也挺好,你就坐那个位置嘛。
有什么好。
顾晏惜看着书桌上就没断过的奏折,有什么好,谁都惦记着,谁都恨不得早点死,连个安心觉都没得睡,还短命。
于老心里暗叹,要不是他这么看得透,要不是皇帝知道他心里是真的半点这个念想都没有,也未必会放心把这摊子事交给他。
芍药学到了我七成本事,她的诊断没有错,那金丹太霸道,已经影响了寿数,且之前吃进去的现在都还堆积在身体里面,会持续不断的影响身体,芍药把她用过的法子都和我说了,都没有用错,但是依旧没有把丹毒排出。
于老看向顾晏惜,神情郑重,既然那些稳妥的法子都没用,我能用的就有些冒险。
顾晏惜点头,您请说。
催发皇上身体里的丹毒…师傅!于老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风险自然是有的,但是有我和芍药在,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控制得住。
顾晏惜坐不住了,站起来来回踱了几圈,站定了目光灼灼的看向于老,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芍药用的那些,我说了,她有我七成本事,差的那三成是经验,其他的我会的她基本都会了。
芍药抬了抬下巴,面露得意。
于老眼里浮起笑意,拍拍她看起来可怖但是他却觉得可爱的脸,只差最后一味药了,我已经知道在哪里,等师傅找到就可以治你的脸了。
芍药抱着师傅的胳膊撒娇,您带上我吧。
有世子派的人就够了。
那地方是大寒之地,常年冰雪不化,就是他到时候怕是都得想尽办法御寒,姑娘家家的去那种地方对身体不好。
顾晏惜眼神也柔软下来,他不再犹豫,做出决定,还得请您和皇伯父把其中的风险说一说。
那是自然。
皇帝自然没有二话,于老的话说完就直接点了头。
顾晏惜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领着师徒俩下去做准备。
来福留下陪朕说说话。
来福忙退了回来,顾晏惜脚步顿了一顿。
皇帝走到书桌前坐下,挑出明黄的绢,执笔一口气写下三封诏书,然后他亲自封存起来,静坐片刻,他看向来福,来福跪伏于地。
来福,朕在这宫中只信晏惜和你。
老奴愿为皇上粉身碎骨。
皇帝笑了笑,亲手将人扶起来,将其中一份诏书递与他,收好,若朕哪天没了再拿出来。
来福手一颤,哆嗦着又想要跪下,皇上拉住他,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赶紧去收好。
来福只觉得心肝都在颤,后背尽湿,赶紧双手捧着收起来跪安。
等来福离开,皇帝对着空中道:暗一,暗二。
两人身影闪现,跪于皇帝面前。
这是皇帝的暗卫,不属于七宿司。
一份送去定国公手里,一份,送去给太后。
暗卫离开,皇帝端坐许久,突然起身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顾承德!顾承德!!顾承德!!!顾晏惜没多会就知道了暗卫去向,他按了下来,不让七宿司继续跟进。
他知道皇伯父会作些怎样的安排,他无权置喙。
一别数日,花芷从族学出来便见到了陆先生,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他一身轻装立于执伞,像是亘古便站在那里一般。
遥遥行了礼,花芷从丫鬟手里接了伞向他走近,抬头看着威压越盛,气势也越加孤寒的七宿司首领。
陆先生看起来需要休息。
花芷坚持一直这么唤他,顾晏惜也没想过要她改,这样一个独属于两人的称呼挺好的,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开怀了些,我来讨杯茶喝。
花芷素手相请,领着人去了书房,请陆先生坐下后,她先往盒子里放了盘香点上,这是芍药给她调的安神香,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没有叫丫鬟进来帮忙,把之前已经收起来的茶具搬出来,茶叶也比之前要多了几种,做完这些她才去净了手。
顾晏惜的眼神跟着她转,走到哪跟到哪,看着她蚂蚁一般拿出这样拿出那样,虽然从头至尾没看他一眼,却让他觉得,像个为他忙活的小妻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牵线陆家一盏茶后,顾晏惜才出声打破沉默却不尴尬的气氛,小六没有问题了。
花芷续着茶,头也不抬,陆先生说的没问题是指可以回去了还是可以留下来了?留下,皇伯父让小六跟着我,他不再过问。
就算他是为了保护阿捡,我也觉得无情。
花芷把盖碗里的余茶倒尽放到一边,抬头看向顾晏惜,对于阿捡来说,这是一种变相的放逐。
顾晏惜笑,这就护上了,阿芷这弱点恐怕皇宫中出来的小六也早就看出来并且用得很好了吧,皇伯父的意思是让小六以后接我的位置。
花芷挑眉,这和陆先生的决定可不太一样。
我是七宿司首领,可我也管得下朝堂那一摊子事,把该学的都学了便是,不管坐哪个位置都坐得稳。
好有道理,花芷竟觉得自己无法辩驳,要如何辩?例子就在眼前。
听说你打算给族学铺地龙?花芷并不意外他知晓,花家的一丁点风吹草动怕是他都清楚得很,换以前她肯定反感,觉得自己被监视了,可今日不同往日,现在这样的保护正是她需要的。
冬天冷,手指头僵得笔都握不住,孩子们精神也无法集中。
可有找人?见阿芷看他,顾晏惜目露笑意,我让人来做,你也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求之不得。
一屋子女眷,花芷既怕家人被冲撞,也小心眼的防着家中那些妻妾见到外男生出些其他心思来,她本来都打算等吴大他们把那边庄子上的地窖弄好后,让他再去学两手把这事也给整了。
花芷想起一事,起身绕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银票来放到顾晏惜面前,早就应该还给陆先生的,不过今年又盘入了一个铺子,到最近手里才松动起来,先还这些。
每张银票上都是一千两,一共五张,这也不过是还上了那些金条的债,那两件大氅花芷却没打算以钱来解决,她识货,知道那些千金难求,她打算等收着好的皮毛后做了还回去,总不好占人太多便宜。
顾晏惜不在这事上纠缠,他知道阿芷不缺银子。
有一桩买卖,我想求得陆先生的庇护。
你庄子上做的那个?是。
顾晏惜摩挲着温热的茶温,我给你牵线陆家。
这桩买卖,我希望是得陆先生的庇护。
花芷神情不变,语气却坚定得让顾晏惜有些讶异,这桩买卖太来钱,其他人我信不过。
被信得过的顾晏惜顿时被顺了毛,二话不说立刻就应了。
他本是打算借此让花家和陆家搭上线,他的庇护不用阿芷付出任何东西,要多少他给多少,要是搭上陆家,以后花家便能多一分保障。
陆家的情况他很了解,当年娘亲过世,皇伯父给的补偿不可谓不厚,还给大舅官升两级,可位再高也是虚职,不过等级摆在那里,再加上有安国公镇着,倒也无人敢小瞧。
大庆朝如今共有六位国公爷,手中握有实权的只有定国公,而这位定国公,姓顾。
陆家几代都不擅经营,这些年更是只敢收入庄子,不敢再沾手京中买卖,可京中居不易,人情来往便是大数目,家里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他也只能在年节时礼送得厚一些,平时真要给什么,外祖父不会要。
至于陆家,若是陆先生信得过,状元街那个铺子我愿意让出两成利求得他家庇护。
无需如此…花芷摇摇头,京中这么多营生,哪家后边不是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是陆家,我也是要找别家的。
以花家如今的情况,护不住一个太过来钱的买卖,而她花芷,两辈子都只做大买卖。
顾晏惜也明白她说的有道理,便又把刚收起来的五千两银票拿出来,这个,就当是替陆家出的,到时你给陆家分红便是。
花芷略作考虑,从里拿出三张,只能两成红利,我做的买卖,陆先生当有信心才是。
自然,回头我让陆家来人和你谈。
想来陆先生是能代表陆家的。
顾晏惜微微一怔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是,阿芷若是愿意出面和人结交,也不会这么多年名声不显。
好,我做主。
花芷微微倾身表示谢过,再次给他斟茶。
顾晏惜看着几上一溜的茶叶罐,意味深长的道:阿芷不做旁的,就是这茶叶也是笔大买卖。
陆先生要是喜欢,我把炒茶的法子教与你。
阿芷当知道这个买卖很来钱。
祖父曾经为我买入一个小茶园,这些茶叶俱是出自那里,茶园抄没后剩下的茶叶全在这里了。
花芷抬头,似笑非笑,我若要赚钱法子多得是,这一个我却不打算让它沾上铜臭味,但我并不阻止别人拿去赚钱。
被迁怒了,顾晏惜心底里虚得很,我去把那个茶园弄回来。
花芷摇头,心中无挂碍才有心情去满足精神世界,以我如今的心境炒出来的茶也是糊的,就不去浪费了,我倒也不是说笑,陆先生若想要拿这个生财我把法子教你便是。
顾晏惜看她确实说得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暂时还顾不上,先放着,以后再说。
花芷也不坚持,还完了银子,连人情债也稍带着还了些,她心情不错。
外边是谁?去把阿捡叫来。
苏嬷嬷的声音响起,是,老奴这就去。
六皇子穿一身簇新的衣裳,进来就乖乖巧巧的喊人,日日被拂冬好吃好喝的养着身体,脸蛋红润,气色看起来非常不错,精神也饱满,显然在花家过得很是滋润。
顾晏惜看他如此,越加觉得他所图未必不能成。
皇伯父允了你跟着我,承乾,如果你不想回宫便可不回去了。
六皇子闻言心跳得厉害,他当然高兴可以不用回去了,可他又难过,明明错的不是他,可最终回不去了的却是他。
他不惦记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他难过的是没人在意他在哪里,在宫中时多他不多,他离宫后少他不少,他就像宫中随处可见的雕栏玉砌一样,看起来名贵,却并不重要。
PS:更得晚了,把剧情做了下调整,姑娘就不要盼着天天有高潮啦,空空会精尽而亡的,故事肯定有平缓期,而且空空在平缓期把很多不需要铺开了写的事都交待了,并没有灌水哦,喜欢埋线的毛病真的要改,收线太辛苦了,还怕忘,求爱抚。
第一百七十六章你心悦我花芷看着他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模样别开了视线,这不是她花家的孩子,轮不到她去心疼。
不论他最后会坐在哪个位置上,这些,都是他成长路上要经历的疼痛,因为,他姓顾。
同为顾家人的顾晏惜却当不见,继续道:若你想回去,我…我不回去。
六皇子打断他的话,再次强调,我不回去。
顾晏惜微微点头,可有东西让我给你稍来?请晏惜哥哥将我房中床头的东西带出来,那是娘在的时候给我做的。
六皇子咬了咬唇,还请晏惜哥哥替我向太后娘娘告声罪,短期内怕是不能去看望她老人家了,请她一定要保重身体。
顾晏惜看着这个秉性和其他几个有些不同的皇子,我会转达。
六皇子双手不停的揪住衣襟又松开,再揪住,神情有些低落,我可不可以再在这里住几天再去晏惜哥哥你府上。
顾晏惜和花芷对望一眼,眼里都有淡淡笑意,莫不是你不想住在这里,想跟我回去?六皇子多聪明的孩子,一下就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垂下去的头也立刻抬起来了,高兴全在脸上,顾晏惜真是许久不曾在宫中见过这样鲜活的面孔了。
花家并不宜引人注意,你的身份摆在这,若是出入多了总会被人注意上,所以除非是跟我或者我身边的人,不然不能出府,可能做到?能!六皇子应得响亮。
以后你便叫孙捡吧,在花家时一切听阿芷安排。
六皇子突然就觉得眼睛酸得不行,用力眨了好几眼才忍下那股酸意,连连点头。
花芷这才说话,以后也无须困于前院了,花家都是几个兄弟住一个院子,你若是不嫌弃便和柏林去住吧。
六皇子拼命摇头,不嫌弃不嫌弃,他一点也不嫌弃,他高兴得好像头皮都要掀掉了。
可要去花家的族学上课?要!六皇子忙不迭的点头,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行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头都要晃掉了。
花芷笑,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可笑起来的时候却是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最是好说话。
这家里没什么大的规矩,小规矩你问问柏林便是。
是。
去找柏林吧,知道你能出门了他会很高兴。
是。
六皇子一声比一声应得脆,跑得也快,不论神情还是情绪都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该有的样子,顾晏惜看得出来,小六在阿芷面前的乖巧是真的,他的高兴他的雀跃也是真的,他在努力变成阿芷喜欢的模样,并且乐在其中。
看着嘴角笑意还未消褪的阿芷,顾晏惜轻声问,会不会冲撞了花家的内眷?不过是个孩子,能冲撞到哪里去。
她就是不信阿捡也信柏林,要是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她白教了这么多年。
掀眉看了眼已没了初来时冷寂模样的顾晏惜,花芷低头添水泡茶,陆先生在花家前院来去自由,倒是没担心过会冲撞了花家的女眷。
因为你在。
因为你在,我才来,因为你在,我即便来的不是时候也不会冲撞了谁,也因为是你,那些从未束缚住你的规矩才会束缚不住我。
花芷手上的动作一顿,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她从来也不是吊着人给希望但又不给结果的那种人。
如果皇上知晓你和罪人之女纠缠不清,不知我花家又将迎来怎样的后果。
把两人的茶杯续满,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花芷笑得嘲讽,他不会管我是主动还是被动,大概在他看来,和你扯上了关系就是我的罪过,即便是你看上了我,我也应该立刻一根白绫把自己挂上去才是对的。
顾晏惜笑得无奈,阿芷向来这般看得明白,他信我,不会派人追查我的动向,而且祖母是知道的,她并未阻止。
花芷面露异色,太后娘娘知晓?知晓有些日子了。
摩挲着茶杯边沿,花芷攒眉,太后不阻止,是因为祖母?还是心疼孙子?太后于花家有大恩,一旦牵扯上她,花芷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不过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发生太后为孙子赐婚这样的事来,毕竟中间还夹了个皇上,太后如果这么做就是打皇上的脸。
想通这一节花芷也就放心了,气势顿时提了上来,陆先生,你心悦我。
是,我心悦你。
顾晏惜眼里的缱绻情意丝丝缕缕的粘在花芷身上,试图将她网入其中,如果他承受的那些不幸是为等来这一人,他认,他不再怨。
他这一生,只求与这么一个人生同裘死同穴。
花芷并非无知无觉的人,她甚至比大多数人感觉更敏锐,她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是真的心悦她,她不是石头人,此时也心跳加速,可…她是花芷,花家的当家人花芷。
借着倾倒茶叶的动作把这股劲缓了,花芷方轻声道:这世间有相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人,有不爱却只能在一起的人,自然也不缺我们这种,陆先生,我并不心悦你。
意料之中的拒绝,顾晏惜却还是心猛的往下坠,好像到不了底一般,沉沉的让他呼吸都有点困难,花家…和花家无关,是我并不想嫁人成亲。
你曾经订亲。
为什么不呢?门当户对,多合适,花家不能有老姑娘,总要嫁一遭的。
花芷笑,可现在的花家,以后的花家,谁能再要求我嫁人?不但不能要求,但凡有点良心都得好好供着她,可是良心这玩意儿,说有的时候它是真有,可它没有的时候,那也是真的没有。
即便真有那么一日,我搬府另居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谁还能撕了脸来强迫于我?顾晏惜早从芍药那听说过阿芷不打算成亲,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有花家拖累,可这一刻他才知晓并非如此,阿芷,自己根本就不想嫁人。
PS:非常谢谢望姑娘提醒,细想了下男主的设定确实有点问题,空空今天修一天的文!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同步,稍后姑娘如果有时间可以回头看看,尤其是一五五章,我加入了一个世子的身份,也就是说,世子和七宿司首领区分开来了,在别人眼中是两个人,世子不再是隐形人,知道顾晏惜七宿司首领这个身份的只有几个人,皇上、来福、太后、玉香、花芷,应该就这几个人,其他诸如安国公和皇子宫妃这些人都不知道,我都做了改动,因为如果这些人知道了就整个朝堂都知道了,是空空脑抽没想到这一点,明天我会再细修一遍,对不起,空空没有写好。
这一章是昨天码的,现在去码下一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柔情撩拨为什么?为什么?花芷笑,当然是不想去别人家被吆来喝去当孙子啊!京中这些世家,哪家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别家来的小媳妇在婆家得熬成什么样才能站稳脚跟,她不惧那些,却一点也不想沾手,甚至可以说是打心底里厌恶。
自然,这么直白的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花芷给出的理由稍微润了下色,我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喜欢为了点利益勾心斗角,不喜欢在夫君宠幸了小妾之后还要去给他送补药抚慰他的辛苦,不喜欢活在那方寸之地,天天面对一些只以为天下只有京中这么大的无知妇人,那样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恰好,你不喜欢的那些我也都不喜欢。
顾晏惜的眼神始终温柔而缠绵,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这天下有多大,去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去看满眼碧绿的草原,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不会要求你固守于内宅那方寸之地,不要求你一定要生多少孩子,不要求你做贤惠大妇,在我们的家里你想如何便如何,想去哪就去哪,只需要把我带上即可。
不心动吗?怎么可能不心动!花芷轻咬舌尖让自己保持冷静,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到处走走,看看这个没有过度开发,没有任何污染的原生态世界,可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她给自己设定的未来是带着不愿意嫁人的几个丫鬟住到一个完全随着她心意建成的宅子里,等年纪再大一些没人关注她了,她再出门走走,但是这个走走是有局限的,她从没想过往远方去。
她不害怕,却得考虑其中的危险性,她要是有芍药那个身手倒是可以满天下的跑,可惜她没有,就她那三两下,挡不住几个人。
而如今顾晏惜却许给她这样的未来,她全身心都在蠢蠢欲动,如果没有责任在身,就是为了那一句想去哪就去哪她也会点头。
可是,不过也只能说说而已。
陆先生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总有能放下那日。
花芷垂下眉眼,不知道自己的满心失望是从何而来,但她确实失望得连惯常的微笑都摆不出来。
顾晏惜起身从那边绕过来,在花芷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从下而上的执拗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背负你的责任,我背负我的责任,但这责任并非永远,花家的人会回来,而我,即便现在七宿司的继承人没有培养出来,可我还有世子身份,顾世子娶生子妃,没人能拦,阿芷,你信我,我会让事情朝我期望的方向走,我许你的未来定能实现。
五年?还是十年?花芷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并不挣扎,明天的事尚且说不好,何况是那许久之后,陆先生,我更希望我们能结成利益共同体,我为你赚进大把钱财,你为我为花家提供庇护,若陆先生能让我的家人回来,便是将这些拱上奉上我也绝无二话,就算是要再替陆先生卖几年命我都甘愿。
看着始终眼神坚定的男人,花芷也有片刻心软,我不想利用你的感情来达成目的,所以陆先生,你不要总是任我予取予求,我怕有一天我会跨过那个坎,变成自己也讨厌的样子。
我很愿意被你利用,如果你有需要利用权贵才能办成的事,我希望你利用的是我。
顾晏惜了解这个女人,可能在别人眼中她不像清高的花家人,可她骨子里就是,她骄傲得不屑于占人半点便宜,就是利用也要摆在明面上,让那个被利用的人也能得着好,若是欠着人什么她就会一直记着,念念不忘。
他愿意做那个被她念念不忘的人,并且绝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说人长大后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和自己说我绝对不要这样。
可后来她还是和所有成年人一样应验了那句话,如今她不想再做那样让人讨厌的大人了。
花芷低头一笑,神情间是顾晏惜看不懂但是心疼的黯然,陆先生,我不想利用你,不想利用任何人,我希望我们是一种互为倚仗的合作关系,我替你赚进银子,你给我庇护,如此而已。
顾晏惜把花芷的两只手合拢在掌心,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
花芷愣愣的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同意。
顾晏惜温柔的笑着,伸手轻轻抚向她的脸颊,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在脸上摩挲的手温暖而干燥,虎口的茧划在脸上,因为他轻揉的力度并不疼痛,花芷突然有点眷恋这样的亲近,真的…许多许多年没有过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被人这般对待,还是爸爸临终的时候。
这个男人可真是…花芷闭了闭眼,头往后倾从掌心中脱离出来,站起身时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往后退了两步,好像这样就从男人的蛊惑中脱离出来了一样。
顾晏惜也站了起来,高出一头的身高很有压迫感,花芷本能的还想后退,她咬住舌尖忍住了,陆先生的茶该喝好了。
看阿芷此时的样子,顾晏惜前所未有的开怀,他记得之前曾经问过阿芷可有人让她失态过,她说有,他未曾得见,也不知对方是谁,可现在,只要他再多纠缠片刻,这个人就是他。
但是,舍不得啊!顾晏惜顺着她的话应,喝好了,结盟之事我们改日再谈。
陆先生请。
顾晏惜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几上,说的却是与此无关的事,我想向阿芷讨些拂冬腌的菜,不知可有?只要能把这尊大拂送走,全部腌菜搬走她都没意见,花芷扬声,苏嬷嬷。
是,小姐。
苏嬷嬷推开门立于门外,眉眼不抬。
带陆先生去找拂冬拿些腌菜,每种都拿一些,陆先生要多少拿多少。
是,陆先生请随老奴来。
顾晏惜最后再看了花芷一眼,跟随苏嬷嬷离开。
始终缠绕在身上的视线终于消失,花芷坐回椅子上平复紊乱的心跳。
这和感情无关,只是心里,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第一百七十八章花静上吊几上的长盒时不时晃进眼里,花芷抿唇,伸手拿过来打开,待看清里面躺着的是一支钗子时并不意外,可当她拿在手里,她才真正吃惊起来。
份量比预料中的要重,和她曾用来伤人的那支一样,钗子上的其中一股簪其实是一个弹片,尖端像是开了封,要不是她的手撤的快,恐怕就不止是破一点皮这么简单了,再一看这黑黝黝的颜色,倒是有点像传说中的玄铁…花芷腾的起身走出门外,日光下,钗子果然黑中透着红,莫非这真是传说中的玄铁?玄铁的硬度是出了名的,就她所知的文物材质是玄铁的都是重剑或者斧头,要做成这般精巧…看着从耳房走出来的人,花芷想上前询问这是否真的是玄铁,可想到两人之前的氛围,她按下了这个念头,问题可以以后再问,今儿她确实是不想再和那人说话了。
微一福身,花芷回了书房。
顾晏惜笑眼看着,即便马上要回宫面对一大摊子事也不影响他此时的好心情。
跟在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汪容垂下视线,觉得自己对花家大姑娘还得再恭敬一些才行。
花芷把钗子和柏林亲手打磨出的那根发簪放到一起,她虽已及笄,可整天在家里她却也暂时不愿意用这些,现在尚能任性的时候不任性,等年纪再大一些,就是想不挽发都不行了。
初春的夜还带着丝丝凉意,正是万籁俱静之时,黑暗的巷子里,一道身影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来,头巾滑露,露出花静那张脸。
曾经的花家大姑奶奶,如今已是瘦得皮包骨头,双颊凹陷,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旧是亮的,带着疯狂恨意,亮得灼人。
屋顶上,汪容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花静想做什么。
花静搀着根长棍子,手里还提着张四脚木凳慢慢挪到花家大门前,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白绫,将白绫的一头松松挽在长棍上往大门横梁上的另一边送,努力几次后才终于成了。
花静气喘吁吁的歇了片刻,借着白绫平衡自己踩上四脚木凳,抖着手把白绫打了个死结,用尽全身的力气系紧了便直接往脖子里套。
花家负她!花家负她!她要死在这,让花家的女儿都嫁不出去,让那个花芷臭了名声,让她们都付出代价!都怪花家,都怪花芷,如果不是她,宋家哪敢那么对她!还有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又岂会连她的面都不见!都是因为花芷,都是因为她!我就死给你们看!死给你们看!花静心一狠踢掉凳子,双脚连蹬之下气息越来越弱,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恍惚中,花静好像又回到了在娘家做姑娘时的日子,无忧无虑,顺心顺意,爹疼着她,娘宠着她,弟弟们也都护着她,那时候…真好。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花静瞪大眼,泪流了满脸,渐渐失去所有意识。
直到这时候汪容才带着人现身,他迅速上前把人弄下来,一探脉搏,很好,还有一口气,他不拦着花静寻死,可要是他真敢让花静在花家门前落气,首领知道了他肯定得倒霉。
把闭过气去的花静放到另一个人背上,汪容附耳轻声吩咐,那人点头,飞快离开,另有一人将白绫木凳以及那根长棍都带上跟了上去,汪容则留下来扫尾。
一开始当发现巷子里有人时他只是稍微留意了下,这边的住户算得上良善,巡逻的人也不会到这边小巷子里来,偶尔会有那胆子大的乞儿跑到这边来睡,可谁能想到花家大姑奶奶对自己那么狠得下心,竟然在地上躺了那么久。
在婆家挨了欺负却跑到娘家来上吊,这可真有意思!想到明儿的热闹,汪容笑了起来。
花芷早起领着丫鬟们打了一套拳,走出院门就看到那边六皇子和花家的孩子一起在跟着练把式,他应该是有点底子,和那些学了几个月的比也不差,动作力道都跟得上,一眼瞧着好像他本就是花家子一般。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花芷看了过去,是苏嬷嬷。
小姐,前边送来消息,大姑奶奶去了。
花芷扬眉,比她预料的要快了些,看苏嬷嬷一脸欲言又止,她问,有内情?她…是吊死的。
苏嬷嬷顿了顿,把话给补全,吊死在宋家大门口。
花芷一听就觉得不对,没有哪个做娘的不为孩子,尤其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孩子就是命,花静就算不为她女儿想她也得替宋成昊想,她一根白绫倒是死得痛快,也出了宋家欺她辱她的气,可她的儿女终究是姓宋的,她一走了之,她的儿女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宋家可不止宋正祖一个儿子,孙子自然也不差宋成昊一个,吊死在花家反倒更说得过去…花芷心头一凛,迅速闪过数个念头。
看那边孩子们的课上完了,她走了过去向汪容福身。
汪容忙避开不受,他可受不起。
敢问汪先生,花家可有发生我不知道的事?汪容讶然抬头,他们都知道首领看上的人肯定不得了,可他没想到事情才刚传到她这里她竟然就想到了那个可能。
他也不隐瞒,将凌晨发生的事说了,当然,也包括他们把还留着一口气没落的花静吊到宋家大门上的后续。
花芷心里头翻滚得就像水入了油锅,恨不得现在就赶到宋家去鞭花静的尸!这般歹毒!竟然要把生她养她的娘家给拖到地狱里去!花家到底欠了她什么?!大姑娘放心,所有痕迹都收拾过了,这事和花家扯不上干系。
花芷深吸一口气把滔天怒火生生压抑住,对着汪容郑重一礼,多谢汪先生,要不然我们花家怕是要沾上一身腥还脱不了身。
汪容吓得赶紧跳开,大姑娘千万莫如此,我们也是听令行事。
花芷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她知道该把这份谢意记在谁身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险恶居心屋内,花芷双手紧握成拳,胸膛急剧起伏,新仇旧恨全往心头涌。
那么个东西,就那么个连人都称不上的东西,为她气得失去理智,不值!花芷闭上眼,连着好些个深呼吸后才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发抖,苏嬷嬷。
一直站于角落不吭一声的苏嬷嬷无声的上前,小姐。
宋成昊处境不会好,以他的秉性他不会就这么认命的,说不定就会把主意打到花家来,估摸着来花家报丧的会是他。
花芷冷笑,不是什么恩怨都可以一死就一了百了,花家和花静、和她所生的子女,我活一天就不可能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苏嬷嬷红了眼眶,她侍候老夫人一辈子,感情远非一般人可比,对气死老夫人的花静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所以小姐此时的感觉她格外感同身受。
花芷实在是气,端起茶狠灌了一杯才继续说,和门房说一声,他报他的丧,花家不开门,不接应,不理会。
苏嬷嬷抬头看了小姐一眼,这么做会不会落人口舌?有何惧,不是我花家逼死的她,不是我花家让她过不下去,也不是我花家欠着她,是她,到死都想要拖累娘家,不过,要去一趟的。
花芷眼中全是冷意,我记得花家有用木牌刻录生辰八字供于祠堂的规矩,回头我去拿出来,停灵第六日你把那东西…脑中灵光一闪,花芷突然就想明白了,花静是宋家的媳妇,她病了有些日子了,还能自个儿出门?即便真是花静自己想办法出的门,她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人没回去也没个人出来找?宋家的人都死绝了吗?如果这事里边真有宋家的首尾…花芷站起来,我亲自去。
苏嬷嬷讶然抬头,现在京中一传花家大姑娘是无盐女,又传大姑娘貌若天仙,不知道多少人想一睹花家大姑娘的容貌,若是大姑娘真出现在宋家…小姐,老奴去吧,不过是件小事,老奴人微言轻却也够了。
花芷微微摇头,她没打算让太多人知晓花静本是要吊死在花家的事,也就不好说得太明白,我需得去。
苏嬷嬷有点着急,小姐,你平日里就不喜抛头露面,没必要为了个不重要的人破戒。
北地我都去过了,在京城露个脸算什么,不喜欢的事多了,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就像不喜欢的人有时候也得见。
比如宋成昊,花芷这会真是厌恶得不行。
小姑在杨家的处境不比花静更糟糕?那么软弱的性格她却也撑住了,因为她有个一直撑着她的儿子,宋成昊比随安大了那么多,他若是有心怎会连自己的娘都护不住,只怕,欺负花静的人里也有他一个吧。
花静落得这个结局是报应,可做为儿子,宋成昊更不配活着。
刘香在门外提醒,小姐,该去授课了。
花芷不想带着情绪去影响孩子们,努力调节了好一会才起身往外走去,苏嬷嬷把人送出门,快步去了门房。
宋家的混乱且不提,到得下午,来花家报丧的果然如花芷所料是宋成昊。
宋成昊没料到花家会这么硬气,连这等事都敲不开门来,可再恨再气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祖父已经恼了他们这一房,父亲只知道怪罪母亲,二房三房在打着将他们这一支分出去的主意,他要想在宋家站稳脚跟就得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来,做学问他不是那块料,得另谋出路。
花家在做买卖他是听说了的,那个糖水罐头的买卖就是花家做起来的,还和云来酒楼搭上了线,一个缺乏瓜果可吃的冬天过去,以那个价格恐怕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后来他特别留心花家的动向,发现那个绿苔巷的买卖竟也是花家的,那个大冬天买东西照样要排除的巷子来钱程度可不比卖糖水罐头慢!花家看着是垮了,可里边竟然还藏着个做买卖的好手,如今他娘没了,和花家的仇怨就是了了,他要是能和花家重修旧好,知晓一点赚钱的门路,待他赚进大把银子宋家还敢这般待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宋成昊咽下的那口气也就顺了,他将东西放在门槛上,在门外拜了几拜,样子做足了才离开。
祠堂内,花芷燃香三拜后上前把花静的木牌找了出来,看着那个小牌子,她对着一屋子祖宗牌位道:若是诸位先辈在地下见着花静了,打得她再死一次吧,她不配姓花。
花芷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因为一件事气这么久了,今天却是从得知消息到现在这口气就一直哽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如果没有陆先生安排的人真让花静成功了,别人虽然会认为花静过分,可这后果却得花家承担。
花家的姑娘会更难嫁出去,花家的子息以后想要娶妻也会更艰难,花静用她的死来报复花家,让花家为她赔葬!花芷气得胸口疼,她无法想像若如了花静的愿,花家该落到怎样的境地。
从祠堂出来,花芷回自己的院子呆了好一会才去往前院,至少从面上看来,她此时已经心平气和了。
花花!才跨过月亮门,一道身影朝她飞扑过来,花芷下意识的就张开双手,可有人的动作更快,就在芍药快要扑到她身上时被人给拎着脖子甩了出去。
芍药在空中翻了个身借力站稳,怒瞪向顾晏惜,晏哥!你不飞让阿芷飞?想着刚才自己好像确实兴奋过度,用力有点大了,芍药摸摸脑袋,嘿嘿傻笑着跑到花花身边蹭着,一脸幸福。
花芷拍拍她的头,你们其实是故意踩着饭点过来的吧。
芍药毫不犹豫的点头,就是,花花,晚饭你也给我送吧,宫里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吃。
…汇聚着大庆朝最好厨师的御膳房被嫌弃成这样,花芷觉得她应该再给拂冬涨点月例,不然对不起草草给的赞誉。
顾晏惜在一边慢悠悠的接口,若是不麻烦,顺带着也给我送了吧。
花芷决定,回头就给拂冬涨月例。
第一百八十章夜间出行拂冬大显身手,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以素菜为主,花芷派人把柏林和阿捡叫了来。
在正式场合,食不言的规矩花芷向来是遵守的,可私底下她并不看重这些,几人受她影响也都如此,不过也皆不会含着食物说话就是了。
芍药下箸如飞,这样也不耽误她说话,每吃一口就贬一句宫里的饭菜,不知情的人还当那宫里是个苦难地儿。
阿捡则在一边直点头,一脸芍药姐姐说得对的表情,他也觉得宫里的菜难吃极了。
花芷听着,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宫里的人很可怜的感觉来,这可真是…一筷子菜落进碗里,花芷抬头看去。
顾晏惜放下公筷,对上她的视线,多吃一点。
花芷勉强笑了笑,低头将菜一点点送进嘴里,即便是味如嚼蜡,她也不想辜负了他人的关心。
顾晏惜自是知晓她强笑下的因由,她向来走一步看十步,恐怕在知晓事情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些差点发生的后果,以她爱护家人的性子不知道气成了什么样,又是经过了多少心理建设才装成没事人一般在家中走动。
她的愤怒她的难过她都不会让他人来分担,她把家人放在了身后,把自己放到了顶天立地的位置,天塌了由她来扛。
他不知道花家人心不心疼她,可他,是真的心疼。
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凡,芍药打着饱嗝强烈要求晚饭也要送,花芷哪里经得起她磨,只得同意了。
芍药顿时眉开眼笑,她也不是半点眼色都没有,知道晏哥今天愿意带着她出来肯定是有事,再看到花花连饭都只吃了半碗就越加肯定了,借口给小六检查身体就带着两个小的跑了。
花芷起身郑重一礼,我替花家所有人谢陆先生大恩。
无需如此,我很庆幸我能帮上忙。
顾晏惜托起她,扶着她重新坐下来后手才收了回去,已经过去了,不要为此让自己难受,她不值。
我也知道不值,可心里实在窝火得很。
花芷摇摇头,不肯说得更多,她不习惯向人倾吐心事,更不习惯诉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心事解决了。
顾晏惜看了外头一眼,宋成昊今儿来报丧了。
没理会他,我总觉着他会把主意打到花家来。
不论是花家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如今她手里的买卖,他宋成昊都休想沾上。
不打算去宋家?花芷眉头一扬,去,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和宋家脱离关系的机会,我当然要去。
顾晏惜眼神一凝,你亲自去?这事只能我去。
你可知这一露面你就清静不了了。
因为这张脸?花芷笑,陆先生太高看了,花家随便哪个姑娘走出去也不比我逊色。
差远了,一个人的出色不止是脸生得如何,还有她的气度,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气质,若再生就一副好相貌,足以藐视整个京中自认满腹诗书的闺阁千金,她们会的阿芷都会,她们不会的阿芷也会,如何比?但是顾晏惜没有说,他并不担心以后会多出许多对手,他更担心走入众人视线之中的阿芷以后要多出许多烦恼来。
关注花家的都知道那个罐头买卖是花家的,焕发着勃勃生机如今已成为京中一景的绿苔巷也是出自花家之手,当阿芷走出去,当她的出色被人知晓,她是这几个买卖的实际拥有者也不会再是秘密,到时…有些人怕是会忍不住要动手了吧,不论是把人抓在手里为他所用,还是把人毁了谁都得不到,也断了花家翻身的可能。
顾晏惜眼神灼灼的看向阿芷,你可想过后果?想过,可我也不能因噎废食,而且,本也瞒不住。
那些和花家有恩的有仇的哪家不是本事通天,她那点动静瞒不住人,他们暂时是看不上,可等她手里的摊子越铺越大,赚进来的银子已经到了他们忍耐不住的时候,他们还会干看着?他们不会,他们会想尽办法把这些弄到手里,人的劣根性历来如此,与其那般被动,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到台面上,让他们谁都想吃,可谁都吃不下,而且,她身后还有朱家,还有她每笔买卖都会带进来的某一方势力,多方平衡之下,未必就有人敢动她。
更何况不还有七宿司吗?蘑菇这一摊买卖的利润可不会小,一开始就说好了是用来换庇护,也算不得是她占便宜。
顾晏惜不再多言,他说过,阿芷想如何便如何,他绝不会拦了她的路。
再次转头看了下天色,他笑意盈盈,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软和的,可要出去走走?花芷讶然看向外边已经黑了的天色,现在?顾晏惜点头。
花芷略做犹豫便点了头,她今天实在是憋得慌,出去走一走也好。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呵,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束缚力。
稍作收拾,花芷带上帷帽便准备出门,丫鬟们都急得不行,纷纷看向苏嬷嬷,这大晚上的出去,名节还要不要了。
苏嬷嬷示意众人留下,她独自上前,边替花芷整理衣摆边轻声道:小姐,请您带上老奴。
花芷尚未说什么,顾晏惜就允了,跟着吧。
苏嬷嬷松了口气,悄悄看了顾晏惜一眼,看着倒也不像是有歹心的样子。
角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没有任何标志,陈情压抑着满心的兴奋站在一边牵着马,看到几人出来眼神亮了一亮,躬身行礼。
马车内部挺大,坐了主仆三人也绰绰有余。
摇晃中,花芷挑起窗帘看向外面,大庆朝有宵禁,时间却挺晚,三更天起禁,五更天消禁,这会路上的人还挺多。
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晚上出门。
放下帘子,花芷有些感慨,大概有这种经历的姑娘也不多,托陆先生的福了。
你若喜欢,日后我常带你出来。
花芷摇摇头,大多数时候我其实挺喜欢安逸的生活在一小方天地里,做点好吃的,看本好书,兴致来了画幅画,这样的日子过着才舒坦。
顾晏惜点头,依你。
…花芷觉得陆先生这两个字听着,怎么像是在撩她?PS:写得有点疲,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母亲节申请休息一下,今天一更。
昨天是有双更的,但是可能书架上没显示,所以姑娘们以为我只有一更,如果一更的话空空会说的。
另外,等我忙过这一段我试试日更三更,主要最近又要写两章又要写剧本,脑子太累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我们先这样吧人声渐褪,马车又走了一会才停下来。
陈情的声音传来,主子,到了。
靠着车帘坐着的苏嬷嬷率先下马车,之后是顾晏惜,待她欲上前扶她家小家时,就看到男人已经朝着从马车内走出来的人伸出了手。
苏嬷嬷想要上前,陈情动作更快的挡在她前边,对着她呲牙一笑。
花芷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没想到竟是来到了城墙之下,然后她才低头看向顾晏惜,都跟着人出来了,大晚上的她也懒得矫情,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顾晏惜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臂将人扶下来。
陆先生倒是别具一格。
花芷收回手似笑非笑,她还以为他会带她去放个花灯游个河什么的。
顾晏惜扬眉,带着她往石梯走去,欲再伸手去扶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阿芷双手都提着裙摆。
城墙上不见半个守卫,花芷原地转了一圈看向她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城中繁华的地方灯火明明灭灭,有些地方则已被黑暗吞噬,城外能看到的也有限,隐隐有白雾缭绕。
花芷就笑,若是此时城外藏了一支队伍,守卫可能发现?城外有驻军。
驻军可防得住陆先生手下那般身手的人?顾晏惜沉默。
花芷心里莫名就痛快了些,果然让别人不好过自己就好过了,若是城外生变呢?一直认为固若金汤,且也确实从不曾出过问题的防御被阿芷一说便好像处处都是漏洞,可顾晏惜也不得不承认阿芷说的这个可能并不是没有,以前不曾发生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发生。
领着阿芷往城楼走,顾晏惜问,依阿芷之见,当如何?我不过一内宅长大的女人,哪会懂得这些。
阿芷可莫要自谦。
非是自谦,我只是擅长挑刺。
多年做老板养成的习惯,再好的策划案交到她这她都能挑出毛病来,可一旦通过实施,那个项目必将成为下蛋的金鸡。
我只擅长做买卖,至于其他的,术业有专攻。
虽然这话说得有道理极了,可顾晏惜还是觉得阿芷并非如她所说的这般真的不懂此事。
不过我可以提个建议。
花芷笑得几乎是带着恶趣味的,若是依陆先生的本事也攻不进来,那这城墙便安全了。
顾晏惜失笑,这天底下没有防得住我的城墙,阿芷这要求也太高了些。
所以说了,我不懂。
花芷看着干干净净的城楼,心想这里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既不怕人抓奸也有情趣,啧,今天还真是满脑子负面情绪。
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月亮将一切镀上属于它的光芒,迷蒙的景致仿佛也染上了凉意,一眼看去好像只能看到眼前,又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
她伸出手去,月色将手覆盖,心浮气躁的心境好像也被这月光抚慰。
是啊,她不该生气,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天下有多大,不止京城,不止大庆朝,不止大庆朝周边的那些国家,在海的那一端同样有文明存在,经过他们再往前走又有另外的文明,和这些比起来,花静算个什么?和个什么都不同的东西计较,她也是越活越不如了。
肩膀一沉,纯白的披风落在肩头,花芷转头看向和她并肩的男人,这个男人出乎意料的懂她,所以他把芍药带到她身边插科打诨,又带她来这城楼之上,法子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用了心。
她给人希望了吗?花芷重又看向城外,明明拒绝了他却又接受他的好,真渣啊!以前听到‘烈女怕缠郎’这句话的时候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当时的她见识真少,遇上陆先生这样的缠郎就算是个尼姑恐怕都要还俗。
她不是尼姑,她也经不起郎来缠,可她确实又不想沾惹那些情事,当如何?陆先生,我们的关系先停步于现在这个阶段吧。
好。
花芷看向他,意外于他的痛快。
顾晏惜把披风给她拢了拢,话里自带三分笑,我说过,都依你,而且这次你并没有拒绝我不是吗?这就够了,我不着急。
他二十四年才等来这么一个人,他真的一点都不急,更何况他也不想步步紧逼,阿芷这人,吃软不吃硬。
花芷倚着窗棂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那便如此吧,她不想为难自己,眼下她所面对的事情也没到需要斩断自己情缘的地步,以后如何,以后才知道。
顾晏惜也笑,月光映照到两人脸上,如一双壁人。
苏嬷嬷急得上火,可陈情挡在石梯口子上她怎么都是越不过去的,只能在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干着急。
陈情看得有趣,笑道:嬷嬷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咱家主子可不是那猛浪的人,而且以大姑娘的性子,主子要真敢做点什么还不得拼个鱼死网破?你听听,现在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嬷嬷心里更急了,她家小姐一个姑娘家,能怎么个鱼死网破,陆先生一开始可是花家请和武先生!正想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往上冲,楼上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小姐,且看起来神情平静毫发无伤,苏嬷嬷那心才跳得不那么剧烈了。
陈情笑嘻嘻的让开路,冲着老嬷嬷眨了眨眼,好似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苏嬷嬷这会哪里还顾得上他,连忙跑上去几梯扶着自家小姐。
安心,无事。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回了花家,花芷下了马车,朝着顾晏惜微微福身。
顾晏惜托起她,明儿我让芍药陪你一道去。
不用如此,我不惧他宋家,且芍药的身份知道的人当不少,我也不想现在就和顾世子扯上什么关系。
好,依你。
每次听到这句‘依你’花芷心头都是一软,她不知道得是将她看得多重,堂堂世子,七宿司首领愿意事事都依着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没那么铁石心肠,她也有预感,若这么下去,她不见得就真能扛得住。
可就如她之前说的,这世间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太多了,他们之间杂夹着太多事,太多人,未来如何,谁知道呢?第一百八十二章美人如斯次日一早,花芷召集了花家所有人一起用早膳。
平日大家都是各用各的,花家人也都知晓,大姑娘一旦将大家聚一起定然是有要事宣布,一众人一顿早饭皆吃得心不在蔫,不知今日大姑娘要宣布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花芷放下筷子,喝了茶水漱口后方抬起头来,将昨日捂到今日的消息说出,花静死了。
一众人纷纷面露异色,虽然她们都不喜那没良心的大姑奶奶,可到底是花家人,说没就没了,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吴氏犹豫了下,问道:可是有人来报丧了?我们当如何?宋成昊来报的丧,我去吊唁。
吴氏当即反对,不如由我和大嫂一起去。
朱氏还未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知道四弟妹和女儿关系好,见她这么说便也跟着点头附议。
需得由我去。
吴氏急了,你是花家当家人不错,可你一旦露了面我担心…花芷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一个个把她当天仙了不成,这张脸虽然长得还不错,可也至于到不能露面的地步,越是藏着他们才越是好奇,想见便给他们见了便是。
芷儿…花芷将花静的命牌拿出来,只能我去。
便是再着急,这下也没人说话了,花家人都明白这个由家中祖父或父亲、叔伯亲手所刻的命牌所代表的意义,只要这个命牌在花家便永远都是花家人,把命牌还给花静,反应快的已经明白过来,大姑娘这是要和花静彻底断了关系,哪怕是她已经死了!吴氏喉咙口紧了紧,她小儿子的命牌是柏林刻的,因为家中如今男丁他最大,长子的命牌是夫君所刻,她自然知晓这命牌对于花家人的重要性。
芷儿绝不是这般得理不饶人的人,现在要做到这个地步,莫不是花静又做了什么她们所不知道的事?柏林。
花柏林忙起身应是。
明天清明,该准备的徐管家都准备好了,祭祀事宜你来负责。
是,长姐。
花芷点点头,起身,没别的事,都散了吧。
花娴欲言又止,三姨奶奶对她摇摇头,现在不是说事的好时机。
花娴咬唇,低下头去。
三姨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花芷的背影,一看大姑娘这架势就知道她今儿出门不简单,还是等她把这事忙过去了再说吧。
芷儿。
吴氏追了过来。
花芷转过身来等着。
吴氏拉着她走远一些,低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花静死前又做了对花家不利的事?四婶怎么这么认为?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要去吊唁,简直是想要去鞭尸。
吴氏瞪她一眼,气势收着点,别在外边留了恶名。
恶名总好过软弱可欺,谁都以为自己能来踩一脚。
太后的庇护是有期限的,估摸着恐怕也快到期了,她是真不介意留个恶名好再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她的关系网还没有搭成。
吴氏哪里争辩得过她,只得继续问她想知道的,你告诉我,是不是花静临死前做什么事了?花芷看着那边花灵三姐妹每人拿着本册子凑一起说着什么,她们早没了想当先生却没成时的歇斯底里,也不再自恃有才高人一等,就是姐妹间的关系也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这样的姑娘,差点就被花静毁了。
花静是吊死的,吊死在宋家大门外。
花芷转头看向瞪大眼的吴氏,其实一开始,她是要吊死在花家,没成罢了。
吴氏捂住嘴免得自己惊叫出声,她瞬间就理解芷儿为什么想鞭尸了,她也想!通知另外三家,紧闭门户,无需去往吴家吊唁。
我知道了。
吴氏不问为什么最后花静没成功,不是不想知道,是不能问。
***虽说花静死得不光彩,可宋家在京中经营多年,宋老爷子现在又是从三品官阶,宋家门前车水马龙。
在一众华贵马车中,太过简朴的那辆就显得格外打眼,纷纷猜测这是宋家的哪个穷酸亲戚,几个丫鬟的颜色倒是不错。
沈棋骑着马护在祖母的马车旁边,看到那辆马车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当他眼神扫过几个丫鬟的面容时心猛的一紧,这是,这是花家的丫鬟,且都是侍候花家大姑娘的,他曾见过!棋儿?沈老夫人从打起的窗子里看了孙儿一眼,怎么了?沈棋定了定神,无事,祖母刚刚说什么?你送我到这就行了,我一会要去内院和宋老夫人说说话,你自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
之前沈棋本也是这么打算,他和宋家的公子们没有什么交往,会过来也不过是护送祖母,可现在,他如何会应!都到门口了没有调头就走的道理,我陪祖母进去上柱香。
沈老夫人自是满意不已,心里琢磨起了前不久娘家哥哥来找她的事,亲上加亲是好事,她也希望娘家和夫家关系能更紧密,可是…想到花家那个孩子,沈老夫人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要是花家没出事,那么个能干的姑娘就是他沈家的了。
那边花家的马车停了下来,宋家的下人看车下菜碟,见着是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也不理会,去为其他马车引路去了。
迎春打起帘子,小姐,到了。
一路沉默的花芷扶着苏嬷嬷的手起身,弯腰步出马车,站于马车之上看了这喧哗的场面一眼,宋家热闹的门前渐渐静了下来。
何谓肌肤赛雪,何谓眉目如画,何谓唇不点而红,何谓眉不画而翠…那些书上描述的美人之姿就在眼前,她穿着一身素白,头上戴着白花,清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京中当然不缺美人,年年有美人排行榜,可美人再美见多了也就平常,如今出现一张如此颜色的新面孔,一扒拉一比较,生生将排行榜上所有美人都比了下去。
安静的时间不长,细碎的讨论声渐起,美人的身份并不难猜,苏嬷嬷以前是常跟着花老夫人在京中走动的,今儿又来了不少女眷,认得她的人不少,得她跟在身边侍候,又是新面孔,不是从不曾在京中露面的花家大姑娘是谁!想到京中传言,有人就轻声呸了出来,这若叫无盐女,其他女人该如何称呼?!PS:重写了一下,花芷出场不对,太细碎了,不够有力。
第一百八十三章美人在骨不在皮PS:上一章后半段重写了,姑娘们先去看一看才可以接上这一章。
花芷只当看不见听不见,抬头看向宋家高高的门楣,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就是吊死在这吗?不知宋家的人可有打算重新开道大门。
小姐。
丫鬟们有点紧张,恨不得将小姐围在中间不让人看了去。
无碍。
花芷半点不在意,她若不想这么大张旗鼓,自是可以选在停灵第五六日过来,那时候来吊唁的人已经不多了,自是不会引起围观。
可她选了今天来,她就是要全城皆知花静自此被花家除名,花静的后人和花家再无关系,她就是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和宋家彻底撕破脸!走吧。
花芷正欲迈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大姑娘。
声音有点耳熟,花芷回头,是沈棋,沈棋身边站着的是沈老夫人。
花芷遥遥见礼,沈老夫人虚手扶了扶。
沈棋冲动之下喊了那一声就后悔了,他们曾有婚约在身,他不该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喊住她,一个不好便会引来闲话。
所以,他扶着祖母一起过来了。
沈老夫人心里叹息,对这花家姑娘却也真是没有半分恶感,心里甚至隐隐还有点佩服,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她真的做得很好。
看着清减了,虽在孝期也当照顾好身体。
是,劳您挂念。
花芷又是一礼,也愿您身体健康。
好,好孩子。
这是自花家出事后沈棋头一回见到花芷,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不再低头藏拙的花芷,她就站在那里,神情间一片从容,好像无所畏惧。
这样的花芷,曾经差点属于他,却再也不可能属于他。
花芷突然看向他,遂不及防之下两人的视线直直对上,她的眼神那么坦然,那么坚定,衬得他越加不堪,沈棋突然就心里疼得厉害,那个会捉弄弟弟、会抢丫鬟手里吃食的姑娘,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如果遇着难事可遣人来告知我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
花芷福了福身,并不应,她不会,沈棋也知道她不会。
老夫人先请。
花芷让开身,请沈老夫人先行,虽是垂了眉眼,却不损她半分气度。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拍拍孙子的手往宋家走去,有些人啊,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即便沈家现在愿意回头恐怕也没有机会了,更何况,沈家也不可能回头。
围观的众人看着沈棋的眼神有点微妙,这可是生生把这么个大美人往外推了,啧!这花家的大姑娘也是好气度。
落在花芷身上的视线更多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他们也想看看这花芷是不是真美人。
苏嬷嬷上前扶住花芷,小姐,该走了。
花芷抬头再次看了花家门楣一眼,脊梁挺得笔直,略长的披风拖曳于地,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往宋家走去。
走到门前时花芷停下脚步抬头,寻找着能让花静上吊的地方,就在别人以为她要在这里祭拜一番时,她直直走了进去,宋家的人才知道,她经过的那处,正是花静上吊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花家大姑娘好像和他们以为的有点不一样,等等!花家大姑娘如今正是花家的当家人,年前,花家二奶奶被杨家欺辱,可是大姑娘直接派家丁将人给抢回来了,莫不是大姑娘又给花家大姑奶奶出气来了?一想着有热闹可瞧,所有人动作都加快了,这种热闹,可不能错过。
唱喏之人经验丰富,一声声唱喏在经文声中并不突兀,吊唁之人也是个个神情严肃的上香鞠躬,直到再一声响起,花家,大姑娘到!于门前接待宾客的宋成昊最先看到花芷,本就欣喜于她的前来,再看到她今日这般颜色,眼睛一时间便有些挪不开,快步上前不错眼的盯着人,道:表妹,你来了。
屋中宾客以女客居多,可陪同妻子或者家中长辈前来的年轻公子也不少,一听是花家的大姑娘便想起了京中传言,总算能得见真颜,哪会错过这个机会,可恨的是宋成昊正正和花芷站了面对面,将她的面容堵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很快花芷就动了,她直接错开宋成昊继续往里走,那张脸也露了出来,让众人瞧了个清清楚楚。
是无盐女还是貌似天仙,这会便有了答案,这般冷若冰霜,可不就是天仙吗?宋成昊一愣,忙又跟了上去。
来到灵前,下人递上已点燃的香,花芷并不伸手,迎春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接了,就在众人以为她要递给主子时,就见她拈香拜了下去。
宋家人顿时变了脸色,收拾得齐齐整整像是要去做新郎官的宋正祖隐忍着怒气道:花家何故如此欺我宋家?迎春三拜后把香插上去,垂着视线退回小姐身后。
花芷这才看向自己叫了许多年的姑父,语气平静,花静据说是上吊的。
宋正祖眼神一闪,我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决定,宋家无人待她不好,便是花家也当知道花静在宋家是属螃蟹的。
宋老爷的意思是,花静顺心顺意的日子过得不耐烦了,开开心心的去挂白绫了?有意思,旁边已经有人因为花芷的话忍笑,更多人注意到了花芷的称呼,她不是喊的姑父,而是宋老爷。
这是不把宋家当亲家了?宋正祖不是个好气性的人,被这话堵得恼羞成怒眼看着就要发作,宋成昊连忙挡到父亲面前,朝着花芷一脸悲戚,母亲过世我们也难过…我看不出你难过,你,你父亲,宋家的每一个人,我都看不出来有半点难过,有什么可难过,反正花家倒了不是吗?花芷下巴微微抬起,彻底撕去了自己的伪装,你说花家以前在宋家属螃蟹,为什么?因为花静身后有花家,花静嫁到宋家的时候宋老太爷也才五品,你们冲着花家也不敢不让着她,自己养出来这么一只横着走的螃蟹,到头来没价值了便容不下了,她不死谁死?花芷冷笑,一个病得据说已经起不来床的人却能把白绫挂到从三品官邸的大门长梁之上,也是本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扎手玫瑰灵堂前一片死寂,连诵经声都恰好停了。
瞧热闹的一众人这才想起来,花家大奶奶确实病得挺重,有来探过病的更清楚她只能天天卧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哪里来的力气把白绫挂到那高高的长梁之上去。
宋家莫非真是这般容不得花静了?可没有花家,以宋老爷子那点本事,他能爬到从三品?这事里边要真有宋家的手笔,那…许多人看着宋家人的眼神就微妙起来。
事实上就是花静一根白绫挂在宋家大门前让宋家丢了个大脸。
随着话声传出,一个老人从人群后走出来,正是宋家老太爷宋浩青,他是那种眉眼非常端正的面相,即便不再年轻看起来也是好相貌,宋正祖和宋成昊长得都不像他。
一只手背在身后,宋浩青走到花芷面前,怎么花家的姑娘一来就这般气势汹汹,知道的是来祭拜,不知道的还当是来寻仇的。
想以势压她?花芷下巴微抬,刹时连眉峰都带出了锐意,一个病人,从落了锁的后院走到前院,再避开门房打开大门吊死在大门前,想来花静当在行动之前便给一宅子的人都下了药,才能这么成功的避开宋家所有下人护院。
宋浩青一滞,正要说话就听得花芷又道:或者,宋老爷子有更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事实便是如此了,我又岂会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花芷点点头,赞道:果然是好本事。
这一声好本事,却不知是赞的花静还是宋家。
宋成昊眼看着大家的思路就要被花芷带走了,忙道:表妹,我们是真不知道我娘怎么做到的…随安才十四岁,他却护住了他娘,宋成昊,你呢?花芷的气势节节攀升,她不用做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冷眉冷眼,一身冷肃,你连装一装难过都不曾,满心算计着花静的死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宋成昊,你的眼底在笑,你没有发现吗?宋成昊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立刻他又反应过来将头抬起。
花芷扫过这满场的人,心底莫名生出些许悲意,一个人故去,却没有谁为她真正难过伤心,是花静做人太失败,还是人性太凉薄?花芷,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对花静的了?现在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何时哭过?花芷打断宋正祖的话,曾经心高气傲的书生,如今也不过只剩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她拿出那块命牌,熟知花家的人顿时哗然,我来,是将花静的命牌归还给她,从今以后,花静以及她所生子女和花家再无干系,花家和宋家,各走各路。
花芷上前将命牌扔入火盆中,不理惊愕中的众人转身往外走去。
宋正祖咆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花芷你个毒妇,让花静死了都不得安息。
几个丫鬟气得面色通红,双拳紧握,恨不得去撕了那个口出恶言的男人。
花芷却笑了,她回头看着仪态尽失的宋正祖,她死了无法安息,地底下,花家的列祖列宗在等着她,我祖母,在等着她!小小一个不知所谓的黄毛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宋家…够了。
宋浩青警告的瞪了长子一眼,转头看向花芷时又是一副长者风范,这等大事,花家的姑娘也不要乱说话。
我做的决定,便是祖父在这里也不会反对,这就不劳宋老太爷操心了。
宋浩青巴不得甩了花家这层关系,之前他不能主动做些什么,那会让人戳脊梁骨,可现在,提起这茬的可不是他!他长叹了口气,如果这是花家的意思,老夫岂有为难之理。
宋老太爷为难了。
一句话不知是真心还是讽刺,花芷走得头也不回,所有人自觉的让开了路,看着她明明一身素白,却如一团烈火般一路燃烧而过。
错了,大家都错了,这哪里是清冷天仙,这分明是一株扎手却明艳的玫瑰!走出宋家大门,迎着众人的视线,花芷上了马车,刚坐稳就听得抱夏道:小姐,沈公子来了。
花芷撩起车窗帘子,沈公子可还有事?沈棋眼神掩不住的黯然,刚刚才见过她火一般的样子,如今却只能听她平静的唤一声沈公子。
我欲往北地一行,若大姑娘有何想带的东西可准备好,我大概十日后出发。
花芷眼神柔了些许,沈公子此举,家中可知?我是先生的学生,不论如何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学生去看望先生并不为过。
若沈公子确定会去,不如去约见白家白铭夏公子,他也要去往北地一趟,若能同行路上也可做个伴。
花芷微微倾身,小女谢过沈先生一片心意。
沈棋苦笑着回礼,眼见着马车离开却再无任何理由阻拦。
回程的路上,苏嬷嬷没有跟着上马车侍候,一个人的马车内,像是结束了一场战斗般,花芷垮了肩,精气神仿佛都泄了去,全身都透着疲态,闭着眼睛歇息片刻,等到了家再这副样子可不行。
车帘突的被掀起,马车未停,顾晏惜就那么上了来。
花芷神经绷紧又松开,没有动弹。
顾晏惜没有告诉阿芷刚刚他在,也不把心疼诉诸于口,只是把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打开送到她面前,芝兰坊新出的一种饼,学了绿苔巷的桃花糕,馅料是鲜花酱,你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饼很香,倒也不是花的香味,而是饼本身的味道,花芷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接过来正欲咬下去,又停下,从中掰开,将另一半递回给他。
顾晏惜笑着接过,一口咬在嘴里,平时不爱的甜腻也吃出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来。
半个吃完,花芷点评,饼不错,馅太腻了,没有拂冬调的酱好吃,孩子们应该也会喜欢,回头让拂冬做来吃。
顾晏惜笑着应好,看着她精神好了点心里也才舒坦了些,阿芷不会知道,刚才他有多想站到她身边去,不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恶意,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阿芷不会喜欢。
第一百八十五章京中传言花家大姑娘不但貌似天仙,还性如烈火!花家大姑娘去宋家为花静出气了!但是她又将花静逐出花家了!花家大姑娘一人独战宋家三代也不落下风!花家大姑娘…花芷还没回到家,关于她的传言就已经满天飞,可出乎预料的是众人讨论更多的却是她的行事,她那种我花家虽然不认花静了,却也不会让花静死得冤枉的气魄让人说起来都觉得很是得劲。
京中不缺美人,可美得这么凌厉有气势的却也是头一回见,他们才知道女人可以这么的…这么的霸气!对,就是霸气!就好像不用男人,她也可以独自撑起一方世界,说起来,她也确实做到了,花家能在短短时间内安稳下来,又在经历老夫人过世后也不曾出现动荡,甚至在那种时候还能分出心来将受了欺辱的姑奶奶接回去,如今想来也是因为当家的是这位花家大姑娘!啧,女人原来还可以这样,这也实在是太新鲜!而成就了花芷威名的宋家则成了笑话,就如花家大姑娘所说,一个病人,从落了锁的后院走到前院,再避开门房打开大门吊死在大门前,宋家竟然没一个人发现,要说没点内情谁信?光是想一想就能编出一本戏文来了。
不论宋家一开始想要算计的是什么,经过花芷这一出所有的谋划都打了水漂不说还赔上了名声,可谓得不偿失。
花芷躺在软榻里听着抱春眉飞色舞的说着外面的传闻,嘴角微微勾起,抛除那些有的没的,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宋家明明一肚子坏水却还想站在岸边不湿鞋,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春天,真是个人心躁动的季节。
苏嬷嬷。
苏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小姐。
明儿我们在这边也祭拜一下祖母,你安排一下。
是。
苏嬷嬷出去的时候和快步进来的刘香打了个照面,刘香匆匆福身便进了屋,小姐,朱老夫人来了。
是往我这来了还是母亲那里去了?说着话,花芷起了身。
往这边来了。
丫鬟快手快脚的给她整理一番,迎出去时就看到老夫人已经进院门了。
外祖母。
老夫人快步过来将人托起来,劈头盖脸的道:怎么是你去的宋家?要去也该由你娘去,她不行也有其他几房媳妇,哪里就用你去闹这么一场。
非得是我去才能行,只有我能将花静逐出家族。
两人在桌边坐了,丫鬟上了茶便都退了出去。
朱老夫人一脸担心,就非得到这地步?宁结十家好不要结一门仇,更何况花家如今是这个情况,何必和宋家闹翻,看不过眼的不看便是,难不成你还真是为花静出气去了?可这也不对啊,你不是将人都逐出家族了,怎么就还要为她出气,芷儿你快和外祖母说说,我这脑子想不明白。
外祖母,如果不是我有点准备,花静就不是吊死在宋家大门,而是花家大门。
朱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把那声惊呼吞了下去,生养在京城这种地方,见过的听过的了解的阴私太多,不用多想朱老夫人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芷儿说得没错,没有宋家在背后做帮手,那花静还能不惊动任何人的从宋家走到花家来不成?怪不得芷儿要发这么大火,要真让他们算计成了,花家这些闺女可怎么办!可如今…看着出色的外孙女,朱老夫人给她顺了顺头发,满心忧虑,可被人这么挂在嘴上说总也不是个事,还有,听说你今儿见着沈棋了?他还有脸见你?是我退的亲,他没错。
花芷把茶捧给外祖母,边道:他是父亲的学生,仅此而已。
他还认?你父亲那牛脾气会认?花芷笑了笑,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是非曲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我们能做的是选择对自己更好的方式,他今天和我说要去北地看望父亲,如果他真的说到做到了便也不是无情之人,父亲会很高兴的。
他们之间那点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的事挥挥衣袖也就过去了,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至少,父亲高兴了。
朱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不再多说,这个孩子心里有杆秤,再清楚不过。
您来得正好。
花芷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色素笺,上面是她写的极为通俗易懂的一个制造香皂的方子,本来状元街那个铺面她是想把朱家带进去,没有总让人出力却不给人好处的道理,越是亲近的人越需要处理好这些,免得坏了关系。
可那里已经给了陆家,她只得另想办法,香皂是她想过后觉得最合适的。
您拿回去给二舅看。
是什么?朱老夫人把纸再折了一折,并不打开看,随口一问。
二舅看了就明白的,您只管拿给他。
行,回去我就给他,他要不帮你我让你外祖父收拾他,对了。
说到这个老夫人想起另一件事来,那个先生再过几天就该到了,你也可以轻松些。
花芷微微一愣才记起那个先生是谁,她其实挺满意如今族学的状态,不是不缺先生,可她更担心来个包容心不强的先生可能反倒会扰乱族学的情况。
你外祖父让我转告你,那个先生本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满天下的跑,要找到人都不容易,叫你不用担心。
花芷心里一暖,笑着应了。
行,我去见见你那个哭包娘,你忙。
娘最近也没哭了,我让四婶常带着她一起,不一定要做什么,有人陪着说说话她也没那个时间去东想西想。
你那个娘啊。
老夫人摇头,被女儿这么照顾着,也不嫌臊得慌。
花芷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多事,不仗着至亲的身份要求她这要求她那,对什么都没野心,怎么安排她就怎么生活,实在是再省心不过,有过对比就知道这样的娘有多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真臭了闲言碎语永远不可能同一个风向,没两天传言就变了样,说花家大姑娘不守规矩的声音大有东风压倒西风之势。
花芷关起门来不理会,顾晏惜却是容不下的,顺藤摸瓜一查,还真查出来不少人在后边煽风点火,意料之中的有宋家,有冯家,竟还有陈智和余征遥的手笔。
两人如今被文人学子排挤得没了立足之地,却还有闲心往恩师的孙女身上泼脏水!顾晏惜也不以势压人,他直接把这事公开了去,让世人皆知两人的人品有多卑劣,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这可惹恼了京中好不容易见着新鲜美人的一众公子哥儿,宋家有丧事,暂时放一马,冯家也不想直接对上,陈智和余征遥接收了他们全部的火气,他们也做得绝,派人不知从哪弄来几十担大粪,从外往里泼,将两家泼得臭不可闻,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敢出门,事情已经败露,他们不敢想像出门会要面对些什么。
但是就算两家都这么臭了,陈达义还是跑去和两个师兄打了一架,好好一个斯文人气得指着两人的鼻子大骂,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有两位师兄的事,这是要臭了大姑娘的名声啊!他们怎么对得起老师!事情并没完。
朱家长孙朱子文带着家丁捂着鼻子当众把两家的门给砸了,墙也被敲掉大半,然后扬长而去。
没人同情可怜。
落井下石这种事有些人做了无关痛痒,反正本也是无关之人,可亲近之人做不得,陈智和余征遥受花老爷子教导这么多年,如今却在花家落难之时做出这种事来,实在让人不耻。
陈智受不住了,当即就收拾了细软带着家人仆从离了京城,而余征遥却只是换了个宅子深居简出起来,他不信就他这点小事会有人一直记着,总有翻篇的时候,他等!顾晏惜借机来了花家一趟,把两人的去向告诉她,并道:两人都不会断了行踪,若要找人容易得很。
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再见了,若我祖父能回来,我也希望他们不要再出现在祖父面前。
顾晏惜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回头他就让余征遥也滚出京城。
小姐,二舅老爷来了。
来得挺快,花芷看向顾晏惜,我和二舅说点事,陆先生请便。
顾晏惜不想这么快离开,随口找了个理由,芍药想吃糕点,托我给她带些回去。
念秋,去和拂冬说一声,让她多做些芍药喜欢吃的点心。
是。
陆先生请自便。
花芷起身出屋,顾晏惜也跟着走了出去,看到匆忙进院子的朱浩东眼神眯了眯,要是他没记错,朱家好像只有长子入了仕,京中众多世家历来都是天份好的入仕,天份不好的掌管家里的营生,一官一商保家族昌盛,想来朱家也当是差不多。
朱浩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男客,脚步顿了一顿,看向顾晏惜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审视,芷儿刚才好像和他一屋里出来的,这小子和芷儿什么关系?二舅。
朱浩东这才移开视线,想到京中那些传闻再看着眼前这八风不动的外甥女,朱浩东心里感慨万千,外人只看到她威风八面,又岂会知道心要有多强大才能负担起这满屋女眷孩童的花家。
花芷领着人进了书房,朱浩东状似不在意的问,刚刚那位是…合伙人。
一起做买卖的?是。
花芷转开话题,那个方子二舅可试过了?朱浩东老脸一红,要不是真把东西做出来了他哪会这么着急赶过来,不过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些,从袖袋中把一个油纸包拿出来打开,你看是不是这个?花芷拿起来闻了闻,第一次能做成这样算不错,还可以做得更精致些,用过了吗?用过了,你二舅母亲自用的,直说好。
朱浩东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朝他压过来,芷儿,你说这买卖你打算如何做?二舅可打算再拉人入伙?朱浩东抬头看向极有主见的外甥女,你觉得再拉人入伙为好?独一份的买卖,巨大的利益可以想见会引来多少人眼红,二舅若觉得朱家完全担得起那就无须再牵扯上其他家,若是二舅觉得没把握,再拉一家进来我也同意,我先说好,这桩买卖我要得三分红利,其他的二舅是要独吞还是分人一份,由二舅做主。
朱浩东思索片刻,还是再拉一家进来为好,不过选谁我需得回去和你外祖父商量。
可。
花芷起身从书桌上拿起三张素笺,这是她做的一份这个时代的人看得懂的策划案,所写的东西也绝不超过这个时代,但是它新颖。
二舅看看。
朱浩东从头至尾看了三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郑重道:我会好好琢磨。
用得上的便用,用不上也无妨。
花芷低头喝茶,浑不在意自己给出去的是一份多大的利益。
朱浩东起身,二舅不会辜负了你对外家的一片心意,我这就回去和你外祖父商议,定下来人后再来告知于你。
我自是信您也信外祖父的眼光。
将人送出门时顾晏惜还没走,朱浩东多看了他一眼,匆匆离开。
顾晏惜慢悠悠的踱过来,这般快?有心谈的买卖本就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
花芷看向顾晏惜,陆家那边如何?送上门的好事自是满心欢喜,他们本想和你见上一面,我拒了,想来你也不会想见。
不急,店铺再过不久就要开张了,到时再在铺子里见上一面认认人便是。
顾晏惜也是这么想的,可有定下日子?尚未,听杜成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明日去看看,若是让我满意了便可挑个日子开张。
明日要出门?顾晏惜下意识就想说他一同前去,念头一转又忍住了,他跟去又能如何?将阿芷捂住了不给人看不成?现在关注阿芷的人太多,他不宜跟在身边,他的身份不能曝光,于他,于阿芷都没有好处。
PS:不明白,为什么这本书写得这么艰难!第一百八十七章尾随朱家,书房内。
朱博文把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放下,用虎头镇纸压着,抬头看向次子,她说只要三成利?是。
三成,朱博文身体往后靠,芷儿这是在给朱家送钱,这东西本就是暴利,再按她说的法子去卖,利润无法想像。
朱浩东点头,这一桩买卖的利润就比他手头上所有买卖加起来的还要多,他心动,但也觉得有点烫手,不知道该不该要。
朱博文闭眼思索片刻,明儿一早你去趟周家,直接找周家老大,利益可分他三成,只有一个要求,花家遇着难处时需得帮上一把。
朱浩东很意外父亲会选周家,虽说周家为人挺爽快,可再怎么说文臣武将不来往,要让人抓着把柄…你当文臣武将真就个个都老死不相往来了?朱博文失笑着摇头,孙奇那样的才有那个忌讳,同在京中谁不知道谁的底细,交情好的不在少数,只是谁也不会掀到明面上来罢了。
儿子受教,但儿子也担心那个条件他可会应。
简单,不应这事就没他家的份,有的是人抢着要。
朱博文轻呵一声,周家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若不是我要借周老头的身份一用,这等白送钱的事也轮不到他周家,这样,你直接去找周老头,我们只管他应不应,其他事一概不管。
是,儿子明儿一早就去。
朱浩东明白父亲的意思,周靖周老将军为正二品威武将军,执掌中营,若是花家能得周家一句承诺等于是多了把保护伞,这样也算对得起芷儿送出的这座金山。
不论如何,芷儿那三成利润你不得少她一个铜板,其他需要打点的由朱周两家平摊。
儿子知晓。
想到最近京城中那些个传言,朱博文笑,这可算得上是一朝扬名了,你见着芷儿的时候她可还好?朱浩东当时满脑子都是那张方子,此时回想了下,道: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冷静得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家。
朱博文也不意外,怕是在她打算去宋家的时候就想过这些了,那孩子,愿意藏的时候也是真藏得住,可一旦需要她露面她也不怵,那一身的胆也不知道哪来的。
朱家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承受一点压力,有些人家更是和朱家淡了往来,可皇上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有人上奏折明里暗里告他的状皇上也只当不见,摆明了并不打算迁怒,七宿司首领临朝摄政后更是不管这等小事,想来花家之事应该算是过去了,他也为自己的外孙女松一口气,不过…朱博文笑,怕是芷儿要不得清静了。
***花芷依旧一身素淡装扮,唯一的装饰便只在头上插了一朵白色小花,一张芙蓉面越加显得白皙。
花芷要操心的事太多,压根就忘了她已经在京中得了诺大的名声,没有多想就上了马车,苏嬷嬷却想得远了些,不但把四个大丫鬟都带齐了,还带上了四个护院。
马车一出花家这条巷子就被盯住了,京中子弟是矜持甚至是傲慢的,他们对花芷其实也并没有那些狎昵心思,只是想看看那种又清冷似嫡仙,又性如烈火的姑娘究竟是怎么样的,毕竟那天亲眼见到的人少之又少。
得知花家大姑娘出门了,不少人闻风而动,也不猛浪的去掀人车帘子,只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还是要脸的!花芷不知道这些,一路都在和拂冬说这个酒楼的特殊之处。
拂冬,以后你需得长驻这里,这个买卖,只有你能撑得起来。
拂冬绞着帕子,小姐,做吃的婢子会,婢子也喜欢做,可是…可是婢子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婢子想在小姐身边。
花芷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她考虑几天了,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其他解决之道,这个事,只有拂冬能做到。
只是换个地方做吃的,不用见任何人,并且一应吃食皆可以完全随着你的心意来做。
拂冬有点意动,完全由婢子做主?对。
拂冬眼睛亮了亮,如果晚上可以回去…晚饭过后便有人护送你回去。
那婢子要是不在,谁来给您做饭?这真是个大问题,早知道要支这么一摊买卖她就多教几个厨娘出来了,花芷托着腮也有点犯愁,不是拂冬做的饭菜,她也吃不下啊!婢子在家里做好了再过来酒楼吧。
倒也无需如此,把刘娟带出来吧,我瞧着她得不错。
拂冬点头认同,是,婢子也觉得她不错,学东西很快,一点就通。
光只是她还不够,外边的人我信不过,所以在家里扒拉了一遍,找了六七个人出来,她们都有点底子,到时放你手底下来你带着,尽快把她们带出来你就轻松了。
就算这样拂冬也不是很高兴,她更想给小姐做点吃的喝的,想围着小姐转,可这是小姐的买卖,她少有的能帮上忙的地方,不能不帮。
马车停了下来,花芷撩起窗帘看了一眼,拍拍拂冬的手道:回去再说。
扶着迎春的手下了马车,看着修葺一新的院门花芷有些满意,她就喜欢这种有点厚重感的东西,不一定要多奢华,也不一定要夺目,但是得经得起看,这院门很合她心意。
大姑娘。
候在门口的杜成迎上前来,心里有些微紧张,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大姑娘不满意。
里面也都弄好了?是,都弄好了。
花芷点点头,正欲迈步,就听得身后有人喊,大姑娘。
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后边一溜的高头大马,上边坐着的男人个个光鲜亮丽,如开屏孔雀。
可惜,她不是那只母孔雀。
轻瞟瞟一眼从他们身上划过,一众公子哥儿纷纷挺直腰,却见那女子转回头去,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进去了!PS:空空绝对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断更,而且空空基本不断更,是系统问题,姑娘们不要冤枉空空!!姑娘们可以加空空的微博,万一真有断更的情况会在那里说明的,但是空空真的连出差都没断过更啊~!第一百八十八章花姑娘一众人面面相觑,旋即眼里兴味更浓,确实如传闻中貌美,性格烈不烈还不知道,可也确实和他们所见过的那些有点不一样。
那一眼,那一眼分明是带着蔑视的!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们也不走了,就在外边等着,顺便的也看起这新修的楼来。
看这房子结构不可能是住人的,难不成这里是花家大姑娘的新买卖?回头就让人打听去!花芷能心平气和,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几个丫鬟紧张得心快都快出来了,走在后边的念秋立刻将院门给关上,好像这样就能安全点似的,虽然她们带了四个护卫,可对方人更多啊!冬子上前来请示,大姑娘,您别出去,小的回去再叫些人过来。
说是叫些人,冬子却是打定主意要把汪先生叫来的,以汪先生的本事,这些人休想近身一步!无需如此。
花芷抬头看着这栋小楼,古风古韵,全由木头搭建,她真的挺喜欢,爱看给他们看便是,看多了就失了兴趣了,若是遮着掩着他们才会来劲。
冬子不敢违背命令,又担心那些人猛浪吓着大姑娘,心下急得不行,都恨不得出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去。
***一行人走进小楼,入眼皆是绿色,修葺得整齐好看的绿植每隔三五步便有一株,地上铺着木板,两边皆是由屏风隔开的私密空间,公共空间则是放着一些藤椅,边上置了一个书架此时还空着,而在另一方则放着一张棋盘和两个棋盒,再往里是一个小桌配着四张藤椅,遇上熟人了可以在那喝上两杯酒叙叙话。
一眼看着,这是个极为轻松的氛围,便是不吃饭,来这里坐坐都觉得舒服。
而这,就是花芷要的感觉,就如同她曾经去过的高档会所,他们的东西也不见得就那么好却能卖出天价,就是因为他们给人营造出了一个让人心甘情愿掏大钱的良好氛围。
她这里亦如是。
和一楼一样,二楼入眼同样是绿植遍布,但和一楼又有不同,这里全是包厢,且没有那样宽松的氛围,但是包厢却又不是密闭性的,因为包厢没有门,只是垂了珠帘。
这里就是一个吃东西的地方,花芷不希望出现腌渍事,这种半公开式的最合适。
在靠里的地方隔出了一方小天地,到时会请了人在这里弹曲,琵琶古筝古琴这些有意境的乐器皆可。
随同前来的其他人已经瞪圆了眼,看到他们的反应杜成心里升起淡淡的骄傲感,但他最关心的依旧是大姑娘的态度,他听大姑娘描述过,也是拿着大姑娘画的图将这地方一点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虽然自己怎么看怎么好,却不知在大姑娘那里合不合格。
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一些,辛苦你了,杜成。
杜成心一松,身体也顿时轻得好像要飘起来,小的不辛苦。
花芷轻轻点点头,定做的东西还需要多久?小的昨天才去问过,还需六天左右。
好,把其他东西都置办起来,厨房那里拂冬你可要亲自去挑?拂冬咬着唇点头。
不看日子了,半个月后正式开张。
是。
外边等着的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有人就在那里嚷嚷,怎么还没出来,老子都不想等了。
说得好像谁让你等了一样。
就是,你赶紧走,不送。
最开始说话的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伏在马背上不动了,一夜没睡,一早得了消息还没顾得上吃东西就才从金丝楼里赶过来,等了这么会都快睡着了。
我好像听到动静了…快睡着的人马上坐起来看向紧闭的院门,果然,没一会那门就被打开了,一身素白的…不是,这个是丫鬟,下一个,还是丫鬟,紧跟着出来个老嬷嬷,他不耐烦的打了个呵欠,等他再看过去时,那个一身素白,肌肤也白得像雪一样的女子已经登上马车了,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花姑娘…花芷后背一寒,脑子里全是小鬼子追着喊花姑娘的画面,她在马车上站直了,看向那边那一帮来围观她的男人。
他们是天生的人生赢家,含着金汤匙出世,年轻的时候肆意挥霍,荒唐事做尽,渐渐收心后便由家里安排走入仕途,一步步走入权力中枢,掌着巨大的权力,凌驾于诸多人之上。
就因为权力是在他们那样的人手里一代代传承,一个朝代才会一代不如一代,最多也就能延续几百年。
大庆朝大抵也会如此。
就在众要以为她要恼怒发作时,她帘子一掀进了马车。
等马车都走远了,马车上的一众男人都还在原地没动,他们在想,大姑娘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怎么落在自己身上那么难受呢?对看一眼,叫着花姑娘的男人耸耸肩,人也见着了,他该回去睡觉了。
啧,确实带劲!花芷一回家就把拂冬带书房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叫你琢磨一种食材的多种做法,就是为了这个铺子,可有把握了?拂冬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家做的时候婢子觉得没有问题,可若用这个就去撑一个铺面,婢子心里没底。
我明白你的担忧,放心,前边一段时间我会在那边陪你。
拂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婢子可以,还有半个月,婢子一定可以。
花芷坐下,示意拂冬坐到对面,我得去,等你适应了,旁人随便拿出什么新食材也能应对了我就放心了。
看着小白兔一样的丫鬟,花芷恨不得把自己的性子分她一半,你要做到哪种地步呢?就是我现在给你一朵花,你也要能把这朵花做出十二道菜来,你自认现在离这个还差着多大的距离?拂冬咬唇想了想,神情就露出点失落来,婢子只能想到七道,还包括了点心在内。
所以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可这些,你跟在我身边是没有机会的,只有去那里你才能进步。
婢子明白,婢子去。
PS:大纲是顺的,但是大纲不能拿来做正文,一句话都可以反复修,同一个事件可以有很多种写法,我经常是这么写了感觉不对删掉重写,我不是一天只写了这么两章,我写写修修的字数你们想像不到有多少,我不诉苦,这是我的兴趣,是我自己想写好,是我不容许自己忘记我是因为喜欢才来写。
第一百八十九章斗法族学中生机勃勃,这里是花芷除了自己的院子外最喜欢呆的地方,看着孩子们嗷嗷待哺的眼神她便觉得那些烦心事都不叫事。
她的声音很脆,尤其是主事的时候总是带着股干净利落的劲,可授课时她会有意放缓语调,让声音不那么脆,多了几分柔,她不想给孩子们太多压力。
此时的课室门外,朱浩东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站在那里,徐管家垂着眉眼侍候在侧。
男子眉眼有些浅淡,外表算不得多出色,一身旧衣洗得发白,穿着黑布鞋,头发极为随意的绑在头顶,脸上有风霜之色,神情间却是读书人少有的肆意,甚至带着些散漫,此时眼神却极为认真。
朱浩东也是头一回亲耳听到芷儿授课,若非声音太年轻,那般游刃有余都要让人以为她是个授课多年的人,花家其他人不说,光是从芷儿来看也算后继有人。
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声,朱浩东转头看向自己领来的人,要说他不像文人吧,身上确实有着书生特有的墨香味,可要说他是,他这通身的气度又实在不太像。
不过父亲说他有才那肯定是错不了的,只希望他不要有那些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不然在这花家他怕是呆不下去的,眼下看来倒是没有透出厌恶之色。
休息时间,花芷从课室出来,看到外边的人脚步一顿,然后走过来见礼。
朱浩东笑着给她介绍,这便是你外祖父之前说过的那位郑知郑先生。
小女见过郑先生。
花芷屈膝福了福。
郑知看着她,眼神热烈,四书十三经都学过?稍有涉猎。
还看过些什么?闲书杂书看过些,花家曾经拥有大量藏书,总能找到想看的。
纪良新书。
看过,但我觉得他那部旧书更好。
问境十八策。
看过,十二策无用。
细经总要。
看过,除去空谈太多的缺点,很好。
四贤杂谈。
看过,最喜四贤所言。
野记。
看过,甚是羡慕那位亲身经历且亲眼见到那些景观的作者。
…穆青出来了,花家所有的孩子都不远不近的听着看着长姐和外人斗法,又骄傲又觉得自己没用,长姐看过那么多书,而绝大多数他们听都不曾听说过!此种想法以柏林为甚!六皇子也在其中,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没有诸多大儒教导的柏林却懂得那么多,因为他有个看过那么多那么多书的长姐。
娘说过,没有书是没用的,每一本著作能留传下来必有他的可取之处,或者那些书不如四书十三经有用,可看得多了懂得多了心胸自然也就开阔了。
他知道的人里,只有花姐姐做到了娘所说的!所以,晏惜哥哥把他放在花家,他是希望自己能向花姐姐学习,有更宽的眼界,更开阔的心胸吧!朱浩东一开始以为郑知是要为难芷儿,他本还想拦,可当看到芷儿始终从容,无论郑说什么书都能立刻接上后就放下心来,同时心里也暗惊,以芷儿这个量,怕是那些年里天天就手不释卷了,所以说啊,没有谁天生就什么都懂,也不是谁都能如芷儿一般有魄力有本事,因为也没有谁有如她这般十几年的积攒做为底气。
这场斗法以郑知主动停下话头收尾,周遭寂静无声,好像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大概大家也都忘了早已过了休息时间。
花芷吞了口口水润喉,后背尽湿的感觉很难受,她却也装得无所觉,回头吩咐道:柏林,代我授课。
花柏林涩声应是,刚刚那一幕,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穆青深深的看了大姑娘一眼,朝着郑知微微倾身,领着孩子们进了屋,他一直自认学识不比任何人差,若非冷了心,如今官场定有他一席之地,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那井底蛙,或者,等再过个几年花家好转,他也该出去走走了。
等孩子们都进课室了,花芷方道:郑先生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郑知却摇头,我听听。
花芷知道他要听的是什么,不过她对柏林有信心,便也静候一边。
因为曾听过柏林授课,再听时便能感觉出其中的不一样来,花芷微微低头,眼里尽是笑意,她的想法没有错,当了先生的柏林底子打得更结实了,那些他学过的东西如今教给他人时已经显得游刃有余。
几人就这么站着听了足足一节课郑知才满意的往外走。
书房内,花芷泡起了茶。
朱浩东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感慨道,可惜今年无新茶可喝了。
家中还剩了点茶叶,二舅要喜欢一会包了带回去。
朱浩东摇头,花家那个小茶园被封,剩的存货即便有也在花家老宅里,能带出来多少,他哪里下得了手,就是真可惜了,这几年喝惯了花家这种清茶,再喝那种加入各种东西煮出来的茶反倒不习惯了。
把茶推到两人面前,花芷抬头,花家如今的情况想来郑先生也从外祖父那听说了,若是您有任何不愿都无须勉强,我会和外祖父说。
郑知闻了闻茶,又浅浅喝了一口,说着和正事无关的话,我在沿海一带喝过一种茶,和这种有点不同,但又有点像,都是这种细细的茶叶,但是他们的是放糖和桂圆煮,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种。
她这茶叶可真受欢迎,花芷笑着给郑知续茶,想来如果做成买卖当能赚进大把银子,就不知陆先生何时有那个闲时把这个做起来。
又喝了一杯,郑知才道:来之前便没多想,朱老叫我来我就来了,应允了三年定当做足三年,反倒是来了后多想了点,大姑娘可有想过继续做学问?女人不能入仕,不能这不能那,可你学到的就是你的,你若著书立说留存于世,百年之后,这便是你在这世间走一遭留下的东西,到时谁管你是男是女。
朱浩东瞳孔紧缩。
花芷也是面露讶异,心里对郑知多了分好感,不是源于他对自己的认同,而是他的心胸,他并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认为女人不需要懂得太多。
PS:我喜欢郑知。
第一百九十章著书立说?不怕郑先生笑话,我没有那般伟大的理想,会看那些书不过是因为爱看,家中又有足够多的藏书任我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也看了那许多,我不能走万里路,只能去黄金屋中寻找慰藉,如此而已。
花芷笑,现在我看似挣脱了诸多束缚,可我心中亦多了杂念,要操的心太多,要做的事也太多,上边这片天没人撑着,如何能静下心来做学问,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由我来撑起这片天,让花家的其他人能好好做学问。
更何况她也没有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大环境的野心,一个人得到多少必定会失去同等多的东西,她不需要。
花芷站起身来朝着郑知盈盈一礼,花芷,谢过郑先生。
郑知挥挥手示意她坐下,离了京城这么多年,倒没想这回回来还有这意外之喜,这事我应下了,不过你也无需完全甩手,有这天份就别浪费了。
花芷垂下眼睑,她从没将族学看成是负担,有些时候她是将授课当成休憩的,讲一讲她想讲的东西,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把她认为一些好的东西教给他们,看着他们海棉一般吸引着便是一种愉悦,可要再让她教那些四书十三经…那就再开一门杂学课吧,就当是给他们开阔眼界了。
郑知赞赏的点头,知道该做什么,也清楚以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花芷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可惜了,若是她愿意好好做学问,他很愿意收下这个学生,难得能遇着这么一个合心意的,真是可惜了。
好叫郑先生知道,另一位先生姓穆,穆青穆先生,如何排课到时需得和他商量一番,不知郑先生在这方面可有什么想法?这个你就无需操心了,到时我和穆青来商议。
是。
花芷很喜欢郑知的这种干脆,她也看出来了,这郑先生确实如外祖父所言并不那么守规矩,不然也不会撺掇着她著书立说,花家不方便留外客,我让人去附近替您赁一处宅子…不用,我有地方住。
花芷看向二舅,朱浩东轻轻点头,花芷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束脩什么的更是不说起,到时给穆先生多少同样的给郑先生再备一份便是,至于其他的,外祖父想来应该已有说道。
郑知眼神轻扫一圈,这里的书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想到这是花家被抄家后几个月里置办起来的他便再次感慨,可惜花芷的心思不在学问上头,不然他真是愿意收个女学生。
再喝了一盏茶,郑知起身又去了族学,他七窍玲珑心,哪会看不出来朱浩东有话要和花芷说。
花芷看了苏嬷嬷一眼,苏嬷嬷会意,去了门口守着。
郑知是京城中人,确切的说他是个遗腹子,他的父亲曾在朱家任西席,长得俊秀风流,红粉知己无数,在郑知的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死了,并且死得不甚光彩,他手无余财,留下个寡妻还有着身孕,又急又气差点跟着去了,父亲看在主雇一场的份上让母亲帮着把人安葬了,又留了点银子给郑知他娘,不然这世上未必还有郑知这么个人。
原来是这么大恩情,怪不得郑知明明并不愿意回来却还是回来了,花芷点头,所以他是住回去了?在收到他回信后父亲就让人把他家的房子重新打理了一下,住人没有问题。
朱浩东看着外甥女,你外祖父说他继承了他父亲在学问一道上的天赋,做个族学先生是大才小用了,所以只和他定了三年为期,他性子也是野惯了的,但是该懂的礼节都懂,你私底下留意两分便是,不要过于束缚他。
是,我明白。
对你我们都再放心不过。
朱浩东笑,说起他真正的来意,那个香皂的买卖你外祖父做主拉了人入伙,周靖周老将军,可知晓他?执掌中营的正二品威武将军周靖。
这段时间花芷对大庆朝的官员好好做了功课,对掌着实权的周靖自然不陌生,她只是没想到外祖父会拉个武将入伙。
我去见的老将军,老将军亲自承诺,若花家有事,周家不会坐视不理。
花芷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定是外祖父替她争取来的,或者说是给出这份利益所换回来的庇护,朱家用不上,花家却正需要,她搭的每一层关系网,为的都是给花家增加本钱,周家份量够重。
改日我亲自拜谢外祖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外道了。
朱浩东笑眯眯的,心情甚是愉悦,只要把这桩买卖铺开了,便是日后大哥位置坐得再高也休想轻贱了他去,真要说起来,他才该好好感谢芷儿才对。
***郑知第一堂课花芷去听了,听到一半的时候穆青也来了,两人在长廊上听得入神。
这大概就是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和差别,穆青讲时会加入进去自己的理解,以及读书人普通认可的那些真知灼见,说来说去总也是在书本那个范畴之内,而郑知则打破了那个范畴,他以自己在外行走多年的阅历为底去释义,无法说谁的更好,但是毫无疑义,郑知讲的更生动。
花芷都觉得自己加的那堂课有点多余了。
回头看到穆青黯然的神情她顿了一顿,稍微犹豫还是中肯的道:穆先生也无需多想,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如郑先生那般无牵无挂的去外边行万里路。
穆青苦笑着摇头离开。
花芷也无法再劝,谁能不羡慕呢?她也羡慕,她也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去行万里路,大自然中的那些奇山峻岭,那些得到造物主恩宠的美景,书中再美的词汇也难描述出万一。
只是啊,太多不得已。
走出这里,她还是要去想怎么多挣一些钱,想着怎么把关系网铺得更广些更牢些,想着花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想着远在北地的亲人…要想的事情这么多,哪里还有空去理会自己心底那点念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相谈甚欢皓月殿内针落可闻。
皇帝双眼紧闭躺于龙床之上,衣衫敞着,整个上半身连头在内都扎着金针,脚上却光着。
芍药拿着一柄小刀站在脚边,来福紧张的瞧着,生怕这一刀扎错了地方。
于老冲着芍药点点头,芍药神情郑重的盯着师傅的手,当金针起,她手起刀落在脚心割了道口子,一道黑水飞溅而出,落在地止又粘又稠,像血,却又不像血。
芍药紧紧盯着刀口,直到流出来的血渐渐褪去黑色她才包扎伤口,那边于老已经收了所有金针坐那歇着,如何?至少还得放三次血才能排尽。
有用便好。
为了将这些毒素排出来他们已经试过数种方法了,一种比一种冒险,好在总算找对了方向。
顾晏惜提着的心也放下些许,看着一日比一日衰老的皇伯父,他轻声问,皇伯父何时会醒?已经昏睡三天了,今日必须将他唤醒。
不然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师徒俩对望一眼,默契的吞下了后面这话,他们这一次收获大得很,要不是病患是皇上,他们都还想做点别的。
顾晏惜点点头,如今有人刻意放出皇上已经不行的谣言,为了安抚百官皇伯父也需得露一面,他七宿司不是压不住,只是这种事没必要压着,没到那个地步。
从皓月殿出来,符刚上前禀报,三殿下和四殿下求见皇上。
拦不住了?是。
明儿他们再来便让他们进去吧。
是。
符刚神情一松,他不是七宿司首领,对这几位天之骄子实在是没办法,能拦住三天已经是把他浑身的本事都使尽了。
顾晏惜面具后的脸满是讥讽之色,老三和老四太心急了,可放出谣言的老二也未必真就能稳坐钓鱼台。
去到御书房,顾晏惜下令,唐清元贪污受贿,免礼部尚书一职,着二皇子前去申斥。
唐家是二皇子的外家,唐清元是他的嫡亲外祖父,七宿司首领在这种时候发作唐家,知道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绝的是竟然还让二皇子去申斥,且二皇子还不能拒绝,这一手真是毒辣得很。
二皇子气得把一屋子东西都给砸了,礼部虽然比不得另外几部得实权,却也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张牌,如今却说没就没了,他怨恨过后又有些心惊,他知道,这是七宿司首领给他的警告,他做的那些事并没有瞒过七宿司。
想到老大的下场二皇子内心就是一紧,立刻让人把安排的后招都给撤了回来,现在他并没有本钱和七宿司对上,不止他没有,老三老四也都没有。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他定要让大庆朝没了七宿司的存在,二皇子在心里发着狠。
顾晏惜没时间理会他的那点心思,得到消息花家来了生面孔,他把手里头的事情一放就去了花家。
而彼时,花芷正和郑知相谈甚欢。
花芷一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看书,但是她不想出门,家中又有那许多藏书,渐渐的也就看出了乐趣,一天天的不看书都觉得不舒服。
她看得最多的也是杂书,那些太过正儿八经又太过艰涩的东西她也是看不下去的。
若郑先生是考问我四书十三经里的东西,我未必能答得上来。
你又不需要去考秀才,我问你那些做甚。
郑知嗤笑一声,死读书读死书不如无书,丢了书本他们还会什么?知道盐价几何?粮价几许?什么都不会,做官也不过是个昏官。
花芷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对读书人这般不屑,偏偏他自己也是个读书人,这可真是,有意思。
那就希望郑先生教会花家的孩子盐价几何粮价几许这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就不怕我把他们都给教歪了?我也并不希望他们做个死读书读死书的读书人。
郑知大笑,花家不会,你不常出门不知道,天下文人都知道有那么一个花家立在那里,即便现在倒了也不影响花家在他们心里的地位,百年积攒,岂是寻常。
花芷摩挲着茶杯边缘,我其实一直都不太能理解,花家即便曾经被读书人百般看重,可如今花家已然获罪,为何那些读书人却好像并不把这个看在眼里?他们难道不觉得花家名声已经毁于一旦了吗?你说花老爷子涉党争,结党营私?郑知又是一脸讥讽的笑,朝中文武百官,谁没有?还有谁是孤臣独臣不成?花老太爷不过是为处于弱势的皇子说了一句话,竟然这般就抹除了花家百余年为稳定顾家江山所做的努力,天下学子只觉得心寒,我当时就想,换成我是花家人,恐怕要想不通了。
花芷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梗得难受,面上她却丝毫不显,甚至还始终带着笑意,我都不知是否该劝郑先生一句慎言,但是除了郑先生,我大概也从别人那听不到这种话,多谢。
肺腑之言罢了。
郑知摇摇手,一副此时应该有酒有花生米的姿态,穆青还不错。
花家族学在花家倾塌之前有将近二十位先生,只有穆先生没有任何犹豫的重新回来,自是不错,花家的男儿当学他做人。
有让他满意的同僚,有相谈甚欢的主家,有一帮看起来挺好学的孩子,郑知觉得此时他当浮一大白,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他起身就往外走去,明儿一早我再过来。
花芷忙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就看到站于长廊之中的顾晏惜。
两个男人这是头一回见,先就互相打量了一番,郑知想,看起来不是个绣花枕头,当有把子力气,武将世家出身?顾晏惜则想,得让人查查他祖宗十八代!两人互相点点头,错身而过。
花芷一直送出院门,让徐管家代她将人送出花家,又吩咐苏嬷嬷去和下人打好招呼,不要不小心冒犯到到新先生,并且她还小人之心了一把,给二门多添了一个粗壮婆子。
PS:大概是最近东西写多了,头痛得厉害,今天睡一个白天,所以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三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危机感安排妥当,花芷回转身时已经不见陆先生,书房的门开着,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他主人样的坐在里边。
陆先生这时过来可是有事?在他对面坐下,花芷问。
顾晏惜看着几上还未收拾的茶具,想到来时看到两人笑语晏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很有些不是滋味。
他自是知道阿芷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可她欣赏这个新来的先生却是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这让他很有危机感,以前没有过这些担心,因为他深知骄傲如阿芷,这京城中人实在少有她看得上眼的。
可现在偏偏就出现了一个。
他和阿芷一样不屑于皇权,和阿芷一样并不那么守规矩,在有一些观念上甚至称得上志同道合,而这些恰恰是他和阿芷之间最大的问题,阿芷所不屑的皇权却是他所拥有的,他无法丢开,也丢不开,他姓顾。
可于阿芷来说,却正是他所拥有的皇权让她和家人分隔两地,相聚无期。
这一刻,危机感几乎要淹没了他。
陆先生?没有得到回应,花芷奇怪的又唤了一声,莫不是皇帝要不行了?那可是好事!这位便是族学的另一位先生?是,郑知郑先生。
顾晏惜垂下的视线又看向眼前那个小茶盏,很出色?花芷有些奇怪他的问题,却也答道:如果陆先生问的是他的学识,是的,很出色,可我更看重的是他多年在外头闯荡的阅历,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孩子们不能以为天下只有京城这么大。
顾晏惜更想将郑知和阿芷隔离开来了。
有些话关起门来说一说也就罢了,不要让外人听了去。
花芷一听哪还不明白他隔墙不知听了多少去,回头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是她大意了,若是站在外头的是六皇子或者后宅谁过来了,这些话就是现成的把柄,或许现在不能把她怎么着,可风水轮流转,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花芷微微倾身,多谢陆先生提醒,以后我当注意。
错不在你。
花芷眉头微蹙,陆先生欲问罪郑先生?顾晏惜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若是呢?因言获罪,非是明君所为。
我非君,明君与否与我无干。
花芷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顾晏惜怎么像是和她拧着劲呢?因为郑知?陆先生不喜欢郑先生?顾晏惜话头一滞,满心狼狈,他确实不喜欢郑知,可他不喜欢的原因…说不出口。
他怎么能让阿芷知道,他是因为嫉妒才不喜欢郑知,他嫉妒郑知和阿芷志同道合,嫉妒郑知能得到阿芷的认可,嫉妒郑知所会的正是阿芷会的那些,嫉妒他们说话时不论谁说什么另一人都能闻歌而知雅意…他担心那个郑知真有那么好,担心他能得到花家人认可,他更担心的是阿芷无法外嫁,花家的长辈让她招婿在家,阿芷那么好,那郑知未必就不会同意。
花芷哪里知道他已经想了这么远,看他不说话只以为他真是不喜欢郑先生,斟酌着措词道:郑先生虽有非议,可他也是为花家鸣不平,我倒认为有这样的读书人是大庆朝的福气,若是读书人也成了某些人某些势力的喉舌,一个朝代的气数也就尽了。
看顾晏惜还是面沉如水,花芷继续道:我会提醒郑先生慎言,京城不比别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犯着忌讳,他是聪明人,当会明白。
阿芷不但为郑知说话,还夸他聪明,顾晏惜危机感更重了,他决定立刻就去查他祖宗十八代,但凡他有一点点问题就将他丢出京城!花芷眼睁睁的看着顾晏惜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外走,她一时间也没想明白他这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而刚走出去的人又走了回来,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匣子放她手里才又转身离开。
…愣了会神,花芷打开匣子,又是一支玄铁钗子,只是和上一支花样上有了些不一样。
花芷没有拿出来,只是静静的看了半晌,猜这大概是顾晏惜自己一点点打磨出来的,上一支也一样。
迎春匆匆进来,花芷麻利的把匣子合上。
迎春看了匣子一眼,道:小姐,三房邱姨娘娘家来人,说是邱姨娘的父亲眼看着不行了,想请邱姨娘回去见最后一见。
花芷不喜欢和后宅纠缠不清,不得不管的时候也是管着大面上的,各屋的人由各房夫人管着,后来更是以忙碌为由将后宅交给了四婶管着,可她对邱姨娘印象却很深。
能收做姨娘相貌上自是没得挑,邱姨娘同样如此,二十三四的年纪没有生育孩子,完全还是少女的姿态,不同于花家就算是妾也识字读书的书卷气,邱姨娘的丰腰肥臀实在独居一格,很得三叔喜爱。
她家是个什么情况你可知?婢子问过了,她父亲是个七品小官,两个兄弟皆是读书人,也算是书香之家。
花芷点点头,行,你给她一百两银子,再从库房捡两样拿得出手又不出格的东西给她带回去,让赵嬷嬷跟着,如果情况不好,在家住一晚也可。
是。
邱姨娘前脚走三夫人后脚就去了四夫人院子,吴氏也不意外她的来意,摒退了屋里侍候的人,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大姑娘这样的决定没有错,花家虽然是关门闭府在守孝,可也没有人家父亲都快不行了还不许人家回去见最后一面的道理,真拦着人让人留了这么大一个遗憾,以后还能不生怨?夏氏叹了口气,道理我都知道,可这事一旦开了头怕是要止不住。
她们还能今天死爹明儿死娘不成,就芷儿那性子,真有人敢这么作妖她就能替那些爷们将人给休了。
想到她们家大姑娘,夏氏也笑,你还别说,这事她指不定就做得出来,得,我就不操这心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有大姑娘压着,她们翻不了天去。
妯娌两人相视一笑,便是之前尚有龌龊,这几个月下来也什么都过去了,只要花家好,什么都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要讨厌他顾晏惜有两日没来,虽然平日里他有时也会几日不曾出现,可不知为何,这一次花芷却格外在意些。
她总觉得那日两人之间好像并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没有说明白,索性撂开手去,每日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碰上她有闲而郑先生也无课时便手谈一局,同样是大开大阔的棋风,各有输赢。
花芷胜在偶出奇招,郑知则胜在陷阱挖得深,往往一局下来两人都有畅快淋漓之感,于是郑知在花家呆的时间更长了,即便花芷不闲他也无所谓,往书房一坐,左手和右手也能来上一局,又或者复盘他输了的那一局,另辟思路重新反败为胜,玩得不亦乐乎。
花芷看着,突然就有些想念芍药了。
这两人,应该是能合得来的。
芍药经不起念叨,花芷刚这么想着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标志性的喊声,花花,我来啦!花芷未语已经三分笑,放下手头的事迎到门口,把扑过来的人抱住,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芍药撒着娇,在花芷看不到的地方却灵活的转着眼珠子,把眼神落在郑知身上,这次来她可是有任务的!郑知也看着她,此时他的思路还陷在棋局里,眼神看起来略茫然。
哎呀,竟然也不怕她,芍药心情不错,对着他也生不出恶感来。
花芷吩咐抱夏去拿些吃的来,拉着人进了屋,回头看到郑知便给两人做介绍道:草草,这是族学新来的先生郑先生,郑先生,这是芍药,是个大夫。
女大夫?难得。
郑知站起身来拱手一礼,能人认识的都是能人,想来芍药姑娘的医术定然极好。
这话实在太中听了,芍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咧开了嘴。
郑知笑,一眼就看透了这是个什么性格的姑娘,他识趣,也不留下来打扰两人叙话,换成别人定是要客套两句的,他却只是拱了拱手就洒脱的甩着袖子离开了,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潇洒。
芍药跑到门边看着人出了院子才扒着门一脸可怜兮兮的回头:为什么我会有种想跟着他去闯荡江湖的想法!花芷乐得眼睛里都盛不下那满溢的笑意了,这郑先生确实有种江湖人快意恩仇的劲,他要洒脱起来看着都不像个读书人。
芍药抽了抽鼻子,跑出门去从刘娟手里接过点心又欢快的跑回来,边吃边道:这郑先生以后就留在花家了?应该是,外祖父花了不少时间才请回来的人,定了三年之约。
三年这么久!芍药边吃东西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花芷捏她的脸,有话就说,不许冒坏水!唔唔唔唔…芍药抢回自己的脸,又把嘴里的糕点都给吞下去了才终于说出话来,他什么来头?娶妻生子了没有?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吧?二舅说他本就是京城中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他欠着外祖父大人情才能将人请来,听二舅的意思是没有娶妻,今年整好三十。
这些芍药早都知道了,晏哥查得可细致了,连他在外头行走时是什么品性都查得一清二楚,她还知道对方这些年其实并不富余,但他就是有本事满天下的跑,既不偷也不抢,有时候还会留在某个小地方当上几月先生,什么束修都不收,他不止是看起来洒脱,本人也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可也正因为如此,晏哥才会束手无策,他总不能仗着权势无缘无故把一个品性上佳的人给赶离京城,更何况他如今还成了花家的族学先生,他要真那么做了,花花这一关就首先过不去。
芍药也担心得不得了,这可是内定的嫂子,要是别人近水楼台了…不行,她得赶紧回来守着!绝对不能给这个郑知机会!花花,我过几天就回来陪你。
花芷倒了杯茶给她,宫里忙完了?基本都解决了,而且我师傅在。
也就是说,皇帝没事了?花芷把心里那一丝遗憾藏好,不追问打听。
芍药却噼里啪啦一顿说,为了把皇上体内的丹药残留都清理干净,我和师傅费老鼻子劲了,幸好晏哥发现得早,要是再晚一点谁都救不了。
好了便好。
哪有那么好。
芍药端着糕点有点吃不下去了,声音也低落了些,伤了的根子是恢复不了了的,你是没看到皇上那个样子,太后娘娘看起来都要比他显年轻。
芍药有些恹恹的,没有说皇上最多还有两年寿命,她有点难过。
晏哥怕是还需得摄政一段时间,你不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干这个活。
可是很多人喜欢,甚至想要抢着上,不惜弑父杀兄,不惜手段使尽,花芷捏起一块糕点送到芍药嘴边,看她咬了方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花花。
芍药打断她,花花,你不要讨厌晏哥。
我没有…芍药固执的打断她,不要讨厌他。
花芷沉默片刻,点头,我不讨厌他。
芍药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她低着头,手捏捏这里又捏捏那里,晏哥练武晚,骨头已经硬了,可掌管七宿司他必须得打败所有人,他拼了命的练,身上不知落下多少暗伤才有了今日,他没有看过你那么多的书,也不会吟诗作对,可他真的很好,花花,他很好,你别不喜欢他…看着神情称得上惶然的芍药,花芷突然就明白了顾晏惜为什么会拧着劲,他并不是真要发作郑知,他只是在戒备,在防着郑知,他,大概担心有别的男人比他离自己更近。
这个年幼什么都不懂时幸福顺遂,少年时便直面了世上最黑暗一面,而后承受了无数苦难的男人在这方面笨拙得怯弱,他的不安影响了芍药,才让这个心大得天塌了当被盖的姑娘也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知道顾晏惜对她有几分真心,这一刻,她无比的清楚。
这个男人把一颗心都托到了她面前,任她踏践,或者珍藏。
他交出了所有主动权。
第一百九十四章夜会花芷轻轻拍了拍芍药,我知道了,我不会讨厌他,永远不会。
芍药确定了她说的是真的当即又眉开眼笑起来,手又伸向还剩半盘的糕点,边吃边贼兮兮的道:花花我和你说,我其实还记得晏哥以前的样子,他以前可爱笑了,一笑脸上就有两个酒窝,头发总是有很多碎碎短短的,一到那种大的场合就得抹东西才能让头发不乱弹乱翘,才不是现在这个硬梆梆的样子。
花芷无法想像那样的顾晏惜,总觉得好像亵渎了什么似的。
可那样的家世,落地即富贵,他天生就该是肆意飞扬的,他也确实曾经拥有,却以那般惨烈的方式失去,有多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心里无边无际的想着这些,嘴里却打趣,他若知道你向外人抖他的底就该收拾你了。
你又不是外人。
芍药一脸理所当然,他们的目标就是让花花成为内人!宫里毕竟还有正事要做,芍药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饭菜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有自己的,有给师傅的,也有给晏哥的。
御书房内,顾晏惜看着面前的那本奏折已经许久了,来福只以为这本奏折有什么不妥,一声不敢吭。
他要是敢凑近了看就能发现此时的顾世子,七宿司首领顾晏惜眼神并不聚焦,俗称走神。
总也等不回的芍药让他很焦躁,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就让那么个不靠谱的去了?还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可别把事情越办越糟糕才好。
这么一想,顾晏惜恨不得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阻止自己做出这般昏头的决定。
把奏折扔到一边,顾晏惜重新捡出郑知那份资料看起来,越看危机感越强,一个品性上佳又饱读诗书,思想还能和阿芷同步的男人就在花家,每天都能和阿芷见面,喝茶下棋,谈天说地,过着他最期望的生活,只是想想他都坐立不安。
而他不能阻止。
这个人是阿芷留下的,是阿芷欣赏的,而他说过什么都依她,不能在这事上就说话不算数。
他也说过让阿芷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他不能打着关心的旗号将他人隔绝,哪怕他此时无比想把郑知远远扔开。
晏哥。
千盼万盼终于回来的人一阵风似的进来,顾晏惜示意来福出去,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芍药嘿嘿笑着把包裹往书桌上一放,晏哥,花花说了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顾晏惜视线上移,你都说了些什么?就随便说了说啊,花花那么聪明,多说肯定会猜到的。
芍药装傻,她才不会告诉晏哥她把他年幼无知时的形象告诉花花了呢。
顾晏惜不是很信任她,芍药也不给他机会,话一说完就跑人,我找师傅去了。
顾晏惜也懒得理她,打开包裹就看到了熟悉的食盒,不过奇怪的是今儿没闻着香味,难道拂冬又研究出了新的吃食?这么想着,顾晏惜打开第一层,空的?第二层,仍然是空的!第三层,空的!顾晏惜脑子里一片空白,给他送个空食盒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芍药说了什么话让阿芷彻底厌了他,不想给他饭吃了?那也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阿芷会直接无视了他,哪里会给他一个空食盒。
那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用空食盒来邀请他去花家吃…顾晏惜脑子里晕了一下,抬头看外边天已经黑了,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想到了这个可能,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想,空盒食,不就是告诉他饭菜是有,但是在花家,想吃自己去吗?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顾晏惜什么都顾不上了,站起身就往外边大步行去,跨过门槛他又停下,转身去了御书房后边的歇息室,他最近在这里的时间多,衣裳什么的都备有,这身黑糊糊的不太合适,阿芷最近都着的素衫,以白色居多,他也穿一身白色好了。
忐忑不已的来到花家,角门这个点自是关上落锁了,他跃上墙头,视线和汪容对上,不知是否心里虚,总觉得汪容的眼神有点诡异。
事情证明不是他感觉错了,因为汪容告诉他,大姑娘有交待,陆先生来了请直接去书房。
院子里无人走动,书房的门虚掩着,顾晏惜心跳加速,轻轻将门推开。
屋内烛光点得很亮,花芷手执一本书正看着,平日里泡茶的几上放着碗筷,菜都用碟倒扣着。
听到动静花芷放下书,似笑非笑的看着七尺高的男儿明明紧张却装出一惯的沉稳,我还道陆先生要晚一些才能到,正好,饭菜都热,先用饭吧。
顾晏惜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把一个个倒扣着的碗拿走,又盛了两碗米饭…两碗?对上他的视线,花芷拿起筷子,陆先生在宫中吃过了?不曾。
什么时候天黑的他都不知道,哪里还记得用饭,顾晏惜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拿起筷子吃起来,他面前有一盘肉,依着他的口胃做的酸甜口,其他菜都是素菜,显然,这一盘肉是专门给他做的,这么想着,顾晏惜胃口大开。
两人并不像平日里一起用饭时会说上几句,今天这顿饭吃得尤其沉默。
顾晏惜用那盘肉配着吃了四大碗米饭,把最后一块肉也送进嘴里才放下筷子。
迎春和念秋无声无息的出现将东西撤下,奉上茶后又踮着脚尖离开。
顾晏惜却更想看阿芷用那一套茶具泡茶,悠然自在,就好像日子也真就是那般悠闲。
可他不敢提。
他这会就像一个等着宣旨的人,等一个让他升天或者下地狱的结果。
花芷的坚硬从来都是给敌人,对一个把心都捧到眼前的人她哪里舍得为难,捧着热茶在手里,道:之前我说让我们的关系先停步于那个阶段,这话是我说得不对,有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感情不是漏斗,只要把那个口子堵上沙子就下不来了,感情这东西,他要么就在心里发酵,要么就淡了,永远不会停留在原地,不知陆先生如今是前者还是后者?PS:知道空空感情废的看完就能理解为什么更新这么晚了吧,三更还是做到了,感觉要升天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你若不负顾晏惜回答得老实极了,前者。
花芷沉默片刻,我其实很担心你会失望,因为即便我应了你,我还是要看护花家,还是要为花家的生存想尽办法,我不能像别的妇人那样把自己的男人看做天,一切以夫君为重,并为此连娘家的利益都可以牺牲,你应该知道,我做不到。
我知道,没有关系。
顾晏惜的话干巴巴的,明明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可他还不敢高兴,就怕阿芷来一个但是。
且我们暂时也无法三媒六娉,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能解决…花芷摇摇头,除非你解决的结果是让我祖父父亲他们都回来了,不然你那都不叫解决,三媒六娉也需得有个能做主的长辈在,我娘不能算在内,而且我还在孝中,三年内我不会成亲。
没关系,我愿意等。
两人视线相持片刻,花芷笑容里带出些无奈,我们就像在谈一桩买卖,幸运的是不论买方还是卖方都很痛快。
有时候她也很羡慕那些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她们那么勇敢,飞蛾扑火般奔向自认为对的人,或许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忠于了自己。
可就算是在上辈子,她真正年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不是不遗憾的,只是个性使然她也没有办法,她也想体验一下小兔子乱撞是个什么心境,可惜,她还从来没有过情感压过理智的时候。
花芷看向眼神闪动的男人,他的喜悦那么明显,明显得她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这一腔真心。
智商已经恢复到平时水平的顾晏惜捕捉到了她那抹自我嫌弃,他起身蹲到阿芷面前,从下而上的看着她,我们在谈的不是买卖,是我们的终身大事,阿芷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在愧疚。
愧疚…什么?花芷神情茫然。
顾晏惜温柔的将她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你处事向来强势,雷厉风行,可惟独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没能强硬的拒绝,因为从一开始你就觉得愧疚,你觉得你利用了我,认为你的心都不够纯粹,所以你愧疚。
花芷轻轻咬唇,不想承认好像确实如此。
顾晏惜笑,我其实很高兴你觉得愧疚,如果你不愧疚,我们根本不可能有现在。
你不觉得感情不对待吗?我又不是要把我的感情称斤论两来卖,为什么要追求一个对等?我愿意做这些,我很欢喜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是为你做的我都心甘情愿,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我就是愿挨的那个。
花芷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倒越加觉得这份感情太重,她两辈子不愿欠人,惟独欠了一个顾晏惜还在感情上有了牵扯,她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更多一些。
阿芷,你对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差,你其实为我做过许多事,不要说那些不值一提,很多事都关系重大,你知道的是不是?可那些都和感情无关…你和别人会说吗?不会,她吃饱了撑的才和别人说那些事。
顾晏惜就笑,你信我,在明知道我的身份后你还允我靠近,大晚上的还你约我相见,这都说明你信我,对我而言这比嘴里说的任何好听的话都更重要,在顾家,最缺的就是这个了。
可这和感情没有关系…有关,阿芷,你的信任有多难得到你不知道吗?而你却给了我,你怎么会认为这些和感情无关呢?花芷了解自己,她确实极难信任一个人,在花家这么多年,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她本来是什么样子,她信任的人只有祖父,四叔虽说知道一些她却也有所保留,仔细想来,她对顾晏惜的信任原来早就超过一般人的范畴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花芷有些想不起来了。
顾晏惜再接再厉,你应了我也无需改变什么,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便好,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强求你改变,只是希望我能被你划进自己人的范畴,阿芷,我希望能被你护着,就像你护着小六、护着芍药、护着柏林一样,也护着我。
这样的要求不高,甚至称得上卑微,花芷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缺乏安全感,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有点心疼。
伸手摸了摸他脸上那道疤,花芷点头,好。
顾晏惜把手覆在花芷的手上,笑意从心底牵起,心终于缓缓落到了实处,他知道,阿芷应了这一声就是应了所有,她这人太重诺,除非他以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不然她绝不会主动和他远离,他现在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只要阿芷记着这个承诺,就算有朝一日他因为意外死了阿芷也只会记着他,她不会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不论生死阿芷都只能是他的!郑先生只是花家的先生,他志不在朝廷,心也不在京城,等完成了约定就会离开,这小小的京城束缚不住他。
顾晏惜狼狈的撇开视线,难得的露出几分赫然来。
手指摸过他脸上突起的疤痕,花芷轻声问:你会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来要求我远离他吗?不会,你没有应我之前我有担心,毕竟他非常出色,但也没有想过要拦着你和他相处,现在更不会,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用内宅妇人那一套标准来要求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我说过的,都会依着你。
花芷笑了,她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一个人,便是在她曾经的那个世界也是稀有物,她也从来都不知道,一句‘依着你’有这么大的力量,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就是这个人了’的感觉来。
她想,她是有点喜欢顾晏惜的,比有一点还要多一点的喜欢。
花芷蹲下身来和男人平视,眼里带出些许温情缱绻的意味来,这辈子你若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顾晏惜突的就明白了心花怒放是什么滋味,这一刻,他心里百花齐放。
第一百九十六章合伙人一场夜会后,在别人看来两人还和往常无异,知情人却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变化,眼神相对时的温情潺潺,说话时不再如之前的客气疏远,而顾晏惜来了这也不再把自己当客人,花芷待他也多了几分随意。
但是这些,只在前院这个小院子里,只在两人相处时。
理所当然的,顾晏惜把他所有闲瑕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花家,并且找了个极好的理由,柏林和六皇子的君子六艺由他亲自教导。
相比起花柏林,他对六皇子的要求更高,他需得做两手准备,万一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不是他,七宿司他会交给他,让他有立身之本,而要坐那个位置,只会君子六艺可不够,也就注定了六皇子要过上许多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
时间进入四月,草长莺飞。
再次减薄一件衣裳之时,刘齐送来白铭夏约见的消息,依旧在云来酒楼,依旧在三楼那间包厢。
罐头以后无需供应酒楼了。
花芷有些意外,她以为这次约见是为了他去往北地之事,比起之前定下的日期已经推迟好几日了,她还一度想过白铭夏是不是去不了了。
明眼人都该知道这买卖不做了亏的不是她,她的买卖已经铺开了,铺子里早就供不应求,白铭夏应该清楚才是。
面对她询问的视线,白铭夏心头泛苦,白家的买卖,以后我不再沾手。
花芷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和白铭夏谈买卖返家时陆先生和她说的话,没想到应验得这么快。
她不好打听白家的事,只是道:以白公子的手段,便是白手起家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若大姑娘能给我指一条光明大道,定能事半功倍。
花芷微微一愣,她只是客套,白铭夏不该听不出来,莫非他已经被白家逼到这个地步了?她认真点头,若白公子真有这打算,我定当全力以助。
满身疲意的白铭夏没想到真能得来这样一句承诺,真是可笑,所谓家人竟还比不得一个外人,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分家吧,如了他们的意,他只要自己那一份,其他的,他什么都不要。
罐头这一摊买卖你不如找个人合伙,毕竟是明面上的买卖,又都知道利润不小,怕是会有不少人眼红。
花芷心念电转,迅速做出决定,若是白公子看得上,我倒是很愿意和你来合作这一摊买卖。
白家怕是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
不是白家,是你。
花芷定定的看着他,凡是水果皆可做成罐头贩卖,这是最好的储存水果的方式,味道还好,上至七十老妪,下至三岁稚童都喜欢吃,这桩生意大有可为。
白铭夏能将白家的生意做大到让他那个做官的大哥都容不下的地步,就足以说明他于这一道上多有本事,以往他就想过其他水果也都做成罐头的可行性,如今得到这句准话只在心里转了转就知晓这里边利润有多大。
若真是如此…我若离开白家,等于是将所有白家的资源都丢了,你确定要和我合伙?为什么不,大庆朝这么大,你我又何必非得将眼光局限在这里?若能将这买卖做到九州去,京城的这点利润算什么。
花芷想得清楚,白铭夏再离开白家他也姓白,就算白家不支持他也不会容许别人欺他,这就是一柄天然的保护伞,是商人求都求不来的便利,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最主要是,她需要一个这样的合伙人,她要赚的本来就不只有京城这些人的钱,九州才是她的目标,白铭夏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如今能想到的人里最合适的,她相信,在朋友落难还愿意接济对方的妻儿,且还准备千里迢迢去探望,这样的人秉性差不了。
若是能拉他入伙,以后也可不局限于这一桩买卖。
白铭夏自然也心动,他暂时还没想以后,只想把白家给甩在身后,可他总要想的,他不可能如了他大哥的意终日无所事事的混日子过,花芷说得对,大庆朝那么大,他何必局限于一个京城!此事等我回来我们再细谈。
可。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这个话题,说起早就说好的另一件事,东西都准备好了?准备了一些,在家里已经装好车,到时直接送到城外你再接手。
白铭夏挑眉,几车?四车,各家都准备了些,我让她们紧着要紧的拾掇。
无妨,还可带上一些,我组了个车队,正好去瞧瞧那边有什么货,若是有合适的我打算带回来一些。
花芷笑,白公子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少时也曾有人说我是个天生的读书人。
白铭夏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对了,那个沈棋来找过我,说是要和我一起去。
他说想去看望我父亲,我没有拦着的道理。
我很意外沈家会同意。
就像白家,这次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他动了大笔银子置办东西,还为的是个已经翻了船得不着什么回报的花家人,可沈棋却仿佛毫无阻力。
花芷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语声悠悠,沈老爷子自己也曾饱读诗书,他却让沈棋拜在了我父亲门下,以沈家并不弱于花家的门庭来说冲的自然不是花家那块招牌,我后来想了想,大概老爷子是想教出一个君子端方的长孙出来吧,若要达成这个目的还有哪家比花家更合适?他不再同意和花家结亲,但是也不会拦着沈棋尽一个学生的本份,君子当为之。
白铭夏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女子,神情间的从容将她面容上的稚嫩完全掩盖,而她行事之老辣果断,真是半点不符合她的年纪,当然,还有她的凛然气度,到今天京城都还在传她那日在宋家的惊艳亮相,谁不说花家会藏人,若不是花家出了事恐怕就直接落到沈家去了。
白铭夏想到前几日来寻他的沈棋,他以前曾见过几面,是个眉目疏朗温和的青年,可这回见着眉稍间分明有了愁绪,想来也不是不遗憾的吧。
世家子实则最没自由,这大概就是他们享受了富贵所付出的代价。
PS:空空是不是忘了说?后天出差。
第一百九十七章食斋离开北地这日,白铭夏在城外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花家管事,花芷并没有前来。
沈棋的失望太过显而易见,白铭夏也只能摇头,据他所知当时花家去退亲时沈家可是半点没推却就应了,早知今日,当时何必那般痛快。
就花家大姑娘那个性子,记恩也记怨,他不过是看在平阳的面子上关照了一二,如今她就能给出那般承诺,在当初若是沈棋陪着她一起走过来,两人幸福可期。
可惜了。
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白铭夏回头看着巍峨的城墙,想着今日他离开时母亲的欲言又止和父亲的沉默心里酸涩难言,他是父亲亲自启的蒙,父亲教他的‘言忠信,行笃敬’他做到了,教他的那个人却忘了。
越想越心下苦闷,白铭夏也不招呼沈棋,打马往前飞奔而去。
沈棋也收起了他那些失落,打马追了上去,他这次,是负荆请罪去的。
若是在平日,花芷会去送一程的,毕竟他们去探望的是她花家的人,可今日不行,今日,食斋开张。
没有耍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宣传花样,也没起一个多高大上的名字,不过挂上食斋的牌匾,让人知晓有这么一处地方。
开张的宴请花芷只是派人给陆家、孙家、朱家以及秦家送去了请柬。
陆家是合伙人,朱家是外家,孙家是六皇子的外家,秦家是祖母的娘家,这几家是京中这许多世家中目前为止明明白白对花家释放了善意的人家。
前边的事有杜成在忙活,花芷也不沾手,只是看了看便去了后厨。
整齐明亮的厨房内,加起来有将近十来个人正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拂冬埋着头在做蒸菜的摆盘,直到摆好了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小姐就在眼前站着,忙屈膝行礼。
花芷拉起她,也不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只是道:适应了吗?拂冬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
由自己一手布置出来的这么大的灶房,小姐应承的完全可以随着她的心意来做的菜式,小姐还说能为她赚来很多银子,除了不能跟在小姐侍候有点遗憾外,她真的非常高兴。
有任何事都可和杜成说,或者回去告诉我,不要有压力,不过是一摊买卖,成了自然好,没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姐我有的是招。
花芷笑着,声音柔和,四个大丫鬟伴她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更多时候她是把她们当成家人来看待,就算是家人也没有她们陪伴自己多。
四人里又尤以拂冬最让她挂怀,其他几个放出去都能独当一面且绝对吃不了亏去,拂冬不行,她要遇人不淑就是个被人往死里欺负的命。
虽说几人都表示要跟着她不愿嫁人,可她自己都找着对象了没道理让她们这样没滋没味的过一辈子,她也不想将他们许给下人,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她就将她们的卖身契还给她们,不再让她们的孩子还是个侍候人的命,到时再给她们寻一个靠得住的人家嫁过去,有她在总不会让她们吃了亏去。
抱夏快步进来,小姐,孙家老夫人来了。
这么早?花芷有些意外,边往外走去,阿捡到了没有?还未到。
六皇子是从世子府出发的,穿着合身又妥贴的新衣裳稳稳的骑在马上,连头发都束得极为利落,看着就有精神。
顾晏惜行在他身侧,他今日的身份是六皇子的贴身侍卫。
晏惜哥哥,花姐姐…为什么会请孙家?花家和孙家本就有旧,之前不过是因为两家都是重臣才不得不断了,现如今正好捡起来。
顾晏惜说着明面上的理由,没告诉小六阿芷是要在孙家那过了明路,毕竟小六是孙家唯一的一根独苗,若是他们不同意他呆在花家,阿芷是不会诚心将人留下的,她向来想得远。
如果孙家因为花家落魄了就不欲来往了…小六怕是连花家的门都要进不去了。
一听是这个原因六皇子就放下了心里那些个忐忑,神采飞扬的和世子哥哥分享他的高兴事,昨儿花姐姐将族学里两个班并到一起授课了。
顾晏惜看向他。
六皇子眼神晶亮,满是少年人的朝气,花姐姐和我们说了大海,花姐姐说在大海的另一边也有国家,但是他们和我们长得不太一样,说的话也不一样,晏惜哥哥,你有见过吗?不曾。
大庆朝的船跑不了那么远。
花姐姐还说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不要把他们当成怪物,因为他们在我们眼里有多不一样,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有多不一样。
是阿芷说得出的话,顾晏惜看着满脸憧憬的小六忍不住想,上书房也应该添上这一门课,让那些个皇子知道知道外边的世界有多大,不要总盯着那一个位置。
可是,他请不到先生。
花姐姐说等到了播种的时候要带我们去庄子上,让我们知道我们吃的饭是怎么来的,对了,花姐姐还让我们去坊市把市面上有卖的东西都记下来价格…顾晏惜也不打断他,就听他一口一个花姐姐如何如何,他听着心里也觉得欢喜,阿芷教出来的孩子,精气神都是不一样的,就如柏林,如花家族学那些仿若根本没受花家抄家流放影响的稚童。
而此时的食斋二楼包厢内,花芷见到了孙老夫人。
一声老夫人到了嘴边花芷愣是叫不出口,实在是这位老夫人看起来太年轻了些,怎么看也不过是个美妇人。
所以她只唤了声孙夫人,并行晚辈礼。
这是一种试探,试探孙家对花家的态度。
孙夫人受了她的礼,然后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了,笑着叹道: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不能和花家的人这般自在相处了,收到你的请柬时我可吃惊不小,这地儿你弄的?花芷笑意顿时入了眼,语气神情皆满是晚辈对长辈的恭顺,是,专门做吃食儿的地方,我嘴馋,也就好弄些这个。
什么东西做精了都是好的。
孙夫人看着这个被京城中人传得很了不得的姑娘,眼下这样子可半点看不出来有那般厉害,不过要是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来,她也藏不住这么多年了。
PS:明天出差,而我手里除了都还有三份活要干,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了,这几天估计都只能保住日更,这不是诉苦,只是陈述事实。
第一百九十八章告知孙家虽说两人都是当家人,可中间却差着两个辈份,也差着交情。
若是花家的老夫人还在,这会自是能执手泪两行的表达一下这么多年不得不疏远的无奈,然而面对花芷,孙夫人只能把她当成一个尚未决定该当如何相处的小辈。
她需要观望一二,若对方真如传言所说那般有魄力,那自是好,她很替花家高兴,有些话便也能说,有些问题可以一起商讨。
若对方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小本事的姑娘家,她便需得照拂一二,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没那个本事知道得还多,那是在害她,就是冲着花孙两家几代的交情,她也不能这么做。
一番表亲近的话说过后,孙夫人便道:老爷前一阵来了信,说差亲兵去了阴山关,让我在京中也多对花家看顾一二,你别怪他现在才派人去,盯着他的人多,他等闲动不得,需得避开那个风头不让人拿了话柄。
说到孙家这些年的如履薄冰,孙夫人也叹气,有时候啊,她真盼着时间能再过得快一些,她宁愿少活几年也想让老爷赶紧挂印回家来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因为那么个净受罪没得着好的位置,孙家的世交故旧已经差不多疏远光了,她有时候想串个门都没地儿可去。
花芷起身郑重一礼,花芷拜谢。
将人扶起来重又坐下,孙夫人笑,无需如此,他们的交情是他们的,用不着你一个小姑娘来承这份情,我告诉你也只是希望你安心,当时你家出事,后来婉娘去世,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想想心里就不安,在这京城中啊,真是有太多不得已,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如今当着家也需得慎之又慎,朱家值得信任,如今我们也可来往,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多问问,没人会嫌你烦。
是,我记下了。
花芷在心里已经权衡出了结果,知晓孙家不但没有和花家疏远的意思,还有了要多加照拂的心思,孙夫人的话里也带着教导之意,她便也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孙家。
今儿请您来想和您亲近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事好叫夫人知晓。
孙夫人饶有兴趣的点头,何事?花芷抬起眉眼,六皇子在花家已有一些时日。
孙夫人一愣,这个话题完全出乎她预料,不怪她吃惊,此事发生至今,孙家没有收到一丝半点的消息,顾晏惜将事情给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往外透露半分。
孙夫人能以一已之力稳住孙奇的大后方自非等闲,她眉眼间已经没了那份轻闲笑意,直指问题中心,宫中发生何事?与那日七宿司血洗京城可有关?花家又怎会与这事扯上关系?您莫急,事情已经过去了。
花芷将事情细细向孙夫人说了,只是隐去了她和七宿司首领相识之事,以及顾晏惜对六皇子的那份打算,她只说自己结识的是少现于人前的顾世子。
如今皇上已经允了六皇子可不回宫,交由世子看顾,世子不管俗务,又见六皇子和我亲近,便将人放于我府上,此事并未过明路,不过顾世子应允,一切后果由他担下。
孙夫人是什么人,她经历的事远超过一般的内宅妇人,岂会不知这其中定有其他内情,而这些是她不能追问的,她能见到的,能想到的,是花芷竟参与到了这种事情当中。
我托大叫你一声芷儿,我虽感激你护我外孙,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天家的事不可掺和,好了你不见能得着好,一个不好就得受罪,花家可经不起了。
花芷心头一暖,笑容越显真诚,我知晓,可有时候不是我选择事,而是事选择了我,以当时的情况,我总不能将六皇子赶下马车去。
孙夫人拍拍他她的手,花芷要真是那般狠心无情的人,就是有几代的交情在前,她也需得衡量一二。
亏得我家乾儿幸运,遇上了你,不然孙家怕是会要陷进去。
不过是一个巧字。
此时,孙夫人隐隐已经从她身上看出来了京中传言的那般魄力,若非有胆有识,这等事谁敢沾上,在知晓乾儿身份之时要么因为怕事将人客气送走,要么就干脆将他献出去投了诚,可她却将人护了下来,并且瞒得连她都不曾得到半点消息。
这已经不是有本事能形容的了。
你今日将此事说与我知道当是有了章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也谈不上章程。
花芷浅浅笑着,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六皇子之后一段时日应该都会留在花家,我便想着应该告知孙家一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是这个理,我本打算过几日递牌子进宫见一见他,上次见还是年后他过来给我拜年。
孙夫人一脸苦笑,哪个皇子有他这么可怜,连去外家几趟都得算计着,去得勤了还怕招来忌讳,我进宫见他也得算着日子,结果呢?算计来算计去却让他差点连小命都没了,那我孙家又何必这般小心谨慎?最坏的结果不也是乾儿没了吗?花芷无从安慰,因为换了她,反应怕是要比孙夫人还大,一个人始终守着的底线是绝对不能碰的,如六皇子于孙家,又如柏林于她。
孙夫人闭了闭眼,神情缓缓平复下来,我会立刻将此事告知老爷,之后的事需得由他来定章程。
我告知于您这事非是要挑起孙家对皇室的不满。
花芷回握住孙夫人的手,此事过去了,六皇子如今看似远离了那个位置,实则对他是一种最好的保护,在那几位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六皇子是最安全的,皇上待他虽有疏忽,却也未必没有回护之心。
孙夫人看着花芷,片刻后微微点头,但我还是需得告知老爷,对孙家而言,没有比这更大的事。
当然,您的决定无人能置喙。
PS:么么哒等更的姑娘,恩,公子也么一口。
第一百九十九章诚意花芷不是有意要帮皇帝说话,可她看明白了晏惜的态度,大庆朝于他大概就相等于花家于她,如今两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她自然也当维护他所维护的,他不希望孙将军对大庆朝离心,她也得成全。
从心底里,她也盼着大庆朝不生乱,哪怕这个乱子的起因就是皇室。
当然,她也没自以为是的认为光凭她几句话就能平息孙家的怒火,重点还在于六皇子。
她从来都不认为遮着掩着是好事,孙家总有一天会知晓此事,与其让他们从别处知晓真真假假的内情,倒不如实情以告,他们虽会有怒火,但是在得知顾世子和皇上都有维护时孙家的怒火就先平息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见到安然无恙的六皇子后也就差不多消了,最大程度的将事情控制在可控范围内,正是这一点让顾晏惜同意了她的做法。
说起来,她都不记得是从哪天起两人就开始对这些国家大事有商有量了,真不知该说是晏惜太信她,还是她太信晏惜。
想到陆晏惜,花芷眼里浮起些微笑意,眉目间越加显得柔和。
孙夫人却以为这抹眼神是对她的,明明是欢喜的高兴的,鼻子却突然就酸了。
她想到了自己命薄的女儿,那个懂事的孩子也是这般坚强,对着她也是这般柔软,这吃人的富贵啊!夫人?花芷不解的看着她擦拭眼角,回想自己的言行,没发现有不妥。
孙夫人摇摇头,不多做解释,有些人,说起来都让人伤心,你父亲小的时候叫我一声婶娘,你便叫我一声叔奶奶吧,按着辈份也该这么叫。
花芷嘴巴张了张,一声叔奶奶却硬是叫不出口,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小了,让她对着这么个显年轻的人叫奶奶,她实在叫不出口。
怎么?不愿意?花芷抿了抿鬓角头发,有些赫然,您太年轻,我实在是叫不出口。
孙夫人一愣,旋即笑开了,那真是脸上的每一丝纹路都舒展开来,笑意星星点点的从眼底泛开,蔓延到嘴角,再到眉稍,如鲜花怒放。
这是个美在了骨子里的美人,皱纹非但不损她的美貌,还让她更添岁月带来的味道,就算花芷见惯了各色美人,这会也不由得从心底里感叹眼前这个年老却并未色衰的女子真正应了美人在骨不在皮那句话。
孙夫人已经很久不曾这般开怀,花芷这句话比别人的一千句赞美更能打动她,且她能看出花芷说这话并非有意讨好她,而是真的叫不出口,一回想,从她们相见到现在,她一直都是称呼自己孙夫人,而不是如其他人一般叫她孙老夫人,从细节就可看出她心底确实如此想。
她真是喜欢这个姑娘。
孙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花芷,你还想叫我婶娘不成,那可不就乱了辈份。
花芷低了低头,轻声叫了声叔奶奶。
孙夫人笑容更盛,脆声应了。
正要再打趣她两句,就听得在外边守着的丫鬟禀报道:小姐,陆先生来了。
两人同时往外看去,隔着帘子,一人瞧的是高的那个,一人瞧的是矮的那个。
抱夏打起帘子,六皇子正打算礼让一下,就感觉背后被人轻推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包厢。
看到外祖母,顾承乾鼻子发酸,那些他都已经觉得消化了的委屈、愤怒、伤心一瞬间全都往上涌,让他话未出口,眼眶就已经先红了。
孙夫人本来还绷得住,待看到向来懂事的外孙子这般模样当即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上前将人揽住,以保护者的姿态,连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没事,没事了,不怕。
花芷向孙夫人微微福身,转身离开,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顾晏惜立刻跟了上去。
花芷回头看他一眼,等他走上前来和自己并肩,这是这个男人最喜欢的距离。
然后,她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手指,垂下的衣袖将两人的手遮住,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反倒是顾晏惜意外了一下,旋即立刻缠了上去,一根根手指勾住,直至十指相扣。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有人上楼来,花芷手动了动,顾晏惜用力握了下才松开。
小姐,朱家、秦家和陆家的人一起到了。
一起?花芷挑眉,和顾晏惜对看一眼,一起往楼下走去。
此时三家的马车都进了院子,朱珊扶着朱老夫人从马车内下来,朱子文在外边接着,那边朱家长子朱浩诚和陆家长子陆伯锡以及秦家长子秦恭阳在寒暄。
就像约好了似的,来的都是几家的长子,并且都带上了家中四五个小辈,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有朱老夫人爱孙心切,亲自来了。
看着各家来的大大小小,几家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个,相视一眼,都笑了,不管是因为利益还是感情,既然来了这里,总归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己人,至少此刻是的。
互相见礼后,一众人看向这个收拾精致透出几分古朴的小楼,邀请他们的姑娘从门内走出,没有羞怯,没有娇柔,满身从容的款款走近,向着众人团团行礼。
朱老夫人仗着辈份上前将人拉起来,笑得一脸慈祥,一听着有好吃的我就主动来了,你可得顾着外祖母这口老牙,上点好克化的东西。
是,一定让您吃得高兴。
花芷向其他人笑笑,扶着老夫人往里走去,直接将人往楼上带。
顾晏惜就随意站在门口,收敛起自己所有气势的人此时看起来就是个最不起眼的护卫,经过他身边时其他人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表妹,一楼可有避讳?花芷低头看向楼梯口的朱子文,以及几家明显对一楼有兴趣的小辈,摇头道:本就是个吃东西的地方,没什么避讳讲究,随意看。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应声的是陆家长孙陆双睿,他已经成亲生子,在一众年轻人当中最年长。
说起来各家也是给花芷面子,来的小辈都是嫡支所出不说,还都带了自家的姑娘,不管是为表信任还是其他,这都算是他们给出的态度,他们有心和花芷来往。
PS:我真的觉得我感情戏进步了。
第二百章结网二楼虽然是做的包厢,但是整体看起来非常敞亮,再加上绿植环绕,连屋架房梁上都缠着枝芽,在这个还没有用绿植来美化环境的世界,这么一弄既有新意,又让这古朴的屋舍多了几分春意盎然的感觉。
朱老夫人看着就连连点头,虽然对这外孙女放心,可真正亲眼见着了才能安心。
门帘上的珠子一响,孙夫人由六皇子扶着从里走出,两位老人打了个照面,皆是倾身见礼,朱老夫人道:没想着尚珍你也来了。
尚珍是孙老夫人的闺中名字,现在会这么叫她的人真不多了,甫一听到她还愣了一下,旋即才绽开笑意,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两人执手相望,其他话已经不用说得太透。
其他人则纷纷向六皇子见礼,六皇子稳重的一一虚扶,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是陪着孙老夫人来的,也不觉得意外,六皇子也刻意和花芷拉开了点距离,生怕给花姐姐惹来麻烦。
做为主人,花芷屈膝一礼,道:今儿大家便自在些,长辈各一屋,兄弟一屋,姐妹一屋,诸位觉得如何?哪个年轻小辈愿意处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一众世家子们就不用说了,就是六个姑娘眼里都满是兴味,跃跃欲试。
朱老夫人自也是支持自家外孙女的,此时便附议道:这样也好,老身正好想和尚珍你好好说说话。
孙老夫人笑眯眯的相请,那我们里面去?两人相携着进了屋,这边朱浩诚几人相视一笑,互相请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没了长辈,小辈们顿时热闹开了,朱子文招呼道:这样倒是松快得紧,那我们也走?秦家和朱家素有往来,两家人自是立刻响应,来之前就得了嘱咐的陆双睿也爽快的附和,朱子文又相请六皇子,花芷隐讳的对他点点头,她组这样一个饭局,让六皇子和他们接触本就是她的目的之一。
既然晏惜有那个打算,只有一个等闲动弹不得的外家可依靠显然不够。
向朱子文使了个眼色,朱子文对她眨眨眼,她眼里泛出笑意,向迎春轻声嘱咐几句,转身去了大舅那屋。
做为花芷的大舅,朱浩诚坐在主位,替外甥女维持着一个气氛极好的局面,花芷一进来,三双眼睛就都落在了她身上。
花芷屈膝一礼,落落大方的任他们打量,不见一点局促。
我现在是信了京中那些传言了。
秦恭阳笑,眼里是不可错认的赞赏,确实如是。
何止是传言,京中如今都已经开了赌局了,就等着看谁能接近美人,拿下这朵扎手玫瑰,据说不少世家子都参与其中,做为长辈,朱浩诚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拍了桌子,却也毫无办法,他家老爷子是位高权重,可世家子里身份比他家高的也不是没有,他真去较那个真才会让人笑话。
只是谁能高兴自家的姑娘被人拿来当成消遣,要是姑娘家也有这个争个奇斗个艳的心思也就罢了,可他家这个分明担着一大家子,活得比谁都认真,被人这么茶余饭后的实在是太过看轻了她。
再想到二弟如今正忙活的事,朱浩诚在心底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朱家都得帮着多担待一些才是。
安国公世子陆伯锡也在打量着花芷,陆家情况确实不大好,可若非这事是顾晏惜牵的线,他今天不会坐在这里。
这些年想要投诚陆家换取好处的不是没有,陆家之所以不接受讲明了就是看不是,陆家还没有落魄到需要用国公府的影响力去换取富贵的地步。
花芷的这么个铺子虽然有点特别,但也并没有特别到让他另眼相看的地步,他看重的,是顾晏惜做的这个中间人。
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他那个深居简出的外甥和花家,或者说和花芷有关联。
比起这摊生意,他更想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陆伯锡看着花芷,不管是他还是父亲都不相信当年那个一身鲜血恨到几乎要弑父的孩子会这么轻易放下仇恨,他和父亲一直都怀疑所谓的深居简出只是幌子。
礼佛?他有个礼佛多年的母亲,从有限的几次见面中可没有从外甥身上感觉出半分佛性。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他也要让那个已经独成一个人的外甥知道,无论何时陆家都是在他身后,而且从他牵线此事就可以看得出来,陆家的情况他一直都知道,并且现在在试图帮他们解决,这何尝不是他对陆家的关心。
不就是要给花家几分庇护吗?陆家给!可有需要陆家做什么?陆伯锡单刀直入的问。
朱浩诚和秦恭阳都有点意外陆伯锡此言,两人对望一眼,垂下视线喝茶。
花芷径自在下首坐了,如同面对三堂会审,气势上却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做买卖求的是财,陆家只需让人知晓这食斋的后边是安国公府,不是谁都能来咬一口即可。
只需如此?只需如此。
陆伯锡看她不似逞强,也就点头,有事可随时派人去陆家知会一声。
是。
朱浩诚和秦恭阳听明白了,原来这陆家是花芷找来的靠山,仔细一想,却也确实合适,安国公退隐多年,看似没了实权在手,可安国公毕竟是老牌国公府,是唯二两家和大庆朝的历史一样久的国公府之一,人脉之深厚少有世家可比。
而且安国公有个天然的好处,皇家欠着安国公一个女儿,这些年皇上对陆家的态度一直称得上极为照应,安国公的外孙更是得到皇上的喜爱,这几年哪怕是他深居简出,赏赐也是源源不绝的往世子府送,最明显的是由于世子不喜凌王,凌王都已经连续几年不曾参与过皇室祭祖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皇上在一日,安国公府的地位便无人能动摇。
不过安国公府的门向来难进,只不知这花芷是如何攀上关系的,不止秦恭阳好奇,就是朱浩诚都多看了外甥女几眼。
ps:每次开完剧本会,我都觉得我自己写的东西是个渣,姑娘们原谅我的龟毛,要是不想等的姑娘可以回头再看一下,还记得之前说的对男主设定的改动吗?现在都同步了,姑娘们可以去看看,尤其是一五五章,顾晏惜的世子身份是在这里点明的,下一章会晚,姑娘们不要等。
第二百零一章站队?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花芷刚打算起身离开就听到陆伯锡又道,六皇子出现在这里,你可有想过后果?花芷把挪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看着陆伯锡她突的一笑,宫中的事其他人或许半分不知情,可安国公却未必没有得到消息,她索性也就明言了,六皇子如今并不居住在宫中,而是受命陪伴在凌王世子身边,一个不居住在宫中的皇子陪着自己外祖母来此见见故人,有何后果要想?心中所想得到确认,陆伯锡却并没有安下心来,之前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和父亲就没想明白皇上如此做究竟是何意,难道是要把外甥推到明面上来站队,且站到六皇子一边?理由呢?总不能是六皇子才是皇上定下的储君人选。
垂下视线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他抿了一口,丝丝苦,又透出丝丝甜,他又喝了一口。
朱浩诚皱眉露出不赞成的神情,花芷见着却并不多做解释,她是感谢朱家,也亲近朱家,但并不打算看朱家脸色,花家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关系平等才能不过界。
不过他们要如何想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了,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外边传来脚步声,花芷回头,起身让至一边。
刘香打起帘子,一水同样穿着白色布衣,青布鞋子,连头发也同样用青色布巾绑得利利索索的小厮端着或平或盅的餐具进来,有的还冒着袅袅热气。
东西放下后,一众人又是齐齐一躬身,安静的退了出去。
倒是有点意思,秦恭阳挑眉,不管东西味道怎么样,格调摆得挺好,让人看着便心里舒坦。
朱浩诚看了一圈,多倒是挺多,份量却不大。
花芷笑着卖了个关子,大舅你再仔细看。
朱浩诚再一细看,眼里就有了丝异色,瞧着全是鸡肉?另外两人也多看了几眼。
花芷给三人解释,食斋的特色便是由客人选定一种食材,由这种食材做出十二道菜来,还有另外四个小碟也需得和食材有关,就比如眼前这一桌,食材都是鸡,做法不一,配菜也各不相同,且菜的份量会由人数来决定,如果来的是十个人,做的就是十人份,如果只有两个人便也是两人份,今儿不同,本来是做的三家十人份,可大家都分开坐了,我便让人都弄成小份,到时每一桌都上齐三种食材,让大家尝尝味。
正说着,小厮又进来了,同样小的份量,这次的食材是鱼。
他们第三次进来送上的食材是拂冬自己发的黄豆芽,拢拢总总加起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三人叹为观止,秦恭阳摇着头道:这当真是…花芷有点自得的想,做菜二十八法,如今不过拿出来一半而已,算什么!接过抱夏递过来的酒,花芷接过来拍了封泥给三人满上,边道:按古法酿的酒,味道还行。
放下酒坛,花芷福身一福,请慢用。
知道她还有其他人要打点,三人也不留她,就是陆伯锡都对她点了点头,那样子看起来已经很是认可。
花芷去两个年轻人的包房瞧了瞧,看一个个都是笑语晏晏的就放了心,婉拒了他们一起用饭的邀请,侍候着外祖母吃了一些便下了楼。
她去了一楼最靠里的一间屋子,外边用绿株做了掩饰,很是隐蔽,不是自己人不知道这里还有间不对外开放的房间。
门还未推就从里打开,顾晏惜笑眼看着她,伸手把她牵了进去,又牵着她坐下后也没把手放开,我还以为你要一会才能脱身,那几家的姑娘看着很想和你取取经。
花芷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了好几口,经要那么好取也就不会有八十一难了,我就进去打了个招呼。
她既没兴趣去做她们的偶像,也不打算带着她们反抗这个社会对女人的不公,心理年龄相差太多,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顾晏惜学着几个丫鬟的样子轻轻捏她的手指给她做按摩,在这间只有一张软榻一张小几,以及一个小书架和书桌的简陋屋舍内,他心中却安稳。
以后要常来这里?恩?花芷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顾晏惜抬头看了周围一眼,花芷这才明白过来,给拂冬安排的,她经常会有一些很好的想法,习惯用笔记下来然后试着做,可行的就完善它,编入她的食谱当中,在家里她也有一套,当然,其他几个大丫鬟也有。
想要下人和睦,一碗水端平非常重要。
我瞧着她们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胆识还有些欠缺,卖身进府十几年,自己是下人的观念深入骨髓,改变起来不容易。
慢慢来。
唔,不着急。
花芷抽了抽身,抽不动,她也就不在意了,看着面前低垂着眉眼给她一种温驯感的男人,声音不由得也跟着柔了下来,我瞧着陆家可能看出什么来了?小六?恩,我和他说六皇子是皇上派来陪顾世子的,他估摸着已经想到了站队问题。
先让他去想,我看看他的态度,如果是我想看到的我会以世子的身份去一趟陆家。
合适?顾晏惜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里没有一点攻击力,有何不合适?我觉得太早了些。
他站他的队,只要不说谁知道,现在也不需要为小六做些什么,皇上如今的关注不在这里,坏不了事,让他们早些打交道对他们双方都好。
顾晏惜似是无意的往前移了移,身体微微前倾,离花芷更近了些,朱家你无需多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去做决定,关系越亲近越不可拿这些事来磋磨。
我不说,不过大舅应该看出来一点了。
即便看出来了朱家也不会马上做决定,朱老太爷是个稳得住的人,除非真的觉得小六有希望,不然他不会表态,秦家则不同。
怎么说?花芷回想了下秦恭阳的态度,好像并无特殊之处。
秦家在京中算得上新贵,几个皇子都盯得紧,他们不像朱家有底气,迟早是要站队的,若是老大没出事,撑不了多久怕是就会倒向老大那方,现在虽然更加谨慎了,但是他们依然避不开,有了今天这一出,他们必会将小六列为可选择的人之一,我猜他们后面会和陆家接触,放心,秦家跑不了。
花芷下巴微抬,好歹是我外祖母的娘家,手段温和点儿。
顾晏惜眉眼间带笑,遵命。
PS:这一段要铺很多东西,可一天一更写了几天就觉得拖,我好着急。
第二百零二章算计食斋的开张在京城不是秘密,用不着花芷去宣传,那些个世家公子哥儿都盯着呢。
抱着一亲芳泽的心思,他们都想着快他人一步,在食斋揭了红绸并燃了一挂鞭炮后就前后脚的来了六七个人,像是比着谁先进门似的,走得那叫一个快。
杜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迎在院门内,像是完全不曾发现他们之间的那点暗潮汹涌,对着众人深施一礼,道:好叫诸位公子知晓,食斋只接受预定,且只接受一种食材的预定,做出什么菜式来,用什么方式来做,这便是食斋的掌勺师傅该考虑的事。
有人就问了,什么叫只接受一种食材预定?我来吃饭还不给我吃不成?杜成不卑不吭,食斋的规矩便是如此,这也是我们食斋的特殊之处。
有点意思,这真是敞开了门做买卖?要是做得不好吃怎么说?杜成引着众人往里走,今儿虽然不做买卖,但也不会让诸位白跑这一趟,一顿便饭,请诸位赏脸,若觉着好的以后再来,若觉着也不过如此,以后也无需再来这里浪费银子不是?走在几人之间的一人突然开口,这是花家大姑娘定下的规矩?杜成笑着点头,是,大姑娘说来者是客,食斋打开门做生意,诸位能来就是捧场,大姑娘让小的替她说声多谢。
哦,原来是大姑娘定下的规矩,那还有什么说的,服从啊!食斋其实就是做的会所,在后世都已经用烂的招用在这里却格外有新意,那些绿植放在别地儿分明一点不打眼,可往这屋里一放,便是两根枝丫随便那么缠一下都能让人不由得多瞧几眼。
明明就是个吃饭的地方,经过这么一布置却鲜活起来,有人便忍不住想,不想去喝花酒的时候,来这里聚上一聚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今儿的食材是猪肉和北方最常见的大白菜,一荤一素,花芷算准了今天来的人不会多,她也不拘着拂冬一定要做多少道菜,随她爱做多少做多少,就是做菜二十八法都用上她也没有意见。
拂冬从早上进厨房到现在都没见出来过,给她准备的屋子如今干脆成了花芷和顾晏惜幽会的地方——这是抱夏的嘀咕,虽然马上就被迎春给压了下去,可几个大丫鬟无不担心这件事,小姐和陆先生…走得太近了,无媒无聘的她们生怕小姐吃亏。
两人并肩立于暗处,顾晏惜轻笑,你的丫鬟都快把我背上盯出洞来了。
花芷头往旁边偏了偏,男人离她太近,说话的气息全喷她脖子里了,有点痒,她们已经很客气了。
若非奴性还没有磨掉,她们早就冲上来把他们隔开了。
顾晏惜闷笑不已。
花芷嗔他一眼,示意迎春过来。
小姐。
你留在这里坐镇,有什么事拿了主意即可。
是。
迎春隐讳的看了陆先生一眼,小姐打算回府?出来之前小姑让丫鬟递话说有事找我。
她能猜到是什么事,本也不急于这一时,可她手底下这几个姑娘对她的依赖心太重,她不在这里她们才能立得起来,加上刘香在内的五个大丫鬟里迎春掌控大局的能力最强,有她在这里就出不了乱子。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太少,她自己得站出来,她教养出来的丫鬟同样不可能如以前一般一直站于她身后。
迎春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但她还是乖巧应是,她们几个人的共识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小姐后腿。
花芷拍拍她的手臂,再看了眼那边矜持的打量着各处的公子哥儿,转身往后门走去,毫不意外没走出几步男人又走到她左手边和她肩并肩。
这种隐讳的尊重,她很喜欢,于是上了马车后她撩起帘子邀请道:上来?顾晏惜哪里有不愿意的,大步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着前行,顾晏惜靠着车壁看向阿芷,猜到了那些人会来?我有个很擅长打听消息的丫鬟。
尤其是和她有关的更是关注,所以很不巧的公子哥儿之间的那个赌局,她知道。
我知道得早,本打算将事情压下去,可牵涉面广,我若出手怕是会瞒不住,到时不知道多少人会注意到你,索性便不理会,随他们去,我猜着你也不在意这些。
有何好在意,我还要谢谢他们给我捧场。
花芷确实是不在意的,做为生意人,如果自己能做为一个卖点有何不好?无本的买卖!顾晏惜为自己如此了解阿芷而得意,他盘起腿,手托着下巴倾身靠近阿芷,陆家今儿一早就派人给我递名帖约我见面。
和六皇子有关?少不了这事,应该还有些别的,皇伯父有些日子没露面了,文武大臣无不想知道他的确切情况,陆家大概想从我这里打听。
花芷凝眉想了想,摇头,陆家对你应该有几分真心。
真心有,但是也不只有真心。
花芷明白他的意思,和家族利益相比什么都得靠边站,这是世家常态,便是在花家也难以避免,她需要适应。
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去花家做个武学先生。
顾晏惜执起她的手感慨的叹了口气,可皇伯父的意思是还让我摄政一段时日,生死间走过一遭他倒像是看开了似的,昨儿还召见了般若大师。
花芷也托腮看着他,你担心他会随意定下储君?小六要是还大个三四岁就好了,我一定能让他成事,可如今…顾晏惜摇摇头,没有说他最担心的是皇伯父算计他,要么皇位传给皇子却让他摄政,要么直接把皇位传给他,他不惧怕什么,却是真的一点都不稀罕那个位置,只要想想一辈子都需得困于那围城之内他就想逃。
更何况阿芷不会喜欢的。
看着对面神情安然的女子,顾晏惜想,比起那个位置,他更想和阿芷一起去往远方,看看外面宽广的世界。
第二百零三章和离在这春已盛的时节,太阳已经有了热度却又不会过份炽热,一片安静的花家,丫鬟婆子穿着轻便了许多,走动间裙摆微摇。
游廊之上,阳光照射在花灵几姐妹身上,鲜嫩的脸庞皆带着疏朗笑意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然后携手一起离开。
此时的花家像是回到了安稳的曾经,可相比起来却又多出来了些什么,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兄弟姐妹之间少了许多生疏,多了分亲近。
在不知不觉间,各房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密如斯。
屋内,花娴忐忑不安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人在那转着圈,三姨奶奶无奈的看着她也不劝,反正劝了也没用。
娘,您说我是不是太着急了,应该等随安休沐的。
他跟着你住在花家就已经是表明了态度,你啊,也别事事都等着他给你撑腰给你做主,你是他娘,不是他女儿,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花娴有些赫然,但是在母亲面前到底也是有些任性的,当即就反驳道:大嫂不也是被芷儿和柏林护得好好的,有什么不好。
三姨奶奶顿时气笑不得,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拿着朱氏来打比。
也亏得身为长媳的朱氏是这么个脾性的人,她要是个容不下出嫁的小姑子的厉害角色,家里其他人瞧着风向也不会对娴儿这般好。
娴儿如今瞧着身上那股怯弱劲都少了不少,她也没有别的念想了,只要能让女儿外孙一直留在花家便好,即使花家不复之前荣光,可有能干的大姑娘在总也差不到哪去。
而且大姑娘对家人看得重,就算她哪天去了也不用担心女儿在娘家会过得不好,随安更不用说,凡是柏林有的他都有,可见大姑娘的态度。
这样就已经很好。
姨奶奶,大姑娘往这边来了。
刚坐下的花娴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看向母亲,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三姨奶奶瞪她,紧张什么,大姑娘对你不够好?不是,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一个做长辈的却得小辈替她出头,还百般为她打算,她实在是觉得臊得慌。
该怎样便怎样,自己家人,没有那么多说道,大姑娘也不会喜欢。
虽说当着家,内院这些事却一直都是吴氏在管着,她压根不插手半分,可以说是她对吴氏信任,但更多的,却是不耐烦管内院这摊子事,她的心在外头,在那些大事上。
娴儿的事说到底还是内院的事,可她却愿意管,这就是她对家人的维护,她们都得领情。
花芷没有带丫鬟进屋,跨过门槛就对着屋里两人行礼,三姨奶奶,小姑,我来晚了。
两人哪里会受她的礼,花娴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是小姑给你添麻烦了,我要知道铺子是今儿开张也不敢来烦你。
花芷对母亲没辙,连带的对和母亲一个类型的小姑也多了几分耐心,她反过手来将面带愧疚的人扶着坐下,温声道:没有的事,铺子开张总也不需要我亲自上阵,去看过也就算数了。
花娴腼腆的笑笑,一个三十多的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却也半分都不显违和。
每每想到小姑的经历花芷都忍不住会想,如果娘遇上的不是爹,下场会如何,她那个爹虽然理想主义了些,也清高了些,但在内宅这些事上头却又意外的拎得清。
想到爹就不由得又想到了远在北地的亲人,如今已经四月,等到七月,她就该出发往北地一趟了。
把思绪拉回来,花芷看向欲言又止的小姑,又看了眼一副不打算开口的三姨奶奶,笑道:小姑有事只管说,在家里没有不能说的话。
花娴求助的看了娘亲一眼,看娘亲连正眼都不给她,咬了咬唇,用尽平生的勇气说出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我…我想和离。
说完又像怕给花芷添麻烦一样,赶紧又道:要是不行也没关系,只要不回杨家就好。
为何不行,不是过不下去了谁会想和离。
花娴那心几乎是猛的就着了陆,她不由自主的揪着胸口深深呼吸了几次来缓解那种失重感,花芷端了茶递到小姑嘴边喂她喝了几口,熟练程度看着像是做了无数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那个娘每每哭的时候她都会喂她喝水补充水份。
三姨奶奶看着,眼神有些怔忡,却又释然,虽说她们这一房没什么撑得起来的人,可算人头也有三个,以后但凡大姑娘要做点什么她们定当站在大姑娘这方,若是随安有了出息,也必不让他忘了大姑娘的多番维护。
随安可知?他知晓,之前还曾说过要请你替我做主,我那时没想好…花娴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头发,抬头看了侄女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就是不想回杨家了,花家虽然没了杨家富贵,可我觉着花家什么都好,我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在杨家的时候我曾希望杨奇永远都不要进我的屋子,他要抬谁要给谁名份我都同意,只要他别近我的身就好。
花娴捂住脸,我怕他,很怕很怕他,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了。
那就永远都不见。
花芷说得太轻描淡写,就好像说和离就真的能和离一样,可花娴只是胆小,只是软弱,生为花家女她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她知晓在大庆朝要和离有多不易,所以她想和离都想疯了却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口,就是因为她怕这会引来一场风波。
可随安说花家现在并非什么都没有,杨奇还是打着花家女婿的名头和人接触,她很害怕杨奇会做对花家不利的事,这才打定主意和芷儿提。
但是当芷儿真应下了她又心上心下起来,有高兴,有解脱,剩下的却全是不安,她担心这会坏了芷儿的名声。
那种纠结踌躇都已经写在了脸上,花芷岂会看不懂,眼里便多了分柔软,不管她有多软弱,多拖人后腿,可她会因为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而不安,比起那些过分精明的人,她更喜欢这种人,或者她们不能干,需要你去替她操心,可她不吝啬对你付出她的关心。
她真是个缺爱的人,花芷忍不住自嘲。
第二百零四章很大一盘棋不在花家咬下一大块肉来,杨家轻易不会和离,花芷有这个心理准备,可她能接受的只是和离,是一纸放妻书,而非休书。
安抚好忐忑不安恨不得把说过的话都吞回去的小姑,花芷去找四婶,这方面的事她也就能寻四婶说一说。
她真下定决心不会后悔了?我瞧着是,应该还是随安给了她勇气。
看着四婶怀里小小的孩子,花芷伸手逗了逗,边道:我只知道大庆律是允许和离的,却不知该怎么做,四婶可知道?吴氏眉头微皱,倒也知道一些,但是主动权还是掌握在男方手里,杨家未必就真会痛快给放妻书。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可总得试一试。
需要我去一趟杨家吗?按理该我娘去,可她要真去了只怕要水淹杨家了,还是麻烦四婶你跑一趟吧。
吴氏嗔笑不已,哪有这么说自己娘亲的。
实话实说,到时让苏嬷嬷陪你一起去。
苏嬷嬷代表的是老夫人,即便老夫人已经不在了,要脸的,尤其是之前还多有仰仗花家的人家总要给几分脸面,若对方连脸都不要了,那自然没说的,她也会往没脸了做。
不就是比不要脸吗?谁怕谁来。
花芷无比淡定的在心里定出数个不要脸的攻略,面上却半丝不显,问起了另一件事,四婶和娘家如今关系如何?吴氏一愣,怎的问这个?有需要吴家帮忙的地方?倒也称不上帮忙,互惠互利吧,我记着之前吴氏是有意要和花家拉开距离的,如今是个什么态度?吴氏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对芷儿也有了些了解,知晓她既然说互惠互利那必定就差不了,可一想到娘家人的态度她又无法不心寒,每每回想起在娘家时的百般宠爱都如做梦一般。
可,她毕竟姓吴啊!吴氏苦笑一声,你想做什么给我透个音,我派人去说一声。
花芷的手指在杯盏边沿滑动,她从心里看不上吴家,说得好听点是趋吉避凶,说白了其实就是在花家为难的时候抛下了花家,也抛弃了在花家的女儿。
可她也不好做得太绝,毕竟比起二婶三婶从一开始就划清了界线的娘家,吴家并没有断了所有的路,在四婶生孩子的时候吴老太太还亲自来了,吴家是在发现花家彻底没有起来的希望后才绝了来往的。
就为着最开始那一点情义,她也需得多给一分不同,而不是直接将人划在名单之外。
我和四婶你交句底,如今我所做的一切赚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搭建起来的关系网,我让出重利软化他们,为的,也不过是在时机到了后他们愿意为花家出把力,可以让祖父他们回来,一万两不行就十万两,十万两不行百万两,只要我能为他们赚回来足够多的银子,我所谋划的未必就不能成。
吴氏怔怔的看着她,喃喃念着,芷儿…花芷抬头看她,笑,我想过很多办法,只有这一个最为可行。
当这个利益共同体壮大后就成了一个天然的联盟,而她,就是联盟的那个枢纽,她在,联盟才在,她若撤了,这个因利益结合起来的共同体就散了,以后他们就会发现她有多重要。
而她会找的盟友,自然是和花家不会有利益冲突的人,祖父他们回不回来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不过是要让他们在祖父的事情上帮忙说上几句就能得到大把银子,何乐而不为?她已经做好了熬死现在这个皇帝的打算,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等新皇继任,不管坐上那个位置的是不是六皇子,只要她的关系网搭成了,花家的人就必然回得来。
晏惜下的六皇子那一步棋对她来说不是必须的,却是另一条路,她当然不会堵死,若六皇子能上位,对花家是个大利好。
她下的这一盘棋如今才落子,她不能肯定以后棋局的走势如何,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不会是输家。
棋局里的人也会发现,只要他们都在这棋局内,那大家都赢,一旦离开便是自动出局。
琴棋书画她只把棋之一道学精了,而她最擅长的,便是请君入瓮。
吴氏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方才能干涩出言,我以为你做买卖就是为了多赚银子好去上下活动…谁能想到你是这么活动的!可顺着芷儿的思路往下想,吴氏心跳快得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掌着内院的事,芷儿很多事上也不瞒她,她比家里的其他人都更清楚芷儿做的那几桩买卖有多来钱,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她不相信有谁能把持住。
只是,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不会,到了他们那个级别谁不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
吴氏不由得拍了拍胸口,她需得缓缓,好好消化芷儿这番话。
吴家那边我再想想。
说是再想想,可不管是吴氏还是花芷都清楚吴家已经被剔除这个关系网内,吴氏心里发涩却没有丝毫动摇,若是此事干系没有这么大,她会想着娘家,哪怕娘家在她艰难的时候抛弃了她,但是现在不行。
她不止是被吴家放弃的女儿,她还是花家的媳妇,是平阳的妻,是两个孩子的娘,她想要她的丈夫回来,她的孩子需要父亲!也无需想太多,最坏的时候都过来了,这只是小事,你若实在割舍不下,花家让出些利益便是。
吴氏只是摇头。
花芷也就不再劝,她心里本也不是那么愿意。
从四婶这里告别离开,花芷又去母亲屋里陪她说了说话,朱氏也实在是想她的紧,这段时间她也就早晚能见着儿女一面。
她知道芷儿忙,再想也不往跟前凑,只是女儿都上她这儿来了,她难免就多话了些,花芷一直陪着她吃了饭又亲自侍候着将人送上了床。
看着睡得安稳的娘,花芷就不由得想到小姑,和离啊,会是一场硬仗。
第二百零五章上杨家知道四婶去了杨家,花芷毫不意外她不但无功而返,还带着一身的火气。
芷儿你是不知道杨家老太太那个态度,都恨不得鼻孔朝着天,她是不是忘了我也是知道她以前是什么德性的。
就因为以前在祖母面前要伏低做小,在你面前要笑脸相迎,如今她才会摆这么一场威风。
花芷见过太多这种人,太清楚他们是什么德性,不同意?吴氏咬牙切齿,何止不同意,说是要和离可以,杨家出休书。
花芷眼神微眯,这么嚣张么?真以为花家只能任他们揉捏?芷儿,花家还有这么多姑娘家待嫁,绝不能接下这张休书。
我知晓,放心,小姑拿到手的必是放妻书。
吴氏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可自从芷儿当家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包括她在内,所有花家人对她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她一定能做到。
吴氏一走,抱夏就愤愤开口,小姐,那杨家也太过份了。
不奇怪,人生常态罢了。
花芷算了下时间,明儿正好休沐,抱夏,你去给杨家老太爷送个名帖,明儿一早我前去拜见。
抱夏一愣,杨老太爷?不是老太太?老太太不是把四婶挤兑回来了吗?我去了她必定要在我面前摆足长辈的架子,我何必去自找难堪,给老太爷递名帖则不同,这是两家当家人的会面,我花家再落魄,只要杨家没打算彻底和花家撕破脸就必会见我。
就如她所料,抱夏带着名帖回来了,上头苍劲的字迹表明这并非出自下人之手。
花芷弹了弹名帖,那么,战吧!顾晏惜照例踩着点来蹭晚饭,闲聊时听阿芷说起此事便问,你有何打算?先看杨正的态度,他若聪明就该知道一纸放妻书是对两家都好的事,有随安在,两家成不了敌人,可若是他执意要把事情做绝,我也不会答应。
看男人一眼,花芷问,芍药还要多久可以出宫?就这两日了,要用她?借她的药一用。
顾晏惜眉头一挑,这是打算来硬的?大庆朝没有清官,我可以给杨正找点麻烦。
花芷摇头,公归公私归私,我不担那些事。
那就带上我。
顾晏惜又想到了那个雨夜,许久未见到那般模样的阿芷了,他不想错过。
***次日突然就变了天。
风裹着雨一会一个方向的飘落,大有好转的天气又冷了下来,花芷比昨儿多添了一件衣裳。
当看到迎春抱出来的簇新外衫时她拒绝了,平时常穿的就好,又不是去做客。
杨家确实也没把她当客,杨老太太甚至还嘀咕了几句难听话,杨奇更是沉着脸,一副随时要找人晦气的样子。
杨正对这个长子已经完全失望了,连提点的话都懒得再说,径自吩咐老妻道:今儿你就别露面了。
老太太不情不愿的应是,她原本还想将人叫到跟前训上一番话,姑娘家家的,天天被人挂在嘴边念叨像什么样子。
管家前来禀报,花家大姑娘到了。
杨正吩咐道:请去花厅。
是。
杨正又看向儿子,不得不还是多说了几句,随安那里你上点心,父子哪有隔夜仇,就你那几个庶子,拧一起都抵不得他一个。
那我再多生几个。
杨正被他噎得直瞪眼,老太太见状忙插话,我瞧着随安的心早落花家去了…他姓杨!这个姓氏就决定了一切!杨正无力的看着妻儿,摇摇头往花厅走去。
杨奇还待说什么,老太太忙拦住他,对他直摇头,老爷子看着都要发脾气了,可不能再说。
花厅内,花芷坐于下首神情安然的喝着茶,她身后站着迎春和抱夏,今儿出门她就带了这两个大丫鬟。
屋里侍候的丫鬟纷纷偷偷打量着这个传得非常了不得的姑娘,确实是生了副好相貌,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那么厉害,不过她身后的丫鬟看起来倒是和她们有点不一样,她们下意识的学起来,手放端正,脊梁挺直,头保持恭敬但又抬起一点小幅度…脚步声响起,杨正的声音一响起她们立刻又回到了之前垂着头微微向前倾身的恭敬模样。
让大姑娘久等了。
花芷起身行礼,也是有意思,别人家的大姑娘是指辈份,到了她这已经成一种代号了,男女老少都以此来称呼她。
客套几句话,花芷直切正题,昨天我四婶前来杨府商量小姑和离一事,没想着老太太可能误会了花家的意思,说愿意给我小姑休书,我心里疑惑得很,不知杨家欲以何种理由来休我小姑?是我小姑三从四德没学好,还是我小姑犯了其他不可饶恕的罪过,杨家要给她一纸休书来羞辱她?杨正也听过有关于花芷的那些传言,可听过与面对如此截然不同。
她一句都没指责杨家,却又句句都在指责杨家,别人不知内情,他们两家却都清楚花娴回花家时是个什么状态,不要脸一点可以全盘否认,可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轮的小辈面前,杨正还真是开不了那个口。
于是他直接避而不答,大姑娘维护亲人的心意老夫知晓,可老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两人也还没到那个分崩离析的地步。
花芷笑,您也说我维护亲人,我自然不能让我小姑再被打得满身是伤,没错,我小姑是软弱,可软弱并非原罪,并非被人欺辱至此的理由,说句诛心的话,若是您的闺女嫁出去被这般对待,您可容得下?不管您能不能,我不能,我今天过来不是谈和不和离,而是希望杨家能出放妻书,哪怕是看在花杨两家多年的情份上,也请给我小姑一个体面。
说着,花芷起身朝着杨正盈盈一福。
杨正虚扶,却并不点这个头,不止杨奇看中花家的老底,他同样也想咬上一口。
你来我往几轮机锋后花芷就看了出来,她心中冷笑,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吧!PS:公子姑娘们端午节安康,双更了,月底了,臭表脸的求个月票。
第二百零六章你想多了回去的路上花芷没有说一句话,神情是冷的,眼里仿佛有杀气溢出,迎春和抱夏两人同时想到了在庄子的那个雨夜,就算嘴碎如抱夏也都紧紧闭上嘴,不敢多说半句。
她们家小姐,这次是真的怒了。
上了马车,刚迈进角门的花芷就被扑了个正角,药香味入鼻,她已经习惯性的将人抱住了。
花花,晏哥说你找我有事,我不用回去啦。
花芷拍拍蹭着她撒娇的人,拉着她往里走去,边道:都忙好了?恩,这段时间师傅会留在京城,那边就用不上我了。
芍药蹦蹦跳跳的,快乐得眉毛都快飞出去了,看得出来,能离开皇宫她是真的高兴。
花芷心情好了些,步入前院,看到等在那里的晏惜也没觉得意外。
芍药突然凑过来鬼鬼祟祟的问,花花,你和晏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晏哥这几天可好说话了,肯定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是吧。
花芷捏捏她的脸,领着人走近晏惜,不忙?只要下边的人不尸位素餐,坐那个位置并不那么忙。
然而要让下边的人都认真做事,谈何容易,即便是家国天下到了后来变成国家天下,又有几人是真的把国放在了家之前,首先满足了自身,有余力时才能想到国,人生来自私,所谓无私,也不过是自身不需要或者能得到更好的罢了。
不用花芷吩咐,自有下人去准备糕点茶水。
花芷今儿心情不好,不想糟蹋了所剩不多的好茶叶。
顾晏惜瞟了喳呼的芍药一眼,芍药立刻闭上嘴。
杨正不同意?花芷冷笑,她不想让自己太过尖锐以至于面目可憎,可锐气已经从每一个字中泛出,何止不同意,他还想从花家吸上一大口血。
顾晏惜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样的阿芷,你打算如何做?他不同意不影响什么,我今儿去本也没想着他会松口,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和我小姑有婚姻的是杨奇,只要杨奇写了放妻书,两人和离成了定局,便是杨正要翻脸我又有何惧。
花芷对上晏惜的视线,我知道杨奇有个外室,很得他喜爱,一个月有大半个月是住在那里,我需得向你借两个人。
叫上汪容就够了。
…当她花家的武先生也是不易,不但要教孩子们武学,还得做打手。
草草,你的药要派上用场了。
芍药嘿嘿笑着,把背着的包裹解下打开,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花芷原本还以为那是她从宫里出来带的随身物品…花花你说要什么样的,没有我现在就去调,简单得很。
能让人痛不欲生,但是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即可,也要让其他大夫看不出原因来。
就这样的啊。
芍药一脸失望,这都是基础款好嘛,她带来的这些药里最次的都有这效果。
他是随安的爹,这一点无法改变。
就是看在随安的面子上她也需得手下留情,夹在花杨两家,他才是最难的那个,虽然她有心留他在花家,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宗族观念深入骨髓,不是她对他好就能让他忘了他姓杨,拜的是杨家的祖宗。
说白了她要护的是花家女花娴,随安只是顺带。
芍药扁了扁嘴,要是换成她,不把人弄死再弄活几回怎么能消心头之恨,不过花花是当家人,想的要多一些她也要理解,最多等放妻书拿到手了她再偷偷去折腾杨奇几回就是。
这么一想芍药又开心起来。
顾晏惜看她一眼,把她那点打算看在眼里却也不阻止,阿芷不方便的事芍药做起来却顺手得很。
***白天越来越长,杨奇为了哄父亲高兴在家里陪着用了晚饭才出门,天也还大亮着。
想到心头肉昨儿应下的事,杨奇心中一片火热,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大步跨上马车,他迫不及待的吩咐马夫赶紧走。
闭眼哼着曲子边东想西想,心猿意马之时马车停了下来,他乐了,真是心情好连路都比以往要近一些。
掀开帘子走出来,一抬头笑容就僵在了嘴边,这是哪里?低头去看车夫,坐在车辕架子上的汪容对他笑出一口大白牙,他下意识就要往马车里退,汪容一甩马鞭卷住他的腰,再一个暗劲人就从马车上安安全全的落到了地上,连踉跄都没有一个。
汪容满意的点头,不错,使鞭子的功夫没有退步。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是杨家的人,你不想活了你劫我…杨奇色厉内荏的威胁着,边转着眼珠子打量他此时所处的院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是在哪里,但他可以肯定这是在京城,毕竟马车根本没有走多远,不可能出城。
花芷从堂屋走出来,顾晏惜和芍药分站两侧,三人皆走得不紧不慢,步调一致。
杨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恨得就往她面前扑,汪容又是一鞭子甩过去将人拉回原位,只是鞭子再没有离开他腰间,并且警告的勒紧。
杨奇不敢动了,可怒火更炽,花芷,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姑父!很快就不是了。
花芷看着一脸怂样的杨奇,想不明白当年祖母怎么会把小姑许给这样的人,听说你想休妻。
回去我就写休书!花芷不为所动,还听说你想要花家的资源。
一听到这个,心里的惧怕立刻被贪念占了上风,杨奇抬起下巴一脸傲气,如果你能把花家的资源给我,我可以考虑此事没有发生过,你要的放妻书也可以给你。
放妻书我要,花家的资源,你休想。
杨奇顿时恼羞成怒,花芷我告诉你,花娴完了,我回去就休妻,七出之罪她全犯了,离了杨家她只有死路一条…你想多了。
花芷看了汪容一眼,汪容会意,卷住他的鞭子一松,杨奇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塞进来不知道一团什么东西,紧跟着肚子就是一阵巨痛,男人的拳头就像是铁做的,一拳一拳落在肚子上五脏六俯都痛起来。
芍药眼珠子一转,跑回屋去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到花花身后,殷勤的扶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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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张因为疼痛而狰狞的脸,花芷解气得很,天道好轮回,当初你如何对我小姑,今儿全还给你!又看着汪容落下几拳,花芷才开口,可以了。
杨奇已经站不起来了,他怨恨的眼神落在花芷身上,因为刚刚吃了苦头,他识趣的没有说出难听话来,免得遭来更多罪,等他离开这里的,等他回去了的!花芷半点不怵他,淡声问,可疼?我不会写放妻书的!知道她图的是什么,杨奇冷笑,休想如愿!你又想多了,刚刚这几拳不过是替我小姑出气的,至于其他的…我猜着你是硬骨头,专门替你准备了点好东西,希望你能一撑到底。
芍药搓搓手,嘿嘿笑着从一堆宝贝里挑出两个,让汪容掰开他的嘴,各滴了一滴进去,无论杨奇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他惊恐的去抠嗓子眼,一阵干呕后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然后一阵窒息感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好在窒息感没有多久就褪了去,他刚松一口气,窒息感重又袭来,再缓再来,如此反复。
一开始他还能叫几声,试图让人听到动静来救他,可当不但没有引来人还让自己更痛苦后他停下了。
他一手抓着自己脖子,在窒息感褪去的一瞬间抓紧机会朝着花芷伸出手,然而直到下一阵窒息袭来花芷也没有半分表示。
非是没看懂他表达的意思,只是花芷了解杨奇这样的人,等他脱了身必是要百般找她麻烦的,她虽然布置了后手让麻烦沾不上她的身,可现在,她可以先多收点利息。
又过去了半刻钟,就在杨奇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时才终于听到了花芷的声音,愿意写了?杨奇如蒙大赦,头不敢有动作怕让自己更难受,哑声喊,写,我写!给他解了吧。
芍药将一碗水灌进杨奇嘴里,一边嘀咕,真不中用,这才撑多久。
被个看不清容貌声音却好听的女人这么轻视,杨奇脸涨得通红,可转念一想到自己刚才吃的东西就是她喂的,红脸顿时变成了白脸。
汪容把铺好的纸磨好的墨放到他面前,杨奇不甘的看着,迟迟不愿去拿笔。
花芷也懒得对他说什么,直接道:继续给他…我写!杨奇不敢再墨迹,拿起笔抖着手就准备落笔。
花芷又道:我需要的,是你用平时的笔迹写出来的放妻书,杨奇,你知道的那些我都知道,要是不想再来一遭就好好写出我要的,让我发现你不老实,你就去地狱里走一趟咱们再来谈是不是能好好写。
杨奇心里那点侥幸被击碎,窒息的痛苦感还在,肚子上的余痛也没断,杨奇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他心也跟着一抖,赶紧抬头看向花芷,生怕她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下面的纸还够你写。
杨奇拿走上面那张纸,不敢再有其他动作,运气一笔笔写起来。
他百般不解,为什么一个人前后变化可以这么大,他和花娴成亲十多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花芷长大的,印象里的花芷就是个规矩的大家姑娘,不爱说话,木头人一样的方方面面表现也不出挑,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如今却让他如此痛不欲生,难道说她本来就有这么狠辣,那么多年的乖巧她都是装的?他不相信一个人能那么早慧,从懂事起就懂得隐藏自己,且花家向来和睦,也实在没有让她如此做的理由!可他确定一点,他们都打了眼!抬头看了花芷一眼,杨奇不甘的落了自己的名字,有这个东西在手,杨家就再没有可制约花家的人了。
汪容拿起来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交到花芷手里,花芷一字一字看得仔细,她看合约多年,很清楚博大精深的方块字可以有多坑人。
再次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后,花芷才站起身来走向杨奇,始终旁观的顾晏惜紧紧跟着。
杨奇,京中那么多不事生产的公子哥儿我最看不上你,就是你在外边和人为争女人打架我都不会如此唾弃你,可你不是,你是关起门来对一个胆小怕事身体也软弱的女人动手,而这个女人跟了你十余年,为你育孕孩子,不曾拦着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却如此待她,你也就这点窝里横的本事。
这么赤裸裸的羞辱对男人来说比当面打他巴掌还让人难堪,杨奇呼吸粗重,脸色通红,可他不敢动,甚至连话都不敢回。
那样的痛楚他不要再经历一次。
你可以回去告状了,送他一程。
汪容朝她施了一礼,他是真看好这花家大姑娘,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世子。
够手段,够魄力,也够狠辣,但她对家人的维护却让人无法对她产生半分恶感,如今的花家,她不狠一点就等着被众世家瓜分了吧。
把杨奇弄晕扔进马车,汪容驾着马车离开。
花芷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成了,不过和杨家的仇也算是彻底结下了,但那又如何,总也不是她无情无义在先。
回吧。
三人走出院子,外边已有马车在等候。
花芷看了眼离这里最近也有两百米才有的屋舍,并不打听这房子是做什么用的,由率先跳上马车的芍药拉着上去。
芍药回头朝着顾晏惜做了个鬼脸,巴巴的跟着花花进了马车。
顾晏惜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坐到马车架上当起了车夫。
马车走得很稳,他每次挥鞭都很克制,但是笑意却没从脸上下来过。
他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就剩这么两个了,她们就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时不时还能听到她们的笑声,他甚至都能描绘出两人现在是什么模样,芍药必定是东倒西歪的没个正形,阿芷则是眉眼弯弯,眼中波光熠熠,只是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满心柔软。
以后他要准备一个合阿芷心意的宅子,把两个人都放在里面,随她们想干什么都好,随她们,无论如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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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她半辈子的夫家,终于彻底离她远去了。
三姨奶奶也红了眼眶,她甚至都不敢去问大姑娘是怎么拿到这张放妻书的,她能入花家的门自不是愚昧不知事的人,跟着老太爷多年,她很清楚树倒猕猴散是什么意思,那杨家都敢对娴儿动手了,不从花家刮下一层皮来又岂会放人。
她不知道为了让娴儿重得自由身,花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花娴更是语无伦次,芷儿,我…我…我让四婶另外给你安排个院子,从今以后你依旧是花家的姑娘,和杨家再无关系。
我我住这里就可以…多谢大姑娘为娴儿费心。
三姨奶奶当机打断女儿的话,声音微微颤抖,多亏得有你,不然娴儿怕是真要被杨家拖死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我前头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过去了,小姑的院子四婶会准备好,小姑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她说。
花芷微微一福,告退离开。
花娴整个人都还处于不可置信当中,她掐了掐自己,可怜兮兮的唤,娘…三姨奶奶瞪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却让这一眼没有半点威力,解决了这桩大事,她就真是了了心里所有心愿了。
我这里你什么时候不能来?可有一个自己的院子你才是真正回到了花家,那是完全属于你自个儿的地盘,而不是我的附带,以后随安也真正有了个可去的地方。
我已经给花家添了很多麻烦了,想着不好再有其他要求…三姨奶奶张口欲再说,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这性子就这样,改不了了,能在自己身边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强,她活一日护一日,她要哪天不在了还有随安,大姑娘也必不会不管她,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她是真的知足了。
天已经黑了,平日这个时候花芷早已经回了后院,二门都落了锁,今儿却不同,忙了这么会,他们几人都还没用饭。
耳房内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依旧以素菜居多。
芍药埋头吃了好一会突然抬头道:花花,谁顶替的拂冬?还以为你不关心了。
花芷笑着用公筷给她布菜,又给晏惜也夹了些,有个小丫头跟着拂冬有四五年了,创新方面她及不上拂冬,但是拂冬的本事也学了几分去,给我做做饭菜还是没问题的。
怪不得吃着感觉差不多,但还是拂冬做的好吃。
花芷明白她的意思,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程序,同样的火候,可做出来味道还是有差别的,可以说是没用心,也可以说是有些人天生就对这一道有亲近加成,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拂冬就属于后者。
解决了一件大事,还坑了人一把,花芷有心情泡茶了。
顾晏惜每每看着她低垂着眉眼一副乖巧温驯的模样就有提笔画上一画的冲动,哪怕是前不久才见到阿芷狠辣的一面,此时见着这样的她也半点不觉违和。
不论是哪一面,他都觉得就应该是这样,阿芷就该是这样对敌人狠辣,对自己人却极度柔软的人。
这个炒茶法子教给我吧。
花芷抬眉看他一眼,把杯盏推到他面前,有时间忙这事了?你茶叶不多了。
确实不多了,花芷看着几个罐子暗暗叹气,如今才开始准备是喝不到春茶了,能喝到秋季的新茶也不错,你选几个人出来,我让迎春教她们。
好。
而此时的杨家也热闹得很。
杨奇一回家就直奔爹娘院子,大呼小叫的直嚷嚷着身上疼,声音也是哑的,让杨老夫人心疼得不行,一个劲的问怎么回事。
在杨家,老夫人向来是偏疼老大的。
杨正皱着眉头不发一语。
花芷,花家那个花芷今天找人把我劫去打了一顿,还给我吃毒药,逼我写放妻书!想到当时自己的惨样,杨奇恨得五官扭曲。
天杀的花芷,看我不撕了她!老太太一拍椅子扶手,转眼又忙不迭的去心疼儿子,伤着哪了?快给娘看看,老爷,你快给个名帖让人去请大夫回来。
杨正到底也是心疼儿子的,起身就要去拿名帖,可这时杨奇把上衣撩了起来,那白花花的肉上连个印子都没有,哪里来的伤?杨正顿时黑了脸,杨奇,这就是你的伤?对,肚子都搅起来痛。
说着话杨奇低头看去,这一看他眼睛都瞪圆了,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么有力的拳头打在肚子上,他这会明明都还在疼,怎么会一点印子都没有!?他不敢置信的按下去,痛得他嗷一声叫出来。
奇儿…老太太一看他这样立刻就信了,对着杨正就开始抹眼睛,老爷,奇儿再不懂事也不可能拿这等事来哄骗您,您想想他这么做了又能得着什么好?那花芷一听传言就不是好惹的,会咬人的狗才不叫,那就是条毒蛇,做出这种事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正看着儿子,放妻书你写了?写了。
看父亲面色不善,杨奇赶紧给自己辩解,我要不写她就一直喂我吃毒药,我会死在那里的!她没胆子要你的命。
可她能让我生不如死!杨奇梗着脖子顶回去,他更想说痛的不是你,换成你被这么整一遭试试,只怕比自己还更不堪,可他不敢!再气也不敢!他的逍遥自在来自于谁,他清清楚楚。
杨正最终还是让管前拿着他的名帖去请了大夫来,可无论大夫怎么号脉结果都是一样,沉脉上浮,令公子需得多多节制,纵欲伤身。
…杨正客气的将大夫请走,眼刀子刮在儿子身上,你还有何话说?杨奇这下也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花芷敢这么对他后还放他回来,怪不得她敢,她这是早就算好后招了!不管爹你信不信,反正放妻书我确实写了,以后花娴和我杨家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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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姑奶奶这个词,它并不只是一个辈份上的称呼,在古代,凡是出嫁的女儿在娘家人这边就成了姑奶奶,姑娘们感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
另外关于文里那些买卖,其实我可以花很多笔墨去描述,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是在写的时候才决定去掉,都是些度娘上得来的东西,我觉得没有必要大写特写,在花芷这个位置,她也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不需要每件事都由她自己去做,写得太细会让文不精致,很拖沓,其实…多好凑字数啊!(捂脸,我在遗憾什么第二百零九章夜闯老宅芍药坐不住,看他们说话不急不缓的干脆去找小六了。
水雾袅袅中,花芷抬头,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你说杨奇要怎么说服杨正他确实写放妻书了?杨正最终会信,毕竟在这事上说谎对杨奇没半点好处,但也会抱以怀疑的态度,身居高位者几个不多疑。
那便疑去,他总不能来问我杨奇是不是真写了放妻书。
顾晏惜真是喜欢极了阿芷这个称得上嚣张的模样,杨奇吃了这么大个亏不会什么都不做。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汪容下手很有分寸,不会留下半点印记。
当然,汪容最初是在刑堂,最擅长的就是那些手段。
那杨奇做什么,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定一个人的罪总需要证据,他有吗?如果他要拿小姑不回杨家来说事。
花芷眨眨眼,眼里带着狡黠,京中谁不知道他把我小姑打得一身伤,我花家心疼人,不让人回去挨打别人有什么可说的?所以真是什么都算计在内了,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这是一个有足够能力自保的女人。
从花家离开,顾晏惜没有去宫里,而是往城北走去。
花林巷如今只剩一家,明显要萧条了不少,顾晏惜抬头看着花家门楣,想着那日被抄家的混乱,后知后觉的心疼起来,要是早些认识阿芷,要是早知道他会对一个人爱得这么深入骨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花家遭此劫难。
可就如阿芷所说,如果花家无恙,怕是她在今年的五月就要成为沈家妇了,这么一想,花家出事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
把这层阴暗的想法按入心底,顾晏惜无视了封条纵身上墙,凭着对京中房屋格局以及各家居住习惯的了解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花芷的院子。
院子里有点乱,进了屋却意料之外的整齐,家具上落着灰,就像主人只是出远门未归罢了。
顾晏惜贪婪的看着阿芷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想像着她在这屋里看书、说笑、画画又或者和拂冬一起研究食谱,她总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不论处于何种环境。
想必在花家安稳的曾经,她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着她的花家大姑娘。
环目四顾,顾晏惜没有下流的去找阿芷的私人东西,只是从床上捡起一方遗留的帕子塞入怀中,看到柜子上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木质棋盘不由得走过去,拿在手里摩挲片刻,又将棋盒找出来瞧了瞧,应该是少了些棋子,但是这种旧物若能重新拿在手里,想来阿芷定会欢喜。
顾晏惜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才拿着东西出了屋,去了右边的耳房。
这边朝阳,茶叶需得放在干燥地方,应是放在那里。
不出预料,没花多少力气就从封闭严实的大罐子里找到了茶叶,环眼一扫,足有六个大罐子。
轻击两掌,屋外进来两人,他率先搬了两个出来,两人会意,将另外四个也都搬出去。
正准备走人,他想起什么又去了左边耳房,他跟着拂冬去拿过东西,大概也知晓她储藏东西的习惯。
果然,一进耳房就闻到了各种气味,尤以酸味为甚。
将大缸上的石头搬走,酸酸辣辣的味道扑鼻而来,闻着就知道是辣白菜,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从里捞出来半颗撕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很好,不但没坏味道还极好。
皇伯父最近胃口还是不大好,每每需得有这东西才能吃完一碗饭,祖母也喜欢得紧,他不好总去阿芷那里讨,有这些就好开口了。
他怕走了味,其他几缸干脆也不打开看是什么东西了,直接叫人来搬走。
他也坏,没打招呼就直接将东西放在了前院的耳房内,接任了拂冬掌勺的丫鬟兰巧一早进去拿东西,看到多出来的那许多东西吓了好大一跳,好在也是跟着花芷多年的人,胆子也还是有,捂着谁也没说,快步去了后院将此事报与小姐知道。
花芷在问清楚都多了些什么东西后心里就大概有了数,温声安抚道:无妨,能用的用便是。
兰巧到底是跟着花芷多年的,心安稳下来后也渐渐回过味来,这些大坛子大缸子实在是太眼熟了,由不得她不多想,但想再多也是不能说的!她应了声,真就回去开了一缸,看到里面是豇豆顿时乐坏了,捞了些出来切得细细的拌了拌,用来下粥再好不过,这味道比她们新做的可好吃太多了。
花芷去了耳房,摸着那些用了几年的缸子坛子嘴角微勾,心情大好。
迎春有些担心,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要让人知道了…上边刻了花府老宅几个字?这么笨重的东西,还能是我去把这东西搬来的不成。
花芷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收拾了杨奇的事她都不认了,这本就不是她弄来的东西还想让她认下?迎春突的回头看了一眼,叫了声,陆先生。
花芷回头,拍拍大坛子,怎么想到把这个也搬来了?自然是有所求,分我一点,祖母和伯父都爱这一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头是什么山珍海味。
花芷失笑,抱夏,你收拾一些给拂冬送去,她会高兴的,再给陆先生包一些,少包点。
抱夏捂着嘴偷笑应是。
走到外边花芷才解释道,这东西放久了容易变味,拿回去后你弄点冰镇着,放几天没有问题,但是放大缸里味道会更好,你隔几天来拿一次便是。
顾晏惜软着声调应是,他比谁都清楚,阿芷会和他解释,正是她将自己放到了心上的证明,不在乎的人她不会多说半个字,随你去怎么想都不会理会。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去北地可以将这个法子教给那边的下人,让他们做一些,不说每天吃,用来做配菜也再好不过,还有茶叶,祖父爱喝,就是太容易碎了,经不起这么远的路,需得想个法子给他带一点去。
第二百一十章我对象不错顾晏惜一直都知道阿芷不会只去那么一趟,他只是问,打算何时去?大概七月左右。
进了书房,花芷落坐,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不用上早朝?今儿休朝,如无突发大事今后皆是四日一休,我新定下的规矩。
花芷深深的看男人一眼,这个人,就算放到她曾经呆过的那个时代也必定会是个风云人物,他不需要像她一样有重生的作弊器,是个天生就能力强大的人。
顾晏惜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觉得我找了个不错的对象。
…顾晏惜突然就有一种面红耳热的感觉,不知为何眼睛都不敢往阿芷那看了,低头喝茶。
他不知道这是害羞,只是微红的面皮让坐在他对面隔得不远的花芷给看到了,她先是一愣,然后就满心满眼都柔软下来,她从来没想过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这个怎么看都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暖得不行,让突然闯进来的芍药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自在。
顾晏惜觉得自己错了,他应该立刻把芍药丢回宫去!花芷待芍药向来纵容,也没觉得她破坏了什么,朝她招了招手,问,怎么了?芍药觉得有点不妙,不敢走近反倒退到门边,扒着门道:我想去食斋。
想吃拂冬做的吃食?芍药连连点头,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吃拂冬做的东西。
记得戴上帽子,和抱夏一起去。
好。
得到花花点头,芍药赶紧跑了,晏哥的眼神好可怕!顾晏惜可以无所事事,花芷却不行,里里外外她有太多事需要忙,顾晏惜就在一边陪着,后来干脆要来花芷平日用来作画的画具,在那有一笔没一笔的画起来。
他画的是花芷,可无论画了多少张都没一张让自己满意,画上的人太呆板,比不得本人半分,半天下来,篓子里的纸团已经堆满了,画纸上依旧空白。
花芷笑话他,你可别浪费我的好纸好墨了。
顾晏惜索性放下笔不再做这般浪费的举动,打量这个他已经熟悉之极的屋子,即便来得再多,书房的变化他也看得出来,最明显的就是书架上的书越来越多了。
他走过去翻了翻,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野史杂谈游记占了一半,窥一般而知全貌,从这书架就可看出阿芷心里装着一个怎样宽广的世界。
花家有一个天下知名的藏书阁,可里面并不如其他人以为的那般全是名人正史经典子集。
花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没有起身,身体往后靠,懒懒的靠在椅子里。
里边有相当一部分是杂书,祖父说当不能行万里路时,这些书能开拓眼界心胸,没有任何书是没有价值的,存在即合理,就算是淫诗艳词也是有需求方会出现,只是很可惜,那些书在花家也是落灰的时候居多,家里就我和四叔会看,后来拐带得柏林也爱看这些,当时从老宅离开时带走的多是经典子集,他却藏了好几本游记带出来。
家里另外置了一个书房?对,设在了族学里头,带出来的书都放在那里,这里的书是我私有的。
花芷侧了侧头看着还未满的书架,等有一天她闲下来了,她就辟一间比花家还大的藏书阁,将市面上有的书全收集一册回来,到时候她再在里面放张软榻,想看什么书就在那里看个过瘾,想想就觉得满足。
顾晏惜将她对书的喜爱全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计较。
公子。
汪容在书房外头唤,他们都懂规矩,花芷不开口,他们不会往里踏一步。
顾晏惜走出去,不一会进来,眼里带着笑意,和你猜测的一样,杨奇到处和人说你毒辣,带着人抓他强迫他写放妻书。
花芷写字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的道:他拿不出证据,无人会信他,随他说去。
什么都不做?不做,多做多错,此事怕是得了杨正首肯,他想试探我的反应。
花芷放下笔吹了吹朝他递过去,炒茶迎春手艺最好,这些东西你却得先置办好。
明明是一份天大的利益,她给出的就好像不过是个能饱腹的薄饼,半句不曾提及利益瓜分,顾晏惜知道对阿芷来说这是一种把他当自己人的姿态,对自己人,阿芷向来大方。
朱家最近动静不小,想来也和阿芷脱不开关系。
他曾经无比期望自己也能被阿芷当成自己人护着,当他真被护着时他才知晓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她不言功,却真正尽己所能的在照顾你,方方面面的照顾你。
可他却不能真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这桩买卖会挂在我私人名下。
花芷挑眉,顾世子那个身份?对,实际上我那个身份算得上富庶。
顾晏惜垂了眉眼,看不清神情,当年我娘出嫁时陆家几乎刮空了家底,嫁妆很是丰厚,后来皇伯父做主把那些全归到了我名下,并且还额外赏了我一份,拢拢总总加起来不算少。
花芷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对陆家不同了,确实,一个疼爱出嫁女的家族很难让人厌恶得起来。
利润到时我们平分。
花芷眉毛微扬,平分?如果你愿意,全给你都好。
为时过早。
顾晏惜实在是喜欢极了阿芷谈起婚嫁之事也坦坦荡荡的姿态,你什么时候觉得合适了就是什么时候。
花芷眉眼弯弯,这话,和‘依你’两个字也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了吧,都很动听。
PS:看大家都在书荒,推荐几个作者的书,席绢、于晴,十万字左右的篇幅,言情鼻祖,席绢的更纯情向,于晴的剧情起伏稍大一些,虽然现在看里面有些梗已经过时了,但是文字这东西,写得好永远不会过时。
林家成:魏晋风格,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一直挺受欢迎的,柳暗花溟:文风幽默,驱魔人超级好看,她也写破案,写悬疑,湾湾那边送外号鬼后(哈哈哈哈)本人也超级可爱,什么类型的文都能驾驭,她的文都卖影视了,本人也是名编剧,空空的好基友,今天就推荐这几位了,希望姑娘们能找到心头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改姓我也应你京中向来说风就是雨。
虽然没人信,可杨奇那番话还是传开了。
不过传着传着不知为何就变了样,有说杨奇去花家接人被打出来了的,有说花芷直接带人打上杨家,把杨奇打伤了的,还有个更接近真相的,直接说杨家这是看上花家那点老底了,才这么变着法儿的给花芷泼脏水。
总之,没人信。
连平日里外孙女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得了的朱老夫人这次都没有登门,这种传言,实在荒谬!而这种传言根本传不进花家内院,在前院转了转就消声匿迹,花娴一脸下不来的笑,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准备搬院子,她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一副少女姿态,和曾经那个畏畏缩缩的杨夫人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四房夫人都闲着,上边有花芷给镇着,她又一碗水端平让各房都得了好处,谁都歇了那些个心思,关系比起在老宅时融洽了不知道多少。
知道小姑奶奶和离是大姑娘做的主,她们越加把心里的那起子小心思都掐了去,除了四房没有女儿,二房三房可都是有女儿的,以后如何婚配可都得大姑娘这个当家的来做主,说难听点,女儿嫁出去后日子过得不好了也不是无路可退。
而这些,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大姑娘手里,如今看着大姑娘的态度就知道她是真护着自家人的,就是为了女儿,她们也要少些计较。
大家都这么想,气氛自然就好,说说笑笑着帮拿些轻便东西,又都各自出了些自己屋里拿得出手的给花娴添了几样物什,亲热的态度让花娴格外安心。
院子虽然还是比不得杨家富贵堂皇,可花娴就是高兴,高兴得都哼出了调子,等到周遭无人时还转了好几圈。
她是真的高兴,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这种有家可以回的感觉有多好。
此时杨随安赶回来了,平日里表现稳重的小子这会每一步都是用跑的,他没有去后院见娘亲,直接去了前院书房,他知道大多时候,表姐都会在那里。
花芷看到他并不意外,都见汗了,跑回来的?杨随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话道:骑马回来的。
可他扔旧出了汗,可见心里有多紧张此事。
花芷示意他坐下,听说了什么?这么着急?听说了很多,可他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真要让他选的话,他更倾向于父亲那个说法,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等事表姐不一定做不出来!表姐,我娘她…我娘她…花芷也不舍得逗弄这么孝顺的孩子,笑着点头回他,对,你娘和离了,放妻书我已经给了她。
那我爹…你爹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收拾了他,并且还收拾得挺惨,可有不忿?杨随安摇头,表姐向来处事大气,必是在之前就登门过了,杨家不放人更甚者提了什么过份的要求她才会使这些手段。
花芷点点头,你娘现在估计正高兴得紧,去看看她吧,我给她划了个院子,你让丫鬟带你过去。
是。
杨随安深吸一口气,深深下拜。
无需如此,她本是花家人,我护她是应该。
可这份应该却许多人家都做不到,杨随安在心里将欠下的情份又记上重重一笔,娘可以理所当然的接受,做为儿子却得记在心里,有能力报答时倾力相报。
会有那一日的,杨随安在心里对自己说。
杨随安走到门边,听得表姐又道:此事虽和你无关,可你也有花家一半血脉,且多有来往于花家,冲着这一点杨奇就必会迁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表姐也和你交个底,以后你在杨家怕是不会好过。
杨随安转过身来,也不知是不是没了杨家对娘的掣肘,他对杨家的态度也有了改变,杨家若欢迎我,我自是会尽身为杨家人该尽的责任,若不欢迎,想来表姐也不会赶我走。
花家有你娘,儿子寻求娘的庇护理所应当,谁人能赶你?你只管来,杨家若因此事发作于你,只要你不嫌弃花家此时势弱,便是要随了你娘的姓我也应你。
杨随安早知答案,可真听表姐道来心里更有种底气大盛的感觉,若是不生妖蛾子便罢,要真因此事把他当成了外人,他不回那杨家又如何?就杨家那点家底,他看不上!杨随安再次深深一躬,挺起腰背往后院走去,他也想看看开心的娘是什么模样,印象中,他从没有见过真正开怀的娘。
花芷嘴角勾起笑意,看着别人大团圆的感觉真不错。
只是不知道花家真正的大团圆需要等到何时,花芷笑容渐敛,低头看向打开的本子。
这是她从老宅带出来的三个线装本子之一,都是在花家那安稳的十余年记下来的,用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草书,有些东西在这个世界实用,有些东西却只能是空谈,当时只为留个念想,如今翻出来却为了从里寻找商机。
她需得往前行了。
太过打眼的东西她不想弄出来,影响历史进程的也不想,惊世骇俗需得和世人对立的更是不能,选择来选择去,她发现果然还是做和吃的相关最安全。
吃的啊!花芷往椅子里一靠,看着屋顶出神,不是没有吃食做,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做出来。
火锅大概是每个穿越女都会打的主意,可这个技术含量不高很快就会被人仿制不说,最大的问题是这里的食材太单一了,远不如后代的五花八门。
羊肉尚好,牛肉却是吃不着的,各类丸子她能想办法做出来,但是那些海鲜之类却不是寻常能遇上,很多番邦来的菜更是没影,真要到了冬天,在北方这种地界只有大白菜才是餐桌上的常客,到时总不能一个锅里只扔大白菜。
想想怎么这么悲惨呢?花芷一个人笑得不行,对,也不止大白菜,等她的蘑菇种植做成了火候,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了。
想了会有的没的,花芷才终于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重又翻阅起来。
火锅不想做,那就另选财路吧。
PS:心血来潮去看温水煮沫沫,看到在国外死那么多人那里哭得像个傻逼,发现那一段我真写得挺带感的,当时状态应该不错。
第二百一十二章人生而自私在几个选择当中斟酌半晌,花芷扬声吩咐,请徐管家前来。
外头候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鬟脆声应了声是,没一会徐管家就敲响了书房的门。
大姑娘,您找我。
花芷抬头,所有话都咽了回去,起身走出来问,您身体不舒服?徐杰你来说,怎么回事?昨儿见着管家还好好的。
徐杰扶着阿爹,脸上也是一脸担忧,早上起来便如此了,小的问过家里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完徐杰又觉得羞愧,是小的慢怠阿爹了。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花芷当即就要去请楚大夫过府,徐管家忙拼命摇手,那是替主子看病的大夫,他可担不起。
徐杰心里感恩,却也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回头小的就去请大夫,必不敢轻忽。
也好,赶紧去,不要耽误了。
徐杰扶着阿爹就要走,徐管家拍他手一下,哑着声音问,大姑娘叫小的来可有事要吩咐?不是急事,不用急于这一刻,您只管去歇着,一会让徐杰过来一趟就是。
徐管家知道这是大姑娘体恤他,颤巍巍的行了一礼,由着儿子扶走。
没多久徐杰就去而复返。
这么快?大夫看过了?送阿爹回屋他就赶小的过来了,说不能耽误大姑娘的事,大夫还没有到,想来也快了。
花芷总不好再将人推回去,只得接下这片心意说起正事。
你安排个人去码头守着,什么时候等到一艘腥味极重的船就立刻回来报与我知道。
徐杰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理解,小的冒昧问您一句,您说的可是从南地来的船?确实是从南地来,你见过?是,四老爷曾有一艘船停在码头,小的有一段时间被阿爹打发去打理,碰巧见过那艘船。
徐杰一脸一言难尽,小的之所以印象深刻实在是那味道…没有处理过的海味确实难闻,可一旦处理过了,做好了端上桌,那也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想起那次她买回来几样,除了拂冬,其他几个丫鬟一开始可都是嫌弃的,可吃的时候谁也没比谁少吃。
既然你知道那便更好,和派去的人好好形容一下,别错过了。
是。
花芷算了下日子,等徐管家好了,你便需得准备准备出发了。
是,小的已经做好了准备,等阿爹好了随时能出发。
既然说到了这事,花芷索性就一并说了,扬州那边柑橘还早,你先去南地,我瞧地图上那里已经靠近炎国了,所以这次出去你需得多带两个护院傍身,那边天气炎热,盛产荔枝、龙眼、杨桃、菠萝之类,这些都可用来制罐头,另外几样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荔枝,早熟的这时候应该就已经熟了,你需得多上心,荔枝罐头能创造的利润龙眼那些加起来都抵不上,也绝不会比如今卖得火的柑橘差。
竟然比柑橘还好卖?徐杰心头一片火热,是,小的明白了,小的尽快安排好事情出发。
也不用这么急,后面几个月陆续都有熟的品种,七月左右最集中,不用怕去晚了买不着。
想着那边的天气,花芷凝眉,那边天气热,你需得想办法保证荔枝的新鲜,尤其不能坏在路上。
有保鲜的法子却不好拿出来用,花芷有点郁闷,可如果去找晏惜借人,他自然会借,可他的人都太能干,真借来去干这个事未免太大材小用。
好在和当时运送柑橘一样是走水路,在水里行驶要比陆路凉快多了。
还和去年一样,到时会给你一笔银子,但是肯定是不够你买回足够的荔枝,我也不拘你能带回来多少,多少我都要,可能做到?徐杰眼里像是有一簇火花在跳动,他用力点头,小的定不负大姑娘所托。
花芷对他尚算满意,我自是信你,好好干,总不会让你白白辛苦。
目送徐杰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花芷在海鲜两个字上打了个勾,开始思量这一摊买卖要把谁拉进来。
这一摊子她打算做大,拉进来的人自然也需得份量十足。
从备选的人名中扒拉来扒拉去,还是无法做出决定,想着反正海鲜都还没影,花芷也不急于一时,她不喜欢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有点认命又有点泄气的话,她更喜欢另一句俗语——到哪个山头唱哪首山歌。
有了更多时间去思量,定能找出最合她心意的那个。
花姐姐。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花芷抬头,门外站着的是六皇子。
朝他招招手,花芷也从书桌后走出来,拉着他到一边坐了,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没去族学?去了,这会是休课时间。
花芷细看他一眼,心中有疑?六皇子摇摇头,又轻轻点点头,低了低头,道:郑先生说我们生而富贵,便是落难关心的也是何时起复,而那些生而贫穷的人,他们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郑先生说他年轻时曾发生一件让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悔的事,他初在外行走的时候见到易子而食的人,劝之不住愤而买下两家的孩子,可立刻就有更多的人把孩子往他面前送,他不接受就要吃掉,郑先生说他当掉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可人却非但没少还越来越多,后来当他再无能为力时,那些人当着他的面将孩子煮来吃了,郑先生说这是他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事,不是错在去救人,而是错在没有有效的救人。
六皇子眼中透出些许迷茫,明明是那些人自己的孩子啊,他们对自己的孩子狠心,自己黑了心肠,为什么错的反倒成了郑先生?花芷对族学两位先生一直相当尊重,更不会去限制他们什么能教什么不能教,她也向来都相信郑知是有分寸的人,他会说出这种话必是事出有因。
这个原因可以等下再去打听,眼下却得先为正在塑造三观身份敏感的小少年解惑。
阿捡,你要相信一点,人生来自私。
六皇子抿唇,这一点他非常赞成。
可人又非常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所以人从一生下来就在和自己的天性做斗争,赢了的人成了众人口中的好人善人,输了的人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在好与不好之间折腾,因为他们赢不了,也输不了。
PS:孩子就在我旁边烧着,实在码不出第二章,见谅。
第二百一十三章先生这样的论调六皇子从没听说过。
他听过许多大道理,看过许多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可这才是常态不是吗?正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谁也不会去管对方遮羞布下有多少腌臜事。
在此之前,他真以为大家都是这样。
花姐姐这个论调,太新鲜了。
那岂不是说人就算做错了事也不过是输给了天性里的自私?这么说有错吗?那为何会有对错之分?对错是谁定的?花芷看他一眼,眼里有柔,也有刚,规则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是决定对错的人,而这个对错却也并不一定就真是对的,它和立场有关,和当下的局势有关,和定下对错的这个人站的位置有关。
话说得有些绕,六皇子却听懂了。
他垂下视线,不让花姐姐看到他眼中此时的涟漪,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父皇,父皇说这个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当有一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某位皇兄,他说这个人错了,那他就是错了,这就是花姐姐说的和站的位置有关吧。
花芷也不忍心再下重药,转而接起了郑和那个话题,这世上也并非就真没有心中有大爱之人,只是比起自私的人来说少得不值一提。
花芷笑,目前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郑先生算得上半个。
花姐姐对郑先生的评价很高。
阿捡,你应该更看重族学里的两个先生一些,他们都很出色,穆先生品性端方少有人能及,花家族学当时有二十多名先生,可在接到花家名帖后,其他人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只当没有接到名帖,要么推诿要么婉拒,只有一个穆先生,听管家说是他亲自来接的名帖,并且立刻回帖应下此事,在花家那般落魄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到花家来做先生,足可看出他的秉性。
看着面露羞愧的小少年,花芷继续道:有些东西是不需要学的,到了那个既定的环境,到了该懂的年纪自然就会了,可人品却需得打磨,在十岁之年的秉性形成期,穆先生这样的比那些大儒更适合做先生,你莫要看不上他,阿捡,他有许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
是,我错了…至于郑先生,他和一般的文人学子本质上的区别就是他没有把读书当成一个晋身的台阶,他的目的不在于做官,所以他看书并不局限于经典史集八股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舍得下京城的繁华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有一个那么敞亮的心胸,和大多数文人比起来,看过他那么多书的人必定没有走过他那么多路,而走过他那么多路的人必定没有看过他那么多书。
六皇子一脸疑惑,可花姐姐你说他算半个…因为他在和天性做斗争的时候还无法全赢。
姜子牙还玩愿者上勾那一套呢,诸葛亮要真超然世外,也不会有刘备三顾茅庐的机会,首先,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抱负。
他们只知经典史集吗?不,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事有一套自己的独特见解,郑知自然还到不了那个地步,可他还年轻,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如果他一直走在那条并不那么好走的路上充实自己,未必就没有成为圣人那日。
且他心中同样有抱负,若没有,他不会离京!花芷低头喝茶,这就是教皇子和教柏林的不同,她不能去教六皇子怎么做,如果他是未来的皇帝,他不需要一个对他指手划脚的人,如果他是七宿司下任首领,她也不需要把自己置于那个位置。
她只能引导,也只打算做个引导者,这是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他会念着你的好,却不会觉得你冒犯了他。
六皇子消化完这些话,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就敞亮了许多,就好像本来有一面墙堵在自己面前,可现在这堵墙塌了,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或许有荆棘,但是他相信荆棘丛中必然也有鲜花。
看着对面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曾说的人,顾承乾觉得郑知的厉害肯定是真的,不然花姐姐不会这么说,可他觉得花姐姐一定不会比郑知差,就是和那些有着广泛名声的大儒比也不差。
花姐姐,我以后若心有疑惑可来找你吗?花芷抬头微微一笑,你可知,我并没有真正跟着先生学过?六皇子微微一愣,世家之中,便是女子不也是会请西席吗?我是由祖父启蒙,等他有时间才能来指点我一二,大多时候我都是自己看书的,我会的所有东西都来自于书里,然后自己多思多想,让那些东西变成自己的,这样的我,你可还要我为你答疑解惑?要。
六皇子应得又快又脆,我要的。
那我便应你。
花芷笑容里多了些六皇子看不懂的东西,其实我更擅长弈,每日里你闲时可来寻我手谈一局。
六皇子哪有不应的,头点得都快掉了,他早就听小伙伴柏林说过花姐姐在这一道上的厉害,更何况他出身皇家,即便没有那个野心也希望能做执棋之人,而弈之一道能教会他的东西太多了,他很希望教他这些的是花姐姐!柏林不知道花娴那张和离书是怎么拿回来的,他知道,芍药姐姐很骄傲的告诉了他,他只恨自己知道得太迟了,不然他定是要跟去的,那般狠辣的花姐姐,他很想看到。
芍药姐姐问他可会讨厌这样的花姐姐,毕竟皇宫中最不缺狠辣的人,他说他不会,他是真的不会。
母妃待人素来宽和,可若有谁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她下手之狠辣和平时判若两人,他觉得花姐姐也是这样的人,平时怎么样都好,可若是有人对在乎的人动手,必也是要狠狠打回去的。
他那么敬重母妃,又岂会讨厌花姐姐。
六皇子起身朝着花芷深深一躬,花芷受了,棋之一道的先生,她愿意当。
PS:儿子烧还没有退,折腾得我也是疲惫不堪,偏偏这一章还尽是些似是而非的道理,难写得很…等儿子好了我会补上更新的,来点月票安慰我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吴家名帖一早,刚到前院苏嬷嬷就送来名帖。
花芷看着上边的花式落款意味不明,吴家?是。
苏嬷嬷眉目低垂,送名帖来的是吴家的大管家,老奴跟在老夫人身边时见过。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之前已经一副要和花家断绝来往的架势,今儿却又让人来相请她去参加吴家的茶话会,要说这里头没什么道道她都不信。
去叫徐杰来一趟。
同在前院,徐杰来得很快。
你去打听一下吴家最近和杨家关系如何,尤其是杨奇。
是。
看着徐杰匆匆离开,花芷暗暗叹气,徐管家需得荣养了,徐杰的心在外边,徐英又还太小了些,苏嬷嬷可有什么好主意?小姐可有想过让迎春做?花芷有些有意外苏嬷嬷会推举迎春,她以为这个世界都已经默认大家族当中管家由男人来担任,我并不想把她推到那个位置上去和一堆男人扯皮,以后若她的缘份到了,我不希望因为这个事阻碍她得到幸福。
苏嬷嬷反应都慢了一瞬,她笑道:跟着您这样的主子真是奴婢们的福份。
好都是相互的,这事需得抓紧,苏嬷嬷你看看谁合适推举几个人出来,若有看好的直说也可,跟了我这几个月,你也当知晓我这里不需要遮着掩着。
是,老奴知晓。
低头看着那张名帖,花芷笑,这一趟我还真得去,刘香,送给四夫人去。
是。
花芷抽出自己的名帖,提笔写道:芷定当按时赴约。
吴家的人可还在?是,在等回信。
给他。
是。
苏嬷嬷双手接过,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有隐蔽的担忧,听小姐的意思吴家此举恐怕和杨家有关,花家和杨家交恶只差没摆到明面上来了,吴家却明车明马的站到了杨家那一方,小姐和四夫人以后要如何相处?那吴家也是可恨,明知两家不对付还下这个帖子,居心何在!太欺负人了!花芷起身走出院子,走近族学,听着隐隐传出的读书声心里那点无着无落的恼意才渐渐淡了去,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她懂,她听过甚至亲眼看过,可她何时承认过花家的墙倒了?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站队,这么迫不及待来和花家交恶,就连杨正都还知道要拿一张遮羞布来藏着掩着,吴家倒是好,倒是真好!芷儿。
大概是花芷的神情太冷,吴氏隔着几步远就停下了脚步,心中所有难过伤心都转变成了彷徨,她已经是被吴家舍弃的出嫁女,若是在婆家再没了当家人的认可,她要如何在花家立足?她的孩子要如何在花家生存?花芷转过身来面对她,看她这样心不由得便软了几分,在这个世界,像花静那样对娘家人绝情的女人是绝少数,大多数都和四婶一样,把娘家看成最后的依靠,可偏偏她们是最容易被放弃的那一个。
在把名帖送到四婶手里去的时候她就知道四婶不会好过,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她必须断了四婶对娘家人的所有念想,对她正在下的这盘棋来说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她不想当大势已成时,吴家看到其中的好处又来磨四婶想从中分一杯羹,到时四婶未必就能狠得下心来,倒不如现在就下了重药,以绝后患。
四婶觉得我该去吗?你不能去。
吴氏脸色发白,眼眶却发红,她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要请芷儿,可明知道芷儿有孝在身却下名帖,且之前明明一副要和她和花家划清界线的模样,转眼却又来请芷儿,她不相信其中没有内情。
我去,我去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赌上自己吗?四婶,你会失望的。
花芷扶着她往自己的院里走,这时候她才发现四婶全身都在轻轻发抖。
大概,是她的药下得重了些。
芷儿…四婶,我没怪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欺我花家无人罢了。
吴氏几乎要掉下泪来。
扶着人坐下,花芷替她泡了一杯花茶,四婶知道和离书我是怎么拿到手的吗?吴氏一愣,摇头,不止她好奇,内院谁不想知道大姑娘是怎么办到的,那杨家要是好相与的也不会将小姑子打成那样,在娘家住了那么久连个来说和的都没有。
是我把杨奇打服了,逼着他写的。
吴氏惊呼出声,她忙捂住嘴,下意识的就回头看向门口,看门外是抱夏在守着才放下心来,急促的低声问,怎么…怎么回事?怎么就那样了?这么好的掣肘花家的武器,他们岂会轻易放过,我去和杨正见了一面,他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也不过是等着花家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筹码罢了,我岂能让他如愿?花家就剩这么点底子了还想让我拱手让人?做梦!花芷头微抬,满身傲气勃然而出,她的东西,她就是毁了也绝不会双手奉给别人!吴氏却急了,你怎么,怎么这么冲动,那杨奇无风还能起三尺浪,你打伤了他他还不得找你麻烦?这不行,去朱家,赶紧去朱家,让你外祖父帮忙把这事给揭过去,可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花芷心里一暖,拉住她安抚道:放心,我没留下任何证据,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人信。
你刚刚说打了他…是打了,但是没留下印迹,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做,莫不是在四婶眼里我就是做事那般没成算的人?是了,如果芷儿是那般冲动行事的人又怎能担得起这诺大的家,吴氏苦笑,这般行事也实在是太过胆大了一些,她点了点花芷的额头,哪家姑娘有你胆儿大。
花芷只是笑。
那杨家就这么吞下这口气了?我让徐杰去打听了,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吴家这个鸿门宴,怕是和杨家有关。
吴氏一怔,原来如此,原来吴家和杨家坐到一条船上去了,同是花家的姻亲,竟然联合起来对付花家,这可真是…有良心。
PS:39度4.第二百一十五章话吴家知道了那两家搅和到了一家,吴氏更加不同意花芷去了。
花芷轻轻摇头,退了这一次,下一次呢?再退吗?然后无休无止的往后退?当一个人习惯了后退,你如何能再欺盼她硬气起来,我绝不会走到那一步,四婶,贺家就是前车之鉴。
提到贺家吴氏也没了话,当年那样不可一世的家族啊,垮台时底子可比花家厚实多了,可如今贺家的人都在哪?嫁出去的自身难保,剩下些老的龟缩于一隅,不过是不死不活的拖着罢了。
一想到花家可能也落到那个地步吴氏就打了个冷颤,再多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自私,可世上几人不自私呢?吴氏低下头去,愧疚的不敢对上芷儿的视线。
花芷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四婶反对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反对,对她的所有关心也都是真得不能再真,可一旦牵涉自身谁都会为自己多想一想,这是本能,就像她和六皇子说的,人天性如此。
和离书之事你莫在后院和其他人说,我也不想今后谁都避我如蛇蝎。
她们敢!吴氏抬头,眼里有厉色闪过,她是自私,可该记的好都得记着,不然何以为人!少些是是非非总是好的。
花芷笑了笑,旁支那几家可有寻你说什么?吴氏一顿,知晓芷儿这么问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也不瞒着,点头道:自是有的,我都挡了回去。
想插手我的买卖?倒也没有这么贪心,说是说我们忙得团团转,她们却闲着成了拖累,不过是想着你能漏一点给她们,让她们也有个营生吧。
你瞧着她们如何?吴氏迟疑着看过去,芷儿这意思是…花芷抿了口茶,她其实并不爱喝花茶,太过淡而无味,闲着才会多想,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弄点事情去给她们忙活也好。
吴氏下意识的跟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抬头道,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这边?芷儿你别怪四婶心眼小,千好万好不如自家好,我见多了那些个无情无义的,在我看来与其让她们有底气和我们叫板,我倒宁可养着她们。
四婶觉得,她们能骑到我头上去?花芷轻轻笑着,对上四婶的视线,不用提气势,就那么坐着却让吴氏心安下来,她突然就捂脸笑了,芷儿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人,是她将芷儿看得太低,她能把赚钱的营生交出去,自然有把握让她们跳不起来。
心下安稳下来,吴氏就能中肯的去评价那几家了,二婶虽然性子泼辣了些,可她和我们毕竟是一支,老太爷那一辈是亲兄弟,应是更可信的,三婶是堂婶,毕竟隔着一辈,不过她向来和二婶亲近,四婶那一支是庶出就更不用说,向来跟她们共进退,也就是说,只要把二婶拿住了,其他几家也就拿住了。
花芷点点头,明白了,麻烦四婶一会亲自去一趟将人请来,我和二叔奶奶谈谈。
我也就能帮你跑跑腿了,麻烦什么。
吴氏握住花芷的手,看着这个好像突然间就由一棵小树苗长成了参天树的姑娘,我不担心你吃亏,但还是要和你说说,吴氏那边我大嫂是只纸老虎,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反倒是我二嫂你需得留心,别被她柔柔弱弱的外表骗了,那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美女蛇?更贴切的应该是白莲花,不过如果这么形容,四婶大概不会懂。
我曾亲眼看到她对付我二哥有孕的妾室,那笑眯眯的样子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做恶梦,二哥在家中并不得看重,连带的她在我娘那里也没有多少脸面,而我大嫂娘家繁盛,是我娘用心挑选的长媳,但是她嫁进吴家这么多年却极少在我大嫂手里吃亏,哪次她要吃亏了肯定吃得所有人都知晓我大嫂不对。
吴氏嗤笑,就这么个人我二哥宝贝得什么似的,等着看吧,我看她还能装多久。
花芷再次觉得自己这帖药下重了,四婶这幸灾乐祸的口气实在是…我娘…吴氏低下头去,她到底是无法将曾经受到的宠爱完全抹去,只是曾经拥有过,失去时便痛苦不堪,心里无法不生出怨恨来,可是,那是她娘!若是我娘说了什么难听话你且原谅她这一回,就这一回,以后,以后的我再不管。
怎么说她也是长辈,我要真怎么着了岂不是落人口舌?放心,我有分寸。
花芷没有满口应下,没有发生的事她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与其应了却做不到,不如一开始就不答应,尽量往好里做就是。
吴氏自是不能再说什么,用力紧了紧握着的手,我现在就去一趟二婶家。
不急,等徐杰回来吧,可能是我冤枉了吴家也不一定。
吴氏苦笑,她倒是盼着真是冤枉了吴家,可她心里有数,从吴家前后改变的态度来看,这事冤枉不了。
花芷自去忙活,绿苔巷那边的生意称得上火爆,刮风下雨队伍也排得老长,她打算分流一下,把绿苔巷相对应的内河那边那条巷子也买下来。
京中格局都是极为规整的,那条名叫鹂来巷的巷子和绿苔巷格局一样,问题也一样,不过因为绿苔巷的原因,那边的铺面如今都涨价了,想再以之前的价格买下怕是不可能了。
但是和巨大的利益相比,这点先期投入很值得。
她依旧把这事交给了陈良,陈良犹豫了一下,道:若是由小的出面,铺子的老板怕是立刻就要知道是您要买,价格必定下不来,不如另外找人出面,让人以为另有人想和您打擂台,也好省下些银钱。
有道理。
花芷对着陈良赞赏的点头,之前她确实没有想到这点,你先去弄清楚那些铺面都在什么人手里,我会另外找个生脸孔来出面。
是。
吴氏全程听着,看着芷儿的眼神很是佩服,花家这些下人,如今被她调摆得已经很是能干了。
PS:没熬住,带着去了医院,好在化验出来没大问题,然而就是不退烧,他也不是一直高烧,就是高烧低烧的反复,就是不好,我都快熬成鬼了,累极了就去看书评区,谢谢姑娘们的安慰打气,都会好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护短等了好一会徐杰才回来。
他向着吴氏行礼后方回禀大姑娘,小的打听清楚了,杨奇昨儿在云来酒楼宴请过吴家大老爷。
花芷看向吴氏,吴氏也看着她,眼里嘴里心里全泛着苦意,这就是她的娘家人,那些曾经的宠爱好像只是在梦里,是她臆想出来的,再想起那些人,竟觉如此的面目可憎。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从今以后吴家走他的富贵道,我做我花家的媳妇过那独木桥。
吴氏站起身来,面容出奇的冷静,就好像心里那些怨那些恨都是假的,就好像她此时嘴里的吴家和她毫无干系。
花芷起身相送,就听得四婶又道:芷儿,吴家你待如何便如何,这些事以后无需再告与我知晓。
…是。
站在门口目送四婶离开,花芷悄悄把心里那点愧疚藏到谁都见不到的地方,转过身来看着低垂着头站在一侧的徐杰,徐徐走回书桌后坐下,温声道:有件事正好打算和你说一说。
是,小的听您吩咐。
前儿徐管家病了我才记起他年岁比祖父还要大上几岁,也到了该荣养的年纪了。
徐杰一滞,马上接话道:小的知道了,回头小的就带阿爹去庄子上…你想哪去了,用过的人我就要丢了不成。
花芷斥了一句,继而又软了声调,徐管家在府里呆了一辈子,我只遗憾不能让他在老宅那边养老,哪还能让人离府,只是这接替的管事需得好好踅摸踅摸,到时还需得徐管家好好带上一带。
徐杰心头一松,旋即又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于是把头垂得更低。
你要管外边那摊子事,徐英又还太小了,这接替的人只能在其他人里选,这一点,还希望你们莫要有意见。
徐杰当即就跪了下去,小的们万万不敢有意见,素来也没有下人对主子有意见的道理。
说清楚了大家心里都敞亮,总归我谁也不会亏待了。
花芷虚扶了扶,起来吧,回去和徐英说一声,从明儿起他来我跟前听令,你马上要出门,我需要添个人往外跑。
是,小的替兄弟谢过大姑娘提携。
我希望我好,你们也都好。
花芷意味深长的道,她把人放在她认为好的位置,也尽量免他们后顾之忧,只希望他们待她这个主子也能多几分真心,即便做不到将心比心,也希望能各不相负。
顾晏惜过来蹭晚饭已经蹭得理所当然,整个院里的人都见怪不怪,并非没人看出两人关系不寻常,却谁也没有说破。
往大了说,花家需要大姑娘来撑着,如今她掌着家,她的是非说不得,往小了说,两人一直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也没有那些首尾,不过是来往得多了些,她们大姑娘连大姑奶奶的灵堂都敢砸了,和个人来往多了点有什么稀奇。
如今连芍药都知道在这个点上不往花花跟前凑挨晏哥威胁的眼神,每天晚饭时自觉的去厨房里端了自己那一大份往小六那凑,再加上个柏林,三人边吃边聊开心得很。
两人能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这顿饭,顾晏惜非常珍惜,吃着阿芷布的菜,一抬眼就能看到心尖上的人就坐在身边,两人没有生疏的面对面,没有提防,没有矛盾,和风细雨得每次来了他都不想走。
花芷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我明儿要去参加一个茶话会。
和各家走动走动也好,也不是没有值得来往的人。
这一家肯定不是。
花芷嘴角微勾,笑意却没有入眼,吴家和杨家联合到一起了,请我去大概不会是感谢我收拾了杨奇一顿。
顾晏惜没有问既然知道对方没安好心为何还要去,他懂阿芷,知道对方的目的却避开绝不是她会做的事,哪怕局面对她不利,她也会让局面变成她想要的样子,然后在对方的局上狠狠反击。
这就是他的阿芷!他只恨不能亲眼看到!我派两个人跟着你…不需要,她还能上手来撕我不成,真要上手,还真不知道谁撕谁。
顾晏惜失笑摇头,是了,他怎么忘了论武力值,那些女人又岂是阿芷的对手,仔细一想,他竟没有丝毫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也不全是。
顾晏惜垂下视线吃下最后一口饭,女人他没有机会出手,男人他有。
次日正是大朝会,龙椅空着,龙椅下边依旧是坐了多日的七宿司首领,有人甚至忍不住猜测面具后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自打七宿司首领摄政,就再也没有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用他的话来说无事还开什么朝会,现在一众文武百官已经习惯了他的节奏,也慢慢摸索出了一套应对之策,比如说奏事时先从官位低的开始。
听了几桩事都是不痛不痒,顾晏惜便挥手叫了停,既然诸位无事可表,那便由本官来说吧。
所有人心头一滞,心神都绷紧了,生怕自己被点了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多数时候都不是好事。
昨日本官经过京城府衙倒是看了一出好戏,文大人,你说是不是热闹得很?明天府府尹文清整个人都是一颤,镇定了心神出列回话,下官惶恐,不过是些百姓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闹至衙门,轻不好重不好的处理的时间就长了些,没想着正好被您撞见,是下官处理不周。
哦,因利益分配不均?文清牙一咬,应是。
顾晏惜冷呵一声,示意来福把东西给送过去,本官怎么瞧着人家的状纸上不是这么写的呢?文清拿起那张已经被抓得有些拧的纸,只是瞧了一眼就知道没有错,是他昨天看过的那张,可他明明已经让人处理过了,怎么还…文大人,你可还有话说?文清跪伏在地,死咬着不松口,下官委实不知有此事,请大人明鉴。
既然如此,那便去查吧。
文清没想着会被这么轻轻放下,他还以为头上的乌纱帽肯定要保不住了…至于状纸上提到的吴大人,升迁之事暂时搁置,押后再议。
一听到七宿司首领提昨天在明天府衙门前的事大理院少卿吴真就知道要遭,可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从三品官职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没了影,他眼睛都红了。
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终于跨过那道门槛步入上三品官的行列,他把所有能用的都用上了,所有能舍弃的都舍弃了,甚至花家出事都不顾多年交情没有理会,就为了能跨过那道垮,现在没了?竟然就这么没了?吴氏捂着胸口眼前发黑,可他不敢晕,他要敢晕在这里,他吴家上下一百余口人全得交待了。
他不是花屹正,他家的女眷可没有人来保!PS:儿子早上起来没烧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去洗了个澡好好睡了一觉,想着补好精神好写更新,结果我还没把觉补回来他又烧了,又烧到三十九度二,我也真的是,无力了。
谢谢姑娘们的主意,用藿香正气那个试用了,效果挺好的,拜谢,今天编辑都来和我表扬大家了,说我的读者怎么能这么好,我和她说,咪咕所有讲道理的好读者都来了我这,真的,非常谢谢姑娘们的理解。
虽然无法补更新,但还是要祝高考的同学们旗开得胜,好好考,大学才是你人生的开始。
第二百一十七章茶话会(1)花芷不知朝堂上的热闹,算着时间出了门。
就像是去赴个再寻常不过的约会,她依旧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色衣裳,头上只用小白花做装饰,既然别人明知她有孝还要下帖相邀,她如此装扮想来也不会有意见。
就连丫鬟她也只带了念秋和一个苏嬷嬷,芍药要跟都被她哄了回去。
马车上,花芷吩咐苏嬷嬷:那些人既然敢这么做便是不打算念旧情的,你也无需拿老太太做伐,就她们这些人我还应付得来,不需要把祖母拉扯出来说事。
苏嬷嬷愣了一下才应是,她以为小姐带她的原因就是这个…她们若真念半分情份,今儿我也不用走这一遭,何必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惊扰了祖母。
是。
花芷闭目养神,想着一会要应对的局面一路没再说话。
马车停下时外边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这可是花家大姑娘的马车?花家的下人应话,正是。
花芷扶着念秋的手从马车内走出,站于车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边明显是刻意迎在这里的人,一个年岁不过十七八的男人。
那人被她这么看着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背,自报家门道:在下吴家大郎吴春生,特来迎大姑娘入府。
许家中男丁来迎她,吴家这可真是有意思,若是自家人也便罢了,她和吴家可称不上自家人,便是之前也不过姻亲关系,论亲论表都论不着,莫不是以为来个男人她便要羞答答的不成?又或者,就是要给她传点难听话出去?这么明晃晃的算计,呵。
花芷转身回了马车内,声音从内传出,如此吴家,不去也罢,回吧。
吴春生少年心性,哪里愿意这么放人,大姑娘何出此言?莫非吴家的姑娘走出去都是由公子哥儿来接待?这般倒也新鲜,不过花家规矩严,容不下小女如此放肆,还请吴公子转告老太太,小女今儿要毁约了。
吴家的姑娘岂会由公子哥儿来接待,大姑娘这话说得可有些难听。
哦?吴家的姑娘不会如此,花家的姑娘就应被这般对待?这又是何道理?花芷从里走出,再次高高在上的看着吴春生,眼神是冷的,神情也是冷的,吴家莫不是以为我花家就该被如此轻贱?原来传说中冷傲的烈美人就是如此,吴春生心里一阵荡漾,这样的花芷实在是有别于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瞧着太够味了,若是能…把心里那点心思按捺下去,吴春生软了表情哄道:吴家岂会轻贱大姑娘,不过是因着我是吴家长孙,你是花家长孙女,由我来迎方最为客气,没想着你却多想了去,实在是…若是如此论,该是老太太亲迎才对,小女虽年幼,却也是花家的当家人,吴公子以自己来比,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花芷转身就要入内,烦请转告老太太吧。
等等。
一个老婆子带着两个小丫鬟从东边小门疾步走出,苏嬷嬷轻声点明她的身份,吴老太太身边的掌事朱嬷嬷。
朱嬷嬷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万福,赔着笑道:让大姑娘看笑话了,还请大姑娘原谅则个,回头老太太定会好生管教大公子。
花芷若还想计较,那自是可以计较到底的,顺势转身离开也没人能说她不懂礼节,可她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在门口和吴家的公子撕上一通引来他人笑谈。
于是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由着苏嬷嬷扶着下了马车,淡淡的看着那嬷嬷不发一言,把不高兴表现得明明显显,她已经决定了今天要打直拳,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朱嬷嬷却还得赔着笑意,吴家理亏在家,要是花家大姑娘没看出来其中的弯弯绕绕着了道也就罢了,既然人家都看了出来,她就得当这个出气筒。
可不管她说什么话都让苏嬷嬷接得滴水不漏,直到进了内院,到了吴家的花园里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吴家的花园并不在内院,而是在整个府邸的旁侧,在京中很是有点名气。
吴真吴大人的祖母非常喜爱花花草草,并且执着的坚持喜欢了几十年,收罗的奇花异数不知凡几,吴真的父亲孝顺,听着哪里有新品种就要弄回来孝敬老母亲,当家男人都如此,府里的人自是个个都极为上心,后来吴家老祖宗去世,这个花园就交给了媳妇,再之后传给了现在吴真的夫人。
一家人很是以这个花园为傲,不论是年轻一辈的诗酒歌会还是小妇人之间的小聚大会地点都在这里。
确实是美的,寒意已经化去的时节,花儿竟相绽放,便是未到开花时节的也不见颓败之态,显见吴家打理得用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花芷那装出来的几分怒气也就恰到好处的散得差不多了,吴家长媳郑氏也在这个点上恰巧的迎了过来,听嬷嬷说我家那不懂事的小子冲撞了大姑娘,是我这做娘的没管教好,大姑娘万莫生气。
花芷浅浅一礼,不卑不吭,我还以为吴家惯有男丁迎女客的习惯。
郑氏脸色微变,旋即立刻又牵起笑意,怎会,哪家都没有这样的事,岂不是乱了规矩。
可不就是。
乱规矩的不就是你吴家吗?花芷轻笑。
能被吴老太太挑选为长媳,郑氏自不是蠢人,哪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味,这会她也只能装听不懂,心里却暗恼婆婆怎会许了春生去做这等事,真要传出去春生的名声能好?因着常用于做聚会的场所,花园搭建了几处风格各异的亭子,其中一处白色帷幕飘扬的亭子最为打眼,那是用于未出阁的姑娘家们聚会时所用,今日自是用不上,郑氏领着去了不远处另一座雕栏玉砌的亭子,一股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花芷却瞧着和这环境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再一细瞧亭子外边的痕迹还很新,估摸着应是新建不久,她就觉得以吴家那两代当家太太的眼光当不至于建这么个破坏格局的亭子。
花芷敛下思绪,她就是如此,喜一个人时怎么对他好都甘愿,憎一个人时觉得她的呼吸都是错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亭子是敞开式的,花芷随着郑氏往这里走时亭子里的人远远的就看到了。
在坐的人有不少,主家吴老太太携两个孙女在坐,杨老太太也带着自家的孙女来了,冯家和梁家以及程家来的都是媳妇子,要么带着嫡女,没有嫡女的也带着侄女。
今天的目标既是花芷,谈的自然也是她。
杨老太太一想到长子受的委屈就恨不得去撕了花芷,这会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我还当她有三头六臂,却也不过如此。
冯花两家向来不对付,冯家媳妇汪氏闻言便捂着嘴笑,您这话说的,三头六臂可是神仙,她岂能相提并论?这话取悦了杨老太太,嗤笑一声道:说得倒也是,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家,若非长了个好皮相哪来那么大名声?也就是花家底子厚,换成别家试试经不经得起她这般折腾。
可不就是,说起这个我就气,我家的小子竟然和我说要迎娶花家大姑娘,把我给气得。
梁家和吴家是姻亲,关系向来亲近,要不是老太太正好身体不舒服,今儿来的就不是长媳赵氏了。
她对花芷一开始本没恶感,还觉得她挺不容易,可一听儿子有这想法,再加上有人在耳边吹风,她便真以为花家是打算以嫁女的方式来帮助花家,不然花芷闯出那般大的名声做什么,不就是想给自己抬身价,好价高者得吗?心里一有了成见自然是怎么想怎么差,再听说她在花静死后还把人逐出了花家更觉得她冷酷无情,这样的人她们梁家可招惹不得。
待花芷进了亭子,所有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们却也不得不承认花芷确实长了副好皮相,尤其是她着一身孝更给她增色不少。
不过她这身打扮首先就碍了吴老太太的眼,虽说有孝在身得着素,可哪个有孝在身的上别人家真会穿一身孝来?素可也不只有白色一个选择!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姑娘这一身可真是惹眼得紧。
花芷只当听不懂,朝着几人团团行了一礼道:大孝在身,请老太太见谅。
见谅!她当然要见谅!人是她请来的,不见谅又能如何?老太太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垂眼喝茶不再看她,礼节好像也都忘了。
花芷哪会委屈自己,见没人请她自个儿就坐了,然后主动极了的提起话题,吴太太说是茶话会,不知是想谈些什么,不怕诸位笑话,我平日少有出门,不懂这些。
说到这个妹妹有些好奇还请花姐姐解惑。
吴氏女娇俏的眨眨眼,圆圆的脸看起来很是可爱娇憨。
如果看不到她眼里的算计,花芷也会对这样一张脸心生喜意,不敢当吴姑娘一声姐姐,请说。
姐姐都及笄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就能忍住不出门呢?我明明一直居住在京中竟然还是头一次见到姐姐呢!花家的另两位姐姐我可都见过。
这有何奇怪,有人喜闹有人喜静,有人喜素有人喜荤,有人喜结交好友有人愿固守一方小天地,总不能因为别人好奇我我便要送到别人面前去让人看个够。
好…好有道理,吴氏女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郑氏立刻笑眯眯的给女儿解围,大姑娘这心性可真是好,怪不得能得花家老太太的喜爱,花静那么个人在你那里也没能讨着便宜。
汪氏跟着叹气,说到花静,当年可真是花家的掌上明珠,谁能想到竟落了这么个下场。
花芷抬眉,莫不是今儿茶话会的主题是花静?小女失礼,若真如此可就要失陪了。
不过是说到哪算哪罢了,既然大姑娘不喜,大家便换个话题吧。
吴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眼皮子撩了撩,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家媳妇姜氏母女俩一眼。
姜氏只当不见,她若知道今儿是来讨伐花芷的,她不会来。
程家虽和花家不是一路人却也无仇无恨,犯不着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踩人家,如今见着花芷她倒是挺喜欢这姑娘家,这几乎相当于几家人联合起来对付她一个她却也无惧,她女儿要是能学到一半,以后嫁到哪家也吃不了亏。
不轻不重的聊了几个话题,接到杨老太太的眼色,汪氏转到了正题上,按说花家的事外人没有指手划脚的道理,可一个出嫁女却总住在娘家也不是那么回事,不知大姑娘对这事可有说道?这事?花芷看向汪氏,一脸诚恳,何事?…杨老太太接过话来,自是我杨家的媳妇儿花娴的事,莫不是大姑娘忘了花家还有这么个人不成?我小姑?花芷笑,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小姑可早就不是杨家的儿媳妇了,杨家大老爷亲笔所写和离书,难不成他回去没告诉您?竟然!竟然就这么承认了?杨老太太勃然大怒,这么说我儿真是被你抓了去毒打,逼着写下和离书?老太太,您一句毒打就是毒打了?可有证据?还是说杨大老爷身上有伤?就是衙门判案也不是嘴皮子一磕一碰就能成的事,您要定我的罪,还请拿出证据来。
狡辩,我儿总不能是主动写下和离书送到你手里去!花芷笑得气定神闲,为何不能,他负我小姑在前,欺我小姑在后,如今幡然悔悟了知道亏欠了我小姑,于是放我小姑自由,花家上下都感激他。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杨老太太说的话将信将疑,可花芷这话一出她们就知道事情真如杨老太太所说的那样了,这么浮夸的理由,谁信?她就差没直接说这事就是她做的了!你,你,你…杨老太太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了半天却没能憋出什么话来,站起身来就往花芷冲去,手高高扬起竟是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众人惊呼,却没一人上前阻拦。
念秋和苏嬷嬷上前护主,却被花芷反手推了回去,她也不起身,在手落下时一把抓住,头微抬,对上老太太愤恨的眼神,倚老卖老在我这里没有用,老太太,我不是任你搓圆捏扁的花娴,你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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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挖坑周围一阵低呼声,吴老太太站起来厉声道:花芷你想干什么,还不赶紧放手!花芷嘴角微勾,出乎所有人预料真就放手了,杨老太太也很意外,却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手往上一举又重重落下,就在快挨到脸上时又被抓住了,并且这一次花芷用了些力气。
不去看杨老太太扭曲的脸,花芷看向吴老太太,我可是听老太太你的话放手了,结果呢?莫不是这一屋子人联合起来欺我一个?她确实放手了,也确实差点挨了一耳光,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就是吴老太太想要帮杨家的说话,这会也只能拿辈份来说事,怎么说也是长辈,你莫跟她计较。
若是我挨了这一耳光,吴老太太是不是也要说莫跟一个长辈计较?被说中了心事的吴老太太脸热得很,她刚才这句话都准备好了,虽然还是说了出来,意味却完全不同。
不过面上她自是不认,眼一瞪,道:说的什么话,我怎会如此,只是她毕竟年长,你若得理不饶人有理也要变无理,不如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就此揭过。
所谓尊老不是尊的年龄,而是尊她的品性为人,有的人活一辈子,也不过是白吃了几十年的饭。
花芷松开手,有恃无恐的端坐着不动,眼里甚至还带着挑衅的意味。
杨老太太哪里受得起这一激,哪怕她的手此时又软又麻,可她另一只手能动,她现在离得又近,扑上去就要撕花芷的脸。
花芷错开身的同时她还好心的把椅子也勾到了一边,没让老太太砸在椅子上磕了那一口老牙,可前边没了遮挡,杨氏女又搀扶不及,一屋子人只能眼看着杨老太太要摔倒在地,那边避开的花芷却又出乎她们预料的快步上前相扶,虽然还是摔了,却到底没摔得那么严实。
杨老太太抬头,就看到花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满是嘲笑,她顿时脑子都懵了,掌家几十年,在家里哪个媳妇不是被她捏得死死的,内宅就是她的一言堂,何时受过这等气!手脚比脑子反应更快,人还没爬起来就朝着还正扶着她的花芷脸上挥去,这一下还真让她擦着边了,虽然只是轻轻刮过,可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打到了,而且花芷还顺势就别了一下头!杨老太太最清楚自己没打到,越加不甘心,瞧着花芷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想也没想的立刻又朝着她扑过去,她就是要挠花那张狐媚脸!这次,花芷退得干干脆脆,而杨老太太摔得严严实实,但是没人能指责花芷退得不该。
她不是没扶过,可换来的却是杨老太太的再一次动手,换成谁都不会在被打了左脸后又把右脸送过去。
杨氏女忙上前去扶,她红着脸,祖母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动作,她很是脸热。
可杨老太太却一把推开了她,用力之大让遂不及防的杨氏女摔了个屁股墩,她小声的惊呼一声,这一声落在杨老太太耳里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她把那泼辣姿态一收,轻轻的哼了起来。
哎哟,哎哟…众人面面相觑,花芷独站一边冷眼看着,她自是知道杨老太在打什么主意,却也半点不急,第一下她去扶是做给众人看,却也是防止杨老太摔狠了摔出毛病来她脱不了身,第二回她没扶,也是看出来那个高度出不了事。
其他人离得远了看不到,她看得清清楚楚,摔下去后老太太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还是一副恨不得撕了她的模样,可见根本没有疼痛感。
既如此,这戏接着往下唱便是,她来这一趟,为的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和杨家撕破脸,让所有人知晓两家再无关系,杨正休想再朝花家伸手。
吴老太太却真以为杨老夫人真摔出个好歹了,忙示意丫鬟婆子上前去扶,她也跟上去忙不迭的问,摔着哪了?可厉害?老大媳妇,快吩咐人请大夫入府。
是。
一群人都围了过来,纷纷想先将人扶起来,在地上实在是难看了些。
这一刻大家也都想起来了,杨家老夫人的出身可比不得她们,即便门槛稍低一点的那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杨老夫人当年却不过是个来投奔杨家老祖宗的孤女,会打泼耍赖这一套也不奇怪。
虽说是同一个阵营,可她们却也着实不喜这般作态,眼看着神情都淡了些。
而被人扶着坐在椅子里的杨老太太还在喊着痛,那样子看起来真是痛得快死了。
吴老太太看出猫腻,抬头看向花家那个年轻得过份的当家人,她其实并不想来做这个恶人,她的女儿还在花家,她也不曾忘记是这个姑娘救回了她女儿的命,可这些私情在家族面前不值一提。
杨家答应只要吴家在此事站到杨家这一方,老爷的升迁就十拿九稳,她舍不得女儿,天天夜不能寐,想到女儿以后在婆家的处境就忍不住抹泪,但是她不止有女儿,还有儿子孙子,有吴家的前程,孰重孰轻她分得清,再不忍,该做的还得做。
大姑娘,这事闹成这般你可有什么章程?老太太这话也是有意思,吴家举办的茶话会,人也是摔在吴家,你却来问我章程,莫不是我还能做这个主?花芷抿了抿头发,由着苏嬷嬷扶着到另一方坐了,该如何便如何吧,我接着便是。
郑氏便笑,大姑娘也莫有脾气,杨家老夫人终归是因你摔着的,自是要与你通下气不是。
确切的说,是杨家老夫人在打我时自个儿摔的,大夫人这般含糊其词,听着的人还要以为是我怎么着她了,这样的冤枉我可不背,想来吴家当不至于冤枉我一个小辈才是。
花芷突然又展颜一笑,如果吴家真这么说也可,若有吴家做伴,我便吃个亏又如何。
郑氏愣了一愣,没意会为何吴家要背一半的冤枉。
第二百二十章立牌坊?呸!吴老夫人却已经反应过来,这一计确实不行,一旦杨老夫人在吴家举办的茶话会上被个小辈给打了,而吴家却袖手旁观,损失的不止是花芷的名声,还有吴家的,吴家这个花园的价值便要大打折扣了。
大姑娘想哪里去了,吴家岂会冤枉于你,我们这么多人可都瞧见了,是老太太自个儿摔的,怪不到你身上来,诸位说是不是。
虽说不知为何吴家这么说,但此次茶话会就是以吴杨两家为首,既然吴家这么说她们自然也便这么应,一时间气氛竟透出几分和乐来。
杨老太太的呻吟声突兀的大起来,众人默契的停了话,却也都不再上前。
吴老太太没办法,只得坐到她身边去轻声安抚。
杨老太太抓着她的手暗示般的紧了又紧,眼睛都快眨抽筋,吴老夫人也只当没发现,她是答应站到杨家那一方,却没答应要把吴家的名声也给搭进去。
大夫来得很快,也巧,来的正是楚大夫。
他看到花芷也在这里微微一愣,常年行走于各家,他谨慎的很,待花芷并未有何特殊,朝着众人团团一礼就坐到下首给杨老夫人号脉。
片刻后他收了手,道:老夫人肝火过盛,该服些去火的药,老夫开副方子,还请老夫人派人前去抓药。
杨氏女看了花芷一眼,追问,只是如此?姑娘若有不信大可再请大夫问诊,药方便也不开了吧。
说着话楚大夫就把纸放回药箱,他始终没有表现出半分着恼的模样,却谁都看得出来杨氏女那话说得过了份。
楚大夫在京中很有些名气,各家各府也很愿意请他,他嘴巴严是其一,本身医术高强也是重要的原因,谁也不愿意得罪了这么一个大夫,一直以来各家对他都很是客气。
吴老夫人忙上前说和,小姑娘也是担心祖母的身体,并无冒犯之意,楚大夫莫和她计较,还请开个方子,我这就派人随你前去抓药。
主家都开了口,楚大夫也不好再发作,重又铺开纸开方。
至于杨氏女那受了羞辱般的着恼神情,没人关注。
楚大夫前脚走,花芷便也跟着起身,既如此,我便也告辞了。
郑氏忙挽留,可不着急,知道你守着孝我特意安排了斋席,千万别因着这点事就走,不然今儿这茶话会也太没质量了些。
以后我大概不会再参加如此浪费时间的聚会了。
花芷也不管自己一句话就让屋里几人变了脸色,来之前还挺好奇,真来了才发现却也不过如此。
朝着众人微微一福,告辞。
等等。
吴老夫人下意识的叫住她,可真叫住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她担心,要是花芷回去为难海棠可怎么好?花芷轻顺衣袖,来之前四婶和我说,如果老太太说了什么难听话让我看在她的面上原谅一回,不知老太太可要如何面对这份维护?既当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做着伤害四婶的事却又表现出一脸关心,她没那个好心去安慰她,只想怎样能让人不痛快就怎么来。
再次屈膝一礼,花芷扬长而去。
没人发现,从始至终话语权一直都在花芷手里,所有人都在跟着她的节奏走。
吴老夫人强笑着对众人道:今儿确实是…不如就先散了吧。
众人知趣,客套了两句就先后离开,杨老太太留在最后,显然是想再多说几句,郑氏见着婆婆的模样就知道花芷那话让她伤心了,忙将人拦了引着往外走去,并将下人也都撤了。
几乎是人一走吴老夫人就捂着嘴痛哭出声,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啊…***吴家大门外楚大夫也还未走,花芷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一辆马车突兀的冲过来,到门前才缓了速度从侧门进入,马车上跳下一人跑到楚大夫面前说了什么并提过他的药箱,楚大夫朝着花芷点了点头,匆忙跟上去。
花芷并不关心吴家是不是有人病了,反正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也与她无关。
上了自家的马车,花芷吩咐道:去绿苔巷。
今年这还是花芷头一次过来,她也不进去,就让马车停在内河那,看着那边巷子里人山人海如同看着一串一串的钱。
念秋管着帐,最是清楚这条巷子给小姐带来的收益,说话时声音里都带着笑,陈管事已经提过数次要增加人手,可府里人手紧缺,之前食斋又去掉一部分,迎春姐姐就没应,不过迎春姐姐已经在加紧训练了,婢子瞧着再过一个月左右应该就能用。
此事她无需管了,苏嬷嬷你总揽了此事,让赵嬷嬷她们负责,这事她们在行。
苏嬷嬷忙应下,怎么磋磨下人她们确实都在行,她还好,成日里跟在小姐身边,那几个老姐妹着实有些闲了,就因为闲反倒心里不安。
念秋,你回去记着和迎春说一声,继续买人进府,让几位嬷嬷掌眼。
是。
花芷看向内河另一边暂时还封闭着的巷子,到时她就如绿苔巷一般直接废掉一个铺面打通了,再在这内河之上建座桥,不愁生意不好。
不过还得再训练一批人做些新的小吃出来,还有海鲜那一摊子买卖,这些都离不得拂冬,她该怎么把她从食斋那摊买卖里摘出来?揉了揉额头,要早知今日,她早些年就多培训一些大厨出来了。
去朱家。
即便是花家一切都好时花芷一年也就年节时会过外家来一趟,那会朱家在乎的是柏林,她来不来的也没那么计较。
花家出事后她这更是头一回来,算算已经将近一年了。
是啊,晃眼间,花家分崩离析竟已这么久,花芷有些发愣,马车不再晃动她才回过神来。
马车停在朱家后巷,下来时花芷已经变了副模样,头上的白花换成了银簪,浅蓝的外衫代替了素白,如此登门才算不失礼。
朱家的下人见是她忙将人迎进去,另一人飞快跑去后院通传,等花芷走到二进院子里时朱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身边还带着朱姗。
表姐。
花芷对她笑着点点头,向外祖母道万福。
朱老夫人把人拉起来,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难得你上一次门,可是有什么事?让人来说一声便是,还和外祖母外道不成。
应大舅相邀,来和外祖父手谈一局替他报仇。
那你可挑错日子了,今儿大朝会,你外祖父不到半下午回不来。
老夫人携着她往里走,你二舅倒是在,一会咱们一起用饭。
是。
PS:今天还是双更。
儿子今天没烧了,撒花!非常谢谢姑娘们的关心,我缓一缓劲,然后再开始还欠的章节,剧情也需要捋一捋。
第二百二十一章再谈婚事花芷在外边跑了一上午,这会本就已经接近午时,吴老夫人赶紧吩咐人去多添了几道素菜,又打发了朱姗去唤她二叔过来,上上下下的好一通忙活。
花芷只是笑眼看着,并不阻止。
老人想着你念着才会这般,她只需接受了老人便会欢喜。
你啊,外祖母知道你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一会就着人去告诉你外祖父一声,让他忙完了早点回来。
是有一点事,不过也不急,对了,趁着这会没人我也问问您,表妹和柏林之事您如何看?我自是千同意万同意的,朱家这边都没意见,就等你点头了。
朱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的外孙女,可是有想法?蒙朱家不嫌弃,那两姐弟自来也相处得好,我自是愿意亲上加亲,只是这毕竟是两个人过一辈子的事,我想着先给柏林通个气,朱家这边也没有哄骗着表妹的道理,能亲上加亲固然好,若成就一对怨偶也绝非我所愿。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顾忌的还是你大舅母吧。
朱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她那个大媳妇啊,什么都好,就是眼皮子还浅了点,花家现在是比不得朱家了,可看看芷儿,看看花家那一个个上进懂事的小辈,等他们大了就是花家复起之时。
欺老莫欺少,花家现在剩的可净是些少的了,不说旁人,就说柏林,那本就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之前心不在那圣人书上也能让先生挑不出错来,如今知道上进了能差到哪里去?而且花家如今关系和睦,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婆婆是姑母,芷儿虽然能干却明理,也看得出不是紧抓着那点掌家那点权力不放的人,再者说以朱家的门第嫁过去谁能不高看姗儿几分?等花家以后起复了,姗儿能不好?这么明摆着的事却非得她掰开了揉碎了才说通,这家她如何放心交给她来当。
心里兜兜转转,面上朱老夫人却也没耽误,她早就想通了,不过是碍着面子不好来和你说什么,你就忘了那一茬事,把这事揭了去,都是自家人,没得起了隔阂。
您说的是,是我不懂事了。
谁敢说你不懂事,外祖母可不应。
朱老夫人轻拍她手背一下,眼里脸上却都带着笑,这事咱们就心照不宣了,等时机合适了就定下来。
花芷摩挲着外祖母依旧软呼的手,轻声道:我还是想先问过两个小的意见,以后要一起过的毕竟是他们。
老夫人无奈,行行行,依你,没见过像你这么惯着弟弟的,哪家小子姑娘的婚事不是长辈做主,要都由着他们自己来还不得翻了天去。
花芷干脆利落的认下这个罪名,也不解释更多,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环境,说得再多也无法互相说服。
脚步声响起,两人皆以为是朱浩东来了,没成想露脸的却是朱家大夫人。
花芷起身行礼,大舅母。
大夫人扶起她,眼角余光看了婆婆一眼,见她露出满意的神情心下稍安,因着和花芷交恶这事,她在家中这段时间并不好过,老爷去她屋里都少了。
难得你愿意出门,看着像是清瘦了些,虽说要守孝,还是得多吃一点。
是。
花芷乖巧应下,看出大舅母也不自在,她便提了个话题,今儿本是接了吴家的帖子去赴鸿门宴,完事了看时间还早就往这边来了。
老夫人立刻接了话,花家姻亲的那个吴家?是。
他们想干什么?这是看老的不在了就来欺负你这个小的?说着话朱老夫人就来了气,吴真平日里可没少倚仗花家,这才多久,就开始坐不住了?不过是杨家在搅事罢了,您气什么,我还能吃亏不成。
花芷先请大舅母先坐,她重又挨着祖母坐下。
老夫人哪能被她糊弄过去,看到儿子进来也不过给了个眼神过去,继续打听,因着你小姑的事?难不成前几天传的那个事是有影儿的?花芷先向二舅行了礼方回话,我确实是耍了些手段拿到的和离书,杨家想借着我小姑做伐要朝着花家仅剩的那点老底伸手,我总不能应了他。
老太太这会才知晓怕是传言还真有几分可信,她点了点花芷额头不再追问,别开头去吩咐老嬷嬷,快去看看饭菜怎的还没好,对了,姗儿呢?去请你倒把她请没了。
说是做了点东西给芷儿,拿去了。
朱浩东笑着看向外甥女,前儿你二舅母娘家的侄女来了,也是一个劲的追问你的事,瞧那样儿是恨不得去花家见你一见才好。
怕是要有人说我把京中的姑娘们都带坏了。
得多傻才说这种话,芷儿,你把自己看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看着富贵,可谁也不知道明儿会如何,谁不盼着家里藏了个你这样的,关键时刻能掌住舵,只家里要有这么一个人船就沉不到底,我瞧着各家对姑娘们倒是都重视起来了。
这可算是芷儿的大功德。
朱老夫人先是笑,然后叹气,这世道啊,对女人太过苛刻了些,若能松上一松倒也是女人的福气,怕就怕有人拿芷儿做伐说那些个难听话。
理他们做甚,看得远一点的都知道该如何做。
花芷坐在一边微笑倾听,仿佛大家嘴里说的不是她,老太太反应过来,指着她笑得不行。
朱姗拿着一个包裹进来,见几人都看着她,本就心里有鬼这下更觉得害羞,不过想着表姐的为人行事她也没有扭身跑了,装得若无其事的上前将包裹双手送上,我给姑母还有表姐表弟做了身衣裳,都是今春的新面料,表姐放心,颜色也都是素的,都能穿的。
花芷琢磨着她的表情,心下了然,这一个怕是已经有意了。
表妹有心了,我两手空空进门,倒是失礼,回头带你去食斋吃饭。
朱姗面上一喜,表姐说话要算数。
老太太就笑,你表姐一言能当九鼎。
一屋子人都笑了。
陪着外祖母吃了顿和和乐乐的午饭,花芷将人送回屋,祖孙俩又单独说了会小话,看人露出疲态才离开。
第二百二十二章欲去南方朱浩东就在外屋等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径直往朱家二舅的书房走去。
书房素来是商谈正事的地方,有的人家更是严禁女人出入,能被二舅这般对待,花芷心下舒坦。
她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轻贱有时候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好在花家并不如此,朱家也尚好,至少在眼下看来他们给了自己足够的尊重。
等小厮奉了茶,朱浩东摒退了所有下人。
杨家的事可都解决了?花芷笑,二舅好像并不意外。
杨奇那人我也有几分了解,要不是确实挨了打被逼着写和离书,就为了他自个的面子他也不会这般嚷嚷。
可没人信他。
是啊,没人信,就连他在今天之前都觉得芷儿可能是耍了什么手段拿到了和离书,因为吃了亏杨奇才这般往芷儿身上泼脏水,因着这个原因朱家的小子已经和杨家的打过几架了,年纪大一些的明面上的争锋也没少过。
没想到杨奇说的竟全是事实,这外甥女还真是没有她不敢干的,胆大得他都想将朱家的闺女放到花家去养了,由着芷儿带着,也不知能不能学到她三成本事。
朱浩东转而把肥皂作坊的进展说了说,人我朱家出了大半,小半是周家出的,本钱同样如此,其他的事情都是按照你说的那般安排的,你要有时间不如跟我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这个买卖我不插手,做成什么样都看二舅你的本事。
朱浩东并不意外,外甥女在这方面的魄力连老爷子都竖大拇指,想到家中的情况,朱浩东心微微一沉,父亲想要一碗水端平,但是哪里可能端得平,一为政一为商,商便天生矮了一头,若放在从前他定是不会同意这桩他一手做起来的买卖归于公中,可当从芷儿那知晓她手里所有的买卖都归在公中后他便歇了那些心思。
他无法去和芷儿比,但做为长辈他也不想差得太远,只要大哥不生其他心思归公便归公吧,总归方子是在他手里的。
收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朱浩东摆正心态向外甥女请教起来,他看出来了,外甥女有些主意有些想法真的非常好,只是实行当中问题太多了,他也不怕丢人,一一提出来请教。
花芷自是不藏私,尽其可能的讲解详细,真的实行不了的也用这个世界中的其他方法替代,两人一商谈就忘了时辰,直到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才发现嘴里都冒了烟,而茶盏里的水早就一滴不剩。
朱浩东一拍额头,也不管外边是谁便吩咐道:快拿茶水来。
门被人推开,花芷偏头看了一眼便立刻站了起来,外祖父。
朱博文也不管两人,走到椅子那坐了拿起茶几上的纸就看起来,等看完脸上便有了笑意,听侍候的人说你们这都谈了有小半天了,还没谈完?生意上的事总有谈的。
花芷这会才发现嗓子实在难受,二舅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很多东西都能举一反三,久未遇到这样的人,她一时就兴奋了些。
小厮端着一壶正好入口的茶水进来,花芷一连喝了三杯才算解了渴。
朱博文也不多说两人什么,他很乐见芷儿愿意和外家的人亲近。
听你外祖母说你去了吴家?是,我不能不去。
朱博文微微点头,花家想要立起来芷儿就不能避不能退,人惯来欺软怕硬,吴真这一年动作频频就为了再进一步,眼看着就要成,没想到今儿朝会上被七宿司首领给否了,瞧着他下朝后脸色就不对,怕是要不好过了。
原来竟是如此,想到出门时被匆匆请进去的楚大夫花芷心头微暖,晏惜既然是在朝会上发落的吴真自是有理有据,可要说没有私心她却是不信的,她被那个男人护着了。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
朱浩东抬头看向父亲,七宿司可有给出理由?昨天有人往明天府衙递状纸状告吴真恰巧被七宿司首领见着了,齐清没有受理,状纸却落在了七宿司手里,齐清都跟着吃了挂落,此事已经在七宿司备了案吴真就跑不了,咱们这些人家,哪家经得起细查,吴真升迁是不要想了,抹平了这桩官司才能保住本。
朱博文止了话头,芷儿寻我可是有事?是,过段时间我打算去趟南方。
父子俩对望一眼,朱浩东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朱博文凝眉,去南方哪里?不能让家中下人去?你若信得过,朱家还有一些人可用。
去荆州沿海一带。
既然打算告知外祖父花芷也就说得详细,我接下来要做的一桩买卖食材出自那里,我需得亲自去看一看,那边有些东西我也只在一些杂书上见过,不去不行。
不行,荆州太远了,那边已经靠近炎国,向来就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去了那边…你别说话。
朱博文打断儿子那一嘴的反对,已经决定了?非去不可?是。
会带多少人手?家里的护院一直在跟着武先生学拳脚功夫,如今也已经能用了,我会多带上几个,并且会请武先生同行。
武先生确定信得过?是,信得过。
朱博文也就不再问得更多,他比老二看得透,芷儿并没有全部向他们交底,若是没有底气她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去年她就敢往北地跑了,如今再去一趟南方也不为奇。
你放心出门,花家我会照看。
您只需留意两分即可,我已经挡在前边很久了,花家如今趋于安稳,不能因此就把花家的其他人都给养废了,花家的男丁需能担事,姑娘也需得遇事不慌,他们现在都太依赖我,这不是好事,花家不是我一个人的花家,一个家族的安稳不该系于一人身上,我此时离家对他们也是一种磨练,若有大事还需请您帮忙,小事就由着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就算再坏到之前的程度也无妨,我拉得回来,权当是替他们买教训了。
费了将近一年的力气终于将花家拉扯成如今的样子,却又愿意以这些为代价去促使花家小辈的成长,何谓初生牛牍不怕虎?何谓魄力?这就是!PS:无意外我真的不断更,姑娘们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第二百二十三章三局朱博文突然都有些羡慕花屹正了,但是他也只能羡慕,数遍京城各家,也只有花屹正能教出这样的姑娘来。
想到远在北地的老友,朱博文叹了口气,那么个一天能换上五六身衣裳风光了一辈子的人临到老却要吃这么大个苦头,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花芷低头喝了口茶,七月左右我还打算去趟北地,您若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给祖父可提前予我。
朱博文面露异色,今年又去?荆州不近,你这一来一回怕是都得两月余,七月再去北地你身体吃得消?骑马前去不需要那么久,且如今天气好,路上不会有耽搁的时间,月余应该就能回。
我记着你年前才去过北地。
是,主要还是看我什么时候从荆州回来,若是回得早我便去得早些,年底再去一趟。
朱博文哪想到她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他忍不住坐起来一些,身体微微前倾,半年去一次?以后都如此?是。
你何必这般辛苦,把花家看好了就是你的大功劳。
功劳是旁人评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享花家富贵多年,如今也不过是尽我一个花家女的本份罢了。
花芷看向精神奕奕的外祖父,想起不过几月不见就白了半数头发的祖父,她了解那个倔老头儿,他定不后悔自己所为,但将花家拖累至此,他是自责的。
如今旁人瞧我如同瞧热闹一般,可我也是从小小婴儿长至十六岁,若非祖父纵容,我岂能如愿龟缩于一地安稳度日?我会的那些知识不是天生就长在我脑子里,我所言所行也是祖父教会给我,若是祖父是为了家族才如此待我也就罢了,该还的时候我还上几分便是,可他不是,他不知道花家有此一劫,他只是纵容我过我想过的日子。
花芷眼眶微热,若是祖父待她是有目的的好她还不会如此感念,可祖父真就是纵着她宠着她,用并不打眼的方式。
大庆朝若允女人入仕,我拼尽全力也要为花家挣出一个将来,若允女人为将,我愿意上战场挣军功,为他们回来竭所能,可我没有这个机会,我只能徐徐图之,在那之前我得让祖父安心,我不想等他们终于能回家了时却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说到最后,花芷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是她心里最害怕的事,所以她宁愿自己累一些也要把自己送到祖父面前去,告诉他家里都好,告诉他她做了些什么事,告诉他,他们很快就能回家。
她可以忍受祖父病祖父老,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个人没了!以这种他自己一定不甘心的方式。
朱博文还是头一次看到外孙女这么情绪外露,他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做为外祖多年来他尚不知有这么一个外孙女,可见花屹正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
将心比心,若他被流放千里之外,最能安慰自己的莫过于知晓家中一切安好,芷儿这么做对花屹正来说就是最好的抚慰。
我明白了,你放心前去便是。
花芷起身屈膝一礼,她要的也就是这句话,花家太弱了,若有人此时落井下石,家里那些小的怕是要解决不来。
她可以甩手离开,却也得给他们建一层保护网。
这是在谈什么?这么严肃?朱浩诚一进来看到这场景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是知道二弟这些时日因为那桩买卖的事有些不痛快,今日芷儿又在这里,难不成是他不在的时候生了什么变数?花芷起身叫了声大舅,又向他身后的朱子文互相见了礼。
朱老爷子看到大孙子突然心头一亮,芷儿,这次南下就让子文陪你去如何?不妥。
花芷想也没想就拒了,在这里可没有五服之内不得结亲的说法,亲上加亲才是正常,不要说有晏惜在前,就是没有她也不想上演一出表妹嫁表哥的戏码。
芷儿要南下?朱家大舅一听和买卖无关就放下了心,在一旁坐了问。
是,外祖父,此事不妥。
看她态度这般坚决朱老爷子也不好再强求,他确实存了那么点念头,若是这两人看对眼了,这么个姑娘不就是他朱家的了吗?可惜。
朱子文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推出去又被推回来了,他也不气,笑眯眯的道,表妹不是说要和祖父手谈一局?正好也让我开开眼界。
花芷挑眉,此事她还真不惧。
东西都是现成的,几人移坐到棋盘那,分阵营似的,朱浩诚父子站到了老爷子身后,朱家二舅则站在了花芷。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世家子对这一道多少都是懂一些的,区别只在于精与不精,恰巧朱家几子水平都还不错。
老爷子的棋风出了名的稳健,可让他们惊奇的是花芷竟也走的是稳打稳扎的路子,并且她落子极快,就像是无需考虑一般,眼看着竟和老爷子斗了个棋鼓相当。
朱博文原有的那点闲适都散了去,真正把外孙女当成了对手。
第一局,朱博文胜半子。
第二局,花芷执黑子先行,她把杯盏中的茶水饮尽,眼神熠熠中似有战意缭绕。
落到第七子时几人就发现了,花芷这次的棋风有了不同,和第一局的光明正大相同,这一局竟是由连环陷阱布成,最终朱博文输半子。
第三局,朱博文执黑,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过了,兴奋得胡子都在抖。
而这一局花芷又改了棋路,她行的诡道,所有布局皆是真真假假,当你认为她那个局是真时,她又做成了假的,当几人都不看好的那个局,最后却做成了制胜的关键,这一局,朱博文弃子认输。
老爷子竟然输了,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结果!老爷子痛快的仰天大笑,他是真的高兴,花家出这么一个姑娘是花家的幸事,可又何尝不是他朱家的幸事!有看过兵书?花家的藏书阁什么书都有,我也什么书都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兵书花芷淡淡笑着,无人知晓她此时后背尽湿,柏林不爱看书却爱推演沙盘,虽说打仗怎么都轮不到花家,我倒觉得有些兵书看看也好,每每他输了就会来问我摆的什么阵,我一说他自会去寻书看,下次定要赢过我才罢休的。
近一年来一直忙忙碌碌,柏林又懂事不少,倒是再没有过了,这好习惯却不能丢了,等回去她就得让人重新做个沙盘,不,做两个,一个摆前院书房,一个放他们屋里去,让他和六皇子以此为消遣也好。
比想柏林来,六皇子更需要多懂一些这些方面的东西。
是个好习惯。
朱浩东点头称赞,却也不是哪家都能仿制,他们没有柏林幸运,有一个连兵书都看得进去并且会用的长姐。
看着棋盘上那些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局,朱浩东头皮有点发麻,芷儿若是个男儿,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子文,你去我书房把书架最上边那两本书拿来,小心一点。
朱博文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神情间还带着未褪的兴奋,他真是许久未有这么痛快过了。
朱子文深深的看了表妹一眼,快步离开,他还是头一次知晓,他和表妹竟然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几人重新落坐,没说几句话朱子文就把书拿了过来,在祖父的示意下直接递给了表妹。
说是书,却也不是书,不过是两册手稿,封面上连个书名都没有,且是用绢帛所著。
待看到里面的内容花芷立刻便明白了它们的价值,这竟是两本兵书,且是在花家的藏书阁中所没有的,也就是书,这很可能是孤本!她抬头看向外祖父,当真要给她?那她可真就收下了!朱博文很满意她表现出的喜爱,捋着胡子道:前朝干了不少缺德事,扒了思清先生的墓这事你当知晓。
花芷眼睛微张,难不成这东西是…没错,是思清先生墓地里扒出来的,当时差点被一把火烧了,是当时的文人学子舍了命护下来的,后来几经转手,消失了多年,前年我无意中得到,想来应该一直都是在文人当中流传,保存得挺好,我放在大拙寺供奉了三个月才拿回来,又给思清先生做了场法事,当是全了这场缘份。
花芷低着看着两本册子,轻抚封面上那些老旧的痕迹,每一个时代都会出一些璀璨人物,思清先生就是那个年代的弄潮儿。
可他的东西留存极少,朝丽国差点毁掉了整整一个文明。
东西再好束之高阁也可惜了,你既愿意看也看得懂,给你正合适。
花芷无法拒绝,她本质是个生意人,而成功的生意人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他们都擅长进攻,机关算尽耍尽手段,为的都是做成那桩买卖。
圈子里不少人都对兵法有研究,那时候她并不爱看兵书,是环境逼得她不得不去看,不想屈居下风她就必须逼着自己也成为那种进攻型的商人。
看久了也就看出了趣味,竟也不觉得艰涩难懂了。
花芷起身行礼,谢外祖父厚赐。
朱子文插话提醒道:祖父,先用饭吧,天都黑了。
朱博文看了外边一眼,顿时笑了,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走,吃饭去。
为了招待她,朱家的厨房把素菜都做出花来了,花芷很给面子的多吃了半碗饭,瞧着她确实吃得不少,老夫人全程都是笑的。
从朱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朱子文奉命相送,一走到后巷他就顿住了脚步,将表妹挡在了身后。
何人?顾晏惜略过他,从他肩膀看向花芷,两人视线对上,花芷便笑了笑,轻声道:表哥,他是我家请的武先生,怕是柏林担心我,让他前来接我了。
朱子文对这个解释持保留态度,他家也有武先生,旁人家的他也见过,可哪家的武先生都没有这个气势。
我若敢真这么让你回去了,回去我爹能把我赶出门去表妹信不信?看出他的不放心,花芷也不拒绝他的好意,那就麻烦表哥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花芷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天下来,她有点累。
可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当她被苏嬷嬷叫醒时人还迷糊着,被扶着下了马车被夜风一吹才渐渐清醒,可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人看清楚她那满身的来不及隐藏的疲惫。
朱子文想,他们这些人都太理所当然了,仓促之间扛起一个家族岂能不累,她做得太好了,好得让他们都忘了背后她有多辛苦,期间她又承受了多少压力。
她不说,他们就或真或假的当不知,用漂亮话赞美着,不去想她或者也曾夜不能寐。
这般想着,朱子文语调前所未有的温柔,快进去吧,好好歇息。
劳烦表哥了。
自家人,不说这些。
花芷微微一福,又对顾晏惜点了下头,由着苏嬷嬷扶着她进了屋。
顾晏惜恨不得跟进去,或者干脆翻墙进去,反正没人拦得住他,阿芷定也不会怪罪他,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没有必须立刻就要说的事,阿芷却需要好好休息。
朱子文看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多说,表妹虽和朱家亲近他却也需得把握好度,既然表妹信这个人,他心底再怀疑面上也需得信。
回到家里朱子文就去找了祖父。
你的谨慎是对的,再亲近也是两家人,绝对不可打着为她好的旗子去行指手划脚之事。
老爷子表扬了一句,又道:这人来历不一般,我查过他的底子,但是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芷儿去北地时他跟着一起去了,可见是经由花屹正掌了眼的,我猜着有可能是花平阳在外结识的人,或者是花家曾经施恩过的人,所以才会在花家出事后立刻出现来护持花家人。
也就是说他可信?暂时看来是,对于武者来说花家并没有任何值得图谋的东西。
虽然祖父这么说,可不知为何朱子文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那人的气势,实在是强得让人印象深刻。
PS:不知道为什么,白天写的东西都是渣,得晚上才能写出东西来…姑娘们依旧要记着,空空不会写无关紧要的东西,既然出现了那就是以后用得上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这就是我的水平再累,花芷也在平时那个点醒了过来。
下人永远比主子要起得早,有的已经打完了一套拳,有的则是等着小姐起身后一起,花芷不知她们自己是如何分派,见从不曾出过乱子她也就不管。
花花,我们来练练手吧。
看花花打完了拳芍药蹭了过来,花花的动作那么有力,她看得有点心痒。
花芷也想检验一番练了大半年的成果,欣然应下,两人在院中摆出了阵势,屋里屋外忙活的丫鬟们都围了过来,眼露兴奋,这大半年下来她们可也没少吃苦头,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的早课,可大冬天的时候在冰天雪地里打拳的痛苦她们也都记忆深刻。
可她们更记得的,是她们小姐只要在家,没有一次落下过,她们都希望小姐的辛苦没有白费。
芍药用的是同一套拳法,花花的英勇她听过无数次,出手时虽留有余力,心里却没有半点小看,但过了几招后她就皱眉,花花的弱点太明显——力道不足,优点也很明显——反应快,即便是她先出手,花花也总能险险出招将她挡住,可也因为力道不足会被逼退几步方能立住,总归是比她期待的要差了些。
芍药撒了手,面露疑惑,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
花芷脸上红扑扑的覆着一层薄汗,闻言便笑,这就是我的水平。
那为何在庄子上时会那么厉害?那人我知道,当时可是从晏哥手底下逃脱的,本事不弱。
他要我的命,我只能和他拼命,你不是我的敌人,我自然无法和你舍命一搏。
花芷接过抱夏递来的帕子擦了汗,想起什么转过头去,问:我记得老宅那个沙盘就是家里一个会木活的下人做的,他还在花家吗?抱夏一愣,想了想,道:在的,不过婢子得去查查他是在家还是派出去了。
在家就好,让他寻个空再按原来那个样子做两个,大些也无妨。
是。
什么沙盘?芍药走过来问。
花芷有些意外她不知晓什么是沙盘,这东西,在武将家中应该是常备…吧,以芍药的神情当不至于没听说过才对。
看着芍药的神情,花芷突然不是很确定这个常识在这里到底是不是常识了。
当时祖父看到那个沙盘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来着?花芷用力回想,可当时实在是没留意,只隐约记得平日里都放养她的祖父那几日都有过她院子里来。
花花?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做好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花芷索性放开了不去想,反正既不是能影响民生的东西,于花家也不会有害处。
一听说是玩儿的芍药就来了劲,用了早饭就不见踪影,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花芷也不多管,既然决定南下,家里的事她便需得尽快安排妥当,年中她必是要去北地的,她的时间并不宽裕。
徐管家气色看起来挺好。
徐东进躬身,脸上笑意舒坦,长子有了出路,幼子也被当家的叫到跟前听用,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了以大姑娘的性子定不会亏待了他,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就是让他现在就让位他也高高兴兴的应下。
虽说想让您去享享清福,可家里现在实在也是缺不得您,可能还得劳累您一段时间。
徐东进一愣,徐杰之前不是说…迎春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他下意识接了,低头一看,是几个人名,还都是府里的管事。
这几人无论品性还是办事能力都不错,还得劳烦您从中挑一个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不说要有您的办事周全,该懂的却也得全懂,您瞧着谁合适?徐东进素来知晓家里管事的听任并非由大姑娘一力定下,而是由她身边那几个能干的丫鬟合力挑出,大姑娘只做最后的抉择,可见她并不是专权之人。
于是他也不推诿,看着几个人名细细思量过后道,小的瞧着李德最合适,他家老子娘都在府中,娶的媳妇也是家生子,兄弟又跟着去了北地,可以说一家荣辱都系于花家,秉性上他虽说没有徐强机灵,可做为一府管事,沉得住气更重要,其他东西都是可以慢慢磋磨出来的。
既如此,那就李德了。
花芷当即拍了板,管家受累,李德就交给你了。
小的份内之事。
将接替他的管家交给他来调教,这本就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徐东进只恨不得把几十年的经验一股脑全教给李德,好让李德能尽快为大姑娘所用。
一事接一事,等闲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院子里传来柏林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六皇子和随安的,当然,最大声的那个肯定是芍药。
她走出院子看到院中的情形就笑了,那人动作倒是快,这便做出来了,走近几步,发现这个沙盘比之老宅那个要精致了许多,且也大了些,长宽怕是都有两米了。
表姐。
杨随安最先看到她,没了掣肘的少年眉间郁色尽去,笑起来时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疏朗。
花柏林和六皇子齐齐转过身来,一人唤长姐,一人唤姐姐。
对他们笑笑,花芷看向随安,休沐了?是,先生有事,今日便早早放学让我们归家。
正好,郑先生向我请了一日假,明儿你去族学替一天,把论语那一堂留给柏林即可。
杨随安笑眯眯的应下,他喜欢极了这种相处,并不因他不姓花而客套,也不会把他当成客人来看待,而是该如何便如何,让他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和花家其他表兄弟也没什么不同。
在这花家,他安心得通常都觉得两日休沐实在过得太快。
一边等不住了的柏林着急的插话,长姐,我们来对战一局。
你确定?花芷扫过在场诸人,不知何时晏惜也来了,就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沙盘,微微凝眉不知在想什么。
柏林也不想丢脸,可是很久没玩实在手痒心也痒,再说了,做长姐的手下败将久了,他羞耻心都跟着跑没了。
反正是长姐,又不是旁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来战!花柏林点头的动作都带着一股狠劲,输了我再赢回来!输了后去啃一段时间兵法书,想到破解之法打败花芷赢回来,然后花芷再用其他阵式打败他,他再去看书破局赢回来,在这件事上姐弟俩一直是这个状态,且两人乐此不疲。
天气正好,微风吹着,西沉的阳光落在身上很是舒服,花芷也就不挪地儿了,上前在沙盘上模拟出山川河流峡谷平原等等地貌,然后朝着弟弟抬了抬下巴,选!花柏林没有去权衡哪方更有利,径直走向离他近的左边,浑身战意缭绕。
两人从来不需要裁判,花芷走到他对面,见刘香将代表双方的红蓝插牌各自放到两人手边便道:来战!六皇子手握紧又松开,他看向晏惜哥哥,同样从他眼中看到了郑重,显然是想到了他所想到的事,若是,若是能将这个运用到军队中去,他无法想像能为大庆朝带来多大好处!他不错眼的看着两人以一种有序的规律前进后退左移右突,看着柏林步步紧逼,在对方的抵抗下压过中线进入敌军阵营,就在他们都以为柏林要赢时,却发现花姐姐的一支军队不知何时已经深入敌军腹地,柏林回防不及,他人尚在半途城池却已经易了主,并被两路夹击,毫无生路。
这一局输得太快,花柏林都被打愣了。
警惕心降低了,当两国开战,敌军主将绝不会是毫无本事之人,再昏庸的君主也不会将自己的国家双手奉上,你没觉得你前进得太顺利了吗?为何这时候没有想过可能是敌军在调虎离山?更甚者是要引你孤军深入,关门打狗?花柏林羞愧的头都快垂到裤裆去了,他太想赢了。
再来。
这一次花柏林稳打稳扎,整个人都不如前一局那般迫不及待,显而易见的沉了下来,可他也不过是坚持得比上一局久了一些。
三天后等你来破局。
是,长姐。
花柏林眼睛都没离开沙盘,他在想长姐走的那一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里。
阿捡。
六皇子匆忙抬头,花芷只当看不到他眼里的震惊,可感兴趣?六皇子没有犹豫的用力点头。
花芷笑笑,时间还早,你们俩就在这复盘吧,柏林,把规则教给他,随安要是感兴趣也可同学。
杨随安深深的看着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表姐,他不相信以表姐之聪慧会想不到这个东西的用处,可她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告诉了他们要如何使用,毫不藏私,心里需得多有底气才能如此。
顾晏惜突然开口,我也想了解。
花芷转过身去面对自己的对象,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会感兴趣,柏林,讲得详细一点。
芍药立刻巴了过来,花花花花,还有我还有我。
花芷推了下她的头,我拦着你了不成。
芍药嘿嘿笑着,蹭了蹭花花就站到了沙盘旁边,眼里是花芷不曾得见的火热,她记得的,她曾经想当一个女将军,当知道这个东西的用途她立刻就明白了它能起到的巨大作用。
她知道只要她感兴趣,花花绝不会拦着,她也知道如果她提出将这个东西用到大庆朝的军队中去,花花也只会笑一笑便应了她,可正因为知道她才开不了口。
她知道的,花花不喜害她家人不得团聚的皇帝。
花芷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已经四月底了,再过三日便出发吧。
听着柏林用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声音讲解沙盘推演的规则,花芷转身回了书房。
顾晏惜没让花芷久等,弄明白规则后又亲自上阵和柏林推演了一局,摧枯拉朽般的赢了自认是老手的柏林后便进了书房。
花芷歪头看着他,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若把这个东西献上去,花家的处境会更好。
会让我的家人回来吗?顾晏惜语声一滞,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花芷嗤笑,那我为何要献上去?可你却让我、让小六知晓,你当知道我们不会什么都不做。
那又如何?顾晏惜静静的看着她,他看得出来阿芷不高兴,不是因为沙盘的事不高兴,也不是他说的这些。
被对象这么看着花芷也实在是无法再迁怒,别了下头发,道:即便你们献上去,你们会隐瞒这东西是出自我之手吗?你们不会,间接和直接是有区别的,若由我来做,皇帝赏是不赏?赏又要如何赏一个罪臣之女?我表现得越好越打皇帝的脸,以那位的心胸怕是不但不会因此让我的家人回来,还要更得他厌恶吧。
为何不高兴?花芷一怔,她确实不爽,在这个没火车没飞机没四个轮的地方,要想速度快她去哪里都得骑马,若是游玩一番骑马那是痛快,可一想到她接下来几个月南下北上的跑都得在马上颠簸她就实在高兴不起来。
等等,她好像一直没有告诉对象她马上要出远门?虽然也是这两日才下定的决心,可她每日都有和晏惜见面,没有提前告诉他一声好像有点过份…这么想着,心里那点情绪就嘭一下没了,转而有点心虚。
别开视线,她用一惯的平静面容遮掩了过去,我打算南下一趟。
顾晏惜讶然,不是北上?在北上之前先去趟荆州。
花芷把南下的目的说明,顿了顿,为自己解释道:也是这两天才定下的事,你莫怪我没提前和你说。
顾晏惜却想都没往这个方向想,他拧着眉,非得三天后走?我需得给自己留点时间。
从上次的经验来看,回来后她会需要一个休整期。
我却得去趟豫州,明日便要出发。
…所以他们谁也不要怪谁没有提前告知,扯平!花芷顺了顺气,不需要你临朝摄政了?是,偶尔为之尚可,若时间太长会坏了规矩。
这时间也不短了,花芷心里嘀咕,需得去多久?也不知是你先回还是我先回。
来回半月左右,再赶一赶十二天定能回来,不若你等一等我…晏惜,你只是和我处对象,不是整个花家,我也不想过于依赖你,有些事,总要我自己去做的。
不然要是哪天可以依赖的人不在身边了要怎么办呢?第二百二十七章两人对战顾晏惜想说我愿意为你背负整个花家,愿意被你依赖,所以你不要留下余地,只需要信我就好,可对上阿芷不闪不避,仿佛带着无限韧劲的眼神,他把这些话全吞下了肚。
他的阿芷若会如她人一般依附于人,花家怎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又如何会有那以命搏命的狠劲。
他以为自己和他人不同,也以为自己已经把阿芷看得极高,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如那些寻常人一样,自私的想将一个本能展翅高飞的人困在身边。
顾晏惜苦笑,是他变得贪心了。
让芍药和你同去。
带芍药花芷自是乐意的,不过她还是追问了一句,她可以离开?可以,皇宫有她师傅坐镇就够了。
顾晏惜顿了顿,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此沙盘…出了这张门你想如何用便如何用,不过无需带上我,现在时机不对。
看她终于散了那股劲顾晏惜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下,我都记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两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
顾晏惜突的一笑,来战一局?花芷眉眼一挑,奉陪。
院子里,柏林正和芍药对战,虽说芍药还在熟悉规则,柏林却也需得慎之又慎的走每一步方能拼个旗鼓相当,顾晏惜看着有些心惊。
芍药自打立下要当女将军的志向后成日里看的就是兵法书,虽说这些年荒废了,可当年连皇伯父都说过芍药有天份,底子也打得厚实,可眼下,才不过十岁的柏林竟和她有一战之力。
他不由得看向浅浅笑着的阿芷,她真是把柏林教得太好了,若是…视线落到小六身上,顾晏惜心里有了打算。
最终还是芍药赢了,虽然只能算得上是惨胜,袖子一撸,芍药兴致勃勃的抬头:再来。
花柏林正要应战,花芷便说话了,我和陆先生来一局。
在有他人在的时候花芷还是习惯性的唤陆先生,顾晏惜挺喜欢这个称呼,上前将芍药拨开。
花柏林则有眼色多了,见长姐过来忙让位,他也想看看这个轻易就将他打败的先生是不是长姐的对手。
不熟悉晏惜的用兵习惯,花芷每一步都走得平凡无奇,只将一个稳字发挥到极致,顾晏惜也只是试探性的出手,两人都是大局观极强的人,谁也无法用奇兵,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来谁占了上风。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结束了试探,排兵布阵的步伐明显加大,你进我退之间仿佛有金枪铁马之声传出,战况绞着,谁都不往后退一步。
花芷用骑兵,落入顾晏惜布置的陷阱里,顾晏惜的蛇阵刚摆好就被花芷吃了蛇头蛇尾,徒留一个躯干动弹不得。
到最后几乎双方都把军队打空了,却谁也没能侵入对方领地。
此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笼全部点亮,沙盘旁边也有几个丫鬟笑眯眯的举着灯照明。
而战意并未褪去,花芷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把手掩入袖中,抬头看向同样正看着她的男人,她以为自己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可到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本性还是被上一辈子的生存环境逼成如此,她骨子里其实挺好斗。
阿芷有领兵之能。
非也,我只有纸上谈兵之能。
花芷笑容难得疏朗,眼睛熠熠生辉,看得出来是真正开怀。
顾晏惜不与她争辩,越了解阿芷他就越肯定,若真将一支军队交到她手里,她未必就练不出来,若阿芷生在乱世,必是枭雄。
完全不知自己被盖上枭雄名头的花芷揉了揉手腕,摆饭吧,今儿都在这里吃。
丫鬟领命离开。
花芷看向还在失神当中的柏林,她虽说不是有意打击他,可能让他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好,不是所有人都会如她这个姐姐一般对他手下留情。
花芷转而看向六皇子,刚才这局记下了多少?六皇子抬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一半左右。
甚好,你记一半柏林当也记了一半,饭后回你们屋里去复盘吧。
花芷把他不知何时扯散的一根襟带系上,你们院里也有一个。
六皇子轻轻的点头,好像生怕用力大了刚系的襟带又散了似的。
这顿饭除了花芷吃得香,其他人吃得都有些心不在蔫,连向来把吃饭当成人生大事的芍药也难得的分了心。
饭后几人更是跑得飞快,只剩两人的屋内,顾晏惜斟酌着措词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这次南下,我想让小六跟在你身边。
可。
…一肚子说服的话生生被堵了回去,顾晏惜轻咳一声,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为何不同意?若是可以我想将柏林也带上,只是花家离了我便不能离了他。
花芷看着书架上那一排游记杂谈,看过的书再多不如去外边走走,看看外边的世界究竟是怎样,只有亲眼见着他们才会知道有些地方远比书里描绘的好,有些地方却连活下去都难,不管阿捡以后会如何,看看这些对他没坏处。
花芷转回视线,眼里带着笑,再说我这次出去是谈买卖,又不是杀人放火,当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走水路?对,南方有个商人一年会来北方两趟,一路将东西卖空再从北方贩一些药材之类的东西回去,我让人给他递了话,明日我去码头见他。
随他一起走?花芷摇头,本来是有这个打算,可我估算着他在京中至少还要停留半月,我等不了了,只能先向他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若他有路子更好,只要有谈的可能我就能让他动心。
若能等半月…顾晏惜压下心里的渴望,我再派几人给你。
花芷没有拒绝,哪怕是为了六皇子的安全她也不敢大意,人数不能太多,惹眼。
我知,就两个人。
再加上一人能当几人用的芍药,也够了。
PS:吃了药,脑子一锅粥,第二章不能见人,药效过了我要重写,明天一起更。
第二百二十八章打听码头的热闹与否昭示着这一地是否繁华,京城的码头素来便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花芷步下马车,闻着扑鼻而来的海腥味脑子里浮现一道道美食,海鲜这东西不爱吃的人着实不爱,可喜欢的人却也是真的喜欢,她只要做喜欢的那一部分人的生意也够她赚得盆满钵满。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发现那摆着海味的地方虽然捂着鼻子快步走过的居多,却也有人陆续从那里挑了些买走,瞧着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大多是青衣小帽,显然是哪府的下人,可见也并不是完全没人识货。
她走近看着地上摆着的东西,从南到北,为了尽可能多的带货,自是不可能还装一船的海水带上活物,所以见到的多是干货,并以鱼类居多。
她要的,却并非这些。
花芷抬头,船边正有个中年男人看着她,眼神迟疑,笑了笑,花芷走了过去微微一福,可是船主?男人个不高,精瘦精瘦的,看着这么个精精致致的大家千金朝他行礼,他手脚都不知道要如何放了,上前扶又不敢,只得搓着手应声,是,我是船主,小姓张,张行,您可是,可是…徐英看了自家大姑娘一眼,将之前一直守在码头的小厮推了出来,这是我们府上的下人,这位是我们家大姑娘。
张行一看这张熟脸就知道没等错人,虽然还是吃惊京城竟然会有女人主事的人家,可在外跑了多年,该懂的忌讳他都懂,半点异色不露,躬身一礼,道:不知大姑娘有何吩咐。
我可能登船一看?张行不知她来意,可在别人的地盘上却也不敢拒绝,再者说他们男男女女加起来不过六人,他的船上可不止这个人数,上船他倒是更安心些。
上了船,花芷只是在外头看了看船上的结构,以及他们是如何装的货,并不进去,这让张行更放心,趁着她看的时间在舺板上张罗了一桌茶水,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让大姑娘笑话,船上只有这些。
花芷坐过去,一手轻托衣袖,一手拿筷子夹起一条炸得金黄的小黄鱼送入嘴里,咬下一口,酥脆做响,火候恰到好处。
张行意外于她的落落大方,却也因着她此举而觉出了几分亲近,一个不落人面子,也不会对粗鄙食物表现出嫌恶的人心肯定是不坏的。
放下筷子,花芷抬头,我今日来,是想和张船主请教一点事。
张行打起精神,是,您请说。
你船上这些海味,应该是你生活的地方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的吧。
张行心下一紧,小人不知您为何这么说,小人可以发誓,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是官,没有追究东西好坏的意思,我问这个只是告诉你,张船主生活的地方我了解一些。
花芷看向热闹的码头,在海边,怎么说也是活物更多才是。
张行小心斟酌着语言,您说得是,才打捞上来的自然都是活物,可我们没有办法一直让它们活着,它们一旦离了海水就活不下去,可船就这么大,若装活物根本装不了多少,所以只能制成干货贩卖。
花芷朝后伸出手,从迎春手里接了一撂纸放到张行面前,这些东西张船主看看是否都见过。
张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敢去碰那洁白的纸,他们那里贫瘠,纸也是黄色的,且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识字,他本也是大字不识,是后来手里有点钱了才咬着牙硬是学了些,以免在外跑船时吃亏。
小心的从头翻到底,张行抬头道,这些东西确实都有,还非常多。
花芷点点头,并不意外,她画的这些都是常见的,只要这些有就能够把那一摊子支起来了,至于少见的那些,如果有,她这趟过去自然能见着。
不知张船主是独个儿的买卖,还是为他人跑商?是小人独个儿的买卖。
这船也是张船主的?张行不知道这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硬着头皮应是。
若我欲和人合作做单买卖,张船主可能推荐一两个可靠之人?花芷微一顿,又道:张船主的船太小,吃不下这单买卖,进来掺和一二倒也没有问题。
张行精神一震,小人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认得几个人,只不知大姑娘要做多大的买卖,需得用到多大的船。
我先请问张船主,这一路行来走了多少天?小人在大码头都会停上几日,速度做不得数,不过这一路的情况小人却也知道,若是顺风顺水十日左右便够,若是遇上风浪不止的时节,半个月能到便算得上是顺利。
停了停,张行又补充了一句,需得是大船才有这个速度,小人这个船差了些。
倒也实诚,花芷点点头,她估算得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若以这个速度来算,来回一趟加上停留的时间应该在一个月左右,但她可以多用几艘船,第一艘船出发后的七八天第二艘船接上,再之后是第三艘船,在生意做开之前,有三艘船也就够了,至于干货,一船就可以用上许久,可以让张行来。
张行做这等生意利润并不大,只是比在家中忙活要强上一些罢了,要是能有个固定的买主他不但要轻松许多,也不用一出来就是这么多天,哪怕是要多跑上几趟呢?跑多了钱也挣得多啊!心里意动,看花芷不说话张行就担心这买卖要黄,斟酌了下,道:好叫大姑娘知晓,小人在单干之前曾在一个商行做过多年,老板仁义,小人走时非但不曾为难,还低价卖了这艘船与我,若您真有意做这买卖,小的愿意做这中间人为您牵线,且老板手中还有速度更快的船,只是成本要高于其他船只,若能说动老板动用来回一趟最快不过半月左右,您看…自是大善!若有这速度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花芷也不表露出其他情绪来,只是点点头道:我准备南下一趟,还得麻烦你给封介绍信,放心,此事若成不会把你撇下。
张行也痛快,当即回船内写了一封信封了口子递给她,若非船里货物还没卖完,他都想立刻跟着返航,这事若成了,不说大姑娘这边,就是老板那边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PS:以后不一起发文了,写一章传一章,白天出问题少一些,我以后尽量白天更新。
第二百二十九章出菇花芷对南下之行已经有了底,回家后就着手为出行做准备,花家人自然是不愿意她出去的,可除了隐讳的表达她们也不能说得更多,就连朱氏都咬着牙把所有反对都吞了回去。
和四婶将家里的事做了下交接,花芷又道:迎春和念秋会留在家里,四婶你好好用她们。
放心,我心里有数。
吴氏看着清瘦了些,精神也有些萎靡,这会却也强打起精神问,这一趟一定得去?得去,花家只是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旁支那几家有了生意忙活,你只需多关注两分就好,她们不上门来问你便无需管,还有花琴之事,她成亲时我不在府里,虽说我已经给了一份,但是明面上花家还得再出一份,要如何出,出多少都由四婶你来定,处事时你把二妹她们带在身边,我瞧着如今她们都长进了不少,以后这些庶务我打算让她们接手。
何止是长进了,一个个都像变了个人,有一个顶好的在前边带着,谁不想变得更好一点呢?吴氏笑着应下。
迎春在门边禀报,小姐,唐永求见。
唐永?花芷心里一突,快带进来。
唐永抱着一个竹筐进屋,垂眼不抬的倒头便拜,小的见过大姑娘。
快起。
花芷瞧着他身边那个筐子,可是有好消息?是。
唐永将筐子上的布掀了,露出里面嫩生生的一筐蘑菇,虽说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平菇,可这已经说明她改良过的方法是可行的,其他品种出菇不过是迟早的事。
唐永轻手轻脚的将上边的平菇拿出来放到地上,花芷才发现下边还有鸡腿菇。
早先就已经陆续有出菇,只是小的瞧着长势没有达到大姑娘您所要求的便没有回来禀报,这一批小的瞧着不错便送了来。
花芷按捺不住的起身,拿起平菇放到鼻端闻了闻,是这个味儿,再按按鸡腿菇,很好,不空,瞧了眼漏壶,花芷回头朝着吴氏笑道:今儿让四婶尝尝鲜。
吴氏只以为她是让厨房的人去做,却没想着她竟然自个儿抱着去了厨房,她一愣,忙也跟了上去。
把衣袖挽起束紧,花芷示意兰巧在一边仔细瞧着,她把平菇一瓣瓣摘了撕成小块用水泡着,然后将鸡腿菇洗了切块,找出来一点葱姜蒜和几个青椒切了,待看到篮子里有豆腐,她又将豆腐拿出来片成片,最后做出来一个青椒炒鸡腿菇,一个平菇炖豆腐,她还在守孝,不然放点肉进去会更好吃。
吴氏此时已经不知道是该惊奇芷儿会做菜还是这两道菜竟然这么香了,且她动作这般娴熟,可见绝非第一次。
四婶,尝尝。
花芷装了一小碗递过来,她已经率先尝过味了,也不知是不是水土的原因,从鲜味上来说比之她曾经呆过的那个世界要强上太多了,等量大起来有剩余的时候,她可以将之制成粉,放菜里提鲜再好不过,对,可以先让人做上一些,去北地的时候带上。
吴氏连着吃了几口,那鲜滑的滋味让她不但将小小的一份吃光了,连汤都喝进了嘴里,正待说话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好香,花花,有好吃的不叫我!这狗鼻子,花芷失笑,忙亲自装了一份送到她手里边笑话她:不是都蹲沙盘那不挪窝了?香味影响我思考,不先饱了口腹之欲我要输给小六了。
说着话,芍药吹了吹就往嘴里送,一嘴油光,眼睛也闪闪发亮,好吃,花花好吃。
我不好吃。
嗔她一眼,花芷又装了一碗递给跟进来的六皇子,她并不强迫六皇子去族学,他既然对沙盘感兴趣,多研究研究也没坏处。
端着碗在厨房吃东西是六皇子顾承乾平生头一回,他既觉得新鲜又觉得舒服,学着芍药姐姐的样子吹了吹就往嘴里送,然后也对着花芷直点头,眼神就表达了两个字:好吃!能得到吃货和皇子的认可,显见味道确实是不错的,花芷心情大好,让迎春将剩下的都分了,连唐永都得了一小份。
从厨房到书房这短短的距离,花芷已经罗列出了一长串菜单,她将之全部写下来,并注明做法,连剩下的蘑菇一起装好让徐英给拂冬送去。
才出这么一点她没准备现在就开卖,拿去给拂冬练手倒是正好。
庄子上可还有?是,还有二十斤左右,小的和几老估算着,再有得半个月应该能有一次小丰收。
很好,你把剩下的那些全送到食斋去。
是。
后边应该会大量出产,一定不得放松,如果我没有传话过来,后边出的蘑菇里除了香菇送到这里来外,其他的都送到食斋去。
是,小的一定管好了。
辛苦你了。
花芷语调缓了几分,听说你已经和陈嬷嬷的女儿定了亲事,好日子定在了下个月,你可在庄子上布置一间新房,到时让她随了你去,夫妻俩替我管好了那个庄子。
这对唐永来说是大大的意外之喜,他忙磕头拜谢,未婚妻是随在二夫人身边侍候的,她早就探过口风,二夫人半点都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他原本以为两人成亲后需得两头住,没想着大姑娘却成全了他,一时间他都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待唐永千恩万谢的走了,花芷才嘱咐道:他们成亲时你以我的名义私底下送份礼。
迎春应了,唐永是知根知底的人,爹娘又都在府里,不怕他出什么妖蛾子,她们都放心。
等他们将香菇送来时天气应该已经挺好了,到时你带人将香菇洗净晒干磨成粉,记得一定要晒干了晒透了,不然放不久。
是。
如果量多可送一份到食斋去,量少就全留着,我要带到北地去。
是,婢子记住了。
忍了忍,迎春还是问出了口,婢子真的不能跟去吗?走水路的话无需骑马,婢子一定不拖后腿。
我会让抱春跟着,你得留下,迎春,你是我的大管事,府里大小事情需得你拢总,花家是我的大本营,只有你在家里坐镇我才能放心,就像沙盘推演,我在前边冲锋,为的也不过是要保住我的大后方,前边可以丢盔弃甲,再反攻回去就是,可要是大本营出了问题那我就满盘皆输了,明白吗?迎春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点头,婢子一定替您守好了。
PS:下一章在晚上,希望不出问题,我都怕了。
第二百三十章南下码头上迎来送往,花芷站在船头看着那些笑的哭的盼的面容,忆起晏惜走之前那天晚上来道别时他眼中的不舍。
说来也怪,明明是那般身居高位之人,可两人之间他却一直都是情绪外露的那个。
她并非心里没有不舍,只是她太习惯离别,习惯到哪怕知道最少一月不能相见也觉得那不过转瞬即逝,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再活一辈子也会延续下来。
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她也觉得遗憾。
也不知道晏惜如今到了哪,心里转着这么个念头,花芷正欲回船舱内身后便有人唤,大姑娘?花芷转过身来,她没有改装易容,也没戴帷帽,就这么坦坦荡荡的立在船头,本就出色的容貌在这水天一色中越加显得打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就不少,可都不及眼前这人般灼人。
看了一眼,花芷微一福身便错身离开,既不失礼数,也表明了她的拒绝之意。
她可不想在晏惜不在的时候搅和出一桩桃色事故来。
男人见状先是一愣,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下,意味深长的笑了,不管大姑娘是去哪,离最近停靠的港口可也有两天,总有能搭上话的时候。
出门访个友还能遇上平素守在花家附近都守不着的大姑娘,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花芷没把他当回事,回屋就看到芍药在那睡得四仰八叉,昨儿她在药房捣鼓一晚上,也不知弄了些什么,反正背了一个大包裹上船。
发着呆的六皇子听得动静抬头,见着人忙站了起来,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花姐姐竟会带上他出远门,第一次,他离皇宫这么远,而接下来他将会离得更远,只是这么想着就心跳加速。
快开船了,据说起锚的时候会很热闹,不去外边看看?六皇子摇摇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相比起来他更想知道花姐姐为什么会带他。
陆先生提的,他说你未出过皇城,让我带你出去瞧瞧这天下究竟是怎样的。
花芷岂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好心的给他解了惑,你若不愿,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愿意,我愿意的。
六皇子咬着唇,会不会给花姐姐带来麻烦?不会,来手谈一局?好。
十日左右的路程,花芷带了些打发时间的书,也把棋具带上了,这么些天,总不能浪费。
六皇子的棋风已经渐有格局,只是还稍小了些,不过以他这个年纪来说也不错了,花芷下得漫不经心,想着待有闲时和晏惜来上一盘,从沙盘推演来看他是个进攻型的人,她很喜欢那种旗鼓相当的感觉。
外边传来号子声,船起锚了。
港口风平浪静,船初行时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出了港口汇入大河,船开始起起伏伏,芍药警惕心强,才第一个起伏就坐了起来,眼神清亮,仿佛之前不过是在假睡。
才走啊。
打了个哈欠,芍药又倒了下去,不过这会她倒不急着睡了,有了点精神去撩拨皱着眉头苦思如何破局的小六,干脆点认输吧,没救了。
花芷斜她一眼,照你这说法,小六一开始就不该和我下,反正他也赢不了我。
芍药嘿嘿笑着真就点头。
那你也不需要去琢磨沙盘了,反正不是我的对手。
芍药苦了脸,花花,你这是偏帮。
我是。
花花花花花花花花…对着这么个耍赖的人花芷也没有办法,白她一眼放过了她。
六皇子抿着嘴直乐,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想到了破局之法,忙将黑子落下。
花芷赞赏的微微点头,有时候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拼尽了全力,就像这一盘棋,若你在刚才弃子认输,你可能要输我二十个子,而现在你至少为自己赢回了两个子,在战场上,这就是你为自己赢来的生机,说不定就因为这个时间等来了援军呢?六皇子认真点头受教。
见他理会得,花芷也就不再多说,道理讲多了就成了说教,那就惹人嫌了。
床上的芍药早就敛了笑,把自己埋在臂弯里闭着眼睛装睡,她有点羡慕小六,也有点想念那个笑着说咱们家要出个女将军的美丽妇人。
下完一局,留了小六在那复盘,花芷拿出一本册子看起来。
思清先生的手稿太过珍贵,她不敢带着到处跑,于是誊抄了一份,正好可以打发这旅途漫漫。
誊抄的时候她就已经吃惊过了,思清先生大才,在前人的基础上又创出十阵,光是第一阵的锥阵她就一时找不到破解之法。
这个阵杀伤范围大,只要能保住阵型不变,所向披靡。
前朝造的孽太大了,毁了无数文明不说还断了整整百年传承,大庆朝休养生息近两百年也未能完全恢复,如思清先生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大庆朝不曾出现,太过伤筋动骨了,折了底子。
勉强算起来花家先祖花静岩算一个,不过距离思清先生还是有着距离,就如天才和绝顶天才的区别。
花芷手痒般搓了搓手指,若是在家就好了,可以在沙盘上推演一番。
出行第一日非常顺利,风平浪静,黄昏时几人出了船舱,倚着船舷看着天边红彤彤的落日。
此河是整个大庆朝的母亲河惟河,河面非常宽,虽比不得海的无边无际,前后左右的看着却也有一种自身非常渺小的感觉。
六皇子想着若是此时沉船,他再是天家子也逃无可逃。
像是寻找安全感似的,他往花芷身边靠了靠。
花芷眼角余光见到他的举动觉得有点好笑,她也不说破,只是问:这里的落日和京城的比起来如何?太阳看起来更大,离我更近。
太阳没有变,变的是你的心境,心宽了,世界就大了。
花芷习惯性的提点了几句,末了才想起这不是她的弟弟,是天家子。
恍然想起今日好像跟着芍药叫了小六,心里转了几转,花芷敞开了问,为了出行方便,我们便都称呼你小六可好?可以可以。
再好也没有了,只有晏惜哥哥和芍药姐姐会这么唤他呢,如今就可以再加上一个花姐姐了,小六阿捡我都喜欢。
说笑间,略耳熟的声音响起,大姑娘,又见面了。
花芷敛了笑转过身,既避无可避,那便不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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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纨绔子花芷是记得他的,食斋开张那日,第一个跨进院门的就是他。
后来晏惜在和她说起这些人的时候也提了他的名字,姜家姜焕然,典型的纨绔子弟,好像活一世就为了去女人肚皮上一逞威风。
她对这样的人不反感,谁让人家会投胎呢?他有这个游戏人间的资本。
微一福身,花芷脆声见礼,没想到会遇到姜公子,真是巧。
姜焕然眼神一亮,大姑娘知道在下?食斋多谢姜公子捧场。
姜焕然不自觉的就挺了胸,他就说嘛,在花家那守不着人就去食斋,一天去定一桌,他的名字总有一天会传到大姑娘那去,这可不就是了?不过那食斋的东西还真是好吃,他从来不知道一样食材竟有如此多的做法,就是不为了献殷勤他也很乐意把饭局放那里去。
姜焕然笑着露出八颗牙,大姑娘这是去往哪里?探亲。
哦。
姜焕然拖着长音,我要去荆州浈阳,不知是否有缘和大姑娘一路同行。
花芷有些意外,竟然还真是一路同行,索性也是瞒不过去的,她便点头,真巧,我也是去往浈阳。
一个巧是巧,两个巧就不叫巧了,这叫缘份。
姜焕然大笑,眼睛闪闪发光,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芍药手指头一动就要做小动作,花芷看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的卸了劲。
不打扰姜公子,我先回了。
姜焕然脚步一错就拦在了前边,这么好的夕阳不看多可惜,大姑娘何必急着回屋,若是嫌我碍眼,我远着些就是。
花芷看了红彤彤的天边一眼,转回头来道:再美的景也要看站在身边的人是谁。
如果是晏惜在这里,她看的就是美景,而现在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再美的景也不过是自然现象。
看着错身而过的人美焕然挑高了眉,大姑娘这意思是因为站在这里的人是他,所以美景不看并不可惜?呵,有意思。
花芷目送小六回了船舱自己才回去,她并不担心小六的安全,不说明里暗里有好几个人护着,就是在这船上真有人做了什么也休想跑,远行的船在靠岸之前都会行在河中央,水性再好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船上动手脚。
花花,你离那人远点,不是好人。
一关了门芍药就跟屁虫似的粘在花芷身边碎碎念,这可是她嫂嫂,谁敢居心不良看她不剥下一层皮来!好人还是坏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花芷拍开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在一边坐了,拿起一粒棋子在手中摩挲,晏惜此次出门可安全?七宿司收到消息,豫州突然冒出来一个七星教,据说教主脚踏七星,能活死人肉白骨,本领滔天,不过短短时间教众就增至两千人,晏哥不放心才打算亲自去。
花芷了然,历史上凡是突然出现的教会都不会是来凑热闹的,晏惜危机感强,怕是感觉到了不对,怪不得会走得这般匆忙。
那位好了?算不得全好,慢慢养吧,想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
说到皇上芍药也有些低落,她和师傅手段用尽,最多也就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了。
花芷更想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可她到底不是冲动的人,明白这种话不论在晏惜还是芍药这都说不得,摸摸芍药的头就将话题转开了去。
船上的生活枯燥无聊,花芷和六皇子坐得住,手谈几局就能耗掉许多时间,芍药却不行,里里外外的跑来跑去,花芷把思清先生的兵法书往她怀里一塞她才坐住了。
抱夏端着饭菜进来,转身飞快将门关上,走近了低声禀报,那姜公子又在门外等着。
那就让他等去,我也不是非出门不可,吩咐一声,叫咱们的人都不要理会。
是。
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到出路的六皇子干脆投了子认输,抬头道,花姐姐,我去打发了吧。
用什么身份?不暴露你的皇子身份你可拦不住他,别理会便是。
六皇子有点不高兴,花姐姐有饭后散步的习惯,要是能再和花姐姐一起看夕阳就好了,悄悄憋了芍药姐姐一眼,见她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他也只能放弃。
姜焕然这一等就等了九天,眼看着明儿就要到荆州了他却自那日后就再没能蹲着大姑娘,越是等不着他越是想等,还一日比一日等得久,眼看着几天下来人都被晒黑了些。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花家大姑娘竟也不被京城中人知晓,就凭这为了避开他能九天不出门一步的忍性他也实在是佩服。
转念一想姜焕然又佩服起自己来,她九天没出门他可就等了九天,几人能做到?正这么想着,那张时时紧闭的门从里打开,他以为出来的又是那个漂亮丫鬟,漫不经心的一撩眼皮,看到走出来的人整个人一个激灵就站直了!他等到了!一激动,他扬着手就打起了招呼,大姑娘。
今儿有风,却正好是顺风,船走得比第一日快,花芷把碎发别到耳后,对走近的姜焕然微一福身,姜公子好精神。
没有好精神可等不着大姑娘,大姑娘实在是坐得住。
习惯了。
花芷越过他走到船舷边,南方的气温比北方高了不少,风里也有着南方特有的潮湿,这种感觉还真是熟悉极了,哪怕多年不曾感受。
姜焕然半点没有被冷落回避的不高兴,笑眯眯的站到花芷一侧,本性使然,他的言行举止都透出一股风流潇洒的劲来,坦坦荡荡的并不让人讨厌。
大姑娘以前可来过?不曾。
见大姑娘搭他的话,姜焕然立刻来了劲,这南方啊,和北方大不相同,北边难得下雨,在南方一年下来下雨的日子怕是要比天晴的日子还多,虽然出行不方便了些,可有些美景还真就只有南方才有,大姑娘可得带上把雨伞在身边才好。
多谢提醒。
花芷侧过头看向他,姜公子常来南方?我家祖藉浈阳,每一两年会过来一趟,这地方我也算熟悉,等到了地头我可给大姑娘引个路。
花芷婉拒,我就到浈阳城中,无需劳烦姜公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各表一枝大庆朝分九州而治,京城居中,形拱卫之势。
荆州位属南方,邻近炎国,因着靠海,这里的人便比他处要多了一条生路,便是这码头上的味道也和其他地方不同,海鲜销往其他地方也是需得通过惟河的。
船正在停靠,吆喝声四起,花芷站在船头,裙摆飞扬间衬得她越加出众,只是无论神情还是气度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明里暗里看的人多,靠近的却也只有那么一个,但是这一次他却没能走到花芷身边。
六皇子朝着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各自往中间迈了一步,如一堵墙般挡在姜焕然面前。
姜焕然踮起脚尖朝着前边喊,大姑娘,大姑娘…花芷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姜焕然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姜焕然笑容凝滞在脸上,他突然有一种自己扰了花芷的感觉,而被他打扰的人显然是不喜欢的。
被花芷拉在身边的芍药同样回了下头,帷帽挡住了她恶狠狠的视线,要不是怕耽误了花花的正事,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小子,等着,等回了京城的!走吧,先找个客栈落脚。
花芷率先下了船,她的容貌就是放在美人聚集地的扬州都是出挑的,更何况是在无论男女都比内陆之人更要黑上几个色号的荆州,她一路带走无数人的视线,恍若无觉。
码头上就有车马行,徐英立刻前去商谈,没一会就带着两辆马车过来。
虽然花芷不想带太多人,可这一行也有九人,除去她自己带的抱夏和徐英外,还有六皇子的两个护卫以及顾晏惜安排的两个。
花芷本打算让徐英再去租用几匹马,被四个护卫齐齐摇头拒绝了,和北方的高头大马不同,荆州使用的是矮脚马,光从外表上看起来就差了不少,他们实在是看不上。
即便是车马行里最好的马车对花芷来说也是不舒服的,她打起窗帘看向外边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还算繁荣,可比预料中还是远远不及。
也是她之前想岔了,就算荆州靠海,可大庆朝可没有明朝那般强悍,相比起来甚至称得上闭塞,不曾和任何一个海外国度建立来往,他们甚至都不知海的那一边还有长得和他们不太一样的人,以及不一样的文明。
海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助他们生存的地方,他们从海里捕捞各式海产品卖往内陆各地,为他们换来银子,他们则在一些特定的季节面对海发怒时引发的大灾小难,这就是海对他们的全部意义。
没有外敌,没有倭寇,没有侵略,花芷衷心盼着永远都不要有这些。
这里比京城热好多。
芍药把帽子取下来,脸上已经有了污渍。
花芷回头看她,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道:我让人给你拾掇的薄衣衫,等到了客栈就换一身。
芍药抱着花芷的手臂直蹭,她没有告诉花花她曾经跟着晏哥来过这里,并因他们的到来而让这里血流成河。
花花,我们会在这里呆多久?看事情顺不顺利,顺利的话几天就可以谈妥,怎么?芍药笑得满眼狡黠,嘿嘿,我在想晏哥得在京城等多久。
花芷戳她额头,也想起了那个男人,已经过去十天,算着日子他应该返程了才对。
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想,顾晏惜此时还在豫州,七宿司才得到消息的时候七星教是两千人,等他到豫州的时候人数已经破了四千,短短几天竟增涨一倍,事情的严重性远超预期。
此时他以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混在人群当中,和其他人一样恭敬的低着头,只是他微微侧着身,用眼角余光看着高台上的一切。
那个所谓的七星教教主一袭白袍,头发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不笑的时候就如神袛一般带着漠视苍生的意味,可当她笑的时候却又圣洁的让人愿意将心捧给她,顾晏惜跟着跑了三天,看她做了三场法事,对七星教的看法一再改变。
来之前他只以为这又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局,为的也不过是从老百姓那里骗些银子,可这人不是,她没有收百姓一个铜板,相反还赐出了不少所谓圣水,亲眼看着病怏怏的人喝了圣水好转后,他让人连夜将东西送去给于老。
眼看着教众极速增加他也按捺着不动,做出这么大场面自是有所求,而这个人的动机他还没有查明,这样的危险不能按压下去,是祸患。
主子。
陈情快步进来,又跟丢了。
已经是第三次跟丢了,顾晏惜拿着银钗轻戳指尖,她的来历依旧没有查到?是。
陈情暗暗磨了磨牙,这还是头一次有七宿司查不到来历的人,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算真是,那石头七宿司也该挖出来了!袁世方那里可有动静?属下让人盯着了,一切如常。
顾晏惜抬眉,从他这里切入,查。
陈情一愣,可他并无异常…袁世方的出身是九位总管里最低的,但他的能力是九个人里最强的,一个能力强的总管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么个教?他知道,但他什么都没做,放在别人身上正常,在他身上,那就是有鬼。
陈情受教,立刻就要出去安排。
等等。
陈情重又转过身来。
顾晏惜垂首思索片刻,盯着他的人不要动,安排生面孔在外行走,你把自己藏好了。
陈情一惊,有内鬼?不是除掉了吗?什么时候七宿司成筛子了?以防万一。
顾晏惜低头看着闪着光的银钗,他有种感觉,他的行踪并没能瞒住某些人,就像在炎国的那次一样,可如果真和那几位有关也想不通,弄这么一个教出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历史上欲以这种手段颠覆王朝的可没一个有好下场。
而且他瞧着这个教主的手段不像是一般骗子会使的,倒是有点像那些天师的手段,大皇子的教训就在眼前,事情也还没过去很久,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才对。
顾晏惜眼神变得危险起来,若又是天师在兴风作浪,这一次可就不是赶走这么简单了。
但光只是天师翻不起这么大的浪。
PS:心肌出了点问题,有药物反应嗜睡,一天大半的时间就睡了,这两天会一更,欠着的帐记着呢!第二百三十三章东来商行在客栈休整的这天花芷也没闲着,她让徐英出去将当地商行的价格大致摸了个底,对张行推荐的东来商行也了解了一番,确定张行没有诓她才在次日登门。
东来商行位于东门最打眼的位置,过去一眼就见着了那高高的门檐。
时辰尚早,商行内很是安静,花芷等人一露面就被里面的伙计瞧着了,他们早就练出一副好眼力劲,看一行人的装扮立刻就有份量够重的管事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一早便贵客盈门,蓬荜生辉。
管事个子不高,但是脸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显得和气,天生的生意人,花芷评估完也客气的对他点点头,若买卖谈得成,我确实也称得上是贵客,请个能做主的来吧。
抱夏将张行的介绍信递过去,那管事双手接了,不由得多看了抱夏几眼,丫鬟都这么漂亮,也不知是何来路。
这信他是没资格拆的,亲自引着一行去坐了,示意伙计过来侍候着他赶紧拿着信进了内里,一边庆幸少东家今儿也来得早,不然可不就要误事。
东来商行东家姓夏,商行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早年夏姓也是荆州城中的大户,只是中途家道败落,一直到夏东来当家才又兴旺起来,他膝下有四子,如今出来打理商行的是长子夏洚,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当家的也将是他。
夏洚也确实对得起他爹的期待,行事进退有据,办起事来颇有章程,并且和他爹一样很是仁义,商行上上下下对他都是一片赞誉,可他最近却也过得并不那么顺心。
荆州一众大小商行虽则不是东来商行一家独大,可做为存活年头最久的商行,无论是人脉还是经验都没有哪家比得上,再加上他们以和为贵的行事风格,在这荆州城可谓如鱼得水。
但是前不久郑家在东门新开了一家商行,做的和他们一样的买卖,要是其他人他并不惧,可这郑家不一样,郑家是荆州总管穆云阳的岳家,他夏家在荆州的关系再硬也硬不到总管前头去,虽说对方也不敢轻易动他,可从买卖上来说他们占不到一丁点便宜,这段时间已经被抢走不少生意了。
管事敲门进来的时候夏洚正看着帐本皱眉,不过他在伙计面前温和惯了,看到他当即就缓了神情露出笑意,何事?外边来了贵客,小的看不出是何来路,这是她们带来的介绍信。
夏洚接过信,确定封口无异后打开来,张行那一笔字也不过就是将将能认而已,实在称不上美观,可夏洚却从头至尾看了三遍,到底年轻,眼角眉稍都带上了喜意。
荆州再好也只是偏南一隅,和京城如何比得?而此番来客却是京城大家,说不得他如今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了!吩咐人去小花厅备上茶水。
是。
夏洚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后快步往外走去,待看清端坐一侧的人时他脚步都顿了一顿,陈管事可没告诉他贵客是女人!还是个这么好看的女人!但他到底是生意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依旧热情的走近,一脸笑意的拱手道:让贵客久等,在下东来商行少东家夏洚。
少东家,听起来是个能做主的,花芷站起身来身体微微前倾,敝姓花,少东家唤小女一声大姑娘便是。
大姑娘。
夏洚从善如流,外边人多嘴杂,不如里边谈?请。
花厅布置得很是富丽堂皇,花芷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金光闪闪的实在是晃眼睛。
可她的表现落在夏洚的眼里却是底气,各自落坐后他道:大姑娘这一路可顺利?顺风顺水,大概预示了我此番也能事事顺利。
花芷衣袖轻拂,抬头看向对面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荆州的男人大都个头不高,且黑,这个夏洚虽然也不白,个头却是够的,皮相倒也不错,至少谈生意时不让人反感。
夏洚不想表现得太急切,正打算再说说话拉拉感情,就听得对方道:此番前来是为一桩买卖,只不知东来商行是否吃得下。
夏洚精神一震,非是我自吹自擂,若是我东来商行都吃不下的买卖荆州大概没有商行能吃得下了,大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花芷看了抱夏一眼,抱夏会意,将之前给张行看过的那些图又递了过去。
夏洚从头看到底,抬头,都不算难得,大姑娘需要这些?需要很多,我打算在京中做个海鲜买卖,需要的量很大,如果东来商行接下这个买卖,每七到八天就需要派一艘船前往京城,若是生意好了可能只有四五天甚至更少。
大买卖!夏洚吞了口口水来缓解从心底溢出的兴奋,船商行有,只是这货物是由我商行去收还是如何?我可不敢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篮子摔地上了可要如何是好。
花芷轻笑,不过我也不可能去渔民手中收,为了大家都好,还希望少东家能为我推荐几户信誉好东西也好的卖家。
大姑娘想得周到,在下佩服,大姑娘放心,我夏洚不敢毁了东来商行三十年的声誉。
花芷微微点头,我喜欢和爱惜羽毛的人合作。
合作不是一下就谈得成的,花芷也不急,第一天只是谈成了个框架,双方都给对方留了余地后就散了。
夏洚将人送到门外,目送她们离开后低声吩咐,派人跟上去看她还和哪家商行有接触。
管家知道少东家防的是郑家,应了后立刻安排最机灵的伙计跟了过去。
马车上,抱夏从水壶里连着倒了两杯水给小姐,她们这些常跟在小姐身边的人都知晓,小姐在外边喝茶从来都是做做样子,再渴都不会喝实了。
护卫的声音从外传来,大姑娘,后边有人跟。
花芷毫不意外,不用在意,让他们跟着。
是。
憋着一直没说话的芍药这会便如笼中放出来的鸟一样快活,花花,我们接下来去哪?有想去的地方?没有,就是不想回客栈。
不回,我们去一些小码头上转转。
PS:更一章我就特别着急,总觉得没写什么内容,明天一定双更。
第二百三十四章货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浈阳就是个航运比陆路更发达的地方,从小码头上出出进进的庞大人流量就看得出来,他们很习惯坐船出行。
花芷先去看了几个客运码头,然后才转去了货运码头。
货运码头的味道极不好闻,各种味道混杂,其中鱼腥味最重,花芷适应了好一会才迈步,目标明确的朝着味道最重的地方走去。
她也不走近,不远不近的瞧着。
此时岸边有五艘船在卸货,吆喝声,斥责声,笑骂声,恭维声种种,小小一方世界便能看尽人生百态。
好一会后花芷才朝着其中一艘船走去,一桶一桶的鱼正从船上搬下来直接被抬上车拖走,伙计管事都笑容满面,声音爽朗。
花芷走到刚搬下来的大桶旁边,瞧着那满满一桶的青石斑。
姑娘要买?我们这不散卖。
一身短打装束的男人走近,脸黑红黑红的,看着应该是常跑船的人。
猜着他的身份,花芷脆声道,看看货,瞧着好似很是新鲜。
那是自然,今日凌晨打捞上来的鱼,半点不耽误的就往这里送,不新鲜的鱼在这里可卖不出去。
男人的官话不甚标准,也只能勉强听懂,大概他也知晓自身的缺点,说的速度不快。
花芷微微点头,在这个地界吃这一行饭的人多,要想卖得好首先得保证质量,瞧着大桶里还在动的鱼,花芷心里一动,从时间上来算他们在路上耗掉的时间大概在四个时辰左右,这么久鱼还活着…里面装着的可是海水?是海水。
海里的鱼不用海水可养不活,这是常情,男人心里腹诽这个漂亮的姑娘家说的废话,面上依旧恭敬。
花芷心里那点担心也就放下了,到时她也让人装着海水北上便是,货少一些也就少一些了,大不了多跑一趟,她还需得做两手准备,晏惜手里的制冰买卖在这里大有可为,到时让人往船上也放一些,路上即便真有死去的也不用担心损失太大。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花芷套起话来,不知如何称呼?小姓陈,陈二,添为安泰渔行的一名小管事。
陈二极有眼色,看出花芷非富即贵,看着又不像是来找茬的,倒有可能做成买卖,若是他能拉住了这桩买卖这个月少不得能得个大赏头,这么一想态度上就更加热情起来。
抱夏上前轻声道,小姐,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味道确实不好闻,花芷看向陈二,陈二会意,躬身道:您请稍候,小的这就去安排一二。
陈二飞快召了个伙计过来管着这些货物,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快步过来,侧身引着一众人出了码头,他不想引来同行注意,也不带人去那些打眼的茶水铺子,而是下了大本钱领着上了茶楼,并要了个包厢,这可是东家的气派了,陈二一边心疼银子一边又有点爽。
点了几样茶水点心,陈二吞了口口水,肉疼得紧。
花芷看着他的作态觉得挺有意思,也挺喜欢,做买卖她最怕遇上抠抠嗖嗖的人。
不知安泰渔行离此多远?大小如何?陈二打起精神,回答得十二分小心,从我们渔行到这里行船四个时辰可到,若是顺风顺水三个半时辰即可,要是走陆路时间需得久一些,我们渔行规模在中上。
顿了顿,陈二又道:虽说是中上,一般的买卖却也都吃得下,东西绝对新鲜,万不敢做那昧良心的事。
倒也实诚,花芷暗暗自得于自己看人的眼光没有退步,她在那观察半晌,看的不是生意好坏,而是伙计的精神状态和一些细节,那些来拉货的都是看一眼就把货拖走了,可见对他们很是信任,不像旁边几家,来拉货的都得仔仔细细翻上好一会确定货物好坏,一对比就足以说明问题,做买卖,信任最是难得。
示意抱夏将图纸递过去,陈二在身上擦了擦手才小心接过,翻阅过后抬头,都是我们渔行有的。
稀罕一些的可也有?知道这生意有门,陈二回答得更谨慎,不知客人的稀罕是什么个标准,不过别家能弄到的我家也能弄到,有时还能遇上一些市面上难得一见的,不过那些都有人常年订着货,怕是不易到手。
花芷微微点头,又打听了一些事情,心里有了底后便道,此事我尚得考虑两天,若是有意你家渔行,后日的这个时辰我会去码头上寻你,和你一起前往渔行。
陈二自也知道一桩买卖没有这么快定下,他也不失望,有这个话他就知道有希望了,忙点头道:小的静候好消息。
花芷笑笑,起身离开,抱夏放下一个红封快步跟上。
陈二将人送出门才回头拿起红封,打开一瞧,是几块碎银,加起来怕是有四五两了,他心下一喜,不管生意成没成,反正今日他没亏。
将没动的糕点打包好,陈二前去结账方知账已经结了,他捂紧了银子,心也跟着提了提,这么大方的主顾,若是能谈下来岂能少得了他的好处?回想了下今日的言行,陈二自问就是从头再来一次也不能做得更好后也就按捺下来,两天,真希望转眼就过了。
上马车前,花芷示意徐英上前来,刚才陈二说的可都记着了?徐英一激灵,是,小的都记得。
你且留下,去和其他家接触打听一番看看是什么情况。
是。
徐英告退,刚走出几步又被叫住。
花芷看向一边眼神四顾的六皇子,小六,柏林可有和你说过他们兄弟有一门课业是要弄清楚京城中一应物什的物价?是,柏林说过。
那么,停留的这段时间你便弄清楚这个小地方的物价吧。
花芷看向忙碌的码头,先从商谈货源开始,徐英,跟好了。
是。
这里不是京城,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而已,行事需得以自身安危为重。
六皇子心里一暖,应得温驯极了。
去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被跟踪六皇子的两个护卫紧紧跟了上去,等几人走远了花芷才又回头看向另两个护卫,去一个暗地里护着,遇着情况什么都不用管,一定要先把人护好了。
两人并非出自七宿司,而是顾晏惜的人,个高一点的叫于涛,另一个名汪成,出来之前就被好好嘱咐过,这会没有二话,汪成应声跟了上去。
将六皇子放离眼皮子底下,花芷不是不担心,可是她把人带出来也不是真的看看山看看水就好,她希望他能看到更低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和他差着十万千里的生活,看到一些身为一个皇子根本没机会看到的东西。
从私心上来说,她也希望这个听话的孩子在尚没有承载那些沉重之前能有一次不一样的体会,不受身份之限,也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这是小的时候才有的特权,等长成了大人就是想简单也简单不起来了。
因为每个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长成小的时候自己最不喜欢的人。
就如她。
花芷心情突然间就低落下来。
芍药对情绪最为敏感,她把抱夏赶到一边,自己巴到花花身边安慰她,花花你放心,我给了小六不少好东西,就算他跑得再远我也能找到他的。
想到她给自己的东西,花芷心便跟着安稳了些,有护卫跟着,小六又机灵,再加上芍药给的这些东西,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把人拉着躺到腿上,花芷低头对上芍药清澈的眼神,我要办的事情无聊了些,明儿你就别跟着我走了,自己去玩玩。
芍药确实觉得没意思,想了想她也就不为难自己了,那我明天去这里的药堂看看,师傅说这里的人对风湿很有一套。
好,我让徐英跟着你,你不擅打理那些琐事,有他在你就无需理会那些。
芍药笑嘻嘻的应了,她喜欢被花花这么照顾着,哪怕花花说的那些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
花芷摸着她凹凸不平的脸也笑,没有说出更深一层的理由,虽说京中女人就没什么地位,可这一点北方历来比南方要好,在南方,尤其是在荆州这边,女人就是当牛做马用的。
别看她遇上的好似还不错,若非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那夏洚都未必会拿正眼看她,首先就是她一副来头大的架势把人给唬住了。
芍药是女大夫,在这荆州女人当大夫怕是更不可思议,她不想芍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了去。
次日夏洚再看到花芷时她便只带着两个人了,他也不多问,确定她昨日没有接触任何其他船行的人后他对花芷的热情就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这位姑娘的态度就说明了她是诚心在谈买卖,而非抱着几家取一这样的想法,他喜欢这样的诚心,并且愿意在商谈时有所让步。
在两方都有心的情况下,合作洽谈得极为顺利,短短时间就把章程定了下来,等中人的时候,花芷便问起了安泰渔行。
安泰?大姑娘真是好眼光,我欲向大姑娘推荐的几家里便有这家。
夏洚谈成了这桩买卖心情大好,这位大姑娘可真是大手笔,一次就定了两年,做他们这一行,有得这样一桩长期买卖做支撑,就算再难都是能熬得过去的,哪怕是郑家再厉害呢?从私心上来说拿下了这桩买卖,他接任夏家更是十拿九稳,于是他也就愿意说得更多一些。
安泰的老板姓吴,叫吴正,家里以前是开镖局的,后来也不知为何转了行,也因着这个背景,他行事很是磊落大气,从不胡乱压价,那些小渔民都喜欢将鱼卖给他,就是在这浈阳他也有点名气,很多府里都爱买他家的鱼,据我家的管家说安泰渔行的鱼就是比别家的要鲜活。
少东家给的评价很高。
哈哈,若是能和他对接我也高兴,办起事来能省不少事。
倒也确实如此,花芷点头,也不现在就应诺合作的一定是这家,耳听为虚,她得亲眼见过了才行。
夏洚趁机又看她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不过那边情况比起我们这边尚要复杂些,真要过去了大姑娘还需得谨慎些才是。
花芷眼露疑惑的看着他。
被这么看着,本不欲多说的夏洚不由自主的就道:那边有一家老渔行叫雨顺,行事很是霸道,安泰一直是和另一家渔行联手才堪堪保住了平衡,大姑娘这笔买卖太大,怕是有人会眼红。
他家的货如何?夏洚意味深长的道:我家不曾买过。
不买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花芷微微点头,多谢少东家如实相告。
我还是那句,希望对接的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然我们商行也不痛快不是。
少东家是个明白人。
中人在管事的陪同下进来,花芷收了话头,打起精神准备立契。
买卖敲定,花芷婉拒了夏洚的邀请,一上马车就连着灌下几杯水后方觉得喉咙不那么难受了。
抱夏让小姐躺在她腿上,力度适中的给她按摩太阳穴,花芷正享受就听得于涛的声音传来,大姑娘,后边有尾巴。
花芷张开眼睛,眉头微皱,夏洚是聪明人,买卖既然已经谈下来了当不至于还派人来跟才对,和昨日可是同一人?不是,之前便发现他在商行外边,应不是商行的人。
花芷回想了下到浈阳后的言行,除了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外地人,应该再没有表现出其他什么才对。
等回了客栈后你跟住他,看看是什么来路。
于涛顿了顿才应是,人手都分开了,他再一走大姑娘身边可就没人了,想着那个客栈尚算妥当他才敢应下。
回到客栈,因着她们主仆的归来大堂照例静了一静,很多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花芷身上,花芷眼神都没有偏一下径直上了二楼,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人惯来对新鲜的人事物好奇,更不用说是这般有别人他们认知的女人,他们太习惯唯唯喏喏的女人了,花芷这种不拿正眼看他们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剂兴奋剂,谁都想沾。
PS:生病,我也不想。
好在没食言。
第二百三十六章下药回了屋,抱夏立刻关上门,一时间心跳出雷,那些人的眼光真是太放肆了!花芷推开窗户看向外边,这里的天气太潮,她身体有些微的不适应,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水壶是出去之前就灌满的,抱夏倒了一杯递到小姐面前,小姐,您再喝点。
花芷漫不经心的接过来,送到嘴边时又停下,低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水?是。
抱夏有点紧张,小姐,有什么不对吗?花芷微微摇头,她只是谨慎惯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敢轻易沾外边的东西,放着,等草草回来。
是。
花芷坐到桌边,看着离了熟悉的环境不再喳喳呼呼的抱夏心下叹息,人大概都是如此,只有无所倚仗时才能成长,她想护着身边的人依心而活,可当环境如此谁都只能适应,没有办法的。
门被人敲了敲,抱夏看了小姐一眼,花芷对她点点头。
走到门边,抱夏扬声问,何人。
小的是客栈伙计。
何事。
回姑娘话,有人遣小的给您送来名帖。
抱夏看向自家小姐,眼里有着焦灼之意,她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她们还远算不上强龙,京城中谁要动她们小姐还有各种顾忌,可在这偏南之地哪里说得好。
花芷想也不想就拒了,烦请小二哥转告,小女不过路过此地,便不打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抱夏确定门关严实了后方走回来,低声道:小姐,婢子有点害怕。
要是可以,她真希望小姐一辈子都不要出京城一步,这次远离了才知道哪怕花家倒了,对她们来说京城仍是安全的,在那里有故旧,有花家多年的底子在,即便有倾轧心里也有底,哪像现在便是锁在这屋子里她仍觉得危机四伏。
花芷拍拍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她也未必就心下安然,可这就是她要走的路,前面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得趟,没有其他更好的路可走。
门再一次敲响之时,主仆两人对望一眼,抱夏收起了她所有的恐惧,走到门边相问,何人。
在下浈阳秦刚,不知是否有幸请姑娘一叙。
抱夏正要婉拒,花芷已经开了口,以何事相邀?又是以何身份相邀?还是说浈阳有此邀请路过此地的姑娘叙话的风俗?男人的声音一滞方才继续响起,姑娘误会了,在下不过是倾慕姑娘风华,并无冒犯之意。
哦?花芷看了抱夏一眼,抱夏咬了咬唇,将门打开,桌子正对着门,门一打开两人视线便对上了。
花芷不闪不避,嘴角甚至还向上勾起,只是眼神冷着,没有丝毫温度,我只听说过那风华无双的青楼女子会被大家公子竞相邀约,莫不是这位公子将我也当成了做那皮肉生意的?抱夏一愣,旋即怒瞪向外边的人,她之前根本没往这上头想,原来他们竟然这般低看了她们家小姐!实在可恶!秦刚哪里想到这女子却是这般利嘴,实在出乎预料,但又觉得这般做态实在再符合这位姑娘不过,若是那般唯唯喏喏之人,又岂会有这样一身气度!他倒也识趣的没有往里迈步,在门外做了个揖,道:姑娘真真是误会了,姑娘之风华岂是那些人可比…那浈阳有大家公子邀请姑娘叙话的风俗?自是没有…花芷嘴唇一勾,秦公子请吧。
抱夏立刻关上门将视线挡在了门外,附耳在门上听了片刻确定人都走了才松了口气,小姐,这一旦开了头…能拖住一会。
她表明了态度,那些人即便再要凑上来也需得寻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她只需要拖到芍药或者于涛回来即可。
她一个人尚可自保,却护不住抱夏,只能先施个拖字诀。
抱夏抿了抿嘴唇,咱们还住在这里吗?换到哪里都没用。
浈阳就这么大,她去哪里都甩不掉那些有心人,她的退避只会换来更过份的追逐,刚才那秦刚若是真敢跨过那道门槛倒也好,杀鸡儆猴也能让一些胆小的退却。
可惜了。
门又被人敲响,抱夏熟练的开口相问,何人。
是属下。
于涛回来了!花芷心落了回去,抱夏更是大力将门打开,一脸喜色的伸手将人拉了进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又是那些不死心的人。
于涛心里正琢磨这话,就听得大姑娘问,那人是何来路?属下跟了他一路,见他进了郑氏船行。
花芷刹时便明白过来了,来到浈阳的第一日,徐英便将东来船行的情况摸了个底,也就知晓郑氏船行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并且背景雄厚。
这个人不能得罪,但也不能见,一个主意渐渐在脑子里成形,花芷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芍药应该快回来了。
正想着芍药就人未到声先至,花花花花的叫着推开了门,听着声音就知道开心得很。
花芷柔和了神情,把人招呼到身边坐了,尽兴了?尽兴了,遇到个很好的老大夫,我问什么都说,教了我很多东西。
芍药取了帽子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嘴里嘴,刚入嘴就被她吐了出来,端到鼻了前闻了闻,眼里风起云涌,这个味道总能让她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抱夏紧张的问,芍药姑娘,可是有问题?添了东西。
芍药看向花花,立刻去捏她脉搏,虽然看花花还能好好安坐着就知道应该是没事,可不看看她还是不放心。
我没喝。
安抚的看了一眼都快哭了的抱夏,花芷道:里面放的什么?蒙汗药,用的量不大,也就是能让你晕上一个时辰左右。
但是对于有歹心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够他们做很多事了,芍药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不管动手脚的是谁,这个客栈的掌柜脱不了关系。
草草,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花芷拉住她的手,我需得避开郑家。
为何要避?第二百三十七章顺势而为花芷温柔但是强硬的将人拉到自己旁边坐下,看着她眼底的红仿若未觉,徐英打听过,渔行是在一个海边的一个村里,那里没有大的船行,也就是说定下的货物只能在这里装船,而郑家是荆州总管的岳家,我不想和他起冲突,对我没有好处。
芍药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靠到花花的肩头不再说话。
花芷揽着她轻抚她的背,她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遇事首先想的是怎样的局面对自己才更有利,不是真就心平气和,只是掌舵人当久了,就连冲动的资格都失去了。
草草,我还需得你帮忙。
芍药声音闷闷的,什么?本来我是想让你想办法让我的脉象看起来像是病了,可既然有人先动了手脚,我们便顺势而为吧。
蒙汗药?对。
花芷说得坦然极了,本就是他们先下了手,又是当地的大夫看的诊他们总不会怀疑。
药我有。
那就行了,于涛,你去请大夫。
于涛半点不耽误的应了转身就走,有芍药在这里,等闲人连门槛都休想轻易迈过。
抱夏,你去窗户那看着,来了告诉我一声。
是。
花芷躺到床上,眼带安抚的看着芍药,芍药伏在她身边片刻才完全缓过来,从兜里翻出一颗药丸捏了一小半,剩下的又放了回去,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人一走我立刻给你解。
都听你的。
花芷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而有力量,我们爱一个人憎一个人,都需得那个人有那个价值,我喜爱你,愿意舍命护你周全,你喜爱我,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你恨凌王,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而在这浈阳,那些与我们无干的人不过是些蝼蚁,我们不屑于和蝼蚁计较,可当他们真要捻了虎须,一脚踩死也就是了,不要生气,不值当。
明明说得这么温柔,可话里的意思却这般锋利且淡漠,芍药眼里的红意漫上来又退下去,心潮渐渐平复,她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她太在乎,在乎到知道谁想动一下都需用血还偿还。
她不想在花花面前表现得那般嗜血,她怕花花不再那么喜欢她,可现在她知道了,花花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那么乖,知道她本性暴躁,知道她很多很多的坏,花花一直都知道,可花花对她从来都没有半分改变。
原来花花都是知道的。
芍药爬上床,趴到花芷身上压住了她半边身体,她的花花怎么能这么好呢?好得她都想霸占着不给晏哥了!花芷轻轻顺着她的背,看着帐顶眼神一片荒凉,她们都是从荆棘丛中一脚一个血印趟过来的人,见过太多的背叛,遇过太多的不平,在绝望的深渊中咆哮过,在痛苦中盼望末日真的能够到来,让那些龌龊的肮脏的无耻的和那些幸福的美满的通通毁灭,这样的人性格上有缺陷有什么奇怪,她也不过是遮掩得好罢了。
她们这样的人在一起谁也温暖不了谁,但是能互相舔舔伤口,并且永不背叛。
芍药姑娘,大夫来了。
芍药唔了一声,翻身坐起来把药送进花花嘴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本好好的好像突然之间就失了力气,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她闭上眼,听着门口传来动静,听着抱夏引着大夫走近,然后手腕被捏住。
迷迷糊糊间听大夫说了些话,门开了又关之后嘴里就被喂进来一点清清凉凉的东西,再之后,那种沉重感便褪了去,身体可见的轻松起来。
花花,好了吗?花芷睁眼又闭眼,再睁开就坐了起来,感觉和吃药之前完全无异,这种感觉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说草草这一手练药的本事神乎其神。
感觉怎么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花芷笑,她也不问大夫怎么说,直接吩咐道:于涛,你去客栈的井里提水亲自烧,等会再去外边弄些吃的来,表现得防备些。
是。
等人一走,抱夏又将门关得紧紧的,为防隔墙有耳,几人说话一直都放得很低,这会抱夏便问:小姐是要让下药的人知晓您中了他们的套吗?不止是下药的人,恐怕不用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郑家来人时我即便拒了也在情理之中。
芍药嘟囔,就一个郑家哪里用得着费这许多事,便是那穆云阳来了又如何?我是来谈买卖的,自然是和气生财,能不起风波是最好。
正说着,外边就有人敲门。
几人对望一眼,抱夏走到门边问得熟练极了,何人。
在下郑氏船行管事郑青,受东家之命来请客人谈桩买卖。
抱夏见小姐点了点床,她意会,道:非是我们不知进退,好叫郑管事知晓,我家姑娘病倒了,大夫刚走,我家的下人都跟着抓药去了,今儿怕是下不来床。
郑管事一愣,不是不久前才从那东来船行出来吗?怎么一出来就病了?什么病这么快?想着这来路不明但财大气粗的女人可能是在推诿郑青当即沉了脸,一甩袖就走了。
能做到管事一职,他凭的自也不只是一张巧嘴,却也着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便是心里已经先入为主觉得花芷不给面子生病是假装,在一楼大堂听了一耳朵和那女人有关的话便又停下脚步退了回去,敲了敲掌柜的桌面,问,发生什么事了?掌柜的此时本就提着心,毕竟事情是出在他客栈里,他怎么着都脱不了身的,更何况他本也没那么干净,可就算再提心吊胆他也不敢不给郑青面子,腆着笑就将花芷请大夫的事说了。
郑青一扬眉,竟还真是病了,这可有意思,什么病?这个小的却是不知,他们请的就是那边仁心堂的大夫,郑管事大可前去一问。
郑青嗤了一声,真就往那仁心堂走去。
PS:答应一个姑娘会推文,拖到现在,如果喜欢琅琊榜的,我推荐去看《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也是瘦弱军师文,比琅琊榜更早,当年是我最喜欢的书,没有之一,喜欢历史文的推荐府天的《朱门风流》,常年在我书架,府天的书大都不错,算是我的好基友啦,喜欢欢乐向的可以看看禾早的,今天就推这些,其实这几年我主看耽美文了,但是不想把你们带歪就不推了,嘿嘿。
第二百三十八章金蝉脱壳小的去医馆打听过了,大夫听说是您要的消息半点不敢隐瞒,说是那人被下了蒙汗药昏睡不醒,怕是起了提防,今儿真就不会见任何人了。
郑青弯着腰,一脸恭敬的向上坐之人禀报着,那人个子不高,有着当地人特有的黑,但是他面上又抹了粉,黑得不彻底,白得也不自然。
这人便是郑氏船行的东家,荆州总管穆云阳的小舅子郑北。
因着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一家老小全都宠着护着,养出了个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子,如今一听说外来的一单大买卖被东来商行得了去他如何能甘心,在荆州这地界上,外地人的买卖不是他的那也要变成他的。
不过既然是病了那就缓一缓,不急,反正也跑不了。
让人留意着点,明儿我亲自去请。
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只说那人长得如何出众,他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出众。
郑青应声退下,派了个人去客栈那守着,比起这点小事来,自是另一件讨好东家的事更重要。
次日,花芷算着时辰出了门,行李昨儿晚上就让于涛先行送出去了,她也不退房,领着人径直离开,让小六先行去码头,她去市集逛了逛才往码头上去,等她到时,陈二那边已经将货都卸了。
看到她陈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恭敬的引着人往船上走。
花芷好似不甚在意的问,是现在就开船还是…随时能走,您的人可都到了?到了,走吧。
是。
船缓缓离了岸,花芷站在船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码头,她没把握这样就真的避开了,等货源的事谈妥她还得来这里坐客船回京,希望到那时那郑氏已经歇了心思。
其他人她并不惧,东来船行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多来,等闲人也不放在眼里,她只需避开郑氏即可,只要她没有和郑氏怎么着,郑氏再恼也不可能去和东来船行拼个两败俱伤。
那边郑青气得狠抽了下人一顿,叫你看人你就是这么看的?人都跑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我要怎么去和东家交待!下人疼得身体都在打颤,弱着声音给自己辩解,她们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连房费都还余着十来天,小的以为他们不过是去城里转转再谈点什么其他买卖,没想着他们最后上了船,郑管事,您帮小的在东家那说几句好话,您帮帮小的…下人对着郑管事一顿磕头,郑管事心下满足,但又恼火,他求情,他怎么求情,他还需要个来帮他求情的!果不其然,郑北一听他说完就砸了杯子,一脚把郑管事踢翻在地,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郑管事忍着疼爬起来又跪好,小的打听过了,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往返京城的客船只有这浈阳才有得坐,他们早晚要回这里来,小的安排了人在码头上盯着,一定能逮住他们。
郑北哼了一声,心里又气又恼,竟然敢跑,这是踩他郑家的脸!再要把人放跑了你自己去跳惟河,免得劳公子我出手收拾。
是,是,小的一定守好了。
***水光村是这一片最大的一个村子,咸湿的海风吹着,仿佛空气中都飘浮中海水的咸味,这会已近黄昏,码头上却依旧人来船往,热闹非凡。
花芷下了船也不急着走,在码头上停停走走看了好一会,鞋子脏了也不甚在意。
她运气不错,这里的鱼看起来很是肥美,且种类繁多,看着量也不错,她不用担心等以后她这个买卖做大了要加量时这里承载不起。
陈二则生怕这桩买卖被人撬了去,紧紧跟在花芷身边,还有意将人引到了自家渔行停船的那一片,好让客人看看他们的实力。
天不早了,今儿先休整一番,明日再去拜会东家。
陈二会意,引着一行人去了村里仅有的一家客栈,这还是因着水光村是外来人多的大村才有,花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入住。
一夜无话。
客栈离着安泰渔行不远,走一走也就到了,陈二却很是小心,早早就驾着马车过来候着,恭恭敬敬的将人请上了马车前往渔行。
从排场上来说渔行自是比不得东来船行,可屋檐架得高,看起来极为大气,只第一眼,花芷就感觉不错。
陈二招呼伙计去请东家,他亲自领着人往待客厅,茶水也是不假他人之手,客人您请稍候,东家马上就到。
正说着屋外便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得很实,记起夏洚曾说吴正家原是开镖局的,想着这人大概是练有外家功夫,可当看到干瘦干瘦的吴正她又不确定了。
看着干瘦,可吴正说话的声音很洪亮,劳客人久等了,在下吴正。
花芷起身微一躬身,吴东家唤我一声大姑娘便是。
吴正很是打量了这女娃娃几眼,然后又看向陈二,这真是来谈买卖的?陈二小幅度的连连点头,这两天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趁着送货在浈阳打听了一番,据说这大姑娘可是和东来船行谈下了买卖,船都租下了,差的不就是货吗?货他们渔行正正有!吴正能支起这么大个摊子自然不是个莽人,再者说这陈二他也了解,没有把握的事不敢这么折腾。
心里一有底,吴正态度就诚心了起来,在下不会那些个拐弯抹角的,便直说了,听陈二说大姑娘想要些货?是,不知吴东家这里都有些什么货?哈哈哈,大姑娘爽快,吴某最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吴正起身,不如大姑娘就随我去后边瞧瞧?花芷哪有不应的,她正想要看看这安泰渔行的底气。
吴正领着一行人往里走,穿过一条走廊和一张门,眼前立刻宽敞起来。
花芷看着那一个一个相连的池子眼神便亮了,走近了看,水花翻滚的池子里不用说养的肯定是鱼,有的池子里黑黝黝一片,有的则是黑白花色,有的就是白色,粗粗一数,这池子怕是有三十之数。
第二百三十九章后果我担下就算没有稀罕品种,光这些也够她支起一个摊子了,花芷看向随在一边的吴正,我还想瞧得更仔细些,不知可使得?吴正爽朗一些,这有什么,陈二,拿个网子来。
网子是个方便往池子里捞东西的小玩意,大小各有不同,吴正此时拿着的便是个中等大小的,花芷往哪一站他就捞一网上来给她细瞧。
鱼很鲜活,个头也足,海边的人都知道抓大放小长长久久的道理,其他诸如虾、螺、贝等等也都很新鲜,但是算下来鱼类仍是占了绝大多数。
怎么瞧着没有蟹?吴正面露异色,大姑娘要那个?有倒是有,我也不诓大姑娘,那东西是我们渔行最卖不动的,吃起来麻烦不说还没多少肉,没多少人喜欢。
说着话,吴正将她领到最边上一个池子里,这池子和其他的稍有不同,看起来要更深了许多,也是,太浅了估计就要爬出来了。
虽说卖得不好,可这蟹看起来还是很有生命力,显然平日里也都有照看,就是个头稍小了一些。
全在这里?全在这里了,大姑娘瞧着不好?倒也不是不好,我想要个头更大一些的。
吴正这下是真觉得奇怪了,莫不是这横着走的玩意儿在别地儿很有销路?这么想着,吴正说话便谨慎起来,有倒是有,只是在我们这小的才有人买了去做醉蟹,大的壳太硬,肉也老,本地人嫌弃得很,吴某人多嘴问一句,这东西可是另有做法?吃起来麻烦是麻烦,可吃好了也有它的趣味,吴东家放心,买回去真砸我手里了我也认下,不会怪你没有提醒我。
大姑娘是个痛快人,那我便也交个底,这笔买卖要是谈得下来这蟹我不赚你的钱,就当是替那些老老小小的渔民谋条生路了。
花芷看向吴正,怎么说?渔行里大都不收蟹,我收一些也是可怜那几户没有其他出路的渔民,生养在这片地方,从出生起就注定是吃这碗饭的,丧生在这海里的一年到头也不知有多少。
吴正摇摇头,引着花芷往回走,有些人家没了一个就是天塌了,老的出不了海,小的还太小,只能在海边挖些海蛎子捡些蟹糊口,我虽说收一些却也不敢多收,太占地方了,要是大姑娘真有办法把这蟹卖出去,那可就是他们的大贵人。
谁活着都不易。
花芷不轻不重的接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说,不是不可怜,只是再心软也不能影响了理智,买卖谈下来了她自然有的是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前提是得将买卖谈下来。
吴正端杯举了举,和一个女人谈买卖竟也能谈得如此痛快,这感觉实在是新鲜。
花芷稍一愣,也举了举杯,放到嘴边打湿了嘴唇便作罢。
船运我找的东来船行,少东家向我推荐了安泰渔行,说您的东西好,我瞧着也确实如此。
花芷伸出手,抱夏将几张纸放到她掌中。
翻了翻,花芷将之往吴正那里推了推,我要的量不算小,也很诚心的希望能和吴东家谈下这庄买卖。
吴正也知这桩买卖的要货量不会小,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大!海里这些东西除非晒干了,新鲜的都放不久,他原想着就算是一单大买卖也有限,可这已经远远超过他所估计的量了!翻到底,吴正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方道,目前我渔行没有这么多货,不知大姑娘能给我几天时间来做准备?花芷摇摇头,现在不要,我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预计在八月份开始送第一批,第二批第十天开始送,之后的运送时间我需得看生意好坏来定。
天上掉馅饼了!吴正脑子里全是这句话,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追问道:数量上…往后若是生意好了量自然会随之增加。
花芷笑,莫不是吴东家吃不下?吃得下,当然吃得下。
便是吃不下也有解决之道,只要能将这桩买卖谈下来其他的都不成问题!至此,两人对这桩买卖的上心程度颠了个个,花芷稳坐钓鱼台。
价钱上边都有罗列,至于成交价那便看后边如何谈了。
花芷起身,我也不着急,吴东家可以好好考虑,明儿这个时候我再过来。
吴正忙跟着起身,我送大姑娘。
两人在渔行门前道别,等人走远吴正便立刻便了个人跟上去看一行人在哪里落脚,转身又吩咐大管事:立刻去请黎祥过来。
黎祥就是和吴正联手对抗雨顺渔行的顺昌渔行的东家,陈二一听就知道东家在打什么主意。
陈二,若这事成了重重有赏。
陈二笑着咧开了嘴,他就知道东家一定不会亏待他!***回了客栈,抱夏和徐英去忙活琐事,花芷看向一路都一副欲说还休模样的小六,担心?六皇子面露踌躇,那个价钱我不知道对不对。
已经示人了,便是不对也无可更改,做买卖讲究诚信,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这次若真错了我也替你担下这个后果,可是小六,不是什么后果都是事后担得起的,银钱也就罢了,若是人命呢?人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
六皇子低下头去,又羞又愧。
花芷给这个已经不比她矮多少的孩子理了理衣领,宁可准备得更充份一些也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知道吗?是,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时辰还早,去到处走走看看,心里没底的也可以弄得更清楚些,注意安全。
六皇子抬头,和花姐姐相处得越久他越羡慕柏林,柏林就是这么被花姐姐教导关心了多年,他只是得到这么一点就感觉这么幸福了,他无法想像柏林有多幸福。
花芷也不去想小孩眼里闪着的情绪是什么,目送他离开便把汪成叫了进来,这里有家雨顺渔行手段怕是不干净,千万要将小六护好了,绝不能大意。
是。
快去吧。
屈指敲了敲桌面,花芷嘱咐道:都留心些,地方小,我们的到来瞒不住人。
芍药蹭着她嘿嘿直笑,花花你就放心吧,谁敢来我招呼谁。
第二百四十章不能死人雨顺渔行的人来得比花芷预料的要快,管事摆着客气的姿态却无处不显出强势。
咱们东家说了,咱们这小地方难得来个姑娘这般的客人,该好些招待才行,住在这破客栈未免太过委屈了,咱们东家已经安排了一处干净院子,姑娘只管随我前去便是。
说着话就要招呼人去动行礼,于涛横移一步挡住,高了大半个头的身高让那管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姑娘想来也是大地方来的,可老话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咱们这地方小是小,却也有几个不能招惹的人,奉劝姑娘还是不要硬来的好。
花芷低头笑了,还真是,没了花家的庇护,她走出京城便谁都觉得她好欺负了,这么个小地方的人也想要踩她一脚。
扔出去。
于涛二话不说,揪起那管事的衣领就将人扔了出去,砰一声响,光着那声音就让人觉得疼。
管事嗷一声叫,扯着嗓子叫,还站着做什么,给我上。
以于涛的身手对付这些人简直是掉价,他一脚一个,把人都踢了去和那管事做伴。
管事到底是有眼色的,不敢再叫嚣,被人搀扶着跑了。
芍药有些不开心,花花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你还怕没机会不成,打了狗主人自然要出面的,不然面子往哪放。
花芷轻抿嘴角,要是连这里的人我都需得避开,以后我见着个会走路的都需要低头了。
芍药顿时咧了嘴,她可憋坏了。
抱夏和徐英去借了客栈的厨房做饭,担心一会遇着什么事,抱夏还多准备了些干粮以防万一。
村上素来是早晚两顿饭,掌柜的有意无意的在那打了几个转,闻着那香味直吞口水,心里又怕又忍不住的想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之前那可是雨顺的管事,打了雨顺的人还想善了?啧,等雨顺来人说不得这一顿好的就是他的了,这么想着,掌柜的又吞了口口水。
花芷也没等小六,给他留了一份饭菜就先吃了。
在外边没那么多规矩,她和芍药一桌,其他几人就在旁边的小几上一起吃。
在海边小镇,最不缺的自然是海鲜,抱夏虽然手艺比不上拂冬,可驾不住原材料好,煮一煮放把盐便鲜得让人舌头都吞下去。
芍药吃得已经不抬头了。
突然,于涛放下碗走到窗边,芍药慢了一步也快步过去,感觉到不对的花芷放下筷子。
小六身后有尾巴,于涛,去断后。
于涛二话不说,把窗户推到最高直接从那跳了下去,芍药冷笑,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手一扬,四粒药丸夹在指尖,暗劲一夹便送了出去,药丸成了碎沫,正正好的落在了追击的人头顶,于涛配合默契的将追在最前边的一行踢飞便退进了客栈。
药粉飘飘扬扬的落在人身上,立刻就有人尖叫出声,然后是一声接一声,花芷走到窗边,就看着那些人在地上翻滚,脸上脖子手上皆是抓得血肉模糊,便是头上都没有幸免,用力扯着头发的人仿佛完全不知道痛,扯落满手的头发也不停手。
她不问这是什么药,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冷眼看着,心里波澜不兴,便是没有芍药,她自个儿对上也绝不会留手,对他们留情就是断自己的生路。
门被人推开,花芷转过身去看着小跑着进来气息微喘,眼中却没有惊慌惧怕的孩子,这就是天家人,不用经历那么多事也天生就比一般人要沉得住气。
有没有受伤?六皇子摇头,一发现不对他们就护着我跑了,是雨顺渔行的人?我想不出还有谁。
花芷朝他招手,还没用饭吧,先来吃一点垫垫。
…不止是六皇子,就连随后跟进来的几个护卫都齐齐看向大姑娘,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先想办法解决了这桩麻烦吗?草草,这次我不拦着你,但是不能死人。
花芷上前拉着小六到桌边坐下,示意抱夏把饭菜端过来,不把人打疼了,我就是和吴正谈好了买卖他们以后也要动手脚,这一次就要打得他们以后连这个心思都不敢起。
芍药哈哈笑着直接从窗户那跳了出去,除了于涛留下来其他三个护卫立刻跟上。
花芷不再看,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时不时的还给小六布点菜,无声的催促他快吃。
六皇子低下头,借着扒饭的动作掩住眼中的笑意,他怎么都想不出来,花家那样的人家是怎么养出花姐姐这样的人来的。
芍药几人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出了气的芍药神采飞扬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回来就巴着花芷请功,我们把那个渔行给掀了,花花你放心,他以后不能找你麻烦了。
汪成偷偷瞧了芍药一眼,没敢捅她的底,何止是把渔行给掀了,那渔行的老板这会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以芍药在大姑娘面前听话的程度,大姑娘说不能出人命那应该就是留了一口气的。
他们并没有拦着芍药发疯,谁能想到不过这么个小地方人坏起来却是一样的,那对双生子不过十一二岁却被凌虐成那般模样,背着这么一段过往,就算活下来了怕是也宁可死去。
看芍药半句不打算提,汪成不得不开口提醒,那对双生子…芍药笑容渐渐冷下来,了结了吧。
花芷握住芍药的手,静静的看着她。
芍药闷了好一会才道:那黑鬼不是人,把一对姐弟折腾得皮开肉绽,与其记着那些事活着受罪倒不如死了干净。
那也不该由你来背负命债,把他们交给…花芷哑了声,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有几十年,有这样的过往,留在这小地方一日日的生熬着确实还不如死了。
可总也不能看着人在眼前咽了气,花芷拍了拍芍药的手,尽人事吧,尽了心便问心无愧。
我就知道。
芍药嘟囔,眼中却渐渐有了温度,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花花就是这样的人。
ps:本来把芍药收拾雨顺渔行那一段细写了,可修文的时候觉得其实很没有必要,一个连名字都还没有出现的人不应该着墨写得太多,好心疼我一千多字嘤嘤。
第二百四十一章敲山镇虎徐英在门外禀报,大姑娘,吴东家来了。
来得这时间可有点巧,花芷眼里透着冷意,离着这么近,又有这么大单买卖牵着,花芷不相信吴正直到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能理解吴正不想和雨顺起正面冲突,但是不可避免的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安泰的顾客,不说要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就是表面功夫也未免做得太差。
吴正一进来就告罪,吴某人来迟了。
花芷看着吴正的样子愣了愣,他全身都湿着,连头发都在滴着水,看起来很是狼狈,吴东家这是…吴正苦笑,那曹大海使人弄沉了我一条船,我得到消息就去了码头,结果船还没弄上来就有人来报他和大姑娘起了冲突,之前我还觉得奇怪,那曹大海虽然一直和我们过不去却也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却原来…知道他不是为保全自身退避观望花芷舒服了些,再一想吴东的话她便心里一动,有人给他透了底?是。
吴正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是气极,曹大海要不是知道了这单买卖的底细不会豁出去做到这个地步,吴某人已经让人去查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绝容不下!这时陈二涨红着脸气喘吁吁的跑来,在门外向东家连连打着眼色,吴正告了声罪出屋,脸色不是很好看,何事非得现在说?栽了!曹大海栽了!吴正立刻看向他,眼神灼灼。
陈二拉着东家走远一些,压着声音一脸快意的道:雨顺被掀了个底朝天,屋顶都毁没了,吴大海被打断四肢不说还被废了第三条腿,看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是大姑娘的人做的!陈二抑制不住的兴奋,声音又压得低了些,很多人都看到了是那个戴着纱帽的姑娘下的手!吴正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他虽然从没将这一行当成软柿子,但也没有将她们看得有多高,看那做派即便是出自世家也定已经落魄,不然又岂会让一个女人在外边抛头露面谈买卖,在他们荆州这样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可这会他无比庆幸自己态度摆得端正!吴正脑子转得飞快,把雨顺看好了,以那位的名义。
陈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东家为何要假借大姑娘的名义。
快去,赶在黎祥之前。
陈二这下明白了,东家这是要抢地盘!那还有什么说的,陈二当即转身跑得飞快,吃下了雨顺,他们安泰渔行的地位就稳了!吴正做了几个深呼吸,一进屋就朝着花芷深深一揖,多谢大姑娘替我们水光村除了一害。
从陈二刚才的反应和她听到的那句‘曹大海栽了’来看,花芷相信吴正确实是被人使了调虎离山计,因此态度上也转了回来,示意吴正坐下说话。
说起来我也挺好奇,那曹大海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让吴东家也须得避让。
吴正再不敢对眼前的女人有半分轻忽,当即便为她解惑道:好叫大姑娘知晓,那曹大海原是浈阳县城中的一霸,后来因为利益纠葛带着一帮手下从县城退到了咱们村,开了那家雨顺渔行,多年来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不知做了多少,搅和得水光村鸡犬不宁,我们吴家虽然从父亲那一辈始就在浈阳开镖局,可祖上却是这水光村的人,后来便有亲朋求到了父亲那里,想让父亲出手惩治。
吴正苦笑一声,父亲已老迈,我哪敢应下,而我不曾学到父亲五成本事,也自知凭我那点本事不是人多势众的曹大海对手,恰好那时镖局接连失了两趟镖,镖师又有青黄不接之象,我便索性结束了镖局回水光村来开了个渔行,既有口饭吃,也能庇护族人一二,不是吴某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我们渔行水光村才没有了被曹大光逼死的人,只是我本事有限,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
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有这份自知之明才不会害人又害己,吴东家是个好人。
吴正苦笑连连,摇着手不愿应下。
花芷喝了口茶,又问,也就是说那曹大海并没有什么背景,不过是个恶霸?差不多是如此,便是有一些关系在,他人都快没了,摊子也砸了,不会有人替他出头。
更何况出手的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很好,花芷哪怕没将曹大海看在眼里,听到吴正这么说心里还是轻松了两分,能少点麻烦总是好的。
想来吴东家有事要忙,我们还是依约明日再继续洽谈。
是。
吴正起身拱了拱手,吴某静候大姑娘。
花芷站起来微微一礼,徐英上前将人送出门去,哪怕如今已经显露了些许实力,礼数方面仍是半点不缺。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吴正心里感慨,面上却也保持着之前的态度,他也曾在外行走过,明白前倨后恭更让人反感。
花花,就这么放他走啦,他想借你的名头行事呢。
不然还要把这人也撂倒了不成,花芷点了点芍药额头,招呼汪成过来,护着小六去瞧瞧。
六皇子愣了一瞬,马上就明白了花姐姐的意思,主动站起来道:让汪成留下吧,我身边有陈真陈实兄弟就够了。
带上。
六皇子心里又高兴又觉得自己没用拖了花姐姐后腿,这样不行,他得多学点多会一些,以后说不定就能帮上花姐姐的忙呢?回去后他得再下些苦功把身手磨出来,身边有再多的人相护也比不上自己有自保的本事。
花芷走到窗边看着下边空无一人的街道,周遭安静的好像身处深山。
她不是不知道吴正在打什么主意,可她为什么要去阻止?他真要有本事把雨顺给吞了对她只有好处,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在货源上动手脚。
从另一方面来说曹大海的下场就是最好的震慑,就算吴正以后心大了歪了也得想一想自己担不担得起后果。
挺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种子发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雨顺渔行被人端了的消息传开,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跑了过来。
六皇子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有压抑多年后一朝得释的快意,有明明想笑却流了满脸泪的扭曲,有心愿得了的嚎啕大哭…种种,唯独没有怜悯不忍。
来的人多起来了,陈真兄弟俩护着殿下退后一些。
可这样的后退才只是开始,就好像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往这里赶,人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响亮,连天空都应景的敛了艳阳,乌云堆积着隐隐已经有雷声传来。
即便如此,人流依旧在汇集。
吴正从半边门挂着半边门倒在一边的雨顺大门处出来,安泰的伙计搀扶着一个个人跟随在他身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相同的是所有人都面黄肌瘦,其中几个女人低着头,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裳,面如死灰。
她们是没有活路的,不过是死在哪里的区别罢了,可是能在死前再见家人一面,也够了。
咳。
吴正清了清嗓子,将意气风发很好的掩藏住,朗声道:凡是在雨顺有账未结清的都带着凭证前来结账,平日里往雨顺这送货的也不用担心,我和顺昌的黎东家商量过后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绝不会断了大家的活路,不过我吴某人的规矩你们应该都清楚,货我收,但是货要新鲜,发现一次货不对的以后便永不再收,我吴某人不是曹大海,容不下这些…走吧。
不过是些收拢人心的话,六皇子不再听,花姐姐让他来看的是百姓的反应,看到这些也就够了。
可是看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花姐姐是想让他以后去造福一方百姓?六皇子忍不住想,不过是一个村子上就有这许多事,天下这么大,不知道这天下太平的背后掩藏了多少污糟事,父皇永远不会知道有多少百姓受到欺压,因为绝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些在那些官员眼中的小事。
他也不会说,没有用的,他知道,父皇不可能事必躬亲,他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管不了这么多这么远。
可他可以!他不用坐得那么高,如果花姐姐希望他做个好官,等他能出宫时他就向父皇讨要个官职去当官儿去,远离那个位置,远离逼仄又压抑的皇宫,大庆朝这么大,他哪里去不得。
六皇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从四面八方的汇聚过来的人流心想,他会记着他人的这个教训,有朝一日心愿得成时,在他管辖的地方一定不会允许出现这种事!花芷尚不知她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她重新列了一张单子出来,看过安泰渔行现有的货后她发现她估计得还是保守了一些,在原有的基础上她又另外增加了好几样,另外又补了一些不那么常见的海鲜,价钱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好东西不愁没有识货人就是。
想来明天的洽谈会非常顺利,等契约定下就可以回京了。
花芷有些怔忡,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得有一个月未见,在这个没有微信没有电话的年代感情维系着实不易,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晏惜应该已经回了吧。
起风了,门窗吹得啪啪做响,没一会雨就扑天盖地的落下来,敲打在窗户上掉豆子一般响,安静许久的街道上此时却传来一声声暴喝怒喊,只听着就觉得群情激昂。
制止住抱夏欲上前关窗的动作,花芷走过去轻倚着窗棂看向那边,一低头,便正好看到护卫护着小六飞快跑进客栈。
准备几条干帕子。
没一会,身后便传来动静。
花姐姐,我回来了。
抱夏忙将干帕子送上,花芷回头,依旧靠着窗棂没有离开,风里带着些微凉意,吹在身上很舒服。
吴正掌控住局面了?是,从雨顺渔行里带了不少人出来,瞧着都没少吃苦头。
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脸,六皇子有些不解,曹大海这么横行霸道为什么村长不管呢?即便村长管不住上边不还有里长乡长?他们还可以向上通报,最不济也能让曹大海收敛一些,水光村的人不也能少吃一点苦头?花芷笑着朝小六招手,两人一起看向远处即便是暴雨中也没有人离开的人群。
大庆朝和她所知的古代一样,县以下的地方虽也有设亭、乡、里、村这些编制,但是在有些地方有并不能代表什么。
在这水光村吴、黎是大姓,村里可能十之七八都是这两姓中人,如果村长是这两姓中人也就罢了,若是外姓那不过就是个摆设,大庆朝虽然是中央集权制,可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日里真正主事的是宗族族长以及老人,他们一句话比村长一车话还管用,更不用说去对付恶霸豪强,他们手里没有武力连纸老虎都算不上,至于你说的去向上通报…花芷笑,谁敢呢?这世上毕竟无亲无挂的人还是绝少数,可能他前脚刚通报上去后脚家里人就遭了殃,我们瞧着那曹大海不过是个被人从县城赶出来的丧家之犬,在水光村的百姓眼中他就是个凶恶的绝对不能招惹的恶霸,所以啊,说来说去还是和眼界有关,他们被曹大海吓住了。
六皇子一字一句听得极为认真,把这些话都消化了沉默片刻方问,也就是说村长没有用?也不是说完全没用,只是没有那么大的用罢了,当朝廷有什么政令下达不也得层层往下传?花芷看着苦思的小孩,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可以好好想想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小六,百姓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只要能安稳的活着他们就满足了。
是。
听他应得这般干脆花芷又笑了,初生牛牍不怕虎啊,要是问题这么容易解决又岂会历朝历代都沿用了这种编制,除非是像后世那般一切电子化,一张身份证便可以走遍全国。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首先要有电,再之后要有电脑…一时间花芷笑得都止不住。
ps:查资料才发现古代边境驻兵才会称为镇,其他地方是没有镇这个行政单位的,可看过好多都有镇!误我!第二百四十三章双生子笑声中,徐英出现在门口,大姑娘,芍药姑娘请您过去。
花芷止了笑,眼中波光潋滟,估摸着是那对双生子有了动静,小六也一起去看看。
六皇子抿了抿唇,他知道花姐姐为何而笑,他也知道这事不易,可是…他姓顾,他看到了顾家其他人看不到的,做为皇子,他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那些百姓每年服着大庆朝的徭役,而大庆朝却连基本的保障都无法给他们,民心岂会归顺?他熟读史记,历史上凡是民心不稳的朝代都无法长久,就像花姐姐平日里在课堂上说的,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他也衷心的这么盼着。
水光村靠海,房子都是石头垒的二层小楼,客栈也是如此,下边自用,楼上则用做客房,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五六间房,花芷一行就有九人,她又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索性全包了下来,大家都住得舒服,那对姐弟就安排在最边上那间原本是抱夏住的屋子。
外边乌云压顶,屋里光线更显得昏暗,药香中掺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花芷有点不舒服,她在门口停了停才继续往里走。
醒了?弟弟醒了,姐姐还没有。
芍药脸色不太好,姐弟俩的伤真要论起来是弟弟的更严重,尤其是那个不能启齿的地方新伤叠着旧伤,血肉模糊,可短短时间下来她却也看明白了,竟然是这个做弟弟的一直在护着姐姐,这让她很是唾弃,这么没用还不如死了。
抱夏拿了四脚凳放到床边扶着小姐坐下,正要再去给六皇子拿一张他就摇了头,示意她不要动作。
花芷打量着那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虽然瘦弱但也难掩一副好相貌,难得的是他竟也没有本地人的黑黄,要是生在富贵人家定是个好看的小公子,可生在普通民家却是一场灾难。
曹大海死了。
小孩眼神闪了闪,警惕并没有消除。
花芷也不在意,语气始终平和,你们家在何处?我让人去寻你家人前来。
小孩还是不说话,额头隐隐见汗。
花芷又道: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最迟后天就会离开,你若不说我便只能把你们姐弟交给吴东家,安泰渔行的吴正,你可知晓?大概是吴正的名头起了作用,小孩轻轻点了下头。
那好,等一会吴正忙完了我请他过来一趟。
没有。
花芷不接话,静静的等着小孩继续说。
我们没有家人了。
小孩的官话非常难听懂,留在这里,我们会死。
说着话,小孩艰难的撑着坐起来,当花芷看到他变化姿势她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忙让徐英上前扶着重又躺下,躺着说话便是。
动了这么一下,小孩气息急促,脸上有了些血色,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又是什么身份,但是这个好看的人有一双让他对上便想流泪的眼睛,就是最绝望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可现在他却想哭。
不能哭,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死也就死了,可他要死了那个胆小的姐姐也活不了,离了他,她活不了的。
小孩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说那只听过还是第一次说的官话,我,我求您带我们离开这里,卖去为奴为婢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
声音在颤抖,花芷听着心里也有些发酸,得到了怎样的地步才宁可被人卖了为奴为婢也不愿留在家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吧。
先好好养伤吧。
花芷并没有立刻接应他,起身道:等你姐姐醒了你们再好好商量一番。
看着满眼焦急又害怕的小孩,花芷语气更柔和了些,我应承你,不论留下还是停开,我都会帮你一把。
小孩揪着被子还想说什么,却又怕惹了贵人厌烦忍了下来,有机会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回了屋,花芷把徐英叫到跟前,去把陈二叫来。
是。
陈二本来忙得前脚打后脚,可一听到大姑娘找他立刻把所有事都抛开赶了过来。
花芷看到他便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样子陈管事要高升了,恭喜。
拖大姑娘的福。
陈二诚心一礼。
花芷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礼,示意陈管事坐下问起那对双生子来。
陈二一愣,他们还活着?陈管事识得?做孽啊。
陈二摇头,这本也是咱们水光村的一桩丑事,曹大海本来看上的是那对姐弟的娘,那家的男人怕事,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被绑走,那女人第二天就悬了梁,姐弟俩得了消息去收尸时被曹大海见着了,从那后就再也没回得去,这都将近一年了,我还以为他们早就…这人世间还真是什么恶心事都有,花芷轻顺衣摆,神情淡淡,那男人呢?日日与酒为伴,半年前死了,渔民只找到了他的船。
芍药在一边哼了一声,那神情就差没说一声活该了。
抱夏半哄半拉的把人弄走了,花芷收回视线继续问:他家可还有人?人自是有的。
陈二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情,小的不敢欺瞒大姑娘,今儿从雨顺渔行解救出来的女子…全死了。
花芷起身走到窗户边,那边人群已经散了,下边也已经有了人走动,不知是不是错觉,透过雨伞她也觉得他们脚步轻快,好像死去的那些女子与他们无关,与这个地方的风俗无关。
她甚至都不能指责他们轻贱人命,在这里,女人的命大概是最不值钱的,可心里那股气却无论如何都顺不下去。
既然如此,人我便带走了。
陈二深深弯下腰去,大姑娘定会好人有好报。
花芷扯了扯嘴角,好人通常是最不长命的,她也从来都只想做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只是也没办法在明知道他们留下会没命的情况下见死不救罢了。
PS:空空什么时候把人物丢下过。
突然记起很久以前看的一本书《拾荒》,作者叫皂斗,好像也挺久没写了,她的书都不错,很纯美的感觉,姑娘们可以看看,我挺喜欢她的《风起时》,排雷:此为耽美。
第二百四十四章七星教主豫州也在下雨。
陈情脱下雨披快步进屋,主子,抓住袁世方的尾巴了。
顾晏惜半点不意外,依旧低着头稳稳落笔,一幅仕女图跃然纸上,在眼睛部位略作踌躇后他放下了笔,拿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抬头看向陈情。
陈情继续道:袁世方很小心,他并未出府,除了接见同僚外并未见任何外人,要不是兄弟们盯得紧连他夫人身边有几个侍女都记着,也不会发现袁夫人出门一趟回去时身边多了个人。
那七星教主进府了?是,属下已经确认过了,主子,可要动手?顾晏惜屈指敲了敲桌面,她在哪里加进去的?在她曾做法事的法场附近,因为曾在那个地方跟丢过几次大家对那里都盯得紧…陈情突然就失了声。
她知道我在找她。
陈情神情极为难看,主子的意思是她故意卖的破绽?就为了引出我们?可我们是官家身份,就算引出我们她又能如何?还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不成?你都知道的事她岂会不知,既然知晓还这么做定然是有所图。
顾晏惜单手撑腮,唇角向上扬起,如她所愿,你亲自带队前去,以我的身份。
到底是跟了世子多年的人,陈情当即就明白了主子是在借着这事查探和京中那几位有没有关系,七宿司行事,尤其是首领行事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只有那几位方能得到一点消息,若是再和那几位扯上关系…陈情打了个冷颤,之前的血尚未冲洗干净,希望他们不要再在这事上来探主子的底线。
关开了又关,顾晏惜安坐片刻才重新拿起笔,小心的在画纸上的眼睛部位落笔,当点睛之笔落下,画纸上的人灵气顿生,仿佛有了活力一般。
可顾晏惜仍是失望不已,无论他画多少次他都难以画出阿芷的神韵,尤其是眼神,花芷的眼中那种安静而有力量的感觉他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
但这已经是目前为止画得最好的一幅了,到底是不舍得废了,顾晏惜小心的挂起来晾干,比起来,他更想看到本人啊!那边陈情面具覆面,带着人直闯总管府,民间不知这张面具代表的是什么,可官场中无人不知。
袁世方一看到这张面具脸皮就抽了几抽,可到底是持政一方的总管,他并没有因此自乱阵脚,而是站起来规矩至极的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陈情端着世子平日的范儿,冷着声音道:袁大人有礼了,七宿司奉旨办案,请袁大人规避。
且慢。
袁世方没想到七宿司竟是如此雷厉风行,反应都慢了半拍,不知下官府上何人犯案?袁大人不用着急,等着便是。
陈情手一挥,找。
袁世方还要再拦,被七宿司的人按坐回原位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他心里有鬼,不敢不反抗露了马脚,也不敢反抗过了让人起疑,电光石火间权衡出轻重,沉了脸道:下官虽人微言轻却也想问一声大人,要是七宿司不曾在府上查出什么来待如何?想着世子听到这话会有的反应,陈情沉着声音道:该如何,便如何。
袁世方气急却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只盼着此时那人已经出了府,可万莫要…首领,找到了!袁世方立刻回头看去,竟真的看到那人被七宿司的人推着进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怎么,怎么会,她怎么会跑不掉!拿下。
拿下的不是七星教主,而是袁世方。
袁世方自是不认,他当然不能认,大人,下官并不知此人是谁,也不知她为何会在下官府中,请大人明鉴!陈情保持着世子平时高冷的作风一言不发,只打了几个手势,七宿司众四散开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总管府掌握在了手中。
袁世方被丢进了平日里他关别人的牢中,甚至连个看管的都没有安排,顾晏惜倒盼着有人来劫个狱。
主子,如您所料,那七星教主根本没走,看着像是专门在等我们。
不是等你们,是等七宿司首领。
顾晏惜把玩着银钗,眼里带了抹深思,老大的臂膀已经被他砍了,现在又远在北地,此事和他不会有什么关系,其他几个看起来各有各的可能,仔细一想却也谁都没可能,他们再眼热那个位置,也不会在风头还没下去时又耍同样的手段。
或者,这事和皇宫无关?要真是这样,呵,这大庆朝何时已经成筛子了?夜审袁世方。
是。
审问历来是三司的事,陈情出去安排了下便又折了回来,那七星教主要如何安排?既然上了她的勾自然要把饵给咬下来。
顾晏惜突的一顿,你近些。
陈情疑惑着上前一步。
到我面前来。
陈情知晓事情不对了,立刻上前。
顾晏惜倾身闻了闻,明明刚才闻到了一种气味,为何近了反倒没了?站到刚刚的位置去。
陈情一站回去,顾晏惜便隐隐约约的又闻到了那个气味,说明并不是他的嗅觉失灵了。
主子,属下身上有何不对?之前你可有接近七星教主?陈情回想了下,属下让人将七星教主先扣押在厢房当中,当时她有经过属下身边。
如果是芍药经过一个人身边,她能在瞬间塞下几十种要人命的药丸药粉到别人身上去,这人就算比起芍药来差一些,要弄点药粉之类的撒陈情身上并不难。
顾晏惜嘴角微微上扬,知道用这招来检验面具后是不是一直都是同一人,看样子她对七宿司首领确实有些了解,既然如此,以后凡是需得和她接触时都由你出面,小心些,她有些手段。
是。
从他亲自跟依旧把人跟丢了后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有些本事,陈情半点不敢小瞧。
陈情突然想起了花家大姑娘,那也是个很有本事的姑娘,可和七星教主给人的感觉却如此截然不同,一个一看就让人心生提防,另一个却能让人卸下防备,果然,他还是更喜欢…呸,更愿意和大姑娘打交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朝丽图腾这时有人进来禀报,首领,七星教主说有要事相商。
陈情看向主子。
顾晏惜勾了勾唇,既然她这么迫不及待那便成全她,把人领这里来。
是。
这里是袁世方的书房,分内外两间,看起来他平日里在这里呆的时间挺多,里间布置得很是舒适。
顾晏惜眼神四顾,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点别扭,好像多出来了什么东西一样,眼神一寸一寸的扫过,突的他转回视线重又看向柜子不起眼的左下角,走过去将左下角那个四脚香炉拿在手里,再一寸寸踅摸,又从右上杂物一般的零零碎碎中勾出一个似圆似方的东西,顾晏惜将这个东西放到香炉上边,严丝合缝,而他手里勾着的那个东西这时也好认了,是个尾巴。
再细细找遍屋中其他地方,再无其他发现,可看着手里已经能看出形状的东西饶是以顾晏惜的心境此时也翻起了惊涛巨浪。
而外边也有了动静。
七星教主依旧一身白袍,神情淡然,好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陈情坐着八风不动。
七星教主反倒笑了,笑里的意味只有她自己明了。
小女皓月,见过七宿司首领大人。
皓月,好名字,只不知这轮明月想照亮谁。
陈情通过面具传出的话有些失真,再加上他刻意模仿世子,听起来竟有七八分相似。
三个月前我尚在山中学艺,那时我还未有入世之心,只是有一天心中突有所感卜算了一卦,方知天下纷争将起。
皓月说得不疾不徐,话语中的内容却如一声惊雷响在陈情心中,天下纷争将起,岂不就是说大庆朝江山不稳?陈情按捺住心中所想,不知皓月姑娘师从哪位高人。
家师从不曾沾惹俗世,说出来也无人知晓,许我入世也是因他老人家推算出我的姻缘在这尘世之中,再者不在这俗世凡尘中走一遭又何谈出世?所以皓月姑娘弄出这么个七星教只为引来本官?皓月笑,葱白的手指将耳边长发轻轻拨到耳后,姿态极是好看,大人不用担心,圣水是我调制的药水,吃了对身体有益无害。
看似不应,却是承认了。
陈情依旧架势十足,姑娘所图为何?首领大人,皓月不敢说有多大本事,对卜算一道却也尽得师傅真传,大人心系天下苍生,皓月定能帮上大忙。
哦?皓月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她清浅一笑,今年八月惟河决堤,死伤将有数万之众,决堤口,在荆州襄阳。
皓月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说完这话她便起身微微一礼,皓月在此静候大人。
确定人走远了,陈情立刻进了里间,可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得主子道:去把袁世方身上所有东西都取来,你亲自去,一样都不能少。
陈情看主子的神情二话不说快步出了屋,不一会就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包在主子面前打开。
顾晏惜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是袁世方的私印,一个狼头私印。
将狼头拿起来往之前那两样东西上一摆,一匹栩栩如生的狼傲然而立。
这是…陈情惊呼,他跟着世子多年,学的东西也多,自然不会认不得这是朝丽族的图腾,那袁世方难道是朝丽族人?可是怎么可能,朝丽国都灭亡这么多年了,大庆朝又素来防得紧,朝丽族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将人送到了大庆朝腹地,并且还让他坐到了一州主管的位置。
等等!难道那皓月知道袁世方的底细?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顾晏惜将东西捏在手里,起身走到书案前,陈情立刻上前磨墨。
吹干墨迹,顾晏惜封印好递给陈情,冷声吩咐,立该派人回京将这封信面交给皇上,调派七宿司所有能动用的人手沿途接应,记着,不得进城。
陈情沉声应下,他明白主子的意思,如果袁世方真是朝丽族人那他们就是逮到大鱼了,只要撬开了他的嘴,他们就能知晓朝丽族内如今的情况,朝丽族非常排外,他们的探子根本无法接近,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对朝丽族的了解还是之前那些,这非常危险,而朝丽族必然不会留活口在他们手里,不管对方是打算抢人还是杀人,冲突绝对不能发生在人口密集的城里。
把总管府仔细筛一遍,允进不允出,你持我的官印去请陆将军来府一叙,不得声张。
是。
与此事相比,不论是七星教还是皓月都只能算小事了,主仆俩提都不曾提起。
豫州的青柳营驻扎在城外西边十里,驻军大将军陆佩瑜出身武将世家,自然不可能是莽夫,知晓大晚上被七宿司首领相请不会是小事,而且怕是和豫州有关,想到名声越来越大的七星教,他心里有了底。
顾晏惜戴上了面具,他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三样东西装好给他看。
大庆朝对朝丽族确实是谈之色变的,更不用说底蕴深厚的世家,他们知道的内情多,对朝丽族也更警惕。
陆佩瑜当即就变了脸色,三两步抢上来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没错,是朝丽族的图腾,他们的狼头顶有角,懂的人一眼就明。
不知这从何得来。
袁世方。
我需要证据!陆佩瑜不敢置信,他和袁世方共事几年,不说有多少交情但做为同僚关系处得也不错,那绝对称得上能吏,九州总管里他的能力排得上前三。
如果他是朝丽族人,如果他是…陆佩瑜想想便不寒而栗。
顾晏惜把狼头拿起来底部朝着陆佩瑜,这是袁世方的私印。
陆佩瑜恍然记起好像确实见袁世方用过此方印信,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无法把那个一派斯文的人和彪悍的朝丽族人联系到一块去。
朝丽族那样的大块头,那样残暴的性子,那样蛮横,那样…无论是哪一方面,袁世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第二百四十六章贼心不死不像,他才有机会。
顾晏惜低头看向那匹因为少了脑袋而残缺不全的狼,陆将军应该知晓,朝丽族不会将这样一个人放在我们手里。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准备。
本官已经派人回京调人,接应的人最快也需两天才能到,可袁世方不能留在城里,我会派人将他送去军营,还得请陆将军将人看住了。
陆佩瑜久闻七宿司威名,这还是头一回和七宿司打交道,心里没鬼也就没那些个顾忌,想到什么就问了,袁世方的去向是否得捂着?顾晏惜透过面具看向陆佩瑜,陆家人用兵法书启蒙,他并不担心陆佩瑜是草包,他担心的是豫州的军队,多年无战事,不知还有几分战力。
外人只会知晓袁世方还是豫州总管,不过是因身体不适告病两天。
是,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要让任何人接触他。
是。
目送陆佩瑜离开,顾晏惜唤人,来人。
属下在。
转告三宿卫,天亮前我要得到有用的消息。
是。
屋子里终于平静,顾晏惜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才分出心去想皓月的事。
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人,就算她真是天仙下凡他也无法给出半分信任,不用看到人,只是听着语气也能听出她的滔天野心。
他见过最没野心的人是阿芷,就算到如今他都没有探到她的底,就好像她什么都会,这世间任何事情到了她手里都难不倒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无消无息的安于内宅大院多年,这才是真正的没野心,那个拿着出世入世说事的人图谋不会小。
姻缘吗?是指下一任君主,又或者…是他?她既然敢拿这事来投诚定是有把握,无论如何,荆州襄阳需得有备无患。
想到荆州,顾晏惜柔了眼神,也不知道阿芷到了哪,应该准备返程了吧,幸好她有主见,没有真等他一起南下,牵扯上朝丽族的事短时间内他怕是哪里都去不了。
想到阿芷南下之后要北上,顾晏惜垂下视线,不论如何他都定是要跟着北上的。
对阿芷来说,放眼天下也只有两个地方能让她挂怀,一个是京城,一个便是阴山关,他不敢想自己在阿芷心里有多少份量,但他可以肯定份量再重也比不过亲人对她的重要性,南下和北上,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可以因公不陪着阿芷去荆州,可如果北上,除非朝丽族已经突破边境入侵了,不然他都会跟着。
袁世方意料之中的硬骨头,一直等到丑时过半,陈情才终于捧着刚刚出炉的热乎乎的卷宗敲开了门。
顾晏惜仔细看着每一个字,嘴唇紧抿,四十五年,竟然在四十五年前就埋下了引子,朝丽族贼心不死,竟然在当年就抓了大庆朝的女人生下孩子,再将孩子调换到袁家,并且伴在他身边成长,让他从小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从而对大庆朝生不出归属感,真是好谋略。
主子,袁家那边…先不声张。
顾晏惜冷眼冷声,袁世方不愧是朝丽族人,即便不是同族人,可袁家养大他,养父线对他宠爱多年,最后却为了以防万一将两人都灭了口,可见其心有多狠。
继续审,既然朝丽族人想到了这个法子,那定不会只有袁世方一个人,等回京后你再带人来豫州,从袁世方这边顺藤摸瓜,看能不能再摸出几个人来。
一想到大庆朝不知道潜伏着多少朝丽族人陈情就倒抽一口冷气,如袁世方这种长相和大庆人已经没有区别,他们要怎么去辩别?这事除七宿司外任何人不得参与进来。
可是主子,这事一旦公开三司六部恐怕都会…不允。
顾晏惜沉了声,如果他们插手,此事只会沦为他们互相陷害的手段,我不想最后找出来的全是无辜之人。
是,属下明白了。
三司只有一个时辰。
顾晏惜拿出地图,手指在地图上轻划,秘道如今已经称不上秘道了,不能再走,一个时辰后你领一队人马带着袁世方从这里出城,把人亲手交到陆将军手里,安全起见,喂他吃不醒丸。
不醒丸这么敷衍的名字一听就是芍药起的,药效和名字一样,吃下去后就是给他放血他也醒不过来。
此时外边嘀嘀哒哒的声音渐歇,雨已经停了,然而豫州却大风将起,再落下时必是倾盆暴雨。
***太阳从海平面缓缓升起,破开云层,光芒四射,瞬间整个天空都明朗起来。
花芷上辈子去过许多地方,吃过许多美食,可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坐在海边看日出却也是头一回,和其他人一样心中满满都是震撼,不同的大概就是她装得好一点,没有嘴巴都忘了合上。
此时一行人坐在船上,而船停在当地人敢去的最远的地方,前后左右四顾皆是望不到边的海面,这样的宽广,这样的让人心生敬畏,这种感觉是惟河完全无法比的,抱夏脸色惨白一片,天边的红霞照射在她脸上仿佛给她上了成色最好的胭脂。
真美。
芍药托着腮,满脸都是着迷的模样。
花芷笑着摸摸她的头,最干净的心才能发现最美的事物,所以小六会震撼,她会欣赏,只有芍药才能发出这般纯粹的感慨。
看了眼抿着嘴的小孩,花芷重又看向渐渐升高的太阳,这次出来她应该也算不负所托了,这样宽阔的大海,这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日出,希望能让他的眼界更宽广,心胸更能海纳百川。
回吧。
徐英正要去通知船长,就听得六皇子说了句等等,这次出来他才知道住在花家的竟然是位皇子,他对大姑娘的崇拜上升到了一个不能再高的地步,他们家大姑娘果然无所不能!花姐姐,我还想再看看。
六皇子看着此时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更温柔的花姐姐,他都知道的,知道这就是花姐姐想让他看的,不论是小地方的争斗还是这宽得看不到边的大海,花姐姐都想让他看看,以此告诉他世界之大,天地之雄伟。
他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想看得更仔细一些,体会得更深刻一些,不负花姐姐的苦心。
花芷看着这个聪明但又不会聪明过了头的孩子眼里渐渐浮起笑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契成陈二在码头上来来回回转着圈,太阳都升高了,按理早该回了才是,怎的这时候了还不见人影。
只要是个晴天就会看到的太阳,有什么好看的,陈二不能理解京城来的人怎么想的,可契约还没有签下,他半点不敢大意,就是她们要看上一天他也需得在这里等着。
回了回了,陈管事,快看。
陈二连忙看向海面,没错,是他们渔行的船,连忙吩咐纤夫上前去准备接应。
没等多久船就靠了岸,花芷看到陈二也不意外,倒是累得陈管事久等了。
没等没等,您小心脚下。
没被人为难的时候花芷向来是愿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下了船便道:也不回客栈了,直接过去渔行吧。
是,您请。
陈二笑逐颜开的引着一行上了马车,来之前他还让自家婆娘把马车重新好好拾掇过了,还新放了个带着香味的抱枕进去。
芍药抓着闻了闻,放下了,里边放的东西不错,提神醒脑。
再好的马车也是摇晃的,幸好这水光村因着有几家渔行把路修得不错,且路也不算远,倒也能忍受。
花花,你真要带那对姐弟走啊?我不喜欢那个姐姐,弟弟倒是个可造之才,不然把弟弟给我吧,师傅说我可以给他收徒孙了。
花芷本来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听到她这么说便问,他有医术上的天赋?他连床都下不来,我哪知道他有没有天赋。
芍药嘟嘴,反正我也惨他也惨,正好做伴嘛。
然后让你们去毁灭世界吗?花芷一时间又难受又有点好笑,草草当是幼时被当时的王妃教养得很好,就算后来失忆了底子也还在,更何况还有晏惜在一边守着,那个小孩则能讲,真要让他学了草草这一身本事,谁也不敢保证说他真就不长歪了。
做好人难,坏起来可就太容易了。
推了推她额头,花芷并不应允。
芍药讨好的蹭蹭,他的韧性不错,学东西肯定能下苦功,只要用心能学好的。
他不行,以后遇着合适的给你留着。
好吧。
芍药也不坚持,反正花花说给她留着那肯定就会给她留的,弟子她也不是非有不可,不过有一个也是可以的,她不想做的事就可以让徒弟去做了,师傅就是这么干的,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切药材,自己要用的都切得免为其难了,可只要师傅回来,他所有的药材都得她来切!一想到这个痛苦的差事芍药就坚定了还是得收个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师傅教的。
马车停了下来,花芷一走出来就看到了候在马车旁的吴正,她浅浅笑了笑,边往下走边道:吴东家看起来人逢喜事精神爽。
托大姑娘的福,快里面请。
吴正笑容爽朗,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示意其他人留在待客厅外,花芷只带了小六和草草进屋,分宾主落坐后吴正正要表达一下谢意,花芷却已经直奔主题,想来吴东家心里也有了章程,价钱上不知吴东家如何看?吴正一愣,暗暗觉得这大姑娘实在是爽快,话也跟着接了上去,那个价位吴某人接受了。
花芷扬眉,吴东家可莫要以为我在挟恩图报,不到那个地步,那曹大海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对他如何,我们在商言商,若是吴东家今儿爽快应下了,回头送货的时候觉得吃了亏以次充好,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吴某人诚心想要和大姑娘做这笔买卖,有利可图是其一,再者也是大姑娘行事实在是让我吴某人放心。
吴正神情格外郑重,以大姑娘之行事,以后无论何时我都无需担心你会在买卖上对我不利,有个您这样的主顾,我少赚一点又何妨?说完吴正又笑,更何况这价钱也出得正正好,既让我有赚头又不会让我无法接受,大姑娘实在是能干。
花芷看了小六一眼,六皇子眼里有笑,神情间却有些羞赧,没让花姐姐吃亏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我便提个小小的要求,每趟货物要麻烦吴东家备上一些海水以供途中替换,那些有壳的我不担心,问题在于海鱼,我希望这些海鲜到达京城时多数还是活的。
看吴正一脸欲言又止,花芷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这个当然不能让吴东家来承担损失,货物依旧是以重量来结算,吴东家只需要在送货去给东来船行时同时运一些海水送去即可,船行那边我已经商谈妥当。
吴正面色一缓,当即应下,这个并不费多少事,不过,好叫大姑娘知晓,就算有海水海鱼也有可能活不到京城,只怕到时货物会达不到大姑娘的要求。
能有一半是活的我就满足了,死掉的我会另想办法,到时我会派人前来浈阳,他验货没问题后之后的事都不会算在吴东家身上,这个我可以应承你。
哈哈哈,和大姑娘做买卖就是痛快,那我们就签契?这中人不知吴东家打算请谁?走到这一步事情已经成了八分,吴正心情大好,示意陈二去请人,他则给花芷解惑,请的是我们当地极有名望的林老,他老人家识字,就是在浈阳县衙也说得上话,这桩买卖惠及者众,他老人家很是愿意来做这个中人。
怕是当地的三老之一了,想着回头让徐英去打探一番,花芷也就不再打听更多。
林老被陈二扶着来得很快,瘦瘦干干的老人留着稀疏的胡子,穿着极为干净体面,腰板也挺得笔直,是花芷到浈阳后见到的感觉最好的人。
她起身一礼,劳烦老人家了。
林老忙虚托一把,不敢承姑娘的礼,是我们水光村沾光了。
花芷不接这一语双关的话,肃手相请各自落坐。
陈二送上笔墨纸砚,在一边殷勤的帮着磨墨。
老人一笔字极为工整,吴正过目后递给花芷。
一眼看过,花芷道:还请老人家在后边加上一句,若安泰渔行以次充好,鲜香斋有权扣下货物及船只。
林老看了吴正一眼,吴正知晓这就是大姑娘唯一的要求,当即点头。
加上这句话后抄录一式三份,三人按下手印,契成。
第二百四十八章只能是姐弟和吴正定下明日离开要用的船,花芷婉拒邀请回了客栈。
好好休整一天,明天浈阳那边不知道是何情况,都需得打起精神以防万一。
众人应下。
花芷去了双生子屋里。
此时两人都醒着,芍药习惯性的上前给两人号了脉,看了那姐姐一眼,撇了撇嘴站到一边。
花芷打量着两人,异卵双胎按理说是长得不太像的,就像平常的兄弟姐妹一般,然而这两人五官却极像,但是很好认,姐姐的怯弱和弟弟的担当一眼即明,她能理解芍药对姐姐的不喜,可这实在是太人之常情,她倒是没那么大反应,只是谈不上喜欢罢了。
你们可商量好了?弟弟拉着姐姐跪伏于地,请小姐带我们走,我们愿意给小姐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花芷微微点头,抱夏。
是,小姐。
写两张卖身契给他们按手印,就按我们府里买人的价钱。
是。
抱夏看向两人,你们名字为何?我们姓吴,姐姐名大双,我叫小双。
抱夏当即写了两张卖身契,和卖身契一起送到双生子手里的是二十两银子,如今花府买人是十两一个。
弟弟更坚定了要跟着这个好看的小姐,她原本可以不给银子的,可她不仅给了,给的还是高价,在浈阳,买个下人有个四两银子就足够了。
抱夏,这一路他们就交给你了,教会他们花家的规矩,京中的一些需要避讳的也需得告知他们。
是,婢子知晓。
首先要教会他们的是自称!在小姐面前哪有他们称‘我’的资格。
回了屋,花芷把吴小双那张卖身契放到小六面前,这人给你用。
六皇子讶然的张大眼,花姐姐自己买下的人…他们姐弟不能放在一起,这个李小双好好调教一番会好用。
花芷笑了笑,其他皇子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前呼后拥不知道多少可用之人,你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些,晏惜既然把你放在我这,这些我就得替你多做考虑,免得你需要用人时无人可用,还有你外祖那边,出来之前我和你外祖母通了信,孙家暂时不会再调派人手到你身边,你身边干净那些人才不会那么容不下你,不论要做什么都得先顺顺遂遂的长大了。
六皇子眼眶一热,他猛的低下头去,借着把那张卖身契拿在手里的动作掩下自己的失态,这时候他无比感谢大哥和四哥,要不是他们,他怎么会认得花姐姐呢?花芷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她倒没有什么施恩的意思,只是这孩子乖乖巧巧的在自己跟前好几个月了,在她看来和自家那些弟弟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孙家还给阴山关的家人提供了庇护,她也就想着要对这孩子上心些,倒也真没有其他心思。
既然说到这个,小六,我便把话与你说开一些。
小孩抬起头,眼眶红着。
你的身份决定了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花家太过安逸,柏林即便有些聪明却也没有真正见过多少风雨,你不要被花家环境影响把该有的警惕心丢了,花家是你的一个落脚点,是你累了厌了随时可以回来的地方,但你的世界在那一方皇城内,有些事情不是你退避就能躲得开的,没人会相信一个皇子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而皇宫中那几位,是你这一辈子都须得防着的人,可知道?花姐姐呢?花姐姐相信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吗?小孩满脸倔强的要寻一个答案,如果连花姐姐都不信他…花芷笑,我无需去想这个问题,打一个不那么形象的比喻,天底下的父母都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你若感兴趣对我而言不过是你的一个志向,你若不感兴趣自也有其他路可以走,但凡你把自己当成花家一份子一天,便是你想要走遍天下我也能让你无后顾之忧,当然,若你哪天要真的身居高位,我也相信你会庇护花家,是不是?六皇子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就好像要将这几年忍下的眼泪全给流干净一样,他对家一直都没有概念,皇宫永远成不了家,外祖一家爱惜他,可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他的皇子身份,那天在食斋外祖母给他的那个拥抱就是他们能亲近的极限。
母妃过世后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一年难得能见几面的父皇,算着日子见面的外祖母,永远不可能亲近的兄弟…算来算去,他最亲近的竟然不过是那几个护卫,而他们,不是家人。
可现在,花姐姐给了他所有想要的一切,再自然不过的为他遮风挡雨,为他做最妥当的打算,对他信任,教他道理,引导他去发现问题…他曾经羡慕柏林拥有的一切现在他都得到了。
这种感觉美好得让他贪恋,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要得到更多,想要…不让别人得到。
可他知道不能。
花姐姐现在给他的是一个不是亲生但亲近的弟弟会得到的照顾,若是有一天他越了界惹得花姐姐不再把他当弟弟,这些也就没有了,他只能做弟弟,这是他能离花姐姐最近的距离。
这样就很好了。
花芷笑容温软,就像当年收拾了柏林,等柏林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哭得惨兮兮时她做的那样,把帕子按在了小六脸上,以后有事别忍着,便是对我不好启齿也可和柏林说,小孩才有哭闹的权力,等以后长大了就是想哭也只能偷偷捂被子里了。
一番话让小孩的眼泪更急,花芷只好什么都不再说,她知晓晏惜的打算,心里也有着未雨绸缪的心思,可小六实在太听话,很多时候她都忘了他的尊贵身份,而只纯粹把他当成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这大概也是因为她对皇权实在不够敬畏,才敢对一个皇子大言不惭的说心疼。
好了,快收收眼泪,让芍药见着要被她笑话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人心笑话什么?说人人到,芍药在门外探了头,看到吸鼻子的小六顿时笑了,哟,小六今天满三岁了吗?花芷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消停点儿。
芍药哼了一声,跑过来一把抱住花芷撒娇,每次都帮着小六每次都帮着小六,花花你对我不好了。
花芷戳她脑袋,对终于止了泪有点笑模样的小孩道:去歇一会,迟点你和吴东家去借了陈二,让他带你们去买点不那么常见也好带的海鲜,我们带些回去。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笑着应下,顶着芍药姐姐嘲笑的眼神跑了。
六皇子一走芍药反倒消停了,她轻声道:花花,你别对皇家的人太好,他们大都贪心。
谁不贪心?看怎么贪罢了。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柏林和他一般大,以前就不说了,除了底线踩不得活得算是肆意,即便后来花家出事也有我挡在前头,家里弟妹都信他服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小六呢?除了一个空壳子身份他还有什么?伴随着这个身份的还有生命危险,他连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花芷摇摇头,不管他在皇宫时是怎样,在他人面前又是如何,他在我这里一直都是乖巧的,我给他这个表像下该给的回应就好,至于其他的我管不到,也不想费那个心,要是哪天他变成我不能接受的样子,他也就不是我愿意照顾的小六了。
芍药安静的听着,然后笑了,她家花花多聪慧,哪里用得着她来担心。
那什么小双,真的不给我啊?给小六了。
芍药顿时炸了毛,是我先要的,花花你竟然不给我给了他,太偏心了!侍候他多年的内侍为了保护他死了,后来宫里一直没再派人给他,我那里晏惜不许他的护卫进去,他也就一直都独来独往,这不是长久之计。
芍药明白花花暗藏的意思,内侍对于主子来说不止是下人,他们是比亲人更亲近的存在,有的甚至比亲人都能更得主子信任,就比如陈情于晏哥,区别只在于陈情没有净身。
你要让小双净身啊?不,内侍宫里以后自然会派,我就不造这个孽了,就让他以个小厮随从的身份跟着吧,以后就看他们两人如何决定,我就不插手了。
芍药哼哼两声,还是有点不高兴。
花芷摸着她的头给她顺毛,那个大双…那个我才不要!刚摸顺了点的芍药又炸了。
谁说要给你了。
花芷气笑不得,敲了她脑袋一下,急什么,我是问你吴大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这般不喜她总不会只是因为她胆小。
芍药这才乖顺了,我给他们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发现了,和小双那一身的新伤旧伤比起来她的伤算不得什么,也是她背,就在我们收拾了曹大海的前一天她才破了身。
花芷难掩讶异,听陈二话里的意思他们都被抓了将近一年了,竟然…可见小双花了多少心力去保护那个废物,难道做为姐姐看着弟弟那一身伤她就不心疼吗?那么心安理得的受着弟弟保护,每次我去都一个劲的往小双后边躲,看她一眼就一脸委屈的样子,我那个火啊,那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她怎么样了,花花你别要她,找个地方把她放下船给她点银子让她去生存就算是对得起良心了。
怪不得那么不喜她,花芷微微皱眉,说得她也不喜了,有些事软弱不是理由。
小双不会肯的,他花这么多精力护下来的人没道理脱离苦海了反倒要扔了,先带去京城吧,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胆小也有胆小的好,至少不会惹事。
她的问题不是胆小,是自私。
芍药还是满心不赞同。
花芷笑,那也不能是我扔了她,得是小双,我要的是个能用的人,不是仇人。
好吧,芍药扁了嘴,承认花花说得有道理,人心就是这么个古怪东西,有些东西自己扔得,别人碰一指头都不行。
次日一早,天边才透出微光时花芷一行人便从客栈步出,看着候在外的吴正倒也不意外,这单买卖的利润她清楚,于情于理吴正都会上心。
吴东家永远都这么精神奕奕。
哈哈哈,托大姑娘的福。
吴正拱了拱手,瞟了眼那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的双生子,大姑娘好心有好报,吴某人祝大姑娘此番回程一帆风顺。
借吴东家吉言。
吴正一直将一行人送上船,花芷在船头微微一福便进了船舱。
一路风平浪静,到浈阳时才午时过半。
花芷看了眼和平日并无不同的码头心便安稳了些,看样子事情没有她想像中的坏。
徐英,你去打听一下明日北上的客船有没有改期,我们…大姑娘!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耳熟得很,花芷略有些无奈的回头,对上姜焕然惊喜的脸。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这可真是缘份,大姑娘要去哪里?我的马车就停在码头外,大姑娘要是不嫌弃不如就由我送上一程?你这人…花芷拉住眼看就要口出恶言的芍药,姜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就此别过。
姜焕然哪会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这可是花家大姑娘,在京城守都守不着的花家大姑娘,他却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碰上了,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他不咬上一口都对不起他自个儿!只当看不到大姑娘拒绝的意思,姜焕然笑咧着嘴跟了上去,我也正好要走这个方向。
花芷还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跟着,边分心观察周围,她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那郑北不是好说话的人。
租了两辆马车,花芷去了离客运码头近的地界找了家客栈入住,至于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的姜焕然,她没有理会,热脸是贴不了多久冷屁股的。
PS:这两章剧情没有推进多少,有话话看着也像是废话,但这就是空空的节奏,空空是没感情会死星人,喜欢在一些细节点上描述感情,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感情更美好。
第二百五十章迎战(1)一行人安定下来没多久夏洚就亲自过来了一趟。
如少东家所愿,货源是和安泰签的契。
夏洚心落回了实处,我和吴东家有过合作,这一次的买卖也定会妥贴。
如此最好。
夏洚抿了口茶,不知大姑娘打算何日离开?花芷眼神微闪,明日,可是有何不妥?大姑娘越早离开越好。
夏洚稍作犹豫,一咬牙道:若是大姑娘愿意,我可让人备船将你们送去客船下一个停靠码头。
花芷放下茶盏,夏洚话里透露的信息让她确定那郑北是不打算就此作罢的,可明知道这些他还愿意拼着和郑北对上也要送他们走,可见这夏洚品性确实不错,便是因着利益也有几分真性情。
稍作考虑,花芷问,东来船行可顶得住郑北的为难?夏洚苦笑,不怕大姑娘笑话,在这浈阳也就一个郑家是夏家奈何不得的,我夏家再家大业大也比不得郑家有个做总管夫人的女儿,我能赌的就是他是否愿意为了一桩得不到半点好处的事来和我夏家拼个两败俱伤,夏家虽然比不得郑家势大,可也不是好欺负的,真要拼起来也能咬下他一大块肉来。
花芷笑,看样子我没有选错人,少东家有魄力。
夏洚只能苦笑。
我领了这份心意,可要真将东来船行拖下水,我也担心郑北会在我们这桩买卖里下黑手,货源出了问题对我来说才是大问题。
夏洚显见的松了口气,做这个决定他也背负着很大的压力。
将夏洚送走,花芷看了眼众人,轮流戒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弄出人命。
花花你太心软了。
芍药嘟囔,看到花花看过来又嘻嘻笑着一脸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模样。
花芷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和人起冲突,她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如果能用银钱来解决问题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花上一笔银子来消灾,可那郑北想要的显然不是一笔银子。
收拾了荆州总管的小舅子,我们走得出荆州吗?芍药嘿嘿笑着掏出一块令牌晃了晃,七宿司办案,闲杂人等规避。
这狐假虎威的模样实在是…花芷斜她一眼,看她那副嘿嘿嘿的样子又实在忍不住笑。
抱夏,徐英,之后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在自保之余要护好姐弟俩。
是。
抱夏有点紧张,虽然跟着打了大半年的拳,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得住人,不说要帮上小姐的忙,她一定不能拖小姐的后腿。
小六,曹大海手下那样的人你一次能扛住几个?六皇子稍作盘算,答道:三四个不成问题。
很好,那便历练一番吧,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六皇子抿了抿嘴,眼里有着小小的兴奋。
可从白天到晚上,宵禁都起了也没见郑北有什么动静,花芷非但不敢放松反倒更慎重了些。
事实证明花芷的小心从来不多余。
天透微光,花芷退了房去往码头,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有人喊,大姑娘,大姑娘等等。
姜焕然披头散发的从客栈追出来,边跑还边系着腰侧的带子,那样子让早起经过的人不由得都多看了几眼。
花芷有点意外,这姜焕然昨儿在客栈投宿的?大姑娘这么早要去哪里?看下人都是大包小包的,他恍然,大姑娘这是准备回京了?是,事情办完了准备回京。
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半个月左右。
姜焕然有点失望,他还盼着能和大姑娘一起回去呢!姜公子好好玩,告辞。
我送大姑娘。
看花芷看过来,姜焕然露齿一笑,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大姑娘可不要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花芷没有拒绝,有这样的缘份放在现代完全可以加个微信交个朋友了,在这里不兴男女交朋友,同行走上一段她也没有心理负担。
时辰尚早,码头上就已经人来人往,花芷停下脚步正要和姜焕然道别,一回头就看到码头口子被堵住了,身后也有了动静,她蓦然回头,那些她之前以为是行人的人都围了过来。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姜焕然做为世家子弟,该会的他就算不精通也都会,见状当即收起了他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站到花芷身前,并随意绑起头发,大姑娘可知这些人什么来路?荆州总管的小舅子,怕是要连累姜公子了。
呵,不要说荆州总管的小舅子,就是荆州总管来了小爷也不怵他,大姑娘这话外道了,咱们京城的人可不能在外头被人欺负了。
可是该死,他的佩剑落在客栈了!京城的人排外但也抱团,花芷体会了一把,对姜焕然的印象有了些许好转。
人群分开,一个把自己装扮得油头粉面但是底子偏偏又是黑色的男人摇着一柄折扇一脸得色的走过来,跑啊?不是跑得挺快,继续跑啊!姜焕然一脸扭曲,我也见过抹粉的男人,可这样的极品还是第一次见,真是…长见闻了。
郑北直奔着花芷而来,离得越近眼神越亮,传言不虚,竟然真是个大美人,哈哈哈,落他碗里了还想跑?姑娘家家的何必在外风吹雨淋,不如跟了公子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过那神仙…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郑北后面的狂言妄语,芍药人影一闪重新回到了花芷身边,拿出块帕子用力擦手,怕是得糊了半斤粉在脸上吧。
郑北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他竟然被人打了!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人动过一指头,今天竟然被个外地人给打了!?再一听到芍药的话,他又气又羞的差点晕过去,颤抖着手指着一众人,杀,留下那个女人,其他人全杀了!全杀了!多嚣张,不过是个总管小舅子就敢这么草芥人命,可见那总管也不是个好东西,看着芍药兴奋的飞奔入人堆,花芷不再拦着,她没有好心到别人都想要她们的命了还让自己人忍让的地步。
第二百五十一章迎战(2)可是人真的很多,码头上之前人来人往的众人全成了敌人,再加上堵住来路的,粗略一算怕是破百了。
你以为收拾了个曹大海就厉害了?那就是条丧家之犬,给公子我提鞋都不配,公子我就让你瞧瞧真正的实力是怎样的。
原来是知道了曹大海的事,所以准备才会这么充分,看着逼近的众人,花芷冷笑,双拳难敌四手是没错,可那也得看实力差距有多大。
将裙子下摆撕开方便行动,从衣襟上取下钗子扣在掌心,黑红色的钗子怎么看怎么透着凶光,正是晏惜送她的那支,有了这珠玉在前,其他那些她都看不上了。
保护好自己。
站在最前边的姜焕然已经踢翻两人,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那个他以为要护着的人已经越过他冲到了前边,并且大声喊,破开包围,往西边退。
西边是一排屋子,平日里行人等船或者等人时用来休憩的地方,花芷当然不是要退到里边去,那才是自绝生路,只有退到那个方向才不会腹背受敌,武力值低的几个人也可以往那里边躲上一躲,他们安全了,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说着话,花芷手中的钗子已经狠狠扎进了一个敌人腿上,抽出来时用力一划拉,鲜血从那一大道血红的口子喷出,男人惨叫出声,她再扎向另一只腿,同样一划拉,这人就再站不起来了。
她是从和平世界过来的,无法动辄要人性命,但她可以让人失去战力。
姜焕然已经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这这这真是花家大姑娘?花家是文臣啊,还是说他记错了?其实花家是武将世家?这不对啊,他记得花老大人就是个文官啊!肩膀上一疼,他下意识的往边一移躲开要命的一击,不敢再分心,专心应付眼下的场面,可是那眼神就是控制不住的往大姑娘那边瞄,看着她又放倒一个,再放倒一个,放倒,放倒…六皇子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他对花姐姐的定位是军师,幕后出主意的那个人,两军对敌她也该是做指挥的那个,从来没想过花姐姐竟然有此身手!能文会武,会治家会赚钱,还会那么多新鲜东西,他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花姐姐不会的。
专心!花芷突然看过来,此时她乳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眼里脸上全是冷意,凌厉得如开了刃的刀锋一般,衬着那张面容,姜焕然突然就明白了何谓盛放,这是一个女人美的极限,和她一比,他见过的那些女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码头上,哀嚎声惨叫声再夹杂着芍药兴奋的笑声,如身在修罗场。
花芷看向郑北,她恶心极了这个人,破开人群直奔向他,在他惊惧的眼神下狠狠扎向他大腿,倾刻间,郑北鬼哭狼嚎的叫声将码头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于涛。
踩住人,花芷抬头。
于涛离她最近,闻声立刻过来。
提着他,往西边退。
郑北在手,那些人便有了顾忌,不敢将人放走了,但也不敢靠近,也有那精乖的往码头外跑,花芷只当不见,人都已经伤了,她还有何惧!退到西边,花芷示意受了伤的徐英和抱夏带着双生子退到里边去。
抱夏暗恨自己没学到本事,推着早就连路都走不了的吴大双进屋,吴小双尚好,至少自己是能走的,进屋前他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那道明明也不比他高多少,但看起来却如山一般可靠的小姐,这是他的主子,遇到危险时会保护他而不是舍弃他,更不会拿着他去挡灾,他所遭遇的那些苦难现在想起来全值了。
如果一直在那水光村,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心泡在温水里是什么感觉。
郑北的叫声实在刺耳,花芷随手捡起块抹布塞他嘴里,也不管郑北噎得直翻白眼,看向眼神粘着自己一脸看稀奇样的姜焕然,姜公子,请你先离开。
姜焕然正经了神情,大姑娘,我不讲那些虚的,我是个男人。
这就是人的可爱之处,或者有一百个人说他不好,可他也并非真就一无是处。
花芷满身的气势软了些许,这事无法善了,荆州总管持政一方,姜公子掺和进来未必是姜大人愿意看到的。
从政之人大都爱惜羽毛,也没人愿意无故得罪一方封疆大吏,花芷有之前芍药的话打底,再加上背靠七宿司首领,她相信晏惜定会护她到底,这就是她敢收拾郑北的底气。
她并不想将姜家拉进来,让两家结了怨以后姜家将这事怪到她头上。
可姜焕然并不领情,我要今儿从这里走了我爹才会对我吹胡子瞪眼,我是家里幼子,又向来心无大志,虽然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但是好歹也不会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我爹也就满足了,他对我只有一个要求,为人处事得像个男人,我觉得我现在在做的就是男人该做的事,我爹真要怪罪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他就是这么教我的。
这话混账得实在太过理直气壮,但也有几分可爱,花芷点点头,不再劝。
她不能拦着别人要表现得像个男人。
汪成走过来,大姑娘,客船到了,属下先送您上船。
花芷看向河面上,船上的人应该是发现了码头的不对劲并没有靠岸,既然动手了就把人打服了,免得麻烦更多。
汪成还想再说,不论如何都是大姑娘的安危为重,出来之前世子就特别嘱咐过的,可看大姑娘的神情他紧紧闭上了嘴,这样的大姑娘看起来,真的不好惹。
草草。
在。
芍药欢乐的跑回来。
把人全放倒了吧,等着迎接下一拨人,我便要看看郑家究竟多有底气。
好勒,你们把这个药吃了。
芍药掏出一把药递给花花后欢乐的纵身而起,踩着敌人的头高高跃起,药粉撒得漫天飞舞。
花芷几乎是在递过来的那一刻就捏了一粒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往身边递。
姜焕然稍作犹豫也吃了,虽然这什么药丸来历不明,可大姑娘的人全吃了总不会就他这粒有毒。
第二百五十二章迎战(3)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明智,看着那一地的人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抽搐着倒地,就算倒在了地上都还不停的抽搐,看起来就像在做垂死挣扎,这些人不会都死了吧?不会,我说了不出人命草草就会手下留情。
姜焕然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他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的,没想到说出了口。
这个叫草草的可真是个凶器,太凶了!把人垒起来。
于涛和汪成听令行事,那边六皇子也让护卫前去帮忙,不一会人就垒起来一个小山堆,那些人除了抽搐再没有其他动作,晃眼看着就像这些人都死了一般。
风一吹,血腥味夹杂着各种气味扑鼻而来让花芷直犯恶心,她秉住呼吸不动声色的忍着,等这一阵风过去了才深深吐气。
可血腥味是去不掉的,因为血渍在她衣服上,在她手上。
来了。
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花芷冷眼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凝重,这些人…大姑娘,这些人不对。
姜焕然紧了紧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刀,不顺手,但也比赤手空拳来得强一点。
于涛,看得出来吗?什么来路?于涛还没说话那边芍药就接了去,一半府兵,一半是军队的人,呵,好玩了。
说着好玩芍药却冷着脸,她自小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有些东西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比如一些原则,一些莫须有的坚持,府兵的职责是维护一地治安,穆云阳要私用也说得过去,可军队的人却绝无出现在这里为私人所用的理由!花芷深吸一口气,以自己安危为重,死人就死了吧。
花花你放心,就是为了问责我也会留下一些人的命。
芍药此时完全没了嘻笑模样,花花你小心些,这些人不是刚才那些草包可比。
我省得。
花芷紧了紧手中钗子,这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武器,比一般的钗子要长一些尖锐一些,握在手里顺手极了。
小六,你不得往前冲,看好郑北,陈真陈实,护好了。
是。
六皇子不甘心的点头,他果然还是太弱了,太弱太弱了!姜公子,可愿放手一搏?姜焕然下巴一昂,舍命相陪!那么,左边交给你了,汪成,你右边,草草大范围攻击,于涛游走,记着,每次下手都要让人再起不来,我们打不起持久战。
众人应喏。
花芷眼底燃起战意,要搏命了,就算有晏惜做靠山,也需得她留着这条命才有意义。
冲。
那边一众人看着垒起来的那一堆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完全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狠,这么多条人命,杀起来他们不手软吗?待发现对方竟然先发起了冲锋,他们立刻沉下心来应战,对付这么穷凶极恶的人他们不敢大意,哪怕里面有个看起来好看得不得了的人,此时在他们眼里那也是来索命的!这些对手已经不可能一击得手,钗子扎进肉里感觉钝钝的,破开表皮,破开血肉,再一搅动,抽出来时用力一划,整个大腿血肉模糊,当钗子如此这般重复扎进另一只腿里,没人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站得直。
伤腿,是花芷能想到的最好攻击方式,当然,更好的是扎进喉咙里扎进脖子动脉里,可那样就出人命了,哪怕那样其实更省力。
力气小是花芷的弱点,她是这些人里最耗不起的那个,对方并非没有眼神好的人,到了后期她就成了突破口,待发现她是为主的更是所有人都往她这里集中。
花芷冷笑,她花芷,从来都不是软柿子!她的回应是下手更狠,不再朝着大腿下手,而是一钗子直接扎在了对方脖子上,猛一划拉,血流如柱,那人捂着脖子缓缓倒在地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花芷已经持钗攻向另一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结果。
把手里的药粉都撒干净了的芍药哈哈笑着,解下腰间做装饰的鞭子卷起一个人狠狠扎在地上,生死不知。
对方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可就这么几息时间,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十余人,这样的硬茬子他们平生罕见!撤!不能撤,郑小公子还在他们手上!很明显,说要撤的是军队的人,后边开口的是总管府的府兵,来时的七十人如今已经只剩一半了。
花芷却一个都没打算放走,她绝不会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于涛,断路。
于涛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去了后方,其他几人也逼近,加上姜焕然也才五个人竟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三十余人围困其中。
花芷率先冲了上去,她的力气已经要见底了。
不用任何言语,她一动其他几人也立刻动了起来,知道这些人是不打算放他们走,那三十余人也都一个个拼起命来,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六皇子看得着急,陈实,你去帮忙。
兄弟俩对望一眼,陈实快步离开。
这时屋里几人也都出来了,抱夏一脸担心的看着那边,恨不得变成小姐手里那支钗子才好。
吴小双面露紧张之色,吴大双躲在他身后偷偷看着外面,她看的却不是花芷,而是躺在一边的郑北。
郑北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悄悄对她使眼色。
吴大双忙把头缩回去,过一会又探出双眼看过去,那郑北就在那等着呢,立刻又朝她使眼色,她则又躲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后她才不躲了,可让她去做其他事却是不敢的,郑北眼睛都要抽筋了她也没动半步。
而此时码头入口又进来了人,稀稀拉拉二十人左右,一看就知和之前的一路货色。
六皇子冷哼出声,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虎就是虎,岂是犬能比,徐英抱夏,将人看住了,陈真,随我来。
大姑娘说您不得离开这里…还让他们把花姐姐围了不成。
抽出佩剑,六皇子直直朝着那边迎去,万不能让他们坏了花姐姐的布置,陈真只得跟上。
花芷看到他的动作也不阻拦,她没力气了,就那么些乌合之众,有陈真护着小六最多就是受点伤,不会有生命危险,有些事,身处其中才能感受更深刻。
PS:三更,腆着肚子求个月票,这种情节真难写啊,可能写得不好,大家见谅。
第二百五十三章姐弟对谈姜焕然左支右拙,身上已经好几处挂彩。
花芷扫了眼场中形势,汪成,来替我。
汪成应声而到,花芷则去了姜焕然身边,两人并肩对敌,于涛和芍药见状立即调整包围圈,尽可能减少那一方的压力。
姜焕然呼吸粗重,但是笑得格外开怀,受点伤算什么,能和大姑娘并肩作战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等他回了京城一说,那些人眼珠子还不得掉出来,想想他们的反应就过瘾得很。
最弱的两个人共同制敌,突破点也就没了,此时于涛几人也放开了打,那些人即便是府军是士兵又如何会是七宿司出来的人的对手,胜利的天平渐渐向花芷这一方倾斜。
那边六皇子也挂了彩,即便不受宠他也是身娇肉贵的皇子,磕着碰着都有一堆人请罪,这样真正见血的伤还是第一次,不是不疼,可一想着花姐姐此时不知道身上有了多少伤口他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的,只是手上的动作终是慢了下来。
主子,您先退回去。
六皇子抿着嘴唇摇头,一言不发的继续迎向敌人。
陈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不离殿下身边,好在虽然人数多,这些人战力却比不得那边。
抱夏直到此时心下心下才安稳了些,她怕那边会有人冲过来,和徐英一人拿了根棍子在手里戒备,也就看不到背后吴大双迈步往郑北走去,可刚走出两步吴小双就一把将她拽住了,家姐,你去哪。
吴大双看了那郑北一眼,拉着弟弟进了里边,小声道:小双,你真要跟她们走啊?家姐,我们都签卖身契了,你忘了吗?可是…吴大双推了弟弟一下,他们杀了这么多人,肯定会被抓的,到时候我们,我们还跟着一起死啊?吴小双沉了小脸,家姐,我们已经卖身了,和主人是一体的。
你傻啊,小姐这么好说话,我们求一求说不想离开家乡,她肯定会放了我们的。
吴小双心里有点难过,因为小姐好说话就要这样吗?是不是要小姐对他们不好了,就像那曹大海一样,家姐才不会生出这种想法?小双,我不想跟她走。
吴大双眼泪汪汪的看向弟弟,她知道,弟弟最看不得她哭。
之前是你也同意了我才和小姐说的。
可那时候我不知道她这么…这么残忍,小双,你也看到了,她杀了好多人,她身上好多血,我,我害怕!可小姐是为了自保,如果小姐没有自保的本事,他们姐弟俩又哪能好好的在这里说这些?吴小双咽下这些话,他其实早就知道的,家姐性格随了父亲,不能说他们坏,他们只是想着自己的时候更多一些。
我会离开。
吴小双对上家姐的眼睛,我会跟着小姐离开。
小双!吴大双愤怒的看着他,那神情就像看着一个背叛者,我要留下来!只要我救了外面那个男人,他一定会…他会先糟蹋了你,再杀了你。
他,他不会…或者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小姐就会…不,不用小姐出手,抱夏姑娘就会先收拾了你,一个背叛主子的下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家姐,只要你走出这一步,你的前面就是绝路。
吴小双深深的看着这个不过比他先出生了半刻钟,与其说是姐姐不如说是妹妹的人,浓重的失望几乎要淹没了他,在曹大海手上的那些日子,他不是没发现家姐有意无意的把他往外推,只是那时候他还能骗自己说家姐只是害怕,可现在,他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闭了闭眼,吴小双抱着最后的希望问,如果你留下的代价是我必须离开,并且一辈子都见不到面,这样你还是要留下?再次如愿见到弟弟让步的吴大双笑得很甜,小双也会舍不得离开姐姐的吧,你好好求一求小姐,她一定不忍心拆散我们的。
吴小双摇摇头,等着她给出答案。
吴大双扁扁嘴,倔强的抬起下巴,这是她在弟弟面前常有的姿态,我要留下。
吴小双心口一疼,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我会求小姐放了你。
吴大双眼睛一亮,当真?但我会离开。
小双!不理家姐的愤怒,吴小双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她,这是我的卖身钱,你收好。
吴大双二话不说接了过来,紧紧捂在手里抬头问,小双,你真的想好了?吴小双看向门外,此时外边已经没有动静了,他深深的看家姐一眼,转身离开。
吴大双下意识的跟上一步然后又停下,小心的将银子贴身收好,十两银子可是笔大钱,在水光村,有的人家一辈子可能都攒不下十两,她有这银子傍身说不得还能找个人嫁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吴大双恨不得立刻离开码头,离得那些人远远的,一个姑娘家在外边跑买卖,就算是京城来的又如何,说不定就是个家里有些余钱的低贱商户,她不要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抬头,看到那一身是血的人进来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
花芷乏力得很,瞧着她的动作眯了眯眼,什么都没说,由着抱夏扶到一边坐了。
小姐,我去烧些水…这又不是客栈,哪里有水给你烧,河里的水我可不喝。
花芷哑着声音,肩膀手臂小腿上加起来七八处伤口钻心的疼,她觉得连多呼吸一口都更加重身体的疲累。
可您身上的伤…正说着芍药飞快的跑进来,检查过后皱眉,需得回城把伤口处理了,这边天热,又潮,处理不好怕要化脓。
花芷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可能按原定计划离开,苦笑了声,她道:我先缓缓,还有外边的事也得处理了,这么大动静,衙门里就是装聋也装不了多久,更何况郑家定不会善罢干休,我就在这里等着。
PS:下一章写歪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姑娘们不要等,空空有罪,今天去声援刘月半了,心寒的不止一点点,直接逼出来一个构思。
看到很多人都在说大双会给花芷惹来什么麻烦,哼,空空才不屑于用这个套路,那太小家子气了,一个丫鬟而已,能做什么,如果花芷能被她算计,那只能从侧面说明女主的愚蠢,这对双生子从出现开始我想用的就只有弟弟,小六身边不能连个侍候的都没有,但是不能从花家出人,那会有塞人之嫌。
第二百五十四章后续反应喊打喊杀声近乎半个时辰,就是衙门收了好处要装聋作哑也不可能,待得到消息说码头上没动静了,一众衙役才慢悠悠的过来,一路嘻嘻哈哈,连怎么奉承郑公子他们都想好了。
进了码头,原本以为会看到郑公子威风凛凛的收拾那几个外地人,可印入眼帘的,是堆起来的一个人堆,以及地上一地血淋淋的人。
他们吓得一手按住腰间的佩刀连连后退,有那机灵的扔下一句‘我回去禀报大人’就跑得老远。
剩下的人暗恼自己反应慢,对望一眼,打定主意在大人到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往里走一步。
花芷听了禀报后只是点了点头,她不也想和一些小虾米去计较,注意着点外头,有什么事情立刻回报。
徐英领命离开。
花芷看向芍药,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带走,去江陵,我要问问荆州总管,他有什么资格让当地驻军为他小舅子送命,也要问问那荆州将领这是怎么回事,让他镇荆州不是让他和来总管坑壑一气!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去圣上面前和七宿司打官司吧。
芍药要做的事花芷自然不会说不能,她稍作考虑,道:索性也不赶这一会,徐英。
徐英应声而入。
回头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去趟船行包一艘船北上,银钱给得丰厚些,时间暂定在明日。
是。
躲在弟弟身后的吴大双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花芷一眼,听着这话就很财大气粗,怕是比那曹大海要强多了,如果跟着离开说不定真能过得很好,就像那个抱夏一样,不也同样是丫鬟吗?看她那作派就是她在曹大海那见过的小姐都比不上。
吴大双一时间又犹豫起来。
小姐。
徐英去而复返,夏东家带着不少人来了。
花芷扬眉,从码头上的事传开夏洚得到消息,再从他召集人手过来,时间上倒也差不多,至少不算敷衍,请进来。
夏洚此时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了,来的路上有多焦急这会就有多震惊,他都已经做好和郑北对上把大姑娘抢回来的心理准备了,为了这他不但调用了船行所有人手,还派人去将父亲请了来压阵,哪想到事情和他预料的完全反过来了。
洚儿,看样子你这位主顾并不需要我们帮手。
到底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夏东来在吃惊过后已经反应过来,然后立刻想到了这事过后夏家能得到的好处。
他们在明知郑北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动手显然是有所倚仗,说不得…看向迎过来的下人,头发胡子半白的夏东来心里有了主意。
少东家,咱们大姑娘有请。
徐英身体前倾行礼,但是腰背是直的,神情姿态都是恰到好处的既表现出了恭敬又不会让人不舒服。
夏东来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去过省城,也见过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可没有哪个下人有这般素质。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儿子口中行事比男人还要痛快的姑娘此时竟是一身的伤,明明那些护卫都不过是伤及皮肉,她看起来要惨多了,这只说明一个情况,那就是之前的对敌,她亲身上阵了。
大姑娘。
夏洚快步走近,将她一身伤看在眼里,又惊又愧,我来迟了。
少东家能来就已经是仗义,谁能想到那郑北这般胆大包天。
花芷看向夏洚身后的老人,对他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她撑着椅背站起来微微行礼,不知这位是…这是我父亲夏东来,父亲,这就是大姑娘。
原来是夏东家,幸会。
百闻不如一见,听洚儿讲得再多也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夏东来拱了拱手,眼里不见半点对女人的轻视。
花芷笑了笑,示意屋里闲杂人等退了出去,只留了小六和芍药在身边,两位却是来得早了点,一会衙门过来了人怕是要连累夏家。
哈哈哈,我倒觉得来得正好,不论怎么说你都是我夏家的主顾,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花芷自是分得清,可比起胆小怕事只敢躲得远远的人,夏家人已经好了太多,她又岂能要求更高。
正好我也有事想和夏东家打听一番,夏家做的货运,和客运船行的可相识?大姑娘,大姑娘,我识得。
刚才不知去了何处的姜焕然冒出头来,一脸自然的献着殷勤,去京城的客船就那一家,大姑娘想哪天走,我让人去说一声便成。
我要包下一条船,应该会在明天走。
这么快?大姑娘你这伤…不碍事,我们需得去趟江陵把这事了了。
姜焕然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微一皱眉,大姑娘,是否有不妥?毕竟现在的花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穆云阳未必会买花家的帐,这不是送上门被人羞辱吗?我不去他便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可以回了京城再打这桩官司,他穆云阳动用的可是驻军,凭着这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我再说动父亲从中推动,他未必就能得着好,大庆朝一共也就九位总管,谁不想推自己一方的人上去。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她也会做如此选择,可现在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芍药铁了心要那穆云阳的晦气,谁也拦不住,她也不想拦,我需得去。
见说不动她,姜焕然索性也不劝了,他跟着一起走便是,他穆云阳可以不顾忌花家,却不得不顾忌姜家,封疆大吏再位高权重也比不得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京官,花家如今没人在朝,姜家可有好几位。
听话听音,夏东来在一边已经快坐不住了,正好此时外边也有了动静,徐英进来禀报,来官差了。
花芷敛了脸上所有笑意,草草,不用客气,去吧。
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芍药在冷笑,她揉了揉手腕,一声不吭就出了屋。
PS:补昨天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芍药的煞气浈阳县令姓陈,名陈江盈,和郑家向来关系亲厚。
得知郑北吃了亏后赶紧亲自带着人赶了过来,在半道上碰到了郑家两老,合并在一起直奔码头。
听得再多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陈江盈被一地的血迹吓得软了腿,要不是身边的人扶得快已经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反倒是那郑家夫妻在惊过后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寻找儿子所在处。
他们是知道儿子此来是为了抓一个女人,当看到芍药过来时他们便以为这就是儿子要抓的女人,老妇人当即尖着嗓子喊,你把我儿弄去了何处!回答她的是重重一声‘砰’和一声惨叫,芍药飞舞着长鞭卷起陈江盈重重砸下,她用的巧劲,能把人砸疼了,却不会伤筋动骨。
连着来了三下,芍药才收回鞭子看向老夫妻俩,两人隔着帷帽都感觉到了她的恶意,当即齐齐后退,把下人拉到前边挡着。
芍药嗤笑一声,毫不意外无耻的儿子有一对无耻的爹娘。
衙役已经将陈江盈扶了起来,他疼得五官扭曲,被衙役护在中间后才敢叫嚣,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你胆大包天,快,快将她拿下!芍药的鞭子蛇一般从人群中穿过,又将他卷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往身后一甩,立于后边不远的于涛将人接住,绑起来,明儿一起带走。
不屑的看一眼不敢动的衙役和那两个老的,芍药转身离开。
可她不屑和人计较,不代表有人就愿意就这么放她走,老妇人突然朝着芍药扑过去,毒妇,你还我儿!芍药一错身,老妇人往前扑去,她鞭子一卷将人卷回来往后一送,将她扔回了郑老头儿身边,此时那边衙役也动了,他们再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人在他们眼前带走,那他们也没了活路。
芍药冷笑几声,将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倾刻间就将一帮酒囊饭桶通通放倒。
没了他们壮威,那边郑家两老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煞星连连后退,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女儿是总管夫人,你…啊…鞭子在两人面前一抖,空响声让两人吓得大叫,芍药根本懒得搭理两人,转身离开。
这一次,老妇人再也不敢扑上去了。
于涛提着陈江盈进屋,夏东来看清楚是谁后吓得立刻站了起来,看看花芷,又看看陈江盈,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芍药姑娘说明儿一起带走。
和郑北绑一起去。
花芷半点不拦阻,这事已不止是她的私事,就算芍药要把这天捅破了也自有七宿司兜底,以芍药的身份,以晏惜的本事,这事不要说芍药半点没错,就是真冤枉人了那些人也只能认了。
芍药满身煞气的从外进来,花花,可以走了。
花芷点头,由着抱夏扶她起身,于涛、汪成还有陈实辛苦一下,留下来看住这些人,若有人来抢都给我把人留下来。
是。
姜焕然狗腿的跑去把县令的马车牵过来,牵扯之下伤口痛得歪牙裂嘴脸上也是笑意不减,他这会心里就一个字:值,这次出来得太值了!大姑娘,咱们去哪?咱们,这词怎么那么顺眼顺耳,姜焕嘴咧嘴,模样看起来有点傻。
还去之前那个客栈,近。
好咧。
说着姜焕然就往车架上一坐,那架式像是要亲自赶车,徐英哪里敢把自家大姑娘的安全交到别人手上,半客气半不客气的把人往旁边推了推,姜公子您坐好,小的来赶车。
姜焕然确实不会,他也不逞强,往旁边让了让。
花芷掀起车帘,夏东家请回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夏东来和夏洚齐齐拱手,定会如此。
花芷对两人点了下头便放下了帘子,她不在乎浈阳的势力会发生怎样的变动,也不会插手,夏东来要是聪明就不会将郑家这块蛋糕一家独吞了,只要不是夏家一家独大,近几年应该是能合作愉快的。
客栈的掌柜即便不知道这一行人是码头上被郑北对付的那一行,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迹也猜到了几分,他有心将人赶走,可他不敢,躲在柜台后不停的向一旁的伙计使着眼色。
伙计也怕,根本不敢上前,只远远站着哆哆嗦嗦的问,客客客官是住住店还是打打尖?徐英上前,住店,五间上房,多送些热水到屋里。
掌柜把五把钥匙放到柜台上,伙计拿了小跑在前边,客客官随小小的来。
住的就是早上退的那几间,进了屋后把其他人都散了,花芷伏在桌上身体微微颤抖,她是实在撑不住了,也疼,也累。
我去打水。
抱夏红着眼眶离开,花家出事后花家人有多安逸小姐就有多辛苦,她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什么都自己受着,因为她能干就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才十六,在之前的很多年她都只爱看看书琢磨点吃食而已。
芍药扶着花花走到床边让她靠在床棂上,然后把她的衣服剥了个干净,白皙的肌肤上,红肿着有的地方肉还往外翻着的伤口触目惊心,芍药见惯了生死,再严重的伤也医治过,可这一刻她觉得难受极了。
她的花花是她见过的最有大家风范的人,她就应该安安稳稳的呆在那个宅子里,有花有草有书有吃食,只要出出主意就好,这种出生入死的事明明不是她该做的,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并且只要花花还在外行走就没人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花芷调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果然是不能放松啊,一松懈下来就成了废物。
芍药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轻轻抱着她,我以为只要我跟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受伤的。
谁又能想到他们胆大包天的敢让驻军为己所用呢?可你明明可以躲在后边等我们将人收拾了再出面的,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夺人花芷看向屋顶,这是她这会唯一不费力的动作,不一样的,如果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就会在家好好呆着不出京一步,可我有自保之力,所以我才会选择亲自南下,让这桩买卖落实到最合我心意的地步。
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这一刻花芷突然就有些思念泛滥,声音也更显得暗哑,草草,你知道我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吗?芍药抬头,虽不知花花为何说这个她还是老实的摇头,她以前并不关心朝中大臣。
花芷笑,别看他一大把年纪了,其实天真得不得了,还愚忠,他相信没有没用的君王,只有没用的臣子,他说如果臣子都能干了,君王就算有点糊涂也绝不会断送大好江山,他说他小的时候一点都不爱读书,被曾祖父罚跪灵堂,罚数字数,罚他把家里所有物件都写出来贴上去,为了让他爱上读书,曾祖父想尽了办法,可非但没有把他改好,反倒逼得他看到书本就吐,就算这样曾祖父还是不放松,他说他那时候都想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
花芷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后来有一次他躲起来了,其实他就躲在祠堂里,但是没人找到他,满府的人都急得不得了,可无论别人怎么叫喊他就是不出来,然后他就看到曾祖父去了祠堂跪在满屋子灵位面前哭,说花家传承断了就断了,他再也不逼他了,等他死了再去地底下向列祖列宗请罪,只要能让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祖父是到那时候才知道花家这个姓氏代表的是什么,后来再没有人逼着他了,但他做得比谁都好,那就是个干干净净的老头儿,衣服一定要是干净的,一点儿褶皱都要换,心也要是干净的,就像在他的心前边装有一个过滤网,那些坏的东西永远入不了他的心。
花芷睁开眼,对上芍药怔忡的双眼,笑意温柔,所以草草,花家得是我撑起来的,花家所拥有的一切都得是我花家人凭本事打拼而来,哪怕我们只能堪堪自保,哪怕我们只能偏安一隅,但我们没有走捷径,没有低头,我们问心无愧,这样他有朝一日回来后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花家所拥有的一切,天真吧,可我又怎能让他失望。
就算总是这样伤痕累累?说实话,我以前想都没有想过我需要和人短兵相接,以命搏命。
在那个和平的年代,这都是那些负重前行的人方需要承担的,可我是搏赢的一方,这就够了。
芍药咬唇,心里的难受非但没有排解出去反倒更堵得慌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者,是因为花花说得太过云淡风轻,又或者,是因为花花对花老先生的感情让她动容。
抱夏端着水进来,酒味随之而来,我问掌柜要了他们这最烈的酒倒了些进去。
孺子可教。
花芷赞赏的调侃,小六也受伤了,一会记得去给他也清理一下。
知道。
花芷也就放了心,她眼前直发黑,再加上一会清理肯定痛,还是晕过去吧,不撑着了。
精神一散,人事不知。
抱夏小心的扶着小姐躺下,侧过头去抹了下脸,和芍药一起给小姐清理伤口,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些伤是在她身上。
这边战事方歇,豫州那边却进入了正激烈的时候。
顾晏惜面具覆面,手持长弓立于院中,身边是装着箭矢的竹筒,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也空了近半,在他身边围绕一圈的七宿司众同样如此,而攻进来的人不曾停止,他们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七宿司的每个人对各类武器都有涉猎,但更擅长四种武器,一为鞭,一为弓,一为双勾,一为剑,前两者为远攻,后两者近战,互相配合之下战力翻倍。
此时便是弓与双勾的配合,冒头的人没有被长弓照顾到的全被双勾勾了去,当场毙命,首领说了,不需要活口。
竹筒已空。
顾晏惜弃了弓,从腰间抽出长鞭,七宿司众皆跟着他的动作行事。
慢了。
众人会意,再下手时又狠辣了三分。
顾晏惜此时突然回头看向廊下,皓月站在那里,陈情就站在身边,顾晏惜也没有顾忌,请回。
皓月轻笑着莲步轻移,那模样要多从容就有多从容,我不是累赘。
顾晏惜长鞭一甩,鞭尾就在皓月眼前,硬生生挡住了她的步伐,请回。
皓月像是清楚他的一言九鼎,深深看他一眼并不拂逆,真就离开了这个院子。
陈情正欲说话,看到四司的人从屋顶一跃而下忙闭了嘴。
首领,敌人有异动,后边的人开始撤退。
可清楚退往哪个方向?北边。
顾晏惜看着还在往里强攻的敌人,如果对方真打算撤那也该是一起撤,而不是后边撤退,前边却和之前无异,退往北边…不对!他们知道袁世方的去向了,留下这些人头,驰援青柳营。
是。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青柳营情况比预料的要坏多了,地上一地的人绝大多数都穿着大庆朝的军服,一比十甚至更高的比例。
一比十,陆晏惜暗暗心惊,这就是大庆朝和朝丽族的差距,多年来将朝丽族压制一隅,可他们的战力丝毫没有倒退,这个民族,太可怕了。
此时由不得他多想,打了几个手势,七宿司众四人一小组往各个方向扑去,陈情则始终不离顾晏惜身边。
两人找到主帐,这里战况最激烈,陆佩瑜身边仅剩一个副将,两人皆身上带伤,背靠背迎战九人,另一个人从帐内走出,肩上扛着袁世文。
顾晏惜和陈情配合默契,一人攻向那人,一人卷向袁世文,一个照面之间就将人夺了回来。
陆佩瑜见状心才放了回去,不论如何,只要袁世方不失他们就不算输!将人扔到地上,顾晏惜鞭子再次挥出,将舍了陆佩瑜攻向他的人卷住狠狠砸向地面,这一招七宿司所有人都会,创造出这一凶残打法的,正是顾晏惜。
PS:微博:咪咕作者空留,啊,没食言,不会肥。
第二百五十七章战!有了七宿司的加入倾斜的天平拉了回来。
此时,苍凉的号子从远处响起,朝丽族人攻势一顿后开始流水般往后撤。
想走?顾晏惜冷哼,长鞭挥舞得更急,将一个个人卷住扔了回来,七宿司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收起了双勾和剑,改用鞭和弓,尽可能的留下更多敌人的命。
无需事先说好,被鞭子卷回来的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被青柳营众人愤而补刀,少有留下全尸,半日的激战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这一刀刀为同袍,也为有幸留下性命的自己。
可到底还是跑掉了一些人,朝丽族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冷血无情,撤退时哪怕同伴被人追杀他也绝不会援手,没有感情的羁绊,他们跑得毫无心理负担,被留下的人也无丝毫怨恨。
要放在大庆朝,军队中绝容不下这样的人,可以一起死,绝不独自逃,这是军中共识。
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不同。
顾晏惜抬高手臂打了个手势,半数的人追了出去。
陆佩瑜不赞同的皱眉,穷冠莫追。
顾晏惜也不解释,看着一地的人道:请陆将军立刻上道折子将伤亡人数上报,并将事情说明。
朝丽族人卷土重来之事?顾晏惜摇头,重点是大庆朝和朝丽族的战力悬殊,具体数字请陆将军一定要细究,这一点非常重要。
陆佩瑜又岂是愚笨之人,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点头,我从不曾小看朝丽族,但是真的面对了我才知道还是小看了他们,普通士兵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用了军中的八人小阵方才能将人困住,虽然这样还是打不过,但是总算不会如同切菜一般,大人,下官远在这豫州人微言轻,然朝丽族必定所图甚大,朝中还盼大人能让诸位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若不能制定出制敌之策,大庆朝…危矣。
陆大人放心,此事无人会小看。
陆佩瑜看向周遭抹眼泪的士兵心下悲怆,他自问从不曾松懈,该有的训练半点不少,可青柳营的儿郎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他不敢想像那些比之青柳营要松懈不知多少的驻军被人冲杀一个来回还能余下几人。
请陆将军帮忙准备一些干粮,我们需得即刻上路,在新的任命到来之前,请陆将军暂时代管豫州。
下官遵命。
陆佩瑜抬头看了眼天色,只是马上便要天黑了,那朝丽族人必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此时上路会不会太过危险。
若是他们今晚再袭青柳营,青柳营承受不起后果。
顾晏惜半点不客气,回头吩咐道:叫大家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
陆佩瑜也立刻叫了人过来吩咐,另有副将在一边等着奏事,他向顾晏惜告罪,回了主帐。
陈情低声道:主子,那皓月…无需理会,叫三司抓紧时间再审袁世方,时间不多,把握好。
是。
若是在平时,晚上上路确实有各种不便和危险,可于此时的七宿司来说却是最有利的,首先他们人少,只有隐于暗处才能最大的发挥战力,也能蒙蔽敌人,只有让朝丽族有所顾忌,他们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等来援军。
他们只需要撑过这一晚上,明儿早上援军就该到了。
可谁都知道这一晚必定不好过,从之前的情况来看朝丽族对大庆朝的了解远比他们了解对方要多,有袁世方这个内应,只怕大半个大庆朝的地图他们都有一份了,他们一定算得到援军到来的时间,以袁世方的重要性,这一晚上他们必定强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有一个选择——战!黑暗中,七宿司众飞驰在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响着,所经之处听到的人都不由得心上发紧。
袁世方由顾晏惜亲自带着,临影载着两人仍然跑在最前边。
当后边沉沉的马蹄声响起,顾晏惜回头看了一眼,摸了一颗药丸塞进昏迷着的袁世文嘴里,将人往离得最近的人怀里一扔,一直往前跑不要停下,若有变,留下暗号。
是。
又跑出一段路顾晏惜从马上纵身而下,等七宿司众全部下马后吹了个口哨,临影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带着所有马跑远。
顾晏惜抽出细长长剑,七宿司众默契的一半人使剑,一半人执长鞭在手,蓄势待发。
马蹄声越来越近,待对方进入视线后顾晏惜剑指长天,战!战!随着这有力的一声喊,一众人如鬼魅般朝着马匹弛来的方向迎了过去,顾晏惜冲在最前,在即将冲到马身前时飞身而起,一剑挑落一个,陈情紧随其身,将旁边攻向世子的人卷起来砸向地面,当即脑浆迸裂,其他人动作稍慢一步,却也都人人有了战绩,在对方反应过来就先收割了一波。
朝丽族人皆是在马背上长大,马术少有人及,可这里不是草原,拥挤的官道上根本不可能发起冲锋,这反倒成了制约他们的地方。
他们反应也快,立刻弃马,手持他们一族特有的长刀扑过来,和七宿司众人缠斗在一起。
时有人倒下,七宿司的,或者朝丽族的。
七宿司的武力在大庆朝公认的强,但和朝丽族对上也只略高一筹,而这是大庆朝的最高战力,朝丽族人却是平均水平,若非朝丽族人从天性上来说就无法结成任何阵式,大庆朝不会有任何机会。
顾晏惜越打越清楚的认识到两国之间的差距,下手越加招招致命,这样的敌人,多一个他们大庆朝就要多十余个人送命!朝丽族的勇遇上七宿司的狠,最终还是七宿司占了上风,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后朝丽族选择了撤退。
主子,死…八个。
这是七宿司多年来损失最大的一回,陈情难受极了,七宿司素来铁板一块,众人多年来一起训练,一起出任务,感情深厚不比亲兄弟差多少,而现在,他们失去了九个兄弟。
顾晏惜闭了闭眼,朝丽族呢?十七人。
休整一刻钟。
是。
陈情揉了把脸,这一刻钟主子是留给他们给兄弟们收尸的,眼下不能带走,等把袁世方送回京城才能再回来接他们。
PS:这一章写得非常涩,但是牵涉到主线又不能不写,修得我生不如死…下一章会晚。
第二百五十八章前后夹击而这,还只是开始。
朝丽族人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猛攻,每次都扔下十几具几十具尸体后撤退,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便又会卷土重来。
将敌人再一次击退,肆晏惜看着微明的天边片刻才回头,陈情正带着人将朝丽族的人扔到一起,自己的兄弟则被好生抬着放至一边,另有人在路边挖着坑,这将是七宿司故去的人暂时的归宿。
七宿司这次减员严重,由三十七人消耗到仅剩十六人,足足二十一人送了命,而七宿司需要花近十年才能培养出来这样一批人。
又闻马蹄声,所有人腾的站起来戒备,不管多累伤得多厉害,此时都得扛着。
顾晏惜耳朵动了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援军来了,比预料得来得早。
有的人当即就一屁股墩坐了回去,那样子一时半刻是站不起来了。
不等马停下,领头之人便飞身下马,正是汪容。
汪容倒头下拜,参见首领。
顾晏惜叫起,来了多少人?路上可有见到袁世方?是,属下已经安排人护送袁世方上京,此次前来有两百人。
两百人,怕是七宿司在京城中人能抽调的极限了,顾晏惜冷眉冷眼的看向豫州方向,来得正好,你带人绕到那边去埋伏好,那朝丽族人应该还会再冲一波,前后夹击,一个都不得放过!是。
汪容看着那边没了生命气息的兄弟鼻子发酸,咬着腮帮子转回视线,低着头走开去做安排,从他手里放走一个人他把自己的头拧下来补上!一如顾晏惜所料,没多久后朝丽族人再次发起了冲锋,他们虽然损失更加惨重,可他们的总人数本就要比七宿司多几倍,即使到如今还有五十余人,且经过前面几次他们已经摸清了七宿司的底细,对方只剩二十人不到,他们如何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目标明确,五人直扑顾晏惜,其他人也是先朝着受伤的下手,他们势在必得!然而这一回老天爷没有站在他们这一方,他们前脚到,汪容带着人后脚就将他们团团围了个结实,长刀倾刻间被卷走,人也被卷着天旋地转。
五十四人,无一逃脱,当场死五十人,顾晏惜只留了四个活口并卸了他们下巴,朝丽族人以勇猛蛮横著称,这些人他都打算交给芍药,这方面芍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陈情,安排人沿路把大家找到带回去,再拿我的官印去寻当地官府,让他们派人将朝丽族人的尸体处理了。
是。
汪容,你带五十人前去豫州,将豫州好好给我过一遍筛子,顺着袁世方这根藤往下查,我怀疑豫州不止他一个隐藏身份的朝丽族人。
是。
首领。
跑过来的人肩膀上的衣服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翻着红肉的伤口,他像是没有痛觉,双手将一个绢布递上,从朝丽族人身上找到的。
顾晏惜拿着打开,毫不意外是份地图,很详细,详细到从豫州至少有三条道可以通到京城。
之前他特意认过袁世方的笔迹,这不是他的,捏着绢布到鼻端闻了闻,然后他递给了汪容,把这人找出来,受千刀万剐之刑。
属下一定会好好招待他。
汪容恨得咬牙切齿,如果这人也是个朝丽族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大庆朝人,他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都留心,潜藏的敌人未必只有这些,也未必不会再进攻。
是。
此时天边已露霞光,晕染之下让那小半边天空都染上了红色,它们就如同一块颜色鲜活的幕布,等着衬托那一轮照耀整个世界的太阳。
若阿芷在这里大概会笑吧,从心至眼,再从眼底蔓延至满脸的笑,只要看着她笑,再大的事他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快了,就快能见面了。
花芷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当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疼,比那次在庄子上还要疼多了。
小姐,您醒了?抱夏几乎要喜极而泣,您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您拿吃的!噼里啪啦的说完,抱夏跳起来跑了,芍药给伤口上药的动作不停,翻了个白眼继续忙活,激动什么,她都忍着呢!身体是痛的,是渴的,也是饿的,可种种种种加起来都没能将强烈的乏力感给压下去,一时间花芷竟有种脖子以下都不是自己的感觉,要是同时痛感也没有就好了。
什么时辰了?次日了,船反正放订了金不会跑,我就让他们延后了一天,他们也不敢有意见,现在浈阳谁不知道我们是凶神恶煞。
…这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花芷无力的又想闭上眼睛了。
别睡别睡,花花你先撑着点,吃点东西再睡。
不睡。
花芷只好又睁开眼睛,大家的伤势都如何?放心,你是最严重的那个,回头我给你调配个方子,你回去后日日药浴吧,能给你涨涨力气,花花你持久力太不行了。
…她并不需要持久力,谢谢,花芷在心里污了一把还挺自得其乐,脸上也带着笑模样,打了大半年的拳已经好多了,若是放到我在庄子上那会我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这拳法我抢来的,当然好。
正说着抱夏就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还没闻着菜香味,倒是闻着药味了。
得吃一段时间的药膳,我已经买好药材让人送上船了,花花,你是女子,不能常常这般失气血,对身体损耗太大,不好好补回来你以后要吃苦头的。
是是,听你的。
听她应得这么乖芍药顿时高兴了,放心,好吃的,闻着有点药味吃的时候没有。
花芷笑着和她搭话,逗得她更加开心了些,就好像昨天那个仿佛要吃人的芍药从不曾出现过。
花芷本身并不是对事情对人执着的人,她太看得开了,一样东西再好不能成为她的她也绝不会惦记半分,可这并不妨碍她尊重那样的人,就如芍药,她会忘了所有亲人,心中曾经的坚持却不曾忘记,即便当不了女将军,可有些东西却已经成了本能,成了她的底线,她以此自律,也以此要求他人,她佩服这样的人。
PS:为什么会这么难写…第二百五十九章姐弟诀别半敞着的门被人敲了敲,六皇子站在门外想进又不敢敢,只能在那干站着问,看到抱夏拿吃的来了,是花姐姐醒了吗?我醒着了,进来吧。
花芷借着抱夏的力道半坐起来,看向一脸担心的小六笑道:看起来伤得不严重。
是,轻伤。
虽也皮开肉绽,也疼,但和花姐姐比起来真的只能算是轻伤,六皇子咬了咬唇,不敢想要是柏林知道了得多难过,柏林最盼的就是快点长高快点长大,好替长姐扛起责任,让长姐轻松些,可花姐姐却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小六。
六皇子忙应是。
这事回去后不要和人说起,尤其是柏林。
六皇子突然就觉得难受得不行,柏林一定不希望你瞒着他。
我不希望他压力太大了。
花芷叹了口气,不让抱夏来喂她,自个儿搅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药膳,不过十岁的孩子在,有如今的压力已经够了,不要说。
…是。
花芷这才露了笑,一勺一勺的慢慢吃将起来。
吃了东西后精神好了许多,之前睡多了一时半会的也睡不着,花芷拿着兵法书看了几页就听得外边有人说话,听着像是那吴小双的声音,她放下书,眯了眯眼睛道:抱夏,让他进来吧。
抱夏暗恼吴小双不懂事,不知道小姐受伤了吗?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本来印象挺好的一孩子,这会让她瞪了好几眼。
吴小双只是低着头,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家姐就在不远处的门缝里看着听着,可她没有出来为自己说半句,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让他在前头冲锋陷阵。
一事垒着一事,会心寒的。
闻着药香,吴小双想,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无声无息的,吴小双在床前跪了下来,将十两银子放到身前伏于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小的家姐不愿意背井离开,小的求小姐成全。
花芷掀了掀唇,既然是你姐姐要留下,为何是你来求?你可也想留下?小的千万个愿意离开,家姐胆小…是不是以前的无数次都是如此?你为她解决所有问题,她享受所有成果。
吴小双心里难过更甚,死咬着唇不说话。
花芷抬头,把吴大双带来。
抱夏快步离开,不一会就将走一步恨不得退两步的吴大双逼着进来。
吴大双下意识的走到弟弟身后半步伴着他跪下,那模样看着就像整个人都想躲到并不比她强壮的兄弟的身影里,怯怯懦懦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花芷看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姐弟俩往日里的相处模式,也怪不得芍药如此不喜她。
小双说你想留下。
一声‘是’小得不比蚊子声大多少,抱夏盯在她身上的眼神更让她惧怕,又往吴小双身边移了移。
以你之行事,我可以直接将你发卖了。
看她惊慌的抬起头来,花芷继续道:但我挺看好小双,就当看在小双的面子上我放你自由,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吴大双眼神满是希冀,心里想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花芷勾起唇角,从今往后你和吴小双不得再有任何来往,包括书信,并脱离姐弟关系。
吴大双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弟弟。
吴小双也看向她,眼底有着点点亮光。
吴大双转开头去,并没有多犹豫就点头,我答应。
吴小双闭上眼睛转回头,头伏于地上不再有任何言语。
抱夏,去拟份文契来给她按指印。
抱夏不屑的看了眼吴大双,就这样的哪里有资格跟在小姐身边,花府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
吴大双按手印按得很是痛快,接过卖身契时手都在发抖,她自由了,不用做下人了。
抱夏不客气的将人撵走,屋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小双,你可舍得下?吴小双哑声回话,小的,舍得下。
花芷看着手里那份保证书,示意抱夏将它送到吴小双面前,其实她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也会让她离开,就你姐姐这样的我看不上,这东西你留着吧,心软的时候就看一看,你应该庆幸你们是以这种方式分开,不然要是有朝一日你们遇上生命危险,她也必会不管你的生死有多远跑多远,出去吧。
花芷往后躺得让自己更舒服了些,若那吴大双不答应那个要求,看在小双的份上她会将她交给夏家,得夏家一分照拂她今后必受用无穷。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她不想费那个心,以后是生是死活成什么模样看她的命了,不过自私的人多是能过得好的。
外边,吴大双一直在等着弟弟,银子贴身藏着了,她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后来抱夏给置办的,她不敢走近,看到小双出来用力朝他招手。
吴小双站定静静的看着她一会才走过去。
吴大双拉着他跑出了客栈,看没人跟过来才兴奋的低语:我就说小姐一定会同意的,小双,你真的不留下吗?你去求的话小姐也一定会同意的。
如果你是要说这个,那我回去了。
吴大双后知后觉的发现弟弟不高兴,略一想就知道是因着什么了,她晃了晃弟弟的手,就像妹妹对着兄长撒娇,哎呀小双你怎么那么笨啊,她说我们脱离姐弟关系我们就真脱离姐弟关系了?怎么可能嘛,以后有机会了姐姐会去京城找你的…不用。
吴小双看着眼角眉稍盈满笑意的熟悉面容,心底莫名的却升起陌生感,你不用去京城找我,我不会见你,吴大双,你以后…好自为之吧,有那银子傍身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最后再看了一眼从来不曾分开过的家姐,吴小双转身离开,无论吴大双如何叫唤都不曾回头。
姐弟的缘份,就到这里了,为她他付出了他的所有,没有任何亏欠,从此以后,便各自走在各自的路上吧。
第二百六十章江陵花芷没有再在浈阳多做停留,也不管一身的伤走一步便痛得如撕裂一般,次日一早就退房离开。
大姑娘,大姑娘等等!这道声音这几天实在是熟悉得很了,花芷站在船头看向背着个包裹跑上船的人,姜公子这是…反正我也没啥正事要办,早回晚回都没差,就乘大姑娘的顺风船了。
经过之前的并肩退敌,对花芷来说姜焕然和京中那些世家公子已经区别开来,即便不热情,却也不再如之前冷淡,她点点头,道:船大,空着的房间也多,姜公子随意。
多谢大姑娘。
姜焕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却不让人讨厌。
花芷笑笑,转身慢慢的往船舱走去。
她一背过身姜焕然就偷偷直吸气,五官皱成一团,经过刚才那一跑身上的伤好像裂开了,可真疼,大姑娘的伤明明比他还要严重却能半点不露声色,想想他就佩服得不得了。
谁能想得到呢?同样深闺里养大的姑娘,在那些个姑娘绣个花都嫌手疼的时候大姑娘却在和人生死相搏,他出来一回就碰着了,谁知道花家倒台后的这一年她是不是之前便经历过。
回去后便是他和人说起怕是也没人会信吧,不信好,不信好啊,他还不稀得说呢,越少人知道大姑娘的不同寻常越好,回去他就让娘去提亲!心里转着念头,想着美事,姜焕然又咧了嘴,伤口都好像不那么疼了。
从浈阳到江陵需得走上两天半,这段时间花芷没有走出门一步,除了歇息,小六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花芷身边,花芷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讲些东西,不是刻板的说教,更多的是拿实例说事。
顾家坐拥天下已经将近两百年,到如今还有这算得上稳定的江山至少说明顾家人都不蠢,小六尤其聪明,而且他有个旁人难及的优点,他非常擅长总结,每每花芷讲完实例,他能很快就从中提炼出精华来,而那,正是那个实例想要表达的东西。
学生这般聪慧,花芷教得也很有成就感,她也不觉得这有何见不得人的,不论是门外边候着的吴小双还是时常蹭过来的姜焕然都随他们听,至于能听出什么来她就不管了。
船如预计的时间停泊在江陵内港。
芍药忍了几天的脾气已经忍不下去了,杀气腾腾一副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模样,姜焕然每每见着这位一直帷帽遮面的姑娘都绕着走。
草草,你此行是公事,我名不正言不顺,就不去了。
芍药当即点头,你好好养伤,本就没打算让你去,小六,你随我一起,我让你看看七宿司是如何行事!花芷皱了皱眉,没有阻止,看看也好,养在金丝笼中的鸟是经不起暴风雨的。
也不管此事会带来什么影响,芍药一刻也不想等了,将绑来的人串成一串赶下船直奔总管府,于涛则奉了她的命令去城外请驻军守将李世仁。
船上只剩下抱夏和徐英以及姜焕然,就连吴小双都被六皇子带了去,这三天,他已经知晓这个年纪尚比他小的孩子才是他今后的主人。
姜焕然站在船头目送一众人离开,神情凝重,他隐隐约约的看出来了一点东西,但是不能肯定,也不敢肯定,要真如他猜测的那般,那花家…屋内,抱夏让徐英守在外头,吩咐他片刻不得远离后小心的将门关严实了,这满船的男人,她实在是提心吊胆。
小姐,您为何要拒了芍药姑娘的提议,那几个护卫随便留下一个也好啊。
芍药比我更需要人手,且她留了东西给我防身,够了,去告诉船长,起锚,让船离岸,但是不得离远了。
抱夏一脸茫然,婢子不懂…以防万一。
花芷习惯了遇事时做最坏的打算,船离了岸,若对方知道了此船是草草的同伴欲挟制她威胁七宿司,她可以即刻远走,让草草无后顾之忧,而船离岸不远,若草草需要接应也来得及。
以七宿司在大庆朝的威慑,想来当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那边芍药已经到了总管府,击鼓。
于涛上前取了鼓槌,所有力气集中在双臂,一声比一声更震人耳膜,第九下落下,鼓破。
不一会便有人从里走出,气势汹汹的张口欲喊,可看到外边这许多人先就露了怯,再一看破了的鼓哪里还有那个劲,后退一步方站稳了,哆哆嗦嗦的问,尔等何人,击鼓所为何事?总管府的鼓放在外边多少年,不要说一年,就是十年也难得响一次,一般人付不起那个代价。
芍药把郑北用力往前一推,离着那下人只差两步时跌倒在地,不用芍药再说什么了,郑北当即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哭嚎开了,闻管事,是我啊闻管事,这些人想杀了我,你快救救我,救救我…闻管事本欲避开也因着听出声音而被人扑了个结实,扶着人退了两步才将险险站稳了,小舅爷?您是小舅爷?哎呀喂这是,这是,怎么成这样了。
郑北此时的模样确实有点儿惨,用鼻青脸肿来形容他都是客气的,那脸肿得闪闪发光,好像一碰就要破皮流出点什么来似的,头发散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此时慢了一步的府兵也出来了,一看到眼下这情况就拔刀出鞘戒备起来。
芍药冷哼一声,一鞭子又将郑北卷了回来,叫穆云阳出来。
闻管事不敢耽误,立刻回去请人。
五十出头,留着一把修理得齐齐整整短髯的穆云阳来得很快,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他新娶没几年的美貌继妻郑氏,可见这大白天的他也没干什么正事。
郑氏着急的在人堆里寻人,小北,小北你在哪。
芍药鞭子一卷,将郑北送到了她面前,只是是用滚的。
郑氏吓得花容失色,却仍记得不失态,捂住嘴将尖叫压在嗓子眼里,看到弟弟的模样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小北,天哪小北…老爷,老爷你快看看…PS: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求一下保底月票。
第二百六十一章狗咬狗穆云阳能执政一方多年自不可能是个蠢人,他不理会平日里千娇百宠的夫人,神情凝重的看向戴着帷帽的女了,这里是总管府,有上总管府来找茬的底气,对方也定然不是善茬。
穆云阳拱手行礼,风度翩翩,不知姑娘所为何来,若是我这不懂事的内弟得罪了姑娘我先替他向你陪个不是,要如何办你说便是。
郑北眼睛一鼓就要说话,郑氏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并向他摇头。
老夫少妻,穆总管日子倒是过得快活。
穆云阳稳稳当当半点不露怯,因缘际会罢了,穆某自认事无不可对人言,娶妻自也是娶得堂堂正正。
芍药冷笑,穆总管可得把这句话记牢了。
穆云阳眉头微皱,一时不知她让自己记住的是哪句,当官的几个屁股底下真干净,莫不是还真让她揪着自己什么尾巴了不成?马蹄声哒哒的由远及近,跑在最前头的正是于涛,马还未停稳他便纵身飞下,任那马远远的跑走,这一手就将一帮人震慑住了,后边几人都是勒停了马方才下得马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穆云阳眼皮子狠狠抽动,能将李世仁请来,这人到底什么来路!李世仁着一身常服,认准了人后直奔芍药,末将李世仁拜见。
行,人齐了。
总管府的热闹没人敢明着看,可暗地里留意这边的人却越来越多,穆云阳看这架势也知道了今天不会是什么好事,朝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示意府兵前去清场。
不料这边的人刚动,那边鞭子就到了,一鞭一个全给扔进了总管府大门里,听那动静就知道力气用得不小。
刚刚穆总管才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那便让大家都听听又何妨。
芍药声音里带着笑,可分明又在一阵一阵的往外透冷意,了解她的人就知道,这样的芍药绝对招惹不得,于涛和汪成不着痕迹的稍微往后退了些。
芍药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人,用鞭子把手这头将他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李将军来认认人。
李世仁硬着头皮看了一眼,早在看到这些人时他就知道是什么事撞到了七宿司手里,是意新营的人。
敢认就好,敬你李将军是条汉子。
芍药冷笑,既然是意新营的人,那李将军能不能给我个解释,为何他们会成为郑家的人,帮着郑北为祸一方?李世仁硬挺着回话,他们是去浈阳执行任务…奉李将军之命?…这话李世仁无论如何都不敢应下,一旦应了,不是他的锅也会成为他的锅,更何况这事他本就心虚。
芍药追问,可是奉李将军之命?李世仁看向穆云阳,希望他能将这话接过去,穆云阳恰恰好的别开了头,像是在和管家说着什么。
李将军莫非还盼着旁人替你分担了不成,明哲保身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最擅长的吗?芍药把玩着鞭子,我再问最后一遍,这些人可是奉了李将军之命去浈阳?李世仁咬着牙就是不认。
不说?无妨,换个人问便是,穆总管,这些人可是奉你之命去浈阳?穆云阳心里迅速闪过无数念头,话头上却半点不慢,姑娘问这些,不知是以何种身份。
芍药掏出令牌扔过去,朝上的一面正正落在穆云阳面前,穆云阳看着这块令牌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七宿司!竟然是七宿司!回话!芍药耐心告罄,抓着鞭子的手蠢蠢欲动。
穆云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眼神半点不往李世仁那瞟,沉声道:下官不敢欺瞒,府兵确实是由我所派,内弟生就一个惹事的性子,当年本在江陵安了家,他却三番两头的惹事,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回浈阳,下官怕他不只轻重再惹下大祸来,便派了府兵前去监管,可那些士兵…下官着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芍药顿时笑了,哦?不是你所派?不是下官,下官也没有那个权力调动军营的人。
李世仁双拳紧握,他没料到那穆云阳竟敢真的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来,真是好胆!谁怕得谁来!双后抱拳,李世仁朗声道:派兵去浈阳确实经过了下官同意,可提出这个要求的却是穆总管,言是因为那浈阳有几大势力皆不好惹,郑北既然回去了就得把架子搭起来,排场要摆足了,让当地的人不敢小看,大概三个月后下官曾问他要人,也是他说反正现在无战事,人在哪里都一样回绝了下官…胡说,绝无此事!穆云阳话音刚落,长鞭就紧随而至,有灵性一般在他身上缠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长鞭已经撤了回去,同时官袍落地。
继续说。
是。
李世仁看着穆云阳解气得很,声音都大了些,后来下官陆续又要了几回,他皆是找各种理由搪塞,下官本打算马上派人直接去将人带回来,没想着就…李将军莫不是忘了这些人可不是白借的。
自己已经落不着好了,穆云阳哪里愿意见到李世仁摘得这么干净,当即便阴阳怪气的道:李大人可不能腻了新夫人就不认她的来路,本官为李将军提供方便的时候也不少,姑娘大可以查一查这总管府的官员有多少是姓了李的。
李世仁不是不清楚这么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可在穆云阳只打算自保想要推他下水时这事就没法善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扯出来更多,本官也记得清楚意新营里有多少是穆总管的人!好,真是好!文臣武将竟已经能如此自如的互相渗透了!芍药先一鞭子抽在穆云阳身上,再一鞭子抽在李世仁身上把人直接掀倒在地。
李世仁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武器,翻身而起就是攻击的姿势,于涛和汪成立刻站到了芍药面前,那边陈真兄弟也紧紧将六皇子护在中间。
六皇子却推开了两人,他想看看在皇宫之外,在这九州之中,大庆朝的官员都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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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撸下去芍药同样将面前两尊门神推开,就在别人以为她要说话时,鞭子已经虎虎生风的甩了出去。
李世仁自不可能坐以待毙,李家没点底蕴这荆州驻军守将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之前他忍着不说不是他有多怕,这事就是闹到皇上面前最多也就吃个挂落,私自用人的可不止是他一个,谁还没接过点儿私活?可对方是七宿司,冲着这个名头他也须得慎重,所以他才咬着罪名不认,要是那穆云阳聪明一点,两个人一起将这事扛下来,他七宿司还能将一州总管和将军一起给撤了不成,就是他们真有这个心,也得看李穆两家背后的势力同不同意!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真就一鞭子甩了过来,这是什么?这是踩在他的脸上往他嘴里吐痰!当她再次挥鞭时他当即抽出佩刀迎了上去,跟随前来的亲兵眼看着将军都动手了,也都纷纷拔刀出鞘,同时府兵也动了,将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于涛和汪成默契的向两边分开,一人扛住一半,但两人也担心,这里毕竟是在总管府门前,若是对方的援军源源不断,那…陈真,去把穆云阳拎过来。
是。
陈真向兄弟使了个眼色才离开,殿下身边的人太少了,偏偏这次出来遇上的事却不少,总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被拎过来时穆云阳早维持不住之前的风度,头发散乱着只着一身中衣,怎么看怎么狼狈,有了他在手里,府军的动作明显迟疑下来。
六皇子看他一眼,一州总管都是如此模样了还能指望其他官员?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荆州官员的德行操守又能好到哪里去。
幸好还有个七宿司常年游走于九州各地,父亲才能知道些许情况,可大概也有限,就他知道的七宿司上下其实并不常盯着官员,他们更多的是盯着邻国,也要为诺大个国家补漏。
近些年来虽然不曾有过过不去的大难,可三灾八难的也不曾少过,他也是到了花家后才从芍药姐姐那知道有些事在下边就压住了,根本不会有机会呈到父皇的案头。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小六有些迷茫的看着战成一团的众人,他们身居高位,手里抓着那么大的权力,十分精力哪怕用上两分在公事上百姓也够用,为什么就不行呢?贪念是禁不住的,所以大庆朝在这方面在立国之初就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历来在这上头就抓得不紧,可就像花姐姐说的你不能捞了好处却不干活啊。
小六低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花姐姐说要是能多几个能吏哪怕贪点也不错,但是怎样的才算能吏呢?很多一开始不错的官员长着长着就歪掉了,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同样的笑容,以前看着怎么看怎么好,后来怎么看怎么恶心。
小六欲寻个答案,战斗此时已经接近白热化,论身手,李世仁比芍药还要略高一线,可芍药有毒药加成,最终还是李世仁成了手下败将,亲兵也都被放倒了,只有府兵还在不断增加,因着穆云阳在敌人手里而束手束脚,人是多了,战力却并没增加多少。
芍药胸膛急促起伏,捆起来扔牢里呆着去。
李世仁挣扎着大喊,本官乃堂堂一州之守将,你不能如此羞辱本官,你也无权发落本官!跟我抖官威?芍药冷哼,姑奶奶我就是现在砍了你你身后的李家也只能认了!七宿司就能如此无视律令皇权?本官不服!本官要面见皇上!放心,会有这个机会的,扔进去。
穆云阳老实多了,要绑他的时候还老实的把手背到身后任由他们动作,堪称识时务。
芍药缓了缓,这才正式亮明了身份,七宿司接管总管府,一刻钟后,我要在总管府看到驻军一应将领和总管府一应官员。
人的名,树的影,如果说之前的几人让他们感到害怕,此刻却又让他们安心,从大庆朝历史上来看,七宿司从来不曾做过对大庆朝不利的事,深得皇上信任,就算真有那硬茬子此时也都软了下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到一刻钟就所有人都到齐了,一个不少。
趁着这个时间芍药将两方的人员情况了解了一下,人一齐便直接宣布,宋齐,由你暂代管总管府,等待朝廷命令。
是。
宋齐整个人都是一激灵,没想到这么大个陷阱会砸在他头上,说是代管,努力一把谁说不能成为真管?朱易春,由你暂代管荆州驻军,等待朝廷命令。
朱易春深吸一口气,末将领命。
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将此事告知,请朝廷派人前来处理此事,在他们离开之前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探视,记住,是所有。
是。
宋齐和朱易春默契的看对方一眼,都知晓两人在这方面定会尽力,官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上边的人不挪位轮不到他们上位,眼下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文臣武将不相往来是铁律,驻军和总管府本就应当互为监督,而不是让你们在此狼狈为奸,划拉好处彼此滋润,都给我把皮绷紧一点,七宿司以后定会在此事上上心,若再被查出,一律重惩!两人心头一凛,再不敢看向对方,一声是应得再诚心不过,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不能还没站稳脚跟就重蹈覆辙。
芍药并没奢望就此两人就能一心为朝堂,那样的梦小六儿都不会做,只是,还是盼着他们能比前一任要好点,不然她又何必费这么多心换一茬人。
从浈阳带回来的那些人,想来你们应该知道要如何处置。
是,下官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不需要你们给我答复,该如何便如何。
是。
实在是厌烦这些事,大体交待得差不多芍药就回了暂时落脚的屋子,看到小六在发呆也不意外,这一路花花教他那么多,要是还不长脑子以后还是离着花花远点,免得浪费了花花的时间。
第二百六十三章风雨起水喝了两盏,杯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惊动了六皇子,他看向芍药,在家时乐乐呵呵往厨房里偷吃还忘记擦嘴的芍药姐姐,和今天这样暴戾又专断的七宿司芍药那么不同,他却并不意外。
他已经知道了芍药姐姐的身份,顾家又怎么可能养得出无忧无虑的人,花家方有可能。
芍药姐姐,七宿司有任免官员的权力吗?觉得可怕?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芍药托着腮懒洋洋的看着他,嘴角微勾,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六皇子摇摇头,七宿司历来得皇上信任自有他的道理,只是我想不透。
芍药想了想晏哥和花花待小六的态度,也就愿意多费点口舌,七宿司很多时候都是代替皇上行走各处,若是没有一点权力,岂不是遇事就需得往京城请示?不急不慢的事等得了,可撞在七宿司手里大都非小事,所以七宿司历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可决断权却不在七宿司,明白?所以虽然七宿司常干先斩后奏之事,可最后核实的是相关各部,盖棺定论的是皇上,若七宿司真有官员任免权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存在至今,历届七宿司也从不曾逾越。
六皇子点头,心下稍安,之前他有点担心芍药姐姐把事情闹这么大会惹火烧身,到时一旦查起来花姐姐也必会牵扯进来,谁都落不着好,幸好七宿司有这个权力,芍药姐姐此举不算越权。
休息好了就准备回船上,花花怕是都等急了。
芍药起身,走出去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来看着跟着她往前走的小孩,小六,上心点,想想你那些兄弟,谁有那个运气由七宿司带着在外跑,又有谁能得花花这么个好先生不藏私的什么都教,若是你还被你那些兄弟踩下去欺负了我不会帮你的,这么没本事的兄弟我不认,你也千万别和人说你是花花的学生,她不指望你带给她荣华富贵,你也别给她丢人。
六皇子咬唇,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比谁都清楚他没有资格怠慢,也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幸运。
黄昏时分,花芷站在船头看着一行人一个不少的出现在码头悬着的心才安稳落地。
码头上,芍药跳起来朝着花花摇手,等船靠岸的时间里她问小六,看明白花花的用意没有?花姐姐做了两手准备,要是我们被对方摸到了底子,花姐姐可以退往江中心不让我们被挟制,若我们失手退往码头,船离岸近,也可以最快的速度接应我们。
芍药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脑子还是能用的。
上了船,芍药把事情说了说,花芷皱眉,不该动手的,对方若是拿这个说事,你不占理。
哼,谁怕他,他要是硬挨我几鞭子不还手那他能打赢这个官司,可问题是他还手了,有理也要变无理。
芍药就差没说他就是故意逼得那李世仁还手的,晏哥之前上过折子,建议各地守将三年一轮换,既能防总管和守将勾结,也锻炼了驻军守将领兵的能力,皇上是准了的,可实施起来却极为艰难,其中上窜下跳得最厉害的就是这李世仁。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当然不能放过,闹成这样那李世仁就算不被一撸到底也休想再回来执掌意新营。
花芷戳了戳她额头,也不再说得更多,芍药不是孩子了,既然这么做了定然是心里有数的。
休息一晚,明日继续上路。
第二日却是个雨天,不过雨势不大,风也小,船长来请示,花芷也不瞎指挥,只让船长凭经验做决定,船长和船上的老水手商量过后决定照常起帆出行,这样的天气他们遇上的可不少,要是这样的天气都不能走那一年到头怕是有半数日子只能吃闲饭。
可这雨却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下一下就停了,而是下了个连绵不决,到第二天天黑时分到达襄阳时已经是暴雨倾盆,浪也明显大了起来。
花芷当即决定,今晚去客栈投宿,徐英,你去转告船长,让船上所有人下船,一应开支我来负责。
是。
抱夏麻利的去收拾要带下船的东西,花芷则找了油纸来把兵法书仔细包好贴身收着,见小六在收拾棋具也不拦着。
船身晃荡起伏,在船上已经有些站立不稳,风雨像是比之刚才又大了些,抱夏力气不够,她也怕摔着小姐,懂事的把伞撑开了递给芍药,看着芍药姑娘一只手扶着小姐一只手拿伞还稳稳当当心下也就放了心,打了伞去拦了欲上前来的船长接收了谢意,又替小姐施了恩方往船头走去,看着那板子都在摇摆,心下便有些胆颤。
抱夏姑娘,大姑娘让属下来接你,冒犯了。
抱夏把伞往上抬了抬,穿着蓑衣伸出手的是于涛,心下一暖,抱夏把手伸了出去。
于涛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放慢速度牵着人下船,在这样的风雨里,透过接触的地方,两人莫名有种温暖了彼此的感觉,下了船后松开时两人默契的同时看向对方,抱夏脸色微红的朝着他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从码头到最近的客栈并不很远,可一路走下来便是有伞遮着身上也没有多少干的地方了,只有花芷因为身上另外还披了件外衣而稍微好一点。
花了比以往多的银子定下房间要来热水,大家各自去收拾。
花芷站到窗前,此时外面已经黑透了,雨声啪哒啪哒的砸在屋顶上让人没来由的心慌。
隐隐有雷声隆隆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不过这么一会,明明刚刚洗完澡身上又有了粘腻的感觉。
这就是南方的雨,带着潮,有点闷,一下就下个没完没了,不像北方,雨一下温度就下来了。
这种感觉啊,真是太熟悉了,深入骨子里的熟悉,不过南方也向来是洪涝厉害的地方,希望这样的雨势不要长久,不然…第二百六十四章困守风大雨急,一整晚。
花芷一直没能睡沉,早早的就站在窗前看着外边沉默不语,看这架势水路怕是要走不通了,可走陆路也得等雨停下来才行,这么大的雨出个门鞋子就得湿了。
小姐早。
抱夏端着洗漱水进来,看小姐那神情就知道在担心什么,温声道:正好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在这里停留两日养养伤也好。
花芷轻轻摇头,没法将心里那些担心诉诸于口。
饭后换了一次药芍药就不见了人影,不知去了哪,小六在门口打了几个圈她也只当未觉,一个人主动学东西还是背动学东西区别大得很,她希望小六能做那个主动的人。
好一会后,小六还是敲响了门。
花芷合上书放到一边,看向门口,进来。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蹭到花姐姐身边坐下,软着腔调为自己找说词,雨这么大,花姐姐,我们是不是要转走陆路?花芷也不揭穿他,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也得等雨停或者变小。
雨下得大应该是下不了多久的。
说不好。
花芷看向窗外,雨势一直没小,还隐隐有加大的架势,南方和北方不同,北方少雨,停起来也干脆,南方却相反,一年到头有半数甚至半数以上的日子是雨天,南方有这么一句话,一个月下两场雨,一场半个月。
六皇子嘴巴半张,这么,这么严重?花芷笑,北方旱南方涝,历来如此。
没有办法解决吗?怎么解决,南水北调吗?花芷摇头,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你可以好好想想。
花姐姐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我…小六,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
花芷打断他的话,我擅长做买卖,在这方面你说我厉害我也就应下了,至于其他事…当事情都逼到眼前而你绝不能后退时不会也会了。
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花芷看向小孩,若有一天你也被人逼到了那个地步你也会有那么厉害,前提是你要懂得尽量多的东西,人一辈子就那么长,不可能什么都懂都精通,可要做到稍有涉猎却也并不那么难,总好过让光阴虚度。
是,承乾受教。
是承乾,而非小六,也不是一个统称六皇子,这就是六皇子顾承乾愿意在花芷面前摆出的态度。
花芷只当没有察觉出其中的不同,低头翻开兵法书看起来。
六皇子也不再说话,就近拿了一本书翻阅。
一直到晚上雨都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入夜后雨势小了些,之后半梦半醒间好像屋顶上的声音都更轻了些,迷迷糊糊的一众人都放下心来,说不得,明儿就开天了。
可这样的放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天明时分暴雨再一次倾盆而下,雨砸在屋顶上的声音仿佛外边下的都不是雨,而是冰凌。
花芷一听到动静就醒了,披着外衣站在窗前眉头微皱,这么大的雨要是下的时间长了惟河能承受得住?天亮后,花芷让于涛去了趟码头看情况,穿着雨披也没起多大作用,回来时于涛依旧湿了个透,换了身衣服方来回报。
水涨得有点惊人,比之我们下船时涨了约莫有五尺左右。
听着数字好像不多,可这还只是开始,这一段属于惟河中游,上游的水会流往这里,分支的水也将汇入进来,再加上不停的暴雨,怕是…大姑娘,属下觉得情形有点不妙。
花芷略有几分讶异的看向于涛,这个人很好用,也从不多说什么,今儿倒是难得,怎么说?于涛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属下是扬州人,幼年时曾经历过一场大水,一开始也是这般下雨,停停下下的连绵不绝,雨势最小时也能听到落在屋顶上的响声,一开始是看着水渐渐上涨,几天后就会猛涨,喝口水的功夫就涨了半尺,当年属下家中就是因此遭难,所以属下印象深刻,逾越之处,请大姑娘处罚。
花芷怕的也是这个,可她能如何?不说一无权二无身份,就是有她也不敢去逞那个能,就像昨儿和小六说的那样,她真的就擅长做买卖,其他的都是半瓶水在那晃,逼到眼前了,为了花家她不得不扛住了,可此事…和她无关,她也扛不起这个责任。
草草,不如你去趟襄阳衙门把这事说一说,让他们做些应对准备?知道了,我马上去。
等等。
看芍药转身就要走,花芷略一犹豫还是叫住了人,看看能不能弄一些舆图来,襄阳的,惟河这一片的,还有县志之类的东西。
芍药回头咧嘴一笑,抢我也给你抢来。
花芷心里有点焦躁,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本就窝火,再遇上这样的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灾难体质了,怎么到了哪儿哪儿就出事。
花姐姐,襄阳是会闹洪灾吗?说不好是大灾还是小灾。
花芷苦笑,不过可能也不会那么严重,只要雨停了就什么事都不用有。
可大家都知道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于涛,有没有办法替我送封信给晏惜?我身边人手不够,你们几个都不能离开。
有,襄阳有七宿司的点。
花芷当即起身写信,足足写了四大页纸才放下笔,封了口子又用油纸包了递给于涛,速度要快。
是。
芍药回来时人湿得差不多了,倒是怀里抱着的东西半点没沾到雨水,全在这里了,花花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花芷看着那堆东西心里泛苦,她虽然曾经常年居住南方受回南天的困扰,可她一不是干部二不是军人,最多就是在新闻里看到这种新闻去看一看,她会的都很片面,而且她那些似是而非的经验还未必适用于此。
可她困在这里,就是为了自己能好好活着回去她也得对襄阳对惟河的情况更多一些了解,至于要不要做些什么,她现在还想不了那么远,也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只希望她能平安的熬到七宿司到来。
PS:满腔负面情绪,实在写不出好东西,今天一更。
第二百六十五章生死系一身于涛一个人去,回来时却是五个人。
大姑娘,七宿司在襄阳的人除了去送信的外剩下的全在这了,听从大姑娘调遣。
几人之前就已经得了于涛的交待,这会便齐齐见礼,属下见过大姑娘。
花芷想说她无权调用七宿司的人,更不敢让他们以属下自称,可想到眼下的情况心里又实在没底,也就碍着头皮对几人点了下头,然后看向芍药。
芍药笑,花花你客气什么,这都是关起门来的事,谁还敢置喙不成,你们几个,报上名来。
从左至右,五人依次上前,薄凡,柳云,谢旭,郑巧,谢如。
七宿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序号,在外行动时一般会用那个,其他时候他们会用自己的本名。
芍药点点头,正好问问你们,如今襄阳这一任县令如何?薄凡拱手回话,襄阳县令陈鸿亦上任两年,无功绩,也无大劣绩。
看样子走的是中庸之道。
芍药笑得嘲讽,可讽刺完又觉得挺没意思,满朝文武不就是这样的官占了多数吗?既不会挡了谁的利益又能安安稳稳的往上爬,至于做不做事,呵,那不重要,有时候她都觉得满朝文武加起来办的事还没一个七宿司办的多。
挥了挥手示意几人下去,芍药凑到花花身边和她一起看地图,看出什么来没有?花芷也不看她,手却安抚的往她头上摸了摸,没那么快,要是无聊了去帮我做件事。
什么?做一个大的沙盘,越大越好。
芍药眼神一亮,对啊,反正走不了,正好玩一玩那个。
不是用来玩的。
花芷手指在舆图上划拉,从舆图上便可看出荆州这一带水运发达,我记得在哪本杂书上看到过,说这一带的人出行首先考虑的就是坐船,由此可见一般,我想用沙盘来做计量推演一番。
沙盘还可以这么用?芍药眼睛都睁大了,我马上带人去做,今天就让你看到。
花芷看她踩风火轮一般飞快跑了也不拦着,她心里确实着急,她现在就盼着下雨的范围不要太大,不然真是要糟糕。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花芷把县志推到六皇子面前,靠水的地方不可能没遭过灾,找找记录。
是。
重又看向舆图,可心乱得很,她索性放下了走到窗边看着外边的倾盆大雨,明明已近午时,当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候,这会天却黑沉着恍如近黑时分。
这一行里,不算今天新来的几人和她救下的吴小双,抱夏和徐英是花家的人,对她百分百信任,就算让他们这会去跳惟水河怕是都不会问原因直接往里蹦,芍药什么都听她的,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也不会跟着她前来,于涛和汪成同样是受命护送她,小六是皇子,晏惜信她,把人放到她眼皮子底下,还让她带着跑这么远,这几天一直在持续发烧的姜焕然更是因她才会跟来此…仔细算来,这些人的生死竟全系于她身。
无论如何,她带出来的人总是要安安全全带回去的,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她必须带着人先撤,绕路也行换路线也好,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大概没法做一个以身作则的好老师了。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就更加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走。
回头看了眼低垂着眉眼认真得不得了的小孩,花芷心头发软,她是真的蛮喜欢这个孩子的,有时候都忘了他的皇子身份。
不管他以后是皇帝也好七宿司首领也好,至少眼前的他还是软乎乎的,别的忙她帮不上,只能在这个阶段为他的人生尽量添上些色彩,让他以后回想起来时不至于一片寡淡。
花姐姐,这里有记录。
六皇子抬头对上花芷温软的视线有些怔忡。
花芷边往他身边走边问,上边怎么说?六皇子敛了心神低头看去,措词道:和花姐姐你想的一样,襄阳依水而居,每年都会有洪水灾害,有时候小灾,有时候大灾,去年的情况算是最好的,不过是损失了些牲畜,没有人员伤亡,前年也尚好,近二十年内最厉害的一次是在十四年前,受灾范围广,死了六百余人,那次灾后爆发了疫情,死了有近千人。
还有什么吗?六皇子往回翻了数页,有一点,靠河近的人家后来建房时是用石头垒建,这样的房子虽然不够美观却实在,垮塌的情况少了许多。
倒是个好法子,只要安全,美不美观对百姓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扛得住洪水就行,等水退了收拾收拾还能继续住,就算损失了些东西好歹遮风挡雨的地方还在,家在心才不会那么慌。
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是。
六皇子低头继续翻阅,却好一会都没有翻页,花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果然,没一会就见小孩绷不住了抬头问,花姐姐,为什么明知道在河边居住有危险那些人还要住到那里去呢?就拿襄阳来说,难道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供他们休养生息了吗?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花芷想了想,一字一句细细斟酌,这大概就好像你住在皇宫,因为你祖上便住在那里,而花家居住花林巷,也是祖上在那里落户安家,这就是根。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从另一方面来说河边有肥田,有生存必须的水源,能灌溉农田,能捕鱼改善生活甚至卖几个钱补贴家用,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到真的活不下去的程度,谁愿意背井离开做那无根浮萍呢?我明白了。
六皇子也看向舆图,眼神落在贯穿南北的惟河之上,民间不缺智者,又岂会看不到这些,可对于百姓来说,让他们离开家园大概就和要他们的命没有区别。
更何况好的地方又岂能轮到他们,不过是苦熬着罢了,既然在哪里都是熬,又何必改变。
六皇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他不曾出来,又哪能知道这些。
PS:ZF不上报灾情,我的家乡得不到救援,只能自救,没有受灾的百姓自发筹款,我人不在心在,一直在帮着找关系买价格低的消毒液、口罩、各种药品各种食物等等再联系车送往灾区,头一次这么深刻的亲身感受到了众志成城的滋味,很感动,希望会对我接下来的情节有帮助,今天一更。
第二百六十六章堵?疏?大沙盘差不多做好后又面临另一个问题,客栈房间不够大,放不下。
芍药想直接征用七宿司的地盘,花芷拦着她,先行问了句,那地儿平日里可隐蔽?自然,无人知晓那里是七宿司办公的地方。
那便不去那儿了,薄凡他们熟悉这儿,让他们帮忙去租个宅子,价钱好说。
芍药觉得这实在是太费事了,我们又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哪里还用得着租宅子。
花芷摇摇头,她倒不是为长久做打算,银钱对她来说不是难事,所以用起来也随意得很,在外头有条件的话她不是很乐意委屈自己,更何况沙盘没地方放也是实情。
天黑前花芷如愿搬进了宅子里,宅子在城南,住在这里的多是富户,倒也甚是清静。
芍药半点不耽误的就开始组装沙盘,她动手能力强,都不用其他人帮忙一个人就干得风风火火,花芷让于涛想办法弄些沙子来,这种天气能弄来的只能是湿的,她也不嫌弃,用湿的建模更合适。
诺大的堂屋内灯火通明,花芷比照着舆图在沙盘内首先模拟出惟水河,再之后是一条条支河,然后又将所有河流附近地貌大致做出来。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快,甚至会想了又想才下手,她做得认真,其他人也看得聚精会神,就是抱夏想催着小姐去休息也张不开这个嘴。
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河图,哪怕不过是由沙子堆成,没有黑白画的诗意,没有彩色画的鲜活,却将花芷学画多年的功底表现得淋漓尽致。
花芷自己也挺满意,就是腰和颈椎有点疼。
抱夏上前扶着小姐到一边坐下,稍微用了些力气给她按揉肩膀,平日里本就有这个毛病,忙活这么久不痛才怪了。
六皇子乖巧的倒了水过来,水倒得太满,走动间湿了手和衣摆。
花芷喝得一滴不剩,连同这份小心意也一并收下了。
花花,你太厉害了!如果这是敌国地图,不用进去探路我就敢带兵冲个三进三出。
这是什么比喻,花芷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嘿嘿。
芍药扒着沙盘边沿不放手,满眼痴迷,嘴里虽然在回着话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小六你去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是。
六皇子站在沙盘旁半晌,又围着沙盘转了一圈,没人催他,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花芷揉了揉眉心,早就过了她平日睡觉的时间了,人很疲却没有睡意,这种感觉不太好受。
六皇子走了回来在花芷下首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荆州地属平原,河道多,一旦有洪水的话受灾面将非常大,百姓没地方可跑,不过惟河承载量大,只要及时排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就像我们之前看的县志所记载的一样,十四年前就是伤筋动骨了的大灾。
花芷点点头,这次你觉得会是小灾还是大灾?外面雨声依旧哗哗作响,又是一天过去,雨势也不过是下午的时候小了一些,到了夜间却又大了,之前于涛说是惟水河又涨了不少,如果再继续这么下一天,怕是…六皇子孩子气的咬了咬唇,低声道:怕是会成大灾。
你想留下来还是离开?如果想离开,冒雨也能走。
花芷刻意没有说主语,如果小六真说要走她会陈真兄弟护着他先行回京,至于她自己…她其实也想走。
暗暗叹了口气,花芷看向小六,不意外他摇了头。
我想看看。
旋即想到什么,六皇子忙又道:我听花姐姐的,花姐姐说走就走,说留下就留下。
花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走到沙盘边上从芍药手里拿走指挥棒,指着襄阳上游几处,道:如果汁阳、小水、龙华以及上游这些地方这些天都在下雨的话,此次的洪水不会小。
花芷又指向下游的几条支流,如果这一带也都在下雨,上游中游的水排不及时,那便会是大灾。
六皇子眼神灼灼的看着她,花姐姐是不是有办法了?花芷心头苦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了他们她什么都会的错觉,大禹治水那是真有本事,她前世又不是搞水利的,哪里懂得这么多。
可这些话不要说人家不信,对着小六这百般信任崇拜的眼神她也说不出口。
眼神落在沙盘上,花芷努力从脑子里挖掘这方面的记忆。
这里不像后世,国家会发大本钱建造既能储水应对旱情又能最大容量的储水应对洪灾的水库,这里的水库少不说容量还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所以洪灾才会连年发生,只有大小之分。
要想在洪涝灾害发生时减少损失,一要堵,二要疏。
可要怎么堵?又要怎么疏?就她知道的那点东西对现在的情况来说就是马后炮,而能用的却也不过是选择牺牲一部分,保住大城市,也就是所谓的弃小城保大城,古往京来都有人这么干,至于小城有多惨烈,自有小城的人去担着。
这样错了吗?并没有,如果是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她可能也会做这种选择,大城价值太大,损失不起,而小城损失再多也是可以慢慢恢复生机的,民众的坚韧每每便体现在这些方面。
眼光在几个地方之间徘徊,花芷抬头看向于涛,水文站有没有动静?于涛出去片刻,回来禀报,薄凡说今日下午水文站已经去了县衙四次。
衙门可有预警?不曾。
花芷皱眉,小六,县志上可有说何时才能警示民众?六皇子记得清楚,立刻道:到水过五画时方才示警。
一共十画,五画示警并不算迟,花芷想了片刻,看向于涛,可有收到上游水报?属下刚才便问过了,不曾收到。
是真的没有下雨,还是没有及时将水报送达?花芷心底有些存疑,但愿是前者,如果上游没下雨那可就真的太好了。
PS:把孩子寄亲戚家,我回家了,力所能及的做些支援,如果前边散发了太多负能量我很抱歉,其实基层干部表现真的很棒,好些都是连续好几天没回家了,白衬衣变成了黄衬衣,就算是平日里不干正事的地痞流氓这会都在甩着膀子干活,大家都在很努力的解决问题,谢谢大家的体谅。
第二百六十七章惯着连后世都没能完全解决的洪涝问题又岂是这么容易解决的,花芷抬头看向小六,我需要一点时间理理思绪,等我想明白了再和你说,不早了,先去歇着。
六皇子这时才隐约知晓自己可能是在为难花姐姐,可从花姐姐的态度上他又觉得花姐姐并非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又愧疚又期待,眼巴巴的看着花芷也不走。
花芷笑,用指挥棒轻轻点了下他的头,这算逾越了,但是这时候没有人会这么觉得,就是六皇子都只觉得受用得不得了。
不好好想个办法出来,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期盼。
六皇子眼神灼灼,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这才乖乖的回了屋。
等人一走芍药就在一边哼哼,花花你真的太惯着他了。
晏惜也说我太惯着你了,要不我都改了?那不行!芍药顿时急了,晏哥到底是不是我哥了,哪有这样的哥哥!花芷撇她一眼,你还是小六姐姐呢。
芍药顿时蔫了,知道了,你惯吧。
对于她这种孩子气的争宠行为花芷也是惯着的,重又将视线转回沙盘上。
花花,要不你先去睡吧,不急于这一会。
我有点头绪了,你们不用管我,各自去歇息吧。
其他人哪里会走,徐英去把烛火挑得更亮一些,抱夏做了宵夜端过来,她就怕她家小姐再清减下去,这一年小姐已经清减许多了。
花芷也不拂了抱夏的好意,少量进食一些,然后拿了县志在一边看起来,时不时再对着舆图比照一番,一众人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打乱了她的思绪。
更声四响,花芷放下画好的一幅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地图,揉了揉眉心,我有点事需要确认,薄凡,明天能不能请一个熟知襄阳地形的人过来?若是他同时也知晓周边几个县城的地形更好。
薄凡原本对花芷的印象就是于涛说的首领的心上人,通过这一天一晚的相处他们便知晓了为何首领会看上她,有些人有本事从来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属下明儿请襄阳典史过来。
这个人选倒也合适,不过,能私底下相请吗?我的身份并不合适大张旗鼓的请人来相见。
是,属下明白。
花芷点点头,起身道:不熬着了,都去休息吧,水文站那里于涛你得盯着些。
是。
这一夜花芷睡得极不安稳,要么就在翻山越岭,要么就在水里泡着,到第二天起来时比没睡还觉得累。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不如再睡一会。
抱夏上前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连日的雨下下来天气彻底凉了,今儿更是比之昨日冷了不少,得再添件厚点的衣裳才行。
听着屋顶的雨声花芷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毫无惊喜,支起窗子让我听听。
抱夏听话的去支起窗户,雨没小,婢子瞧着比之昨日还大了些。
如果一晚上都是这个雨势河水涨势小不了,于涛回来了吗?是,知道您未醒在外边候着。
花芷掀被子下床,人有一瞬间的晕眩,她不着痕迹的忍过那一瞬,当抱夏抱着衣服过来时她若无其事的站起身,真是养得娇贵了,不过是晚睡了些便有不适,想当年几天几夜的忙活她也是撑得住的。
花花。
门一打开芍药就扑了过来,看到花芷的脸色当即就去摸她的手腕,花芷反手握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无事,做一晚上的梦没睡踏实罢了,中午补上一觉就好了。
怕伤着花花芍药不敢用力挣扎,眉头还是攒着,有点不太高兴。
花芷安抚的紧了紧掌心的手,转头看向于涛,情况如何?涨了两画,如今已超过水位六画了。
衙门可有示警?是,今儿早上已有示警,但是河边尚无人离开。
花芷不解,为何?于涛看向薄凡,薄凡神情略有些无奈,年年都有这么一遭,近些年没遭大灾他们便都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今年和去年一般只是小灾。
花芷也无奈了,就看这半点没有迹象的雨也该知道这不会是小灾啊,衙门可有人出面?薄凡摇头,大家都习惯了。
这样的习惯可真是…等灾难真的来临了又该去怨谁?谢旭过来禀报,大姑娘,襄阳典史来了。
请他过来堂屋。
是。
襄阳典史徐阳均,年约四旬,瘦弱白皙,典型的文人书生模样,他一进屋就先被那个偌大的沙盘震了震,然后才抬头看向上首之人。
却是个女人。
他脚步都顿住了。
谢旭轻咳一声,他明面上也是个文人,平日里和徐阳均有些交情,对他算得上了解,知晓他骨子里就信书上那一套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会便上前提醒他道:徐兄,此乃在下故交,你唤她一声大姑娘便是。
徐阳均也并非读书读傻了的人,听得谢旭这话顺着台阶就往前走了几步,拱手道:在下徐阳均,见过大姑娘。
花芷一眼就看明白这徐阳均是什么样的人,巧了,她对这类人有着天然的好感,没办法,花家就是一家的读书人,且是读书人的头头,这种亲近感是天生的。
自然她也比常人更了解他们这些人,她有点后悔没有在之前就把话和薄凡说明白,让他来主理此事。
再想也是迟了,花芷起身朝徐阳均微微倾身,劳烦徐先生前来。
大姑娘客气了。
徐阳均避之不受,他虽出身不高,却也是去过京城赶考的,知晓有着这般气度的人出身低不了,他不想上前巴结,但也不能把人得罪了。
谢旭尽职的做着中间人,请徐兄前来是有事想向徐兄打听一二,徐兄放心,定不是让你为难之事。
徐阳均和谢旭相交几年,对他也有几分信任,微微点头道:只要能说的,在下知无不言。
花芷走到沙盘边,谢旭也将徐阳均引了过去,徐阳均熟知地理,对襄阳这一带尤其熟悉,没费多少力气就明白了这沙子堆起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这可真是,比舆图要立体多了。
PS:第一次做志愿者,三十六度,涂多厚的防晒霜都没用,晒暴了,干掉六瓶藿香正气水,很辛苦,但是心安。
第二百六十八章身份暴露徐先生当认出来了这是哪里,接下来我画的这些地方也请徐先生留意看有没有画错。
花芷拿着昨晚画的地图比照着用指挥棒在沙盘上划拉,她下手很小心,没有破坏既有的那些东西。
徐阳均一开始还没看明白,可当花芷画出来三处后他心里一动就有些反应过来,他也顾不得失态,赶紧拿了旁边的舆图打开细细对比,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发紧,这些地方平时确实无足轻重,可眼下要是能用起来…可有错?没有。
徐阳均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薄凡和于涛走近花芷,指着舆图上一处道:还有这里,当年这里接近干涸时两村的人为了抢最后的水源在这里火拼了一场,还死四人,因着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找对人了,花芷索性弃了手中昨晚花了无数心力画出来的地图,比照着舆图上的地点在沙盘上划拉。
对,就是这里,大姑娘是通过县志查询的?那个并不具体,事实上这条河道比县志上记载的要长了四十三丈。
花芷看他一眼,不论这人为人如何,从他随口就能说出具体数字来说算是个本职工作做得不错的官。
两人配合默契一人说一人动手,忙活一通下来沙盘上多出来了七条河流。
徐先生可知这些河流近况?已经干涸的河流便弃用了,人力有限,历来便无人再理会。
所也不知后来是不是有通水?徐阳均苦笑着点头,以前不觉得,如今被人这般问起他满心都是羞愧感,这是他的失职。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她半晚上的功课可能都白做了,她犹不死心的继续问,一条都不知?倒也不是一条都不知。
徐阳均接过花芷递过来的指挥棒,指着的地方都不敢指实了,生怕弄坏,这里和这里在下后来曾去过,河道已经称不上河道了,河泥肥沃,被百姓整理出来做了菜地,有的则改成了良田,他们挖了沟渠和潴,正常的雨水排水没有问题,过去几年并不曾被淹过,至于其他地方,在下着实不清楚。
见花芷沉默为语,徐阳均忍不住问,大姑娘可是想启用这几条河?不是我想不想启用。
花芷朝小六招了招手,等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家的小孩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自是要尽全力去想的。
六皇子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因为高兴,特别高兴。
花芷把指挥棒往他手里一塞,小六,你来说。
六皇子看向新加入的那几条河道,将自己早就想到的事说了出来,花姐姐是想将这几条干涸的河打通来缓解惟水河的压力吗?没错,有疑问?是。
六皇子抿抿唇,这七条河道可够宽?深度又如何?能起到我们预期的作用吗?还有,这般做如果真缓解了襄阳的压力,那如果下游也在下雨呢?那…这就是水报该起的作用,我们应该尽早将襄阳的情况通报给下游,哪怕暂时我们还不曾收到上游的水报,而且下游的问题不完全是洪水。
花芷打开舆图指给他看,这里不完全是平原地带了,山多起来,连续多日下雨的话滑坡、泥石流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就像你说的,如果襄阳能平安避过此险,下游压力会倍增。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追问完六皇子又后悔了,忙又道:花姐姐,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说顺嘴了…花芷笑了笑,下游我还真有点办法,这里有个叫凌州的小县城,没听说过吧。
六皇子看着花姐姐指的地个地方摇头。
不奇怪,这里确实很小,人口不过四百余人,有的地方一个村子都不止这些人,凌州的地方其实挺大,但是穷山恶水,有很大一部分沼泽地不说山还是石头山,生存很是不易,我记得大庆朝早年的时候曾经迁徙过一部分人过去,但后来基本全跑了,再之后朝廷也就放弃了。
指挥棒在舆图上轻轻一划,如果引水从这里穿过,不说凌州本身就能承载下不少,从凌州这里可以直通沙河,经由沙河汇入另一条大河泾水河,下游说不定便能安然无恙。
现在的问题是凌州四百余人当如何,如果朝廷能给他们一块地方安置,他们未必就不愿意离开,再好的家乡也要是活得下去方能让人留恋。
花芷的话音一停,屋子里瞬时针落可闻,听起来…听起来好像并不太难的样子,可为什么惟水河连年洪水,却从没有人往这个方向想过?四百人算什么,四千人都能想办法迁徙了了啊!花芷走回去喝茶提神,她头有点疼,这是她能想到的解决下游压力的最好方法,前提是能将襄阳这里先解决了,至于下游要如何做,这里一个皇子,几个七宿司的人,想来用不着她再来操心。
现在首先要确定的是另外五条河道的情况,捏了捏眉头,花芷转过身来,薄凡,你能不能想办法去弄清楚那五条河道的情况?要快。
薄凡把心里积的那口气吐掉,点头,属下这就去。
徐阳均已经连看花芷都不敢正眼看了,心里却在疯狂的转动,来自京城,姓花,京城的花家就那么一家,难不成,难不成是…花家现如今由大姑娘主事,并且大姑娘极有魄力的传闻早就在文人之间传开了,他在京中也有几个友人,通信时听他们说起过当时花家主母去世,花家一应事情就是由大姑娘在打理,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就连花家在外受了欺负的姑奶奶她也让人接了回去,友人字里行间全是赞叹,直说不愧是花家的人。
徐阳均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呼吸都快了,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口中蹦出来,这就该是花家的姑娘,只有花家才有可能教出这么厉害懂得这么多的姑娘,花老爷子多开通的人,对对,肯定是!不会错的!这个叫小六的肯定也是花家的公子,看年纪也就是在十岁左右,正好卡在了流放的那个年纪上,传闻中大姑娘有个十岁的弟弟,完全对得上!ps:很多心酸,很多惨烈,很多感动,各种情绪堆满了胸腔。
第二百六十九章急信徐阳均额头都开始冒汗,结结巴巴的道:在下,在下回衙门去查查,说不定能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花芷只以为是刚才她的话把人吓到了,点点头温声道:麻烦徐先生了,不过还请徐先生避着些,这里的人和事也请徐先生莫要往外说,小女谢过。
之前就不敢受礼,这会心里有了猜测徐阳均哪里会受,不等花芷动作就慌慌张张的行礼撤退,在下知晓,在下这就去查。
花芷也不在意,又喝下半盏茶,抬头道:这些可能都迟了,雨继续这么下的话会来不及,但也不是完全没用,如果能在汛期过去后把那七条河道通了,并且加宽加深,再找到合适的地方设潴,来年也可多几分安稳。
芍药皱眉,如果集众人之力,未必就赶不上。
今年襄阳的力役可有征过?谢旭忙接了话,还不曾,往年征力役大都在下半年农忙过后入冬之前。
那尚好,她并不想因为她一个主意而让百姓再服力役,哪怕她并不能从中得到什么。
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后边的事也轮不到我去管,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你们自行决定便是。
见花花要走,这次芍药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上去捏了她脉搏号脉,片刻后道:好好歇两天,别干熬着,抱夏,给花花做点补身体的吃食,对了,之前那个药膳继续吃起来,注意花花会不会发热,要是发热了一定要赶紧告诉我,只要我在家我会来给她换药,要是我在外耽误了你得给她换上。
是,婢子记住了。
花芷捏捏芍药的手,自行回了屋,出出主意也就罢了,真要自己去伸手管,那就成了她不懂事了,她需得把握好这个度。
老天爷好像也站到了襄阳这边,到了入夜时雨渐渐歇了,次日竟艳阳高照,温度顿时从凉爽进入了盛夏。
于涛来求见时花芷让抱夏以她还在歇息回了,抱夏回来后有些不解,小姐为何不见他?不过是看着天晴了便以为这次灾情已经过去,来问我那些河道是不是还要继续挖罢了,我理会做甚,主意已经出了,挖还是不挖便已经是政事,与我无干,我何需去做这个主。
可那道门拦得住于涛却拦不住芍药,她砰的一声推开门,用力之大把门给弹了回去,帷帽往桌上一扔,气呼呼的像是吃了炸药…等等!花芷坐正了身体,她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大庆朝虽然没有火药,可她记得黑火药这东西就是天师练丹时弄错了配比给整出来的!要是有炸药开路可比人工一下一下的挖,一担一担的抬要快多了。
不过这个得慎重,不能让歹人利用了去。
草草,襄阳可有天师?芍药还在顺气,闻言一愣,火气都泄了点,除了京城被赶了个干净,哪个县城找不出个天师来,怎么?花芷起身来回走了走,芍药知道她这是在想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心里那点火气,抱着茶壶喝了个痛快。
准备笔墨。
这是花芷经常要用的东西,就在最显眼处放着,抱夏把东西端了过来,倒了点水托着袖子开始磨墨。
飞快写下一封信,花芷细看一遍,吹了吹折好了递给芍药,立刻派人送回去给晏惜,另外想办法把这里的天师也清理了。
芍药什么都不多问,打开门递给外边的于涛并交待了几句便又回了来。
一个来回需得几天?七宿司用的战马,每到一处驿站可换乘,从襄阳出发日夜加鞭的话六天左右便可来回。
花芷点点头,之前怎么发那么大脾气?门都要被你踢坏了。
还不是那帮人,鼠目寸光,一看天气转好就明里暗里的说无需如此大动干戈,先不说离汛期过去还早,就是真过去了明年就不来了?趁着这个时间把那几条河道拓宽挖深了还能吃亏不成!那后来如何了?自然是被我全给堵了回去。
芍药冷哼,如今这事七宿司揽了,谁再插手我收拾谁。
花芷摇头,亏得平日里不让你管什么事,要七宿司行事都如你这般粗暴还不得引起众怒。
哼,我还不稀得管,懒得和他们生气。
芍药气哼哼的模样,显然是极不耐烦那些人的行事。
花芷能想像得出来是个什么情形,也明白那些官员的心理,宁少做不做错是大多数官员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当官并不是为了替百姓做多少事,而是从一个官位爬升至另一个官位,节节高升。
或者一开始他们都是满腔抱负,可最终他们大都成为了他们曾经最看不上的人,就如她,如那些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成为小时候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所以还是征了徭役在整修干涸了的河道?对,既然有缓解洪水的办法为何不用?不比年年被洪水肆虐一遭要好?凌州那边我已经上报,不管今年汛期情况如何凌州都要动,等百姓迁走,直接从那里挖一条支河连通沙河,以后整个惟水河的压力就将大减。
挖一条河道?花芷讶然,这和她预想得可好太多了,她之前想的是增设堤坝引水入凌州县,虽然要省事些,可从长远来说自是修一条河道更利后世。
是,我求恳今后几年荆州所有百姓都去凌县服力役,人多力量大,三五年总能看到成果。
有把握会批许?芍药下巴一抬,有晏哥在呢。
花芷失笑,听起来晏惜确实受宠,且不止是流于表面的那种。
对了花花,我们什么时候走?不着急,等水再退一些不迟,这几天你把小六带上,让他多去看看外边的世界,这样的机会不多。
知道了,外边的事你要不想管别理会就是,我瞧着那徐阳均不错,脑子里有点东西,记性也好使,他本就熟悉这些,我让他总管了此事,办好了我给他请功。
这就是芍药,她并不是不能干,只是看她想不想而已,又或者,是因为晏惜把她护得很好。
说起来明明不过分别了二十来天,怎的好像…许久未见。
PS:地名大家粗略看一下就好,空空做错了,一开始就应该全部虚化,而不是半真半假,这样大家看得更费劲,我查资料也费劲。
第二百七十章晏惜宣告主权除了花芷好像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芍药每天也就能早上见上一面,一整天在外都得戴着帷帽,看得见的辛苦,她却一声不吭扛了下来,每每见着花花仍旧一幅爱娇的模样,可人却眼看着清减了。
花芷一早就和抱夏在厨房里呆着,和抱夏一起做些开胃的吃食和消暑的东西。
绿豆还要在捣碎些,等凉得差不多了就拿出来放冰盆里冰着。
花芷顺着脚步声回头,见是姜焕然交待的语句就快了些,上午多熬煮一些冰镇着,中午让徐英一并给送去。
是,婢子会了,小姐您去歇着,厨房里热。
花芷点点头,迎着姜焕然走去,姜公子感觉可好些了?好多了。
姜焕然瘦了一大圈,笑起来依旧爽朗,大姑娘一定得相信在下平日里不是这般病秧秧的样子。
姜公子是受了我拖累。
快别这么说,在下觉得甚是荣幸。
放在后世,姜焕然就是个口上花花内里却有底线的公子哥儿,大抵爱玩你情我愿的游戏,却并不会做那强迫之事,风流而不下流,花芷并不讨厌这样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更觉得他可交,不过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世界,他们大概是成不了朋友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姜焕然一眼就看到占了堂屋偌大一块地方的那个沙盘,他不过看了一眼当即就收敛了那些个小心思转了个方向往沙盘走去,瞧了片刻,拿起沙盘旁边的舆图对照起来。
花芷也不拦着,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知道会在这里停留些日子她便让薄凡帮着找些书来,没想到最后送书来的却是那徐阳均,书有新有旧,旧书里有的地方还有批注,她之前瞧过徐阳均的字,认得这是他的笔迹,心下便明白这定是他自己的私藏,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些东西就是命根子,也不知他怎的会有这般举动,巴结她?瞧着也不像。
想不明白花芷也就不多想,记在心里回头把这人情还上便是。
大姑娘,在下想知道这是何人手笔。
花芷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神情郑重的姜焕然,世家子啊,便是再不争气,他们所懂得的东西也远不是寻常人家可比,这才是真正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
放下书,花芷走近沙盘,出自何人手笔,很重要?比起出自何人手笔,更重要的自然是这个沙盘的存在,它能模拟出大庆朝的山河,若能探得敌国内情,岂不是说也能在沙盘上模似出来敌国的江山?光是想想姜焕然就心跳加速,热血沸腾,大庆朝周边可并不安稳!姜焕然眼神灼灼的看向花芷,是出自大姑娘之手。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花芷也不应他,只是道:我们大概还会要在这里呆上几天,姜公子若是急着回去可先行离开。
我不着急,一点也不着急,大姑娘想在这里呆多久在下都奉陪…并不需要,大姑娘有我陪就够了。
花芷一愣,转头看向门口,眼里喜意渐渐浮上来。
顾晏惜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从外进来,和姜焕然说着话,眼神却落在阿芷身上,目不转睛,是阿芷拖累了姜公子,姜公子既然病体未愈便请回屋歇息吧,送姜公子回屋。
于涛上前半强迫的将人往外带,姜焕然哪里愿意,拼尽了全力挣扎,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如此对我…于涛干脆捂住他的嘴迅速撤离屋子,任姜焕然怎么挣扎都没用。
屋里没了无关的人,也不知是不是久未见面,花芷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像是被人定住了身体似的一步也移动不得,怎的…突然来了。
顾晏惜走近轻轻将人揽在怀里,这些天他想这人想得恨不能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可阿芷身上有伤。
竟然又受伤了!第一次他去迟了一步,第二次派了人跟着却依旧没能护住,是他大意了,下次不管去哪里他都得跟着,不论去哪里!平复了下心里过于思念的情绪顾晏惜才回话,在江陵时芍药就联系上了七宿司在当地的人给我送信,知道你受了伤我哪里还坐得住,把京里的事做了下安排就过来了,一路上陆续收到你几封信,也就知道你是在这里。
原来如此,花芷靠着男人宽厚的胸膛一点也不想动弹,绷得紧紧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她这几天不是没有压力,主意是她出的,这个劳民伤财的主意如果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就算有七宿司在前边扛着,可她自己清楚这锅是她的,得由她来背。
虽然晏惜来了她也并不能把这锅甩给他,可到底是心里安稳了些。
日夜兼程?是,日夜兼程,风雨兼程。
顾晏惜轻笑出声,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都馊了。
男人味是有点重。
花芷放任了自己片刻就挺直了脊梁,拉着人出屋对候在门外的抱夏道:去把我旁边的屋子收拾妥当,多打些热水进去。
是。
抱夏笑眯眯的朝着陆先生行礼,真好,陆先生一来小姐就精神都好了。
花芷把人带回了自己屋子,你从那边来我正好问问,来的路上可有下雨?时停时下,下的时候雨势挺大,我在路上收到你的信后便让他们去往其他几个地方打探了,最快明儿便有消息,莫急。
我是有点着急,芍药怕我担心把所有压力都担了过去,可我又怎会不知,有时候私心里甚至都盼着再下场大雨,好让那些人着急起来。
花芷自嘲的轻轻摇头,她并不是真正善良的人,有时候脾气其实还挺大的,只是藏得比较好罢了。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放嘴边亲了亲,无事,芍药担得起事,真要惹毛了她她能把这襄阳的官员一撸到底,没有哪个官员是真正干净的,就看查不查罢了。
我瞧出来了,她在这事上头有些肆意,这于七宿司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是特例,平日里她很少管这些事,司里其他人都是照章办事。
顾晏惜眼里带笑,要是司里多几个芍药这样的我也吃不消。
PS:今天去的地方远,回来得晚,更晚了些,抱歉。
第二百七十一章唯一人而已想到芍药横起来时那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花芷也是无奈,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芍药并不是不讲道理没有大是大非的人。
你的伤如何了?可严重?就见了点血罢了,早就无碍,还没有那次在庄子上伤得重。
晏惜心疼的神情太明显,花芷虽然受用却也觉得有点不自在,转开话题道:热水应该打好了,你先去梳洗换身衣裳。
顾晏惜忍住再次抱抱她的冲动,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想再有无数次,可那太冒犯,好不容易从阿芷身上看到对他的些许情绪外露他不想破坏了,顺着她的话往隔壁走去。
花芷定了定因晏惜前来而乱了的心绪,起身去了厨房,倒也没有特意洗手做羹汤的意思,只是做饭这活对她来说真是没有任何难度,想着他这一路奔波辛苦胃口怕是也一般,让抱夏从之前准备好的几份凉菜里拨弄了一份出来,又给他下了碗酸酸辣辣的面。
刚将吃食摆好顾晏惜就拾掇好过来了,抱夏捂着嘴笑,这可是我们小姐亲手下的面,陆先生可需得吃得一滴都不剩方行。
顾晏惜一愣,这是…阿芷亲手下的面?花芷没好气的斜了抱夏一眼,这到底有什么可说的,还有,晏惜那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没见过我下厨,以前拂冬我可是手把手指点过的。
抱夏促狭一笑,那怎么能一样,是不是,陆先生?自是不一样。
顾晏惜回着抱夏的话,眼神却没有从花芷身上移开,我一定吃得一口汤都不剩。
花芷把掉落的头发抿到耳后,你慢慢吃,我去换身衣裳。
抱夏转过头去偷笑两声,笑完莫名又有点鼻子发酸,以前小姐订下婚事时她们觉得那沈棋知根知底,是门当户对极佳的良配,可当花家出事,沈家袖手旁观,她们气愤的同时又替小姐着急,她们的小姐这么好这么厉害,好似谁都配不上了,可谁又能说这是好事?谁都配不上了,难道就独身一辈子吗?幸好,幸好陆先生出现了,他在小姐最难的时候站到了她身边,成为她的依靠,却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以喜欢为由让她困于内宅,也幸好,幸好她们的小姐最知好,陆先生的一腔心思没有白费,终是等来拨云见日时。
如果是陆先生成为她们的姑爷,想来小姐并不需要束缚自己方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背对着小姐,抱夏红着眼眶朝着顾晏惜深深一福,她们小姐值得最好的对待,唯愿陆先生莫要辜负。
顾晏惜目送主仆俩离开,坐在桌前看着四碟凉菜和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眼里的柔软无人得见,也真如他所言那般,一口汤都没有剩下。
这辈子他唯愿得花芷一人而已,除此再无他求。
或者是那酸酸辣辣的味道,又或者是心中温暖,全身都暖得如同泡在了温水里,倦意袭来,坚持着走回屋就沉沉睡去,心安得连往里的警惕都丢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次日早上。
外面不过还是微光,雷声隆隆,屋中却觉闷热无比。
看了眼漏壶,已是卯时,顾晏惜起床走出门外,还未看天空便见着外边廊下已站了一人。
两人对望一眼,顾晏惜走近,起很久了?天闷得难受。
花芷示意他抬头,要下雨了。
夏季卯时应该天已大亮,如今却黑沉沉的压着,不知积了多厚的云,雨一旦下下来怕是不会小,短时间内也停不了。
这时芍药和六皇子几乎同时开门出来,芍药手里拿着帷帽急匆匆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六皇子也是一身利索,看到外边的人两人齐齐顿下脚步。
六皇子见礼,叫了声晏惜哥哥。
芍药也叫了声晏哥,这天有点不对,我去趟衙门。
昨天没等人回来顾晏惜就睡得人事不知,有些事自然也来不及问,见人要走便将人叫住了,急于这一时半会也没用,你先和我说说河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让他们集众人之力一条一条来,这几天才勉强通了两条,就这还是我挥着鞭子才有这进度,都以为这是在替我干活呢,我这到底是为了谁!一说到这个芍药就有点牙痒痒,可是没有办法,对着官员她能下手,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无论如何都得忍着的。
年年徭役征下来百姓早就麻木了,不过是熬过这一年的份额罢了。
花芷也有点无奈,大庆朝力役规定为一家有七人则三人服役,六人则两家五人服役,五人则两人服役,襄阳是大县,这次有七宿司压着不允以钱代役,力役的人数应该在八千人左右,这么多人五天时间竟然只通了两条并不算长的河道,可见效率之低下。
晏惜,我在信里说的那个事…七宿司的人为应对各种情况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需得学着些,这次带的人里就有擅长工事的,他们的马没有临影快昨儿晚间也应该到了。
于涛回话道:是,都到了,稍作歇息后吴兴便要了一些东西去了城外,此时尚未回来。
希望来得及,草草,城里的天师可都清了?早清得远远的了。
这几日还是没有收到上游的水报吗?不曾。
可是分明水势退得缓慢,晴了这几天水竟也只退下去两画,且河水浑浊,这明明是上游有雨的迹象!花芷有些无力,这一带对洪水到底是有多常见才会反应这么缓慢!芍药戴上帷帽,我去趟衙门。
雷声更显轰隆,闪电隔着厚厚的云层若隐若现,花芷看向也准备告退跟上去的小六,去厨房带上几个馒头再走,多拿几个。
六皇子应了一声,把什么规矩也抛在了脑后,跑得飞快。
顾晏惜看着,让他跟在你身边没错,长进了。
遇到的事情多了自然就长进了,之前他也受了伤,我没听到他叫一声痛。
顾晏惜听她这骄傲的口气不由失笑,不知道的还当小六是她的孩子呢!PS:这一段剧情其实不拖沓,但是一天一更可能就有这感觉了,空空剧透一下,这一段是为了对应之前那段八月襄阳是惟河决堤口的剧情,我再做最后两天志愿者,大家再忍忍。
第二百七十二章重生?早膳过后,花芷在沙盘旁把如今的情况和她想到的招数一一和顾晏惜详细说了,尤其是关于凌州县。
那徐阳均大概知道我想知道凌州那边的情况,之前送来的书里就夹带了一本凌州的县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的,那地儿称得上地广人稀,地貌很是复杂,一段沼泽地,三分之一的石头山,还有一段是不宜居住的泥石流地区,生存环境恶劣,与其用那么大一块地方养着那几百号人,倒不如将那里挖条大运河出来解了惟河世代之危。
花芷打开舆图,用指挥棒在惟水河上划过,虽然挖大运河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皆不可小觑,可惟河途经五州以及京城,连年大水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若能通过凌州将惟河和泾河打通,这样虽会让交州压力增加,可交州人口远比不上繁华的荆州扬州,且泾河的压力也远不如惟河压力大,只要处理得当,这个问题未必不能一劳永逸。
花芷抬头,神情郑重,我想过很多,之前也并不想为这件事出什么主意,可你的心思我知道,小六确实聪慧,他不懂这些,但并不妨碍他为自己的国家撒热血,他很盼着这个国家好,当他问我有什么办法的时候我便也不想敷衍他,所以我才会想得这么远,不拘于这一时半会一年半载,我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哪怕是多年以后才能做成,于大庆朝来说也是有利无弊,我了解过大庆朝近些年的情况,已有多年不曾有过大的战事,皇室也不曾大兴土木的折腾,国库应当很是充盈,要做成这事,只要有心则定能成。
在顾晏惜面前花芷无所遮掩,以一个地方为代价化解荆州扬州大城之危也是弃小城保大城,可只要将凌州县那四百余人安置妥当了,那个地方弃之却并不可惜,想必就是那四百余人也会愿意,谁不想生活在生存环境更好的地方呢?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那位是不是认可。
花芷看着舆图上的京城,嘴角轻扯,芍药想得太简单了,即便七宿司再特殊,你的权力再大,此事也不能由你来决定,且此事绝不能操之过急。
隋朝杨广修大运河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不然她将是罪人,从来最得皇上信任的七宿司恐怕也会失去这宝贵的信任。
我明白,放心,我会让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顾晏惜语声温软,看着眼前眉目冷清好像不过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话的阿芷,不期然想起七星教教主皓月来。
她说八月襄阳将有大灾,死伤数万,既然知晓这些,定也知晓该如何避开,可她没有,她只是将这当成一个她投诚的试金石,以此来展示她的本事。
同一件事,阿芷却因为小六而想了个一劳永逸的主意,他几乎能想像为了想出这个办法她翻阅了多少书册,费了多少心血,可她却不过是这般平平淡淡说出,并且还记得提醒他不要因此事沾惹上是非。
这就是两人天差地远的差距。
轰…一声炸雷响起,房子都好像抖了抖,酝酿了一早上的雨终于伴着一丝凉风倾盆而下,带着一股欲要将全天下都淹了的气势。
两人不由得齐齐走到门边看着不过片刻就积了不少雨水的院子,心微沉。
顾晏惜不欲去多想,拉着阿芷退回屋内,将皓月的事说了出来。
花芷听得眉头直皱,大概是看多了这样的套路,这皓月给她的感觉有点…白莲花,连那教名在她看来都带着股邪教的意味。
阿芷可是想到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她是知道你的?或者说她是知道七宿司首领的?花芷边想边说,我说的知道并不是知道有七宿司首领这个人,知道这个的人不少,我说的知道是指,她知道你这个人,面具后的你。
顾晏惜点头,又摇头,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她是冲着我来的,但她应该不识我真面目,我让陈情假扮成我去见她,她在陈情身上下了追踪药粉,显见她对七宿司首领确有几分了解,可我对她没有丝毫印象,以她的作派我若见过定会记得,出来之前我让人去查她的身份了,这么个人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花芷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她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缕幽魂,可若要查她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她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若那皓月和她一样…不,不会,若她和自己来历相同,再会作妖也不应该是会预言,又不是重活一次,能知晓十年二十年后发生过的事。
等等!花芷坐直了身体,若那皓月真是重活一世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八月会襄阳这边会决堤了,她一缕灵魂都能从异界而来,有人能重活一世也并不稀奇。
如果真是这样,皓月给自己安排一个神棍身份倒是说得通了。
可这些只是她的猜测…顾晏惜一直看着她,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便道,阿芷你有什么只管说。
花芷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实情,事情是不是她猜测的这样她还需要再看看,即便真是如此她也不能说出来,那会惹火烧身,她只是提醒道:把皓月看紧一些,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
这个自然。
顾晏惜垂下眼帘,把其中的狠辣掩下,她若真有那个预言的本事七宿司岂会允许她有机会为他国效力!既然她的目标是七宿司首领,给她一个便是。
花芷也就不再说这事,转而道:挖一条河道不是眼下能成的事,若能将干涸的河道打通,再让人将凌州县境内的水闸放下引水入凌州,有那么大个地盘承载洪水,襄阳未必就会决堤。
顾晏惜笑,是,她既擅预言,不知可有算出你的存在。
如果她真是重生恐怕还真要将她算漏了,她上一辈子可不在这儿,找机会向她打探打探小六,看看她是什么态度,有没有将小六也算漏了。
PS:谢谢还在坚持追更的姑娘们。
第二百七十三章不迟半日过去,倾盆暴雨半点都没有要歇下来的意思。
于涛在门外脱了雨披飞快进来禀报,首领,大姑娘,河水涨势非常快,退下去的两画又涨回来了。
这才半日…花芷和顾晏惜对望一眼,吴兴那里可有回音?雨势太大,他去了山里,说会尽快把东西做出来。
就算真做出来了怕是也迟了,那东西不能沾水,可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水。
花芷看着沙盘上那几条干涸的河道微微摇头,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世上的事情哪有可能桩桩如意。
顾晏惜却笑,不迟,阿芷,这东西什么时候做出来都不迟。
花芷脑子里嗡的一声有片刻的失聪,是了,是了,她到底小看晏惜了,她只想着用这个东西来开河挖渠,晏惜却已经想到了更远,比如…战争。
在这个没有热兵器的时代,她无法想像这东西的出现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大概,她会成为罪人。
顾晏惜一怔,走近轻唤,阿芷?花芷抬头,她想问晏惜打算拿这个做些什么,可会主动发起战争,可最终她也只是对他摇摇头,垂下视线看向沙盘上的山河堤岸,她怎么忘了,这是顾家的江山,而她的对象此时正掌着远高于皇子的权势。
顾晏惜挥手将其他人摒退,拉着阿芷轻轻靠在自己胸膛,没有人喜欢战争,可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大庆朝如今内忧外患,皇子有野心却没有撑起野心的本事,外戚想得到更多权势,皇上疑心日重,魄力却日渐微薄,而大庆朝周边国家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有扩张之意,大庆朝有着最肥沃的土地,最繁荣的城池,这一切必将成为他们的目标,阿芷,太平的表象下大庆朝并不安稳,如果这个黑火药真有你说的这么大威力,我需要它来守护我大庆朝的江山和百姓。
顾晏惜低头不着痕迹的轻轻亲了亲花芷的头顶,我知你不喜战争,阿芷,对不起。
花芷还能说什么呢?在侵略和被侵略之间,她自然更愿意成为侵略的那一方,虽然要背负罪孽,可也好过做那亡国之民,欺负人总好过被人欺负,就当是她享大庆朝富贵多年该给的回报吧。
回报住男人,花芷轻轻叹了口气,谁说身居高位就好了,她的祖父被流放,她的对象忧国忧民,就连那几个眼睛里只装下那张龙椅的皇子也没有一日安稳,生怕对方一朝登了高位弄死自己,说起来也没比生活在底层的普通百姓好到哪里去。
我一个人改变不了历史进程,每一样东西的出现都是它该出现了。
如果不是开河道需要她不会想起来这个东西,她也只知道黑火药需要什么材料,却不知它的具体配比,就算真要她去一点点磨配方,对此一窍不通的她怕是也磨不出来的。
她无故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正是因为这里需要她?花芷心里苦笑着开解自己,却怎么都没法让自己更轻松。
雨声中,两人依偎在一起,顾晏惜心里有愧,不由得就想和阿芷说得更多,朝丽族是个勇猛的民族,正因为勇猛,他们向来不屑于耍那些手段,可这次豫州之行却发现他们竟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若非皓月弄出个七星教来将我引去发现那袁世方是朝丽族人,后果难以想像。
花芷如他所愿的不再想着黑火药的事,接过话头道:那皓月既然知晓袁世方是朝丽族人,想来应该也不止知道他一个。
来此之前我让陈情返回豫州去和皓月接触,尽量多套些话出来,那个皓月,我不放心。
这是一种直觉,那皓月绝不是无害之人,若是能满足的条件他愿意满足,他就怕她要的是他是大庆朝给不起的。
我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她身上,七宿司存在多年没那么废,多少总能查些东西出来。
牵着人坐下,顾晏惜倒了水放到阿芷手边,之前一直有提防朝丽族,可袁世方的出现才让所有提防落到了实处,一州总管竟是敌国之人,对大庆朝来不吝于当头棒喝。
花芷喝着茶,心里想的还是皓月,不知为何,这个人让她很是在意,她总觉得…这人怕是惦记上她对象了。
顾晏惜看着外边雨势,他就想和阿芷这么坐着说说话喝喝茶,可眼下他也就能给自己半日这样的时候罢了。
把水又给她斟上,顾晏惜道:外边的事我来处理,你好好歇着,可不能再清减了,这才出来多久又瘦了一圈,回去后还得北上,花老大人见着了得多难过。
有你管着我才懒得再管。
顾晏惜轻抚她的脸颊,这个人啊,好得总让他想得寸进尺。
***如果说花芷是这一行的主心骨,顾晏惜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他的到来让僵持的局势立刻呈一边倒之势。
大庆朝的官员敬畏七宿司,对女人的轻视却是发自骨子里的,襄阳县令陈鸿亦对芍药表面尊敬,暗地里因着她夺了自己的话语权也没少使绊子,芍药气得牙痒痒却也无法,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发落了,就留个徐阳均跑腿。
这些问题对顾晏惜来说却都不是问题,他直接接管了衙门,把自己带来的人放到各个位置,一道道命令由上而下,没有丝毫折扣,不过半日时间就将沿河一带低洼处的百姓都迁往高处,又启用了襄阳所有防汛措施,冷硬的作风让本来怨声哉道的百姓也都一一收了声,让如何便如何,再听话不过。
在次日雨势缓下来后他强硬要求所有力役继续疏通河道,但他同时也开了粮仓让人给力役做干饭吃,并且每人还能分到一块肉,虽然不大,但这样的待遇数遍几朝也绝对算得上是史无前例,怨言都成了力气,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还是慢了,贴告示,凡是愿意参与疏通河道的都管饱并有一块肉,至于买肉的钱…顾晏惜冷笑,陈县令倒是富有得很,本官就先征用了。
PS:明天尽量恢复双更,晒成了黑碳的空空问候大家。
第二百七十四章送程仪百姓多贫穷,就是在家里也是吃稀的时候多,少有吃干饭的时候,吃肉更不用说,那是年节时方有的待遇,如今有这样的好事得知了消息的人无不心动。
再加上如今还未到农忙时候,来应召的人远比预料的多,便是要在雨中干活,可夏天里的雨他们却也无惧。
几乎整个襄阳县的人都调动了起来,一派热火朝天之势。
雨停停下下,河水却一直都没有退的迹象,顾晏惜派出去查探上下游情形的人都回来了,得知上游的情形没有比襄阳好却也一直没有发出水报后他并没有如芍药那般胡来,而是把此事上呈荆州代总管宋齐,让他来处理。
同样呈过去的还有襄阳县令的罪状,并推荐徐阳均任县令一职。
安排下这些事顾晏惜就没打算继续耗在这襄阳,荆州汛期最长时会延续到九月,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无需再留在这里,我打算去趟凌州,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顿了顿,顾晏惜又道:吴兴把黑火药配出来了,威力…很大。
花芷心直往下沉,面上却始终平静,用来开山挖河正好。
…恩,陪我去一趟?我便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不擅此道,工部当有专攻这方面的人才是。
顾晏惜摇头,只是过去看看凌州情形,提前把那里的人迁走安置,皓月的话不能尽信,却也不能不信,她既是拿那事来证明她的本事当也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知襄阳有可能决堤,怎么都得提前做些准备。
花芷听明白了,河一时间挖不出来,可若能好好用凌州先解了襄阳之危却并非不能。
想到那皓月,花芷便不由得多想了些,那皓月告诉你这些,是不是就是希望你能想办法解了襄阳之危?她没那么品性高洁,大概是以为就算告诉了我这个问题也解决不了,她只说八月,却没有说具体哪一日,襄阳如此之大,她也没有说决堤的位置在哪,我还能将十数万百姓都迫离家乡不成?花芷脑中灵光一闪,她在等你去求她?若是没有你的法子,说不得我还真得去求她一求。
顾晏惜眉眼间冷意尽皆散去,语气也温和下来,陪我去趟凌州可好?花芷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顾晏惜这样软着性子一说她哪里还能拒绝得了,晚一些北上就晚一些吧,总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再走水路是不行了,花芷让徐英去结清了船资,收拾收拾次日一早就准备出发,姜焕然想要跟着,被顾晏惜绑了扔马车里让属下送回京城,连和花芷道别的机会都没给。
花芷也不在意,同在京城,以后总有见面之时,且姜家和花家不是政敌关系,将姜家拉进自己这艘大船也未尝不可。
昨夜停了雨,今日又是个大好天气,芍药带着抱夏,徐英由于涛带着,花芷自然是和顾晏惜共骑,一切准备妥当,从大门出来就看到屋外竟有人在候着。
是徐阳均。
花芷以为他是来找晏惜的,走下台阶后便站那等着了。
没想到那徐阳均却朝着她走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拱手一揖,见过花大姑娘。
花芷微微一愣,他这是…徐阳均双手将一个鼓鼓涨涨的包裹递上,小小心意,大姑娘莫嫌弃。
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她第二次真切的感受到花家这个姓氏带来的荣光,第一次是祖母过世之时,那样的场面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们未必就个个都曾承花家恩惠,却个个都自觉的遵守着那些口耳相传的东西,奉花家为读书人的标杆,并且打心底里尊敬,她以女子之身仍被徐阳均送上程仪,享的正是花家的福荫。
心里千回百转,花芷亲手将东西接了过来,小女谢过徐大人。
这便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徐阳均心跳都快了几分,这些日子他但凡有一点点空闲想的都是大姑娘的身份,他们不是没有过担心的,徐家前车之鉴在家,他们很担心花家也会落到徐家那个地步,便是花家再有起复之时,花家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或许有人窃喜欲取而代之,可对他们读书人来说花家却是无可替代,自他们识文断字那日起他们就是听着花家人的事迹长大的,并以花家的规矩来要求自己,在他们一步步往上攀升时花家也依旧在那里,磐石一般。
说得再重一些,花家就是他们读书人的信仰。
所以当花家出了个处事不输男人的姑娘,她让花家还是屹立在那里,花家出事至今一年也没有散架的迹象,他们不知道有多欢喜,每每和好友书信来往中说起皆是感叹不已。
可之前他从未想过能有得见之时,也是在见到后他才知晓为什么她能撑起偌大一个花家,花家女,理该如此。
徐阳均深深一揖,还望大姑娘保重。
花芷郑重回礼,小女承情。
徐阳均连忙摇着手避开,斯文的面孔也涨得通红,受不起,受不起…花芷这一礼不止是给他的,也是给那万千读书人的,他们撑起了花家风骨,未来必将是兄弟们的助力,就是将来有朝一日家人回来,同样需要他们的支撑才能从低谷中走出来。
顾晏惜翻身上马,打马过来朝着花芷伸出手。
花芷伸出手去,顾晏惜一牵一带便将人拥到了身前。
将兜帽翻上来,花芷低头,徐大人保重。
徐阳均飞快的看了亲密的两人一眼,拱手道别,大姑娘保重。
临影一马当先往城外跑去,一行人紧紧跟上,六皇子走在最后,他看着神情隐隐有几分激动的徐阳均心情复杂极了。
花家被父皇抄家流放,可在民间,在读书人当中,花家的地位却并没有丝毫改变,他们依旧尊着敬着,因为花姐姐是花家女便连对女子的那点轻视都没了,这就是民意。
父皇,可知晓这些?或者…就是因为知晓这些,花家才会有此一难?六皇子不敢继续往深里想,打马追了上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凌村凌州县和襄阳之间还隔了一个栗县,知晓凌州情况不好,一行人在栗县便用了午饭,备下些干粮,又在出城前请了个对凌州熟悉的向导才继续出发。
可所有的听说,所有的书面记载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从官道上下去后就是一条破破烂烂的路,亏得他们是骑马,若是马车怕是根本进不去。
向导叫刘大,骑着个骡子用半生不熟的官话给他们介绍道:凌村的人平日里就是从这里进出,不过他们一年到头也出来不了几趟。
六皇子奇怪的问,凌村?不是凌州县吗?我们这边都这么叫,拢共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几百口人,不是村是什么,我们那大村还不止这个数。
刘大呲着一口黑牙笑得爽朗,指着前边道:前边就是了。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都看到了,黑色的石头房子倚山而建,集中在半山腰那一块,山也是黑色,房子也是黑色,花芷无法想像住在那里边会有多压抑。
有人发现了他们,陆续有人从屋里走出,顾晏惜不想引起他们的敌意勒住马停下来等着他们过来。
花芷打量这个被大庆朝放弃的地方,一眼看去光秃秃的山上寸草不生,看不到良田,看不到河流,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安静得仿佛这里根本无人生存。
这里可有衙门?以前是有的,不过后来就没人愿意来了,也就是我们栗县才知道这里还住着人,陶老大,是我。
那边走过来四人,肤色黝黑,每人手里都拿着根扁担,最前面的那人对着刘大点点头,但仍旧警惕。
刘大见多了他们这副模样,也不往心里去,从心里说他挺同情他们,生活在这么个能活活把人逼死的地方,能活下来就挺不容易。
陶老大,这位是陆掌柜,说是要和你们做桩买卖,我想着这是件好事便将人领了来,陆掌柜,陶老大是这凌村的村长,有事你找他谈准没错。
介绍过后刘大用花芷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又和陶老大说了几句话后就牵着骡子就准备走人,你们慢慢谈,我任务完成了。
徐英将谈妥的银钱递过去,刘大咧嘴一笑,这钱我就不要了,你们好好谈买卖,他们着实不容易。
等等。
顾晏惜叫住他,他们可听得懂官话?刘大一拍脑袋,是了,他怎么忘了这茬,知晓自己还有用刘大就也不客气,拍拍陶老大的肩示意他带路。
不知刘大那几句方言透露了些什么,陶老大敌意收了起来,领着一行人往山上走去。
最近的房子也需得爬山,阶梯并不齐整,且只能容一人通行。
顾晏惜牵着花芷走得很慢,两人边走边轻声说着话,这里的人恐怕极为排外,也不易信任人。
不止如此,对朝廷怕是也没有好感。
花芷低头看着这明显是自己打磨出来的阶梯,何止没好感,要是换成她,反了都不会有罪恶感,想好了要把他们迁去何地吗?之前没决定,现在倒觉得以他们的情况迁入栗县挺好,离着近风俗也相似,他们适应起来也快些。
花芷也这般觉得,做为出这个主意的罪魁祸首,到时候她也愿意补贴点银子,总要让他们尽快安稳下来。
终于踏上平地,花芷轻吁一口气,让小六去谈如何?顾晏惜看向小六,小六迎着他的视线,又期待又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是花姐姐都这么说了,不行他也要行!可。
花芷把小六召到跟前,把他沾了污渍的袖子拍了拍,轻声道:此中缘由你皆知晓,小六,他们是你顾家的子民,你有责任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六皇子突然就觉得肩膀沉了许多,他抿住唇用力点头。
花芷笑笑,把他往前推了推,说得再多都不如亲自参与其中来得让他知晓其中滋味。
顾晏惜深深看她一眼,就在其他人以为他要往前迈步时他却往后退了一步和花芷并立,让被推出来两步的小六独自站在了最前边,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就对上了陶老大回头看过来的视线,年龄是他的弱势,他来不及多想就将气势提了起来,眼见着陶老大刚皱紧的眉头松开了心下才松了松。
陶老大用方言朝着上边喊了几句才进了屋,花芷看到各个屋子里探出来的头又都缩了回去,和晏惜对望一眼,对陶老大在这凌州县的话语权有了清晰的认识,只要说服了陶老大,这事基本就成了。
芍药不喜欢那逼仄的屋子,在门口晃了一眼就去外边呆着了,跟进屋的只有六皇子和顾晏惜以及花芷。
刘大左右看了看,坐到了陶老大身边,轻咳一声,兢兢业业的做起了中间人,不知陆掌柜要谈什么买卖?六皇子悄悄深吸一口气,想像着自己穿上了盔甲拿起了武器,朗声道:来之前我打听过,这凌州出产一种石头,正是凌村建房子所用这种,不知陶老大能不能拿一块来给我瞧瞧?陶老大和刘大低声说了两句,刘大点点头,问,陶老大问这小孩可能做主?顾晏惜点头,他是我兄弟,说的话算数。
得到肯定的回答,陶老大也不废话,直接去屋角搬了块磨得挺光滑的石头过来。
花芷看小六翻来覆去瞧得煞有介事心下忍笑,以此为突破口倒也不错,凌村的人戒备心重,与其给与好处不如做个买卖让他们心安,出来一趟,小六确实长进了许多,处事也看得出老练了,回去后柏林怕是要被比下去了,不过这样也好。
没错,正是我们所需。
小六放下石头,我要的量大,不知陶老大想如何交易?陶老大和刘大交流了好一会,刘大方道:陶老大说他不要银子,若是陆掌柜能将凌村的孩子带出去,他们愿意替你们挖石头。
小六却并不松口,要是我刚才没有看错,你们所居的这座石头山出产的正是这种石头。
陶老大一愣,这人的意思难道是…要让他们搬到别的地方去?PS:回头看了一下这些天更新的内容,不出预料的渣了,这段内容是临时更改的,其实一开始的设定是到了襄阳之后就面对了一场大水,襄阳死了人,损失挺大,因为只有经历过这种切肤之痛后来的挖河道和干其他事才能水到渠成,可当亲眼见到了洪水造成的后果我才知道那有多可怖,百姓有多痛,我就有点写不下去了,所以才会临时改内容,然后又因为没有时间打磨写成了这个鬼样子…惭愧。
第二百七十六章六皇子处事这已经是他们换了数个地方后最后的落脚之地了,陶老大不愿意放过这个有可能让孩子逃出生天的机会,可如果代价是让他们连这最后的安居之地都失去…陶老大心中发涩,不用和大家商量,他也知道大家会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正要和刘大说自己同意,就听得那个年纪不大处理却老练的半大孩子道:这座石头山我挺看得上,但是我陆家也绝不会做那断人生路的事,这样,我在栗县有些关系,要是陶老大同意,我想办法让你们搬到栗县去居住,当然,如果你们不想去栗县,而是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提出来,只要在我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满足。
六皇子防着陶老大狮子大开口,陶老大却根本想都没往那个方向想过,他这会已经脑子一片空白,去栗县?搬过去居住?是让他们暂时住到那里去,等石头都挖完了再让他们回来吗?明明知道在那种地方生活过再回来凌村生活将难以忍受,可陶老大仍然无法拒绝这个提议,他们太盼着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太想太想了。
他紧紧抠住刘大的手,用方言说了几句,刘大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对六皇子道:陶老大问大概能在栗县那里住多久,还有,到时候能不能让孩子继续留下,只要你们能让孩子继续留下,整个凌村的人愿意为你们做白工挖石头。
顿了顿,刘大又加了句陶老大没说的话,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多年,常年与这些石头打交道,由他们来做必当事半功倍,也能为陆掌柜省下不少银钱,不知…后面的话刘大也说不出来了,他不懂大道理,却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行行事已经是他见过的最有慈心的了,换成他人怕是根本不会给陶老大他们选择,不过是一帮贫苦百姓,就是把他们赶走他们又能如何?而陆掌柜他们却没有这样做,他也怕自己说得多了惹得他们反感,把许下的好处都给收回去。
看着小心翼翼期待着的陶老大,六皇子心下难受极了,用力吞了口口水让喉咙不再那么酸涩,他点头道:这桩买卖对我很重要,如果凌村的人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至于之后让孩子们继续留下…六皇子笑容里透出他不自知的柔软,我会想办法让尔等在栗县落户,以后你们便在那里生活,孩子自也是跟在家人身边为好,你们觉得呢?陶老大喉咙肉眼可见的上下滚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几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啪的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疼,是真的,眼前这些人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这是真的,是真的!花芷别开眼,内心微颤,她再难的时候也不曾真正过过苦日子,可这些人却是世世代代都在这里苦熬着,真有机会来了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说到底,也是大庆朝负了他们。
陶老大站起身来,朝着六皇子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哽咽着用方言说了几句什么。
刘大强笑着替他翻译道:陶老大说他们愿意,他代整个凌村四百一十三口人给你们磕头。
六皇子上前将人扶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
做为大庆朝的皇子,这是他该做的,六皇子回头看向花姐姐,这就是花姐姐想让他看到的吗?他想他已经明白了花姐姐的用意。
对上花姐姐鼓励的视线,小六抿了抿唇,重新转回头去面对陶老大,栗县那边我让人去处理,最慢三天也会有结果,你们准备准备,到时候便迁出此地。
谢掌柜恩德。
顾晏惜突的开口道,我们想在这凌州瞧瞧,还请陶老大带路。
陶老大自是没有意见,和刘大说了几句就飞快的出去了,不一会就听到了沉沉的钟响,然后是陶老大在说着什么。
刘大翻译道:陶老大说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凌村的人就来给诸位带路,他现在就在和凌村的人说这件事,并让大家收拾东西。
花芷对这人挺有好感,你可知栗县哪个地方适合安置他们?刘大一愣,这事可轮不到他来做主。
花芷看出他的顾忌,笑道:你只管说便是,我们对栗县不熟,如果对方把他们再安排到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那和留在这凌州又有何区别?栗县再穷山恶水也比这凌村好。
刘大下意识的就给自己的家乡辩解一句,想着他们不熟,倒也确实容易被衙门的人给糊弄了去,便道:我们溪秀镇下边的村子就都不错,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安置了他们日子总能过得下去,而且那里离着凌州也不远,就是以后他们来此做活也方便。
花芷微微点头,小六你记着这地方,到时候亲自去瞧瞧,做得需得有始有终,不要以为把这事丢给下面的人去办就万事大吉。
是,我会亲自跟办的。
刘大不由得多看了这漂亮的姑娘几眼,有些意外她竟是个这一行里能拿主意的。
陶老大不一会就回来了,黝黑的脸上神采焕发,眼神都活跃了些,对着一行人更显得尊敬,可问题在于他的话这一行人仍旧听不懂,刘大只得继续跟着,不过他跟得挺高兴,这事真要论起来他还是有些功德的。
一路上,刘大一边听着陶老大的话一边给他们做介绍,这样的石山这边有不少,不过最好的还是他们建房子的那一座,掌柜的要是想要质量好的就得往这里挖,这座石山的地下也都是这种石头,前边那一块平地是沼泽地,不能走,要是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样的地有好几处,陶老大说到时候他会带着人做些警示,免得掌柜的人吃亏…一行人也不插话,就听着那两人一人说一人翻译,把这一片了解得差不多,也切身体会到了生存环境的恶劣,而凌州的人在此生存延续了百余年。
第二百七十七章所谓私相授受在一处滑破的地方,刘大通过陶老大的话翻译道:在他们父辈时曾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滑坡时他们死了十一个人,后来还曾见过这东西上边无缘无故起火,不得已只得搬到了现在居住的地方,这是他们搬的第四个地方。
花芷看着那处黑乎乎的地方心头一动,于涛,去弄一捧回来给我瞧瞧。
于涛二话不说就去了,回来时用衣摆兜了一兜。
示意他放到地上,花芷蹲下来细瞧,会无故起火的东西不多,煤恰是其中一种,瞧这东西的样子也很像是煤。
识得?侧头看向顾晏惜,花芷略一犹豫后摇头,只是好奇。
大庆朝不是工业时代,对煤的需求度不高,只是自用的话山上的树木就够了,若是她多嘴真把这东西的作用说出来不见得是好事,自从黑火药那事之后她便谨慎了许多。
一旦煤的存在被人所知,得利的是权贵,而采煤、洗煤的都是百姓,承担所有风险的也是他们,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死再多的百姓也不会有人出头的,她何必多一句嘴去为权贵谋利,把危险留给百姓。
既不是必须的,就留待后世需要用时再用吧。
当天他们在凌村歇了一晚,第二天又沿着之前的路线往前,将这一块地方做了大致的了解,晚上便各自画了一幅运河的路线图出来,再细一商量便把路线初步定了定。
花芷把定下的图纸交给顾晏惜,这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到时工部的人接手后给他们做个参考即可,具体要如何还是得听他们的。
顾晏惜收好图纸,起身道:出去走走?花芷扬眉,这地方出去走走?顾晏惜笑着朝她伸出手,她也就无可无不可的把手伸了过去,两人相携着往高处走去。
抱夏和徐英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愁,他们家小姐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单独相处,传出去名声还能要?可小姐并不把这当回事…算了算了,那陆先生看起来对小姐也是真心,当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才是…抱夏如此安慰自己,心里的愁意都快把她淹没了。
相携的两人已经爬到了山顶,光秃秃的石头上无遮无掩,月色照在两人身上,长长的影子交缠在一起难分你我。
花芷回头直笑,可有看到美景?看到美人了。
顾晏惜不错眼的看着在朦胧月色下几乎要飘飘欲仙的女子,像是真怕她飘走似的下意识的就拉住她。
被心上人称赞没有人会不高兴,花芷自认凡人一个自也是高兴的,顺着力道走近他,拉着他在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紧挨着,明知过于亲密了却谁也没有要后退的意思,花芷是真不将那些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看在眼里,而于顾晏惜来说这就是他要娶的女人,这样程度的亲密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回去后就北上?花芷托腮看着天上的残月,又到月底了,歇几天吧,准备东西也需要时间。
顾晏惜揽着她靠在自己肩头,轻声道:豫州事发之后我曾怀疑过里边有几位皇子的手笔,派人去查时皇上让我无需查大皇子,说没他的事,我方知晓皇上曾派人前往阴山关,他顺口说起了花家,听得出来花家的表现很让他很满意。
花芷面上点头,心下却在想,不会只有这一次的,就算之前没有以后也还会有,这次见到祖父后需得提醒一下,哪怕表现得再平庸一点也好,绝对不能再被皇帝惦记上。
皇上是不是在那里布了眼线?我过去的话他若是知道了…不想被他知晓?花芷想了想,让他知晓吧,大庆律没有规定不得前去探望流放的亲人,更没有限定男女,注意上我总好过盯着花家其他人来得好。
顾晏惜提醒她,若是注意上你,你在京中行事便瞒不过他了。
总有瞒不过去的一天。
她便要让他看看花家教出来的女儿是什么样的,连花家的女儿都能如此,他生生把花家男人流放,损失的究竟是谁!她知道自己是在堵气,可这口气堵在喉咙一年了,她咽不下去!花家为他顾家的江山付出了多少,花家那些男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换来的却是个抄家流放的结果,她替他们不值!花家的男人认,她不认!她无法抵抗这个时代的最高权力,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能做好自己,她能以自己为鉴,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知晓他发落的花家没有垮,那个替大庆朝扛起文人风骨的花家没有垮!她想让皇帝看到!哪怕代价是她要站到台前让他时时盯着!她是花家女,她所学来自于花家,她的行事她的为人,她的一切一切都脱胎自花家,也代表了花家!她越好,就越说明花家好,也就越证明了皇帝对花家的抄家流放有多站不住脚!如果能让皇帝看到这个,就是站到台前又如何?顾晏惜摸摸她的脸,揽着人抬头看向天空,他和阿芷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花家被流放的家人,便是他现在有心迎娶,如果花家的家人回不来阿芷也不会点这个头。
可要让花家的人此时回来却是不可能,即便他从中周旋,皇上金口律令在前,也绝不会允许花家这以轻易回来,那是打自己的脸!想到那个对他始终有着亲情的老人,顾晏惜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皓月的存在我暂时没往上报,阿芷,我想让你见见她,说不定你能看出点什么来。
知道他是不想谈皇帝,花芷哼了一声,也不忍心为难他,接了话道:为什么让我见她?她有问题?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具体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等你从北地回来替我瞧瞧。
花芷似笑非笑,她的目标是你,你说什么她都会应的。
她的目标是七宿司首领,而此时她眼中的七宿司首领是陈情。
顾晏惜抵住她额头,吃醋?PS:先放两章,第三章才写一半,如果今天没出来就要到明天上午,姑娘不要等。
第二百七十八章小六的成长花芷眨眨眼,一脸无辜,醋是什么?顾晏惜轻笑出声,酸的,我前几天才吃过。
花芷斜眼看他。
姜焕然对你献殷勤的时候我都泡醋缸里了。
花芷笑,往他肩头蹭了蹭,也不解释,她对姜焕然的观感确实不错,但和男女感情无关。
顾晏惜也就是这么一说,他了解阿芷,又岂会看低了她去,轻轻蹭了蹭她脸颊,道:小六长进很大,你的功劳。
有奖励没有?有。
顾晏惜亲了她额头一口,奖励。
花芷嫌弃的推开他,谁要你这种奖励了,小六可塑性很强,没有我他将来也差不了,对了,见到皓月后你记得问问关于小六的事,我很好奇她会怎么预言小六。
记着了。
顾晏惜轻笑,小六大概也不会想到他这般被阿芷护着,我呢,惦记小六就不惦记我啊?你不正被皓月惦记着吗?花芷笑,那皓月不管是真神棍还是假神棍,看好你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如此想来将来你混得也不差。
对这皓月,你如何看?能用则用,不能用就远着些。
花芷往温暖的怀里靠了靠,她未必真擅预言,可她即然敢表现出来自是有一定把握,你小心着些。
我没有小看她。
花芷抬头,由下而上的看着男人坚毅的下巴,这个男人,强大如斯,冷硬如斯,在她面前却从来都是温软的模样,如果这就是爱情的模样,她想,她是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
晏惜,如果有朝一日江山就在你面前,你可愿取而代之?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我不知道。
顾晏惜笑,我在你在的地方,不论你在何处。
花芷低下头去,伸手抱住男人的腰久久不再言语,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被动的接受这份感情,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对那个万万人之上的男人是动心了的。
便是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恩怨仇恨,也阻止不了感情的发生。
月色渐渐隐去,顾晏惜背着花芷下了山。
花芷住的屋子在半山腰之上,这一家人把他们最好的屋子腾了出来,又换了洗得发白还有补丁的床单,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用上了,花芷觉得应该给与她们最起码的尊重,没让抱夏换上自己的东西。
次日一早,花芷让徐英去把陶老大和刘大请来。
两人来得很快,花芷单刀直入的问,那种会自燃的东西除了滑坡的那地方还有其他地方有吗?陶老大和刘大说了几句,刘大道:还有两处,不过都在地底下,就在滑坡旁边不远。
花芷明白了,大概那一块都是煤山,花芷想着最后定下的河道路线都是避开那一块了的她也就放下心来,这东西既然暂时用不上不如就让他们好好存在在那里,浪费了却也可惜。
知晓阿芷动静的顾晏惜只是笑笑,从阿芷昨天看到那捧东西的反应和今天制定河道路线时总是有意无意坚持绕开那里,他就隐隐有些明白阿芷并不如她说的那般不认得那东西,恐怕不但认得,还知晓该如何用,只是阿芷不说当有她的用意,以她的性子定是对大庆朝无害的,他只要知晓这一点就行了。
离开时他们带上了陶老大,石头屋子内所有人都出来了,对着一行人齐齐行大礼,他们少有和人接触,也就没想着他们这一走有可能根本不会帮他们,他们就是那么单纯的相信这些人能带他们脱离苦海。
六皇子嘴唇抖动,扬声喊道:你们收拾好,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那些人听不懂,但隐约的也明白了这人的意思,有人捂着脸就哭了起来,在这种地方生活,真的太不易了,以前没人敢想离开,可现在离开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才知道自己的盼望有多深。
花芷轻轻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走吧。
六皇子抓住肩膀上那只手,喃喃开口,我不懂,明明不难的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做到?大概是因为与己无关吧,并不是把人从这里迁出去就够了,他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在外必定抱团,也必定不懂外边的规则,对衙门来说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所以他们当然是不愿意接收的。
可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啊,他们会适应,会渐渐懂得外边的规则,会找到他们的生存之道,怎么能因为那些原因就这么多年都不理会呢?花芷对上他迷茫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最终她也只能叹口气,用一句万能话做总结,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小六,以此为鉴吧,长大以后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六皇子刹那就懂了原该他长大才懂的道理,他回头看了眼那些依旧站在外边相送的看不清相貌的人,想,如果长大了就要变成那样的人,他一点也不想长大。
从凌州到栗县,小六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芍药要去逗他也被花芷拉住了,会想就是好的,好好想吧。
这等小事顾晏惜自是不会出面,让于涛去处理就欲带着人去客栈安置,小六主动跟了过去。
在栗县停留了两天,花芷只管休养生息出出神,什么都不管不问,但是每个人都喜欢和她说一说,她也就知晓凌村的人已经全部迁去了溪秀镇下边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脚,起名凌村,也知晓了七宿司已经上书将凌州并入栗县,并在凌州境内的惟河边动工挖低地势,当洪水再临之时放下凌州县境内的水闸,将水引入无人的凌州保住下游…看着比出京时黑了几个色号并且日显沉稳的小六,花芷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叹气,说着要让他过得轻松些,无意中她却好像催熟了他。
以他的身份,当是好事吧。
总算可以返家,出来月余,归心似箭。
花芷每天安安心心的靠在顾晏惜怀里纵马疾驰,有时候干脆脸都躲在披风里不露出来,枕着晏惜温热的胸膛颠簸起伏,颠着颠着适应了后她还能睡上一会,表现出来的绝对信任让顾晏惜心都要软化了,只恨不得在马背上安上一张床好让她睡得舒服些。
七月初,在花琴成亲前一日,花芷回到了京城。
PS:这一章是昨天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家贼难防真正看到家就在眼前花芷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家,想家里的每一个人,心里竟莫名奇妙的冒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花芷在心里嘲笑了一句自己像个未断奶的娃,回头看向身后牵着马的几人,小六,你该回宫看看了。
六皇子抓紧缰绳,他不想回,以前不想回在出去走了这一遭后更加不想回。
见了需见的人,你何时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六皇子眼睛一亮,我还能来?自然,除非你自己不想来。
我来,我当然会来。
话说得太迫不及待,把心里的想望表达得清清楚楚,在芍药的大笑声中六皇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也是笑着的,只要以后还能来,笑话就笑话吧。
花芷眼里全是柔软笑意,落在晏惜身上时也没有丝毫改变,这人本就是让她柔软相待的其中之一,去忙吧,忙完了过来用晚膳。
顾晏惜刚张开嘴那边芍药就一副争宠的模样闹腾开了,我呢我呢?花花,我呢?不让我来吃晚饭吗?你还需要邀请?花芷撇她一眼,花家的门还拦得住你不成。
嘿嘿。
芍药满意了,得意的瞟了晏哥一眼,她是自己人,不需要邀请,晏哥可被邀请了呢!顾晏惜懒得理她,北方的气温倒是比南方要高些,快进去吧,太阳底下呆久了难受。
恩。
花芷迈步上阶,此时徐英已经敲开了门,门内的人一见是大姑娘回来了嗓门顿时就高了,大姑娘您可回来了!花芷心下一咯噔,顿时脑子里全是不好的回忆,上次从北地回来时来应门的下人也是一副这样的姿态告诉她祖母不行了,这次难不成又…顾晏惜也快步上来站到了花芷身后,反客为主的问,发生了何事?那下人愣了愣,看向大姑娘,不知当说不当说。
花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点点头道:说吧。
下人连忙道:是,大概半个月前三房的邱姨娘偷了家中银钱,准备逃离时被护院发现,审问时才知道这已非第一次,她还将府中几样吃食的做法学会教给了家人,三夫人做主将人关起来等您回来处置。
在门口花芷也不细问,回头道:不过是一桩家丑,你回吧。
顾晏惜此时自然不好再留,有事随时找我。
知道。
进了门,花芷直接去了三房,夏氏看到她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就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大姑娘不在家这段时间明明也没发生什么过不去的大事,可心里就是不安稳,如今人回来了,她觉得肩膀上都轻松了不少。
三婶。
花芷福身行礼。
夏氏忙将人扶起来,看她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在外边奔波已是不易,偏偏家中还要发生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来让她烦心。
是三婶没将人管好。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又能想到花家最难的时候她没起什么心思,反倒是花家情况好转了她捱不住了。
花芷扶着人到一边坐了,接过抱夏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再给我一盏。
两盏水下肚花芷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回来这一路怕没地儿方便,她连水都没敢多喝。
抬头正要说话,没成想看到夏氏在抹眼睛,她心头一转就明白过来,对深居简出的内宅妇人来说她这样在外边奔走之辛苦不可想像,她们却连内宅都管不好,大概是自责的。
她说她不辛苦只怕也没人信,但她确实是没觉得有多累,可能是熬惯了,除了骑马颠簸得难受了些其他都还好,不过能这么想也好,至少不会觉得她做什么都理当所然。
听门房说了一耳朵,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家中银钱一直是迎春和念秋在管,她俩都是谨慎人,邱姨娘是怎么从她们手里偷到的?夏氏顺了顺气,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出去不久,邱姨娘就来找我说想做些事帮帮家里,其他几房的妾室也都这么说,我和你四婶觉得这是好事,一合计就让她们帮着把家中好好整理一番,你那院子也并不禁人出入,她明正言顺的在那进出也没人能说她不对,我们花家如今齐心协力,大家处得不知道有多好,谁能想到她会包藏祸心,先是从厨娘那套了几样吃食的做法,摸准了迎春几人的作息习惯,连着三日从她们那偷走了一千二百两银票,要不是那天她走时慌慌张张被护院看出不对将她拦住,怕是真要让她成功了。
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了管理上,以前就是如此,迎春和念秋忙时会几天才做一次帐,银票就装在匣子里,因为入帐时从来没出过错,她也就没要求她们一天一入帐,这个陋习还是得改掉。
若是一开始就是一天一入帐,又岂会发生这种连着几日偷盗也不被发现的情况。
她家里可有来过人?不曾,我让人出去打探过,邱家如今在城东那边租了个铺面,看那架势是打算做那几样吃食买卖。
这是想让她吃下这个哑巴亏?花芷冷笑,如果邱姨娘为了娘家生计来问她要吃食方子她会给,可以这种方式得到,她偏就不让他们如愿。
正要说话,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不一会朱氏和吴氏前后脚的出现在门口,花芷忙起身朝着朱氏跪下行大礼。
朱氏哪里舍得折腾女儿,不等人跪下就将人拉了起来,喃喃道:怎么又清减了,都已经这么瘦了,累了吧?饿不饿?娘这就去厨房…娘。
花芷软着声调喊了一声,并抱了抱看起来有些慌神的母亲,我没事,在外边也没有亏着自己,只是这几天骑马受了点累,歇两天就好了。
朱氏抱着瘦得都有些硌手的女儿拼命压下想哭的欲望,哽咽着强笑道:没亏着就好,没亏着就好。
花芷心疼却毫无办法,她能扛起花家所有事,可她无法阻止花家处境的改变,娘只是单纯却不蠢笨,她帮不上忙,只好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子女的负担,比如现在,明明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仍旧笑着,和以前相比坚强的让人刮目相看。
PS:今天顺一下大纲,明天三更。
第二百八十章送官扶着母亲坐下,花芷又和四婶见礼。
吴氏扶起她,看着又瘦了一圈的侄女也是在心里暗暗叹气,而且离得近了分明能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对上长嫂的视线她就明白了,长嫂大概也是闻到了的,只是她知道芷儿不想让她知道,她也就装不知道。
不过是抓了只老鼠,哪里值当你连歇口气都不曾就紧赶着来处理。
花芷哪能说她是被吓着了,也没多想就直接过了来。
这个时间抱夏已经从厨房里弄了几碟糕点来,这几天她家小姐可吃着苦头了。
花芷吃了一块压了压心里心抓抓想吃东西的感觉,她不想表现得太过迫切,那会让家里人觉得她在外过得不好。
邱姨娘可有说什么?求我放了她。
夏氏把糕点往芷儿面前推了推,说是家里出了事需要银钱她才会这么做,说不过去的,不论什么原因行偷盗之举就是错,花家不能开这个口子。
花芷看了一眼糕点盘子,忍着没有下手,回头吩咐道:通知家中所有人一刻钟内到主院堂屋。
三房嬷嬷立刻点齐丫鬟往各屋报信。
花芷起身扶起她娘,三婶,你将邱氏带过去,毕竟是三叔的人,给她该有的体面。
夏氏虽然不知道大姑娘打算怎么处置邱氏,可这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懂,邱氏再怎么样都是三房的人,邱氏失了体面三房也要跟着蒙羞。
花芷归家的消息以这种方式传遍花家,不到一刻钟花家大大小小就都到齐了,花柏林几乎是跑着来的,看到姐姐什么也不管的冲了上去,长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花芷轻敲他额头,眼里却满是笑意。
花柏林扁了扁嘴,怎么去了这么久,盼得脖子都长了。
总要把事情处理好才能回来。
花芷轻轻推了推弟弟,柏林会意,退回他自己的位置。
朝着长辈福身行礼,又受了一众小辈的礼,花芷看向三婶,把邱氏带上来。
众人早有所料,能让刚归家的大姑娘歇也不歇就来处理的也就这么一桩事。
邱氏曾是三房最受宠的姨娘,年轻漂亮,脸圆圆的挂得住肉,若在富贵窝里养着就算以后不年轻了也不会脱相。
此时她被两个粗壮婆子扭着进来,虽然衣着整齐,头发也好好打理过,可眼神躲闪,神情惊慌,哪里还能见到半分曾经的娇俏。
看到花芷,她挣脱开婆子的掣肘,快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抖着声音求饶,大姑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在老爷的面上饶了我,我以前还给你给六公子做过衣服的你记得吗?就算是,就算是看在我曾真心对花家每一个人的份上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大姑娘,大姑娘…花芷是记得的,才入花家门的邱氏才十七岁,害羞腼腆,和人说话时爱低着头,一手绣活做得非常出色,不止她和柏林,家中其他兄弟姐妹也都得到过她送的东西,花家上下几乎没人对这个虽然受宠却并不惹人讨厌的姨娘有恶感。
可她却是头一个捱不住的,得知出问题的是她时花芷是真的意外,示意婆子把人扶起来,又让丫鬟搬了张椅子给她坐下,这番做派让邱氏心下一喜。
夏氏却皱起了眉,张口就要说话,坐于她身边的吴氏扯了扯她衣袖,对她摇摇头。
花家是不如以前风光,可是敢问邱姨娘一句,这一年来花家可让你过了苦日子?邱氏咬唇轻轻摇头,这是事实,即便是最难的那段日子,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后来当家的花芷都没有打过她们私房钱的主意。
再问邱姨娘一句,三婶可有因为三叔不在身边而磋磨于你?邱氏低下头去,她没法违心的说夫人待她们不好,实际上相比于老爷在时,这一年来夫人对她们更宽和了几分。
花家可有对不起你?花家的子息可有因为你是妾室,你无所出而不敬你?花家主仆可有对你动过那些污秽念头?邱氏低着头不发一语,两只手紧紧扣着不安的扭动。
你体恤娘家,却来败坏花家门风,邱氏,你可知花家立家至今从不曾出过家贼?邱家承诺了什么?让你回家做掌家的姑奶奶?还是答应再给你寻一门好亲?邱氏猛的抬起头来,一脸惊慌。
花芷笑,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心软?以为求一求我就会把这事揭过去?邱氏坐不住了,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大姑娘…谁都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徐管家,将邱氏送官。
送官?这不是家丑外扬了吗?夏氏斟酌着开口,若是如此大张旗鼓,怕是花家又要成为京中茶余饭后的话题,是否不妥?邱氏大概也是这种想法,花家要脸,定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自我掌家之后我又不爱用那些个规矩来治人,想着不过是吃点苦头回到邱家去,做为邱家的功臣日子定是能过好的。
花芷看向目露愕然的邱氏,笑,我说得可对?众人面面相觑,再没一人出声反对。
做错事的人不姓花,我不觉得丢人,徐管家,递我的名帖,请府尹大人严惩窃贼。
大姑娘!邱氏如梦方醒,大姑娘不是吓她的,她是真要报官!怎么可以,一旦见了官她还有什么活路,就算真能活着回去,邱家怎么可能要一个有案底的女儿,不,不可以!邱氏跪爬上前,花柏林早就防着她,见状立刻挡到长姐面前,慢了一步的粗壮婆子此时也追了上来,一把将邱氏按倒在地。
邱氏挣脱不开,拼命抬头看向花芷,再不敢用那些个手段,眼泪流了一脸,大姑娘,看在我跟了老爷三年的份上你饶了我,饶了我,我做下人,给花家当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姑娘,大姑娘…有人已经背过身去不忍再看,花芷也不想为难一个女人,可这事无法善了,若不能杀鸡儆猴,这事便只是个开头,花家将不得安稳。
第二百八十一章无情?听说邱家租了门市准备做吃食买卖。
邱氏哭声一滞,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好。
花芷对上她的视线,笑,抱夏,把那几个吃食方子拿给拂冬,让她把方子改进一番之后送去鹂来巷,开张时就把那做个搭头吧,买两样吃食就送一份。
…邱氏呆住了,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忙活这么一通除了将娘家搭进去还得到了什么?徐管家示意粗使婆子把人绑住,邱氏没再做任何挣扎,顺着推搡的力道离开堂屋,她突然想起才入花家门时小心翼翼的自己,老爷对她呵护备至,夫人即便不喜她也不过是装看不到她,该给她的从不克扣,花家门风正,嫡子嫡女见着她也从来都是客气的叫她邱姨娘,那时候多快活啊。
邱姨娘抬头看着朗朗晴空,如果她有孩子傍身,如果不是兄嫂百般劝她,如果,如果老爷在身边…邱氏突然大笑,尖锐却又悲凉。
这一刻,整个花家好像除了邱氏的笑声再没了其他声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几年的人落得这么个结果,这让花家一众姨娘莫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这样的事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散了吧。
花芷起身往外走去,见到跪于门外的迎春和念秋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因为是自己得用之人而把这事揭过去,罚没半年月例,再有下次,以后就不用跟着我了。
两人红着眼眶应是。
外边没了声音,脚步声渐远,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满心都是对花芷的敬畏,没人觉得她这么做不对,但也觉得她太过绝情,让人不敢亲近。
花柏林看得明白,他想追上去,却被站于他身侧的杨随安紧紧拉住,安抚的对他摇头,把他朝大夫人那边推了推。
花柏林明白表哥的意思,暗暗咬了咬牙,上前扶起娘往外走去,杨随安也过去扶起了自己的娘,娘儿俩搀着三姨奶奶离开,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就散了。
从娘院子里出来,杨随安毫不意外看到了等在外边的表弟,挥退下人,两人步上游廊。
那会我不让你…我知道。
花柏林打断表哥的话,闷闷不乐的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表哥,你不觉得这样太伤长姐了吗?长姐做这些是为了谁?她在外边奔波这么久,回来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处理这桩破烂事,这时候她们知道同情邱氏了,可做错事的是邱氏,难道她不应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吗?做为当家人,长姐难道还要把这事轻轻放下,等着再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以后的无数次?我知道你心疼长姐,但你不觉得让长姐在花家有一个这样威严的形象很好吗?花柏林一愣,他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他就是觉得那些人太没有良心了,受着长姐的庇护却觉得长姐无情,并且因此惧怕她,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杨随安倚着柱子双手环胸,肖似花娴的丹凤眼里满是冷嘲,若没有长姐的雷霆手段,此事就会像是拧开了一个开关,花家以后便需得日日防贼,正因为长姐如此行事才掐灭了那些被邱氏点醒的人心里可能生出的侥幸念头,你没发现吗?长姐向来不爱理内院之事,和各房之间也一直保持着距离,既然如此,让人惧怕几分又如何?难道你我会因此便疏远她?弟弟们可有不喜她疏远她?没有,大家不知道有多喜欢长姐,恨不得时时在长姐面前表现,好让长姐夸上两句,花柏林已经转过弯来,心里却也还是不大高兴。
杨随安理解他那点小别扭,实际上他也觉得有些人不识好歹,若没有长姐哪来她们的安稳?看看贺家,看看甄家,哪家不是没了撑起门庭的男人后分崩离析?表哥。
杨随安看向沉着脸,犹犹豫豫着艰难开口的表弟。
长姐身上有药味。
杨随安心头一跳,身体都绷直了,回想了下,摇头,长姐虽然清减了些,但是没有病容,瞧着不像是病了。
花柏林看着安逸的仿佛一如从前的花家,我知道长姐受过伤,那时候长姐本是去庄子上呆几日,结果呆了月余方回,后来我做错事被长姐罚去庄子上,无意中从下人那知晓庄子上闯了歹人进去,长姐受了伤,听他们的意思长姐是会点防身术的,是长姐绊住了歹人才给大家寻得生机,长姐下了禁口令,我也就装不知道,也没向任何人说起,这次长姐又迟了些日子方回,身上的药味和那次她受伤时用的药是一个味道。
杨随安忍不住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突的他眼前一亮,对了,小六,小六是跟着长姐一起去的,去问问他。
花柏林跳了起来,对,小六,我怎么忘了他,不过他眼下应该是回自己家去了,等他来了问他,他敢不说!兄弟俩对望一眼,旋即又有些泄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花柏林用力揉了把脸,回屋看书吧。
行,走。
花芷也不管那一脸请罪的两人先痛快的泡了个澡,自打受伤后她就没有好好洗过澡,觉得身上都有异味了。
哗啦!刘香抱着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看着站起来的小姐,小姐?花芷坐回去,眉头微皱,之前可有在我身上闻到药味?刘香的眼神下移,落到她肩膀上露出来的粉色疤痕上,有的。
很明显?离得近了就能闻到。
果然,花芷掬了一捧水淋在头上,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想到,从回家到现在,近她身的人可不少,娘,三婶,四婶,柏林…不过接触的时间都不长,芍药给她配的药药味又很淡,有没有可能没被发现?泡澡的心思也没有了,花芷跨出澡盆,上药。
抱夏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另两个还在外边跪着,刘香抖着手把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一点点抹匀,再拿着软布包扎起来,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庄子上那个晚上,已经第二次了,花家的先祖保佑她家小姐一定不要再有下一次。
第二百八十二章当断须断收拾妥当,花芷从耳房出来,去和我娘还有柏林说一声,中午去娘屋里用膳。
刘香行礼退下,并体贴的将屋里其他人也都带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主仆三人,花芷看着比她这个在外边跑还要清减得厉害的两人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能者多劳,这一年来身边几个大丫鬟都是一人当成几人用,功劳有,苦劳也有,就算最后邱氏跑了,那一千多两没追回来她也不会真怪罪,她们的价值远不是那点银子可比。
可做为一个管理者这样的错误却不能常犯,在那个位置就要做好那个位置该做的事,如果做不好那就换能做的人上,她给她们包个大红包再给她们选个合适的人嫁了,全了这主仆一场的情份。
但是她自己带出来的人她了解,多年的潜移默化以及这一年的管事做下来,她们如今已经有了浅显的自我认知,真让她们和其他丫鬟一样嫁人生子,以后围着男人孩子转,为着点鸡皮蒜皮的事斤斤计较,她们已经不甘心了。
起来吧。
抱夏和念秋对望一眼,互相搀着站了起来。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记牢了,回头你们再告诉抱夏她们几个。
花芷倚向靠背,我从来没将你们当成管事,花家不缺管事,以前跟在老爷们身边办事的好好磨一磨都会很好用,我把你们当成了掌柜,且是大掌柜,不是主子的传声筒,不只是替主子跑跑腿办办事,大掌柜掌管整个店铺营生,生意不好了他得想办法让生意好起来,有问题了他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他需要有想法有远见,有自己的主意,会查缺补漏,会调整优劣。
花芷看着头低得都快埋到胸里的两人,你们并不缺这些,以你们所会所懂得的东西你们应该比寻常大掌柜做得更好才对,是什么让你们跌这么大一个跟头?花芷轻叹了口气,太过顺风顺水,你们得意了。
念秋泪流满面,小姐说得没错,是她们得意了,小姐的看重,下人的追捧让她们自以为本事大尾巴翘天上去了。
想帮上我你们就需得更有本事,就得学会多动脑多想,若是这么点成就都能让你们迷失,我还是那句话,嫁人去吧,今日不用你们侍候了,回屋去好好想想。
两人齐齐一福,低头退走。
花芷静坐了片刻,心里怎么都不痛快,说是主仆,可从小相伴着长大,她们对自己又是全心全意,感情比之亲姐妹也不差,有时候她是真想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是为了惩罚她们,在这个时代,嫁一个好人家就是女人最好的归宿,而不是那些虚幻的说不出个一二三的追求自我价值。
可也因为亲近,她又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就这么过一辈子,怎么想都是矛盾。
抱夏端着木盘进来,只当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脆声道:我们出去多久兰巧就去食斋跟着拂冬学了多久,这会人都还在食斋没回来呢,好在她继承了拂冬的好习惯喜欢在火上煨汤,今儿的是豆腐汤,里边放了香菇,闻着就香,您先吃点垫垫。
花芷走到桌边坐下,感觉我现在吃得下一缸东西,你也喝点。
婢子一会去厨房喝。
时辰已经不早,喝了汤后花芷就去了母亲院里,柏林已经在了,一顿饭下来母子俩谁也没有主动问起她身上的药味是怎么回事,花芷到走时也没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索性就把这事撇开了去。
她只打算在家歇上五天左右就北上,得在这几天里把需要处理的事情处理了,蘑菇侍候得好,出菇极快,第一批荔枝已经送来了,罐头作坊那边她需得去一趟,对了,明儿是花琴出嫁,她既然回来了还是得去一趟,桩桩件件的事,得紧赶着些,不然怕是五日都忙不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花芷将花家三老爷屋里的姨娘送了官的事就传遍了京城,说什么的都有,外人反倒不如花家人一般觉得花芷做得无情,出了这等事要是不无情是刹不住的,多数人觉得这花芷着实是有魄力。
城南的别院中,白铭夏正和沈棋手谈,一起去了趟阴山关后两人倒是处出了些交情,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回来也没断了来往。
挥退来报信的下人,白铭夏扔子乱了这局已经完全处于劣势的棋看向神情怔忡的沈棋,当断则断,沈家既同意退了这亲事你和她便再无可能,那姑娘我打过几次交道也算看出来了,就算花平宇发话,我瞧着她也绝不会再进你沈家门。
沈棋苦笑着也扔了子,他何尝不知,可那是早在多年前就在心里扎根的人,他惦记着,连成亲后的生活都幻想过无数次,怎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白铭夏微微摇头不再多说,沈追自忖国手,在他看来却是走了一招臭棋,花家的男人是流放了,当时花芷也不打眼,可那么迫不及待的退了那门亲事在花家的拥趸眼里就是落井下石,哪怕提出退亲的是花家。
哪怕他们再拖个半年,那时花芷本事渐显,沈家可还舍得退这门亲?世家为嫡子嫡孙娶妻,重女子资质更甚于门第,母亲聪慧与否决定了下一代的资质,花芷这样的现在不知多少人在打主意。
不过花家大姑娘估计是不会落到任何一家去的,看她行事已经是一副不打算嫁人的架势了,花家现在确实也离不得她。
看着神魂不守的沈棋,白铭夏替他可惜,都已经定亲了却仍旧分道扬镳,两人的缘份到底是浅了些。
招了下人进来,白铭夏拿了自己的名帖给他,送到花家去。
沈棋回神,白世叔这是要上花家?花家一屋子女眷,我登门岂不是给她找麻烦?食斋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我就不信约在那里大姑娘不给我一顿吃的,正好,一箭双雕。
沈棋眼神一亮,我同世叔一道。
白铭夏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就应了。
PS:更得多真是修死个人了,说好的三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前未婚夫花芷挂念家人,知晓白铭夏回来了当即回名帖应了他的要求,让徐英跑一趟食斋告诉拂冬备一桌以蘑菇为食材的席面。
只是她没想到沈棋会一同前来。
互相见了礼,白铭夏笑道:他正好在我那,就一道过来了,大姑娘看着可是清减了些,听杜成说是南下了?是,去谈一桩买卖。
花芷也不避言,见到拂冬迎上来眼睛红着一副要哭的模样就笑,这是什么样子,不想看到我不成。
小姐明知道不是这般。
拂冬难得的驳了句嘴,她现在拼了命的调教身边的人,就想着能快点撒手回到小姐身边去,可短时间内还是不能的,只是这么想着她就觉得难过,如果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代价是离开小姐身边,她宁可不要。
亲昵的弹了她一个脑崩,花芷回头看向白铭夏,这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拂冬,食斋是她一手撑起来的,世叔以后来了可直接找她。
大善。
白铭夏大笑,并不因负责食斋的是个丫鬟而表露不喜,花芷也就满意了,示意拂冬带路。
食斋二楼靠里的那个包厢平日里都是空着的,可从后边的楼梯出入,无需从前边趟到后边,也就避开了可能会遇到的熟人。
挺好,白家那本帐还乱着,这个当口白铭夏着实不想见到以关心为名实则心思各异的某些人。
分宾主落坐,花芷将茶推到白铭夏面前,世叔回来很久了?也就三四天,放心,你家人都好,越之去了那里后倒是没了那些个忌讳有了一展所长的机会,如今已经进了将军府,挺得吴将军看重,不说有多大的权力,花家至少也算是有了点依靠,不是谁都能踩的了。
不意外,我爹和二叔三叔皆是庶务不通,去当个先生还差不多,想要在那边立稳脚跟只能靠四叔。
白铭夏笑,你倒是看得透,你爹如今就是在当先生。
花芷一愣,流放之人可当先生?沈棋趁机接过话头替她解惑,老师也不是去书院当先生,那地儿根本没什么书院,就是给当地的孩子授授课,他的活自有人替他做。
原来如此,花芷微微点头,这样倒好,父亲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书拿在手里怎么都自在,让他干别的恐怕只得一个事倍功半的结果。
白铭夏把一个包裹递给她,这是越之让我带回来的,都是信件。
花芷道了声谢,依旧没有说自己即将北上。
白铭夏再和花家四爷关系好于花家来说也是外人,即便是信中也只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避讳了所有应该避讳的,自也不可能让他带什么要紧的口信,白铭夏只能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一说,沈棋在旁边补充一二,倒也不觉得尴尬。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时,拂冬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带着人把菜式一道道送上,因着人少,份量都不多,数量却足足有十二道,炖的炒的卤的等等等等,一时间满屋子都是蘑菇的鲜香味。
白铭夏笑,一回来就听说食斋的蘑菇宴是一绝,今儿倒是能一饱口福了。
世叔喜欢便好。
拂冬的手艺能得到顾晏惜和芍药的称道可见一般,收服白铭夏自也不在话下,一顿饭下来白铭夏吃了个肚儿溜圆,还耍起了赖皮。
我这一路辛苦岂是一顿饭补得回来的,怎么都得三顿,不,五顿才够,世侄女你说呢?花芷这顿也吃了不少,虽然一回来就忙个不停,事实上她却是今天才回来,在外月余也没吃着几顿好的。
她看好白铭夏品行,也认可他做买卖的手段,自不会在这事上拂他面子,这个包厢是留着用来招待自己人的,世叔随时来便是。
白铭夏挑眉,自己人吗?以他和越之的交情倒也确实称得上,可真正该把他当成自己人的兄长可还防他防得都不想让他回家呢!白铭夏突然就觉得没意思透了,与其在这京城中憋闷,倒不如天南海北去逍遥快活。
心里有了决定,白铭夏便主动提起了他北上之前花芷说起的事,大姑娘说过的话可算数?花芷下巴微抬,我不是男儿,却也一言九鼎。
那就请大姑娘与我说一说那罐头买卖打算如何合作。
简单,我供货,世叔来我手里入货便是,我会在成本之上加一定的利润将货卖与你,至于你能赚多少,那就看世叔的本事了。
白铭夏不是很满意这种合作方式,他太被动了,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合作方式是最干脆的。
这时沈棋站起身来,母亲身体抱恙,我需得早些回去,就先告辞了。
知道他是避嫌,两人也不留他,花芷福了福身,花家承沈公子的情份。
沈棋嘴里泛苦,心头满是涩意,一直没有说破的话此时冲口而出,大姑娘无需如此,我受先生教导多年,即便你我缘浅,我是先生的学生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此事上我已有愧,大姑娘再说这话,我这心里着实难受。
提到父亲,花芷心下也软了软,她那个和书本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父亲收的学生不多,不过两三人罢了,其中沈棋最得他心,要不是实在看得上他,也不会有她和沈棋的婚事。
花芷再次福身,沈公子说得是,无论何时你都是家父的学生,家父也向来以你为傲。
沈棋心里苦笑,和白铭夏告辞后再次深深的看了花芷一眼,转身离开。
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每见一次心里的执念就更深一层,这样下去他永远都放不开了,她果敢干脆,定是不喜这种纠缠的,他不想被她讨厌。
白铭夏看了眼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的花芷就知道困在其中的只有沈棋一人,于是有些话也就好说出来了,越之担心你,说沈棋心性上佳确是良配,若你有心不如去找朱家,让他们想办法成全此事,如今看来倒是他白操心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合伙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花芷不欲多说,继续说起之前的事,罐头的成本是可以算得出的,去年用的坛子二两银子一个,今年我提前和窑厂定了规格和样式,价钱还是这个价钱,但是好看许多,这笔支出世叔要查到不难,然后是货物成本,它们本身价钱不高,可我需得从外地弄来,还提前置了冰窑,冰糖的价格摆在那里,再加上人工等等,最便宜的柑橘罐头也需得五两银子的底价我方有些许利润。
白铭夏想也不想就反对,五两太贵,这东西在京城能卖出十两去了外地却未必,我还要承担运费和在路途中的损耗,还有铺面租金人工等等,摊算下来怕是也和之前在酒楼的利润差不多了。
卖价不能降,实际上很多京城的东西去了外地反倒价钱要得更高,我们本就不是薄利多销的买卖,罐头这桩买卖主要针对的是大户人家的老人女人孩子,你要真降价人家还不一定稀罕,再则云来酒楼只有一家,后来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去商铺买,量本就有限,世叔要是有本事把这桩生意铺遍九州,这得是多大的量?拢总起来利润有多高用我给世叔算一算吗?……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讨价还价后把价钱定了下来,柑橘四两七钱,肉桃虽然本身价格高于柑橘却不需要长途运输,四两六钱。
我打算再做几个新品出来,一个是荔枝,前几日已经到了一船,一个是山楂,一个是梨,等你试吃过后再定价。
这些也能做?水果都能做,只是有的做出来不好吃罢了,有的则是不好存放,比如葡萄,对了,那个山楂罐头卖的时候得交待清楚,孕妇不能吃,这和吃山楂一个道理,会导致滑胎。
这一点确实重要,白铭夏记在心里,去年的罐头还剩多少?应该够支撑几个店面的,这东西毕竟卖得贵,一天走货不会太多,慢慢来吧,别一开始把摊子铺得太大,还有。
花芷郑重的看向白铭夏,我认的是你,不是白家,希望世叔能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不要到时候惹来麻烦。
只要我离开京城,我那兄长总不会再继续咬着我不放,放心,我会把该拿的拿到手再来和你谈定契,两个月足够了。
花芷算了下时间,正好,那时候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说不得还需要世叔帮忙。
两人又细谈了半晌,茶喝了两盏才停下,窗户支着,白铭夏看外边天已近黑一拍额头,竟然都这个时辰了,我也不方便送你,你赶紧回去,其他事不急于这一时。
花芷跟着看了外边一眼,起身微微一福。
京城中人有共识,食斋就是个吃美食的地方,追捧的人多了格调就上来了,没人会在这里做些掉份儿的事,撒酒疯更是不能,食斋只有果酒,还得看是什么菜,如果是蘑菇宴果酒根本不会上,要也没有。
来此的人偏偏就吃这一套,离开的人都是肚子溜圆,吃得高高兴兴,也因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每每都是天还未黑就打烊了。
拂冬已经收拾妥当在外等候,抱夏正和她小声说着什么,看到小姐出来忙迎了上去。
忙完了?是。
那就回吧。
白铭夏随后跟出来,花芷退至一边请他先行,两人前后脚的下楼,走到转角处,白铭夏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一楼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记得,这次去阴山关他暗里向越之打听过,听越之那意思应该是认得的,只不知是什么人,看他待花芷的样子关系可不等闲。
花芷也看到了他,眼里便有了笑意,走下楼梯问,等很久了?芍药和小六也出来了吗?出来之前我让兰巧备饭了。
刚到,他们过去了。
顾晏惜看了白铭夏一眼,谈完了?恩。
花芷也没有替两人做介绍的意思,本就是不搭界的两人无需认得,世叔,我便先回了。
快回吧,不早了。
顾晏惜先护着阿芷上了马车才翻身上马,花芷把拂冬招呼了上去。
摇晃的马车上,花芷拉着跪坐在一侧的拂冬坐好,你手底下的人如今可有能用的?拂冬摇头,她们负责的各有不同,若一个人可以了基本所有人就都可以出师了,目前来说,还差得远。
花芷并不意外,拂冬只有一个,还是她调教多年才有如今的独当一面,其他人的天份还远不如拂冬,哪有可能这么短短时间就掌厨。
小姐要用她们?我要用你。
花芷看她眼睛瞬间亮了眼神不由得柔软下来,她虽然向来一碗水端平,可几个大丫鬟里,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又乖又听话又软和的拂冬。
小姐要婢子做什么?我这次南下已经把食材的路子定了,等我北上回来,大概八月份海鲜这一摊子买卖就得支起来,吃食的事还得你来掌舵,可食斋这边也离不得你…小姐,婢子可以的。
对上小姐的视线,拂冬强调道:婢子可以都管了。
花芷微微一愣,旋即笑了,捏捏她的脸道:长进了。
以前的拂冬推一下动一下,还得使点力才推得动,现在已经会主动替她分忧了。
拂冬眨眨眼,把小姐的手捧在手里低下头去,她还是想回到小姐身边,还是不想管事,可如果这些是小姐需要她做的,她愿意的。
那些东西的做法很容易,只要足够新鲜用水煮一下也好吃,这段时间你好好研究一下蘸料,这个很关键,另外你需得着手准备腌菜酱菜这些东西了,家里的支撑不了多久,不用怕天气热,家里最不缺冰。
是。
我出去后你把兰巧带在身边,我瞧着她不错,以后说不定能替你分担一些。
拂冬点头,是,兰巧很有想法,肯费心思研究,不过…怎么?她定亲了,年底便要成亲。
便是有再多的想法成亲后都是空谈,怀孕生子才是她们需要去想的事,花芷暗道一声可惜,不再对兰巧抱有希望,她也庆幸自己没有和兰巧说过什么,追求各有不同,她不想影响别人的人生。
那就让她做我的厨娘吧。
拂冬低下头去,委委屈屈的难过,婢子想过小姐的厨娘…会有那一天的,等花家的人都回来了,我们不用管这些事了你就回来做我的厨娘。
PS:双更,立fg,明天三更。
求下月票,好像掉到第二名了…第二百八十五章渴望成长的兄弟俩而此时花家内院也在进行一场对话。
杨随安和花柏林把小六推进房间里,门一关就围了上去,小六,你一直跟在长姐身边是不是?小六不知道两人想做什么,谨慎的点头。
那我问你,长姐身上为什么会有药味?是不是受伤了?小六心里迅速闪过数个念头,花姐姐是个硬性子的人,受再重的伤都定不会回来说半个字,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没人能分担得了,只怕还要反过来安慰那些人。
可他却觉得他们应该知道,至少柏林应该知道,花姐姐本可以不受伤的,只要她呆在花家没人能伤得了她。
但是为了花家,她不得不外出奔波。
这么想着,小六去解自己的衣襟。
小六你…花柏林念头一转就隐隐明白过来,顿时不说话了,紧紧盯着小六的动作。
衣襟解开,中衣往下一扯,胳膊上粉色的疤痕赫然在目。
这样的伤还有三处,花姐姐受伤的地方比我多,也伤得比我重。
小六看着惊愣的两人,慢条斯理的把衣服拢好系带,如果你们是想问我们出去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我告诉你们,是,我们被当地恶霸困于码头之上,前前后后来了有数百人围攻,花姐姐没有往后退一步。
长姐何时…何时习的武?是问人,也是自问,花柏林实在想不起来长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防身术,不过也不奇怪就是了,长姐会的又岂止是这些。
杨随安到底年长几步,想得更多一些,长姐可是触及到了别人的利益?这桩麻烦解决掉了吗?小六笑,你们大概是日日见着也就忘了花姐姐容貌极为出色,外面的男人也不眼瞎,看上花姐姐有什么奇怪。
…兄弟两人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听小六一挑明好笑的同时又觉得骄傲,他们长姐就是什么都好!直到这一刻,小六才知晓这次出行给他带来的变化有多大,之前他也和柏林一样心里眼里只装着京城这个地界的人这个地界的事,可现在,不过短短月余时间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甚至觉得柏林太幼稚,恨不得拿根鞭子挥舞着逼他快点成长起来。
花姐姐不想让你们知晓,你们就装不知道吧。
我们明白。
我先行出去,花姐姐应该快回了。
花柏林怔怔的看着小六跨过门槛离开,突然就觉得两人之间和之前不一样了,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在一张床上打过滚,一起在沙盘上你争我夺过,他…好像被甩下了。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花柏林,杨随安感觉更甚,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说出自己想了许久的事,我打算出去游历一段时间。
游历?花柏林空荡荡的心里突的亮起一盏明灯,是了,小六的变化不就是出去一趟才有的吗?长姐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表哥,带上我。
杨随安下意识就拒绝,出门不比在京城…我要去,你不带我我也会自己去!花柏林打断他的话,我不要被甩下,不要老是在原地踏步,不要在这安逸的京城被长姐护着,遇事时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因为想法一样,杨随安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他们都想替长姐分担,可目前的他们还是长姐的负担,何谈分担!只是,你还太小了。
小不代表蠢笨没脑子,而且有表哥你在,总不会让我吃亏。
…杨随安被他这般理直气壮的话堵得胸口疼,给了他一个脑崩,恼道:和我说没用,得长姐点头。
长姐会同意的。
花柏林有把握,说得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长姐一定会同意,只要他下定了决心想做的事长姐从来都不会拦着,甚至还会帮他遮掩,一如从前。
外边传来动静,兄弟俩对望一眼,齐齐出了门,一眼就看到长姐和陆先生并肩往里走边低声说着什么。
花柏林的话含在嘴里,总觉得我其实有姐夫了。
杨随拍了他后背一下,推着他快步走了过去,长姐。
都饿了吧?说了我是去了食斋谈事,定是会用过饭回的,怎的还在等我。
芍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扒着门,我要敢不等,晏哥会把我扔出去。
顾晏惜不理她,低头看着阿芷隐隐透着疲意的白净脸庞道:去歇着,不用管我们。
还早,不急,你们吃,我去书房。
花芷对顾晏惜笑笑,又安抚的摸摸芍药的头,示意等在一边的管家跟自己走。
有何事?进了书房坐下,花芷问。
徐管家躬着腰回话,四房知晓您回来了,您刚出去四房就派了人过来,问您明儿可有时间过去。
在家自是要去的,你派个人去回句话。
是。
拂冬泡了茶过来,花芷端起吹了吹,李德怎么样了?可堪用?徐管家笑,本就是以前调摆过的,如今随便教一教那些事就能上手,经验上稍欠缺一些也不着急,管上一年半载的事就什么都会了。
暂时还是得您掌着舵,事情可慢慢放手给他。
是。
花芷说起另一事,我想在状元街周围那一片寻个铺子,地方要大,最好有两层,您对京城熟,可知那一片有合条件的?徐管家想了想,只能在那附近吗?最好是,这事得拂冬来掌着,离得远了她顾不过来。
拂冬抬头看了小姐一眼,心里暖暖的,她没有和小姐说这段时间许多人借着由着找她,许以重利,有的甚至愿意给她名份,只为把她挖走,他们以为那样的条件她无法拒绝,又哪里知道小姐给她的从来不是那些东西。
小姐给她的,是家。
这个家里有迎春、抱夏、念秋,悄悄的,她把小姐当成了家里最重要的家人。
对她来说家人就是她的命,她又岂会背叛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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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手指勾勾花芷虽然说不着急,可徐管家惦记得不行,当下回屋自去琢磨了。
花芷示意拂冬到面前来,你也留意一下看附近有没有,我马上要北上,如果在我走之前铺子还没有着落也不要停下,大概在八月中旬…花芷突然想到皓月说八月襄阳会决堤,和晏惜的半信半疑不同,她是信的,这是皓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第一次预言,若是不准那是砸自己的招牌。
可能会晚一点,九月左右食材就会从南方送来,我们的时间并不宽裕,若是有合适的铺面最好是能买下来,这事你们几个商量着来,从念秋那里走帐便是,另外海鲜送来时应该会有一部分是活的,我让他们备了海水,铺子需得有一个较大的后院,并且部分地方要控空。
想了想,花芷道:我抽时间画个图纸,你们到时灵活变通,看如何好就如何拾掇。
拂冬牢牢记好了,点头应是。
顾晏惜出现在门口,花芷看他一眼,又和拂冬嘱咐了几句才让她出去。
几个大丫鬟包括苏嬷嬷在内对顾晏惜都抱着不多听不多言的态度,每每两人见面她们会不远不近的看着,为小姐避嫌。
苏嬷嬷上了茶后就站在门外。
也没有那火烧眉毛的事需要马上就处理,怎不先好好休息。
不处理就一直在那里,总挂心着更难受。
花芷从书案后绕出来坐到晏惜旁边,还说我,你也没比我轻松,这会不也还在这。
对望一眼,两人都笑了,还真是,两个劳碌命。
和皇上说了凌县之事,他很赞成你的提议。
留芳百世之事他自然同意,只要别急着成事,做那劳民又伤财的决定就好。
顾晏惜笑意渐渐敛起,若非他用朝丽族之事说服了皇上,他那个皇伯父确实是想现在就动工,国库充盈,又是一副盛世太平之象,他缺的,也就是这么一件留芳百世的功德。
可朝丽族不除,此事绝动不得。
皓月之事我没有上禀。
花芷挑眉,想留为己用?顾晏惜轻抚她眉头,她必须留在大庆,却不能落在有心人手里,若是皇上知晓皓月的存在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要是皓月是自己人也就算了,可她不是,我信不过她。
花芷明白他的顾忌,也没了调侃的心思,皓月就是个定时炸弹,可以不用她,却必须把她掌控在手里。
若是皇上从其他人那里知晓…目前还不会。
也就是说以后还是有机会,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是永远闭上嘴,可花芷也明白晏惜要留着她的原因,等到八月,如果她预言成真,晏惜定是要从她嘴里挖出更多东西来,而且她既然敢布局将七宿司引去,定也有自己的底牌,没有摸清楚之前动她不得。
是个厉害角色,不好对付,花芷心道。
凌县之事你的功劳我让七宿司记录在案,在皇上那暂时只字未提,如今,时机不对。
花芷看向神情凝重的晏惜,出了何事?顾晏惜要如何说这次回来他发现皇伯父疑心更重了,连对皇祖母都…若在此时提起花家只怕非但不会有好处,还会让皇上重新盯上花家,这绝非好事。
他干脆转开了话题,我见到了沈棋。
花芷眨眼,然后?顾晏惜就看着她,也不说话,神情间竟能看出些委屈来,这么一张男人味十足的脸露出这个表情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花芷捂住眼睛不忍再看,老实交待道,他正好在白世叔那,就一道过来了,本就是为了听他们说北上之事,他来也说得过去。
顾晏惜也知道阿芷是什么性子,就是一辈子独身都绝不会再和沈棋有牵扯,可他在见到沈棋的那一刻心里就是酸得不行,恨不得将人暴揍一顿。
就是这会他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泛着股酸味,和拂冬腌的那些酸菜有得一拼。
花芷打击人在行,安慰人却不擅长,凑他面前看他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便主动扯了扯他衣袖,勾住他的小手指拉了拉,察觉到手指立刻被勾紧后她就笑了,说起和白铭夏的买卖来。
那个价钱给他我有一半的赚头,若是量起来了利润会很可观,不过他若是麻烦缠身我宁愿不赚这份钱。
顾晏惜被哄得像泡在了蜜里,哪里还有半分脾气,想了下白家的情况,道:白铭夏的打算应该是分家。
白老爷子会同意?他不同意会有人让他同意,而且他压了白铭夏多年心里对他多有愧疚,若是分家能从此让小儿子天高海阔的去逍遥他未必会不同意,说不得还会对白铭夏多有补偿。
想来也是,将心比心,一个给了前程,另一个不得在银钱上多给一些?白家老大有意见都会被拍回去。
这么一想花芷也就放心了,这买卖八成能成。
花芷动了动勾着的手指,被勾得更紧了些,这次北上…同去。
其实我一个人可以,做男装打扮再谨言慎行一些便没了那些个是非。
顾晏惜摇头,同去。
可如今多事之秋,你不在能行?七宿司不同于暗卫禁卫军这些,里面的每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不在他们也乱不了。
顾晏惜手动了动,勾着的动作变成了大手握小手,朝丽族再是大患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比起朝丽族我更不放心你。
说得我好像是个惹事精。
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你不惹事,但事会来惹你,我跟着安心些。
花芷确实没什么底气,跟就跟吧,她都快被跟习惯了,暂定五天后出发,安排得过来吗?可以。
苏嬷嬷在外边咳了一声,顾晏惜看了漏壶一眼,明儿可要出门?明日堂妹出嫁,这是花家出事后头一桩喜事,且是仅剩下的一桩,我若不在家也就罢了,既然在家就必须得去。
顾晏惜记在心里,想着回头须得让人去随份礼,站起来的同时把花芷也给拉了起来,别忙了,去歇着。
知道知道,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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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偌大花家花家旁枝没有被太后照拂,抄家后先是在便宜的城东租住,后来花家嫡支渐渐安稳下来后老太太就做主帮她们租住到了城南更好也更大的宅子里,再之后花芷当家,手里不缺银钱后她便让四婶每月替她们缴房租。
她有想过帮她们把宅子买下来,可三个大宅子全部买下来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她眼下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暂时不能全填在这里。
因着这桩喜事,四房已经忙了有些日子,原以为的拮据也在嫡支的支持下有了落落大方的气派,包括嫡支在内的几房人也都早在两天前就过来帮忙了。
大喜之日,便是平日里不开的大门今儿也大敞着,进进出出的人脚下生风。
花芷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前院,有苏嬷嬷跟着,这边的人立刻猜到了来者是谁,管家一边让人往后院报信一边快步迎了过来。
见过嬷嬷。
苏嬷嬷是花家老人,地位与其他下人本就不同,受这一礼也使得,她回了半礼,回身打起车帘,迎春扶着花芷弯腰从里走出,顾目四盼,接触到她视线的人下人纷纷低下头去。
管家深深弯下腰去,小的刘辛,见过大姑娘。
免礼。
花芷踩着木杌下了马车,她今日着了一身湖蓝的大衣裳,头发梳成飞仙髻,仅用小朵的白色碎色做为妆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依旧素淡。
好叫大姑娘知晓,主子们这会都在后院…带路。
是。
这是花芷第一次过来,环目四顾,宅子说小也不小,却谈不上精致,而这已经是换过后的了,她想像不出在最初才从云端跌落时她们住的是怎样的地方。
大姑娘来了。
步入二门,就看到四太太领着四房大大小小的主子迎了过来。
花芷蹲身行礼,口称四叔奶奶。
四太太满脸笑意的扶起她,强行让她受了其他妇人的礼,其中有些还是她要称一声婶子的长辈。
在受了礼后,她又倾身还了半礼,身份是一回事,辈份却也是一回事。
见她如此四太太更高兴了,嫡支有个这样知进退又能担事的当家对她们旁枝来说也是好事。
大家伙儿都来了,在屋里候着,我们便过去?花芷应是,和四太太并肩往里走,抄手游廊上,有的地方漆已经剥落,虽则收拾得干干净净,可看着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心酸。
曾经兴盛至极的花家,便是旁枝也是在富贵窝里养着的。
我手边已攒了些银子,暂时却不好给你们换住处,我要用来以钱生钱是其一,另外也是不想太过招摇引来旁人侧目。
四太太眼神也落到了柱子上那些不够体面的地方,叹了口气,道:大姑娘不用和我解释这些,老身虽然困守内宅一辈子,该懂的道理也都懂得,日子是比不得以前,可比起贺家来却好了太多,前阵儿我才听说贺家被费心保下来的老宅子沽出去了,一家老小搬去了城东,我们能从那里搬出来,她们却只能搬进去,有这样的对比我岂能再贪心,知足啦。
看着比以前瘦了,精神却反倒好了的四叔奶奶,花芷脸上有了笑意,就因为是这样的花家人,她才心甘情愿的为之奔波辛苦,这种感觉在进入主院看到笑意盈然的满院子人后更深刻,觉得再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互相见了礼,花芷被簇拥着进了堂屋,然后又被众人往主位上请,她笑着摇头,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在下首坐了,自己伴着坐下,没有母亲在下边坐着女儿却在上边居高临下的道理,坐这就挺好。
一屋子人都笑了,也没人再强求,实际上花芷这样的举动反倒让她们更欢喜。
四房长媳笑道:我去叫琴儿出来。
花芷忙拦着,吉服的份量我清楚,别折腾她,一会我去看看她就行了。
本是无意的话,落在她人耳中却变了滋味,是啊,若是花家安好,两月之前花家的大姑娘就该出嫁了,嫁衣历来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只怕在抄家那时就已经完工,她自是清楚吉服的份量。
看到娘亲侧过头抹眼睛,花芷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握住娘的手,她把话岔开了去,趁着大家都在正好说件事,四天后我打算北上…四房的一个媳妇惊呼,又去?话被打断花芷也不介意,点了点头,道:往后每隔半年我就会去一趟,你们心里有个数,要带什么也准备好,年中这次可以多准备些东西,我会让护院护送前去,年底天气不好,需得尽量简便,另外还有一件事大家需得谨记。
花芷神情郑重,众人瞧着不由得也提起了心,祖母过世之事书信里不得提半个字,如今他们皆知花家是我在当家,若他们问起什么你们说我便是。
至于为什么不能提,花芷不说其他人也懂,说来说去真正要瞒的也不过是花老太爷罢了,是啊,携手几十的老妻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这么去了,让他如何想得过去。
三太太轻试眼角,强笑道:放心,我们都省得。
其他人皆点头附和。
大喜的日子,花芷也就不说更多坏大家心情的话,转而说起南下的收获。
知晓家中又要添一买卖,众人皆是大喜,做买卖这方面她们对大姑娘有着盲目的信任,如今花家几桩买卖可没有一桩不赚钱的,就说那绿苔巷,不过是些小生意,可那里如今都成了外地来人必去之地了,从早到晚不知排着多长的队伍,便是雨天也不例外。
想到绿苔巷一众人就想到了如今已经拾掇得差不多的鹂来巷,三房和长房关系更近,于是便试探的问,鹂来巷可需要我们出人手?鹂来巷所需的人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在家练手艺了。
就在众人失望之时,花芷又道:不过新买卖却是需要的,你们每房出十人。
三太太当即抚掌,好,好,大姑娘放心,我们都挑最好的给你。
PS:补昨天欠下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说话算数见门外已经站了要回话的几波下人,花芷从善如流的起身,我去看看堂妹。
四房长媳卫氏对花芷满心感谢,忙起身领她前去。
花芷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朱氏对她挥挥手,示意她自去忙。
待人一走,屋里妇人间的话就多起来,三太太叹了口气,道:大姑娘也是殊为不易,瞧着这趟出去又清减了不少。
何止是清减,朱氏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刚才她特意闻了闻,芷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药味遮掩了去,也不知道她到底伤了哪,好好的姑娘家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再一想到比芷儿小的都成亲了,朱氏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原本她的女儿也该嫁为人妇了,可如今…吴氏轻轻捏了她手一下,扬声道:大嫂你去看看柏林和随安他们准备得如何了,今儿花家可得他们撑场面,不能出岔子。
朱氏稳了稳情绪,起身道:是这个理,我去瞧瞧。
这边开始安排送嫁的琐事,那边花芷在卫氏一路感谢的话语中走进了花琴居住的院子,不同于嫡支那边每人各有一个院子,这里是几个姐妹共一处院落,看到花芷进来纷纷行礼。
卫氏打发了几人,带着花芷往花琴的屋子走去,被丫鬟有意无意拦着不让靠近的几人里最高的那个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嫉妒和不甘。
她要是没被退亲年底就是她的婚期,花芷说了她会一碗水端平,那花琴有的那一份她也会有!有那笔银子打底,她的日子岂能过得不好?等着,她一定会嫁出去的!屋内布置得极为喜庆,花琴一身吉服坐在床上,看到花芷眼睛一亮就站起身来,堂姐。
坐下,我瞧着都替你觉得累。
那会她的嫁衣完成试穿时她就说过,她一定要等时辰差不多了才穿上身,真的太重了,一整套加起来怕是有二十斤重,戴上凤冠头都有种转不动了的感觉。
花琴笑颜如花,开了脸又上了妆的脸蛋越加光彩照人。
卫氏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知趣的离开了,留下姐妹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床边坐着面对面。
花芷和这个堂妹接触不多,也就一年见个几次,若是挨的近还能说上几句,要是位置离的远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一句话,这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干巴巴的挤了几句话出来,什么都不要多想,做个幸福的新嫁娘,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不要像我小姑那样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越是如此婆家会越是搓磨于你,娘家有兄弟,有家人,都会替你撑腰的。
花琴红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堂姐明明不过比我大了月份,这话说得就和长辈嘱咐小辈似的。
花芷一想,可不是,她还真是干了长辈的活。
花琴咬了咬唇,倾身上前握住堂姐的手,摸着指腹的薄茧她心里突然就难过极了,花家的女儿,就算不受庞也是身娇肉贵的养着的,何况是嫡支长女,可这个曾经千娇百宠的姑娘如今手上却磨出了茧,反倒是她们这些没用的依旧养于深闺。
因为有堂姐我心里才有底气,你说的话我都记着。
花琴抬头,红着眼眶笑,不就是嫁个人吗?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待我好便过,要是待我不好了我就使人向堂姐传信,堂姐可要说话算数,把我接回来。
哪有成亲之日说这种话的,花芷失笑,不过知道她有这种心理准备倒是能放心了,女人越软弱越被欺负,哪个时代都是如此,像她娘那么幸运的是绝少数。
说话算数,你安心过日子,也别轻易就找退路。
我懂。
花琴看着眉眼间即便神情柔和也透出锋利的女子,她已经记不得以前的堂姐是什么模样了,但一定不是这样的,但是这样的堂姐她真的好喜欢。
堂姐,你给我说说外边的事吧,我从来没出过京城,外边和京城一样吗?一样,也不一样,京城权贵众多,这是哪里都没得比的,南方天气潮湿,这种天气如果刚下完雨就出大太阳会特别不舒服,满身粘腻感…花芷温声给这个即将出嫁的十六岁姑娘说着她知道的外面的世界,从南方说到北方,说到阴山关。
那里冷得早,风大雪大,若是不能及时把院子里的雪铲了,可能一个晚上下来第二天门都会打不开,用水也需得煮雪,其他季节却又干得很,风沙漫天飞舞,张开嘴就是一口的沙子,若是个好地方也悄会成为流放之地了。
本来听得很高兴的花琴又红了眼睛,祖父爹爹他们就是生活在那种地方…所以得想办法让他们回来啊。
花芷想着千里之外的亲人心中惆怅,她查过地理志,阴山关风沙最厉害就是夏秋两季,这次过去怕是得受罪。
看花琴一副要哭的样子花芷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忙说起别的,我过几日北上,你不妨写封信把你的喜事告知,想来他们定是欢喜。
又北上?花琴握紧堂姐的手,可是堂姐你才刚从南方回来,这么奔波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这几天会好好歇着,如今已是七月,已经迟了,若非得去南方一趟我早应该去了的,我得亲眼看着他们都好,我也得亲口告诉他们家里都好,祖母很好,小姑也很好,包括花静,也都很好。
花琴用力点头,我明白,家里人都很好,他们无需惦记。
花芷有点遗憾自己以前和谁都保持距离,要是早点和花琴接触,说不定能多一个说话的人。
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塞进花琴手里,花芷莫名就觉得此时的自己像一个手里头宽裕的老太太,见着喜欢的小辈就想往她袋子里装点糖装点钱,怕她饿着,也怕她被欺负了。
谁都不要说,好好收着,关键时候说不定能起大用。
花琴哪里能要,我已经得了很多了…收着,不用怕我赚不到。
花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把银票收了起来,同时收起来的,还有堂姐的这份爱护之心。
第二百八十九章撑腰的男人昏礼,即为成婚之礼,于黄昏时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从下午开始便时时在计算时辰,待到新郎终于在喜娘的报喜声中步入花家,神经绷紧了好些日子的四房终于听到了心落下去的声音。
她们不敢说不敢深想,就怕事情到了最后关头生变。
好在蔡家果然是信人。
堂屋内,四太太坐于高位,另一侧则空着,卫氏左于左边下首,其他人再依次而坐,花芷这次没有谦让,以大房当家的身份坐于右边第一个位置。
蔡家长孙蔡杰明着一身深绛色婚服,个头颇高的他走路生风,看起来倒有点武将的架势。
进门一眼看到一众长者中的年轻面孔他脚步一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身份,记起京城那些个传言他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然后大步走到四太太面前行大礼。
四太太欣慰的看着娘家的小辈,杰明,我家琴儿就交给你了,你需得好好待她,相携相扶到白头。
是,杰明定不敢让您失望。
蔡杰明再向卫氏行拜礼,卫氏又是一番交待,之后向其他人行李时便无需大礼了。
花芷为尊,蔡杰明先向她行了礼,花芷回了他半礼,祝你们幸福。
蔡杰明心里的感觉实在奇特的紧,说了句谢谢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还是喜娘提醒一声他才继续转向她人行礼。
花芷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样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经历,生疏得很,幸好那蔡杰明比她还生疏。
后面的事花芷没有去凑热闹,只听着外边的热闹也知晓蔡家确实没有敷衍这一门亲事,不论是蔡家是有远见还是重情重义都说明为人秉性不差,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这时柏林的声音响起,姐夫,我代表花家所有的男人问你一句,你会对花琴好吗?喧嚣顿时转为寂静,一水儿的小孩以花柏林为首挡在了蔡杰明面前,他们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为主的花柏林更是只有十一岁,再之后一个比一个小,他们此时就是花家的男人,他们正以稚嫩的肩膀想替花家即将出嫁的女儿撑腰。
蔡杰明突然就想起那日祖父将自己叫去和自己说起这桩亲事,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祖父说的那句:花家的底蕴一代败不完,只要花家的子息争气,花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眼前这些就是花家的子息,他们清清凌凌的站在自己面前,明明还满身稚气却挺起胸膛以男人自居,他没有祖父的慧眼如炬,却也相信眼前这些孩子必能让花家东山再起。
对着这样认真的眼神,他无法敷衍,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对花琴好。
花柏林抿了抿唇,神情依旧绷着,如果你不能说到做到我会接她回家,长姐说过,花家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什么时候都是她们的依靠。
好。
除了一个好字蔡杰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花琴是他表妹,知她品性,了她才情,花家女特有的书卷气和美貌她都有,从一开始他就对长辈定下的这门亲事很满意,即便曾经因为花家落难而犹豫过,最后也坚定了迎娶的决心。
他说会对花琴好,不止是为了应付花家人。
花家一众女人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她们也说不清是哭自己还是哭旁人。
唯有花芷始终平静,她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外边的幼弟,因在孝期,孩子们穿的都是湛蓝的衣裳,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小脸板正,在这种氛围下却没人会笑话他们。
这就是花家的孩子,老话说欺老不欺少,有这样一帮子息谁又能说花家倒了?屋里的花琴哭花了妆,她想她是真的不怕了,最差也就是回到花家来罢了,有如此娘家,便是回来又如何?花芷回家时天已经黑了,看到晏惜她也不意外,示意他不要过来,她先将娘和几位婶婶送到二门后才回来。
听说很是热闹。
是外边传得热闹吧。
花芷笑,月色正好,凉风习习,两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石桌旁坐了。
顾晏惜把带来的枇杷放到石桌上,拿起一颗剥起来,柏林很好,撑得起事。
花芷摇头,太小了,经历得也太少,外边都怎么说他的?说他不愧是花家子,颇有花家风骨,花家后继有人。
这么高评价?花芷失笑,这可是捧杀了。
顾晏惜把剥干净的枇杷送到她嘴边,花芷不客气的咬进嘴里,舌头无间间扫过指尖,顾晏惜心都颤了颤,装作不经意的收回手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才拿起一颗继续剥。
好好磨一磨能堪大用,有你在他们就是想捧杀也没机会,我瞧着在柏林那别人一万句也抵不得你说一句。
顾晏惜继续投喂边转开话题,明天要做什么?要做的事情多了。
花芷想了想,一一列出来,上午去趟外祖母家,下午去趟庄子上,徐杰已经运了一船荔枝回来,我得去教他们做法,放久了怕坏。
想着他最近老喜欢问她的行程,花芷索性把后天的也说了,后天去另一个庄子上,蘑菇的出菇速度比我预料的要快,对,出去前得把蘑菇的销路铺开。
花芷愁得在心里直叹气,这事情怎么就没有忙完的时候呢?销路我来安排,总不能只得好处不办事。
说得好有道理,那就交给你了。
顾晏惜眼神柔软的看她一眼,把枇杷喂进她嘴里,明明自己一个没吃,却觉得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擦擦手,把剩下的连筐一起递给苏嬷嬷,用冰镇着明儿吃,要喜欢我再送些来。
这是贡品,个大味甜,也就三品以上大臣方分到了一筐,当然,顾晏惜是特别的,皇帝给了他五筐,还允他吃完了再去拿。
回京后两人相处的时间锐减,顾晏惜需得处理七宿司积存下来的公务,且得把后边的事做些安排,他再信任属下的能力也不能撒手不管,再则皇上在他回来后更是把折子全送去了七宿司让他批阅,他能来的也就这么一会,回去后还得继续忙。
顾晏惜觉得还不如在外边的好,一天有近半时间能在一起,哪像现在,一天在一起半个时辰都还得东挪西挤。
PS:其实今天三更了…第二百九十章花芷之心花芷突然记起一事,晏惜,你手下可有擅长模仿笔迹之人?有,你需要用?祖父祖母感情深厚,我若去阴山关祖母岂会没有只言片语。
顾晏惜立刻明白过来,我明儿带人过来。
花家还是少男子出入为好,我写封信,还有祖母的一封手书,你让他仿着祖母的字迹誊抄一份给我拿来便是。
也好。
花芷当下转身去了书房,沉吟片刻打好腹稿后一挥而就,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收到一起递到顾晏惜,要仿得像一点,不能让祖父起疑。
放心,他的水平能以假乱真。
花芷突然笑开,你手底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顾晏惜看着她嘴角那抹笑意移不开视线,他们被七宿司看上时最大不过七岁,最小不过四岁,这么漫长的时间总会学会一些东西,他们的教官即是上一代或者上上一代七宿司众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最懂该怎么教导。
花芷深以为然,那就是曾经的自己,自是知道怎么教才是最好,七宿司能存在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明儿去庄子上让芍药陪着你。
好,我还会把小六和柏林带上。
顾晏惜按捺住不去摸阿芷的脸,他应该发乎情止乎理,可一旦破戒再要做到就太难了,他时刻都想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恨不得自己会变戏法,把她变得别人看不见,随时带在身边。
花芷被这种眼神看久了也有些不自在,抿了抿鬓角头发轻声道:回吧,不早了。
好。
说了好你倒是走啊,花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在无声的撒着娇的男人,无奈的伸手勾了勾他手指,要是被人知道了大概要把她浸猪笼了,花芷想。
手指立刻被紧紧勾住,花芷拉着晃了晃,回吧,早点歇息。
你也是。
顾晏惜终于满足的离开,苏嬷嬷提着灯笼进来,欲言又止。
花芷岂会不懂她的担心,走出书房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道:你们视若性命的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关乎女子名节的事,岂会不重要?见小姐主动说起,苏嬷嬷也就顺着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若他真心也就罢了,可若他不过一时新鲜…那又如何?若他真心我们便是两情相悦,若我所遇非人,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段不那么愉快的经历罢了,再没有什么能比时间更强大,爱也好怨也罢,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语声渐渐远去,汪容屏息静气的站在首领身边在心里悄悄服气,不愧是能让首领俯首的大姑娘,凭这强大的心志就远非一般女子可比。
顾晏惜原本是想等阿芷回了后院再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竟半点不觉意外,这才是阿芷,她擅长做买卖,却绝不会把感情当成买卖,不会去论斤称两的计算得失,喜欢就是喜欢了,失去就是失去了,有着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的率性,却那般深得他心,并且绝对不想再有别的人能发现她的特别。
他得赶紧想办法把花家人弄回来,然后上门提亲,让阿芷彻底成为他的人。
***次日一早花芷就去了朱家,今日不是休沐,朱家的男人都不在家,她把要做的事和外祖母说了说,和表兄弟姐妹亲近了一番才离开。
她直接去了城门外,早上便和芍药和家里几个孩子约好了在那里会合。
看到随安她有点意外,没去书院?同先生请假了。
且是请了长假,杨随安看了柏林一眼,没有把话说全。
花芷是个开通的家长,家里的孩子只要不做踩她底线的事,她都容得下。
走吧,在城门关闭前还得赶回来。
这是花芷时隔将近一年后再次过来,还没进院子就感觉到了它的活力。
徐杰自从押货回来后就留在这边了,他对新品种极为上心,一直在观察它的存放期,听说大姑娘来了飞跑着迎了过来,倒头就是一个大礼,小的见过大姑娘。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花芷虚扶了一把,又免了后边那些人的礼。
看到刘江也在其中,花芷回头,刘娟,放你半天假,回家看看吧。
婢子谢小姐惦记。
刘娟满心感激,平日里她都是跟着拂冬姐姐出入,小姐是记着她今日才会将她留在身边侍候。
那边刘江也看到妹妹了,两兄妹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一面,此时见着白白净净的妹妹也激动不已,向大姑娘行了大礼,跑到妹妹身边拉着她跑远,他有太多话想问了。
看他们如此花芷心情也挺好,回头看向几个小的,你们都自去玩,一个半时辰后回来即可。
柏林来过这里,闻言提议道:我们去赛一场?杨随安和小六都没意见,三人打马跑远,芍药却是不愿意去的,她比较想吃荔枝。
花芷提着裙摆边往里走边打趣徐杰,黑成这样,回来徐管家还认得你吗?徐杰嘿嘿直笑,小的爹说我就剩一口白牙能见人了。
花芷失笑,都放地窖了?是,小的每天都看得仔细,荔枝放到冰窖里确实能保鲜得挺好,这都有六天了,瞧着和刚下船时也没多大变化,且也不像肉桃那般经不起冻。
那就好。
下地窖时花芷披了件厚氅,堆成小山的荔枝让她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来,从里抽捡了几颗吃了,小核,肉厚,味甜,不错。
抱夏又拎了一件大氅过来披她身上,小姐,您不能在这里久呆。
知道,徐杰,装一筐上去。
是。
作坊里都是老手,花芷指挥她们剥了壳,拿一根筷子把核捅出来,用盐水过了一遍后放入烧开的水里,并加入冰糖。
煮到荔枝全部浮起来即可,今儿是时间不够,真正做的时候需得用盐水浸泡一刻钟左右再煮。
刘齐掌管作坊,把这些记得仔仔细细。
第二百九十一章游历在后世也能得到广大民众喜爱的荔枝罐头征服这些人自也是轻而易举,徐杰捧着冰冰的碗心里火热得不得了,这里只是一小部分,后边还有三船,小的本来还担心会太多了,可现在小的一点也不担心了。
这个买卖我打算做大,三船不够,继续买进吧,柑橘和肉桃同样如此。
稍作考虑,花芷给了个具体数字,买进比之去年翻上三番的数目,荔枝再加三船。
徐杰大声应是。
刘齐,作坊要招收人手,里边的我会向旁支要人,外院的你和刘江商量着办,不能阿猫阿狗都要,首先考虑庄子上的佃户,不够再往外收,一定要底子干净,最好是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能不往外招最好。
是,小的明白。
量大了,原有的冰窑就少了,脑子里装了太多事,花芷怕自己忘,对迎春吩咐道:回头你去把吴大他们几人派到这边来,地窖需得再挖几个,庄子下边随他们发挥,只要别挖塌陷就行。
迎春脆声应是,因着之前的事,本就沉稳的人更显稳重了。
难得过来,花芷尽可能的把作坊完善,她想得深远,牵系交情的祖母已过世,这半年太后对花家不曾有过半分照顾,太后的庇护差不多也该到期了。
罐头买卖虽然量走得不大,但是价钱摆在那里,其中的利润有多大有眼力劲的都看得出来,她需得防着些,得再派几个护院前来才行。
花柏林三人早早就回来了,看着进进出出的管事兄弟俩越加坚定了自己要出去游历的打算。
小六感觉更深刻,花姐姐在马上颠簸了六天,回来后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忙碌至今,她就好像不会累,完全没有时间给自己,可真的不会累吗?看着再次揉额头的人,小六轻声道:柏林,花家以后若敢对不起花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不用你不放过,我首先就不会放过。
花柏林眼里满是狠劲,花家没了长姐就是一盘散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长姐要没了花家这个负担不知道会过得多自在。
杨随安什么话都不会说,背在身后的手却握成了拳。
总算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花芷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三人,再一看时辰,是该回了,她起身走出门,炽热的阳光让她抬手挡了挡,谁赢了?小六举手笑嘻嘻的报告结果,我赢了,随安哥哥差我半个马身。
杨随安不动身色的走到一侧替长姐挡住太阳,若非柏林捣乱我可未必会输。
输了就是输了,再多理由也不算。
柏林哥俩好似的勾住小六的肩膀,两人平时会争个输赢,但是一旦对外时又团结得很。
提着一筐荔枝欢快的跑过来的芍药人未到声先至,花花,要走了吗?走了。
花芷看她那一筐装得都要满出来的荔枝哭笑不得,吃一下午还没吃够?你也不怕流鼻血。
好吃,贡品都没这个好吃。
贡品两个字一出,杨随安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他一直不知道芍药的身份,隐隐觉得不会太低,一般人家养不出这种行事如此率性的人,可能吃着贡品的人家…回程的路上,杨随安骑马随在马车一侧嘴巴张张合合无数次也没能把游历的事说出来,长姐马上要北上,他此时提出游历是不是会让长姐更加不放心?到家时尚早,花芷点了杨随安的名,来书房。
杨随安暗暗懊恼,自己太沉不住气了,肯定是被长姐看出来了。
花芷也不问,到了书房就继续忙,好像忘了是她把人叫进来的一样。
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杨随安就忍不住了,长姐,我向书院请了长假,我想出去游历。
让你开不了口的就是这事?…是,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等长姐北上回来后再说,免得长姐在外也要担心我。
家人出远门,不论何时我都会担心。
花芷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难以启口之事,担了半天的心,准备去哪里?想往扬州去。
倒也不无不可,一个人?还有我。
在外偷听的花柏林连忙跳出来,长姐,我想和随安表哥一起去。
花芷下意识就想否决,在话冲口而出之前她险险咬住了舌尖把话堵了回去,柏林是她一手教养大的亲弟,感情自与旁人不同,可这份不同却不应该表现在这方面。
在这个世界,男孩十三岁就有成亲的了,十一岁已经算半个大人,她不能既想让柏林成长,又把他困于温室之中,这样即便成长也是有限的。
没有立刻被拒绝花柏林就知道有戏,他就像小的时候一样蹭到长姐身边拽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摇。
花芷抬头,随安,你的事我允了,你先去和你娘好好说说。
是。
杨随安给了表弟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走出门看到门后的小六他停了停,正欲开口就看到小六摇头,他意会过来,犹豫了下,走到小六身边一起光明正大的听起了墙角。
花芷看着幼弟,她知道自己最后会同意,可她还是要问清楚,为什么想出去?你应该知道不论从年纪还是以你之所学都不到出去游历的时候。
和表哥一起出去长姐可以放心,表哥定会护我周全。
我当然知道随安会护你,我想知道的是你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
花柏林低着头,片刻后才有低低的声音传出,小六出去一趟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这两天在他面前我有时候都觉得好像在面对一个大人,我就想我要是出去游历一番,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样突然就长大了。
原来是小六刺激了他,想到小六这趟出去后的变化花芷哪还不明白柏林话里的意思,可是小六是跟着她,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而如今柏林却是要跟着十五岁的随安出去…可她是不能拦着的,她不能拦着一个孩子想长大想变厉害的心,罢了,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
PS:第三章没写完,这段时间大概会以两天五更的频率更新,三更就是在还之前欠的了,表催嘛。
第二百九十二章身份那就去吧。
花柏林猛的抬起头来,满脸喜悦,长姐!花芷给他整整衣领,想去就去,长姐等着你变得厉害了回来。
花柏林用力点头。
急着长大的少年啊,花芷隐下那声叹息,语重心长的嘱咐,在外边不同于在家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冲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通常都会让你后悔,实在急了你就想想我,想想娘,想想远在北地没有归来的家人,柏林,我宁可你在家里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成长,虽然要慢一些但是安全,可你想出去我便也不拦你。
摸摸弟弟还有几分奶胖的脸,花芷笑着,语气温和,你的路终是要你自己去走,别人替不了你,我也替不了。
所以不拦着你,不替你做决定,不以担心为由绊住你,你青云直上或者步履维艰,都只和自己有关。
花柏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只能持续的,不断的用力点头。
花芷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生孩子了,太操心,且是操不完的心。
什么时候出发你们自己去商量,我就不管了,不过要多带上几个护卫,对了,你把徐英带上,他如今处事已经不错,刘槐需得多跟他学学。
是,长姐,我都听你的。
这会就乖了。
花芷直戳他额头,去陪娘用晚膳,出门的事得你自己去说服她,我不会帮你。
是。
花柏林几乎是蹦蹦跳跳着出去,小六和杨随安从旁边屋子里出来,两人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一人往院子外走,一人则往书房去。
花芷看到他就笑,今儿看样子是都有话要和我说。
小六低头笑笑,道明来意,我和他们一起去。
花芷一点也不意外,在看到小六一个人进来时她就猜到了,考虑到他的身份,花芷比面对柏林时谨慎许多,小六,我没有同意或者反对的资格。
看他露出受伤的神情,花芷也不安慰,只是道:不止我没有,当你渐渐长大,渐渐有了加诸于你皇子之上的各种身份,到那时能决定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的人廖廖无几,而以你的身份,不论你做出何种决定都必然牵系着许多人的生与死,我希望你能养成每做一个决定都深思熟虑的习惯。
小六一脸难过,就因为我的身份就随便我了吗?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是不是以后我也能这么肆意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每个人的出身都没得选择,他们只能在不能改变的身份上决定自己要如何做,同样是官,有人是清官,有人是贪官,同样是文人,有人混迹青楼,淫词艳曲轰动一时,有人著书立说,流芳千古,同样是木匠,有人只能是匠人,有人却能做出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同样是皇子,有人荒唐一世,却也有人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花芷轻描淡写的说着份量十足的话,虽然看着小六,眼神却并不咄咄逼人,她并非生就一双含情目,只是她的眼睛好像藏了一座山,一片海,一整个广阔的天地,只是被这双眼睛看着,所有的不忿不开心都会被消弭无踪。
花芷看他怔怔愣愣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来,就像对柏林一样给他整了整衣衫,并握住他带着凉意的手。
在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世界她这样已经过界了,她知道,可她并不避讳。
小六,你是皇子,大庆朝的皇子历来都会参政,你已经十一岁,若是你的母妃还在,她必会悉心教导培养你的辩识力和是非观以及各种各样的本事,好让你今后有立足朝堂之本,你的母妃若在也必会告诉你不能把这些依托于他人身上,哪怕这个人是我也不行,我很高兴你信任我,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害了你,有些人天生就没有任性的资格,比如你,比如晏惜,再比如我。
花芷浅浅笑着,把这一年来的辛苦总结成一句话,因为有些时候我们谁都不能依靠,也没有谁可以依靠。
这一刻,小六悲伤得不能自已,为花姐姐,也为自己。
他装天真,装乖巧,装懂事,为的也不过是想多得花姐姐一些如同对家人般的照顾,而现在,花姐姐不允许他这样了,从今以后他就只能是六皇子,而不是小六。
花芷拉开抽屉,那里没有放卷宗或者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盘棕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她拿了一块塞进小六嘴里,看他眉头都皱了起来就笑,苦是不是?小六点头,还有点甜。
拂冬研究好久才做出来的一种糖,专供我吃,这种味道估计也没几个人喜欢。
小六却摇头,我喜欢。
你出去时给你带上一些。
小六一愣,嘴里的糖好像甜了些。
花芷拿出一颗糖到鼻端闻了闻,焦糖味扑鼻而来,她也不吃,又放了回去。
和你说这些不是不把你家人了,只是希望你能认识到你自己的身份,只要你愿意,花家永远有你一间房,有你一副碗筷,只是做为家人就更希望你在外有自保的能力,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我明白了。
花姐姐不是要把他推出花家,不是要和他划清界线,只是希望他能对自己的身份有个清楚的认知,她怕自己会太过依赖她而导致没有主见,以后面对自己的兄弟们要吃亏,他是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我就还是想问问,为什么想和他们一起去?不放心?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在外面看到的学到的远不是先生们教的可比,我想趁着还能出京时多看看边的天地。
是了,大庆朝的皇子在成年后无令不得出京,一辈子都得困在京城啊,花芷摇摇头,也不知道开国皇帝怎么会定下这条规定,不去外边看看皇子们还要以为九州也如京城这般繁华了。
行吧,把你的护卫都带上,安全为上。
是。
第二百九十三章有商有量小六前脚走顾晏惜后脚就进来了,花芷打趣,我这书房今儿可真热闹。
顾晏惜径直走到她身边,又苦又甜的糖?花芷几乎想翻白眼,越相处越觉得这就是个大醋缸,拉开抽屉示意他自己拿,没想那人根本不动,花芷对这个越来越爱撒娇的男人无奈,只得拿了一块喂进他嘴里。
确实有点苦,中和了糖的甜腻,让一向不爱吃糖果的顾晏惜也觉得挺能接受。
小六…我都听到了。
顾晏惜拉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给她按揉,你做得对,皇子和旁人本就不同,享了富贵,有些东西却是天生就得不到的。
比如亲情,比如友情,再比如爱情,对他们而言这些不过一场热闹罢了。
摸着她指腹的薄茧,顾晏惜想到了阿芷那句‘因为有些时候我们谁都不能依靠,也没有谁可以依靠’,可不就是如此吗?母亲去得那般惨烈,他满身绝望,可就算事到如今他那个父亲也还逍遥的活着,花家倒台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家都只能袖手旁观,阿芷不得不扛起这一切,他们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所以阿芷看得透彻,即便和他已是如斯亲近,即便身边有个皇子对她孺慕甚深,她也没想过要靠着他们如何,最多也就是会把他们当成一个因素考虑进去罢了。
我会派两个人暗中护着,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你不说我也想和你借人。
花芷弯了眉眼,这种事她还是开得了口的。
顾晏惜轻抚她脸颊,拉着她起身,该去用膳了。
次日去另一个庄子上时顾晏惜陪着一起了,看着那一丛丛的蘑菇茂盛的生长着,在味道不是很好闻的地窖里顾晏惜也觉得很是神奇,他倒是听说过冬天的时候有人会弄个暖室种点菜,用这种方法培植蘑菇却是头一回。
花芷没有介绍顾晏惜的身份,管事唐永只以为他是来收菇的买家,殷勤的介绍道:这是平菇,长得最是快,味道也好,咱们这还有好几个品种,就在旁边,不如移步去瞧瞧?花芷转头忍笑,也不说破。
顾晏惜纵容的看她一眼,真就去了旁边地窖。
地窖是相通的,一间连着一间,就如同地底下的房间一般,一通看下来顾晏惜就懂了阿芷之前说过的这桩买卖来钱快的原因。
蘑菇的价钱在食材上不算便宜的,且只在一个特定的季节才有,要是在别人都没有的时候往外卖,价钱自然更是番倍长,这样独一份的买卖利润可想而知。
回到堂屋坐下,花芷挥退唐永:前阵儿食斋一直在推蘑菇宴,反应非常好,自然,要卖食斋那般的高价是不可能的,但是比平时卖得贵些却是没问题的,你打算往哪里铺货?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家,还有食肆也是个好去处,这桩买卖我打算以世子的身份分一杯羹,到时自有世子府的管事前往接洽此事。
花芷考虑了下花家和世子有牵扯的利弊,若被皇上知晓会不会不妥?你擅做买卖的事皇上早晚有一天会知晓,这不是坏事,无需遮着掩着。
顾晏惜摸着茶盏,若非他如今精力不济许多事放手于我,你的存在他早已知晓,到现在也该透点音给他知道了,他发落的是花家男丁,你以女子之身即便出色也让他挑不出什么来。
你比我清楚其中厉害,你做主便是。
顾晏惜就喜欢她这爽利性子,当为之时放手为之,便有后果承担就是。
蘑菇的培植会一直增加,我打算把庄子尽可能的扩建,不需要院子叠院子,就建成一间连一间的屋子。
花芷低头喝了口茶,我现在考虑的是以何种方式扩张,其实最好是能去当地培植当地卖,既省成本又保证了货源的新鲜,可这么做人手和风险都有,不如直接从京城供货来得省事。
顾晏惜稍作考量就替她做了决定,当地培植当地卖更方便,你出人我来办,由世子府出面作妖的人也能少些。
花芷自然没有异议,适当的让利与当地豪强也可。
这样确实是最好的,顾晏惜点头应下。
事情说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做起来却难,首先就是人选上的抉择,想要把培植的法子捂在手里,每个地方就至少得派五人过去,再从当地找人做些不重要的活,而人手却是如今花家最紧缺的,花芷铺的摊子太大了,花家时时处于需要人手的当口。
往外派的人得抽调对花家有归属感且忠心的家生子,刚买进府的不成,不知旁支还能抽调出多少人,若实在不行就把罐头作坊的人抽调出来,作坊那里再派些后来买入的人去就是。
而这些事她是不能求助于晏惜的,她认可的爱情不是依附,而是并肩。
好在也不急于一时,往外扩张之前总得先满足了京城所需。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顾晏惜将阿芷送回家便回了宫。
案头上堆满了奏折,顾晏惜飞快处理完,拿着几封还算重要的去往皓心殿。
皇上一身便服拿了卷不知道什么卷宗在看,头发半白,脸上干瘪得像脱了水的果子,越显老相。
阴沉的脸色在见到顾晏惜后缓和下来,都说了你批阅了便是,无需再来请示,朕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不成。
顾晏惜根本不接他的话,打开奏折自顾自的念起来,而且念得极尽精简,并州两月无雨,土地干裂,恐要绝收…皇帝漫不经心的听他念完一封又一封,间或回几个字,顾晏惜会根据他的回答定下交给哪位大臣处理,若皇帝没意见就此敲定,连日来都是如此,两人处理得很是熟练。
见他手里终于没了奏折,皇帝抱怨道:何必非得拿到朕跟前来,到头来不还是你处理吗?那不一样。
皇帝就喜欢他这般作派,在所有人都在变的时候有这么个人一直不变,殊为难得,于是越加想对他好,盼着这么个人能一直都不变。
第二百九十四章真真假假当着皇上的面顾晏惜把奏折一一写了批注然后交给了来福,来福刚才听得分明,自然知晓该把活派给谁去。
皇上,袁世方熬不住了。
皇帝冷哼,他能熬到现在已经说明他继承了朝丽族的好身板,有没有再审出点什么来?刑堂手段使尽,他怕是真招不出什么来了。
顾晏惜拿起书案上最上边的一本册子翻到最新一页,应他的要求太医院每日请脉后会将之写明成册,好让他时时知晓皇上的身体情况。
皇上看他的举动眉眼间显见的柔和下来。
朝丽族学聪明了,虽然尽全力培养袁世方却也防着他,该知道的就让他知道,但是并没有让他多接触和他一样身份的人,袁世方是自己通过一些线索得知了一些,顺着这些线索七宿司抓到了两人,如今正在押送回来的途中。
想到之前押送袁世方回来时晏惜遇到的种种皇上就皱了眉,派去的人手可够?是,臣做了万全准备。
你做事朕放心,好好给朕审,朕还就想知道朕的江山究竟被他们渗透了多少!是。
顾晏惜把册子放下重新坐到皇上下首,皇伯父,臣最近参与了个买卖。
皇上一听他这称呼眼里就泛起笑意,这小子一旦这么称呼他就代表说的是私事了,说说,什么买卖能让你看上。
菌菇。
菌菇?并非是野生菌菇,而是人工培植,一年四季可吃。
这东西还能种出来?皇帝摸着下巴,若是真一年四季可吃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买卖,怪不得晏惜能看上,不过如果只是一桩买卖这小子可不会特意到他面前来说,皇帝突然就找到了一点替小辈出头的成就感,笑眯眯的道:说吧,要朕做什么?不用您做什么,只是这个培植出菌菇的人臣觉得需告诉您一声。
哦?是什么人?顾晏惜心跳微微加快,是花家女。
花家…女?皇帝笑容微敛,花屹正的孙女?是,名花芷,花屹正的嫡长孙女,花平宇之女。
皇帝沉默下来,他有一段时间没关注花家了,忽然听到这个姓氏他猛然记起花屹正被流放已经有近一年,花家女眷被太后保了下来,年前却是连花家的老太太都去了。
如今她们是个什么近况?尚好,花老夫人去世后便由花芷当家,花家在她手中并无散架之象,且她在生意一道上很有些天份。
顾晏惜面上和平时述说其他事情时无异,心里却绷得紧紧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着措词,务必要让皇上知晓花芷,却不惦记花芷。
皇帝笑了,花家的女儿却擅做买卖,这可真是有意思,也不知花屹正那老家伙知道了会如何想。
臣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让花家在大变之后不用摇尾乞怜也重新站稳了脚跟。
哦?晏惜对她评价倒是挺很。
顾晏惜示意宫女过来换了茶,皇伯父不觉得比起贺家,花家如此倒是更棋高一招吗?花家做买卖是有辱门风,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保住了自尊。
如此说倒也是,有了对比皇帝也就觉得晏惜偏向花家很是说得过去,无论如何花家是靠自己立住的,凭这一点就让人高看一眼。
她找上你了?顾世子常年不出府,她去哪里找臣。
顾晏惜端了茶盏放到皇伯父手里,她开了家食斋,如今在京中颇有些名气,食斋没有菜谱,只能指定食材,不论指定的是何种食材食斋都必做出十二种菜色来,陆家的表兄弟约着臣去吃过一次,那次吃的便是蘑菇宴,有些做法臣听都不曾听过,味道却极好,听表弟说那是花家大姑娘自己培植的,且已被不少人盯上了,她是个聪明人,知晓如今的花家护不住这桩来钱的买卖。
皇帝打趣,于是你就自己送上门去了?顾晏惜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茶盏,陆家当年倾力嫁女,那嫁妆如今都还在我世子府收着,如今陆家的情况皇伯父也当有所耳闻,说是当铺的常客也不为过,臣不缺那点银子,陆家却缺得很,不过他们向来不做那占人便宜之事,所以这桩买卖是由臣出面,和陆家各占其一。
说着顾晏惜突的勾了勾嘴角,陆家人向来意气,也就连带的把食斋也护了一护,这么一算花家倒是占大便宜了。
提及陆家皇帝也笑了,要说大庆朝有名的浑人数来数去十个里有三个得出自陆家,这一家也是怪,好像专门出产这类人,但是要说满朝文武里他最放心的也是这家,他们的浑和忠是连着一起来的,代代如此。
陆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是听说过的,多少人拿他们当笑话看,说到底还是他那个弟弟理亏,偏偏陆家还硬气得很,就是晏惜想做点什么等闲人家还不接受,这次能找着机会帮上一把是好事,他也不忍见那么一家子人就靠典当库房里的宝贝过日子。
朕知道了,花家虽说被朕发落,却没有不让她们想法子生存下去的道理,就如你所说她们这般总好过像贺家通过嫁女来作妖。
是,臣也这么认为。
就你想得多,就这么件事值当你特意来朕这里报备?皇帝伸手指了指他,语气似责备,神情间却是说不出的满意,来福。
老奴在。
去把昨儿送来的那一对夜明珠拿来给咱们世子。
来福笑着应是,正要转身出去就听皇上又道:等等,晏惜你自个儿去趟库房,寻思着有什么合适的找几件给陆家送去,典当出去那么多,朕给他们的库房添几件。
顾晏惜当即就驳了回去,您赏再多也没用,他们还敢拿您赏的去当了不成。
皇帝顺手就把手边的卷宗砸了过去,你就不会说是你自己库房里的吗?臣就是送张纸去他们也会当宝贝一样收着。
顾晏惜弯腰把卷宗拾起来,有意无意间看到一行字,‘四月初十送良田千倾,五月再送千倾’。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顾晏惜把卷宗放回去,退后两步道:夜明珠臣改天再来拿,七宿司还有事需处理,臣告退。
皇帝看着走得干脆的人气笑不得,对着来福抱怨道:你说说你说说,给他东西还得看他脸色。
来福顺着接话,世子那是不和您见外,知道您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臭小子。
皇帝笑骂了一句,看着卷宗笑意渐渐褪了下去,去查查那菌菇是否真是那花家女所培植,朕总不能让晏惜吃了亏去。
是。
把这东西送去刑部。
皇帝把卷宗往来福面前一摔,手敢伸这么长朕就敢给他砍了,许家抄家夷族,告诉许世嵩那老东西这江山到底是姓顾还是跟他姓许!来福额头见汗,腰弯得更低,老奴遵旨。
PS:三更。
第二百九十五章呈御前退出皓月殿,来福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世子。
两人对望一眼,顾晏惜率先往前走去,来福回头看了眼在屋外阳光的对衬下越加显得昏暗的主殿,无声的跟了上去。
游廊之上,来福深深弯下腰去朗声道,世子殿下何时得了闲就派人来和老奴说一声,老奴领您去取那夜明珠。
不着急,过两日你直接送我府上去便是。
是。
来福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声音几乎是含在嘴里道出,皇上让老奴去查那菌菇是否真是花家女培植,老奴觉着皇上想知道的当不止这些,少不得需得多查一些东西,不知殿下可有交待?查到所有关于我的部分皆去掉,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把绿苔巷报上去。
是。
来福心下了然,那花芷怕是还和其他家有些牵扯,世子却是要保花家女,他和花老大人打了几十年交道,花老大人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就是有再大的牵扯以花家如今的情况也不过是为自保罢了,只要不是对皇上不利,他乐得卖世子这个人情。
两人没有多做接触就各自离开,发生在皇宫的事自然瞒不过皇帝,听完他也不过是把禀报的人挥退,以他待晏惜的特殊就是他那几个儿子对晏惜也是多有礼遇,来福不去讨好才奇怪了。
当天晚上,来福就将卷宗送到了皇上案头,皇帝还没看完就笑了,买卖还做成一条街了?倒确实是擅长做买卖。
是,老奴今儿特意去瞧了瞧,还找人问了下,那里本是一条死巷,以前大半铺面都空着,做什么买卖都做不起来,那花家姑娘倒有魄力,她卖了太后当年给花老夫人置办的宅子后把那一条巷子整个买了下来,然后敲掉了临内河的那个铺子,死巷就变成了活巷,整条巷子全做吃食买卖,再加上那些小吃食大多是外边没有的,老奴去的时候巷子里简直称得上是人满人患,哪哪都排着长队,生意着实好。
朕真想瞧瞧花屹正知道后的神情。
皇帝心情不错,他忌惮花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但花家那一家子是什么性子他也知晓,花屹正那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让人火冒三丈,但他没异心。
皇帝突然就有点想念花老头儿了,君臣几十年,他还记得第一次上朝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文武重臣,心如擂鼓中在看到靠后位置的花屹正时也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花家人都生了副好相貌,满身的清贵气更让他出类拔萃,好像眨眼间,那个曾经名满京城的人如今也老了。
皇帝嗤笑一声,自己可不也老了吗?老得都离死不远了。
意兴阑珊的把卷宗一扔,也算有志气,对得起花家这个姓氏,回头去和太后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是。
顾晏惜如今的晚膳几乎定点在花家了,兰巧都习惯性的会做几道合他口味的菜。
草草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说要出去办事。
派了个任务给她。
免得时时跟在阿芷身边,赶都赶不走。
花芷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次北上她会去吗?想要她去?祖父年纪大了,其他人也都是以前没吃过苦的,我想让草草给他们看看。
顾晏惜原本是不打算让芍药去的,这会便立刻改了口,我留个消息给她,让她回来后赶过去。
会不会耽误你们的事?不会。
花芷也就不打听更多,虽说她要的是并肩的爱情,却也没打算做个无敌女金钢,该男朋友表现的应该就应该给他机会。
我和皇伯父说了同你一起做菌菇买卖的事。
花芷抬头,这样真的没问题?来福公公和我关系不错,该呈上去的就呈上去了,不该呈上去的半句都不会有。
也就是说来福是自己人,花芷瞬时明白过来,也是,晏惜不是莽撞的人,如果没有一点底牌他不会把自己推出去。
两人正商量着,刘香在门口禀报,小姐,穆先生和郑先生来了。
花芷忙起身相迎,郑先生平日里有时倒也会晃到她这来和她手谈一局,穆先生却守着规矩,原本在这院里有间休息室也因为她长期在此而避嫌不再来。
后来她索性便让人在族学院子里给两位先生重新收拾了两间房,她若不往那边去,经常是数天都见不着一面,他此时过来怕也只为着那一件事了。
互相见了礼,穆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柏林和在下说欲出去游历,并且大姑娘也同意了,在下觉得以他的年纪现在就出远门会不会太着急了些?花芷还未说什么郑知就把话接了过去,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有此胆量是好事,又有兄弟一起前去,还能让他吃了亏不成。
两人显然之前就为这起过争端,穆青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和花芷说话,在下不是要拦着他出门游历,到了一定的阶段是得出去走走看看方能长见识,可不该是柏林这个年纪,还请大姑娘慎重起见再多做考虑。
花芷突然就记起祖父说过的话,穆青此人才气人品皆是上品,可惜年轻时经历的事成了他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做为先生,担心学生是正常,可担心得太过就有点畏首畏尾。
而郑知却属于野生野长,若两人入仕,郑知定会比他走得更远。
引着两人坐下,花芷向穆青解释道:柏林不但有随安相陪,还有小六也会一起去,到时不止小六会带上护卫,我也会多派几个人暗里跟着,小危险他们自己应对,真遇着事自也会护着他们。
花芷笑了笑,不经历风雨如何能见到彩虹,柏林既然愿意往风雨里去冲,我自然要成全他。
穆青还是一脸不赞同,可他才十一岁…花芷笑着。
穆青突然就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柏林才十一,可大姑娘却也才十六,而她已经撑起了花家门庭。
第二百九十六章我要娶花芷最终穆青也没能再说什么,告了声罪退下。
郑知却留了下来,他向来都无视顾晏惜的存在,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你准备北上?花芷点头应是。
什么时候走?应该是后天。
郑知点点头,你帮我捎份东西去给一个故人。
花芷扬眉,那地方虽然是流放的不毛之地,可有流放资格的却也不多,她记得郑先生并没有多高的出身。
郑知也不解释更多,转身就回去做准备了。
花芷看向顾晏惜,顾晏惜也摇头,不奇怪,身在这京城,谁没有点七弯八拐的关系,想来那人和他的关系也不算亲近,只是知晓你要去顺便带点东西罢了。
听着有点像是留点香火情的感觉,但花芷直觉不像,不过郑先生不说她也无需去多做打听,谁还没点秘密。
后日出发?恩,有没有问题?顾晏惜思量了下自己手边的事,点头,可以,你这边有多少人过去?我只打算带两个护院走,这次带的东西多,我让徐杰去联系了个商行,组一支队伍和他们同行,听徐术说商队是去并州,等到了地头他们再继续独自往前走。
有没有问题?那里离阴山关已经不远了,家里这些护院这一年也都没有懈怠,就算遇上几个小毛贼也应付得了,我查过,那一路没什么大的劫匪,他们应付得了。
看她都已经考虑周全顾晏惜也就不再多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写好了,你看看。
花芷轻抚信封上熟悉的‘衡之收’三个字,心底微微发酸,祖父字衡之,如今还会这么叫他的已经不多了,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去了一个。
肩膀上微微一沉,旋即头被轻轻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用任何安慰的话,只这一个拥抱就胜过千言万语。
花芷塌下肩膀,这一刻,她容许自己有片刻的软弱。
门外的迎春红了脸,悄悄抬起眼帘瞧向相拥的两人,然后脸更红的转开头去警惕的戒备着,生怕有人过来看到这一幕。
直到屋里又有声音传来她才把心装回肚子里。
很像,要不是知道祖母已经不在了,我真要以为这就是祖母写的。
把信折好塞回信封,花芷抬头,露出一个看不出笑意的笑脸,我想像不出祖父回来得知祖母已经不在时会是什么样子。
顾晏惜轻抚她脸颊,好似想将她的所有不开心都抹去,伤心是肯定的,可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会撑住。
就为了你不但没让花家散架还打拼出偌大家业,并且拼尽全力让花家男丁回来也会撑住,已经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花芷低头扯了扯嘴角,不怪我就好。
若他是会因此事而怪罪你的花屹正,你又岂会为他这般奔波辛苦。
…好有道理,被安慰到的花芷真就笑了出来,心里那点阴霾渐渐散了去。
家里大事都已安排妥当,最后一天花芷就将家里的琐事和四婶交待了一番,着重讲的就是从旁支要人去庄子上为扩大买卖做准备,以及将罐头作坊上的人调换出来,这些将由吴氏和迎春一起去定妥。
而此时,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进了城。
车帘拉开,一脸生不如死的姜焕然露出脸来,终于回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坐马车这么痛苦,骨头都颠散架了啊!他发誓,以后就算断了腿他也绝不再坐马车!马车直接驶进了姜家前院,姜家迎上来侍候的下人一看到他家小公子的憔悴模样吓得不行,赶紧使了人去往后院报信。
正好此时休沐在家的姜家老爷子姜新德从外访友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胡子都揪断了几根,你这是做贼被人打了不成!姜焕然翻了个白眼,儿子我这是英雄救美去了,是英雄,做什么贼!姜老爷子也知晓自家儿子是什么德性,就那个敞亮劲还真不是个做贼的料,惊吓过后心疼劲就上来了,示意下人退开,上前亲自扶着他往里走,出去一趟弄成这样回来,一会看你怎么和你祖母交待。
就说救美人去了呗。
姜焕然就是坐马车颠的,身上的伤早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他在老爷子面前浑惯了,也就顺杆子往上爬,倒把半边身体往老爷子身上压去,乐得被带着走,老爷子发现不对劲后拍了他脑袋一下他才老实了。
爹,先不去见祖母,去书房,我和您说点正事。
晚了,你看着吧,你祖母铁定在二门那等着了。
想到祖母的眼泪姜焕然就有点迈不动步,姜老爷子这会倒是有力气带着他走了,这还没到二门呢,姜家老祖宗就柱着拐杖迈着大步迎了出来,一声声幺儿的唤着,带着些口音的语调让人忍俊不禁。
姜焕然立刻腰不酸了腿不软了,在祖母面前跳上跳下蹦出一身的汗证明自己身体倍儿棒,总算将老祖宗哄得高兴了,又将人亲自送回去才去书房寻着看了一场彩衣娱亲的老爷子。
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摊,一口气喝下一盏茶后姜焕然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爹,你猜我这次南下遇着谁了。
姜老爷子根本懒得搭理他。
姜焕然也不在意,嘿嘿笑着自己解开谜底,我竟然那么巧的和花家大姑娘同船!花家大姑娘?姜老爷子看他一眼,花屹正的那个花家?就是那个花家,大姑娘南下谈一桩买卖。
你救美就是救的她?姜老爷子起身坐到儿子对面,好好说说。
姜焕然也收了那些个不正经,把浈阳码头上发生的事说了,就在姜新德还在惊讶花家的姑娘竟然会一身防身术时就又听得儿子说起在襄阳之事。
儿子自认在同一辈里不算拔尖,可和大姑娘走了这一路我发现不要说我,就是我们这一辈里最拔尖的那几个在大姑娘面前也不够看,爹,儿子有个请求。
说。
姜焕然板正了身子,儿子要娶花芷!PS:每个作者风格各有不同,我喜欢家国天下大开大阖,不喜欢在内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着墨,在这本书我也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基本很少写内宅,很多人都脸谱化了,而有的读者则很喜欢看内宅的剧情,所以看着就不喜欢了,空空完全理解,谁还没个喜恶啊,姑娘们各自看文就好,喜欢的跟着空空来,不喜欢的退出惜花芷页面即可,咱们好聚好散,说不定空空的下一本书会重新得到你的喜爱呢,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姑娘们注意防暑,么么哒。
第二百九十七章要这么个人而已姜焕然好像没听到儿子的豪情壮语,摸着胡子陷入沉思。
他掌管鸿胪寺,而花家的地盘在翰林院,有同朝为官的情谊却没利益纠葛,但是真要扯上关系却也是扯得上的,花家太爷,花屹正的父亲是他的座师。
花家桃李遍天下,满朝文臣又有几人能说自己和花家毫无关联?只是在关键时刻,大家也都更擅长明哲保身,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近一年时间过去尚没有人对花家落井下石,足可见花家平日里善缘之深厚。
好像是天生的,花家人就是比旁人要会读书,什么天才什么天份在花家人面前都不够看,而花家人会武他却从未听说,就像满京城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花家有大姑娘这么号人物一样。
姜新德忍不住想,莫非花屹正是早算到自己有这一难不成,不然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姑娘来了?那简直称得上是个财神!虽然做得不声不响,他们这些人谁不知道新冒出来的那几桩买卖都是花家的,那可没有一桩赔钱的,全在赚,大赚!多少人在眼红,只看能忍到何时才动手。
自家这个小儿子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浑是浑了点,世家子该有的眼光他都有,能让他这么心服口服,在推了无数桩婚事后主动提起要迎娶可见一斑。
可是…爹,你倒是给句话,什么时候去替我提亲。
姜新德示意屋里侍候的下人下去,你知道花家是个什么情况吗?不就是被皇上发落了吗?姜新德笑,不就是被皇上发落?你倒是说一桩比被皇上发落更大的事来。
姜焕然一听他爹这话就知道他不同意,当下就不乐意了,那又怎么样了,爹你们不能这样,当年花家兴盛的时候一个个把他们捧得天高,现在他们是从神坛上掉下来了,可花家就不姓花了?被儿子这么呛声姜新德也不生气,相反他还挺高兴,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缺心眼多心计深的,焕然这种反而少见,因为有他,家里都和睦不少,哪怕为着这份少有的和睦他也不能点这个头。
我相信花芷定是个好姑娘,她让花家体体面面的活着,为花家保住了火种,可是儿子,这样的姑娘不能嫁到咱们家来。
为什么?!因为你上边还有两个已经成亲的兄长,他们娶的妻子加起来也抵不得一个花芷能干,若让你娶了花芷家中将失去平衡,花芷有当家的本事,嫁给你这不撑家的幺儿也委屈了她。
姜新德并没有提高声调,慢悠悠的轻轻道出,却仿佛炸在姜焕然耳边,炸在他心里,他知道父亲不是在诓他,不是在想方设法说服他,而是告诉他事实,家中最怕失去平衡,若他真把花芷娶进门来上边两个嫂嫂将被比到泥里去,到时要如何相处?兄长又怎会没有意见?父亲说的都对,再对没有了,可他好不容易才看上的人…我搬出去住…啪!茶盏摔在姜焕然脚边,姜新德脸上没了笑意,你这是想分家?分出去我就不是您儿子了吗?这里就不是我家了?我照样回来孝敬您和娘,孝敬祖母…爹,我长这么大就对花芷有这种想过一辈子的念头,您就不能成全我吗?享着姜家的富贵自要顾全大局,花家被皇上所厌弃,你却去娶花家的女儿,这是要姜家摆明了站到皇上的对立面去?娶花家女就是站到皇上对立面?若皇上真半点旧情不念,您以为太后保得下花家女眷?你不要想了,这事不可能!姜新德神色越加冷硬,牵涉家族,他绝容不下儿子胡来。
做为家里最小的儿子,姜焕然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他也尽职尽责的做一个纨绔子,因为只有这样兄长才会疼他,才会对他放心。
他也曾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在那无数的弄潮儿当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姜家不能有一个又受宠还上进的幺儿。
姜新德看他这样也心疼,软了神情正要许点好处哄一哄就听得小儿子道:爹,我是不是个听话的儿子?姜新德微微一愣,肯定的回答他,是,你比很多人家的小子都听话。
我是不是不争不抢,你们给我什么我就得什么。
…是。
我把祖母给我定的出身高于长嫂的亲事都搅糊了,是不是够友爱兄弟?…是。
我和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散了,就因为他家和我家不再同一个阵营,是不是顾全大局?…是。
既然我都这么乖了,为什么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可以拥有?姜焕然笑得像哭,她没有长嫂出身高,没有二嫂娘家得势,她不碍着任何人,她只是本身出色,这不是她的错,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花芷,我被她看一眼就能高兴好久,爹,我就是想要这么个人而已。
姜新德心疼得厉害,比起那些个时不时就要惹出点事来让家里擦屁股的世家子弟焕然确实算得上听话,平日里就算胡闹也有个度,他给自己画了个圈,他就在那个圈里行事玩乐,绝不出线,不干伤家族利益的事。
他们兄弟之间能兄友弟恭,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像他说的,他们这些人给他什么他就得什么,不争不抢,如今他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和那个人成亲,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得拦着。
他不能不拦着,非是看不上花芷,他非常看得上,那么个能干的人落到哪家都是那家人赚到,可她只能为长媳,她为小上面的得忌惮她,内宅就要乱了。
更何况皇上没有表明态度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若皇上对花家的怒气仍在姜家就需得避着些,做为姜氏一族的族长,这是他该顾忌的,哪怕是要委屈了小儿子。
焕然,爹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姜焕然苦笑摇头,用力搓了把脸起身道:再好也不是花芷,我不要。
姜新德忙跟着起身,你去哪里?花家。
姜焕然!姜焕然跨过门槛转头面对他,我要去花家,大姑娘受了伤,我要去看看她。
你应该去向你娘请安,来人,带小公子去见夫人。
提到他娘姜焕然也没法再硬扛,他出去月余,回来是该去向娘请安的。
姜新德看他这么好说话反倒心里更不安稳,这小子和他犯个浑他还能放心些,花家啊!姜新德长叹了口气,把小公子看紧了,不要让他出门。
是。
PS:写了一章配角的戏,还挺有感觉,天太热,头脑昏沉,有点感觉不容易,并且莫名写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谁也不是螃蟹一般的活着。
第二百九十八章把我当神?夏日里天亮得早,城门开时天色已大亮,两起人在城门外道别。
三个小的选择和花芷同一日出发。
花芷一身利落劲装,头发束成一束扎在头顶,满身爽利,她一一扫过三人,嘱咐的话也不说得更多,只是道:多看多听多想,安全为重。
杨随安满口应下,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花芷都记不起随安改口唤自己长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以前他都叫自己表姐的,不过这样更亲近就是,就好像自己又多了个亲弟弟一般。
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三人行必有我师,行事你们需得有商有量,还有一点我要你们答应我。
花芷看着三人,无论在途中发生了多大的分歧你们皆不得负气分开走,多少人出去就得多少人一起回来,若让我知晓你们谁没有做到这一点,以后都不要再想出门!三人对看了一眼,皆点头应是。
我相信你们都是言出必践的男儿,长姐愿你们都能满载而归。
花芷笑了笑,把所有担心都咽回肚子里,翻身上马,就此分别吧。
长姐珍重。
花姐姐保重。
目送长姐身影再也不见,花柏林哑声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姐骑马,比我都骑得好。
一次北上,一次南下,加起来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里路,不好也好了。
小六上马,我们也走吧。
花柏林再一次看向长姐离开的方向,眼神坚定,他不会一直这么没用的,小六能有的进步,他也能有!&&&花芷一行轻装简行,天气又好,晚上就算在外边对付一晚也不难捱,再加上花芷的骑术确实精进不少,累了时就让晏惜带一程,速度比之上次要快了不少。
一处已倒了大半的屋舍前火噼里啪啦的烧着,花芷搅着锅里翻滚的汤,鲜香扑鼻。
可以喝了。
花芷示意众人拿着自己的碗过来,为了能吃好点,出来之前她做足了准备,不但让每个人都自带了一个碗,还早早就晒了些干菜,再带上些香菇粉和盐,歇下来时煮上一锅,配着干粮吃也不再那么割嗓子了。
另外花芷还给晏惜和他带的四个属下各自准备了些肉干,她和护院因为还在守孝没有这个待遇。
打了汤的其他人自觉的离远了些,花芷和顾晏惜也起身坐远了些,这种天气在火堆边可坐不住。
喝着阿芷亲手熬煮的汤,顾晏惜觉得比在宫里吃的还香,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并州大旱,亲眼看到了才知道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进入并州后看到的田地基本都裂开了,种的东西枯萎着倒在地里,好一点的也瘦瘦弱弱,放在平时那都是要拔掉以免抢好苗子营养的,如今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是他们这一季粮食最后的指望。
花芷心情也差了些,今天经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就看到有百姓坐在田梗上哭。
她从一个纵有万千不是却不会威胁到生存的世界过来,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饿肚子的滋味,对他们的绝望无法以身度之,却也知晓这一年怕是不少人家需得卖儿卖女方能活得下去。
阿芷,这样的情况可有法子…花芷哭笑不得的打断他,晏惜,你把我当成神了吗?顾晏惜就是固执的认为他的阿芷有办法,你连襄阳有可能的决堤都能想到解决之法,这里的情况说不定也能想到办法呢?不一样的,襄阳决堤那就想办法不让它决堤,可天不下雨我没办法让它下雨,钦天监那边怎么说?出来时说是十天内无雨,如今看来怕是一个月内也难有雨。
顾晏惜讨好的把自己碗里的汤倒了半碗到阿芷碗里,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遇到什么事就想着问一问你,说不定你能有些不一样的见解,抱歉。
和我说什么抱歉,其实我们可以反推一下。
反推?花芷眨眨眼,皓月只说襄阳八月会决堤,可没有说并州大旱会造成怎样无法估量的后果,若并州真的干旱到饿殍遍地,她说出来不是更给她增添筹码吗?…顾晏惜看着花芷笑了,所以说啊,他想的并没有错,有什么问题来问一下阿芷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花芷被他笑得寒毛都立起来了,擦了擦嘴角,并没有沾到菜叶,笑什么?笑我命好。
花芷多聪慧,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未竟之意,斜他一眼,低头喝汤。
顾晏惜笑意更深,你很相信皓月的预言。
在我看来,所谓预言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知晓了一些即将发生的事,不管那个原因是什么,皓月想以此来达到某个目的显而易见,与其说我相信皓月的预言,倒不如说我相信人无利不起早,皓月也是人。
顾晏惜微微点头,出发之前收到了陈情的消息,确认了皓月的目标是七宿司首领。
花芷眉头微皱,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己的人被她人觊觎的感觉,她把这种感觉压下去,重新开始捋思路。
七宿司首领代代相传,如果皓月的目标是这个身份代表的东西,那就有可能是她想借这个机会做成什么事,若她的目标是七宿司首领面具后面的人…花芷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熟。
她可有说起小六?不曾。
顾晏惜说出自己的感觉,她好像很看好我,比看好几位皇子还要看好,陈情说他试探着问过关于几位皇子之事,皓月很是不屑,直言其不能成事。
两人都是聪明人,顿时想到一块去了,看不上皇子,却主动接触七宿司首领,也就是说七宿司首领将来的成就会超过皇子?而能超过皇子…这世上只有一个位置能超过皇子!花芷心里一窒,这种窒息让她的心突然针扎似的疼。
她并不相信皓月真能算无遗策,其一,自己是个变数,她这个变数又带出了小六这个变数,这是其一,其二,皓月本身就是个变数,她为了送晏惜一份见面礼将隐藏得很好的袁世方引了出来,再经由袁世方引发的其他事…不知那皓月能不能兜得住。
第二百九十九章桩桩事时隔半年多,花芷又一次在那个村子里见到了陈图,和上次什么都不知道不同,这次见着他对晏惜的态度她就知道这人大概是七宿司的了。
一顿算不得色香味俱全但还算是丰盛的饭菜后,花芷起身道:你们聊,我去歇着了。
顾晏惜提了茶壶跟着进了屋,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里道:吃得太少了。
颠簸得狠了,没胃口。
花芷笑,一半都是素菜,有心了,替我谢谢他。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尽量在后天赶到阴山关。
好。
顾晏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了屋。
屋外,陈图正等着,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厢房。
陈图重新见礼,属下参见首领。
免礼。
顾晏惜在桌边坐了,收到消息从阴山关赶过来的?是。
顾晏惜点点头,下次就不必了,每隔半年把东西准备周全一些就是,以后这里就当个落脚点吧。
如今阿芷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必再玩那些花样,以阿芷的聪慧今儿一踏入这里怕是就知道陈图的身份了。
顾承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是,上月又有两起针对他的刺杀,属下查明,一波人是二皇子所派,一波人则是皇上派来的。
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派人来杀自己曾经饱含期待的长子了,顾晏惜也不奇怪,倒是老二这次让他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按捺这么久,原本他还以为老大一流放到这他就会动手。
长进了。
把那边的情况说说。
是。
陈图早就打好腹稿,这会便沉稳有力的道:如您所料,大皇子以为护他的吴守将,属下和吴守将通了气,他顺势就将这事认下了,并且见了大皇子一次,后来大皇子再约见他就以各种理由推了,大皇子看明白他是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也就不再登门,两个月前来到他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走,属下没有查到他的身份。
来自京城无疑,谁也不蠢,对顾承德再忠心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去触皇上霉头,至于查不到身份…有何难。
顾晏惜唇角微勾,这样的人他随手就能扔出十个八个来。
陈图躬身应是,继续道:属下着重让人跟着那几个武将,表面上看来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有的在别人看来关系还颇为不好,可如您所料,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联系方式,只是他们除了那个小团体谁也不信,也不带人进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
顾晏惜轻敲桌面,不带人,那就给他们一个自己人,此事需得等他回去再作安排,继续说。
是。
陈图头也不抬,吴守将重用花家,花老大人制定出一系列的制度协助吴守将将阴山关管理得更加严密,就在四天前开始收网,一网就捞出来十四个探子,吴守将大怒,将此事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到达皇上案头。
顾晏惜心头一动,你可知折子里有没有提到花家?属下不知,不过此事在阴山关并无遮掩,上下皆知。
吴永是个聪明人,应该有提,这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足以说明花家就算流放了也尽职尽责的做着大庆朝的臣子,皇上不可能因此就起复他们,却也多少能勾起他对花家的好印象。
还有一件事,属下是昨儿才得到的消息。
顾晏惜掀眉,说。
是,被派往关外草原的陈风昨天派人给属下送来消息,草原上已有三月不曾下雨,草地损伤严重,风沙较往年更大,需得防备。
可有告知吴永?是。
南方涝成那般,北方又旱成这般,顾晏惜站起来踱了几圈,接应好陈风,若有变故立刻让他回来,其他都是昊永的事,另外,你派人进入并州看着,一防民乱,另外也看看并州一并官员之作为。
是,属下立刻安排。
陈图半年才见到首领,有些事虽然已经上报七宿司这会却也详详细细的禀明,有些细节是没有上书的,首领惯于从小细节里发现问题,如今有机会面禀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谈就是大半夜,然而次日花芷早起时顾晏惜已经打完了一套拳。
这里离着阴山关已经近了,可越近心就越迫切,反而觉得怎么总也走不到头。
为了防风沙花芷带上了帷帽,顾晏惜则戴上了兜帽,把帽好压得低低的,其他人则把头整个包了起来只露出一条缝供眼睛往外看,闷是闷了点,可迎着风,风沙的攻击力实在太强了些。
这样的装扮在次日黄昏赶到阴山关时才解了,顾晏惜示意属下前去交了路引,守城的士兵却没有接,看着取了帷帽后看起来有点狼狈和疲累的花芷道,年前花家的姑娘才来过,我还得过她给的冻疮膏,记得她。
顾晏惜看向明显也愣了一下的阿芷,这人,大概自己都不记得给过别人东西了。
花芷已经反应过来,那药可有用?有用,少受了许多罪,在此谢过姑娘。
花芷笑,有用就好,我家的车队大概还要些日子才能到,带了不少,到时候再给你一些,你们自去分。
那感情好,我替兄弟们谢过姑娘。
士兵大喜,他身边的几人也和他一道拱手称谢。
阴山关的城门虽然不比别的城市那般人来人往,却也有人进出,一听这是花家的姑娘纷纷慢下脚步看了过来,花家如今在阴山关可名声响亮着呢,只要是生活在这阴山关的谁敢说自己没因花家受惠?不说旁的,杂乱无章的坊市就好太多了,整洁得他们每每都想先把自个儿身上的土拍掉再进去。
花芷对这样的目光恍若未觉,士兵一放行就打马进了城,城内不得纵马,小跑着却也是没人管的。
在家时尚没觉得如何,想念时想一想也就过去了,可离得越近那种心如鼓擂的感觉那份迫切就越加明显。
第三百章再相见这个点已经下衙,一行人直奔花家居住的地方。
花芷忍不住夹了下马腹,无声的催促马能走得更快,偏偏她还紧拉着马缰控制马速,马打了个响鼻,不知到底是该跑还是不该跑,小跑几步就走几步再小跑几步。
离得更近了。
这时,前边走着的一行五人印入眼帘,瞧着那几道脊梁挺直的瘦削背影花芷下意识的勒紧马缰,马人立而起,长鸣一声。
走在边上花平阳无意间一个回头,看到马上的人就收不回去了,立刻又惊又喜的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颤声唤道:芷儿!另外四人刷的立刻转身,眼神自觉的去寻找人,然后紧紧盯住,不自觉的就攒住了拳头。
花芷翻身下马,倒头下拜,声音脆响,芷儿代花家在京城的所有人问祖父安,问父亲安,问二叔安,问三叔安,问四叔安。
花屹正颤着手把人拉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怎么…他想说你怎么又来了,可直到见着人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在盼着这个行事往往出人意料的孙女能再过来,来和他说一声:家里一切都好,大家都好。
而现在,她真的来了!做为花芷的父亲,花平宇则一手背在身后握拳,一手掩嘴轻咳一声,明明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偏又要别扭的说:怎么做这副打扮,难看。
花屹正瞪大儿子一眼,说的什么话,芷儿怎样都好看!花芷眼眶微红,满脸笑意的替别扭的父亲说话,爹是心疼我了,北边风沙大,这样穿能舒服点。
是真的穿得乱,里边一身劲装,外边却是裹了一层黑一层白的大披肩,既为挡太阳,也为挡风沙,再加上跑这一天,样子自是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花芷摸懂了父亲的别扭性子,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心疼之意,那些年她安于一隅,其实错失了许多东西,许多人。
花老大人,这是花家姑娘又来啦?说话的还是上次在街上遇着的那人,花家人这才发现周遭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花屹正骄傲的矜持着,没想着她又来了,之前的信里也没听她提起,堵大家的路了,我们这就回。
没有没有,路宽着呢!您自便。
花芷上前扶住祖父的胳膊往不远处的屋子走去,那里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迎出来了。
走了两步花芷回头,顾晏惜指了指那边的客栈,她会意的点点头。
这番动作她没有遮掩,花家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那位陆先生一眼,显然,这半年里发生了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花屹正想得不免就多了些,心往下沉了沉。
和一众家人见了礼,又将一大包裹的信件交出去,花芷去堂屋向祖父行大礼。
好了好了,这些俗礼就免了。
花屹正正要让人去扶便记起如今家里没有丫鬟,总不好让小厮近芷儿的身,而芷儿也没有带丫鬟出来,待他想亲自去扶时芷儿已经拜完了。
花芷又向父亲和三位叔叔行了大礼,便是不想受的也在花芷的坚持下受了,她此时代表的不止她个人,还有家里的所有人,这个礼,该受的。
夏天里天黑得迟,时辰却也不早了,花平宇看女儿一身风尘仆仆,便是再想知道家里的情况也忍下来,提议道: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便让芷儿先去歇息吧,爹,明儿您别去上衙,我过去替您。
不用。
花平阳接过话头,明儿我去一趟替我们都请了假,上峰会批的。
也好,老么你去一趟。
是。
花屹正看向孙女,还是住之前那家客栈?是。
那就还和上次一样,你四叔陪你住。
花芷看了四叔一眼,应是。
早点去歇着吧,明儿我们再好好说话。
花芷起身朝屈膝一礼,您放心,家里一切都好,大家都好。
花屹正心里本就没缓得下去的涩意又升腾起来,奔波千里她就为带来这一句,他千盼万盼,等的也是这一句。
如今她带来了,而他也盼到了。
去吧。
走出堂屋,外边一众小辈一个都没走,看得出来家里长辈把他们护得很好,即便受此磨难催长了他们,然后他们依旧眼神清正,满身书卷气。
这里有人比她大,也有人比她小,她也就不区分那么多,团团行了一礼,再次道:家里一切都好,大家都好,不用担心,明天我再来细说。
庶弟花柏礼和花柏祥应得最大声,这可是他们的长姐!从院里出来,花平阳正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和侄女儿说说话就看到了那个碍眼的男人,上次接触过后他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印象深刻,一边替芷儿担心又一边有些安心。
同为男人,他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可每每想起他又觉得这个男人有几许可信,不是真心喜爱不会陪着奔波千里,不是真心喜爱,看着芷儿时眼神不会那么柔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给出的柔软才最为难得。
只不知,如今两人是个什么情况。
顾晏惜拱了拱手,花四爷。
花平阳也回了一礼,陆先生。
自从阿芷改口叫他晏惜后倒是有些日子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顾晏惜看了阿芷一眼,侧身相引,房间定好了,也给花四爷定了一间。
花平阳不轻不重的道了声谢。
两人的相处让花芷莫名有种做爹爹的挑剔拐跑自家女儿的那个坏男人的即视感,被自己的想像宭了一窘,她赶紧引了个话题道:四叔,这段时间大家可都还好?都好。
花平阳神情缓和下来,你那个大夫朋友医术高明,爹的病断根了,其他人的小毛病也都好得差不多,我进了守将府,大哥和父亲受吴永将所托梳理阴山关,成绩显著,花家多少也算有了点自保之力。
这样就太好了。
花芷笑容都明媚起来,只要花家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好,她不贪心,其他的,还得在京城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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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美好花平阳看着她那抹笑,对陆先生的那点抵触也渐渐淡了去,不论芷儿和陆先生目前是什么关系他都要相信芷儿做的每一个决定一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客栈离着近,片刻就到了,顾晏惜不止安排好了房间还定好了饭菜,三人一到饭菜就端了上来,其中有两样是他记得上次来时阿芷多吃了几口的,荤素对半。
花平阳见她只吃素菜眉头就皱了起来,跑这么一路,不吃点营养的怎么行。
说着就要去给侄女夹菜,花芷把碗往旁边一移,四叔您可饶了我吧,怕在外边吃不着东西,出来时我就准备了不少肉干,现在我都觉着满嘴都是肉味,您赶紧让我吃点素的压一压。
花平阳哭笑不得,让她吃点肉怎么就跟让她吃毒一样,不过他也不奇怪就是,这丫头在家时就更喜食素。
顾晏惜看了阿芷一眼,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些炖的笋干,他特意嘱咐过让掌柜不要往里添肉,虽然味道差了点,但是阿芷喜欢。
花平阳见着对他印象倒是好了些,也愿意和他说话了,又麻烦陆先生跑这一趟了。
乐意之至。
…还是不要说话了。
饭后顾晏惜去了后厨,不一会就一手提了个大木桶出来,里边满满都是水,还冒着热气,正说着话的叔侄俩都是一愣。
目送人上了楼,花平阳视线才落回侄女身上,他…你…花芷笑,就那么回事儿,四叔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本还想好好说一说的花平阳歇了所有话头,长叹了口气,道:一路辛苦,早点休息。
花芷屈膝一礼,感谢四叔不追问,真要说她也希望是大家都在,免得每个人面前都要说一遭。
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花芷一夜好眠,醒来时天已大亮,只看太阳从窗棂那照进来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知晓这会不早了。
收拾妥当打开门,晏惜已经在等着了,就好像算好了时辰,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坨。
面坨是阴山关特有的一种吃食,看相一般,吃着却不错,花芷上次来吃过后说过好吃,顾晏惜一直都记着。
吃一点再过去。
花芷笑得眉目温柔,乖乖应好。
看阿芷吃得香,顾晏惜神情越显温和,一会我去见吴永。
吴守将?恩,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
花芷点点头不多问,不用替花家争取什么,花家能保持住现在这个样子就可以了,太过出挑也不合适,毕竟他们如今的身份还是罪人。
我会把握好度的。
花芷抬头笑,其实我四叔会进守将府是你帮的忙吧。
我只让他看顾两分,你四叔能被重用是他能干。
那倒也是,到了外边就不用顾忌这个那个了,四叔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顾晏惜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打算在这边停留几日?三四天的样子,你有什么事尽管自己去忙,晚一点回也没有关系。
这个时间就够了,快吃,凉了就差味了。
花平阳看门开着快步走了过来,到门口时正要说话,可看着屋里两人一人努力吃着一人含笑看着的画面他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生养在花家,他见过太多人,知晓太多事,也见过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爱情。
可没有哪一桩有眼前这一幕美好,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的美好。
但他也担心,能携手一生的神仙眷侣太少太少了,他亲眼见过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人最终一人留在原地一人却已厌倦,最终一房一房的妾室往家抬,开头有多美好结果就有多悲惨,他就怕芷儿也遭遇这些。
顾晏惜早就知道他来了,见他始终不说话便抬头看去,花四爷。
花芷闻声抬头,放下筷子叫人:四叔。
你吃你的,没什么着急的事。
吃完了。
花芷擦擦嘴,从床上拿起一个偌大的包裹起身道:走吧,大家肯定都等急了。
确实是等急了,但也没人来催,他们一路从京城走来知晓有多远,骑马看着快,可受的罪半点不少。
晏惜你自去忙,我就在那边宅子里,哪都不去。
好。
花平阳拿过那个份量十足的包裹跨过门槛脚步停了停,回头道:家里准备了薄酒,陆先生若方便可过来一饮。
顾晏惜和花芷对看一眼,顾晏惜立刻应下,晚上在下会来接阿芷,到时定陪各位长辈喝上一杯。
花平阳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花芷眼里含笑朝着顾晏惜单眼眨了眼,快步跟了上去。
顾晏惜站在那好一会,良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花家老少齐聚一堂,把个堂屋挤得满满当当还小了,一些小辈不得不站在门外。
长姐来了!花柏礼低呼一声,激动的往门边的方向迎了迎。
所有人立刻齐刷刷看过去,花芷朝众人笑笑,和昨天风尘仆仆的样子比起来,今天休息好了的花芷格外明媚照人。
芷儿来了?快进来。
从众人让开的过道里进屋,花芷打眼一瞧,不得不承认花家真是人丁兴旺。
芷儿见过祖父,见过父亲和各位叔伯长辈。
花屹正摸着胡子点头,坐着说话。
花芷在下首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落座,对上一众人期待的眼神她更觉得心底柔软,家也是不一样的,有她上辈子那样互相算计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家庭,也有眼前这般即便落难也对家人牵肠挂肚的家族。
那,便以好事开头吧。
四叔公应该收到琴妹妹的信了吧,就在我出来之前几天她成亲了,妹夫我见过一面,上佳。
花家四房花屹辰眼里脸上全是笑意,连连点头道:看过信了,琴儿也说你把大家照顾得很好,还花了许多银子替她备嫁,让她有了该有的体面,叔公也多谢你。
花琴的信厚厚一撂,说的当然不止这些,她说了家里如今的情况,说弟弟们天天上族学,非但没有因为花家败落而气馁灰心,反倒一个个斗志高昂,说花芷从一桩买卖里分红给几家过日子,已经没了最初的窘迫,说花芷前一阵儿南下了,也是为了一桩买卖,在家不过歇了四五天就再次北上…说了很多很多,看得出来花琴很敬佩这个堂姐,也让花屹辰对长房这个孙女的喜爱不再流于表面,一个人从他说得多做得少还是说得少做得多就可以看出其人的秉性,而花芷是后者。
第三百零二章叙离情(1)花芷却不居功,蔡家是个信人,我自也要让花家对得起他们的守诺。
是这个理,姑娘家一个人嫁到另一个家族去,是需得尽量替她做打算,芷儿做得对,花家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花屹正笑眯眯的接过话,你祖母身体可好?是,祖母都好,琴妹妹的婚事便是她和几位叔奶奶一起操持。
花芷说得面不改色,用一另桩不那么好的事把这个话题引走,有婚约在身的几个妹妹,除了琴妹妹其他的都退婚了,祖母在给她们寻摸人家,不过殊为不易,嫁到二品官家也不算高嫁,可以花家如今的情况就是嫁到五品六品家族却也算不得低嫁,怎样都难。
屋里瞬间沉默下来,这一屋子人里老的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一辈子虽有遗憾却也值当了,少的未来还有更多可能,机会来了起复也不过是朝夕之事,可女人过了花信年华,这一辈子也就耽误了。
从来不愁嫁的花家女如今落到如此田地…花屹正苦笑,是我连累她们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家人之间说什么连累,祖父,您这想法可有点不对。
花芷轻笑,一脸本该如此的神情让一众人心也跟着松了松,是啊,没道理富贵荣华享得,大难临头却非得各自飞才算常情。
祖父,我把小姑接回家了。
花屹正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细细道来,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意外,静儿太软弱,没了花家护着,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的杨家未必待她还会一如既往,只不知事情走到了哪个地步。
杨奇欲通过小姑来掏花家的老底,小姑虽老实却也心系娘家,自是不愿,杨奇便动了手,随安来求我我才知晓小姑被那般对待,便将小姑抢了回来。
花芷看向父亲,此事是由柏林出面,他本就是花家长房嫡孙,如今更是家中最年长的男儿,由他出面最是合适,并且他也做得很好,对了,琴妹妹出嫁也是他领着家里的弟弟送的亲,替花家长脸不少。
四叔公接话,琴儿信上也说柏林替她撑腰了。
花平宇矜持的点点头,喉咙却堵得厉害,那么个无法无天的小子终于也长进了。
花屹正欣慰之余更担心女儿,你小姑她如今…她不想再回杨家,有意和离,我便想法子让杨奇写了放妻书。
放妻书?杨奇应该更想写休书才对。
花芷笑,我不接受休书。
花屹正也笑了,虽不知芷儿使了什么法子,结果是好的便好,他何用管那么多,家里有芷儿在总不会让家人吃了亏去。
花芷深知不能只说喜不说忧,说家里添了什么买卖,哪一家对花家颇有照顾之余她也说小姑,说花家姑娘亲事不顺,以此来让家人安心,要是她只说家里什么什么好他们不会信的,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尤其是对曾经风光无限后来落了难的家族尤其如此。
可真正会让他们伤心的她一个字也不曾说。
族学添了个先生,是外祖父花了好些时间请来的,叫郑知,是个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水平非常不错的人,他答应外祖父会在族学呆三年。
曾听你外祖父说起过他,对他多有夸赞之意,没想到他没把人弄自己朱家族学去,倒是弄花家来了。
花屹正没说谢,以他和朱博文的情份不用说谢,朱家在花家出事后的所为也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
是,外祖父知道花家缺先生。
花芷接过花柏礼递来的茶喝了几口,我出来时柏林和随安一道出去游历了。
花平宇皱眉,会不会太早了些?这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也派了人护着。
挺好,一个人要长成什么样只能由自己决定,远比别人逼着迫着强。
花屹正又问,随安和外家还是多有往来?杨家同意?他很少回杨家,多数是呆在花家,平日里还是去书院,我按家里以前给家中子弟的月例给他应有的一份。
没人会说这事不好,也没人会觉得花芷做得不好,他们想不出还有谁会比她做得更好。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多少震撼似的,花芷继续道:大家如今手头宽裕了些,知道我要来便都准备了不少东西,我瞧着天好干脆就让家中护院组了个车队,联系了一家商行跟他们的商队一起北上,算着时间怕是还需一个月才能到。
不需要如此…花屹正突然就哑了嗓子,他原本只盼着芷儿能让京中的家人别太难堪,可显然,她做得远远超过那些。
让一个落魄的家族体体面面的活着,虽然芷儿从不说她的辛苦可他们谁都知道那有多不易,花屹正尤其清楚,之前对他多有抱怨的旁支众人也是因为芷儿把家里照顾得好才渐渐解了心结,有了今日的团结一心。
花芷不停歇的说了半日,茶喝了数盏才终于满足了众人对家人的渴望,中午大开席面,花芷依旧以之前搪塞四叔的理由搪塞了众人,只食了些素菜。
下午就是长房自己的时间了,大家都识趣,没有人再拉着花芷不放。
书房内,花芷面对亲近的家人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绷着了,详细说了下车队的事,共有二十四辆车,其中半数是装的书,我知道大家在这里也都在想办法弄书,可阴山关毕竟贫瘠,书籍远不如京城来得全,家里曾经的藏书我大都心里有数,就照着那个收集的,这是花家的立身之本,我觉得不论要在这里呆上多久这方面都不能懈怠,家中年轻一辈的兄弟尤其如此。
这样的大手笔让花屹正完全无法拒绝,他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客死异乡,虽然定会有遗憾,如今也不再担心家中会乱会散,他只担心流放到此的小辈会荒废了学业,那才是伤了花家的根本,显然芷儿也想到了这层。
笔墨纸砚也装了两车,无需省着用,后边我会陆续派人送来,只是质量上肯定比不得曾经家里用的那些,先将就着用吧。
第三百零三章叙离情(2)已经很好了。
花屹正摸着胡子点头,加重语气再次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你有心。
我也不能事事周全,若需要什么您要和我说,只要能弄到的我都会尽量弄来,不要觉得费事,我并不会这么觉得。
花芷笑,我很能赚钱的,不用担心我负担不起。
花平阳压住心中涩意,笑道: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放心,我们还会和你客气不成。
花芷把自己带来的大包裹打开,大包裹里又是四个大小不一的包裹,她把其中最小的那个拿出来,边拆边道:这是香菇磨成的粉,做菜的时候放一点会很提鲜,车队里有一车全是干货,有这种香菇粉,也有干的香菇,我还收了些干的海味,到时我都留下做法,让下人照着做就是。
第二个打开则是一个盒子,花芷直接往祖父面前送,茶叶,车队里还有带,我先带了些来给您解解馋。
花屹正大喜,打开盒子用力吸了一口,轻轻翻捡了一下道:看着不像今年的新茶。
去年的,有人替我去老宅子里把这些抄家时他们看不上的东西给偷出来了。
像是说了句天气不错这样无关紧要的话,花芷拿出那个大包裹打开,听着动静和形状花家人也知道是什么了。
把长度大小相同的金条叠整齐,花芷道:这个最好只做打点用,如果真要自用就弄断了再使出去,不然就太招摇了些,我另外还带了些银票,应该也够自用了。
打开最后那个包裹,卷成卷的银票映入眼帘,花芷继续道:大小面额都有,虽然在这种地方银票不见得能买到所有东西,但多少也能让大家过得更好一点。
父子五人看着听着,心中复杂难言,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花平阳轻咳一声,家里又添新买卖了?对,我在城东那个庄子上培植菌菇,这个香菇就是其中之一,这次随车队前来的两人到时会留下,他们带了孢种,我想让他们在这里试种看看能不能成,如果能成冬天也能多个菜吃。
阴山关只有两个季节,冬天和春天,漫长的冬天不止天冷难熬,吃的东西也就固定那几样,花家人被精米细面养大,去年他们就熬得挺辛苦,一个冬天下来谁没瘦几斤,还是后来天气暖和了好一顿补才好转。
能多个菜是好事,听芷儿这说法就知道这怕是还不止一个品种,就是,我们这哪里像流放,倒像是来享福的。
那您这享福的标准也太低了些。
花芷立即反驳,不过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香菇粉很经用,可以分出去一些,要是蘑菇种成了到时要怎么做您看着办就是,那东西长得快发得也多。
…好。
花屹正应下,芷儿考虑得太周全,除了应声好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芍药过几天会到,到时让她再给大家看看身体。
花芷看着沉默的男人,家里曾经的顶梁柱,我们身在京城不担心别的,就怕你们生病,只有身体好了才能言其他,哪怕是看在我们都在这么努力的想要让花家好起来的份上也请祖父,请父亲和叔叔们保重身体。
放心,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
花芷的笑容一直在脸上,说得也始终云淡风轻,就好像对她而言一切就是那么简单轻松,只是啊,在这屋子里就算是最默默无闻的庶子花平源也曾在京城那个名利场打滚,又岂会不知其中艰辛。
不过她既不想说,他们便不问。
花平宇突然道:说说那个陆先生。
亲生父亲问自己对象的事,花芷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没了之前的轻松,但也坦然。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并且也想好了要怎么说。
他的身份复杂,我暂时不方便透露,但他对花家无恶意,明里暗里诸多维护,对我亦是。
顿了顿,花芷又道:我知道父亲想问的是什么,但是目前我和他都不方便提及婚嫁之事,我若嫁人,必是花家已无后顾之忧,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
花平宇却摇头,我不关心他的身份,你素来有主见,只要你知晓他的底细觉得他值得你信任就行了,我更关心的是他的态度,他对你是不是好。
没有比较,我不知道好的定义在哪里,只要在京城,再忙他也会陪我吃晚饭,我有事时他会第一时间赶到,我北上他会安排好所有事情陪我前来,无论是他自己的事还是和我有关的都会和我商量,不会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干涉我行事。
说起来花芷才发现晏惜有那么好,比她以为的还要好,她低头浅笑,但是我会给他机会接近我,是因为他没有将我当成男人的属附品,我和他之间没有高下尊卑之分,到现在为止我觉得他称得起一个好字,至于以后…花芷笑,下一刻的事尚不好说,以后谁能说得好,我们能抓住的也就是眼下罢了。
这也实在是看得太过通透了些,花平宇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也只是道:你不会后悔就好,没人有资格置喙你。
连父亲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自也不会再发表其他意见,在知晓她不会不顾花家成亲嫁人就更不会说她这样不好。
花屹正点点头,要是合适,他也愿意,不妨让他过来见上一见,我们也要多谢他对你对花家的看顾。
花平阳连忙道:是,儿子早上已经邀请他了,他应是不想打扰我们团聚,说是晚饭时过来。
花芷对四叔眨眨眼,多谢他话里偏向晏惜,花平阳瞪她一眼,到底也不舍得为难她。
他的侄女他知道,要不是上了心不会露出那样温软的笑容来,想起早上那一幕花平阳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不赞同,但更不愿违背芷儿的意愿去拦阻,芷儿不是那些需要男人来决定命运的姑娘,她承担得起一切后果,更何况她还有他们,大不了就在花家当一辈子的大姑娘就是。
PS:每次三更就修得生不如死,书评区都说好,可我成绩掉成这样是闹哪样,说好的是在安慰空空吗…第三百零四章见家长那边顾晏惜在等了半日后终于见到了吴永。
参见世子。
免。
顾晏惜看他一身盔甲着身眉头微攒,这是怎么回事?有战事?吴永把头盔取下放到一边,一气儿灌下一整壶茶才回话,草原上最近不安份,昨儿晚上就得知您进城了,原本打算今儿哪都不去就在府里候着,没想天还未亮就得知关外有异动。
听说那边已三月余无雨,草地损伤严重,死了不少牛羊。
是,我已经呈折子上去了。
顾晏惜微一沉吟,此事回去后本官会向皇上禀明,你先便宜行事。
那便再好不过了。
吴永神情显见的一松,下官不敢欺瞒,边关,怕是会不稳。
边关何时稳过,不过是一年年守住罢了。
吴永一愣,旋即失笑,可不就是如此,吴家的存在不就为此吗?顾晏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几人,看好了。
吴永拿起来打开一看,霍,可不就是在阴山关也有威名的那几个,他们有异心?有没有异心暂时还不好说,有图谋却是真,我若说他们是一伙的,你可信?一伙?吴永沉了脸,这几人里可有几个还是对死头,平日里他没少听下边的人说起两方又干架了,这是想要蒙蔽谁?!留意便是。
是,下官明白了。
顾晏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花家不能太引人注目,把着些度。
世子,花家有如今的名声真和下官没什么关系,花老大人的本事摆在那里,不过随便一出手就有了这效果,有这么个人在这里您让我不用,这下官可做不到。
吴永嘻皮笑脸着一点没有要应允的意思,有他们在下官轻省了不知道多少,下官可还想着能更轻松些。
怎么用是你的事,在往上写折子时不要过多提及他们,过犹不及的道理你当懂得。
吴永自是明白他的顾忌,点头道:那有些功劳我便先冒领了。
心里有数就好。
顾晏惜看向神情间没了郁色的男人,身体彻底好了?好了,那师徒俩都挺厉害。
吴永眼神微闪,这次怎么没见着你带上郡主一同前来?顾晏惜看向他,眼神锋利如刀,就在吴永要承受不住打算转开话题时听到他道:她过几天会到。
吴永眼神一亮,旋即若无其事的说起了旁的。
顾晏惜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芍药的事他向来随她心意,不论何时她总不会无处可去。
&&&太阳西沉,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
守在门口的花柏礼先是看了长姐一眼,禀报道:陆先生来了有一会了。
父子几个心情都有些复杂,可不论心里怎么想他们都是要见的,往大了说两人这已经是私相授受了,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得被说成什么样,他们见过后即便名份没有定下那也是过了明路的,花家都认可,外人也就没资格在那指手划脚。
花平宇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诗书传家的花家何时出过这等事,但芷儿是他为花家牺牲良多的女儿,他这个做爹的就是咬着牙也得帮着担下来。
顾晏惜由二房的花家子陪着在堂屋等候,听到脚步声他迎到门口,花屹正几人一进来他便躬身行礼,小子拜见各位长辈。
这种对象来家里见长辈的感觉实在是有点窘,花芷脸有点热,又有点高兴,脸上笑意盈盈。
花屹正眼角余光看到心里暗叹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抬手虚扶,免礼,寒舍简陋,让陆先生笑话了。
不敢。
顾晏惜回得中规中矩,明明在皇上面前亦能应对自如,这一刻却觉得手心湿润,心跳加速。
分宾主落座,花屹正打量这个曾见过几次的陆先生,芷儿既说他身份复杂不便透露,那自也不是寻常人,从他的气势也能看出这不是个居于人下之人,却不知京城中何时多了这号人物,莫不是新入京的?他并不愿意芷儿和身份复杂的人有所牵扯,可芷儿那话却也极有道理,一个男人若非上了心不会定时去陪着吃饭,不会千里相随,亦不会有打动芷儿的那些尊重。
他们之所以愿意成全还有另一个原因,芷儿以后还要再觅得如意郎君难了,她太能干,便是有人把她娶回家去也是为了她这份能干,而非她这个人,能压得住她的男人太少了,也少有男人愿意被太过能干的妻子压一头,夫妻间也难和谐。
如今有这样一个男人既不阻碍芷儿当家做主,又有足够的本事能和她比肩,就凭着这一点他们也须得慎重考虑。
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花屹正道:听芷儿说你对花家多有看顾,老夫在此多谢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阿芷能干,反倒是阿芷帮了我许多。
几人听着面上都是一松,不倚功自恃,挺好,他们担心的也不过是他仗着帮过花家而看轻芷儿。
花平宇突然开口:陆先生家中尊长可愿你这般和花家纠缠?世叔唤我一声晏惜便是。
顾晏惜不卑不吭,家中父母皆已不在,我之行事无需向他们交待。
父母已经不在了吗?花平宇看了父亲一眼,也就是说他们无需担心对方家中会看低了芷儿去,这样倒好。
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双方都有些不自在,花芷更是如此,她索性站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
花芷一走,屋里更加安静的针落可闻,最后还是顾晏惜打破了沉默,我待阿芷之真心天地可鉴,惜她敬她,也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不做辱她名声之事,请诸位信我。
他坦荡的态度让人心生好感,花屹正看向下首之人,虽然脸上的疤让他看起来面相有些凶,可在他们刚才进屋的那一瞬,他第一眼看的是芷儿,那一刻的柔软骗不了人,面对他们的紧张他也感觉得出来,若非在意他们的态度他又岂会紧张?抛却心中那些顾忌,这个男人不差。
PS:有没有一点尬聊的感觉?有就对了,这一章要的就是这个感觉,后边还有一章。
第三百零五章精神寄托我们相信芷儿。
信她的眼光,也信她的品性。
不论何时,我们整个花家都是她的后盾。
若她此次看走了眼,花家帮她一起扛下这个后果。
顾晏惜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若花家一意拿名声说事来拦着两人他反倒会看不上,阿芷为了花家可没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有多重,花家要用她之时也没见他们有多爱惜阿芷的名声。
幸好阿芷为之奔波辛劳的花家,也对得起她的付出。
双方有了初步的认可,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的亲近了些许,花屹正起身笑道:芷儿怕是还在那心头打鼓,过去吧。
顾晏惜低头一笑,是。
院子里席面已经铺开,花芷回着花柏礼的话还时不时往堂屋那瞧一眼,莫名就也有那么一种怕自己对象过不了父亲那一关的感觉。
待看到他们从屋里出来她忙迎上前去,扶着祖父时悄悄向四叔眨了眨眼,花平阳瞪她一眼,还是对她轻轻点头。
花芷心头一松,见家长这一关总算过了,看样子结果还不错。
在最上位的那一桌坐下,花屹正看向顾晏惜,陆先生请坐。
您叫小子一声晏惜便是。
等父辈几人都坐下了,顾晏惜知趣的坐到最下首,花芷看了祖父一眼,坐到了晏惜身边,在外风光无限的七宿司首领此时势单力薄的让她有点心疼。
花平阳又瞪了那胳膊拐往外拐的侄女一眼,花芷讨好的对他笑笑,让他好笑的同时又无奈。
说没上心谁信,这般小儿女模样的芷儿他还是第一次见,以前他拿沈棋打趣她她都能反打趣回来,看不到半点难为情,更不用说这样护着了。
花屹正倒是笑了,不论如何芷儿是开心的,这就够了,为了花家她已经够辛苦,若有人能让她开怀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拦着,至于那些个束缚女子的规矩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真要论起来,芷儿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就已经坏了规矩,不用等到这事。
一想通,老爷子对那个年轻人也就顺眼起来,举起杯子道:远道而来,水酒一杯聊表谢意。
不敢称谢,小子心甘情愿罢了。
顾晏惜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花家人俱是满饮,曾经他们如何会喝这等劣质洒,又如何会不讲究的在院子里摆席面,可一年时间足够他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并且适应。
顾晏惜环眼扫过,将众人平和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不无感慨,这就是皇伯父忌惮的与大庆朝存在同样久的花家,他们能风光无限,也能在逆境中寻到生机,花家,好似比顾家更得天护佑,每每都能在危难时迎来拯救之人,一如曾经的花静岩,再如现在的阿芷。
吃了一顿没吃饱但意义重大的饭,顾晏惜和花芷迎着余晖去往客栈,花平阳借故没有同往。
然而两人也没有时间多说话,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花芷打招呼,说的都是,哟,花家的姑娘又来啦?哈哈,如今正是风沙最厉害的时候,一路上吃了不少沙子吧。
今儿老大人都没去衙门,想来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吧。
花家姑娘看着精神可好。
…等等等等诸如这种,这些人花芷一个都不认得,可这并不妨碍她笑着向每一个和她说话的人回话。
别人予她善意,她便回与人真诚。
顾晏惜跟在身侧,看她应对得宜,看她进退有度,看她得到他人赞赏,看她待人满心柔软。
这就是他的阿芷,一开始她想将人藏起来让人看不到她有多好,可现如今他更想宣告天下这样出色的人是他的!进了客栈,花芷正欲同晏惜说话掌柜已经迎了上来,今儿有人送了几个沙皮瓜过来给您,小的送到您二位房间去?花芷微微一愣,立刻道:好,麻烦掌柜。
不麻烦不麻烦,份内之事。
掌柜连连挥手,黝黑的脸上笑容格外憨厚,今年雨水少,瓜甜得很,别地儿怕是都没有的,您尝尝鲜。
花芷再次道谢,她不知道是谁送的,心里却暖得不行,这里的人大多已经被抛弃,可他们却也并非真就万恶不赦,时间磨去了野心,露出里边被层层包裹的真心其实也和普通人也无异,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群渴望亲人故旧来探望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怕是都把你当成一种寄托了。
上了楼,顾晏惜轻声道。
我的荣幸。
顾晏惜替她推开门,靠着门双手环胸的看着她,喝了酒的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却不熏人。
明天准备做什么?去找郑先生的故人。
花芷进屋倒了杯茶过来给他,你的事忙完了吗?唔,我今天顺便查了下那人的住址,明天陪你一起去。
郑北的故人名曾贤,说是故人也算不上,曾贤的父亲曾在郑北父亲过世后朝他的母亲伸过一把手,有朱家在前,那不算大恩情,但郑北也是记着的,这次回来得知曾家蒙了难,所以在知晓花芷要来阴山关时托她带些东西来。
曾贤曾在户部侍郎任主事,四年前被流放来此,罪名是贪墨。
身在户部,有几个官员是真正干净的,曾贤不过是替人顶了罪,这事与七宿司无干,具体情况为何我也不曾细查过。
顾晏惜指着前边一条巷子,应该是那。
到了这一片,花芷才知道就算是在阴山关也存在富人区和贫民区,花家能在流放过来短短时间就在这两者的中间地带站稳脚跟,有花家自身的本事,更多的却也是花芷藏给他们的金条起了作用。
越是这种地方,金条越好用。
顾晏惜背着包裹牵着阿芷的手走在阴暗潮湿的巷子里,边仔细辩认房门上的号码,是这。
低矮的屋檐,门楣上还缺了一块,无不显示住在这里的人境遇。
两人对望一眼,顾晏惜上前敲门。
谁。
低哑的声音从里传来,暗暗还藏着几分警惕。
花芷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受人之托来探访故人。
屋里沉默了一下,不一会门吱牙一声打开,出人意料的站在门内的是个孩子。
PS:就像书评区的姑娘们说的,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空空一天写个四五章是写得出的,可空空修不出四五章,修三章都修得吐血,每天修文时的心理活动都是这样的:写得什么破烂东西,这都什么遣词用语,狗屎一样,呸,这是什么剧情,古代人就不长脑子了?感情呢?感情在哪?呸,这么不自然,回炉重来…真的,每次修文都要这样自虐好多遍,所以我很少回头看自己写的东西,因为修的时候就已经看伤了,特别不想再看。
第三百零六章曾贤其人瘦瘦黑黑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裳,明明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岁,眼神看起来却有些凶狠。
院子不大,院门正对着里边大门,从小孩头顶看过去,花芷看到了屋檐下坐在椅子里的瘦削男人。
花芷微微福身,自报家门,小女来自花家,受人之托来给曾先生送些东西。
男人多看了顾晏惜几眼,微微点头,寒舍简陋,不嫌弃就进来吧。
花芷往里走了几步听到后边有动静,一回头就看到小男孩把门插上了,然后又跑过她身边推着男人往里走。
花芷这才发现那是一辆简易轮椅,轮子是木的,自己要推动怕是不易,需得有人在后边推,小男孩做得极为熟练,但也看得出很需要些力气。
花芷没有冒然伸手帮忙,礼貌的等那大小两人都进了屋且安立于堂屋之内时才往里走去,经过门槛的时候她才找出那丝违和在哪里,回头一瞧,果然,这家里几道门槛都平掉了。
顾晏惜把两个包裹放到桌子上,两人在下首坐了,花芷开口道:受郑知郑先生所托带来这些,小女也不知是些什么,不曾打开瞧过,小的那个却是我备下的,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曾先生莫嫌弃。
郑知?曾贤一听说是故人就想过许多人,可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到郑知身上,那人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父辈的那点交情更不值一提,却没想到记着他的却是这么个人。
曾贤嘴角轻扯,有心。
花芷不着痕迹的看了这屋中一眼,一贫如洗也不过如此,那个孩子的警惕却不知是针对谁。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她管不了,包裹里有郑先生的信,他并不曾托付我带其他话,如此我也算完成了郑先生的差事,这就不打扰了。
花芷起身,欲走时又回过身来向小孩招了招手,小孩看男人点了头才走近。
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到孩子手里,花芷温声道:拿去买糖吃,好好长大。
小孩抿了抿嘴,紧紧抓着这个还带着余温的荷包不知是不是能收下,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道别,阴郁而冷漠。
想到家里那些被自己好好护着的孩子,对比之下越加衬得这孩子可怜,花芷心里有两分心软,最终却也什么都不能做,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院门开了又关,小孩叭哒叭哒的跑去把门又给插上,又叭哒叭哒的跑回来,犹豫着把手伸出来,爹,给您。
自己收着吧。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京城那些人家惯常的习惯就是在身上备一些装有金裸子银裸子的荷包来做打赏用,花家人给出来的多半是金裸子。
他转而看向两个包裹,没有去看那个据说是郑知送的,他先打开了小一些的那个,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些吃的用的,很平常,却实用,现如今真要送他一撂宣纸或者好墨好砚,也不过是拿去换钱再买来这些罢了。
他虽残了却也须得上工,自也知晓花家大姑娘的大名,没想到…曾贤垂下视线双手微颤,很快又稳住打开了另一个包裹,这里就显得杂乱许多,吃的有,用的有,连衣裳都有两身,其中还有一本书,看着书名曾贤嗤笑一声,随手扔到一边才又往里翻了翻,从最里边摸出来一张银票,二百两,不算多,但是以他对郑家情况的了解,只怕这也是郑知的老底了。
郑知。
曾贤轻声念叨这个名字,眼神有刹那的柔软。
从阴暗的巷子里出来重新走入阳光下,花芷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抬头眯眼瞧了瞧白花花的太阳,看着吓人,真说起来却还没有京城热。
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也会流放?如果是满门流放那就不奇怪,不过…怎么?两人走入正街,顾晏惜转到阿芷左手边让她靠里走,曾贤是四年前被流放,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三岁多的样子,莫不是来了这生的?花芷脚步一缓,眉头皱起来,他的夫人当时有孕在身?也有可能是在路上方知有了身孕。
顾晏惜有点后悔说起这个,大概和心性有关,阿芷不会特意去了解这方面的事,也就不知道真要满门流放,除非是家族人员众多且团结,不然大多护不住女眷,像曾贤这种家族已经没落的下场只会更惨。
可大庆律虽然不曾明文规定,多年来却也形成了一种潜规则,有孕的女眷即便在流放的人员之内也会网开一面许人留下,莫不是当年曾夫人有孕没人知道不成?就算是这样,那孩子也只能在这里生老病死了吧。
应该是。
花芷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时代的产物,她改变不了一个时代,只能尽可能的不让花家也沦落到那种悲惨境地。
我和四叔说一声,若有余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一个残了的男人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想想就不易。
花芷不是说说而已,四叔还没从衙门回来,她就从家里装了些米面油盐之类的生活必须品,想起那孩子连身合身的衣裳都没有,又亲自去买了几身厚的薄的衣裳,拢拢总总一堆让下人给送去。
不过顺手为之的事,做完了她也没往心里去,去祖父的书房拿了纸笔写那些干货的做法,顾晏惜就在一边给她磨墨,一如之前阿芷做那些事他就在一边跟着看着,不说她滥好心,也不拦阻她。
和家人相处的时间有限,花芷备加珍惜,每次吃了晚饭都会一直拖到不能再拖才回客栈。
可再拖,也终有分别之时。
得知她明日就要返回京城花家一众人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再难受再不舍也只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哪怕明儿必是会去相送,这会做长辈的依旧嘱咐了一堆,同一辈的也都抢着应允会照顾好长辈们,让家里如今最能干的姑娘安心。
第三百零七章变故突生(1)回客栈的路上花平阳特意放慢脚步,看着月色中并肩前行的两人不由得想到了那天饭后父亲和花家人说的话。
若非花家生变,芷儿本可以安稳顺遂的过一生,一个还算不错的夫君,几个听话聪慧的孩子,得势的娘家,不会难为她亦难为不到她的婆家,谁都要赞她一声有福。
从她后来的表现就能看出她有本事万千却甘愿蛰伏,过那规规矩矩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的日子,既是花家逼得她不得不丢开那些规矩,那也就没资格说她没了规矩!芷儿若能和这个男人白头皆老那最好,若两人最后走散了,芷儿就是花家永远的大姑娘,谁要敢轻看她半分立刻逐出家门!父亲是拼着被后代子孙骂也要护芷儿一个周全,未必是不相信花家子息会记住这情份,只是太心疼了,前不久还门都不乐意出的姑娘突然就成了撑天大树,且她撑起的不止是京中的那个家,还有北地这个家。
在她第一次来之前他们不过是在熬着,没有目标,没有希望,不知道前方会如何,只是日复一日生生的熬着,他既要担心花家的将来,又得担心老父亲是否熬得住。
可芷儿来了,她带来的不止是让他们日子能好过一些的金银,还有一份希望,她把这份希望注入他们心里,让他们对将来生出期盼,心也安稳下来。
是从那一次之后花家人才有了精气神,怨气少了,团结多了,小辈们会在上工磨出满手血泡后互相上药,会学着关心照顾长辈,会做一些自己曾经想都不曾想过的活,只为了能让其他人少辛苦一些。
这是芷儿的功劳。
没人知道她在这个逼迫自己成长的过程中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但他们懂得其中的艰辛,也就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对这个好像瞬间就刀枪不入的姑娘好,只能以这种舍了一层皮的方式护着她,为她留下最大的退路。
看着芷儿跨门槛也下意识伸手护着的男人,花平阳低头笑了笑,就眼下看来事情也未必一定会走到那个地步,已经知道了芷儿的好,知道了芷儿和其他女子的不同,他不信这位陆先生会舍得下这碗珍肴而去选择一杯寡淡的白水。
明早要赶路,早些休息。
是。
花芷福了福身,又朝着晏惜笑了笑便进了屋。
两个男人面对面的打量半晌,花平阳拱手道:这一路就麻烦陆先生护持了。
顾晏惜还以一礼,应该的,您放心。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即便明知得养足精神好赶路花芷也好久都没能睡着,要是可以,她真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可京城还有一大摊子事,网结得还不够大,她不能那么放任自己。
再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总算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突然就起了动静,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确定没有听错立刻利索的穿衣下床,这时门被人敲了敲。
阿芷?是晏惜,花芷快步过去打开门,顾晏惜一看她这副戒备的样子就知晓她不是刚醒,边境怕是有变,我需得去看看。
把人都带上。
顾晏惜理了理衣袖,留下一个跟着你。
这时旁边的门也打开了,花平阳边系衣带边问,这是夜袭?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顾晏惜回了一句便又看向阿芷,你先在客栈不要出去,见机行事。
好,你小心。
顾晏惜朝花平阳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转身走回来,把一把匕首放到她手里才又快步离开。
花平阳眉角抽了抽,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猜起了这陆先生的身份,若真是敌军夜袭那也该是边关守将的事,他赶去是做什么?若只是献上武力也不像,到底是哪家的?想了一圈也没有谁能和这人对上号,花平阳也就不多想了,阴山关还算稳妥,不会有事,继续去休息吧。
是,四叔也是。
花芷哪里真能睡着,回屋便坐在桌前等着,外边的动静不大,远远的有些声音传来,大概真是有敌人扰边。
东想西想了一会,花芷听到了敲门声,以为是晏惜留下的那个叫贾阳的护卫有什么事回报,她忙走去把门打开,可门外的人完全出乎她预料,竟是曾贤的儿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摸过来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忙蹲下来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你父亲有什么事?小孩抿了抿唇,吐出几个字,父亲说花家危险。
稚嫩的话语却如晴天霹雳砸在花芷头上,旁边听到敲门声开门出来的花平阳正好也听到了,沉了脸追问,你父亲还有说什么吗?小孩摇头。
花芷稳了稳神,立刻将小孩抱进屋,外边危险,你暂时先留在这里,若那天那个哥哥回来你让他立刻去花家,记得住吗?小孩点头,从始至终脸上无半分惧色。
花芷抓起匕首朝花家跑去,花平阳和顾晏惜留下的护卫贾阳立刻跟上。
明明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凉风习习中花芷硬是走出了一身汗,离得越近心跳得越快,生怕自己来晚了。
待听到这边并无动静,花家虽然亮着灯却详和一片花芷的心才猛的落下来,停下来撑着膝盖猛喘气。
可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变故就发生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左右两边巷子里各出来一队人,加起来大概有二十来人左右,他们皆是一身夜行衣,黑衣覆面,标准的杀人放火打扮。
花芷咬住舌尖,贾阳,你左我右。
是。
两人分别往两个方向奔去,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在外就被人发现了不说还让人抢了先手,当下立刻反攻回来。
贾阳鞭一根长鞭也不近身,卷起来往地上砸是他们一脉相承的招数,他自也继承了,那边花芷刚近敌人身贾阳这边已经见了血。
花芷招招朝着致命的地方去,她是有她的坚持,有她的底线,但这些东西在亲人有危险时什么都不是!这些人,想要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家人的命!PS:翻到打赏页,看到好多打赏,谢谢姑娘们。
第三百零八章守护(1)花平阳虽然被侄女瞬间暴发出来的凶悍吓了一跳,可他是个男人,是长辈,没道理小的上了他却干看着。
君子六艺他也是学了的,别的不怎么样骑射却也拿得出手,可现在他手边没有弓箭!左右一打量,看巷子口有棍子他就要跑去捡,黑衣人以为他要跑,分出一人就追了过去,花芷哪里容得下,脱身出来缠上那人,边大喊,进去!花平阳脑子一清,用力甩了自己一耳光,这些人既是冲着花家而来,有什么比通知家人让家人做好应对更重要!显然黑衣人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见他要往花家走分出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贾阳!贾阳当即脱身往那边赶去,长鞭随之甩了出去,本来围困他的人自然不会乐见他去坏事,紧跟着追了上来。
花芷见状心中已有计较,在黑衣人防备她的匕首之时没发现她另一只手已经拿了长钗在手,以匕首格挡住他,长钗狠狠插进他喉咙,然后她看也不看,快步迎向贾阳,将贾阳后边的人拦截住。
她有自知之明,光凭她救不下四叔,贾阳才行!外边这么大动静,花芷又故意提高了音量,花家哪还会不知有异,随她前来的护院冬子和柳成警惕的打开一条缝看到了外边的情况,立刻禀报给了院子里站着的花家一众人。
花平宇知道女儿在外边立刻就要往外边去,花屹正喝止住他,别去拖芷儿后腿。
可是…花平宇眼睛瞬间就红了,是,他们是从芍药那知道了女儿会些防身术,可那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就是会又能有多会?!花屹正不着痕迹的把打颤的手握紧拳藏进衣袖里,老夫就在这里等着,花家所有人,共进退。
花平辰上前半步,是不是让小的躲一躲?这么大动静,撑一会定会有人前来。
花家就是所有人在这里死绝了也断不了后。
花屹正胡子直抖,老夫倒要瞧瞧是谁想要我们这一家子的命!老人的话就和外边刀剑争鸣声一样铿锵,花家那些小辈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挺着腰齐齐上前一步,就连随来的一众忠仆也都拿着能做为武器的棍子铲子菜刀之类的东西护在主子身侧。
冬子和柳成对望一眼,两人齐齐抽出不曾离身的佩刀,然后拉开了门。
就着这开门的片刻,院子里的花家人分明看到他们家的大姑娘满身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迹被三人围困,因为看到门打开而朝这边看了一眼,那个眼神那么凶狠,那么凌厉,让人心都跟着颤了颤。
就是这片刻的分神,本就处于劣势的花芷被对方找到机会一刀朝着她面门袭去,而身边围住她的人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齐齐堵住她的退路,小一些的已经惊呼出声,就是最稳得住的花屹正都不由得上前了一步。
情急之下,花芷只是微微侧了下身,让那一刀落在了自己肩上,趁着对方来势太猛一时收不回去时匕首狠狠划在他脸上,同时一矮身避开后边的袭击,在面前的人因为受伤而本能后退时趁势又攻了上去,长钗直直扎进他眼里,随着一声惨叫黑衣人捂着眼睛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围困的口子顿时开了,花芷就地一滚,从包围圈里脱身。
说要千言万语,实则不过一瞬间的事,花芷并没有歇息的时间,刚从包围圈里就又被人盯住粘了上来。
而此时,院门被冬子关上了。
花屹正压了压狂跳的心,声音里带着清晰可见的颤意,把门打开。
下人还没动,花平宇已经跑上过去拉开门,站在门口,他更清楚的看到芷儿此时有多危险。
他也看到了狼狈躲避的四弟,看到两个护院不顾生死跑上去挡住追杀的黑衣人,花平宇想也没想就跑出门去拉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四弟拖回屋,将他扶到父亲面前。
爹,他们的目标是花家!花屹正已经猜到了,他没想明白的是他如今已经是罪臣,还能对谁造成威胁。
突然有人开口,那个陆晏惜呢?就是,陆晏惜呢?那人分明一副武人体格,带的人也看着就颇有身手,为什么这会却不见人?花平阳苦笑,敌军夜袭,陆晏惜去了边境,那贾阳就是他留下来保护芷儿的。
花屹正眼神一凛,敌人扰边,平日里巡逻的士兵都会被征调前线,而在此时花家遭到刺杀,短时间内根本等不来人救援,他不相信这是巧合!长姐!花柏礼的惊呼声让众人重又看向门外,花芷竟是又被围住了。
花芷再不敢分心,她拼尽全力挡住前边的刀,原本打算硬扛住后边那一下,贾阳的长鞭已经赶到了,他卷住那人远远抛开,解了花芷之危。
可这个时间已经够黑衣人近身了,长鞭的优势彻底失去,背上硬生生挨了一刀,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扔了鞭子抽出剑,生生扛住砍下来的另一刀。
花芷喘息加重,力道不足是她的死穴,黑衣人也看了出来,改急攻为游走,竟是想耗掉她的力气。
花芷岂会让他们如意,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就在黑衣人一击不中又想退走时花芷一手持长钗飞身而起朝他扑了上去,黑衣人本能的抬手迎敌,哪里料到花芷那一招却是虚的,真正要人命的不是那根长钗,而是匕首,他挡住了长钗,匕首同时划过他的脖子。
轰然一声响,黑衣人倒地,就在众人以为她力竭要倒地时她竟然主动攻向了另一人,依旧是长钗为主匕首为辅,可有了前车之鉴,黑衣人自是防着匕首,而这一次,要命的换成了长钗。
转眼之间杀死两人,花芷的凶狠让黑衣人气势大泄,贾阳趁机出手,招招要命,到此时黑衣人只剩八人了,其中一人还被冬子和柳成拼了命的缠着,虽然仍旧不是对手,却也一时间让对方脱不了身。
第三百零九章守护(2)贾阳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花芷身边,两人背靠背,而黑衣人也都围了过来。
花芷轻声道:速战速决。
贾阳沉声应是,他身上已经有好几道伤口,大姑娘伤得只会比他重,他们打不起持久战,实际上能有如今的战况已经出乎他预料了,虽说早从别人那知晓大姑娘会些防身术且下手挺狠,可他从不曾想过是这么狠。
她不一定比那些人厉害,可她那种豁出一切无所畏惧的狠劲却能让她发挥出远超过她本身的实力。
黑衣人动了,花芷和贾阳各自迎了上去,不再腹背受敌,花芷出手更凶了,就跟不要命似的,拼着自身挨上一刀也要拿下对方一条命,靠着这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打法,在贾阳解决第四人后过来帮着她解决了最后一个。
被冬子和柳成缠住的人见状欲逃,鞭子重新起了作用,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卷了回来,贾阳留了人活口,为防他自尽不但将人绑了还卸了人下巴。
花芷全身轻飘飘的差点连自己的手脚在哪都找不着了,可门内大家都在看着。
她将匕首扎在地上借力,硬撑着终于站了起来,因为脱力手脚都在发抖,她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往里走。
可脱力就是脱力,不会因为她强撑就多出多少力气来,不过走了几步她就腿一软跪了下去,虽然她立刻就用匕首扎在地上,也不过是让她没有扑倒在地罢了。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花芷苦笑,她想表现得更轻松一些,甚至刚刚都想好了要怎么说话来证明自己应付这事并没有很吃力,可眼下她即便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信吧。
芷儿…花芷勉力站了起来,看着父亲红了的眼眶笑了笑,有点脱力。
花平宇扶着她自己转过身去半蹲下来,来,为父背你。
花芷怔愣在那里,她这个父亲对子女自是看重的,可就是嫡子如柏杨他也不曾抱过,在这里讲究抱孙不抱子,花家的男人在这一点上素来都做得很合标准。
而现在,父亲说要背她。
花平阳直接扶着她扒在了长兄背上,边道:放心,长兄长了不少力气,不会摔着你。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扶在一边护着,生怕摔着这一身是血的侄女。
花平宇这一年确实长了不少力气,可本质上到底还是个书生,然而这会他却像是暴发了一般,没有半点摇晃的把人直接背进了堂屋,放到宽椅里坐了。
花屹正已经让人找了药出来,可拿着药众人却只能面面相觑。
这里没有其他女眷…花平阳突的一击掌,转身就往外跑,我去请隔壁陈嫂子来。
这么大动静附近的人早醒了,要让他们去和敌人搏命他们会犹豫,可帮忙上药却是愿意的,这边花屹正稳住情绪正准备和孙女说话花平阳就带着陈家两口子飞快跑了进来。
花屹正只得按捺下来,起身拱了拱手,道:麻烦陈嫂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陈嫂子敬畏的看着花芷,她家就在隔壁,之前在门缝里没少瞧这闺女的英姿,那么多男人都被她放倒了,那是真厉害。
正要扶着人去旁边屋子里,花屹正却道:就在这吧,我们都出去。
其他人忙退去了院子里,门关上后花平宇亲自守在那里。
花屹正走到院门那看着外边一地不知是生是死的人,眼神落在贾阳身上,要没有这人,芷儿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的。
今晚多谢你了,进来歇歇吧。
贾阳恭敬的拒绝,当不起您一声谢,在下在外边警戒便好。
花屹正也不勉强,回头看到冬子和柳成正被下人簇拥着上药把这两人好好记在了心里,在那种情况下还敢冲出去,并且不顾生死的和敌人缠斗,这就是顶好的。
把事情细细思量了一番,花屹正招呼陈山过来,去趟守将府,把这事上报了。
陈山一愣,您是说现在就去?现在。
是。
陈山转身欲走就听得一声等等。
堂屋的门打开来,花芷从里走出来,她依旧穿着破了的衣裳,里衬包住的伤口从破了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
不去守将府,去前线找晏惜。
芷儿,我是想让陈山去守将府备案,这事拖不得。
说着话,花屹正走近她托住她的手臂,那边花平宇已经亲自搬了椅子过来了,几乎是半强迫的扶着人坐下。
花芷收下这份别扭的关心,看了陈家夫妻一眼。
花平阳会意,当下就说着客气话把两人请走,走到了门口陈嫂子都还在回头看花芷,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么白的人,也是头一回见到人受了那么多伤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怪不得她一个女人就敢从京城跑到阴山关来。
花芷正欲说话,抬眼就看到所有人都关心的看着她,两个庶弟还红着眼睛,花柏礼更是一副要哭的模样,她不由得笑了,谁不想自己的付出被人记着呢?刚才就是脱力,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众人也就点头,好像都信了一般。
柏礼,拿海碗给我倒碗温水来,里边放点盐。
花柏礼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厨房,下人怕他弄错忙也跟了过去。
花芷捡起之前的话题,派几个人去前线找晏惜回来比去守将府备案有用。
花屹正看着她,等她说明缘由。
花芷继续道:太巧了,阴山关的巡逻向来严密,若没有敌袭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把他们吸引来了,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夜袭和刺杀有所关联,既然如此,敌袭就可能只是个晃子,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有一箭三雕的意图,我不能肯定我们花家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还是其中一环,所以我认为这时候不宜去守将府,如果我们只是其中一环,对方就是要用我们,或者就是等着我们走这一趟,如果我们是最终目标…花芷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露锋芒,那更需要晏惜回来,这样的敌人我扛不住下一波了。
第三百一十章以命相护花家从来不缺少出息的子孙,可这是第一次,花屹正如此遗憾芷儿不是男儿,这般缜密的心思,这般坚毅的心志,这般护家的心性,不论是入仕途还是在野都必将让花家更稳当。
说不得,起复的希望就在她身上,可惜她是女子。
看着一气儿喝下一海碗水的孙女,花屹正点了几人让他们迅速出发,花芷这会却又叫了停,扬声道:贾阳。
贾阳应声而入。
借你的令牌一用。
贾阳没有任何犹豫的把七宿司的令牌拿了出来,花芷接过来交给了陈山,若有人拦着你就出示这个,让他带你去找人。
为了给花家添个保护神花芷也是什么脸都不要了,扯虎皮做大旗?她这会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宣告自己是七宿司首领的人,好让那些欲对花家不利的人把爪子都给收回去!看着一院子的花家子弟,花芷想着能不能把人分散开来,至少不要再有敌人时被人一锅端了,可想来想去却毫无办法,她们不能把危险带到别人家去,也没有人愿意接收会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的人。
芷儿,不若你先去为父屋里歇一会。
花芷摇头,正欲说话就听得贾阳高声大喊,敌袭!花芷腾的站起来,匕首和长钗已经拿在手里,就好像刚才的乏力只是假象,大家都小心。
说完她就欲往外跑,花平宇一把拉住了她,傲骨一身的男人这会嘴巴抖动,满身都是示弱的意味,保护好自己,芷儿,一定要活着!花芷鼻子一酸,转身用力抱了下自己的父亲才跑出门去,她的命其实很好,至少两辈子她的父亲都很爱她,哪怕他们从来不善于表达。
这次来的人比之前更多,贾阳陷入其中处处被动,怕是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花芷苦笑着冲过去,不要说贾阳,就是加上她也同样支撑不了多久,这些人,对付一帮书生却派来这许多人,是铁了心的要花家人的命!如果不能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吧!这一刻花芷就像点燃了自己,明明之前才脱力,这会攻势却比之前更猛,可双拳难敌四掌,两人依旧节节败退。
花芷回头看向院门,看向门里的亲人,她死死扛住堵在门前几步不动了,谁想要越过她去要她亲人的命,那就先要了她的命!门里的众人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想出去,哪怕是咬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可那一眼分明是制止,那个拼死挡住敌人的花家女不许他们上前!花屹正死死看着退了半步又往前逼回去一步的孙女脸皮一阵阵抽动,若他能活着!若他能活着!花芷的抵死不后退像是将对方也镇住了,明明该一鼓作气冲垮她,他们却缓下了攻势。
花芷的手在颤抖,匕首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或者是插在了哪个敌人的身上,她手里只剩一根长钗,而她本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她的眼神依旧清亮,明明气喘如牛,持武器的手却依旧稳稳的没有半分抖动,谁欲越过她她的攻击就直面谁,哪怕她明知他们此举是在消耗她的体力也执着的守着,以一种绝对守护的姿态!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女人会有的力量!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个女人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对花芷有怜悯之心,沉默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开口,杀。
众人一凛,缓下来的攻势蓦然加快,花芷长钗被挑飞,就在众人以为她手无寸铁难逃一死时她手中突然出现一支短簪用力扎进之前说话的那人喉咙,遂不及防之下,男人下意识一避,待看到花芷的笑脸时他心头一跳,却已经迟了,花芷的目标本就不是喉咙,而是他的眼睛,她算好了他躲避的路线,并且将自己仅有的那点力气用到极致。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她成功了,而她也被对方踢飞出去,破布娃娃一样跌落在门口,而那个失了一只眼的黑衣人紧随而来,一刀就要朝着她脖子砍去。
花家人全部往外冲,花平宇跑得最快,扑过去把女儿护在身体底下,背上剧痛传来,他全身发颤,低头对上女儿失了神采的眼睛。
紧跟着砰的一声响,花平宇正要抬头就已经被人强硬的拉起来,顾晏惜小心翼翼的把阿芷抱到怀里,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小指大小的东西暗力一扣露出内里玄机,那中空的地方竟藏着一粒黄豆大小的丸子。
顾晏惜把丸子送进阿芷嘴里,做完这事他好像才知道要呼吸,用力的喘了几口才去摸阿芷脖子一侧,再之后又捏住手腕,可此时他心跳声比阿芷的脉搏要大多了,根本探不出什么名堂来。
于木,去问吴永要大夫。
于木本来正和黑衣人打得厉害,闻言立刻脱身出来朝着前线跑去,这会吴将军在那。
顾晏惜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阿芷身上,又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看我给你报仇。
花芷一直强撑着意识不散,她知道父亲替她挨了一刀,可她根本动弹不得,这会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痛,但她还是咬着舌尖不晕过去,朝着晏惜眨了眨眼。
顾晏惜心下一痛,他无法想像要是自己晚来半步…要是晚来半步…闭了闭眼,顾晏惜站起身来,神情平静,可眼神分明狠戾得欲择人而噬!执长鞭在手,顾晏惜仿若闲庭信步般走向黑衣人,黑衣人看到他竟率先向他攻来。
顾晏惜冷笑,索性站于那不动了,待人靠近时长鞭一吞一吐间一人已经被狠砸于地上,红的白的迸出人就再没有动弹。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顾晏惜已经如法炮制三命。
黑衣人齐齐后退,谨慎的围着顾晏惜游走。
他们退了,顾晏惜却开始主动出击了,长鞭像是有生命一般,一旦出手从不曾空手而回,更多的人弃了他人朝着顾晏惜围攻过来。
如此修罗场面,就是花老爷子平生也头一回见,可他却觉得痛快!而花家其他子孙大多脸色惨白,牙齿咯咯作响,有的已经跑到旁边去吐了,可没有一人避开,吐完了的也都站了回来!这些人是死得惨,可差一点,死得这么惨的就是他们!PS:三更,空空的命都给你们了,给花芷了。
其实还有得修,但是实在修不动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报仇顾晏惜的狠辣刺激了黑衣人,所有人都舍了之前的攻击对象朝着这边涌过来,将顾晏惜团团围住。
护卫追过来,顾晏惜轻飘飘一眼过去他们便止了脚步,两人对望一眼,一人在前一人去了后方,皆拿弓箭在手准备抓捕漏网之鱼。
他们都知道,首领这次有多怒!顾晏惜一鞭挥出,黑衣人下意识的退开,没想到目标却根本不是他们,鞭子卷着一把匕首回来,正是之前花芷用的那把。
扔了长鞭,顾晏惜执匕首在手,起手就是阿芷常用的招式,左腿后退一步,身体前倾微微弯腰,匕首横于胸前,然后他动了,速度之快让场上好似多出来好几个顾晏惜。
黑衣人不敢小看他,默契的齐齐出手,然而还是迟了,处于包围圈中的顾晏惜已经不知道何时脱身到了黑衣人身后,匕首在脖间划过,随着砰一声响,黑衣人转身再次发出攻击,可又迟了,人已经不见,在他们身后另一人倒下,如此周而复始。
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也是几个护卫从不曾见过的首领!他们从来不知道全力出手时的首领这么强!这种轻而易举的收割让黑衣人心里有了怯意,对看一眼,剩下的七人朝着各个方向跑去,两个护卫弯弓正欲射出,却见他们的首领不知何时执了长鞭在手,长鞭横扫之下,几人没跑几步被通通扫落在地再爬不起来。
如同看一堆烂肉一般看着那几人,顾晏惜闭了闭眼,终是收了煞气转身走到阿芷身边小心的把人抱起来往里走去。
直到此时,在熟悉的怀抱里花芷才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不用吩咐,两个护卫自去善后。
屋内,伶俐的下人已经把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顾晏惜把人抱到床上,接过帕子给她擦拭脸上手上的血渍,边吩咐道:去个人到客栈把我和阿芷的行李拿过来,里面有些药可用。
我去。
花平阳用力搓了把脸,推开其他人跑出门去。
花平宇被人扶着进来,因为疼痛连嘴皮都是白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声音都发着抖,芷儿怎么样?不会有性命之危。
他连续命的药都给用上了,再严重的伤也要不了阿芷的命,可其中的痛苦却没法减轻分毫,顾晏惜后悔了,他该让芍药跟在身边的,就算是少些时间和阿芷独处,可阿芷的安全能多一分保障。
花屹正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回头看了一眼,屋里不用这么多人。
虽然不愿意,可大家也都知道留在这里没用,还会吵着大姑娘,除了长房几人和老一辈的留下了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却也没走远,就在外边守着。
没人说话,偶尔的水声是顾晏惜拧帕子的声音,花家人就这么看着他仔细的照顾着花家的闺女,但这一刻,没人觉得这有何不对。
他们当时就看明白了,芷儿拼死也要挡在门前为的就是等这人赶来,她那么肯定只要这人到了他们就有救了,她那么的信任着这个男人。
花屹正此时脑子里全是芷儿那凶狠的模样,他的孙女明明只喜欢琢磨些吃的,这么些年不曾见她发落过下人,就是收拾柏林时都不曾起过一句高声,仪态规矩堪称世家小姐范本。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像没有一点攻击性的人却拿着刀,硬生生将欲伤害他们的人拒之门外,他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不知道她哪来的胆气,凭着那股凶性她扛住了。
代价却是她满身的伤几近丧命!这半年他总忍不住想,花家世代行善,所以出了一个花芷来庇护花家,而芷儿大概是上辈子欠了花家的,这辈子才会被花家拖累至此。
花平阳的回来打破了沉默,他把所有包裹都背到顾晏惜面前让他选,顾晏惜从中挑出一个打开,从里拿出几个盒子和瓶子。
大夫来了!随着大夫前来的还有吴永。
世…兄。
吴永险险改了口,朝着站起来的花家众人点点头,走到顾晏惜身边看着衣服都染得通红的花芷,世子这挑人的眼光可有点刁钻,不过这样的姑娘确实难得,那样的情况下,他简直无法想像那么个姑娘家是怎么做到的!顾晏惜把阿芷的手放到床沿,边关的大夫也没那些人顾忌,在众人的盯视下直接就捏住手腕,片刻后道:气血大亏,但是身体内却生机勃勃,老夫敢问一声,可是给这位姑娘用了什么药?顾晏惜点了下头。
这药可能给老夫一观?没有了。
于老一共也只做出来两颗,一颗给了芍药,芍药则将之挂到了顾晏惜脖子上,这药一辈子只能用一次,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么神奇,它的作用是激发人本身的生机,不论身体情况如何,有生机了治愈的机率就高了。
当然它也并不万能,像皇帝之前中的丹毒却是解不了的。
大夫颇为遗憾,却也知道这药非等闲,再次号脉后埋头开了张方子交给吴永,姑娘年纪轻轻已经是数度受伤,如今看着没有问题临老却是要吃苦头的,好在平日里也调养得精心,要是有条件这样的调养还是得继续着才好。
数度受伤?花屹正瞳孔紧缩,之前不是一次吗?难道这半年时间竟又…顾晏惜起身微微倾身,那样子竟是比花家人更像主家,家里还有几个伤员,请大夫一并看看。
大夫提着他的药箱过去了。
吴永上前一步,世兄,这些人…明天再说。
顾晏惜重又坐了回去,派一队精锐来此守着防人卷土重来。
已经带过来了,张开了网等着他们来!顾晏惜看向花屹正,老爷子不如也先去歇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这已经是逐客令了,明明他自己才是客人,花屹正点点头站起身来,还没完全站定眼前就是一黑,重又重重的坐了下去。
爹!花屹正摇摇手,忍过这一阵晕眩才抬起头来,没事,都散了吧,晏惜,芷儿需得上药,我去叫个人来帮忙。
顾晏惜起身弯了弯腰,并不反对。
花屹正深深看他一眼,转头看向吴永,吴将军,明儿下官一家子怕是都得请假。
理所应当的事,老大人只管好生歇着。
PS:就好像精气神都随着昨天那一架打没了,今天怎么写怎么不对,一章,将就着看吧,明天我调调状态。
第三百一十二章阿芷做的吴永知道此时不是谈事的时候,花家人一走他也告退离开。
屋里瞬时空旷下来,顾晏惜拧了帕子,继续给阿芷擦拭指甲缝里的血渍,渐渐的,就好像才反应过来一般,他脸上的冷静镇定一点点褪去,手开始发抖,脸皮抽动。
他突然就抬脚上了床,将昏迷的阿芷搂进怀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阿芷还在。
他差点就失去了阿芷!只是这么想着他就仿佛沉到了无底深渊,他需得用力呼吸才能让自己不陷进去,不去想更坏的结果。
亲了亲阿芷的头顶,顾晏惜想,不想是谁,不管这后面是谁,他都要他死!门边上,花平宇紧紧拉住四弟的手不让他冲进去,比起男人之前的冷静,这样的情绪外露他反倒放心些了,不是他的女儿一头热,这个男人对女儿的感情绝不会比女儿少。
这就够了,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两人至少如今是两情相悦,如果这是女儿的情劫也算值了。
陈家两口子再次被请了来,花平阳一抹脸迎上两步,陈嫂子,又要麻烦你了。
陈嫂子眼睛红着,说话还有些哽咽,不麻烦不麻烦,这样的姑娘可真是,哎…不要说两家是邻居,就是这附近怕是大家都从门缝里关注着,怕被连累,有的人已经从后门跑了,生怕这些黑衣人来个赶尽杀绝。
花平阳勉力一笑,引着人来到房门外,此时顾晏惜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他得替阿芷的名节着想。
陈嫂子有些怕这个杀人跟切菜一样的男人,走两步退一步的过去,怎么都不敢靠近。
顾晏惜只当不知,把几个小瓶放到显眼处,找些烈酒兑入水里清洗伤口,之后先用这个瓶子里的药,量不多,滴一些到伤口上抹匀即可,等上片刻再用盒子里的药粉,记住了?陈嫂子连连点头,这个不难。
顾晏惜看了阿芷一眼转身离开,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廊下,花平宇走到顾晏惜身边,犹豫了下,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这一拍便更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紧绷,花平宇也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怕是比表现出来的更在意。
长叹了口气,他开口道:多谢你及时赶到,不然花家怕是难逃劫难。
顾晏惜摇摇头,只要阿芷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不会有事。
花平宇瞬时又想到了女儿堵在门前不退一步的样子,心头一痛,将背上的痛都掩了下去,他当时甚至想让芷儿放弃,不要那么硬扛了,最多不过是一起死,何必再吃那么多苦头。
可这一年来女儿的行事让他对这个以前不曾了解过的女儿有了几分了解,她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可前提是她尽了力,而那一刻便是她正在尽力的时候,她绝不会放弃。
他当时以为她是在等自己力竭不支,直到陆晏惜赶到他才知道她是在等他,她用命为代价扛住了就是为等这个人到来,她信任他,相信只要他到了危机就解了。
所以她不让他们上前,不让他们白白送命。
她不知道,他们当时更想冲上去和她一起扛,哪怕会没了命!可她不愿,他们便听。
长叹一口气,花平宇突然问,除了在庄子上那次遇险,芷儿何时还受过伤?顾晏惜半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北上之前阿芷先南下了,在那里遇到了不长眼的人。
南下?想到家里那一桩桩买卖花平宇心头一动,为了新买卖的事?对。
沉默片刻,花平宇低声道:家里有如今的情况已经很好了,你劝劝她,让她别再那么辛苦,我们自己会想到办法回去。
阿芷何尝不知你们未必就没有翻身之日。
顾晏惜抬头看着天边微明的亮光,可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她舍不得你们受苦,连五年都等不了。
顾晏惜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她做买卖也不止是为了赚钱,她把每一桩买卖都分出去了一部分,以银钱开路,为你们攒下尽可能多的资本,为的,也不过是在机会到了时能抓住,在这方面,她敏锐得你们无法想像。
花家此时无人入睡,回屋的都少,他们听着都有些出神,这些,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因为那个人把家里的事说个半天也不曾对这些透露半分。
那其他事呢?那些他们不知晓的,不曾想到的,不敢想的,她又做了多少?花平宇苦笑,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女儿这么厉害。
不知道她有这么好的身手,不知道她有这么强大的心志,不知道她会那么多东西,不知道她做买卖那么灵光,不知道她有那么缜密的心思…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都以为她安于内宅,是个性情再和顺不过的人。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是个好长姐,什么都顺着弟弟才会让那个淘小子那般亲近,却不知可能是她降服了柏林,让他跳不出五指山。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对她来说花家的家人都值得她以命相护。
顾晏惜原本对花平宇感情淡淡,还没有花平阳来得让他印象深刻,可今天却对他多了几分敬意,要不是他替阿芷挡了那一刀,阿芷怕是…他对花家人其实是有几分迁怒的,要不是他们没用阿芷何至于那般苦撑,可他又不得不理解阿芷对家人的维护,那种‘我活一刻护你们一刻,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们前面’的维护。
最开始,就是这种维护吸引了他。
听着远远近近的抑制不住的呜咽声,顾晏惜心情稍微好了些。
听到屋里动静,他转过身去。
陈嫂子打开门,抹着汗从屋里出来,都处理好了,不过…我手其实挺重的,可这么折腾姑娘也没醒,是不是再叫大夫来看看?大夫被顾晏惜扣着没放走,这会便立刻被请了进去。
花平阳拿了个红封塞到陈嫂子手里,麻烦了,大晚上的都害你跑了两趟,接下来几天怕是还得劳烦你。
不用不用。
陈嫂子忙不迭的把红封往回推,用不着这些,这么个勇敢的姑娘,我很乐意能帮一把手。
花平阳也不勉强,想着今后再好好多谢,挂心侄女伤势,他指了个人替他把人送回去,前脚打后脚的进了屋。
第三百一十三章你啊老大夫看着一屋子的人压力也有点大,很是谨慎的号了两次脉后才道:老夫估摸着还是那个药起了作用,这样的昏睡是有好处的,最好是不要唤醒她,让她自然醒过来。
花平宇追问,也就是说芷儿这是在恢复了?是。
老大夫还是有点不甘心,再次问,那个药真的没有了?老夫不敢起贪心,只想着看上一看研究一番,说不得能受点什么启发,不说做出这种神药,能起一点微末作用也是好的。
顾晏惜摇摇头并不多做解释,好在老大夫是个豁达人也不在意,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让人送老大夫离开,花平宇示意其他人也都散了,把房间留给了陆晏惜,患难时最能看清秉性,陆晏惜算是过了他这一关了。
安静的房间里,顾晏惜握着阿芷的手亲了亲背上的伤痕,笑,你都快赶上芍药那一身伤了,以后可别再添。
再次笑了笑,顾晏惜又道:不过我不会嫌弃你,怎样都不嫌弃。
早知道就让芍药跟着了…不对,早知道我就不会离开你身边,你说你身边没人保护的时候受伤也就算了,芍药跟着你的时候你也受伤,现在在我眼皮子底下又伤了,怎么就避不开呢?顾晏惜又亲了亲她的手,喃喃道:有时候我倒宁愿你没有那些个本事,你向来有自知之明,要是那样你大概就不会到处跑了,又怕成为别人的负担,又不想什么都依靠别人,你不知道你随口说一句我命都能给你吗?有时候啊,真想把你绑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再让芍药喂你吃点她吃的那个药,忘了你牵挂的人牵挂的事,就只能依靠我,只会看着我,只会想着我。
顾晏惜笑着,眼里却是不可错辩的认真,他真的那么打算过,只是再多的打算也抵不过他想让阿芷活成她想活的样子。
把阿芷的手按在胸口,顾晏惜温柔的仿佛能渗出蜜来,听到没有,每一声心跳都是一声阿芷,我也不要你照着这么多还我,能把你心里的一半位置给我我就满足了,不算贪心吧。
顾晏惜自顾自的说着,撩开阿芷脸颊上的头发,眼神渐渐转为无奈,你啊…你啊,总是让我心疼得都想不要这颗心了。
日头渐高,城里一点点热闹起来,花家居住的这一块尤其如此。
黑衣人全被吴永带走了,可街面上的血渍却一时半会无人来清洗,昨晚偷瞧到了的人不遗余力的替花芷做着宣传,本就名头响亮的花芷在她昏迷的时候越加名声大噪。
踏着一路的传言吴永敲响花家大门,心头忍不住的感慨,也不知道花家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他倒真想学上一学,以后要是不幸没了儿子传家,有女儿也不怕后继无人不是。
见到一夜间鬓角白了许多的花屹正吴永心下也不好受,自从阴山关成为流放之地,他见多了因各种原因发落过来的罪臣,文臣武将,便是曾经风光无限,从高处跌落了也就是普通人,更甚者还因政敌揪着不放而更添苦难。
而花家是他见过的心态最平和的家族,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可他们就是受着,便是握笔的手要去拿锄头铁锹,磨出一手血泡,他们也都受着,至少对外时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后来花芷来过一趟后更是整个都沉了下来,更积极的站稳脚跟,并且通过守将府的管事买入大量宣纸,后来他才知道他们默写出了许多本典籍,就是那些小子们也都有出力,通过这种方式和想方设法的买入,花家定做的大书架已经满了,开始往第二个大书架上放。
花老大人更是轻轻松松就替他制定出一整套框架制度,趁着把这些实施下去的时候他把整个阴山关摸了一遍,他抱着可能会有细作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摸出来那么多。
这样的大盘查年年都有,上一年分明不过盘查出来一个,这次提前了两个月,结果却是如此!这其中有他的原因,他被人下毒时确实对方方面面都放松了,可他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吴家世代守护的阴山关就成了筛子,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花家当成了报复对象。
又或者,这是对他的警告。
无论如何,这事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所以心里更愧。
老大人,我…花屹正摇摇手,谁是谁非我分得清,吴将军无须如此。
是我思虑不周所致,老大人不用替我开脱。
吴永苦笑,他能想到的事花屹正自然能想到,大姑娘可醒了?不曾,大夫说让她自己醒。
花屹正摆手相请,吴永让了让,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正屋走去,那里本是花屹正住的屋子,如今花芷住在那里。
门开着,顾晏惜坐在床沿,花平宇坐在八角桌边,两人都没有说话。
看到两人进来,花平宇起身见礼,吴将军。
吴永点点头后看向顾晏惜,世兄。
顾晏惜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直接道:把那九人拿下,严查进出之人,把曾贤带来。
曾贤?曾贤的儿子给阿芷送信说花家有危险。
顾晏惜终于把视线从花芷收回来淡淡的看向吴永,曾贤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那他为何要…为什么?因为阿芷把他当成人看,因为阿芷对弱者的同情,因为阿芷不过因着郑知的关系对他多了分对故人的照顾,因为阿芷关心了他的儿子。
顾晏惜闭了闭眼,把阴山关再筛一遍,筛透了!面对处于暴发边缘的顾世子吴永不敢再追问,应声离开,他突然就有点同情幕后之人了,顾世子明显打算追查到底,这次怕是,什么都拦不住他。
不过,活该。
PS:最感动我的不是前两天的打斗,而是顾晏惜这声‘你啊…’,敲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泪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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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不论是谁护卫和吴永擦肩而过,进屋将几封信递给首领。
顾晏惜打开一眼扫过,冷笑着递回去,什么话都不说。
花平宇看向父亲,眼里满含忧虑,从陆晏惜对待吴永的态度和吴永叫他的那声世兄就可以知道他身份不凡,这样的人若在京城他怎能不知,可如今他怎么都无法将人对上号。
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没底,连他都不知道的人,会是谁?花屹正何尝没有多思多想,只是他比儿子稳得住,神情间半点不露,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男人,晏惜知晓这事背后之人是谁?能把手伸这么长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顾晏惜看着昨日白天见着还精神奕奕的老人一夜间仿佛就苍老了几岁,终究还是没法说得更透,哪怕明知瞒不住,但他不想让花家对皇家更失望,也不想让阿芷因为他们而不待见自己。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和顾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确实就是一家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着黯淡了神情的花老大人顾晏惜不知该如何安抚,太祖皇帝为了避免顾家重走历史上那些王朝的老路,费尽心思定下那许多规矩,可传至如今依旧有了没落之象,他尽力拉扯也无法挽回。
他权力再大也不是皇帝,行事一旦超过皇上的底线等待他的就是格杀,传承数代的七宿司也将不复存在,他付不起这个代价,大庆朝对七宿司的依赖大得无法想象,七宿司几乎成了朝堂外的另一个小朝堂,他看似比起历代首领更风光无限,却也更加如履薄冰。
花家呢?花静岩和太祖皇帝君臣相得数十年,两人一起打天下,一起制定规章制度,老了一起喝酒话当年,便是太祖皇帝驾崩时最后见的也是花静岩,让他成为唯一的托孤大臣,那时候多少人怕花家坐大起不臣之心,可花静岩却在新皇坐稳江山后便隐退,非大事不出现,把忠臣两个字做到了极限。
他曾有幸得见花家家规,条条框框细致得匪夷所思,就连君子六艺都规定偏重书这一艺,他让花家世世代代做最纯粹的书生,为官不许入六部,只得入翰林,从根子上断绝了花家坐大的可能,他让花家和大庆朝成为一种共生关系,把自己立在那里,影响着一代一代的文人,为大庆朝输送血液,虽难免有桃李满天下之嫌,却也因为花家人代代只在翰林院而让皇上放心。
因为翰林虽位高清贵,却无实权。
可皇伯父却不知为何一直极为忌惮花家,忍了多年终是找机会动了花家,若非花静岩的教育太成功,阿芷又把花家紧紧抓在了手里,把所有敢向花家伸手的都砍了让人找不到机会挑拨生事,大庆朝的文人才会这么安稳,才没有应了皇伯父对花家的猜忌。
阿芷稳住了花家,花家则稳住了天下文人,这是花家对大庆朝的贡献,可结果呢?若不是花家有一个花芷,若不是花芷正巧在阴山关,若不是花芷有这一身本事,一帮书生面对那些黑衣人,一个都逃不过。
行事之人不知可有想过,若花家落得如此下场帐会算在谁身上,又要如何去安天下文人的心!?他更知道阿芷大概会耍尽一切手段替花家报仇,哪怕死后会下地狱也拦不住她。
他喜欢着的那个人啊,顾晏惜低头握住阿芷的手,像是怕打扰了她的好眠一般轻声道:我会查个清楚,不论背后是谁,这事都不会轻轻揭过。
花屹正嘴角轻扯,不论是谁?不论是谁。
顾晏惜抬头,眼里的寒光让花屹正相信他确实是这般打算,不止是为了安抚他们。
第一次,花屹正问了出来,你是谁!顾晏惜笑,阿芷不让说,我听她的。
她不让说,定是与你的身份有关,所以,你是皇室中人。
顾晏惜不承认也不否认,恰巧这时吴永把曾贤带来了,木质的轮子动静很大,小孩推得满头是汗,却倔强的只在过门槛的时候让人帮忙抬一把。
曾贤脸颊凹陷,衣服松松垮垮的落在身上,神情平静的仿佛不过是来叙叙旧。
花家几人都是见过曾贤的,却没想到当年儒雅的青年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他这般哀莫大于心死。
顾晏惜突然闪身到曾贤面前捏住他的脉搏,曾贤任他动作,云淡风轻的道:将死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确实是将死之人,明明是一副毒发之象却还仍和没事人一样,足见其忍性。
此事你也参与了。
顾晏惜坐回去,随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继续握住了阿芷的手,这番动作看得花家人额角直抽。
是,我参与了。
为何又选择收手,并让你儿子给阿芷送信?我何曾收手,除了让寒儿送信其他我该做的都做了。
曾贤看了床上躺着生死不知的人一眼,本是给你送信,没想到…顾晏然心下一痛,态度更显冷漠,既然知无不言那就说吧。
曾贤突然就笑了,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其实我还挺后悔,要是没有让寒儿去送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热闹了吧,花家流放的人都死了你说被花家镇着的那些书呆子是不是得大闹,皇帝刚愎自用疑心病重,非但不会认为这事他做得有什么不对,只会觉得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花家影响力已经大到都能动摇他的江山了,以他之行事肯定会出兵镇压。
越想越有意思,曾贤兴奋的脸色潮红,文人会怕这个?越镇压越反抗,越觉得花家死得冤,事情就会越闹越大,皇帝一怒之下会怎么做呢?那当然是杀啊,杀得血流成河,让他们记住这是谁家的江山,可大庆朝的文人你还别说,在当官之前那都是学了花家那一套,骨头硬得很,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会梗着脖子宁愿没了命也要维护花家,你们说皇帝忍不忍得下?皇上忍不下,屋里所有人都知道。
花屹正青着脸,看着面露癫狂的曾贤沉声道:大庆朝动荡不安,于你何益?第三百一十五章曾贤之悲我高兴。
曾贤眉目间全是笑意,神采飞扬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我高兴,我就想看他杀尽忠良江山不稳,看他败了大好河山,看他那几个扶不起的阿斗儿子引狼入室互相残杀,我高兴,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
可你还是收手了。
我没有!曾贤大吼,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让吴永中毒,将那几个莽夫拧成一团,成功在各个关键位置埋下钉子,和关外草原部落谈妥条件,可花屹正轻易就将这些钉子全给拔了,还有吴永,吴永的毒是你给解的吧?年前你也和花芷一起来过,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救他。
是我。
顾晏惜淡淡的再次点明:你还是收手了。
我没有!曾贤还是不承认,灰败之色渐渐爬上脸颊,精气神仿佛也在一瞬间泄了,他看向自己的儿子,手抬至半空顿住,落在了轮椅扶手上。
户部无人不贪,也不得不贪,如果不贪就会被排斥,不被当作自己人,所以我也贪,可那笔银子不是我贪的,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不是我,可他们都说是我,被降罪被判抄家流放加起来也不过两天时间,不给我见任何人的机会,出了城就看到我有孕在身的夫人被绑着等在那。
曾贤笑得像哭,她正好三个月身孕,因为之前落过胎就信了老家的风俗不满三个月不诉诸于口,好不容易捱满了三个月,我们连红鸡蛋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灭顶之灾,路上我求过那些人,让他们向上禀报放过我夫人,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他们说上边都知道,他们是存心要斩草除根,哈哈哈,他们成心的!曾贤仰天大笑,笑到半途又撕心裂肺的咳,血迹从嘴角丝丝流下,曾寒看着,突然上手摸了摸,木木的看着指尖上红红的血。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没有,他们得了命令弄掉孩子,怎么弄呢?他们强了我夫人,当着我的面他们强了我夫人,哈哈哈,可我儿命大,硬是没有落胎,夫人为了保住我的血脉她悄悄给自己放血,让那些人以为胎落了,他们嫌我夫人不干净才没有再动她,寒儿是这么保下来的,就是这样他们还不放过我们,快到地头的时候把我扔在外头,我的腿是活活冻坏的,他们以为我会死,可我没死,我夫人死了,生下寒儿她就死了,她早就存了死志,为了寒儿她才撑着那口气把孩子生下来,哈哈哈,她死了,她死了!曾贤笑得声音嘶哑,眼泪却流了满脸,他的痛,他的绝望,全在这些泪里。
我一直都觉得寒儿是没有活路的,我也早就决定了死的时候带他一起走,别被这世道恶心了,可那天花芷和寒儿说好好长大,她说让寒儿好好长大…曾贤笑得前俯后仰,我从来没有想过寒儿可以好好长大,没爹没娘,他要如何好好长大。
所以,是因为芷儿的一句‘好好长大’救了他们吗?花屹正不知该感叹曾贤的苦难还是庆幸花家的幸运,庆幸花家逃过一劫,更庆幸他有这么一个孙女。
无论如何,花家…不需要。
曾贤绝决的打断他的话,血不断的从嘴角溢出,他却仿佛无知无觉,感受不到半点痛苦,欠我的,是花芷。
花平宇当即就不愿意了,我们承下…是花芷!和花家的其他人无关,所以,花芷有责任让我的儿子好好长大。
顾晏惜张口就要否决,手心的手突然有了动静,他连忙往床上看去,果然,阿芷睁开了眼睛。
顾晏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伏到床边语气轻柔,醒了?难受吗?有没有哪里痛?花芷这会其实哪哪都不得劲,全身都有种痛到麻木的感觉,可刚才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几句,不管曾贤之前做了多少坏事,可他让儿子来通知自己,让花家避过一劫是事实,这个情份如果非要算在她身上,她背得也不冤。
说不了话,她手指头动了动,轻轻勾了勾晏惜的手指。
顾晏惜无奈,他不应该因为自己不愿意离开阿芷片刻就让曾贤过来这里的。
接过花平宇递过来的水,他将人半扶着靠到自己身上喂她喝了点,见她又开始昏昏欲睡便温声道:睡吧,有我。
花芷又眨了眨眼,脸上分明有了点笑模样。
顾晏惜心下酸酸软软的,只恨不得让所有事都如了她的意,回头看向剩一口气强撑着的曾贤,他道:阿芷应下了,她会让你的儿子好好长大。
曾贤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可他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如果是他,应该是能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的吧,挺好,他会和他合作不就是想让他万劫不复吗?他们以为他不知道最后那笔银子进了谁的口袋,他知道。
曾贤睁大眼睛想要再看儿子一眼,可最终他也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像,这个孩子长得像他的娘亲,不用看他也记得是什么样子。
颤抖的伸出手,半途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似是知道他想做什么,手放到了孩子的头顶,然后顺着脸颊而下,再之后,手失了所有力气往下滑落。
小孩愣了愣,又把父亲的手抓住按在自己脸上,片刻后再次滑落,他再次拿起,重复数次。
有人已经不忍的转过头去,就是原本愤怒的吴永也暗暗叹了口气,把那些过往一笔勾消,那些事,总归与孩子无关。
他蹲下身去,对着小孩道,你的父亲…我知道,他死了。
曾寒睁着大眼睛,里边没有天真,没有任何情绪,死了就是没有了,我知道要将父亲埋在哪里。
吴永一滞,缓了缓才问,你父亲有过交待?曾寒点头,指着床上的花芷道:埋了后就跟着她。
吴永突然觉得曾贤的主意打得挺好,这孩子过早体会了太多世情,若没人好好管束搞不好以后就是为害一方的祸害,若跟了花芷,她不会让对她有恩的曾贤唯一的儿子成为那样的人。
PS:哭得不能自已,为什么写一个小配角都能写哭,后边还有一更。
第三百一十六章逆鳞曾贤的交待是要和妻子合葬,花屹正让小儿子去操持此事,曾寒既落到了芷儿头上也就是落在了花家,此事由他们出面也说得过去。
大夫再次来瞧过,知晓芷儿情况有所好转后花家人便知趣的散了,独留下吴永。
后边的事由七宿司接手,你配合即可。
我倒是挺乐意。
吴永拖了张椅子过来往顾晏惜下首一坐,可是世子,你确定要这么做?年头才刚收拾了大皇子,转头你又开始收拾二皇子…是二皇子吧。
顾晏惜沉默以对。
吴永也不在意,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皇上一共也只有六个儿子,经不起你这么收拾,你不要最后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引狼入室的皇子,不要也罢,回头你去找顾承德,问问他有没有查到什么证据把柄,我不嫌多。
吴永也恨不得二皇子死,这样的人是储君人选之一,他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可他仍旧觉得世子这步子迈得太大了,一个不好就会惹得皇上起疑。
他想再劝两句,但看着世子八风不动的样子他就把那些话吞了回去,龙有逆鳞,碰之即死,而花芷大概就是世子的逆鳞,他不知道世子在七宿司是什么职务,当不会低,他既做出这个决定应是一切都考虑清楚了,自己又何必多言。
还需要我做什么?他们在阴山关经营几年不会什么都没做,去查。
顾晏惜看过来,所有罪名都得砸实了。
是。
吴永起身,看了花芷一眼正要离开,门便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一身风尘仆仆,帷帽晃荡,不是芍药是谁。
芍药把帽子一扔,怒气冲冲的跑到床边一把推开顾晏惜就号起了脉,很快,怒气转为讶异,你把那药给花花用了?不等顾晏惜答话她又更怒了,花花都伤到那个程度了?你怎么保护她的?!顾晏惜任她吼,这本就是他的错。
感觉到有人看自己,虽没有恶意芍药这会还没有好脸色,直直的看就向吴永,吴将军这是好了?那也悠着点,别纵欲过多肾虚,刀都拿不起来。
…吴永冤得都想喊声青天大老爷,天地良心,自从那毒解了后他可克制了,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一趟后院,哪里就纵欲过度了?出去出去,杵这里干什么。
芍药把随身背着的药包取下来,又打开包裹一通翻,东西掉地上也懒得管,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开始忙活。
吴永看清那是个肚兜,紧跟着眼前一花一脚就踢到了自己眼前,他连忙一个后仰避开,再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肚兜已经不见,他也被一把推着退了出来,然后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顾晏惜冷冷的看他一眼,吴永莫名就觉得心虚,摸了摸鼻子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忙了。
无事不需过来。
是。
吴永应得痛快极了,无事不需过来,那有事自然就可以过来,现在这个时刻,要有点事还不容易。
芍药的到来让顾晏惜松了口气,他信不过别的大夫,有芍药守着他也就能去干点别的事了。
不过那也得等芍药诊断过后他才能安心走开。
门等了许久才重新打开,芍药斜眼看他,一脸不高兴,上次我没把人护住的时候你是怎么骂我的?现在那些话全部还给你!阿芷情况如何?要是把那颗药都用上了情况还是坏的你就哭去吧。
芍药还是有些气哼哼的,可大半怒火已经算下去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带刺,你身上还有其他药,花花当时应该不至于到了要动用那颗药的地步。
当时想不到别的。
那样没有生命力的阿芷让他每每想到就心脏抽疼,哪里还能衡量该用什么药合适,只想着用最好的了。
芍药这会是既心疼花花的伤又心疼兄长受的折磨,恨恨的道:叫你不等我,叫你故意把我调开,幸好是花花没事,不然真是…抹了下红掉的眼睛,芍药再次放下狠话,这辈子反正我就认这么一个嫂嫂,她要是有点什么你就一辈子打光棍吧,娶上门一个我毒死一个!门啪的一声再次合上,没了旁人芍药才敢让那些害怕表露出来,从进城开始就一路听说花花的事,待打听清楚后她腿软得连马都上不去了,最后干脆直接跑过来的。
别人只知花花是花家的当家人,却不知对她和晏哥来说,花花重要得就和他们每天都要喝的水一样,她和晏哥都是攀附在花花身上拼命从她身上汲取水份才能活得精神。
她已经记不起不认识花花之前自己每天是怎么过来的了,但她记得认识花花后的每一天,记得那种快乐的充实的好像每一刻都在笑着的感觉,晏哥对她也是在认识花花后才渐渐改变,以前也对她好,却不会和她亲近,后来却会摸她的头了,是从那时候她才真正有种晏哥是她哥哥的真实感。
一路狂奔的时候她就想,如果花花真的没了,如果花花真的没了,她就让花花尸身不腐,然后去研究医术上的偏门,起死回生这个词既然存在那这个事实肯定也是发生过的,师傅说她有天份,说不定她就真能研究出来呢?可如果花花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和花花一起去做伴,说不定还能做一对鬼姐妹,就让晏哥一个人痛苦去,不过如果晏哥也跟着一起来了怎么办?他肯定又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打发了然后独占花花,这次她怎么都不会中计的…幸好,幸好这些胡思乱想都无法成真,花花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能拉回来,做鬼姐妹哪里有做人姐妹好!芍药爬到床上躺到花花身边避开她的伤口将人搂住,闻着熟悉的药味,从进城后就失衡的心跳渐渐安稳下来,一路疾驰的疲累渐渐涌上,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还在发狠,害她的花花受这么重的伤,等她知道幕后那人是谁的!PS:三更,空空是不是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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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猜到身份顾晏惜去了守将府。
吴永快步迎上来,正准备说话顾晏惜就直接越过他走到那边急匆匆跑出来的陈图面前,招了?是。
陈图喉咙发紧,不敢有丝毫隐瞒,在知晓花老大人帮着管理阴山关边防后二皇子就知道不好,派人前来欲在暴露之前将花家铲除,为了将吴将军引走,他们不惜动用之前布下的线和草原部落达成交易,二皇子一共派过来二十四人,二十人进行围杀,四人隐于暗处截杀漏网之余,他们没想到会被大姑娘和贾阳拦截,并且打草惊蛇,为了万无一失,暗处的人当即去联系了草原部落,第二次的刺杀大部分是异族人。
他们拿什么和对方做的交易?粮食和茶叶。
陈图吞了口口水,草原上如今最紧缺的就是这两样。
顾晏惜并不意外,听完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口说无凭,我需要证据。
是,他们已经在供词上签字,不过…顾晏惜看过去,面对这样冷静的首领陈图实在是怕得紧,连忙道:那九人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为虎作伥,但是家小在二皇子手中,他们才…他们说只要能把他们的家人救出来,他们愿意出面指证。
顾晏惜抬脚往里走去,算算时间,皇上这时候可能已经收到吴永的折子,他不可能不怒,一通发作下来老二必会知道漏了馅,为了脱身,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替死鬼把这事担下,流放阴山关心生怨恨这样的理由再好不过,而家小在他手里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吴永将其他人挥退,坐到世子下手,道:此事发生在阴山关,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不如我立刻写折子上呈,抢先一步…你再抢先也没有顾承安来得方便,陈图,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找陈情,让他把老二扣着的人找到,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联系屈七,让他协助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另外,着陈情细查曾贤之事。
是。
陈图应下又问,二皇子那里可要有所动作?不需要,我就要他狗急跳墙。
顾晏惜看向吴永,关外的人不会愿意白被顾承安用,查查东西有没有到他们手里。
这两天阴山关查得严,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东西不可能到了他们手里。
那就去查。
是。
凡是和此事有关的,都细查,没证据就找出证据来做出证据来,所有事,本官都要铁证!顾晏惜神情平静,可眼底分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跳跃,你中毒之事和这事一并上呈,当时偷药的那人我还留了条命,本官说过,此事会给你个交待,如今时候到了。
提及此事吴永心里的恨意也都勾了出来,是,属下一刻也没敢忘。
准备准备,人犯将由七宿司押解回京,明天就走。
两人心头一凛,齐齐应是。
见顾晏惜不再说话,两人躬身退下,走出门外对望一眼,心里都有点发沉,他们不会冤枉二皇子,可皇上会如何想?把大皇子掀翻了不过半年又把二皇子拉下马,皇上会信世子吗?&&&花家书房内,新书架还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气息,敲门声打声了花屹正的沉思。
进来。
花平宇和花平阳一起走了进来,父亲,您找我们。
关门。
花平阳关了门,和兄长在书桌前站定。
花屹正示意两人坐,陆晏惜是皇家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花平宇抿唇,儿子也怀疑过,可数遍皇室中人,也没有人能对得上号。
有一个人倒是有点可疑。
花屹正看向两个儿子,亲王世子顾晏惜。
您是说…他的娘家姓陆。
花平宇腾的站起来,扯得背上的伤一阵闷痛也顾不得了,那位世子?可我见过几面,瞧着不像,他脸上也没有伤疤。
耍些手段也能做到。
花平阳想了想,若是他的话倒说得过去,一位常年礼佛不出府的世子不正方便他以另一种身份在外行走吗?花屹正眼神闪了闪,你觉得会是什么身份?大庆朝最神秘无外乎七宿司,外人只知七宿司分七宿,七宿之上有一位首领,却无人知晓里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花平阳看向父兄,还有什么身份比这个更合适?更何况皇上对世子的另眼相看满朝皆知,对他的信任也是皇子都及不上的,把他安进七宿司完全说得过去。
更甚者,说不定是打着让他接手七宿司的准备!想到那个杀伐果断的年轻人,花平阳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剩下的那几分不确定也不过是不能确认他在七宿司的具体官职,再者,吴永身为边关守将,就是皇子来了也得不了他的另眼相待,可他待陆晏惜分明是下官对上峰的态度,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看着恍然大悟的长子花屹正心头苦笑,花家只允许出书生,且是在那些规矩下养成的纯书生,他反抗过,最终服从,所以他放任了小儿子,才发现原来花家不走纯书生这条路也是可以有其他可能的,平阳对局势的敏锐,反应的快速,若花家鼎力助之成就不会低。
可家规摆在那他也不过是能想一想罢了,他曾以为平阳会反抗,一如他年少时一般,他甚至想过如果平阳反抗他要如何,可平阳却从来没有过,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明白人,心里未必不遗憾,却不曾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竟是比他当年要想得开多了。
也亏得有这么个人,不然花家哪可能在阴山关那么快扎稳脚跟。
看父亲不说话,花平宇忍不住接了话头,若他真是那位,那他和芷儿…若他真别有用心以芷儿的聪慧会看不出来?既然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芷儿还是愿意和对方来往,两人在这方面怕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切随芷儿自己做主便是,宇儿,你不得仗着身份去干涉。
儿子自是不会。
花平宇自嘲,她什么都比我会,什么都比我强,我又哪里有那个资格让她做什么不让她做什么。
一时间父子三人都沉默下来,是啊,他们哪里有资格。
第三百一十八章兄妹争宠街上有多热闹就衬得花家有多安静,所有人都是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吵醒了屋子里昏睡的人。
花芷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睡到了夜晚,见到屋里充足的光线才知晓自己并没有睡那么久。
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身体被人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不用偏头去看她也知道这人是谁,会这么对她动手动脚的也就芍药了,晏惜即便有这个心也会把着度,哪会像芍药这般抱得严实。
全身上下都在疼,可比起之前的木这样的疼反倒让她放下心来,疼就说明全身都有知觉,没有不可逆的伤,只要是伤就有养好的时候。
她现在的问题是,她想如厕了。
正要推醒芍药帮忙,那边芍药已经猛的抬起上半身张开了眼睛,对上花花的视线后紧绷的身体才又放松下来,重新躺了回去,我就说呼吸怎么变了。
扶我去屏风后边。
芍药眨眨眼,反应过来,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就你这身伤不养上二十天休想下床,内脏都有损伤知不知道。
那我总不能尿床上。
尿了又怎么样,谁敢说什么!虽然这么说着芍药还是起了床,出去片刻拿了个全新的盆进来往被子里塞。
花芷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当成残废一样侍候,可伤及内脏她确实不敢大意,只得忍着窘意解决了人生三急之一。
芍药倒是侍候得理所当然,粗心大意的人却也细心了一回,又打了水来给她洗手脸。
明明已经疼出一身汗,花芷却没事人一般指挥芍药给自己拿被子来垫在身后。
芍药一边照做一边念叨,你应该继续睡,那药效得全部吸收了,不能浪费。
想睡的时候我不会强撑着。
花芷拉住她的手语声温柔,吓坏了吧?芍药又想到了自己那些胡思乱想,耷拉着眉眼蜷到花花身边老实的点头,吓死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去做鬼姐妹。
花芷气笑不得,之余又有些心疼,都想到这上头去了,可见当时真是吓坏了。
抱歉,当时想不了那么多。
芍药摇摇头,我能理解的,为了家人嘛,我不也为了家人连命都不要了吗?花芷一愣,你都想起来了?没有,有时候脑子里会浮现一些画面,我知道我是要抱着一个女人一起去死的,就是没记住那个女人的脸。
如果见到那个女人,你能想起来吗?不用想起来,我早猜到是谁了,晏哥按捺这么多年肯定不是不想替我报仇,我听他的。
花芷用下巴蹭了蹭芍药的头顶,这是她目前唯一做起来不费力的动作,乖,晏惜都记着的,他母亲的仇,你的仇,他都记着的。
芍药抬头一笑,应得乖巧,这样的芍药让花芷疼到心坎里。
对了花花,你知道这事背后是谁吗?花芷淡了笑容,大概知道,不外乎那么几个人罢了。
谁?等晏惜回来你问他,他应该知道的更清楚。
芍药正要追问门就被人推开了,见是晏哥她哼了一声,快说,后边是谁!老二还是老三?老二。
顾晏惜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紧盯着阿芷,生怕她因为这个而迁怒于他。
花芷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朝他伸出手,顾晏惜立刻握住,心顿时安稳了。
醒很久了?坐到床沿,顾晏惜问。
刚醒。
阿芷不问,顾晏惜却不能不说,他看向多余的人,去给阿芷做些药膳补补身体。
芍药怒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晏哥一来就会赶她走!她一把抱住花花的手臂紧紧蜷在她身边,一脸打死不走的坚决。
不想给阿芷做吃的?她当然愿意!可是,可是她就是不想被赶走!她一点都不多余!芍药不甘心极了,都想扑上去咬人,可想着花花受这么重的伤流那么多血,不补得亏了底子!想来想去还是花花的身体更重要,她恨恨的从床里头爬出来,也不走那边大片多余的地方,偏要从两人中间过,借过!只要能将人赶走,顾晏惜也不在乎让这一下,真就往后移了半个屁股,不过手却没有放开,料准了芍药这只纸老虎不会踩阿芷的手。
好了,别欺负她。
花芷想抽回手,见对方执意不放也就算了,温声对芍药道:你告诉花家的下人怎么做就行,去看看贾阳,他伤得不比我轻…贾阳应该没事吧。
花芷不确定的看向男人,心提了起来,当时那种情况…他比你能扛,受了些伤,花家腾了间房子给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三五天就能下床了。
怎么供着都是应该的,那天要不是有他再加一个我花家也在劫难逃。
放心,不会亏待他。
芍药突然就觉得自己竟然真有点多余…撇了撇嘴,踩着鞋子下了床,我去看看他,花花你想睡就睡,别撑着,那药效还有得吸收呢。
好。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顾晏惜坐近了些,把她散乱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声音里满是柔软的意味,老二想把阴山关抓在手里,之前就给吴永下过毒,那次留下芍药也是为了给吴永解毒,你祖父做的那些事妨碍了他,所以才会有这一场刺杀。
我不是很明白,他是皇子,他的重心应该在京城才对,为什么会想要把阴山关这个边关抓在手里?对他有什么好处?花芷是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是把阴山关抓在手里了又能怎样?还想利用这么个地方去威胁京城不成!本事不够野心大,不奇怪。
看她难得露出困惑的样子顾晏惜不由得摸了摸她的脸,内有和贵妃斗了一辈子却被压一头的惠妃逼迫,外有不安份的外戚鼓吹,再加上一个曾贤引诱,足够了。
花芷脑子里瞬时将事情串了起来,曾贤不知用什么办法和二皇子搭上了线,让二皇子相信了他,把阴山关抓在手里未必是要起兵造反,却可以用来和草原部队合作做许多事情,边关守将这个位置抢的人不多,如果吴永死了,二皇子安上他的人,用阴山关这个边关来捞钱远比京城来得容易,要知道打仗可是最耗银子的,而草原部落那边,粮食茶砖瓷器,他们想要的给他们就是,至于是不是会养大他们的胃口,二皇子大概想不了那么多。
而曾贤肯定是没安好心。
是了,所有事情都是发生在曾贤来了阴山关之后。
第三百一十九章他们没有机会一旦牵扯上皇室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可如果让她忍下这口气花芷做不到,她根本不敢想如果她没有那么巧的来了,如果不是那么巧的身边有个贾阳,如果她没有受郑先生所托去给曾贤送东西,如果不是她对曾寒的那分心软…如果没有这么多如果,花家五十四口连同那些忠仆一个都活不下来,她要如何说服自己把这事轻轻揭过。
不是想捞银子吗?她无法亲手将人如何,可她能给他一条财路,让他走向地狱!我已经让七宿司将人证物证一并送回京。
感觉到阿芷的紧绷,顾晏惜给她保证,我会给花家一个交待。
花芷为自己没能更多一些信任晏惜而自责,她低下头去,对不起。
顾晏惜轻轻摇头,于公他身为大庆朝皇子却勾结外敌,毒害忠臣之后,安个判国罪也没有冤枉了他,大皇子彻底失势,二皇子占着长的名份已比另外几个多了机会,我不能真让这机会落他身上,大庆朝不能有一个判国的储君,于私,我也不想你因为他的关系和我划清干系。
花芷轻轻咬唇,如果晏惜的处理方式是将此事抹平,她确实会和他划清界线。
她的沉默就是答案,顾晏惜苦笑,他这个世人皆想要的身份却一直都是他们之间的阻碍,阿芷这人啊!花芷突然抬头,你会如何?恩?把这事掀开了,你会如何?我不会把自己陷进去,所有证据都将是铁证。
花芷皱眉,你那个皇伯父对你是信任,可这毕竟是他儿子,他难保不会迁怒。
会迁怒说明他对迁怒之人已有不喜,他从来不曾不喜我。
也就是说,他不喜花家,所以才会迁怒。
顾晏惜一滞,阿芷这反应也太快了些。
也是,若喜欢怎么都会护着些,这才是人之常情。
花芷散了全身的力气,包括心里倔着的替花家、替花静岩不值的那口气,她真想把花家的家规甩到皇帝脸上去,让他看看花家一代代是怎么过来的。
不,皇上定然是知道的,她那个祖宗多聪明的人,立下这般规矩就不曾遮掩过,这未尝不是给花家撑起的一把保护伞,只是有的皇帝眼明心明,有的皇帝眼瞎,心也瞎。
看着神情平静却紧紧抓着她的手的男人,花芷也心疼他,处在他那个位置他又什么时候舒坦过,她就不让他更不舒服了。
我父亲伤得严重吗?没伤到要害。
不过伤口也挺深,顾晏惜故意没有说得明白,花家人自然也不会多嘴的来和阿芷说这些,已经发生的事,何必说透了让阿芷跟着担心。
花芷果然放下心来,她没想到父亲会扑上来替她挡了那一刀。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顾晏惜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
曾贤的儿子?带回京城吧,对了,他儿子有没有在罪人名单里?顾晏惜坐到床头让阿芷靠着他,把曾贤的事一点不漏的告诉了她听,没了曾贤的恨意支撑,平平叙来听着没有那么惨烈和绝望,但花芷依旧好一会没有说话,官场真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曾贤一直没给曾寒在这边上过户籍?孩子还是个黑户?对,回京后孩子得先跟着我过了明路,花家不能让人抓了这个把柄。
花芷点头,听你的。
素来厉害得好似五毒不侵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总是特别让人欢喜,顾晏惜蹭了蹭她的额头,我会顺便替曾贤翻案,今后对曾寒也有好处。
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见她更关心的是自己,顾晏惜笑了,明明说的不是那么高兴的事,可好像只要这个说话的对象是阿芷就什么坏情绪都没了。
那笔银子最后进了二皇子的口袋,翻案不过是给他再加一根稻草罢了,七宿司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历来只要是皇室中人犯了事皆是由七宿司出面,眼下这桩和那些没有区别。
花芷这下才是真正有些放心了,只要有例可循就好。
困意渐渐涌上,花芷记着芍药的话不强撑,蹭着晏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身份暴露了吗?我不曾说过,不过大概也猜到了。
顾晏惜亲亲她的手,睡吧,这些都是小事。
哪里就是小事了,睡过去之前花芷想,这可是见亲友的大事!呼吸渐渐绵长,顾晏惜起身轻手轻脚的将人抱起抽走身后的被子,再轻轻把人放下,坐在床沿看着唇和脸一样白的阿芷,轻轻拭去她额上汗渍,湿成一缕缕的头发也都一一拨开。
从醒来后就没哼过一声,可又怎可能真的不疼,不过是硬扛着罢了。
屋外走廊下不止芍药在,曾寒和花平宇也等在那里。
顾晏惜一走出来芍药就跳了起来,花花睡了?恩,还会要睡多久?我记得师傅说得看人,底子越好的睡得越久,可到底是多久师傅也不知道。
顾晏惜点头,去守着。
还用你说。
芍药嘟囔,抬脚就往里走,没想到她这一只脚才跨过门槛呢,身边起了阵小风,之前还蹲那的小孩已经嗖一声先她进去了。
芍药想了想也就随了他去,以花花那性子这娃以后就是花家的没跑,反正迟早都是自己人,这会就不用计较那些了。
顾晏惜走到花平宇面前拱了拱手,请世叔带我去见花老大人。
花平宇深深的看他一眼,由随从扶着他往前边书房走去。
花屹正对顾晏惜的到来并不意外,虽说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态度上却也没有多少变化,挥退其他人,对长子道:门口守着。
是。
两人各自坐下,顾晏惜主动把来意说明,请老大人上封折子详叙花家遇袭之事。
若要详叙,芷儿的事就将大白于天下。
那又如何?花屹正深深的看着她,若大白于天下芷儿以后何人敢娶?我花家的闺女还嫁入武将之家不成?顾晏惜笑了,不,他们没有机会。
PS:写出来三章差不多有两章废掉了,方向不对,明天补。
第三百二十章共存亡花屹正脑子里突的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身体都坐直了,你就是要让芷儿无人敢娶?顾晏惜笑容不变。
你要让京城中人畏惧芷儿?你想让她有恶名?每说一句,花屹正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个人,何曾给芷儿留过一分退路,若两人以后成了也就罢了,若不成,芷儿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世子,你真的心悦芷儿?果然是猜到他的身份了,顾晏惜看着因为阿芷而心忧的花老大人心情不错,我心悦她更甚于我的性命。
这就是你悦她的方式?老爷子,您小看了阿芷,即便您如今知道了她有不错的身手,会做买卖,能吃苦,负责任有担当,为了家人命都可以不要…您仍小看了她。
花屹正想说他知道,可嘴巴张了张他又闭上了,他知道不止这些,却不知道还有哪些。
顾晏惜轻声笑道:您知道阿芷在京中有个什么绰号吗?扎手玫瑰,那些世家子个个想往她跟前凑却对她没有半分亵玩的心思,不是他们变好了,而是不敢,他们怕扎到自己,阿芷不知道这些吗?她知道,她说若能以这种方式让大家记着花家又不过份打眼,挺好,她怕自己还不够厉害,在太后的庇护过期后有人会对花家动手,您知道的,在京城这样的事太常见,您在朝中这么多年并非没有政敌,盯着的人多了那些想动手的便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只要护得住家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个什么名声,她甚至早就绝了嫁人之心,说等柏林长大了她就把花家交出去,她自己去买个小宅子住了,带着她那几个也不愿意嫁人的丫鬟一起过日子,您当我的心思她半点不知吗?顾晏惜笑,她知道,只是和她的打算不冲突,她无所谓罢了。
花屹正不得不承认以芷儿之行事确实如此,他们以前费心给她选的未婚夫婿对她而言怕也是无所谓的。
正因为无所谓,所以退亲退得干脆,对沈家对沈棋皆无怨恨。
叹了口气,花屹正垮了肩膀,看着像是更老了几岁,花家的情况并没有芷儿说的那般好吧,不知世子能不能透露些许,我们总要知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芷儿承受了些什么。
非是我不愿意说实话,花家的情况确实挺好,族学书声朗朗,内宅安宁,各房团结,远比一般的家族要和睦。
芷儿没有瞒下任何事?花屹正紧盯着他,他不是非要家里出什么事,只是太美好反倒让他更不放心,就好像非得知道点什么是芷儿瞒下的他心里才能安稳。
怎可能没有呢?顾晏惜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吐露了一个,花静死了。
花屹正心头一跳,他从不曾想到长女会…她怎么会…以她的性情该是花家人里过得最好的才对!自己吊死的。
宋正祖!花屹正拍案而起,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顾晏惜唇角微勾,她原本要吊死在花家,我的属下发现及时,没让她得逞。
气尚未消散又听得这话,花屹正手都开始打颤,他闭眼片刻,压下那滔天的情绪,还请世子说得详细些。
花静想再从娘家得好处,老夫人没同意并且和她断绝关系,宋家对她远不如从前,她认为是娘家害她如此便想以死报复娘家,阿芷烧了她的命牌,将她剔除出族。
几言几语,事情便道了个分明,可花屹正在官场混了一辈子,岂会不知这其中暗藏了多少事,当时尚没有站稳脚跟的芷儿又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事情扭转过来。
阿芷不欲说,你们权当不知便是,不知老大人现在是否同意写折子?花屹正摸着手底下粗糙的椅子扶手,沉声道:我写,只是不知世子能否先和我透个底,此事,会走到哪个地步?那人必会记恨芷儿坏他好事,绝不会放过芷儿。
等阿芷回京的时候该处理的人该处理的事都已经处理好了,老大人若是信我就好好配合吴永,将这阴山关打造成铜墙铁壁,不要让关外部落有可乘之机,这将是花家的机会,花家的家规可没有让你们被动时只知挨打。
顾晏惜站起身来,花屹正并不是陷入绝境后死等着人来救的人,他已经在自救了,不然不会帮着吴永打理阴山关,他也担心大庆朝从此失去一个纯臣家族,可他更相信阿芷。
世子。
顾晏惜在门口转过身来。
三月份时孙将军派人过来探望我时带了些话给我,说东边这几年安稳得过了头,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日日练兵不敢懈怠,前些日子平阳从吴将军那得知七宿司抓了豫州总管袁世方,说他是朝丽族余孽,如今北边边境也不甚安稳。
花屹正从书桌后走出来深深的看着顾晏惜,我想问问世子对此事怎么看。
所以我让花家帮吴永守好阴山关,好让朝廷能免了后顾之忧,专心对付朝丽族,当年太祖能把他们赶出去,如今他们也休想再卷土重来!顾晏惜往里走了两步,阿芷在兵法方面很有些造诣,想来花家人定也不止是会那些经典史集,用你们所有的本事配合吴永守住阴山关,不要让敌人踏入一步!等时机到了,就是你们回京之时。
花屹正突然笑了,世子不用加最后一句我也会这般做,皇上大概不知,花家还有一句从先祖花静岩开始代代相传下来的遗言:花家,与大庆朝共存亡,这是当年太祖皇帝临终时先祖对他的承诺,只是花家从未有此动荡之时,我恐怕不能等死时再立遗言,免得死后无颜面见太祖。
看着眼前和年轻时的皇帝有些像的男人,花屹正心里不是不遗憾的,曾经他们也曾君臣相宜。
皇上何须防我。
顾晏惜眼底像被针扎了一样,他不由得多眨了两下眼睛,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拱手弯腰,也不知这一礼是替自己行的,还是替皇上行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恩,我乖花芷再一次醒来已是次日早上,左右瞧了瞧,她冲着顾晏惜笑,又把芍药赶走了啊?没赶,她自己走的。
顾晏惜面不改色的说着假话,看阿芷想起来的样子便上前帮忙,先把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又拿了旁边的被子垫到她身后。
感觉如何?排山倒海的痛。
不过这么动了下花芷就已经额头见汗,嘴唇倒是有了点血色。
顾晏惜正欲说话,芍药推开门走进来,看到花花醒了根本不顾晏哥的脸色,上前推开人抢坐了位置就是一顿检查,片刻后点头:在恢复了,不过花花,这痛你得受着些,有些药虽然能减轻你的疼痛但是对你的身体没好处,配药的时候我就没用。
放心,我受得住。
我去给你把药膳拿来。
芍药就这么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顾晏惜也不生气,端了水来喂阿芷喝了些,然后把之前让人准备好的小桌子放到床上。
芍药回来得更快,不过这次她没能抢过顾晏惜,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晏哥喂花花吃饭。
花家人从芍药的动作也知道花芷醒了,花屹正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这场景脚步就顿了顿,心里那点担心突然就放下了。
顾家没出过多情种子,能被他这么用心对待着,应该是真正放心上了吧。
祖父。
花芷连忙吞下嘴里的东西避开紧追来的下一勺,用眼神示意晏惜慢着些。
顾晏惜正得趣,有些不乐意的看了花屹正一眼,才为你们拼了命,还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花屹正轻咳一声,只当没发现自己不受欢迎,精神可还好?伤口恢复得如何?您看我吃得这么欢,精神哪能不好,伤口有点痛,芍药说她没给用减轻疼痛的药,对身体好。
花芷笑得眼睛眯起,她确实是高兴,家人无恙,这就是最好的事。
花屹正却觉得喉咙哽得难受,不过芷儿既不想让他担心,那他就让她安心。
痛肯定是难免的,受着些,芍药医术好,听她的没错。
花屹正笑着,满身都透着慈祥,你先吃东西,一会我再过来。
好。
嘴巴还没闭上,一勺子就喂了过来,花芷斜男人一眼,到底还是把嘴巴张大咬下那一口。
花屹正看着眼里多了些笑意,这两人啊,还真未必就一定是芷儿处于劣势。
一罐子药膳花芷最终也就吃了一小半,她的精神远没有她说的那么好,把碗往晏惜面前推了推,吃一碗,别让人看出来了。
顾晏惜都不用费脑子去想就知道阿芷这么做的用意,他虽然觉得没必要这般小心对待花家,他们没有这么不济事,可阿芷说了,他便也没法拒绝,就着她的碗她的勺吃了一碗,在芍药瞪大的眼中一股脑全递给了她,以后量做得少一点,还想让阿芷一罐吃两顿不成。
芍药还没从晏哥用了花花的碗勺这件事中反应过来,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道:我本来是打算留一半自己吃的…晏哥,这是女人吃的,补血的!已经吃了。
顾晏惜也不在意,不要说是补血的,能和阿芷用一个碗勺就是失血的他也会吃下去,我需得先行回京,一会就走。
花芷了然,一切当心,千万别把自己陷进去,另外,花家是受害者,别再让我们在这件事上处于不利位置。
不会。
顾晏惜把小桌子拿下床,人坐得近了些,轻声道:他翻不了身。
连有强势外家的老大都落个流放的下场,老二比老大差一截,又更不得皇伯父看重,他要真有本事翻身还高看他一眼。
你回去后找机会去趟花家,和她们说…就说四叔病了,我看顾一段时间再回。
顾晏惜扬眉,他对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花四爷有些羡慕,他可是看着阿芷长大的,关系还好得不得了。
为什么是花四爷?因为四婶扛事能力比其他人强,草草,找纸笔给我,我写封信给四婶,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芍药忙放了手里东西去拿笔墨,小桌子又重新架了起来,你说我来写。
我自己来,四婶认得我的笔迹。
花芷手臂肩膀上都有伤,一动就钻心的痛,她拿着笔的手都在抖,得用另一只手抓着才能把字写端正。
正好此时花平阳扶着长兄进来,看她这样就急了,怎么不好好歇着,花家哪个不是抓笔杆子的?还用得着你来逞能?芍药当即怒了,花花才不是逞能!草草。
花芷止住她,抬头看向父亲和四叔,晏惜要回京,我要没个交待迟迟不回家里人该急了,四叔,我拿你做伐子,说你病了我留下来照顾,但也不好让四婶担心,就想着给她写封信让她安心。
你想到了这个想到了那个,那你呢?你自己呢?花平阳重重呼吸了一口,把小桌子直接搬走,我来写,我的字迹她总认得。
也好,不过四叔你别把我写得太严重了,就说我腿受了点伤,得养养才能骑马。
知道。
花平阳完全知道芷儿的用心,可他却不会这么做,她们都该知道,也该帮着分担家里的事。
花芷放下心来,看向晏惜的眼神带着些不自觉的爱娇,帮我把所有书信都带回去吧,大家都该等急了。
顾晏惜爱极了她这样子,可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他也不好越界,只能用更加柔软的眼神回应她,好,都拿给我。
不用花芷再说,花平宇出去吩咐了一声,很快一个包裹就送了过来,花平阳吹了吹墨迹封好口子放进去,系好了递给顾晏惜。
顾晏惜站起身来接过,转身盯着芍药,寸步不离,若再有人来犯我允你大开杀戒,犯了叛国罪便已不是大庆人,无须手下留情。
芍药狠狠点头,她虽然更想回去让顾承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眼下花花的身体更重要。
见阿芷坐直了身体倾身看他,顾晏惜走过去将人按着躺下,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养着,芍药说你能下床了才能下床,不要逞强,乖一点,不要让我担心。
花芷蹭了蹭他掌心,低声的像是只说给他听,恩,我乖,放心。
顾晏惜心柔软得都不想走了,动不动就受伤,他是真想让她一直就呆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哪都不让她去,自己也哪都不去,就守着她过日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约法三章顾晏惜还是走了,芍药高兴得仰天大笑,花花是她的了!赤子心性最是难得,花家人也都觉得这个姑娘挺好,一手好医术不说,对芷儿更是护得紧。
乐归乐,芍药也不傻,抱着药膳罐子道:我得去药房找几味药材,花花,你绝对不能下床知道吗?知道了,小老妈子。
叫我小老妈子我也得管着你。
芍药头一甩,跑得飞快。
花芷失笑,她是真喜欢芍药,以后一起养老一定不会寂寞。
把跑得有点远的思绪拉回来,花芷看向父亲和四叔,可是有事要和我说?之前你一直在昏睡,这事是得好好谈一谈,我去请你祖父来。
说着花平阳就出了屋。
素来算不得太亲密的父女俩忽然就独处了,花平宇有点慌,他嘴拙,这种时候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对,应该关心一下女儿的伤势,她可比自己伤得厉害多了。
嘴巴刚张开,就听得女儿的声音传来,爹的伤怎么样了?好多了。
花平宇努力扯出一抹笑,那个芍药姑娘医术好,她给我换过药后就好多了。
花平宇不自在,花芷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只是看起来严肃的父亲相处,便捡了个最安全的话题,看到父亲松了口气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在这个时代,父女少有亲密,可感情却是一样的。
芍药的师傅是个神医,我记得是姓于。
于神医?花屹正跨过门槛正好听到这句,我知道他,当年在民间名声很响亮,皇上想把人召进太医院,可于神医一年有大半年呆在山里,召令都没人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芍药竟是他的弟子,怪不得了。
花平阳扶着父亲坐下,又去将门关了。
花芷想坐起来一些,手刚用力就听得祖父道:躺着吧,就是说说话,不妨碍。
是。
花屹正几乎无法和眼前这个听话的孙女和那天晚上那个眼神凌厉,连背影都透着萧杀气息的人联系到一起,他惊讶,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这个外人眼中听话得几乎懦弱的花家嫡长孙女本就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
都说字如其人,他也是在见过她一幅没来得及收的字后才知道她一手狂草写得那么有形有韵,这样的人怎可能是听话的人,就如她也会写一手端正小楷遮掩一样,不过是用听话来做个幌子罢了。
也不知她都从哪学来的那些,明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暗暗叹了口气,花屹正说起正事,之前晏惜来找我,让我上折子详叙花家遇袭一事,经此事之后你必将被有心人记住,之后在京城你行事需得小心,尽量避免出门,如果避免不了让晏惜陪同一起。
花芷笑得眉眼飞扬,祖父,您和其他人家的祖父就是不一样。
你当我愿意不一样不成?花屹正瞪她,要是花灵花蓉他们敢这样你看我不打断她们的腿,你们这样现在也算是过了我们这边的明路,至于他那边我也不要求,端看他有心无心吧。
我明白,你们都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
花屹正强行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此事一旦传开,那些难听话也就罢了,知道你不在意,可名声有时候也会吸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花平宇脸色已经变了,父亲!花屹正不理会他,只是看向孙女,你可能想到?不外乎皇室那一家子罢了,不必过于忧心,事情到不了那个地步,其一,我是罪臣之女,皇上亲手将花家抄家流放,转头又来收花家的女儿?他不会,就是为了面子他也不会这么做,皇子同样如此,他们再看得上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我怎么样,若他们想行宵小之道,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花芷轻轻往上移了移让自己更舒服些,其二,您高看我了,我还没有特别到让他们另眼相看的地步,其三,您小看了晏惜,我相信他待我的真心,也定不会眼看着事情走到那个地步。
小没小看晏惜花屹正不知道,可他很确定没有高看芷儿,因为稀罕才会特别,芷儿这样的在京中可还能数出第二个来?关键是芷儿的弱点太明显,若有人拿花家作伐…芷儿,咱们约法三章。
您说。
一,不论发生何事,以自身安危为重。
花芷想都没想就摇头,若是那天晚上的事再来一遍我依旧会那么做,我不是不保护自己,很多时候行事之前我就已经将可能的后果考虑到了并且有了应对之策,只是有些事情发生得遂不及防,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可知,当时我们更想冲上去和你一起扛,一起死。
那是无谓的牺牲,之前已经有人去找晏惜,我连贾阳的令牌都给了他,绝不会找不到人,晏惜知晓这边的事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要做的就是拖住他们,当时我心里都估算着时间的。
花屹正不与她争辩,径自往下说,二,我希望花家回去是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就算时间久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花家还有男丁活着,就会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您是怕我行些不轨手段吗?花芷摇头,我不会,即便使手段也定当堂堂正正,让人明知道前边是个坑还往里跳。
三,不论谁拿花家作伐,你都不得受要挟,芷儿,祖父没你以为的那么没本事,花家的男人没你想像的那么没用,不是谁都如二皇子那般没脑子,皇上忌惮花家,可他也只敢流放了,且是十岁以上,为什么?因为我们姓花,大庆朝文臣之首的花家,有二皇子的前车之鉴,以后更没人敢轻易对我们动刀子,所以,不要上当。
花芷想说她并没有小看祖父,小看家中长辈,她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他们拿笔的手去拿刀。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她成为不了他们那样的人,但他尊敬他们。
他们宁折不弯,他们书生意气,他们甚至可以是书呆子,可他们不该被流放。
只是现在她只能说,祖父,我应您,花家一定会堂堂正正回去。
PS:这一章其实是有点呼应的意思,不知道姑娘们还记不记得上次花芷来给了花家人三个保证,而这次是花家人因为关心她而约法三章,感情是相互的。
姑娘们多评论嘛,码不动的时候空空就去刷书评去找动力,求长评。
第三百二十三章吴永的心思连续几天花芷都睡着比醒着时候多,这是身体在自我修复,药膳里芍药也放了些安眠的药材,醒着的时候花花太痛了,她舍不得。
花家人会在花芷醒着的时候来和她说话,等到四五天后她睡的终于不那么多了,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一片,芍药就会每天早晚把她抱到外边去晒晒太阳。
亲眼见着,花芷才知道花家流放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每天一大早,花家从年纪最大的祖父到年纪最小的十一岁堂弟都会先看上半个时辰书,然后老一辈的去各个衙门,小一辈的则会去换上一身耐磨的上衣下裤,裤脚绑进鞋子里,每人拿着一把铲子结伴去上工。
阴山关有矿山,有需要开采的石山,有每年都得加固的城墙,流放过来的人要么是去了矿里,要么是去了石山。
花家一开始是一半去了矿里边,要下井,活又危险又脏,花平阳就是用花芷给他们的金条慢慢的磨,将家人全从矿井里捞了出来,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的花家人在那段时间里是真的熬得辛苦。
后来花平阳想尽办法终于让几个老的脱了身,再之后是他们这一辈,小的却暂时是不能动的,人心最易失衡,若花家举家都好了,在这阴山关得遭人嫉,他们不能将花家怎么着,却能让他们过得不舒坦。
所以花家小一辈的如今都在石山那做工,大半年下来也都适应了,换上长袍依旧是书生样,可穿上短褂,手臂上已经能看到小小的鼓起。
花芷忍不住想,她那个厉害的先祖不知可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子孙会长出一身腱子肉。
温温热热的太阳晒得太舒服,好久没有这么空闲的花芷胡思乱想了一会,听到脚步声便看了过去。
冬子快步过来禀报,大姑娘,吴将军求见。
花芷笑着扬声道:花家如今门槛低,哪里用得着一个求字,吴将军请进。
芍药正在屋里捣药,闻言抱着捣药罐探出头来,花花,咱们谁都不用理,你安心养你的病。
没事,正闲着。
花芷歪头看着她,花脸猫,快去擦把脸。
芍药下意识的抹了下脸,这下可好,脸更花了。
吴永走过来一看她这样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芍药横他一眼,缩回头去。
怎么花芷笑得他就笑不得了,吴永摸摸鼻子,看向笑容温和的女子,谁能想到呢,这么一个看起来再合格不过的世家女却有着那样的胆量魄力。
吴将军此时来找我可是有事?是有点事。
吴永回头看了一眼,副将会意,走出院门招呼几个亲兵抬着个东西进来,花芷一看就明白了。
这东西是按照世子吩咐做的,他说这是大姑娘的主意,玩法也是由大姑娘定的,不知大姑娘可否教一教本将军?花芷躺着没动,看着天空的眼神里透出些许无奈,只能在安慰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乐事,她已经偷了好几个半日,也够了。
晏惜怎么说?竟然是直呼其名吗?吴永笑得意味深长,这可了不得。
亲兵拿了椅子过来,吴永坐到花芷对面,带着股面对自己人的随意,世子说这乃是大姑娘的玩乐之作,如今已经在京城五营中推广,之后会渐渐推往九州驻军,本将军也算是沾了光,倒是比他们先行用上了。
既是玩乐之作,权当玩乐之用。
吴永以为花芷这是谦虚等着人夸呢,正要对这世子的心尖尖拍上几句马屁,就听得对方又道:不过就算玩乐,也是可以有输赢的,吴将军可知晓规矩?世子待他人可没那个耐心,本将军等着大姑娘解惑。
花芷笑了笑,回头唤道:草草。
芍药又探出个头来,不等花芷说话就道:我不想和这个一口一个本将军的人说。
花芷笑眯眯的,说完了可以玩。
芍药眼睛一亮,随便玩?花芷对她点头。
吴永不知道两人打的什么哑迷,直觉不好,可当看到那丑姑娘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蹦过来他又把那点不好抛到一边去了,芍药姑娘也会?会。
芍药边挽袖子边暗搓搓的想,我还会得很,看我待会怎么大杀四方杀得你屁滚尿流!花芷拍她的手一下,把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先去洗了手脸。
哦。
芍药飞快跑走,吴永不自觉的眼神就追了过去。
花芷正想说话,看到他这样就眼神微眯,把所有话头都歇了,莫非,这世界上还真有不看相貌看内涵的人?芍药又飞快跑了过来,脸上还淌着水,她也不在意,抬起手臂一抹,走到沙盘边就要找教鞭,发现没有后去跑到厨房去踅摸了一根棍子出来,说规则时对着沙盘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好笑又可爱。
吴永,你做什么总看我?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没有?芍药棍子敲得砰砰响,她被人瞧得多了,可吴永瞧她时眼里没有那些讨人厌的情绪,这人真是太奇怪了,她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她脸没洗干净?那就直说啊。
花芷眼睛微阖就像睡着了一般,耳朵却竖起不放过那边一点点动静,便是被芍药逗得不行也忍着不笑,等着那吴永的反应。
吴永轻咳一声,擦了擦鼻子道: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头发上?对,这里。
吴永指了指自己的右边太阳穴位置,上去一点,不是那里,我来帮你。
吴永走过去在她头上抚了一下,好了。
是什么?蹭到的灰。
将手背到身后,吴永道,前边讲的我都记着了,你继续说。
芍药没好气的看他一眼,真就继续说起来。
花芷张开眼,看着吴永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满满的套路糊弄得住芍药可糊弄不住她,刚才芍药从屋里出来她瞧得清楚,头上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这吴永真是看上芍药了?眼光倒是不错,可她记得吴永是吴家唯一的男丁了,莫非还未娶亲?即便没娶亲,家里妾室通房怕是有一堆吧?花芷瞬时淡了心思,芍药还是跟着她过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以后的路芍药好些日子没玩这个了正是手痒得紧,一确定吴永弄明白了规则就迫不及待的拉开了架势。
第一局,吴永被打得落花流水。
第二局时他已经渐渐摸明白了其中的诀窍,芍药花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将他击败。
到第三局他就已经能和芍药有来有往了,虽然还是输了,可差距在急剧缩小。
花芷并不意外,芍药再有天份也不会是一个驻守边疆的将军的对手,若是他没有这个本事晏惜才要着急了。
两人到最后一方是有心相让,一方是胜负心强,在院子里就耗了一天,花家人陆续都回来了两人也都没动。
花屹正见状也不过去,吴将军什么时候来的?和芍药玩一天了。
花芷看向祖父,叫大家都去瞧瞧,从明儿开始大家都得学着些,以后花家族学得加上这门课,就当是给大家玩了。
花屹正深深的看她一眼,率先走了过去,花家人将偌大个沙盘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局,芍药虽然打到了敌军主帅面前,可自家的老窝却被端了,吴永赢了。
抬头看向眼神奕奕,半点不因输了而光火的人,吴永觉得身体里的血都比以往要热一些,很过瘾,没想到芍药不但医术了得,排兵布阵亦不差。
不知芍药姑娘明儿可有空?咱们明儿再战?芍药哪有不愿意的,眼睛一亮就立刻点头,花芷想要拦着也来不及了,不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芍药那个迟钝的性子要是吴永不点破怕是半点都不会发现,一想到吃苦头的还是吴永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时辰不早,吴永婉拒了花家留饭的邀请快步离开,沙盘自然是留下了。
花芷回屋用了药膳便铺开纸笔,如今她的伤虽然还没好,写写字却已经不勉强了,因着是给自家人用的,她把规则写得很详细,不知不觉就写出几大页纸。
那边芍药一边看一边酸,花花你教我的时候都没说得这么细。
如果你想学经典史集,我一定一字一句的给你做注解。
花芷抽走她手里那张放到几张纸的最下边,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要学吗?芍药头摇得欢快,她才不要学那些东西!花芷卷起纸敲她脑袋一下,花家世代文臣,沙盘的作用却不是告诉他们怎么写字的,当然得写仔细一些。
好像…很有道理,芍药有点理亏,讨好的把人抱到旁边新做的轮椅上,推着人往外走去。
此时书房里不止长房的人在,就连花屹辰几兄弟也在,看到花芷都忙收了话头看过去,花平宇更是走到门口低声道:怎么不好好歇着?有事?是有点事。
花芷往里看了一眼,不方便吗?那我等会再过来…对你没什么不方便,进来吧。
花屹正从书桌后走出来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给祖父的?花芷递过去,关于那个沙盘的。
其他人闻言都围了过来,一页页轮着看,花芷拍拍芍药的手,不用等在这里,去忙你的。
今天净去玩沙盘了,还有好些药材没弄好,芍药嘿嘿笑了两声就跑了,她确实不想和一帮子掉书袋的人呆一屋,明明也没被谁为难过,可那些忽有忽无的记忆里好像被收拾得挺惨…花屹正看完,抬头看着总给他惊喜的孙女,这个沙盘的玩法是你弄出来的?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既然花家的将来系于阴山关那就得有一点立身之本,光是读书人那一套是不够的,真打上了谁管你是不是姓花。
花芷说得通透,也残忍,但是要让花家完全弃文从武却也不可行,花家的根脚就和武这个字搭不上边,想来想去还是得把这里学的东西用起来。
花芷点了点太阳穴,花家人多年来能立足朝堂倚仗的是脑子,换个地方一样好用。
哈哈哈哈!花屹正突的大笑出声,屋里屋外的人听着都面露异色,这一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老爷子笑得这么痛快。
父亲。
花平阳担心的走近,花屹正挥挥手,擦了擦笑出眼泪的眼角道:我是高兴,真高兴,芷儿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和吴永谈,花家人得走进军营,兵法书看得再多不实操也就是纸上谈兵,害人害己,吴永会同意。
哦?花屹正挑了挑眉。
花芷摇摇头,和晏惜无关,吴家和阴山关是共生关系,阴山关守住了吴家就安稳,若失了阴山关吴永也活不了,如今朝丽族贼心不死已经不是秘密,而北边旱情严重,草原部落蠢蠢欲动,吴永很清楚一旦两边同时发难阴山关很可能得不到任何援兵,大庆朝所有精锐都会往东边去,吴永的处境并不好,祖父,您曾官至从二品,这已是文官的顶点,您的眼光,您胸中丘壑都远非一般人可比,吴永只要不蠢定不会放着您不用。
花芷突的一笑,实际上他已经在用您了不是吗?不然又何来那一场刺杀。
一屋子人,四个老人,四个大人都安静的听着最小的小辈侃侃而谈,正说话的这个姑娘不知道,在她进来之前,他们就是在商谈后边的路该怎么做并有了争执,而眼下,他们已经有了答案。
花屹正笑,对祖父这么有信心?那是自然,我可是您教出来的,我都这么厉害了,您出马还能差了?这到底是在夸谁,花屹正瞪她。
花芷却不怵他,祖父在她面前向来是纸老虎,这沙盘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中的一种,不过它也并非一点用都没有,玩到极致可以操纵全局,不论敌方还是己方都在掌握之中。
可到目前为止花芷还没有发现谁有这个能力,她不行,晏惜也还差了点,他的意识非常强,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有些东西还真就是需要岁月才能赋予。
听她这么一说花屹正都有点心动了,明儿我便让人去多做几个沙盘,让大家抽出时间来学习。
花芷点点头,明天您别去衙门,等吴永过来,另外还有一件事,花家的骑射得好好练一练,关键时刻能指望的还是自己。
第三百二十五章我们都是保护者事情谈完芍药还没有过来,花平阳送她回屋,推着她走到门口时花芷打算站起来迈过门槛,花平阳按着她不让她动,也不让受了伤的长兄帮忙,示意二哥过来,两人抬着轮椅跨过门槛。
花芷本来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她这伤是为这些人受的,她要是不接受他们的示好他们心里大概反而会更加过不去,无意中就把亲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适当的接受对大家都好。
这么一想她也就坦然了,对二叔笑笑就任四叔推着她回房。
阴山关的夜晚不冷不热,很舒服,身影被月亮拉得长长的,孩子看起来也有了大人的个头。
花平阳看到那个孩子就头疼,你别太纵着了,怎么能总让他睡在你屋里。
才多大,就是男女不同席也还得七岁呢。
花芷低声回话,他唯一的亲人临死前把他交给了我,我就是他唯一认定的人,等过了这段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好了。
你啊,何苦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
不然呢?花家我不扛着已经散了,那晚我不扛着我们都死了,曾寒这里我不扛着他的天就塌了,这一事一事的,何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是啊,何曾有过选择,不过是越能干压在身上的责任就越多罢了,花平阳拍了拍侄女的肩膀,是四叔说错话了,花家啊,离了朝堂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太没用了。
武将不当官了照样能打,文臣不当官了拿得起的还是笔,我爹现在不就正受人拥戴吗?连衣服都有人抢着洗。
花芷笑,要是让我娘知道爹的亵衣亵裤都被妇人抢去洗了我爹回去肯定得被醋淹了。
你娘要真知道了看你爹不收拾你。
花平阳想起当时的画面也忍不住笑,事情发生在长兄当了先生后,一次洗完澡端着盆出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盆里的衣裳就被人夺了去,他们只看到亵裤的一只裤脚迎风飞扬,那妇人不但跑得快嗓门还大,嚷嚷着洗好就送回来,长兄追赶不及只能跺着脚喊有辱斯文,他们肚子都笑痛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回,自那之后兄长每天都要就着洗澡水把衣裳洗了才出来,防得很。
看四叔情绪不再那么低迷花芷才把话题拉回去,四叔,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特别能干?这一点毫无疑义,花平阳当然点头,谁敢说你不能干。
不过是强撑的罢了。
已经到了房门口,花平阳不再推着轮椅往前走,绕到前边和花芷面对面,听到她话中的苦涩,也看到了她的苦笑。
我哪里真的有那么能干,即便真的会一些东西也远达不到精通的地步,可当无路可退,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倚仗,当有必须要护着的人,当我的面前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我除了让自己能干还能怎么样呢?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逼着逼着就什么都会了,不会的也都会了。
她自由搏击是学得不错,可第一次在庄子上对敌时多年养尊处优的身体根本不协调,身体反应也远远不及,更糟糕的是她根本没有杀人的信念,她生长在和平年代,学那些真就是防身的,她是逼着自己下狠手,凭着那股从来不曾磨灭的狠劲给扛住的。
在那之后她开始锻炼身体,但其实不管是在浈阳那次还是这一回,她用的都是同一个招数——以伤搏命,狭路相逢勇者胜,她用自己的一身伤来换敌人的命,且从来就不曾全身而退过,这是没办法中她想出来的适用自己的办法,也逼着自己招招朝着敌人要命的地方去。
如今想想,她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能狠得下手了,大概离草芥人命也快了。
花芷自嘲的笑,把蹭在门槛边的曾寒招了过来,摸着他的头说着与他无干的事,你们同样也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能干了,不会的全会了,连心都不知不觉变硬了。
花芷抬头,嘴角勾出无奈的弧度,因为只有这样我们身后的那些人才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花平阳嘴唇抖动,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是啊,要不是不得不如此,谁愿意那么能干,谁愿意长出满身的刺。
所以四叔,不用觉得自己没用,不用觉得好像欠了我很多,很快我们就是同一个角色了。
花芷笑,我们都是保护者。
我知道了。
花平阳声音有点不稳,神情却舒缓开来,芷儿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们觉得自己没用,知道他们因为要靠侄女来保护而羞愧,知道他们在芷儿面前抬不起头来,芷儿这话不止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所有花家男儿听的。
我们都知道了。
花芷突然就有些赫然,低头笑了笑,那我进去了,草草。
躲屋内听了许久墙角的芍药窜了出来,对花平阳呲牙一笑,连人带轮椅一把抱起跨过门槛进了屋,曾寒立刻跟了进去,门啪一声又关上了。
走廊上,陆续不少花家人走了出来。
屋内,花芷指使芍药去铺床,这几天曾寒都是睡在她床榻下边的。
曾寒一直都不主动说话,但是问他话他都会回,且一定会呆在能看到花芷的地方。
花芷既不刻意亲近他,也不疏远他,就像对待家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那般平常,有时候说上几句话,有时给他做个小玩具,喝水时叫他也喝上一杯,吃饭时会叫他慢些吃,会因他只吃肉不吃菜而强迫他吃一些,闲时也会拉他一起说说话。
这会花芷便把他拉到跟前,极为随意的问,芍药姐姐他们今天玩的那个游戏看得懂吗?曾寒黑黝黝的眼珠有了神采,懂。
芍药铺床的动作停下来,和花芷对望一眼,花芷也不知道他这个懂是有多懂,试探着问:要不要去和芍药姐姐玩一盘?曾寒立刻点头,那样子竟是有点迫不及待。
第三百二十六章所谓天才芍药利落的把床铺好,虽然还是不够整齐,但是比起第一天已经很好了,花芷也不嫌弃她,曾寒就更不嫌弃了。
院子里有下人正在收拾,看到她们出来便停下了动作,陈山迎上来,大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去点两盏灯来。
是。
下人执灯分站两方,花芷用教鞭指点芍药在沙盘上做出各种地形,这边的动静自是惊动了屋里的人,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花芷也不在意,本就是要教给他们的,今天教和明天教没有区别。
可她绝没有想到曾寒的懂竟然是这么懂,不但听懂了游戏规则,并且还和芍药对战得有模有样,芍药即便有放水这也足够让人吃惊!毕竟他还不足四岁!就是在花家,四岁也不过是才启蒙!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竟然…曾贤到底知不知道他有个多天才的儿子,他要是好好培养又哪里用得着他去以身犯险做下那等事。
花芷突然又庆幸曾贤不知道他有个多聪明的儿子,真让他培养出来绝不会是大庆朝的福气。
输了。
曾寒向来没什么情绪的小脸这会有点丧气。
花芷摸摸他的头,你已经赢了,芍药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
曾寒抬起头来,眼里有了点光彩。
芍药撇嘴,她就知道只要身边有个小的花花指定得把她往后排。
和祖父交流了个眼神,花芷先行回了屋,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小孩睡得快,听着小孩绵长的呼吸,芍药轻声道:曾寒是个武将的好料子。
说这个还早了些,曾贤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你见过哪个四岁的孩子这么冷静的,他根本没有孩子该有的玩闹之心,我给他玩具他的乐趣也不在于得到一样东西或者玩具本身,而是那个玩具是我给的。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若是他性情一直如此那就一直养在我身边吧,只要我安稳我便保他安稳,平庸的过一世也无妨。
你担心他也会像他爹那么疯狂?他爹本身是个正常人,疯也是被逼出来的,这东西没遗传,你是大夫还用我告诉你这点?芍药讨好的蹭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担心他受到曾贤影响吗?在仇恨的氛围中长起来的,哪能不受一点影响,可他还小,换个好一点的环境说不定就改过来了,我不想因为他在某些方面有天份就将他往那个方向培养,没必要,孩子就应该过孩子的生活,天塌了上边还有大人顶着呢,曾贤虽然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可他对花家有恩也是事实,他就这点血脉了,我怎么都得用心些,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些你不心疼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好吃的都分了一份给他,悠着点,别给他吃那么多,当他的胃有你的那么大啊,给你个桌子你都吃得下。
花芷戳着芍药的额头,把人戳得直往被子里缩,倒不是疼,心虚的。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往药膳里放荤食,我都大半年没沾荤了,你一次少放点,吃得我难受。
芍药原本还以为要挨批,没想到花花竟然没怪她,当即高兴得嘿嘿直乐,她就知道花花最心疼她了。
花芷揉了揉她的脸,没有告诉她第一口吃下去的时候她就反胃想吐,可当眼角余光看到她紧张的样子那些难受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要不是为了她好,芍药怎么会明知道她在守孝还这么做。
守孝不过是个形式,她不是那般死守规矩的人,她的身体需要营养才能恢复,破戒也就破戒了,祖母若有灵也不会怪她,孝从来就不是表现出来的,心中有才是真的有。
听到身边平稳的呼吸花芷不由得笑了,真是小孩心性,刚刚还兴奋呢,这会就睡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前阵儿睡多了,这两天花芷的睡眠不怎么好。
月色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小孩儿的脸上,不刺眼,他蜷缩着,睡得很安稳。
小孩表现出来的聪慧让她吃惊,花家的孩子都聪明,如柏林,他的聪明就是少见的,放到现代就是轻轻松松玩玩乐乐也能成学霸的那种,小六更不用说,生长环境逼得他早早就聪明之极,可他们仍不及曾寒的天才。
这几天她就隐隐有所感觉了,不论什么他都是一学就会,今天白天他已经自己拿着书在看了,明明之前曾贤并没有教过他认字,她也不过是这几天闲闲教了些,可他竟然在看书了!不论他认得多少字,看懂了多少,可他能拿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并且慢慢的翻页就足以说明很多事。
当时她就觉得他实在是很合花家,以后也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却没想到他的天份不止是在这方面。
花芷有些头疼,孩子太聪明不是好事,尤其是他还有着那样的经历,别人或者不会记得自己三岁时发生的事,但她直觉的认为曾寒会记得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记得他父亲的死,她是真担心要是不好好引导,一个不好这孩子就得反社会。
真是任重而道远,花芷叹气,以后得多放点心思在他身上方行。
次日一早花芷就让人去做个小沙盘,比着曾寒的身高,到他腰身那里那么高就可以了。
曾贤未出头七,曾寒还戴着孝,花芷把人拉到跟前把他的衣服理好,轻声嘱咐,玩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到。
别人?你认为谁是别人,谁便是。
曾寒点点头,吴永是。
花芷笑,好,吴永是。
想学什么就和我说,我会的我都教你,我不会的等回了京城替你请先生。
曾寒定定的看着她,花芷也定定的回望他,不闪不避。
一会后,曾寒低了头,你不怕我变成我爹那样吗?那你会吗?我不知道。
曾寒抬头,明明倔强,却又透着委屈,我为什么会成为我爹那样?我不是曾贤啊?!花芷愣了愣,旋即笑了,是,你是曾寒,你就活成曾寒想成为的样子就好了。
PS:愿我们每个人都活成自己。
第三百二十七章文和武的交易芍药把花花送到书房就继续回去鼓捣她的药了。
花芷看着一个满了一个还空了大半的书架,还得做一个才够,十二车书光这个书架可放不下。
之前一听你说我就让人去做了。
书房小了些,再放一个书架就有些挤了。
花屹正也打量这个虽然是仓促间布置出来,却比他们住的房间都要精心许多的书房,我打算让小的再挤一挤,把旁边的房间空出来打通了。
他们还能挤得下?这几天在家里闲着时她让芍药推着她去看过,小的已经是三人共用一间屋了,房间本就不大,再加一个进去怕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一年也不是白熬的,这点事对他们来说没问题。
花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在祖父面前她做个小辈就好,哪里需要她去显摆那点本就没多大的本事,她要说的是另一件事,祖父,您和大家说说,叫他们别在背后议论曾寒,他虽是孩子却并非什么都不懂。
花屹正眉头微攒,有人说了什么?没去打听,但也能想像得出来。
若非有人说了什么,曾寒不会说那样的话,我能理解大家对曾寒的排斥,可不应该因为他有个被逼疯的爹就认为他会成为第二个曾贤,他如今才四岁,还在适应在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过程当中他接受了什么长大就会反馈什么,若他长大后真的变坏了责任也在我在花家,一个生活幸福安稳的孩子内心是柔软的,不会走到那个地步去。
你说得对,我会提醒他们。
花屹正看向孙女,亲自养着?应该是,这孩子…太聪明,我希望他的聪明能放在对的地方。
一个高智商的坏人能造成的破坏太大了,花芷是摇摇头,听着外边的动静道:应该是吴永来了,您和他谈,我旁听。
我倒更想看你和他谈。
花芷笑,在您面前我可不敢抖小聪明。
花屹正点点她,起身走向门口,向走进来的吴永行礼,见过吴将军。
吴永忙托了一把,老大人这一礼我可受得有愧。
礼不可废。
花芷在轮椅上也倾了倾身,吴永却是直接跳开了,世子的心肝呢,他都想向她行礼!把人等来了却玩不了,芍药有点小情绪,哼哼两声就往外走去,吴永听到动静回头,看她都跨过门槛了忙追出去两步,等这边谈完了咱们继续玩?芍药这才高兴了点,行,我等你。
走出两步她想起什么又冲回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吴永好几个来回,然后向他挥了挥拳头,离花花远点。
吴永眼睛一睁,他不要命了他,敢对花芷起心思,还不如和丑姑娘玩呢!等等,怎么感觉有点不对?花芷看着两人的互动越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轻咳一声打断明显在想什么的吴永,吴将军请坐。
吴永看了蹦跳着跑远的芍药一眼,走回去在上首坐下,不知大姑娘找我何事?不是我,是我祖父。
吴永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视线转向花屹正。
花屹正拿出一份东西递给他,花家欲和吴将军做个交易。
吴永接过来,是一份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帛,他打开来,只看一眼身体就坐正了,这竟然是一份不同于他所知的城防图。
吴家在这阴山关多少年就和关外对峙了多少年,可是恕我直言,这么多年过去城防布局却没有多少改变,说句不客气的话,阴山关的城防部署怕是早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了,若非这些年关外也一直处于动荡当中,阴山关未必能稳这么多年。
花屹正喝了口茶润喉,继续道:据我所知,今年四月关外部落已经完成了统一,从四月至今短短几月,扰边的次数比之去年一年还要多,且今年是灾年,这样的试探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真正的侵袭,吴将军觉得到时阴山关可扛得住?吴永眉眼间全是冷意,这时的他才是阴山关守将吴永,老大人说得都对,但有一点本将军却也要反驳一二,吴家这些年并非什么都没做,实际上草原部落会乱上这么多年正是吴家的功劳,吴家悉心培养的探子每年的损耗在二十人以上,再说城防。
吴永冷哼,我吴家又岂会倚仗大家都知道的部署守卫阴山关。
花屹正却并不意外,点点头道:我察觉到了,阴山关有明暗两套人马,不知吴将军能否告知,阴山关真正的部署和这一份比起来如何?吴永看着图纸沉默片刻,老大人棋高一招。
花家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不是敌人一合之敌,可若是让他们出个主意,脑子转得怕是要比各位将领快得多。
花屹正笑,若花家举全族之力配合吴将军守卫阴山关,吴将军可愿意合作?吴永突的转头看向花芷,这是他的意思?花芷知道这个他指的谁,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若花家起不了作用想来吴将军也不会用,若花家真能对将军有所助益,合作又有何不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吴永却觉得这其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私情,要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花家把这当成他们起复的一个起点了,也对,比起浑浑噩噩过日子倒不如定个目标然后去实现它,于他却是有利无弊。
不知老大人打算如何做?让花家人进入军营,怎么进入可由将军制定规则。
花屹正看了那绢帛一眼,那是他们集几人之力花一晚上研究出来的,长子用九数推演,庶子出的框架,他再通过么子常进出守将府看出的端倪着手反推,把藏着的那份推出来几分,他们父子几个再通过那一份来查缺补漏,才堪堪弄出这么一份能让吴永也高看一眼的。
要想不纸上谈兵就得知道军中是怎么回事,不论什么战术都需要实战来演练,还有芷儿的这个沙盘,吴将军不觉得只是当成游戏玩一玩实在太过浪费了吗?岂止浪费,吴永昨天离开后就差点冲到营地去,只有真正对垒才能把这个沙盘的作用发挥到最大,才能真正锻炼将领的领兵能力。
大庆朝已经多年不曾有过大战,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好将领。
吴永站起来,如您所愿。
花芷和祖父对望一眼,成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京中风雨沙盘还是放在原地没动。
吴永看着芍药连人带椅的把花芷抱过门槛嘴角抽了抽,大姑娘,我们来一盘?花芷摇摇头,和芍药玩吧,她战斗意识比我好。
芍药断不接受这顶高帽子,才怪,我从来就没赢过你。
花芷抬手捏捏她的脸,先把我送回屋。
芍药哼哼唧唧的推着她离开,吴永回头看向花屹正,老大人教得好。
花屹正摇摇头,我并没教她什么。
吴永只以为他谦虚,微微拱手就往沙盘走去,那丑姑娘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屋里,曾寒正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花芷招呼他过来,把一套笔墨纸砚和几张字帖递给他,这是祖父的字,字光是认得还不行,得多写。
曾寒接过笔墨纸砚,字帖却不拿,要你的。
我的字太小气,不适合你,祖父的字已成大家,在京中不知多少人求,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花芷把字帖拍他小脸上,抓了他的小手捂着就松开了手,然后不是很灵活的推动轮子去到书桌边。
还没推动呢,轮椅就动了起来,花芷也不回头,任小孩推着她走,边道:以后你也可以自成一家,前提是你得会写。
曾寒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情绪,他想要花芷的字也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他认的只有她,并非识得字的好坏。
花芷也不勉强他一定要如何,一个人能依着自己的性子长就挺好的,她只要适当的拉一下不让他走偏了就好。
摸摸他的头,花芷铺开纸,小孩显然是干过这活的,熟练的开始磨墨。
花芷要做的,是把自己记得的兵法书尽可能多的默写出来。
她并没有奢想家里的人个个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小一辈的她甚至根本就没指望,耍这么个心眼也不过是自私的想将那些在做苦力活的兄弟给解脱出来,不论是继续执笔也好,还是去苦练骑射都比纯做苦力来得有用。
她把希望放在上面两代人身上,花家的书生从来不止是会经典史集,就拿父亲来说,他在九数上有相当高的造诣,她曾见他推演历法,那是一个她完全不懂的领域,可父亲却信手拈来。
而一直不哼不哈的二叔擅长的正是兵法布阵,她曾在几本兵法书上见过二叔的注解,非常精辟,虽说到目前为止只限于纸上谈兵,可眼下机会不就来了吗?五十四个人,有四个人能在军营站稳脚跟花家就立住了。
不过这些事用不着她来操心,她只要把兵法默写出来,让她那些兄弟有个能使力的方向就好。
也是这日,顾晏惜回到了京城。
他径自去了七宿司,陈情和屈七已经在等着了。
首领。
屈七将一个长匣子双手送上。
顾晏惜接过来轻轻按在桌上,老二急了?是,阴山关一直没有消息,他大概猜到有变,属下这几天跟着他见了不少人,文臣武将皆有,属下都记入了名单之中。
顾晏惜轻轻敲了敲匣子,他还做了些什么?这几天他往五皇子那跑了几趟,不知道怎么哄的把五皇子哄得对他很是信任,属下猜着他怕是在找替死鬼。
顾晏惜冷笑,继续说。
是,童家送了个姑娘给惠妃,皇上这几日都歇在那边,赏赐日日不断,据悉皇上并未夜夜临幸,来福公公说那姑娘会些新玩法,皇上如今怕是正在兴头上。
于大夫怎么说?于大夫说他是大夫,只管病人,皇上倒了再请他便是。
是于大夫会说的话,顾晏惜转而看向陈情,你这边如何?属下照您吩咐,所有被二皇子扣着的人都已经掌握,随时可将他们脱离控制。
曾贤的案子查明白了?是。
陈情眼里尽是冷意,户部尚书方鸿志是二皇子在文官中最大的支持者,属下查到他年轻时曾得过童家帮助,他的背后若没有童家也爬不到户部尚书的位置,那七万两银子没有一两银子进了曾贤口袋,小部分被方鸿志得了,大部分进了二皇子口袋。
顾晏惜看着墙上挂着的疆域图,目光落在阴山关,我记得朱博文是在三年前调往户部。
是。
陈情查户部,自然是连着人全查了个遍,朱大人是大姑娘的外祖,当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顾晏惜自然知道这一点,方鸿志倒台后朱博文上位的可能性很大,他对朱博文印象不错,不是谁都能和他一样,在老友出事后冒着被皇上迁怒的危险尽心尽力护着对方家里人,这样的官员更可用。
至于皇上那里,顾晏惜垂下视线,皇伯父虽然忌惮花家,却又奇怪的对护着花家的人有好感,从朱博文屡屡得到嘉奖就看得出来,就是贡品都比旁人要赐得多一些。
所有事情都拿到铁证了?是。
陈情将一个木盘托在手里,里面有卷宗,有奏折等等东西。
顾晏惜将自己带回来的包裹往上边一放,打开匣子仔细翻了一遍,同样放到了上边,然后将面具戴上,通知三司,缉拿二皇子前往皓心殿见驾。
是。
走出大门,顾晏惜看到了正往这边匆匆跑来的来福,不过短短日子不见,他瞧着竟像是老了些。
来福深深一拜,您可回来了,皇上刚刚得了消息立刻命小的前来请您。
两人一前一后前行,来福快步半步贴着顾晏惜低声道:惠妃娘娘那里的姑娘来路怕是有些不对,老奴瞧着她会的净是窑子里的那些个手段,皇上自打之前那一遭之后便有些…如今像是对那姑娘满意的紧。
顾晏惜脚步顿住,不是童家本家的姑娘?屈七也连忙看过去,一宿并没有发现不对,连带的七宿司也没有细查。
是姓童,由童老夫人送自送来的,老奴侍候皇上离着近瞧见过两回,仪容姿态都没有问题,可老奴瞧着总觉得不对劲,后来知晓了她用的那些个手段心里才起了疑。
查。
隐蔽处一人一闪即逝。
PS:空空八月十五要去杭州参加访谈,姑娘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在书评区说一说,编辑如果觉得合适会采纳,当然,如果有姑娘要去现场也欢迎。
第三百二十九章意料之外的发展皓心殿内,皇帝心情不错的吩咐宫人摆饭,臭小子,回来了都不知道先来见见他,还得让人去请,胆子越发大了,不过回来好,回来好啊,有人替他看折子了。
皇上,七宿司首领求见。
皇帝笑容一滞,猛的抬头看去,不是平日里用的其他任何一个身份,不是世子,如今站在殿外候着的,是带着面具的七宿司首领。
他风尘仆仆,黑色的衣摆上沾着清晰可见的污渍,他也气势凛冽,身体绷直如同长枪一般。
出事了,皇帝闭了闭眼,他这个侄子他了解,不是发生了大事不会这样来见他,上次这般,是他中丹毒之时,那这次…本就觉得沉重的身体越发觉得无力,皇帝挥了挥手,都退下。
宫女侍从流水般退出,来福亲自守在殿外,垂下的眼里隐有担忧透出。
顾晏惜端着木盘进殿,单膝着地,声音沉而有力,臣,参二皇子顾承安。
参他何罪。
参他贪污罪,叛国罪,通敌罪,残害忠良罪。
皇帝只觉得眼前发黑,头也有些晕眩,他却强行让自己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般,只是粗重了呼吸,详细道来。
是。
顾晏惜拿起两封折子双手递上,请您过目。
放在上面的是吴永的折子,皇帝快速看过,又拿起下面那封,竟是花屹正!他没打开来,低头看向跪于身前的晏惜,你之前匆匆离开便是去了阴山关?为何?是,臣收到消息,阴山关情况有异,一开始臣还以为问题出在关外,一通查下来才知道问题出在我们自己人身上,七月十九日当晚敌军夜袭,声势浩大,吴将军和臣都去了前线,谁曾想夜袭是假,调虎离山是真,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花家。
为何!吴家武将世家,带兵打仗没问题,内政却素来混乱,花屹正帮吴永揪出来不少老鼠,臣猜测,他们担心被查出更多不利于他们的事,所以花家必须消失。
顾晏惜语调平静,从木盘里又拿出一封折子双手递上,这是证词,人证臣也带回了京。
好一会后,皇上才从他手里拿走了折子,依旧没打开来看,他记得前不久收到了吴永的折子,说的正是阴山关被人埋了探子之事。
花屹正还能拿得起笔,说明花家无碍。
撑到臣赶到的是花家女花芷和七宿司一个隐藏于阴山关多年的属下。
不等问起顾晏惜就主动道出,臣过去后方知花芷已经是第二次前去阴山关,年前便已经去过一次。
皇帝扬眉,花家女?一个女人去了阴山关?是。
她哪来的胆子?就不怕朕知晓了连她也回不来了?臣也问过,她说大庆律只规定流放之人无召不得返,却没有说亲朋故旧不能前往探望。
皇帝突然很想大笑,是啊,大庆朝从来都不曾规定过家人不得探望,就没人想到过吗?不是,只是经不起时间的搓磨罢了。
像是忘了正事,皇帝打趣起了侄子,先是和她一起作买卖,在千里之外又碰着了,如何?是不是看顺眼了?臣佩服她,摆在花家面前的几条路里她选了最难走的那条,却也是花家该走的那条,她没有埋没花这个姓氏。
顾晏惜坦坦荡荡,据臣所知她主动退了和沈家的亲事,绝了嫁人之心。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指了指他,一副看穿了你的神情,说得越多越说明你待她不同,朕看着你长大,还能不了解你,真要不感兴趣你三两个字就回了朕。
顾晏惜不接这话,从木盘上拿起下一样东西正欲说话就看到皇上摇了摇手,不用了,你既参他那些事就跑不了,朕不想为这些事伤神,你都处理了便是。
看着神情恹恹的皇伯父顾晏惜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花家五十四口差点没了命,吴永被下毒,曾贤之冤,里通外敌等等等等,桩桩件件都是大事,皇伯父却这么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带了过去,若臣子知道了该何等心寒?至于老二,贬为庶人,圈禁于皇子府吧。
…是。
还跪着干什么,起来,陪朕吃饭。
皇帝倾身拍了拍他肩膀,他对这个侄子一直都是满意的,一年到头天南海北的跑,吃没顿好的吃,睡没个好觉睡,这身衣裳拍一拍不知能拍出多厚的灰来,做得比谁都多却从不见他请功。
老二的事查明之时未必没人提醒他需得退避一二,以免这把火没烧着别人反倒把自己烧着了,一个个皇子倒在他手里于他没有半分好处,他自己也未必就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若他拿着这些去和老二谈,老二以后就算坐了这江山都要分一半给晏惜,可他毫无遮掩的就送到了自己面前,这个侄子啊,要是自己儿子就好了。
皇帝再一次觉得遗憾,甚至动了去迁名碟的心思,要是他真成了自己儿子…来福的声音传进来,启禀皇上,七宿司陈情求见。
宣。
陈情快步进来先拜见了皇上,之后才向首领禀报,二皇子在宫中惠妃娘娘处,属下无权进入后殿,请首领示下。
惠妃?皇帝想起来了,那里可还有个可人儿在,惠妃也算是有功,遂起身道:朕同去,晏惜,老二之事不牵连惠妃。
…是。
顾晏惜轻声应了,跟在身后不再多说一个字,他以为皇上会发雷霆之怒,以为老二会去和老大作伴,以为方鸿志会被抄没下狱,以为会严惩手伸得太远的童家,甚至想过自己可能会跟着吃挂落,可事情好像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甚至还要求不得牵连惠妃。
全身轻飘飘的,脚却像有万斤重,看着前边干瘦许多,背都有些佝偻的皇伯父顾晏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个曾经雄心勃勃的皇伯父,如今还剩下什么?第三百三十章好一出戏到得惠妃的兰芷殿,还未走近就看到惠妃一身素服卸了所有珠钗跪于殿外,身后跪着二皇子顾承安和一个年轻宫妃,顾晏惜想到来福的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宫妃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这么一眼看着和宫中其他妃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皇帝走近,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来。
惠妃心里越发没底,可为了儿子,她只能堵上一切。
安儿和臣妾说自己做错了事,来向我拜别后便要去向皇上请罪。
头磕于地,惠妃颤声道:臣妾自知没脸替他求情,没把孩子教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请皇上许臣妾替安儿承下些许罪责,留安儿…一条命,便是要了臣妾的命,臣妾也甘愿。
不,儿子不要。
顾承安跪行几步挡在惠妃身前,声泪俱下,父皇,是儿子糊涂,是儿子听信谗言做下这些不可饶恕之事,不论怎么罚儿子都认,可这与母妃无干,父皇,请您看在母妃伴您这么多年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的份上不要牵连她,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做错了事,儿子都认,父皇!顾晏惜立刻就看明白了这母子俩的打算,当初顾承德为了自己脱身,容妃扛下所有事时他一声都没吭,后来皇上便曾感慨他的无情,也因此对他更加厌弃,如今顾承安反着来,倒正是抓住了皇上的痒痒肉。
大抵是老了,越来越多疑的皇上反倒对念旧情的人有了好感,如朱家。
莫说顾承安不过是被圈禁,翻身只是倾刻间的事,便是真要把他发配边疆,以他们母子的这般作态皇上也会记着,那宫妃再帮着吹上一阵枕边风,大事也会变成无事。
这手算盘打得不错,顾晏惜冷眼看着,即便如此他也能一码加一码的让顾承安无法翻身,可是,有必要吗?听到皇伯父带着满足的叹息,顾晏惜面具下的神情冷得几乎要结成霜。
总算还有点担当,此事本就与惠妃无干,莫非在你眼中朕就是这么糊涂的人?母子俩的心皆是重重的落了下去,顾承安重重一磕头,儿子谢父皇,儿子,儿子…啪!顾承安用力给了自己一耳光,半边脸几乎是立刻就肿了起来,可见其用了多大的力气,儿子不孝,儿子让父皇失望了。
看着跪地上忏悔的老二,皇帝越加认为自己平日里太忽略他了,他做这些不过是想得到他的承认罢了,如今知错愿改又孝顺,好好磨一磨倒也说不定能担点事。
听到脚步声,顾晏惜回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
首领,查到了,这姑娘是童家的远房亲戚,勉强也算是童家的女儿。
顾晏惜随口问,一直生养在童家?非是如此,在姑娘十岁时方回童家,据说是她在父亲那边过得不好,便壮着胆子给童老夫人写信,童老夫人怜她,便着人将她接了过来养在身边。
回话之人顿了顿又道:这些都是在这边得到的消息,还不曾证实真假,属下已派人前往豫州…豫州?顾晏惜打断他的话,一听到这个名称顾晏惜的神经就紧绷起来,看那边还在父慈子孝,顾晏惜领着属下走远一些,详细说一说。
是。
属下回想了下,力求不漏掉重要的信息,童怡是童家已算不得正经亲戚的旁支女儿所出,那一支已经没落,她嫁入一富户家中为妻,后在童怡九岁时病逝,男方续娶生下儿子,童怡处境艰难,向童家老夫人写信求救,童老夫人怜她便将她接到身边收养至今,属下查过,童怡确实上了童家族谱,落户在童家次子名下。
接她回来时她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哑仆,她说是她娘救下来…属下猛的抬头,不对,没有哪个做娘的会往女儿身边放男人,再哑那也是个男人!查,要快。
是。
等等。
顾晏惜眉头微皱,再查一下童怡进宫是主动还是被动,另外,查查她这几年在童家的处境,以及她的西席先生都有谁。
是。
顾晏惜走回皇上身后,此时父子俩竟已有了几分亲昵,这场景看着不像是要来圈禁儿子的,倒像是刚认了个儿子。
行了,都起吧。
皇帝看着老二忙去把惠妃扶了起来很是满意的拍了拍他肩膀,越过两人走到那宫妃身边拉起了她。
顾晏惜看到惠妃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掩了下去,转头去打理儿子的衣领,眼角余光却是看着那边的。
那宫妃终于抬起头来,很让人舒服的一张脸,天真中透出些许妩媚,看向皇帝的眼神娇嗔信赖,好像眼前这人只是她的良人,而非一国之君。
她是主动进宫的,而非逼迫,顾晏惜确认了这一点。
皇上显然很吃这一套,揽着童怡往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顾晏惜道,安儿虽然犯下大错,但知错能改便是好的,先将他禁足于皇子府,无召不得出入。
圈禁成了禁足,贬为庶人更是提都不曾提起,顾晏惜胸膛那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做了那么多准备,人证物证俱全,谋害边关守将里通外敌这般足够臣子一死再死的罪竟然就这么揭过去了?!是不是到了明天,二皇子就成了孝顺的好儿子?再过两天,大庆朝的储君是不是就这么立下了?看着顾承安那张故作自责却分明带着得色的脸,顾晏惜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对皇伯父的失望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人呼啦啦的进去了,来福叹了口气正欲跟上,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
童怡住在哪?来福眼神扫了一圈,虽不知道世子打算做什么还是小声指路,左边偏殿。
本官需要一刻钟,想办法拖住,不要让皇上和童怡过去。
是,老奴尽量。
来福对几个皇子早就摸透了,小的不说,大的个个薄情寡义,他若想得个善终必须得跟紧了世子,不说他的身份,从心性上来说世子就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PS:是不是很意外空空会这么写勒,其实之前那一稿不是这样的,是写的以雷霆之势拿下二皇子,把该收拾的人狠狠收拾了一通,写得很爽,但是后来我发现这样不对,皇帝应该是在变的,尤其在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他也自知没多久好活的时候他会变得更加难测,会在某些方面心软又在某些方面变得更糟,然后就是剧情方面的设定,如果也这么拿下二皇子,那和大皇子倒台时的剧情就重叠了,不能为了个爽写类似的剧情,所以…重写了,改了个反转剧情,更棒的是无意间和前边的线头连起来了,虽然废了将近五千字,但是很满意,恩,又废话了,但是想和姑娘小伙们分享。
第三百三十一章发现快步进殿,来福抬眼间就看到童怡跪坐于地轻靠着皇上的腿眨巴着眼睛听皇上和惠妃说话,怎一个乖巧听话可以形容。
皇上就喜欢她这模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抬头吩咐道:今儿朕就在这边用午膳了。
童怡抬头,坦荡荡的问,在这里吗?在场的人都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惠妃自是不想什么好处都被童怡占了去,正要说什么背上被儿子拍了一下,想了想眼下的情况只得忍耐下来。
皇上笑着正打算依了她去,却听得他那个向来不爱多嘴的大总管道:二皇子怕是在这宫里呆不了多久,老奴这就让人传膳。
皇上愣了一下,旋即了然,是了,晏惜那小子可不会任一个被禁足的人还大摇大摆的一直呆在眼皮子底下,想到他端进来的那一木盘东西皇帝心下又有些愧,凡是证据之类的东西又岂是那般容易得到的,还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却…皇帝刚热起来的心突然就又淡了些,拍拍童怡的头道:就在这了,传膳吧。
是。
童怡也没有不高兴,哦了一声就又趴腿上不动了,还时不时卷着皇帝的手指头玩,那模样引得顾承安不由自主的就把眼神移了过去。
偏殿极为安静,窗户半开着,顾晏惜听了下动静,此时里边只有两个宫人在。
从来福的说法来看童怡此时应是极为得宠,得到的待遇不说媲美封妃多年的惠妃,也不应该这般冷清。
隐于暗处,看着宫女端着盆离开,顾晏惜环顾四周,无声无息的潜了进去,绿豆大小的丸子扔到另一个宫女脚边,不一会,那宫女揉了揉眼睛扶着柱子坐下就睡了过去。
顾晏惜上前把散成粉末的药丸抹干净,不留下一点痕迹,眼神在这屋中扫了一圈,半点不耽误的进了寝宫。
从这里便能看出童怡的受宠了,一眼看去到处都随意摆放着珍玩,床上还散落着几颗粉色大珍珠,一颗都滚到床边上了,显然寝宫的主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
顾晏惜环视一圈,径直往香炉走去,揭开炉盖闻了闻,并不浓烈的香,是宫中常用的其中一种,他从中挑了一点收起来,然后摇了摇香炉把灰摇匀以免让人看出什么来。
又细致的把屋子里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查探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顾晏惜眉头微皱,莫非真是自己太过多疑了,这童怡不过是童家送来给惠妃固宠的?外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一声轻呼,天哪,小香你怎么睡了,快醒醒。
那宫女不过是中了迷药,被小香这么一摇很快就醒了过来,她掩嘴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的道:我睡着了吗?好困。
要是被娘娘看到你就惨了。
最先说话的那宫女说了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眼殿门外,确定娘娘这会还不会回来才松了口气,她把人扶起来,道:快去洗把脸醒醒。
两人相携着往后边去了,正是离开的好机会,顾晏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被阳光照射着的窗棂刺了刺,他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可下一刻,他猛的睁开眼睛看过去。
也顾不得会被那两个宫女看到,他上前把窗户上边做成两个半叶状的长条形装饰合拢,再细看窗户上一格格窗棂,脑中灵光一闪,将打开的半边窗户关上。
啊!顾晏惜转过身去,面具昭示了他的身份。
两个宫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认出来人后立刻跪倒在地。
不想打草惊蛇,顾晏惜向奔进来的陈情打了个手势,陈情会意,朝着两个宫女后颈各自一个手刀,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倒在地,殿外进来两人把人扛了出去。
立刻派人看牢童家和二皇子府,许进不许出,兰芷殿内松外紧,一司配合本官行动。
顾晏惜看向窗户,宫中有她的内应,揪出来。
顺着世子的视线,陈情明白该从哪里着手了,沉声应下。
兰芷殿可有能用的人?二皇子身边有屈七的人。
让他想办法让来福出来一趟,记住,不得打草惊蛇。
是。
走出偏殿,顾晏惜即便是站在阳光下也觉得后背发凉,这里是皇宫,是大庆朝的心脏,而现在有人掐住了心脏他却一无所知,他甚至都怀疑大皇子顾承德的事是不是也没那么简单。
大人。
来福远远的请安,坦坦荡荡的好像真是出来无意间碰上一样。
皇上可用过膳了?正在用,大人可是有事?是,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本官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来福在宫中一辈子堪称人精,立刻明白世子禀事不是目的,重点在于重要两个字上,皇上素来不在后宫理事,重要的事更不会在妃子这里商谈。
世子是要把皇上引走!来福倒抽一口冷气,莫不是二皇子打算对皇上不利?他用力掐住虎口,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
殿内,惠妃坐在皇帝左边,童怡坐在右边,惠妃在给皇上布菜,皇帝却夹了一箸菜喂进童怡嘴里。
惠妃抓着筷子的手青筋都暴出来了,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心里那股酸意压下去。
来福看到这一幕心就是猛的一跳,忙上前道:皇上,七宿司有要事禀报。
皇帝掀了掀眼帘,似是喂东西喂上了瘾,又夹了一箸送到童怡嘴边。
童怡扁了扁嘴,不甚甘愿的张开嘴咬下,眼含委屈的看着皇上。
皇帝眼里满是笑意,他知道童怡不爱吃这道菜,偏他就爱看她不愿意但是又听话的模样,什么情绪都在脸上。
什么事这么急,让他处理了便是。
此事早有先例,来福怕引来怀疑不敢违逆,躬身退了出去,如实向世子回禀。
请公公禀报皇上,此等大事微臣处理不了。
来福再次通传。
皇帝大笑,朕不信他的话,让他去办。
不用来福复述顾晏惜也听到了,这时屈七快速靠近,低声禀报,首领,都安排好了。
顾晏惜拢了拢披风,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大步进入兰芷殿。
第三百三十二章童怡皇帝看到他就笑,你个犟驴子,不是说了由你处理吗?二皇子眼神不由得闪了闪,这样的亲厚,这样的信任,面具下的这个人究竟是顾家的哪一位?顾晏惜单膝跪地,启禀皇上,七宿司在京城发现朝丽族踪迹。
皇帝笑容顿时凝在脸上,他站起身来,不怒自威,确定是朝丽族?是,臣确定。
顾晏惜一直在看着童怡,依旧一副不解世事的娇嗔模样,可在他说出朝丽族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体分明有一瞬间的僵硬。
好,真是好得很,京城五营的人都死了?城防军都死了?还有你七宿司,竟然让人摸到了眼皮子底下才发觉,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帝脸皮抽动,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朝丽族按在地上狠狠踩。
屋里所有人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皇帝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顾晏惜和其他人一样待皇上已经出了殿才站起来,宫人连忙去扶各自的主子。
就是现在!顾晏惜突然发难,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童怡卷起来拖到面前,童怡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他掐住脖子一个手刀砍晕过去!大胆!这可是皇上的宠妃,你想干什么!惠妃被儿子扶着厉喝出声,她再嫉妒童怡这也是自家人,荣辱一体,童怡有个什么她也休想得着好!顾承安隐隐觉出不对,以他对童怡的了解去推断她犯了何罪,但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在这宫中除了争宠她还能做什么。
发生何事!皇帝听到动静由陈情护着返了回来,看着刚刚还花容月貌怎么看怎么爱的妃子被晏惜毫不怜惜的提在手里眉头就是一皱。
把人扔给属下,顾晏惜眼神在惊魂未定的众人身上扫过,来福,清点人数,凡有欺瞒或不服从者皆以细作论处。
皇上…惠妃脸色大变,语声哀哀的看向皇帝,只盼着能得来皇上的片刻心软,要不然就算她母子无辜,有了今日这一遭她也休想再翻身。
皇帝看向顾晏惜。
顾晏惜不发一语,上前扶着他来到偏殿寝宫窗户前,将窗棂上一些横的竖的木料去了,很快,一只头顶长角昂首长啸的狼栩栩如生的占据了整整两面窗,尖尖的角仿佛见过血,透着凶光。
皇帝后退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扇窗户,朝丽族图腾!他们竟然,竟然这么嚣张!查!查这窗户是谁做的,朕要诛他十族!臣已着人去查。
皇帝扶着桌子喘着粗气,心里堆积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难受,难受得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何时发现的?刚刚。
顾晏惜扶着他到一边坐了,童贵人是宫中新面孔,到您身边的人按惯例需得细查,臣着急向您禀报二皇子犯下的事,从阴山关回来还不曾理事,属下也没机会向臣禀报。
皇帝想到今儿对老二的优待更觉得受到了欺骗,童怡有问题,做为童家的女儿惠妃能没有问题?是了,就凭着老二那个榆木脑袋,要没有人在背后给他出主意他能将吴永都给算计了?能在两年内让他无所觉的发落那么多武将去同一个地方?在兰芷殿见到童贵人后,臣才听属下汇报了关于她的事情,一开始臣并没有怀疑她,童家是京中大族,女儿是皇妃,外孙是皇子,童家没有任何道理做出不利于大庆朝之事。
是什么让你怀疑了她?属下告诉臣,她在十岁之前生活在豫州,因为袁世方之事,臣如今对豫州非常敏感,再细问了童怡的情况臣才真正起疑。
顾晏惜看着那只高高在上仿佛在无声的嘲笑他的木狼,童怡是童家远亲,在十岁时因为母亲过世父亲待她不好向童老夫人求助来到童家,被记在了童家次子名下,臣当时就想到了朝丽族如今使的手段,套用在童怡身上完全说得通。
所以你让来福留下朕,你来找证据?是。
来福公公跪倒于地,老奴欺瞒皇上,罪该万死。
要是你都罪该万死,这皇宫中可还能有活人?皇帝眼睛充血发红,突然将桌上的茶壶茶盏一股脑往那窗户砸去,童怡!童家!来人!符刚应声而入。
童振声谋逆叛国,立刻拿下,朕要活剐了他,活剐了他!皇帝转过身来,神情狰狞,将童家所有人打入天牢严加审问!臣,遵旨。
符刚躬身退下,童家完了,这段时间最得势的惠妃完了。
把老二带过来,朕要问问他是不是等不及朕死了,是不是想送朕一程!多可笑,顾晏惜在面具后也真的笑了,不在意边关守将差点殒命,不在意花家差点死绝天下动荡,不在意曾贤死得多冤,不在意老二是不是和关外勾结,他如今的所有怒气都是因为有人威胁到了他自己的性命,有人惦记着他坐着的龙椅。
任沉默蔓延,顾晏惜看着一地狼藉觉得自己做的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天南地北的查缺补漏也抵不上他们父子几个折腾,倒不如索性把这江山折腾没了,大家都落个干净。
离着近,片刻功夫顾承安就被推了进来,陈情知晓他都做了些什么,对他可是半点不客气。
顾承安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好,不等皇帝说什么就啪一声跪了下去,父皇,此事儿子真是半点不知情,连童贵人犯了何罪儿子都不知晓,请父皇明察。
此时倒是推得干净。
皇帝走到他面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自己也因为那反冲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顾晏惜在旁边及时扶了一把才没有再退。
派人去绝杀花家,此事你可知晓?做为皇子却通敌,此事你可知晓?给世代守卫阴山关的最后一个吴家男丁下毒,此事你可知晓?儿臣,儿臣受人蒙骗犯下大错…顾晏惜突然打断他,受谁蒙骗?PS:八月十五的访谈地址在杭州西湖区文二西路,欲去的姑娘请进群,方便联系:六零六五三一二三四第三百三十三章中毒?并不是受人蒙骗不过是为了脱身惯用的一个借口,顾承安随口就用出来了,根本就不曾多想过。
突然被这么一问他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迅速在脑子里搜刮可能的人选,打算随便拉个人出来当替死鬼。
还不等他想到什么后领突的一紧,紧接着自己被人毫不客气的拖着往前去,走路踢着块石头都要召太医的顾承安只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疼。
好在没拖多远,他正要借机告上一状模糊重点,头发又被人拉着用力往后一扯,头皮顿时疼得发麻,顾承安本能的抱住头就要大叫,可当他看到窗户上的东西叫出来的内容就变了,语气都跟着变了调,朝丽族图腾!顾晏惜松开手退到皇上身后。
皇宫里怎会有朝丽族图腾?!这里是…这里是怡贵人的寝宫!顾承安脚下一软,他知道童怡犯下的是什么罪了!可他宁愿不知道!他们上书房的第一堂课就是讲前朝历史,在那段时间,怎样把各种形状的东西拼成朝丽族图腾就是他们的功课。
朝丽族奉狼为他们的守护神,在他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图腾的踪迹,孩子出生后眼睛还未睁开就得先拜狼神,据说他们的皇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伴生狼,他们和狼一起长大,最后谁的狼成了头狼那个人就是他们的王。
那是一个绝对的强者为尊的国度,大庆朝十个士兵也未必能抵得住对方一人,可也大概是因为他们个体太强,繁衍相对而言比中原人要困难,就算霸占中原百年享尽富贵族群人数也没有大幅增涨,若非如此,当年也未必就能将他们赶出中原。
太祖皇帝在留下的亲笔遗诏中将警惕朝丽族卷土重来放在首位,大庆朝传位至今,就算再蠢笨再窝囊再上不得台面的皇子公主对这些也必须能倒背如流。
顾承安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更清楚和此事扯上关系后果将有多严重。
连爬带滚的来到皇帝面前,顾承安满脸惊慌,父皇,儿子是不争气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儿子绝对不曾和朝丽族扯上关系,请父皇明鉴。
这会倒是承认做下许多错事了?你派人去杀花屹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给吴永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和关外勾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不会引狼入室?皇帝一脚将他踢翻,朕不想大动干戈,朕不想临到头了还得先把几个儿子一个个全给解决了,那么大一盘子证据朕都装没看到,想着圈禁就算了,等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把你放出来,哈哈,结果倒好,就在这里,就在朕眼皮子底下你们给朕带了个朝丽族余孽进来,朕还天天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声音嘎然而止,皇帝突然捂住自己喉咙,艰难的抬头看向此时他最信任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朕难受得很,是不是已经着了她的道?请于大夫!顾晏惜强行将皇伯父的手从喉咙处移开,一边扣住了他的脉搏查探一边道:朝丽族不擅这些,您不要自己吓着自己。
他们不擅还不能从别的地方弄来?皇帝呼吸一口比一口重,那样子竟像是马上就要闭过气去一样。
顾晏惜确定了脉象中并无中毒的迹象,一边示意来福过来掐住皇上的人中,他则从身上摸了粒药丸出来送入皇上嘴里,很快,皇上的呼吸显见的稳定下来。
屋里几人皆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顾承安一屁股跪坐于地,垂下视线不敢让人看出他心里的遗憾,要是父皇就这么去了…皇帝依旧紧抓着侄子的手没放,粗声问,朕是不是中毒了?您没事。
皇帝自是不信,那朕刚才怎么…臣刚才不过是给您吃了一颗补血的药丸。
…皇帝瞪着他,经这一闹紧绷着的情绪倒是缓下来了,也就看出晏惜此时的不痛快。
皇帝明白,这不痛快怕是从他将所有事压下来就有了,拍了拍侄子的手臂,他看向曾经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次子,童怡进宫是童家主动提及还是惠妃回去要的人?顾承安不敢马虎,谨慎的想了又想,道:是一次老夫人进宫看望母妃时主动提起,说那童怡是他们用心调教出来的,又同是童家的人,定会帮衬母妃。
只是如此?顾承安不敢隐瞒,将头垂得更低,老夫人说后宫已数年未有皇子公主出生,童怡要想在这宫中立足就必得倚仗母妃和儿子,因此母妃才…父皇,童家什么情况儿子不清楚,可母妃进宫已二十余年,一年到头难得出宫一回,她绝无可能和朝丽族扯上关系,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轻哼一声,起身上前几步抬头看着那扇刺眼至极的窗户,因为喜爱童怡这偏殿他最近没少来,何曾看出窗户竟有这般玄机,朝丽族竟然已经将手伸到皇宫来了,如今童怡已确定是朝丽族余孽,可宫中只有她是吗?不,不会,宫中肯定还有她的帮手,皇帝眼神阴沉,满心都是只有杀人才能平息的暴戾。
顾晏惜看了来福一眼,来福会意,跟上前去侍候。
虽然失望,可顾晏惜这会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让朝丽族卷土重来是刻印在他们骨子里的烙印,在民间,那段黑暗岁月在朝廷的干预下已经渐渐模糊,可皇室有数份卷宗将之记得清清楚楚。
朝丽族人高大壮硕,力大如牛,掌了天下百年也没能教化骨子里的残暴野蛮,与其说他们防着朝丽族倒不如说他们惧怕那个族群,当年的太祖皇帝何等英勇,可即便是以他的战力也仅能扛住六七人围攻,更不用说其他人,普通士兵在他们面前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他们谁也不敢想,若是再让朝丽族入了关他们是不是还能将他们赶出去,天下承平已久,武将凋零,军队战力早不可同日而语。
且,顾家已无战神顾宁佩,花家已无军师花静岩。
第三百三十四章孤家寡人好好想一想,你的身边何人可疑。
事关重大,顾承安不敢不好好想,曾贤一案,把曾贤推出来的是方鸿志,那次他拿到手的银子其实远不止栽在曾贤头上的那些,正因为如此才必须灭口。
方鸿志的弱点太明显,他贪,但是胆子小,贪下一百两他会只得四十两,另外六十两散出去保平安,这样的人,不会是朝丽族人,可以排除。
把武将往那里流放是曾贤的主意,阴山关多年无战事,明面上禁了的东西暗地里走俏的很,阴山关的黑市经常会出不少好东西,比如漂亮的皮毛,中原很少有的犀角等等,而中原的瓷器丝绸以及茶叶则在那里卖出了天价,要是能把这个抓在手里,就是从中抽水都是大笔银钱。
可杵在那里的是吴永,他刚把手伸过去那边就亮了刀子,什么好没捞着还折了几个人进去。
后来曾贤说不是自己人那就换个自己人,那地方对他的吸引力太大,最终还是动了手,是了,这些事都是曾贤撺掇的,莫非…顾承安猛的弹起,是曾贤!不是他。
顾晏惜想也不想就驳回。
你怎知不是他?他死了,留下一个四岁的孩子。
顾承安不解,这和他是不是朝丽族人有什么关系?朝丽族人就不能有孩子了?他的孩子是他的夫人所生,在他出事的时候他的夫人已有身孕,然则也同被流放。
皇帝闻言回过头来。
顾晏惜勾了张椅子过来随意坐下,透过面具定定的看着大庆朝的二皇子,方鸿志知道他的夫人有孕,他的目的是斩草除根,自是不会将人留在京城,知道曾贤为什么会疯吗?差役当着他的面玷污了他夫人,他们用这种法子去弄掉孩子,他夫人为了保住他的血脉给自己放血装出流产的假象才骗过去,后来生下孩子就死了,曾贤的腿也是被他们折腾没的,换成你,恨不恨?顾承安想说自己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何曾在意这等小事。
他恨,所以他疯了,他查到害他家破人亡的是你,所以他投靠你,给你出主意,杀吴永,灭花家,替你出面和关外的人谈交易,你只以为他好用,却不知道他是在拉你下地狱,他要一个乱了的大庆为他的夫人为他受到的不公陪葬。
顾晏惜淡淡说着,眼前浮现曾贤那枯槁的模样,做为一个文人,那是他能把自己利用到的最极限。
因你一己私念害人家破人亡,顾承安,你心何安。
我…再想。
顾晏惜突然觉得憋得慌,打断他的话起身走出寝宫,他想阿芷了,只要在阿芷身边,哪怕她满身药味他也心中安宁。
他一直都知道皇家没什么干净人,生在这污泥里长在这污泥里,能如珍妃那般明哲保身就是极限,但是绝大多数都被同化成了污水里的泥,洗都洗不干净。
皇帝走过来和他一起并肩看着外边院子里惊慌不安的宫女,惠妃站在屋檐下紧张的看着这边,看到他似是想过来,被七宿司的人拦住了。
便是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受到她哀怨的眼神,可是谁又真的无辜?皇帝别开视线看向晏惜,这一个倒是真无辜。
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帝叹了口气,朕老啦,老了就容易心软,你体谅体谅朕。
顾晏惜不答话,带着股置气的劲。
知道朕为什么不看你辛苦搜罗来的那堆东西吗?皇帝捶了捶胸口,不敢看,不想知道他干了些什么事,不想知道他有多狠,朕通通都不想知道,曾贤被冤枉了,朕还他清白便是,吴永受了委屈,他想要什么补偿朕都给他,花家虽然受了惊吓好歹没事,至于通敌叛国,不也没有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吗?朕是一国之君,还不能容他这一回?可若是看了那些东西朕不一定容得下,老大已经想要朕的命,朕不想再知道另一个儿子也有那个狠心,反正那位置朕也不会给他。
顾晏惜看向寝宫门口,顾承安惨白着脸站在那里。
皇帝像是毫无所知,继续道:一国之君最忌讳耳根子软,你瞧瞧他,惠妃拿捏着他,童家拿捏着他,就连一个曾贤都能把他拿捏住,不过是被人绑住了手脚由着人拉左脚动左脚,拉右脚动右脚,偏他自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这样的人朕岂会把江山交给他?可您也没有绝了他的心思。
为什么要绝了他的心思?有个目标在那里他要是上进了努力了,以后不为君也可是能臣,替自己的兄弟一起守着顾家的江山,有何不好?皇帝回头看着怔忡的次子,你总说不得朕看重,朕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你们几兄弟,受教于同样的先生,凡是赐下的东西皆是一式几份,老大即便比你们多一点他也占了个长的名份,可也因为他是长子,他犯错受的罚也比你们都重,为了平衡,朕连让哪个妃子来爬床都得算着来,朕为什么对童怡不一样?因为自从朕登基以来朕连对喜欢的妃子都不敢有任何特殊,怕因着那点特殊要了她们的命,朕现在都快死了,想试一把独宠一个人是个什么滋味!顾承安扶着门框缓缓跪倒在地,他知道,从今以后他没有任何机会了,父皇会把话说开,正是因为已经把他彻底剔除出去。
你们哪,总以为这个位置好。
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离得远远的,不当这几十年的孤家寡人,真的,太冷了,像凌王多好,想娶谁就娶谁,闹出那么大的事也有人给他擦屁股。
不过他的儿子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也和自己亲,皇帝心里又平衡了点,也就按下了去找凌王麻烦让他也不好过的念头。
任心里认下的儿子把自己扶着坐下,皇帝觉得全身软得很,后边的事就交给你了,这一次,你查到什么朕都会看个仔细。
万般滋味在心头,顾晏惜通通吞了下去,哑声应是。
PS:这几章是走主线,有点沉,但是姑娘们不要跳章看哦,不然后边会接不上的,还有,如果一更空空肯定会在文后说明,没说的时候都是双更,不要吃了提起裤子就不认啊姑娘们!第三百三十五章风不止于神医提着药箱匆匆过来,衣衫上还沾着药渍,草草行了个礼就看诊去了。
顾晏惜看向来福,好好侍候。
是。
皇帝有点窝心,对他摆了摆手,行了,去忙你的。
外边已有七宿司的人等着回话,顾晏惜抬步就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顾承安突的道出一个名字,宜秋!顾晏惜立刻转过身去。
宜秋,有可能是她!顾承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没错,是她,我记起来了,那次下边的人和我说起阴山关事时宜秋正巧在,我想想,我想想。
顾承安来回走了几圈,对,她说她有一件紫貂大氅又好看又暖和,就是出自那边,可是她长了个子穿着已经有点短了,让我再帮她找一件来,我也没多想就应下了,后来让人留意才知晓那东西不便宜。
顾晏惜已经走了回来,并不打断他。
没过多久她来找我,说才知晓紫貂皮又贵又不好买,让我不要费劲了,她让人去关外买,我当时就问了她一嘴关外的价钱,对,我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关外的东西卖到我们中原来有那么大的利润,之后让人去查,才知晓阴山关有那么一个专门倒卖关内关外东西的黑市,也才起了那些个心思,对,就是从个时候开始的!三公主顾宜秋!皇上已经气笑了,好,好得很,先是朕的妃子,然后是朕的公主,朕是不是还得想一想这女儿是不是朕的血脉?顾晏惜回头吩咐,去查皇上可有赏过一件紫貂大氅给三公主。
是。
宫中动静瞒不过有心人,顾晏惜此时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了,请皇上下谕,宫中所有人各归各位,不得走动。
准。
顾晏惜把陈情招进来,关闭宫门,看住三公主的明月殿,来福,叫你下边的人配合七宿司盘查各宫人员,多了的少了的都查明白去向。
是。
令三宿严审童怡,别让人死了。
是。
顾晏惜撩起下摆朝着皇上跪下,臣欲重查大皇子一案,请皇上恩准。
皇帝神情莫明,你的意思是,老大之事背后也有朝丽族的手笔?臣不敢确定,查过方知。
皇帝一个准字说得咬牙切齿,他不敢想像朝丽族谋划了多少年,一步步将他的臣子取代,并已蚕食到他身边,是不是再等个三五年他的身边就全是朝丽族人了?不,不用三五年,大概再有个一年两年这江山就要改名换姓了。
顾晏惜去了福寿宫,玉香忙摒退所有人亲自守在门口。
取下面具,顾晏惜倒头便拜,孙儿给祖母请安。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亲自将人扶起来,看着他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疼却无奈,全天下最累的活都由她这个孙子担着了,皇室中竟连个能帮衬他的人都没有,帮不了也就算了,还给他添乱。
你啊,得爱惜着自个儿。
顾晏惜将人扶着坐下,浅笑了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上的累远不及心理上的累来得强烈。
太后还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脸,需要哀家做什么?顾晏惜摇摇头,就是来您这喘口气儿。
哀家啊,是懒得去打听他们又做了什么事,你却是想避都避不开。
太后摇摇头满脸无奈,皇上连她这个老太婆都防着,她也懒得去操那些个心,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伯侄俩是不是能好到最后。
您哪都别去,身边就让玉香跟着,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允近身,我派了几个人在暗处护着您,外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别理会。
太后顿时拧了眉,莫不是有人按捺不住了要造反不成?宫中有朝丽族的人混了进来。
对上祖母蓦然瞪大的眼顾晏惜苦笑,祖母都多少年不曾有过失态的时候了。
最近受宠的童怡是朝丽族人,如今宜秋也有嫌疑,还不知道其他人身边如何,您这福寿宫的人孙儿需得细查,您最近就信着玉香嬷嬷一个人吧。
哀家知道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你放心去忙你的,哀家不给你添麻烦。
外边事事需要他拿主意,顾晏惜不能多呆,却还是亲自去将福寿宫各处查探了一番才离开。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太后由玉香扶着走到殿前抬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哀家死前定要立下遗言,死了就别和先皇合葬了,随便葬到哪里都好。
世子殿下若听了您这话得多难过。
他难过,但是会成全哀家,哀家都记不起有多久不曾出过宫门,天天看着头顶上这片天,都快要以为天下就这么点大了。
太后迈过门槛在廊下站定,一阵风吹来,衣衫摆动,恍惚间好似看到梳着双髻的自己寒食节出门踏春时快活的模样。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比她小的婉娘都死了,而她还在这方寸之地没滋没味的活着。
娘娘,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
可风又何时有止的时候,大风小风的区别罢了。
顾晏惜去了明月殿,一路上处处可见禁卫军,雕栏玉砌的华贵也掩不住那风声鹤唳。
陈情一路疾行着从后面追上来,首领,皇上不曾赏过紫貂大氅给三公主,属下查了三公主的母妃郑妃,她的身份没有问题,从怀上三公主到生下皆有记录在案,应是皇室血脉无疑。
顾晏惜并不意外,郑妃在后宫中尚算得宠,且只得一个公主傍身,她的娘家郑家也一直本份,远没有童家那么大的野心,既无内情又无外因,没有任何理由去做那引来灭族大祸的事。
三公主更不用说,她是一国之公主,身份何等尊贵,若真让朝丽族取代了顾家成为中原之主,首先遭殃的就是她们,更何况她年底便要成婚,对方也算是青年才俊,大好人生就在眼前,这么做她能得到什么?明月殿的人梳理过了?已经在查。
顾晏惜点点头,抬头看了那高悬的牌匾一眼,走了进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第八宿三公主顾宜秋不说是大庆朝最受宠的公主,却也绝不是不受宠的那个,这一点从明月殿的布置就看得出来。
在皇宫这样的地方长大且能得到宠爱,她自然也不蠢笨,从禁卫军敢冲进她的寝宫她就知道事情不小,可她自认没做犯大讳的事,因此也还稳得住。
可当看到来人是七宿司首领时,她还是可见的瑟缩一下,然后才强撑着公主的自尊站了起来,敢问七宿司,本公主犯了何罪。
顾晏惜随意坐下,抬手挥了挥。
陈情会意,带着屋里所有人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顾宜秋看他此举心里反倒安稳了些,重又坐下静静等着,只是人还是紧绷着。
宫中有朝丽族余孽,本官问话,请三公主如实回答。
顾宜秋瞳孔紧缩,你怀疑本宫和朝丽族有勾结?本宫疯了不成!不是你。
顾晏惜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想想你身边可有可疑之人。
顾宜秋立刻就明白过来,七宿司没有怀疑她,但是怀疑是她身边的人,当下也不敢敷衍,细细思量片刻,然后摇头,本宫也不是那些不把宫女当人看的主子,身边的人少有变动,这两年应是不曾进过什么新人,这事如姑姑最清楚,可叫她来问话。
顾晏惜不置可否,又问,你那件紫貂大氅哪里来的?那是本宫十二岁生辰母妃送的生辰礼物,母妃从如姑姑那得知本宫来,来癸水时畏寒得厉害,就想着给我寻点保暖的物什,也是如姑姑找到的路子,她是北方人…顾宜秋突的止了话头,她腾的站起来往外跑去,陈情下意识要拦,被跟出来的顾晏惜制止,随她一起往左边走去。
那里是宫女居住的地方,女官住的自然是其中最好的一间。
顾宜秋一脚踢开门,脚刚迈进去立刻又退了回来,捂着嘴指着屋内。
陈情抢先上前一步,看到悬在屋梁上的人飞身过去将人放下来,检查过后朝着世子摇头。
顾晏惜进屋,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尊由银子合成的狼,每块银子之间皆是严丝合缝,不放到一起谁能知晓这其中玄机。
这时屈七快步从外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脚步一疑,然后才禀报,首领,在窗户上动手脚的人找到了,可是…人死了。
屈七双手递过来一样物事,毫不意外,又是一匹狼,做工精致的木狼。
这是挑衅!顾晏惜转身离开,披风带起风声猎猎。
等等。
顾宜秋追上来,如姑…如意每年的六月十九都会出宫,说是去河边给过世的丈夫烧点纸,她跟了我多少年,这个习惯就保持了多少年。
哪个河边?不曾仔细追问过。
顾宜秋用力回想如意那日的不同,她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沾到一些药香,很淡,只有她才进来的那一刻才能闻到。
每次都有?差不多…好像也不是,我小的时候记得是没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
顾宜秋咬唇,本宫能见父皇吗?顾晏惜沉默。
顾宜秋自嘲一笑,父皇不信此事和本宫,和母妃都没有关系吗?本官会查明,定不会冤枉了三公主。
七宿司的承诺本宫信。
顾宜秋屈膝一礼,他们皆知七宿司首领是皇室子弟,只不知年岁几何,究竟出自哪一支,这一礼,她行得毫无压力。
顾晏惜平静的受了她的礼,转身离开。
等人呼啦啦的全都退了出去,顾宜秋才泄了心里那口气,靠着廊柱方能站稳,她怎么能想到,她长到多少岁便照顾了她多少年唤了多少年如姑姑的女人,竟然是来害她的!御书房内,皇帝语气轻得像是不带一丝烟火气,线索断了?只剩三公主所言那一条,臣已经布置下去,但是…希望不大。
呵,也就是说朝丽族余孽来朕的皇宫里大闹一通后全身而退了?在五营、禁卫军的包围下,你七宿司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跑了个无影无踪?是臣无能。
皇帝气得拿起虎头镇纸就要往他身上砸,想想真砸到了人还得自己心疼他又啪一声放下,朕不想听这个话!你都无能了朕还用谁去?!顾晏惜只是受着,不吭一声,他心里的憋屈,他的难受他的不甘,无人能说。
阿芷不在这里。
皇帝站起来,心里那股子气怎么都下不去,待看到侄子还跪着那股气更盛了,一把将人扯起来,怒声道:跪着就能把他们找出来?去想办法,朕不希望下一次朕的床上躺着的又是来要朕命的!顾晏惜行礼告退。
外边已是雷声轰隆,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黑沉沉的,让人的心也跟着更加往下沉。
首领。
陈情迎上前来,如意是郑妃娘娘十五岁时救下来的,后来就一直跟着郑妃娘娘,郑妃极为信任她,不但带了她进宫,三公主出生后还把她派到了三公主身边,说是由她一手带大的都不为过,郑妃娘娘说如意的老家在并州,随父母逃难来的京城,成亲次日丈夫意外过世被夫家以克夫为由赶出家门,寻短见时被她救下。
顾晏惜抬头看着天空,从袁世方的年纪来推算,朝丽族布局至少已有两代人,一个勇猛的民族突然会用脑了,而大庆朝的皇子还在自掘坟墓。
启用八宿。
陈情猛的抬头,少有人知七宿司还有第八宿,他们藏于民间,便是其他七宿都不知他们具体有多少人,会些什么本事,只知非关生死存亡不启用。
把京城给本官好好的筛一遍,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也要让他们痛上一痛。
顾晏惜声音森冷,本官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可以掺进来。
是。
第八宿用事实告诉了七宿司众他们的厉害,次日下午九个人就交到了顾晏惜手上,其中竟有一人出自宫中。
然而线索还是断了,三宿手段使尽也没能从这九人和童怡手中问出什么来,不是他们不说,而是不知道,他们只是听令行事,也就是说,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个以上的人在发号施令,而这个人,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顾晏惜当天晚上悄悄出了城,这一次,他是奉命北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男女有别花家没了花芷这个主心骨在越加谨慎了,每天除了必要的采买几乎无人进出。
吴氏放下帐本,看向忙而不乱的迎春几人,算着日子,大姑娘应该快回了。
几个大丫鬟顿时有了笑模样,小姐不在,她们心里那根弦天天都紧绷着,虽然小姐在时这些事也是她们做,可小姐在她们身边啊,只要小姐在她们心里就安稳,就有底气。
刘香快步进来,四夫人,汪先生求见。
吴氏自是知道家里的武先生姓汪,只是他向来极守规矩,这几日她来前院处事他都是特意避开了的,更不用说往跟前凑。
反常既有异,吴氏稳了稳,应道:请进。
汪容进来并不打望,垂着眉眼请了安,双手将包裹送上,主子受大姑娘所托带回来的,其中缘由四夫人看过信便知。
芷儿未归?是。
麻烦汪先生了。
接过包裹,吴氏对汪容点点头。
汪容行礼告退。
打开包裹,最上面那封信就是给她的,吴氏一眼就瞧出来是丈夫的字迹。
拆了信,看着熟悉的字迹她心里酸了酸,可当一行行字看下去,心酸全变化了心惊!连手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抖。
迎春几人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
吴氏咬住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头至尾再看一遍,合上信沉默片刻后递给了迎春,老爷说得对,便是不能让一家老小都知晓这些事,知晓芷儿在外边承受了些什么,也该有人先把这些记下来,并且替她分担。
迎春几人是围在一起看的,抱夏一看上边的内容就哽咽了,又受伤了,怎么就又受伤了,出去一趟伤一趟,身体哪里还能好。
吴氏闻言想到了芷儿南下回来后身上的药味,立刻问,芷儿之前怎么受的伤?我记着上次她南下是抱夏你跟着去的。
抱夏抹了下眼睛,小姐不让说。
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想知道得更清楚。
抱夏本来就想让花家大大小小的主子知道自家小姐的辛苦,顺势就道:就是为了买卖的事,有一家在当地名声不好的商行因为没有得到小姐这桩买卖来纠缠,小姐不想和当地人起冲突就避开了,没想到那人不甘心,后又看上了小姐,我们离开时在码头上拦截我们,小姐是在那受的伤。
吴氏想到老爷在信里所说的事,又问,芷儿是何时习得防身术?以前花家并不曾请过武先生。
迎春怕抱夏口没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话,接过话头含含糊糊的道:小姐自个儿练的。
难为她了。
吴氏叹了口气,若非会些防身术,花家这回真不知道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这事就不要往外说了,免得大家着慌,就按芷儿的意思,说四老爷病了需要她照顾吧。
是。
吴氏重新把信拿回来再次看了一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以后,花家内宅的事情她需得再上心些才行,便是被人说她难听话也无所谓,只要能让芷儿别忙完外边的事还要操心内宅。
进入八月,阴山关的气温就显见的凉快起来,尤其是到了夜间,薄被盖着都有点冷了。
不在那皇城,不需要事事小心谨慎,身边的人也不是需要她时时庇护的女眷孩子,花芷终于不用绷得那么紧了,连睡眠都好了许多,养伤的这段时间倒是养了点肉出来。
要说这段时间最高兴的莫过于花家的小辈,他们终于不用去上工了,虽然这一年来他们已经适应,可不用去凿石头搬石头真是太好了!要练骑射?没问题,他们本就是练过的,只是不精。
学兵法?很好啊,兵法也是书,他们多多少少都是看过几本的。
沙盘推演?太好了,这可比在京城时他们玩过的一些游戏都好玩!白天冷清的的花家明显热闹起来,花芷默写兵法书之余会到处观战,把每个人的底子都摸得差不多,吴永也兑现承诺,给花家每个人一块特殊的令牌,又让他们每个人都亲自去露了脸让人记住,凭着脸和令牌自由进出军营。
花芷觉得她应该投桃报李,于是把思清先生的兵法书写了两份,一份留给自家人,一份则是给吴永,不过她只写了上册,因为目前为止她还只看完上册,并且还算不得吃透了,她看书从来不囫囵吞枣。
吴永自然是识货的,对他来说这样的厚赠完全无法拒绝,甚至还希冀能拿到下册。
下次来时给吴将军誊抄一份。
吴永深深的看她一眼,郑重的行了一礼,谢大姑娘大义。
吴将军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思清先生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蒙尘。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芍药在一边听得打了个呵欠,这两人真是太无趣了。
吴永看她如此眼里便有了笑意,去玩两盘?芍药这才来了精神,连跑带蹦的往外行去,我们今天换个地形玩。
吴永拱了拱手,转身欲跟上。
吴将军。
吴永重又转过身来,大姑娘还有事?算不得什么正事。
花芷揉着手腕,这段时间握笔的时间多,身边又没人侍候,手腕有点酸痛,芍药小孩儿心性,吴将军只管去忙自己的事,别耽误了,我如今身体也恢复了些,可以陪她玩了。
我并不曾耽误什么,如今能和我一战的也就芍药,每日和她对战我都能有些许进步,我很乐意每天来陪她玩几盘。
吴将军是不是忘了一点?吴永心里已有些不妙,不接话。
男女有别,我可以替她担下外边那些闲言碎语,可是真正在局中的人,始终是她。
如今城中已经在传吴永看上了花家大姑娘,所以才会日日登门,且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看着就是好事将近了。
花芷不在乎外面怎么传,花平宇想辟谣都被她拒绝了,这点事不算什么,她担得下,可她并不乐见吴永和芍药关系太过亲近,芍药再粗枝大叶也是女人,且正是花期的女人,她怕她会动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吴永露馅吴永又岂会不知外边的传言,若说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在知道这些传言后也明白过来了。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毁了容貌的姑娘起心思,可就算是在那种心境下他也没有不去花家,他始终记着和芍药定下的陪她再战的约定,他不想失约让她失望。
所以他放任了那些谣言,当然是心虚的,若是让世子知道了怕是会狠狠收拾他,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旧这么做了,不但每日过来,且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想怎么样,更没想到花芷竟然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大姑娘…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花芷打断他,我支持芍药的一切决定,不过说实话,我不觉得吴将军是她的良人,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吴将军能三思而后行,并不打算干预,只是后果吴将军也要考虑清楚,芍药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人,不说晏惜会做什么,芍药就会先要了你的命。
这还叫不干预?吴永苦笑,大姑娘真是明察秋毫。
我只是希望芍药不要再吃苦果,我很愿意养着她一辈子。
花芷话锋突然一转,莫不是吴将军眼光不同于他人,家中妾室皆是貌若无盐?自然不是…吴永突然住了口,对上花芷似笑非笑的眼神狼狈的撇开头去。
看样子吴将军府中美人不少,也是,吴家传至如今只吴将军一个男丁,自是要多收些人开枝散叶的,沙盘这种游戏上手容易得很,吴将军不如回去好好教一教美人,个中滋味定也不比那红袖添香差。
大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在收她们之前我和芍药并不相识。
可有些人就是不可兼得,我倒觉得吴将军大可不必纠结,美人养眼,人一辈子短也不短,几十年若能有不同的美人相伴也是美事一桩。
花芷撑着扶手站起来,芍药应该准备好了,吴将军请吧。
吴永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沉默下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花芷慢慢的挪到门口,看着吴永和芍药相对而站,芍药意气风发的指着沙盘里的全新地貌一脸得色,这个地形没玩儿过吧?本姑娘让着你,给你机会先选。
吴永好似笑了笑,选了左手边,芍药蹦蹦跳跳的去了右手边。
花芷靠着门轻轻叹了口气,她希望芍药能得遇良人,可这天下间负心汉随处可见,良人却难寻,吴永品性是不差,可男人是视觉动物,他们永远会先看脸,品性再好的人也不一定能管住下半身,她不觉得吴永会是那个例外。
身后有声音传来,花芷回头就看到曾寒拖着比他还高的椅子过来,她也不阻止,等人到了跟前就摸摸他的头,扶着扶手坐下,她如今久站不得,亏得这孩子时时记着。
曾寒搬着小凳子坐到她脚边,花芷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书,是昨儿才默写出来的思清先生那半卷兵法书。
寒儿长大后想当官吗?不当官,爹就是官,花祖父也曾是官。
叫花屹正花祖父是花芷决定的,其他人除了花平宇是叫大伯之外曾寒都是跟着她称呼。
花芷理解的点头,意料当中,有着那样惨烈的身世,对当官的抵触也正常。
那你有想做的事吗?曾寒抱着膝盖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想让我做什么?这个得由你自己决定,慢慢想,不着急,你还有很多年去想这个问题。
曾寒也就点点头,真就不想了,低头翻开书看起来。
花芷笑笑,又摸摸他的头,这么爱看书,以后花家的藏书阁交给他打理倒是不错。
这一刻的花芷绝对想不到,曾寒以后真就守着花家的藏书阁一辈子,哪怕著书立说成为当世大儒也不曾改变,他不姓花,但他说他是花家的曾寒。
晚上,花芷和芍药面对面的躺在床上,打地铺的孩子已经睡着了,两人说话都是轻轻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师傅在给你配一个去脸上疤痕的方子是不是?对,只差最后一味药了,我出来的时候师傅说等我这次回去他就离宫去找。
花芷摸摸她的脸,看得出来芍药的底子非常好,若是能去了这些疤痕定是个美人。
不过师傅也说了,不一定能全部去除。
芍药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倒觉得去不去疤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我都看习惯了,反正又不用嫁人。
…没人规定你不用嫁,你可以嫁。
为什么要嫁?芍药是真的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嫁人,她又不是那些世家中的姑娘,得嫁人才能活下去。
花芷遮住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如果有人求娶呢?也不嫁?不嫁,当年凌王对娘那般喜爱,后来不也说变就变了?我还没有娘的美貌,没有娘的品性才情,还能奢望有人对我从一而终不成,我才不做那样的美梦。
花芷失笑,把手放了下来,吴永没戏,如果芍药发现了吴永的心思怕是都会将他好一通收拾。
芍药突的瞪大眼,撑起上半身惊声问,花花,你不会是想把我嫁出去吧?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和晏哥!你能怎么打扰?还能在我关着门的时候破门而入不成。
花芷把人拉下来躺好,点着她的鼻子道:我只是希望如果哪一天真有人让你动心了不要强行违背心意,别让自己留下遗憾,想做什么就做,除却生死无大事,你身后还有我和你晏哥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芍药抱着花花的手臂,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轻轻恩了一声。
第三百三十九章我所为,她所愿吴永依旧每天都来,便是每每被花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也咬牙承受了下来,花芷看他这样便也不制止,她并不介意有人对草草好,以草草那迟钝性子他一天不说破她就一天不知道,反正受煎熬的又不会是草草。
花屹正人老成精,岂会看不出来吴永那点心思,这日在那两人又在对战时便踱着步子走到孙女身边,就这么听之任之?他占不到便宜。
不论是从感情上还是武力上都占不到,芍药即便身手比吴永要差一线,可她压箱底的本事可不止那一点。
花芷转过头来,祖父听着外头的传言了?哪能不知。
花屹正看着孙女脚边认真看书的孩子,你不在意我们便也只能不在意了。
你们得适应,以后回了京城之后才不会被我的名声吓着。
花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起了预防针。
怎样不都是我花家的姑娘。
是啊,怎样都是花家的姑娘,就算得一身恶名那也是为了花家,花芷笑,只是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花家的人是不是还能记得这一点,不过就算不记得也无所谓,她所求也不过是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芍药和世子是何关系?晏惜的身份已经被猜着了,花芷也不再瞒着,当年凌王府的事祖父知道吧。
闹得那么大,京中谁不知道。
芍药就是那个被世子抱出府的满身鲜血的妹妹。
竟是她?!当时他们都以为那孩子死了,竟是被毁了容?是了,怪不得能和世子那般相处。
于神医救了她,不过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后来被于神医收为弟子,学得一身医术。
祖孙俩一直没有就顾晏惜的身份聊过,此时说起花屹正顺势便道:世子的身份摆在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他又是怎么打算的?如果被皇上知晓你们的关系怕是…没打算,走一步是一步,若一直走下去也就走下去了,若皇上是那个我们走不下去的阻力也无妨,他理解我的坚持,我也理解他的不得已,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怨不恨,这样就挺好。
真能做到不怨不恨?为什么不能呢?花芷托着腮看着风尘仆仆大步进来的人,眼里脸上透出笑意,在一起时我们全心全意,互相理解互相成全又互为支撑,又不是我们的感情所托非人,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何好怨又有何好恨?花屹正看着来人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是啊,连自己的感情都看得这么透,又岂会因花家阻了她姻缘而怨恨,芷儿若是那般心胸狭隘的孩子也不会扛着花家走到今天,更不会引得世子倾心。
怎的又来了?我以为我们应该是在京中相见。
顾晏惜居高临下的看着气色不错的人,院子小,这点距离足够他听清楚她刚才的话,一时间他都不知自己是该气她看得太透还是感慨她太洒脱。
最终他也只是弯下腰来倾身虚虚抱住她,不来怎么能听到这句话,我感觉我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危险。
在我娘家人面前如此动作,胆大包天。
花芷这么说着却回抱住了他,如果我有成亲那日,新郎只会是你,这么说你是不是有安全感一点了?顾晏惜身体猛的一僵,放开人低头对上她带笑的眼,哑声道:一定会有那一日,我等着那一日。
被这么紧盯着花芷也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别开视线道:去给我祖父请个安。
遵命。
花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这这这这这是当众调情吧?可为什么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花芷无意间一低头,正正对上曾寒的眼神,她这才真正觉得有点燥了,当着孩子的面说情话什么的…再一抬头,好嘛,芍药干脆高高竖起了大拇指,吴永那样子估计惊得下巴都掉了。
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花芷起身,装得一脸若无其事的回了屋。
那边顾晏惜一进书房就行了个晚辈礼。
花屹正到底是受了,示意他坐。
顾晏惜想着尽快交待了正事去阿芷身边,也不坐,径自道:阴山关一事后边有朝丽族的影子,皇上口谕,着花家协同吴将军严守阴山关,二皇子受人挑唆对花家不利,皇上已将二皇子圈禁于皇子府,只等事情查清再落罪。
花屹正在听到口谕两字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听完后朝着京城方向跪拜,罪臣领命。
顾晏惜只觉得罪臣两个字刺耳极了,可即便如此皇伯父也没有要起复花家的意思,他也只能按捺,并劝花屹正按捺,老大人,时候未到。
花屹正朝着顾晏惜深施一礼,他知道,若非有世子从中周旋,协守阴山关此事未必能落到明处,有了这道口谕,以后花家在阴山关所为便没人能掩盖,他花家便是要起复,也定让人心服口服。
顾晏惜避开不受,老大人不怪我便好。
其中道理老夫明白,也不会不识好歹,多谢世子。
我所为不过是她所愿。
顾晏惜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我所为不过是她所愿,花屹正呢喃了一遍突然就抚着额头笑了,他好像并不需要那么担心芷儿,那两个人哪!花芷已经泡好了茶在等着,听到脚步声便看向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顾晏惜脚步顿了一顿才进屋。
花芷也不问他此行结果如何,却是改了主意,把放到对面的茶给收了回来,另外倒了一杯白水给他。
顾晏惜挑眉,为何?你需要休息。
短短时间内跑了来回数千里,在京中必定还作了停留,可见他这一路根本没有多少歇息的时间,便是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如利剑一般,可只要是个人就是会累的,哪怕他表现得再刚强。
被这样一句普通极了的话温暖了的顾晏惜柔了眉眼,包裹着他的那层坚硬的壳无声的裂开,露出里边柔软的内心,他握住阿芷的手乖顺的点头。
花芷突然就觉得心疼得不行,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吃了再休息。
好。
第三百四十章攘外必先安内花芷的伤养了近半个月已经好了许多,去厨房下碗面芍药还是不会拦着的。
有条不紊的烧水下面,又将各种菜放进去,不一会一碗加足了料的面就热腾腾的出炉了,顾晏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脑子里没了谋算,没了江山社稷,没了朝丽族,什么都没有,只剩那一个人。
来吃。
满满一海碗的面,顾晏惜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花芷又领着他去了父亲和四叔共用的房间借用了父亲的床,收拾收拾了就让他去睡觉,也不管他刚刚才吃了东西,她觉得,这个人分明已经累得沾枕就能睡着。
顾晏惜也听话得很,让睡真就脱了外衫踢了鞋子上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花芷。
花芷到床边坐下,给他理了理被子,温声道:睡吧。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放到脸颊蹭了蹭,也不松开,就这么闭上了眼睛,不过几息时间就已经呼吸绵长。
花芷又等了一刻钟,确定他睡熟了才轻轻抽出手看着睡着后整个人都柔软了的男人,眼下的青黑这么看着有些明显,她想她现在是真的有几分喜欢这个男人了,他足够强大,也足够自律,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朝着那个目标努力,他忠诚,便是再失望也不起异心,只是把难过压在心底。
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花芷起身出屋,她不想成为让他难过的那个人,可她要怎么办呢?就是他奉上忠诚的那个人的儿子,差点把她们家连根拔了。
顾晏惜醒来时天已近黑,外边有人在轻声说话,不是阿芷的声音他没去细听,放任自己闲散片刻。
想着这一天阿芷待他的态度顾晏惜笑了,阿芷这人啊,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以后时不时示个弱说不定能有些意外之喜。
门被人轻轻推开,芍药踮着脚进来,对上他睁着的眼睛就收了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蹦过来坐到床边问,老二怎么样了?圈禁。
芍药磨牙,就这样?顾晏惜不答话,坐起来准备下床,阿芷呢?教曾寒写字,晏哥,老二都做得这么出格了为什么还要对他手下留情?就因为他是皇子?顾晏惜起身往外走去,这事真要说,他也希望是先说给阿芷听。
花芷正好从屋出来,看到他醒来也不意外,实际上这已经比她预料的要睡得久了。
饿不饿?给你留了饭。
还不饿。
顾晏惜走到她面前,唔,看着气色是好了些。
花芷也不勉强,转身领着人回屋,芍药想跟,被轻飘飘的眼光一瞟立刻恹了,晏哥真是太讨厌了!都回去了为什么还要过来啊!还有那个吴永,今天怎么回得那么早,她还没玩过瘾呢!进了屋的两人相对而坐,花芷不问,顾晏惜却不能不主动说起,我此次是奉命而来。
花芷扬眉,我会误会你是带着嘉奖来的。
你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顾晏惜将京城的事详细道来,末了道:阿芷,天大的事都没有朝丽族来得重要,你既熟读史书该不会不知那段对中原来说几乎等于毁灭的历史。
花芷早就在他的叙述过程中沉了脸,那一百年,是曾被异族统治过多次的华夏五千年文明中不曾有过的黑暗,汉人是一个庞大的民族,无论被哪个民族统治,最终那个民族都会被同化,他们仰慕那璀璨的他们没有的文明,得到了自是当成珍宝,又岂会舍得毁灭。
可朝丽族不是,他们得到中原,却将中原人当成奴隶,将中原的文明当成糟粕,他们依旧只认同自己的民族所信奉的那些东西,被朝丽族统治的那一百年,是中原人暗无天日的一百年,无数典籍被销毁,无数读书人被杀死,为了生存,他们弃了笔,藏起书,去做朝丽族人的奴隶,可暗地里,他们悄悄的积攒起力量,才会有后来太祖皇帝的振臂高呼,才会有军师花静岩相佐,才会有如今的大庆朝。
天大的事都没有朝丽族来得重要,这话也没错,可是,晏惜你是不是忘了,要攘外必先安内,成年皇子都已入朝领了差事,一旦起战事,他们做为皇子必是要管事的,比如粮草,比如调兵遣将,你安心吗?花芷托着腮偏头看着他,如果领兵出战的是你,你的大后方有他们,你能放心吗?不能!根本无须多想顾晏惜心里就有了答案,那几个皇子,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放心交付后背。
你说得对,攘外必先安内。
见他听进去了花芷也就不再说,她其实也担心,晏惜有多得皇上看重信任谁都看得到,若真有要他领兵那日,那些忌惮他的皇子会不会趁机下黑手?他们不会想着要是这个人没了大庆朝是不是还挡得住朝丽族入侵,他们只看得到眼皮底下那一点好处。
她是真信不过那些人。
大皇子那里,这几天贾阳渐好后我看他闲着无聊便让他去跟着,我和他说了,有什么情况向你汇报便是,皇家的事我一介平民可不敢伸手。
顾晏惜挑眉,怎么想到要查他?也没多想,前一阵这里发生的事别人或许不知内情,大皇子却未必,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花芷把倒扣着的杯子翻过来倒茶,我总觉得大皇子手里说不定还攒着什么底牌,一张用好了能让他彻底翻身的底牌。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二皇子的事情上他竟然没有落井下石,而且在这件事里他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据我所知,他们兄弟之间可称不上友好。
顾晏惜深深的看着阿芷,进城后我就吩咐下去了,贾阳应已和他们汇合。
那更好。
花芷真就是凭着感觉怀疑大皇子,没有理由没有任何证据,就是觉得这种情况下大皇子应该跳着脚的狠狠踩二皇子才对,她可不会以为流放了就能扭转一个人的秉性。
PS:写得有点渣,还有一章。
第三百四十一章互撩外边有人请见,花芷一听是贾阳的声音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无需避开,你也听听。
花芷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对晏惜就不讲客气,闻言便大大方方的重又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晏惜眼里带笑,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不止贾阳,还有另一个长相平凡不奇的小个子男人,他是负责查探消息的四司司首薛良。
说。
是。
薛良躬身道:属下接近大皇子的时候就和贾阳接上头了,他查到了些东西,贾阳,你来说。
是,大皇子身边如今只有一个随他一起流放的公公,属下便跟得紧了些,一开始并没发现任何问题,大皇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谁都笑脸以对,就这些日子下来已有许多人对他改观,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贾阳顿了一顿,继续道:他是敢给皇上进献要命丹药的大皇子,性情暴躁,草芥人命不在少数,这样一个人在流放后怎么表现都正常,唯独他如今这个表现最不正常,他表现得过了,就好像是要给谁看似的,属下心里有疑,便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他,倒也真发现了一件事。
顾晏惜和花芷对望一眼,都是提起了心。
那个公公,是个女人。
贾阳继续道:属下一开始也只以为她是大皇子带着做…的,可属下却又发现他们并非那种关系,大皇子在那个女人面前很听话,属下暂时就查到这些。
薛良接过话道:从贾阳这知道这事后属下斗胆搜了大皇子的住所,却没能查到任何可以证明那女子身份的东西,她很本份,一言一行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只有一点,她外边穿着粗布衣裳,可里边穿的却是最上等的绸衣,她的柜子里所有中衣肚兜皆是绸衣,且属下在大皇子的住找到两箱茶砖。
绸衣,茶砖。
顾晏惜冷笑,这两样东西中原不稀罕,可不论是关外的草原部落还是朝丽族都喜爱得很,跟紧了,不得打草惊蛇,我便要瞧瞧这魑魅魍魉都有谁!是。
受皇室教育这么多年,如今却要一个异族人来告诉他如何做,真乃天大的笑话,召令七宿司,给本官再把这阴山关好好筛一遍,把藏身其中的朝丽族人给本官筛出来!是。
贾阳和薛良齐齐退下。
花芷理解他这种怒其不争的感觉,给他续了杯茶,道:你也不需要太过急躁,即便朝丽族真是用了整整两代人的时间来做这个事,可我仍觉得嵌入大庆朝的钉子不会太多,其一,子息不盛是他们一族的致命弱点,其二,不是每一个人都合适,若生下来长得更像朝丽族人那定是不能用的,就算是一半的机率,那一半的人里也得挑选,从现在抓住的人来看,不论是袁世方还是童怡他们都非常聪明,若人人都有如此出色,朝丽族不用耍这些个手段了,直接发动战争也不一定会输。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克制的亲了亲,分析得有道理。
花芷只当没看到他越界,若是大庆朝对地方的掌控更严一些,地方对人口的管制更严一些,事情岂会走到这个地步。
就算不能有后世那样凭着一张身份证走天下的高科技,只要对女人再重视一些,把女人的失踪记录在案,当多地都出现这种情况时上边的人自会发现不对,不说能把人救回来,至少朝丽族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经年累月下来,怕是到底掳走了多少女人都查探不出来。
在乡下,女人失踪了也就失踪了,有几个人会报去衙门,家族都不愿丢这个脸。
阿芷,你身为女儿身可惜了。
我便是男儿也不会入仕,我不愿意,家规在那摆着我也没那个资格。
她心思太杂,又自私,和花静岩要求的纯书生相差太远了,再说了,我若真是男儿也跟着一起流放了,哪里还有你和我什么事儿。
顾晏惜凑近了,你和我的什么事?花芷眨眨眼,做买卖那点事啊。
我们之间,只有做买卖那点事吗?顾晏惜凑得更近。
不然呢?顾晏惜抓着她的手亲了一口,这个事。
哦?!花芷面不改色的抬起手在他手背上也亲了一口,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事。
顾晏惜愣了一愣,旋即笑不可抑,他的阿芷啊!芍药抱着曾寒坐在走廊台阶上靠着廊柱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里边的笑声也跟着笑了,她已经快要记不起以前的晏哥是什么样儿的了,但她记得清楚,这样的笑声,是认识花花以后才有的。
明天是个好天儿。
顾晏惜在花家住了下来,小一辈的挤了挤,硬是给他腾了间房出来。
不想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他白天并不常出门,整日整日的就陪着阿芷,一起看看书,说说话,这日两人还摆开架势对战了两局。
这一局的地形是花芷照着舆图做出来的,正因为是知晓的地形,不论是花家众人还是吴永都看得极认真。
第一局花芷守,她用了许多战术,就连思清先生书里从没被人用过的战术都试用了一个,可她在扛了一个时辰后还是输了。
第二局花芷攻,相比起顾晏惜的稳打稳扎步步紧逼,她把兵行险着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奇兵屡出,可直到攻上山头所有人才看出来所谓奇兵却是虚的,真正硬抗的却是主将,她最后惨胜。
顾晏惜很是不赞成,阿芷,你冒进了。
只有这样我才有胜的希望。
花芷擦了擦额头的汗,她伤还没好,这样耗神让她有点吃不消。
以命搏命不是每次都能搏赢,需慎用。
可不以命搏命,我已经输了。
花芷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看得出来,赢了晏惜她心情很好,放心,我又不需要上战场,这种战术也就在这沙盘上推演时能用一用,现实里可轮不着我来领兵。
顾晏惜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只能咽下去,这种沙盘推演最难体现一个人的性格,阿芷喜欢用奇兵,但她最相信的始终是自己,他还是狠狠心磨一磨她的身手吧,本钱厚了,真遇着事就是以命搏命赢的机会也更大一点。
PS:又开始铺垫了…厚着脸皮做了个直播,谢谢大家捧场,谢谢到场的姑娘,谢谢留了书评但是被吞了的姑娘,这两天书评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遭人厌了呢,看到心颜的留言才知道被吞了,给技术哥寄刀片!恩哼,还要谢谢姑娘们这几天的容忍,明天会三更哒。
另外,空空真的是脸大,但是只有九十六斤!第三百四十二章花芷的居心花家所有人都知道花芷厉害,若不厉害护不住京中家小,若不厉害也不可能有余力把手伸到阴山关来,可他们真正见识到了的也就那个晚上她表现出来的身手,其他的都落不到实处。
直到这一刻。
他们这些天接触最多的就是沙盘推演,看起来玩乐一样的游戏,可真正深入其中才知晓这里边包含了多少东西,他们自己对战过,也见长辈对战过,芍药姑娘和吴将军玩时他们也常会围观,那时他们便觉得自己太过不堪一击,但是这两局过后,对比一下自己,他们所谓的对战真就是一帮小孩在玩乐。
他们也才知道什么叫活学活用,那些他们学过的看起来并不厉害的战术并不是真的不厉害,而是他们不会用,或者说用的太死板,真正见识过后他们才知道和花芷的差距有多大。
吴永同样吃惊,他猜到了花芷身为这个事物的创造者定然十分厉害,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
吓到了吧?芍药在一边得意的不行,就好像赢的人是她似的,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在花花手里就没赢过。
吴永想说他已经高看了,只是没高看到这个地步而已,最终他也只是摇摇头,看向身体明显还有些虚弱的花芷,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就对兵法书那么如数家珍了。
花芷看了芍药一眼,芍药会意,去把那张有几天没用的轮椅推了过来。
花屹正一看正要说话,那边顾晏惜已经先开了口,哪里难受?站久了,有点乏。
花芷朝他眨眨眼,顾晏惜也就吞下后边的话把人推回屋。
听着外边的动静似是在复盘,花芷放松下来,接过顾晏惜倒过来的水一气儿喝了个干净。
他们是松散了些,可你身体本就没大好,何必如此。
顾晏惜又给她斟满,语气不甚赞同。
看出来了?花芷托着下巴,眉眼温和,哪还有半分刚才不顾一切的气势,我有点着急,自从把他们全部从采石厂那边解放出来后他们就如此了,他们没明白祖父和我的用意,我能理解深压过后的松懈,可长此以往对花家来说有弊无利,我不能长留这里,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刺激他们。
顾晏惜明白阿芷的意思,他来此三天,长一辈的还好,小一辈的放松的是有些过了,他们的放松也不是出去玩,更不是去做那败坏门风的事,而是回到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生活,小些的看书练字,大一些的则诗词八股破题,就好像花家的危机已经过去了一般。
在外人看来花家人自觉得让人肃然起敬,可在花芷看来,一直这么下去花家怕是真就只能在阴山关扎根了,这和她的目标相悖,她自是不能容忍。
而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来激励那些找错了方向的花家子。
没有谁,愿意被一个女人方方面面都压制住。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因此和你拉开距离?想过,可是,那又如何?花芷下巴微抬,拉开距离算什么,她都做好了在将来花家起复后被家族抛弃的准备,我只管得了自己问心无愧,管不着别人是不是要昧良心。
顾晏惜摸摸她的脸,他明白她的骄傲,求来的东西她不屑,包括感情,若花家以后对不起她,她大概也就是笑笑,然后远远离着再不相见罢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
可心里的难过又怎会少,顾晏惜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剂重药显然起到了作用,一众花家子沉了下来,不再把沙盘推演当成玩乐。
花屹正看在眼里放下心来,芷儿的这一招比任何言语都管用,想到那个丫头他微微皱眉,以她的聪明岂会不知这般极端行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何苦如此!花芷自是不愿解释,对她来说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眼下大皇子那边的进展更重要。
吴永身边也没能幸免?那假公公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七宿司的人跟着,除非她什么都不做,一旦有所动作必定露出马脚。
顾晏惜一身夜行衣,为免引人注意这几日他一直是晚上行动,今儿回来得比前两天都早,所以花芷也还未睡。
她今儿做女子装扮去了阴山关唯一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那里吴永的一个妾室正好在,七宿司从不相信巧合,发现两人有过接触后就把那个妾室也怀疑上了。
可无凭无证…顾晏惜摇头,他们谋划这么多年,轻易不会留下把柄。
花芷皱眉,那要怎么证明那个妾室有问题?把人交给七宿司审一审就有证据了,他们扛得住三宿的刑也扛不过芍药的药,我让芍药去叫吴永了,你若现在不困就一起听听。
吴永的妾室犯了事,去通知他的却是他喜欢的芍药,花芷都有点同情吴永了,她低头看了下自己太过随意的衣服,起身道:我去换身衣裳。
顾晏惜也去把夜行衣换了,等两人收拾好时吴永已经过来了,他面沉如水,让一贯和他闹腾的芍药也都老老实实在一边呆着。
见到花花她蹦过来,悄悄和她挤眉弄眼。
花芷戳了戳她,对吴永再次表示同情,不过她也庆幸芍药没开窍,感情这回事伤着别人没关系,反正那伤害不是由她造成,只要自己人能完美避开就行了。
吴永深吸一口气,向顾晏惜深深弯下腰去,属下失职,明日便上折子向皇上请罪。
结果还未出来,吴将军也不用这么急着下定论。
吴永摇摇头,他心里有数,七宿司不是有一定的把握不会把事捅到他面前来,属下已将她控制住,不知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交给陈图便是。
是。
吴永抬头看向挨着花芷撒娇的芍药,她正好也看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朝着他咧了咧嘴,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他知道她并非真正天真的人,可她心中干净却也是真的,最开始吸引住他的便是那双干净的眼睛,干净到让他根本看不到她惨不忍睹的脸。
第三百四十三章解决之道花芷挑了挑眉,这时候她却也不往吴永心里头戳刀子,只是道:据说吴将军二十有六,虽未成婚可屋内却也早已有人,以吴家的情况自不会如其他世家一样不许侧室生下孩子,只不知为何这么些年下来吴将军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吴永眉心一跳,大夫看过,说是子女缘分未到。
不对啊,你的身体之前有些问题,不过在上次给你解毒时顺带就给解决了。
看着语出惊人却面不改色的芍药,吴永压抑着心中如油锅一般翻滚的情绪问,什么问题?芍药这才发现不对,她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他面前扣住他的手腕,探明情况后立刻将前后的事情连接起来,是我的错,当时没有细究,你现在体内就有那种毒。
顿了顿,芍药又道:也说不上是毒,就是一种让女人生不下孩子的药,只是这种药并不常见,内宅所用的阴私手段多是用在女人身上,少有用在男人身上。
那就有意思了。
花芷轻笑,不知有问题的这个妾室跟了吴将军多久了?和吴将军说子女缘分未到的大夫又是谁?若这个妾室是新人,说不得,吴将军怕是得好好查一查自己的内院了。
好,真是好,这是存心要断了我吴家的香火。
吴永气极而笑,世子,下官告退!动静小些,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是。
吴永一走,顾晏惜就看向阿芷,想到什么了?你不觉得朝丽族在阴山关的动作有点多吗?花芷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总感觉不太好,按理,就算他有动作也该是在东边的守隘关才对,朝丽族的地盘离着阴山关可不近。
你担心阴山关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不一定,声东击西虚虚实实,他们用得很好,我把不着他们的脉。
花芷并不逞强,她确实是没看明白朝丽族在阴山关这么多动作目的何在,总不能是在玩借力使力,故意让大庆朝把目光放到这里来…等等!花芷突的站了起来。
阿芷?顾晏惜跟着站起来走近她,把芍药推到一边,芍药不敢反抗,恨恨的走到花花另一侧。
我突然想到一点。
花芷吞了口口水,语调艰涩,有没有可能,朝丽族和草原部落达成了什么共识?顾晏惜想说探子并没有查到这方面的情况,且朝丽族素来独来独往,和草原部落也常有冲突,可朝丽族都开始动脑子了,在大庆朝不知嵌入了多少钉子,同这个比起来和有着共同利益的草原部落化敌为友有什么奇怪!顾晏惜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我要离开几日,阴山关这边的事我会交待下去,若遇着不能拿主意的让他们来寻你,你受累管上几日。
我没资格…花芷深吸一口气,转了口风,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
顾晏惜看了芍药一眼,芍药连连点头,我一步都不离开花花。
顾晏惜被阿芷时不时的受伤吓着了,得了这个承诺还不放心,出了屋又把贾阳叫过来吩咐了几句才快步离开,这件事,他得亲自去确定。
屋内,花芷沉吟片刻,把芍药拉到面前道:你去找吴永,把我的怀疑告诉他,他知道要怎么做。
我不去。
她一步都不会离开花花的,我叫个人去。
花芷也不勉强,只剩她一个人的屋内她才泄露出些许心中的焦躁,若朝丽族和关外草原部落有勾结,那么阴山关就不是虚的了,随时都会成为他们真正攻击的关口,一旦起战事…阴山关和草原部落有一战之力,可若其中夹带上一些朝丽族的人,阴山关没有半分胜算。
怎么解决?增兵?大庆朝的精锐都在东边,用来严防朝丽族,那里的兵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其他营的兵来再多也不过是拿命填罢了,战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那要怎么解决?她能做什么?花芷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眼眶都红了,她可以赚来银子,可以尽她所能的做一些能送上战场的东西,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出一出主意,可她不能让大庆朝的军队变得厉害所向披靡,她也没有花静岩那样运筹帷幄的本事去左右一国战争,真要是兵临城下,她就是拥有一座金山,在她用金山砸死对方之前对方就先要了她的命。
她什么都做不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是纸老虎,花芷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对付一个朝丽族就已经要倾一国之力,要是再加上战力同样不弱的草原部落…花芷心里发涩,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维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不,再想想,再想一想,朝丽族既然一直按捺不动自是有所顾忌,或者是他们准备不足,若他们真的准备好了恐怕早已兵临城下,对,定是时机还没有成熟,他们还有时间。
花芷起身往书房走去,此时书房已无人,她推开门点上灯,把从吴永府上拿来的舆图铺在地上,笔墨纸砚也搬到了地上,随手把头发一挽就跪到舆图上细细看起来。
芍药也不打扰她,就坐在地上陪着。
花芷拼命去想自己知道的一切,三国里那些有名的谋略,她所知道的那些兵法,她甚至在沙盘上描绘出差不多的地形拉着芍药推演,可是不行,就算拿将士的命去填也没有半分胜算。
最后她也只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皓月和黑火药。
如果她对皓月的怀疑是真的,那她必然知晓大庆朝未来的走向是如何,若大庆朝最后真的输了,她在最开始就不会选择来接触七宿司。
至于黑火药,虽然杀伤力远不及后世的那般厉害,可有了它助攻,大庆朝至少不会连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
想了想,花芷又在纸上写下第三行字:先下手为强。
若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先将草原部落解决了,大庆朝的敌人就只剩朝丽族,他们虽然可怕,可至少大庆朝不用腹背受敌,不过要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草原部落并不易与。
第三百四十四章解散后院老人觉少,天边才露微光花屹正就起了,见书房有亮光也不觉奇怪,有时长子会比他更早来书房。
当他推开门,看清楚里边的情形,脸上闲适的神情顿时褪去,快步走进来问,发生了何事?花芷回过神来,抬头看是祖父便想站起来请安,可跪坐着久了脚早就麻了,还没站起来倒是又跌坐了回去。
芍药忙上前去扶,花屹正也跟了过来,示意芍药扶着人去椅子上坐着,边又问了一次,发生了何事?花芷脑子已经有些钝了,她揉了揉额角,晏惜去查了,等确定了我再和您说。
花屹正看向舆图,心知事情不会小,他也不多问,一晚上没睡?先回屋去好好休息。
花芷点点头,被芍药按揉过的腿也不那么麻了,由芍药扶着回了屋。
可这一天她注定无法好好休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吴永就来了,她之前交待过芍药若来人得叫醒她,芍药瞪了吴永一眼又一眼,还是进屋把花花叫醒,她知道眼下这不是小事。
吴将军,晏惜…吴永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昨晚世子派人将情况告诉了我。
知晓了是什么情况还过来,那就是来找她的,花芷点点头,吴将军有事请说。
我已将后院之人全放出去了。
花芷愣了愣,她不曾想到吴永会做得这么绝决。
从主子到仆妇全放了,如今我的内院连个母蚊子怕是都没了。
吴将军这般倒是一竹杆把一船人都放倒了,她们未免太过无辜。
吴永看了芍药一眼,也不知是解释给花芷听还是说给芍药听,阴山关有个黑市,不知大姑娘可知。
听说过。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说完全干净是不可能的,可我也自认不是那吴扒皮,拿了默认的那份便不会多伸手,昨晚一番查下来方知我不伸手有的是人伸手,后院那些人和黑市早已结成了一张网,她们打着我的旗号为他们提供方便,再从中得到巨额利益。
吴永冷笑,她们无辜?不,她们一点都不无辜,她们可以带着她们谋取的大笔银子离开阴山关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重新开始,风风光光的嫁人生子,府里这些年无所生,她们皆认为是我有问题,今儿一早我说要放她们出府的时候她们没有一个说要留下,她们巴不得能离开守将府,我这么做正合她们心意。
可她们未必还生得出啊。
花芷和吴永皆看向总是面不改色语出惊人的芍药。
芍药眨巴着眼,下在你身上的药对她们同样是有影响的,越得宠的越严重,肯定是生不出了,其他人可能还有救,但也比一般人要艰难许多。
吴永捂着脸大笑,心里那点涩意也都散了去,早上他说出那翻话的时候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若是有人主动留下他自也不会亏待,可没有,一个都没有,有的甚至是松了口气,她们早就想走了!是了,捞够了可不就得去过好日子了。
芍药凑到他面前,你没事吧,别着急啊,这药我能解的。
吴永放下手,眼里带着笑出来的水意,可在芍药看来就是难过的,她拍了拍吴永的肩膀,一脸意气:等我给你解了那药性你再娶个十房八房的,生他几十个,气死那些生不出来的女人。
…吴永又笑了,这次却是开心的笑,他之前从没有想过要把后院的人全赶走,哪怕是对芍药动了心,哪怕是知道他和芍药不可能的原因在哪他也没有那般打算过,她们都是花信年华时跟的自己,她们把最美好的几年都给了他,他岂能那般无情。
却不想他不做无情人,那些他不想辜负的人却无情得彻底,曾经的单纯,曾经的美好在金钱的腐蚀下变得什么都不是。
不过无心之下倒是清除了他和芍药之间的障碍,让他有了追求的资格。
只是…之前有多希望芍药不开窍,现在他就有多希望芍药能赶紧识情认爱。
高兴也不用这么笑吧。
芍药嘀咕,她对情绪极为敏感,自是知道吴永两次笑声的区别,看吴永没事了她又蹭回了花花身边,还和花花说起了小话,他是不是被气疯了啊?花芷撇她一眼,拉着她不许她再上前,也不告诉她吴永不是气疯了,是真的高兴,至于高兴什么,她倒宁可不知道。
吴将军来只为告诉我此事?是。
吴永并不退却,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芍药一脸可怜的看着他,一院子美人儿都没了,是挺重要的。
吴永脸皮抽了抽,恨不得当场表明心意,可他立刻就把这股冲动压下来,在这个当口芍药会接受才有鬼了,说不定还会冤枉他。
花芷不想看他这一脸别有居心的嘴脸,正准备将人请走就听得外边贾阳禀报,属下求见。
进来。
贾阳看到吴永并不意外,向他见了礼,道:我们先去了守将府,您不在便猜着您来了这里。
找他的?吴永当下严肃了神情,左玲的身份审出来了?是,确定了她是朝丽族余孽。
吴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他后院竟然藏着个朝丽族余孽,虽说那左玲并不得他宠爱,可她进府却也有五年了,竟然…竟然…花芷接过话头,那个假公公呢?她也是,七宿司已前去捉拿。
想了想,花芷突然转向吴永,那个大夫什么来头吴将军可查了?大夫并没有看出来我被人下了药,他不过是被左玲买通了罢了。
吴永终于找着话头和芍药说话,那药很难看出来吗?对,那药一般的大夫是看不出来,我更擅毒,对这些专门研究过才能发现端倪。
花芷只当看不出吴永的居心,截了话头道:贾阳,你们七宿司看看能不能顺藤摸出点什么来,这一抓就是两个,我很担心阴山关有没有第三个。
是。
PS:说到做到,三更。
剧情会不会太涩?这几章是一个转折点。
第三百四十五章部署假公公被捉拿,大皇子却没动他。
他便是被贬被流放那也是天家血脉,不止是吴永不会犯忌讳,就是顾晏惜不在的七宿司也不会去将他如何,他们只是将人看紧了,反倒是大皇子先受不住去了守将府。
吴永得了消息早早避开了去,避去的地方自然是花家,如今他理由足得很,他身上有毒要解,可芍药是不可能离开花芷的,他可不就只能送上门去。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花芷也懒得拆穿他,如今她满心危机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沙盘前对着舆图模拟出各种地形,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动辄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站那不动,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花平宇有心打听几句也被花屹正制止了,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虽不知事情严重到了何种程度,他也有了些动作,最明显的就是把花家的小辈赶去了军营练骑射,他也不管自己一把老骨头是不是会颠散架,同样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去练习,就像芷儿说的,真遇着了事,打不过也要跑得过。
顾晏惜是在三天后的晚上回来的,当时花芷已经睡了,可这几日她睡得本就不安稳,当时莫名就醒了,芍药本不想扰了她,见她醒了只得告诉她晏哥回了。
花芷忙起身披了衣服出屋,一眼便见着了听着屋里动静等在门外的晏惜。
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花芷拉着他往厨房走去,手心的温度有点偏冷,心弦紧绷了几天的顾晏惜却觉得暖到了心底,整个人渐渐松懈下来。
点上灯,花芷把袖口扎紧,边道:我给你下碗面,你先坐着缓一缓。
看她不甚熟练的去灶上生火,顾晏惜心底无比满足,对他来说,一碗热面,一杯热茶,在他奔波回来时就是最好的迎接方式。
便是心里缠着再重要的事此时也一句都不愿提起,他舍不得打破这满室温馨。
一碗面,几碟腌菜,让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的顾晏惜吃得一点不剩,看着安静陪在一侧的阿芷,他平静的道出这次出行的结果,如你所料,朝丽族和草原部落勾结在一起了。
果然如此,花芷满心都是另一只鞋子终于落下的感觉。
七宿司在关外的探子没有探到这个消息非是他们失职,对方做得非常隐蔽,且他们互相之间并不信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全部谈妥,只是有这个前提在,他们偶尔也会互相行个方便。
就如上次草原部落配合二皇子行事,实际上是配合朝丽族行事?差不多是这样。
花芷轻抚额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安慰自己朝丽族嵌进大庆朝的人不可能太多,可你看,被你们揪出来的就已经好几个了,之前已经确定了吴永那个妾室是,大皇子身边的假公公也是,大庆朝这么大,谁知道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花芷苦笑,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晏惜,我是真的挺担心会起战事。
不止是因为花家人在最前线,还因为她来自太平盛世,不用去翻史书,正经历战火的他国也已告诉她一个国家生乱百姓要承受多少苦难,不会有救世主,以她这点本事连自保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保护家人,只要一想到那些灾难要降临到柏林身上她就夜不能寐。
我们还有时间。
顾晏惜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花芷勉强笑了笑,恩,不会,去歇息吧,暂时他们总归是打不过来,不急于这一刻。
好。
次日一早吴永就被请进了府,顾晏惜又将花屹正也请了来,让芍药守在门口,四个人关起门来议事。
朝丽族和草原部落勾结了。
第一句话就猛的砸在了吴永和花屹正心上,不等两人说什么顾晏惜继续道:我已吩咐人前往守隘关查探情况,可吴将军你也当知晓,东边的军队是不可能调往北边来的,太祖有令,无论何时守隘关的将士都只能增不能减。
下官知晓。
吴永嘴里发苦,可世子也当知道就凭我手底下这些人挡不住朝丽族和草原部落联手。
顾晏惜看向花芷的眼里带着些抱歉,花芷突然就想到了他想做什么,本官会助你一臂之力。
世子的意思是七宿司会留下来帮下官驱敌?顾晏惜摇摇头,早先阿芷受天师练丹的手段启发得出一个配方,欲将那东西用于开山挖河,经由七宿司吴兴研究试验过后已经可用于更多地方,本官已通知吴兴尽快赶来。
吴永看了花芷一眼,下官倒是见过天师练丹时炸炉,如果是那个东西,恕下官直言,下官不觉得能威胁到朝丽族。
吴兴将之做了改进,威力如何到时你一见便知。
顾晏惜一直注意着阿芷,看她并没露出不满的神情心下才轻松了些,他知道她不喜把黑火药用于战争,可即便不喜她也理解他为何会这么做。
他们都不喜战争,可他们必须抵抗侵略。
这个东西绝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到时你需得选出一批绝对信任的人给吴兴听用,在启用它之前不得泄露半点风声。
吴永对练丹也是懂一些的,他并不相信那东西有多大威力,可他也相信世子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心里便也多了几分期待,满口应允下来。
花老大人,有一件事需得麻烦你来做。
花屹正拱手,世子请说。
将阴山关所有流放之人摸一次底。
顾晏惜又看向吴永,如果时间充足,我会将他们全部从阴山关撤走,让阴山关成为一个纯粹的兵家要塞,可眼下我不敢大动,只能将阴山关改为内外两城,流放之人迁往内城,外城为兵营,另外,我会向皇上请命,想办法调五万士兵来阴山关。
下官想请问世子,这五万是由我统辖还是由他人领兵配合于我?并入你军中,由你统辖。
吴永拱手行礼,下官谢世子体恤。
第三百四十六章爱情到了顾晏惜和吴永就部署之事商讨许久,花芷听在耳里,并不发言。
她即便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没办法一朝成为将军,听着好像都懂,可听懂和会是两回事。
商量妥当,吴永告辞离开,花屹正也因为领了新差事而去忙碌,屋里安静下来。
早上我问了芍药,她说你如今回京还有些勉强。
顾晏惜起身坐到阿芷旁边,可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去,把你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不得不独自回去的那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心,生怕她在自己顾不到的地方再出点什么事,得了皇上允许再北上时他真恨不得自己会飞天遁地之术,眨眼就到阿芷面前来。
这次回去短时间内不会再过来,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心她留在这里,更何况她终是得返回京城,并州民风彪悍,他怎么能放心。
是该回了。
花芷笑了笑,京城的家里不是孩子就是女眷,她也挂心。
那我们明日回?可。
顾晏惜眼里爬满笑意,语调也更加温和,我打算让陈情去套一套皓月的话,看她对眼下的局面有没有什么说道,既擅卜算,当是能算出一些东西才对。
花芷心下一动,问,信她了?不,我更信你,且此事我已有打算。
顾晏惜端起茶放到阿芷手中,我不会坐等他们欺上门来,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等援军和吴永的军队磨合好,吴兴也准备好了我会先下手为强,先把草原上的部落灭了免了大庆朝腹背受敌之危…阿芷?花芷笑不可抑,眼里水光闪闪,看得出来是真高兴。
她也不解释,走到书案前,从一叠书册下抽出一张纸递给跟在身后的男人。
顾晏惜不解的打开,看着上边的三行字不可抑止的也笑了起来,何谓心有灵犀?这便是!他何其有幸。
花芷侧头看着他,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就好像看到了爱情的种子萌芽,看着它成长,然后又看着它绽放,这种看着自己沦陷的感觉,真奇妙。
她想,她是识得爱滋味了,比喜欢更深一层的爱,就在当下,就在眼前。
就是这个叫顾晏惜的男人。
顾晏惜。
恩?被阿芷唤了全名,顾晏惜下意识的抬头。
没什么,就是叫一叫你。
花芷背着双手抬着下巴走开,那得瑟的小模样落在顾晏惜眼里实在让他有点忍俊不禁,却又满心都是甜意。
他突的一愣,好像突然就懂了她唤自己那一声的用意,想回应,却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快步上前追上那人,将人紧紧抱住,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他们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层看不见的纱终于没了,这个人心里真的有了他。
当阿芷双手环上他的腰时他更觉欢喜,阿芷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人,这就是她最直白的回应。
阿芷,阿芷,阿芷…顾晏惜一声声的唤,花芷一声声的应,羞怯的情绪突如其来,可她半点不想躲避,不过是红了脸,却安了心。
芍药趴在门上从缝隙里偷看半晌,心里偷偷不高兴,抱这么久,哼,还抱着,花花的便宜都要被占尽了!还没有谈完?花平宇踱步过来,芍药吓一跳,忙站直了挡在门前扬声回话,还在谈呢,您找花花有事吗?无事,让她忙。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芍药瞪晏哥一眼,把人挤开自己挨着花花站着。
爹。
花芷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偷偷谈恋爱差点被抓包的羞窘,好在她脸皮厚,面上半点不显。
忙完了?唔,正好要和您说一声。
花芷岔开话题,我明儿就打算回去了。
花平宇张了张嘴,一会后方叹息似的道:这么远的路身体撑得住吗?已经大好了,而且有芍药跟着,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再去写封信,你带回去给你娘。
不急,您和其他人也说一声。
花平宇点点头,离开时看了顾晏惜一眼,知道芷儿是和他一道回去自己是又放心又担心,一个男人有没有心同为男人看得最清楚,顾晏惜对芷儿是上了万分的心,他就怕啊,怕这两人到时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得已而散了。
知晓花芷要回京了,花家所有人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们家的大姑娘是要回去的,冷了好几天的气氛明显有了改变,花芷像是什么都不曾感觉到,送上家书的她就收下,来叙别的她也客气以对,看起来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花平阳看着侄女平静的面容叹息,你何必如此,让大家只记着你的好不好吗?因为我不能让花家成为我花芷的花家啊。
花芷笑,我以为四叔知道。
花平阳自是知道,他也明白这样对花家最好,可他更心疼这个算尽人心的侄女,看得太透的人通常也最受伤。
四叔,你替我和祖父说一声我并不在意,不是安慰你们才这么说,我若真在意就不会那么做了,说白了也是因为我和他们感情并不深厚,要是柏林敢这样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花平阳失笑,点点她到底没再继续说,他信芷儿这话,她不掐尖要强,也不爱往人前凑,和这些兄弟素来便少有接触,充其量就是一层血缘关系牵系着,要说多深的感情怕是真没有,可伤害肯定是造成了的。
花平阳垂下视线,无妨,他只比芷儿大九岁,他再把儿子教好点,逼着柏林争气点,做她一辈子的脊梁骨总不成问题。
四叔,这边你得留心些,如今大庆朝不甚安稳,谁也不知是不是会出什么变故。
花芷话锋一转,分内外城后花家是居外城还是内城你们自己决定,我管得有点多了,可你们也得理解我,在京城时当家做主惯了,遇事习惯性的就做了决定。
母亲完全不管事了?花芷面不改色的说谎,也不是完全不管,祖母可是花家的定海神针,只是外边的事她完全放手给了我。
应该的,母亲掌掌家还行,外边的事怕是还真不行。
四叔,我回去会告状的。
花平阳瞪她一眼,看她笑眯眯的样子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PS:还是保持隔天一个三更的速度吧,三更没写出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别离另一边,大皇子被请进了守将府,一进门,满腔被避而不见的郁气还没发泄,到嘴边的话在见到坐于主位带着面具的人时全给吞了回去。
七宿司首领,他怎会来此?!他人生中所有的羞辱,所有的不堪都是被这个人逼出来的,只要一想到那日在七宿司刑堂他的一举一动他就脸皮发烫,羞的,恼的,也是恨的。
一见着这个人,那些他永远都不想再记起的回忆便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站在门口怎么都迈不动步了。
大皇子。
吴永中规中矩的行礼,他此时其实也有些懵,在看到这张面具之前他从没想过世子就是七宿司首领,知道了这个不得了的秘密,他总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灭口…顾承德勉强一笑,到底还是进了屋,不知七宿司首领也在。
本官以为你应该并不意外。
大皇子心里已有些不妙,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不知何出此言。
李公公,本名李萍。
看着大皇子骤变的脸色,顾晏惜嘲讽的勾起嘴角,继续语出惊人,朝丽族余孽。
这不可能!顾承德想也不想就反驳,她跟我七年,对我忠心耿耿,就是我被流放也悄悄跟了过来侍候,且我行事虽不曾避讳她却也没有事事当着她的面决断,她谨守本份,对我没有过半分不利,这样的人事怎会是朝丽族余孽?绝对不可能!对你没有过半分不利?若真如此,你此时应该还是皇上抱有期望的长子,是储位之争中最有希望的大皇子。
这与她何干?本就满腔怨恨的顾承德暴怒,是谁将我从那个位置踢下来?是谁让我失去这一切?是谁连我外家都不放过,断掉我翻身的希望?是你,是你七宿司!是我让你向皇上进献丹药?我…大皇子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这事他是做得亏心,可历史上磕药的皇帝还少了?不就是想让父皇多放手一点事情给他吗?你可知,皇上若再服食两个月丹药,药食无医。
大皇子如听着天方夜谭,半点不信,他冷笑,莫欺我什么都不懂,历史上多的是吃了几十年丹药的皇帝,父皇才吃多久。
果真如此!是他大意了,顾晏惜眼神和缓了些,老大有私心,却没想过要皇伯父的命,他以为自己献上的就是一般的丹药,吃上三五年也不会有问题,可他不知道有人借了他的手行了多大的事。
李萍是朝丽族余孽这一点她已经认下。
示意陈图将证词递过去,顾晏惜又道:既不信皇上因你献上的丹药差点送命,那便回去亲自瞧瞧吧,朝丽族卷土重来已成事实,你即便失了皇子身份却也是受皇室教育长大,当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这一路好好想想要和七宿司交待些什么,陈图,带他下去,做好准备,明儿一早回京。
是。
陈图将看着证词一脸不可置信的大皇子带走,始终沉默的吴永才开口:真让他回京?阴山关的魑魅魍魉够多了,不能再将他放在这,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顾晏惜取下面具,阴山关就交给你了,好好借用花家人的脑子,尤其是花老大人,别忘了花家祖上是能以一己之力助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军师花静岩,他未必就没有留下点什么东西给后代。
下官明白。
一旦生变便宜行事,后果本官担着。
吴永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郑重的向他行了武将的最高礼节。
世子比皇子还得皇上看重在朝中不是秘密,有时候他甚至暗搓搓的盼着那个位置有一天会是这个人坐上去,不论哪个皇子都不会有世子做得更好,他不止一次觉得世子行事有太祖风范,值得他们这些人忠心追随。
可是他也知道,世子和皇子,终是不一样的。
次日天边才露微光,花家的大门就打开来,起得早的人便看到一直没有露面的花家大姑娘从屋里走出,后边是花家一众人,那模样分明是在道别。
因着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花芷明正言顺的和顾晏惜共乘一骑,曾寒由贾阳带着上了马。
我这就回了,家里我会看照看,你们无须担心。
花屹正昨天得了么儿转达的话,心里更觉神伤,路上当心,不论何时切记以自身安危为重。
花芷抿了抿嘴,点头应下。
她又看了眼父亲,这个平日里没什么话的男人这会照常沉默着,对上她的视线便点点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花芷在马上倾身一礼,保重。
顾晏惜同样微微倾了倾身,轻轻踢了踢马腹,临影便小跑了起来。
马蹄声由近及远,直到没了声息,花家门前寂静一片,花屹正背着双手往前走了两步,站定,那天就是在这里吧,芷儿在这里挡住了来索命的黑衣人,你们倒是忘得快。
也不管听到的人作何感想,他看了无人的路口一眼,背着双手回了屋,清瘦的背影看着像是都弯下去了些。
花平宇身体微微发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为女儿不平,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在那天之后芷儿就叫他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说,花家总归是花家人的花家,就算是为了以后的安稳也不能成为她花芷的花家。
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们怎么能,怎么能真的就理所当然的疏远芷儿,忘了那个晚上她为他们浴血奋战连命都可以不要。
怎么就能忘得这么快!马背上,顾晏惜低头看向脸上带着笑意的阿芷,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也就不提,伤口还痒吗?不了,芍药的药管用得很。
正在长新肉的伤口这几天痒得厉害,不过有个手段高超的大夫就在身边花芷也没受多少罪,只是那药两个时辰就要抹一回,有点麻烦。
路上要是有什么不适告诉我,别忍着。
知道。
花芷头靠到他手臂上抬头看他,我不会和你客气。
顾晏惜低头蹭了蹭她额头,心里再想,到底没有真的亲上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露馅此时天色尚早,城门初开,赶早的那一波过去后城门口便冷清下来。
吴永远远看到一行人便迎了过来,芍药和他玩沙盘玩出交情来了,看到他甩下其他人打马跑向他,你怎么来了?来给你送行。
吴永也不遮遮掩掩,他有心,也不怕被世子知道。
够朋友。
芍药撩起帷帽露出大大的笑脸,等你什么时候去京城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一言为定。
吴永看着这张初见时觉得吓人的脸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光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看着竟觉得份外可爱,他清楚自己留不下她,眼下危机重重,他也不想把人留在这里,他只盼着自己能在这一场动荡中活下来,到那时就是死皮赖脸,他也会把这个人拐到手。
而现在,他只能朝这人挥挥手,保重。
你也是,保重。
芍药对自己人是很大方的,想着他身为边关守将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上战场,将身上扫荡了一圈,把能给人的药全给了他,还耐心的将作用一一告知。
花芷靠着男人低语,看到没有?有人吃雄心豹子胆了。
看出来了。
听出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花芷就笑了,是啊,可不就胆子不小,都敢觊觎她家草草了。
轻夹马腹,顾晏惜打马上前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顾承德走了?身份上本就矮了一截,如今又看上人家的妹妹,吴永摸了摸鼻了,是,半个时辰前拿了下官的令牌出城,看得出来很着急回去。
这个反应倒是让顾晏惜心里舒坦了些,点点头道:既如此,告辞。
芍药大大咧咧的朝着吴永挥挥手,朝着前边两人一骑追了过去,没有再回头瞧过一眼,吴永站在原地良久才转身离开,在心愿得偿之前,他首先得活着。
***这次赶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花芷觉得辛苦,本就失了气血以至体力大减,再加上这段时间养得身娇肉贵,一天下来身体几乎要散架,就算顾晏惜用心护着,芍药也费尽心思好生看顾,回到京城时仍旧清减了一大圈。
花芷没吭一声,可谁都知道她这一路不轻松。
今时不同往日,顾晏惜怕引来人注意,不敢再直接将人送回去,在城外无人处便将人放下了马。
这几日京中可能会有些风雨,若有事我又不方便过来会让汪容给你递消息。
知道了。
花芷爬上另一匹马,拉着缰绳靠近临影,并州已经三月余无雨了,你记得去问问钦天监是什么个情况,不然问问皓月也行,北边可不能这时候生乱子。
知道阿芷是担心北边的旱情会威胁到阴山关,他点头应下,我记着了,别担心,那皓月说南方涝却没说北方旱,应是能撑过去的。
但愿如此。
花芷看了下天色,不早了,你先走。
顾晏惜看了眼芍药,芍药会意,我会带着曾寒先去世子府。
芍药在有心人那里是挂了名的,平时就算被人知晓她和花芷有来往也无妨,就是皇上对她都多有优待,可眼下却不行,曾寒也需得先把他爹的官司了了。
为着安全,顾晏惜留了两个生面孔护着花芷回去。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花芷直奔家门,下人见到她都是一脸喜意,安静的都有些战战兢兢的花家顿时像是活了过来,几个大丫鬟见到她就哭了。
花芷还不知道四叔已经将她卖了,看她们这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就是晚了些回来吗?怎么就哭上了,家里都好吧?都好。
几人都是商量过了的,自是不会说破,知道小姐肯定是要先去给大夫人请安,迎春上前扶着人往里走,今儿正好四叔奶奶寿辰,四夫人去了那边还未归,应该也快回了。
那可真是巧。
花芷全身乏得厉害,半边身体就挂在了迎春身上,去个人给我备些热水,去给娘请了安我便要歇了,一路走得急,我得缓缓。
是。
大夫人看到女儿高兴得直淌泪,儿女都出了远门,这些日子她这心里无着无落得实在是担心,可看着女儿一脸遮不住的疲惫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她那点情绪,天大的事都得先放一边,当即就让迎春把人扶回屋去歇着。
花芷院里就是小丫鬟办事都是利利索索的,前边一通知后边她们就准备得妥妥当当,花芷先是被灌了一肚子汤水,然后就被扶到了屏风后边。
迎春要来解衣衫时她突的记起自己那一身还新着的伤,忙按住了她的手道:我想多泡一会,你再去给我打些热水来,叫其他人也不用过来侍候了。
…是。
一出门迎春就被几个大丫鬟给围住了,抱夏压着嗓子问,看着没有?小姐伤着哪了?迎春沉着脸摇头,小姐把我支出来了。
连看都不让看,可见那伤有多严重,几人对看一眼,又担心又难过。
行了,都散了,小姐平时不防着我们,总会露馅的。
虽然这么说,迎春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在外面久等不到小姐的召唤她便隔着门唤了两声,屋里依旧没有动静,她立刻就急了,想也不想的就冲到了屏风后边,看到小姐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花芷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迎春便掩嘴打了个呵欠,半闭着眼睛站起身来习惯性的等人侍候,完全不知把自己那一身伤痕暴露了个彻底。
迎春捂住嘴,反应迅速的低了头拿着干帕子走到小姐身后轻轻擦拭起来。
伤口还是痒的,当干帕子擦到伤口上时花芷下意识的就蹭了蹭,突的脑子里一灵光,她猛的睁开眼,将后边的人拉到前边来一瞧,那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哭什么,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花芷把迎春手里那帕子往她自个儿脸上一按,别往外说,尤其是我娘那儿。
…是。
PS:书评还是不显示吗?第三百四十九章南涝北旱花芷不瞒着了丫鬟们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各自暗暗抹了把泪后就小心翼翼的侍候起来。
心里没了这事压着花芷沾着床就睡死过去,抹药还是干啥的是完全不管了,等到四夫人回来得了消息过来也只能看到那一身刚刚抹了药的伤。
这边如何神伤不提,那头顾晏惜却远没有这么轻松,一回京就用了他禁卫军带刀侍卫的身份直奔御书房。
皇帝正和几位老大人议事,见到他便道:此次赈灾不经六部和地方官员之手,朕会指派人专门负责此事,告诉那些等着伸爪子的人,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使什么手段朕不介意全给砍了。
几位老臣皆是心下一凛,纷纷应是。
明儿朕便要看到章程,退下吧。
是,臣告退。
等碍眼的人都走了,越来越喜怒无形的皇帝方有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回来了?正好陪朕用晚膳。
听话听音,来福躬身退下去准备。
顾晏惜上前行礼,臣参见皇上。
行了,坐着说话。
皇帝看着侄子那张没甚特色的脸,把你那脸换回来。
顾晏惜把人皮面具撕下,那力度大得让皇帝看着都觉得脸皮疼。
皇上,臣此次前去阴山关确定了两件事。
两件?皇帝眼皮掀了掀,除了老大身边有朝丽族余孽还有什么事?朝丽族和草原部落勾结了。
皇帝神情一凝,身体都微微前倾,朝丽族和草原部落勾结?是。
顾晏惜把自己探到的情况详细的一一说明,就阴山关那点兵力挡不住,臣应允吴永会从他处调至少五万兵力过去,另外,臣让吴永将阴山关分为内外两城,外城充为兵营,其他一应与之无关之人皆迁入内城,最大限度的不绑住吴永手脚,臣未经请示擅作主张,请皇上责罚。
说着话顾晏惜就要跪下请罪。
坐着。
皇帝喝止他,朕回头就给吴永去道圣旨。
先斩后奏之事七宿司从来没少做,这是历代皇上给与他们的权力,可七宿司也从不曾欺上瞒下,每每有这等情况发生后面必会上书将事情详细说明,之后再由皇上补上一道旨意。
莫小看了这道补上的旨意,没有它,其他行事皆是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要撸都无须找理由。
紧接着顾晏惜又将顾承德的情况说明。
皇帝看着这从来都绷得住的小子,朕如今都要怀疑朝丽族是不是真的人口不丰了,你瞧瞧这都揪出来多少人了,继续查下去就是查出来朕是朝丽族的朕都要信了。
事情没有那么糟。
顾晏惜看着也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人的皇上,臣倒觉得朝丽族如今指不定正在哪里跳脚。
怎么说?不论是您身边的妃子、宫人,三公主身边的姑姑,还是大皇子身边的假公公,他们都选择了皇室中人动手,袁世方更不用说,恐怕举朝丽族全族之力也只养出来这么一个,这些日子臣着重查了另外八个总管,他们虽然都有一些问题但身份上没有问题。
皇帝也懒得问有些问题是什么问题,官员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晏惜既然忍下来了就是说还在容忍范围之内,要真的做过了早一道折子呈上来把人官帽子摘了。
顾晏惜还在继续说,臣已经着人从皇室中人身边排查,等结果出来此事便有个底了。
可不就是有结果了,皇帝扯了扯嘴角,若是皇室不论谁身边都能捞出来几个,那朝丽族潜进来的人不会是少数,若那些阿猫阿狗身边干净了,那便真如晏惜所说,朝丽族怕是要跳脚了。
然而皇帝并未因此而觉得轻松,南边涝,北边旱,朝丽族步步紧逼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朕是不是得下道罪己诏?顾晏惜沉默。
皇帝也不在意,轻轻笑了笑,越显老相的脸上竟透出些慈祥的意味来,朕前儿去了奉先殿,在一众先祖面前仔细想了想朕这一生,发现朕虽然没做什么败坏祖宗基业的坏事却也没做什么好事,竟是过了个一事无成的人生,若是个平头百姓,怕是早饿死了。
您是天子。
是啊,天子,所以即便一事无成也享尽人间富贵,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可他自己却也要死了!皇帝面容有一瞬的扭曲,转眼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你放开了手去查,万事朕来担着,顾承德那里你也自去处理了便是,既已贬为庶人便不再有进宫的资格,朕不想见他。
是。
见皇伯父不打算再继续说掏心窝子的话顾晏惜不着痕迹的长吁一口气,再亲近,皇上的心里话也是听不得的。
童家已夷族,老二圈禁至死,便是新君继位大赦天下都和他没有关系。
皇帝眼里闪着冷光,朕的福荫不庇护他。
臣遵旨。
另外还有曾贤。
皇帝看着侄子眼神柔和了几分,你既将他那个案子掀到了朕面前便是打算要替他翻案的,朕准了,由刑部重审此案,一应与此案有关之人绝不轻饶,可满意了?皇上圣明,臣将曾贤之子曾寒带回了京,回头让人替他写封状纸递到刑部去。
皇帝虚点了点他,气笑不得,心里却觉得无比放心,无规矩不成方圆,七宿司尤其如此,若晏惜真是那种仗着他的另眼相看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也不会给他这种种特权。
来福恰到好处的进来禀报,皇上,晚膳准备好了。
走吧,陪朕用膳。
饭就摆在偏殿,顾晏惜心里装着事,走过去的路上便问,南边大涝了?襄阳可有决堤?你不知?是,臣回来便直接来了御书房。
皇帝点点头,心下更满意了,亏得你之前那几手准备,以凌州为代价襄阳没有决堤,但是整个南边连续一个月被雨泡着,受灾之广是朕即位以来最大的一回,这么大灾情赈灾的银子不是小数目,朕不打算给他们伸手的机会,回头你给朕几个靠得住的人选。
是,臣遵旨。
PS:吃药莫名其妙反应很大,第二章写得不好,先压着明天修过或者重写后再发。
第三百五十章皓月来京终于被皇帝放行时早已过了宫禁时间,顾晏惜也没打算出宫,直接往七宿司行去。
直到此时,陈情才有机会禀报,世子,皓月来了京城。
顾晏惜猛的停住脚步回头,怎么回事?没将人看住?是属下带她前来。
顾晏惜能坐稳七宿司的位置,且得到皇帝这般看重自不是鲁莽之人,他也不急着问话,带着人进了七宿司才道:说。
是。
陈情最清楚皓月有多大威胁性,半点不敢隐瞒,属下依您的吩咐前往豫州,本是想从她那再套些话出来,没成想这次她并不配合,直言欲往京城,若我阻拦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属下不知她是唬人还是如何,可她既敢说自己是预言师那定是有所依仗,属下怕坏事,只得将她带过来,安置在属下一处宅子。
顾晏惜点点头,我们现在还不能杀她,那就必须得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她态度如何?尚好,不曾提过任何要求。
你和她接触不宜过于频繁,七宿司首领没那个闲功夫天天围着她转,你若成日往她那跑定要漏馅,不要小看了皓月,她既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不会是易与之人。
是,属下明白。
南方情况如何?死伤可大?陈情去到高案上将一封已经开了口的密信拿来递给首领,又去倒了茶过来,属下已派人前去核实,若情况属实,那这个大功劳是大姑娘的没跑。
顾晏惜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眼神便柔和下来,就和他们之前决定的一样,有之前已经清理出来的数条河道分担水患压力,再有凌州这个县为代价,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大涝就这般轻巧的避过去了,便是灾民依旧缺衣少食,便是良田被毁,可真正死去的只有百余人,比之去年那场不算厉害的洪涝损失还要小,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若论功劳,阿芷为最。
可眼下却不是表功的好时机,前有花老大人在阴山关表现,再加上老二派人去刺杀花家人还没成功,这在皇上看来就是花家的不对,若花家真就此死绝了老二自然是没好果子吃,可眼下花家人无事,老二依旧承担了后果,于是皇上不合时宜的护短上了,才看出这一层的时候他也无语,却无奈。
他本以为花家身为受难的一方会激起皇上的旧情,没想着反倒更让他不喜,若在此时再将阿芷的功劳摆到皇上面前去,明面上阿芷可能得到一份赏赐,可那份赏赐是奖励还是要命却得两说。
顾晏惜放下信,抬头吩咐,把此事记录在案,记得详细些,你看看怎么写合适,写好了给我过目。
是。
陈情笑着应下,他就知道只要事涉大姑娘世子就铁定上心,那皓月就是有再大的心思也没用,虽则她和大姑娘一样是女子里难得有本事的人,可两人使劲的方向不一样,皓月这样的,世子怕是更想让她永远说不了话,威胁不到大庆。
想到皓月,陈情想了想,道:世子,那皓月您可打算见上一见?过两日,等阿芷缓过来我会带她同去。
是。
陈情心下更有了底,世子怕皇室有人打上皓月的主意一直将人控在七宿司,虽说如今七宿司也有几人知晓有这么个人,却不知她的底细,让大姑娘见,可见世子对她的信任。
***次日一早,良好的生物终让花芷准时醒了过来。
人在自己的家里总是要犯懒一些,身体没什么力气,她也就赖着没动。
迎春把帷幔挽起,轻声细语的道:昨儿晚上四夫人来过,您睡着了她就没叫醒您。
唔?花芷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可是有事?婢子不知,只是婢子瞧着四夫人脸有愠色,似是不太高兴。
内院那些勾当花芷不是不明白,只是懒得去细究,天天让她去处理那些事,她宁可在外边抛头露面,她也很清楚如今花家人如此听调摆并非真就有那么听话,若非她出现的时机太对,一下就将人镇住了,后来又有祖母为她撑腰,在这期间她又掌住了经济命脉,偌大一家子怎可能没几个唱反调的。
如今这是有人在她已经把整个花家攒在手里后想出妖蛾子了?我去陪娘用早膳,你使个人去和四婶说一声,回头我去找她,你今儿别跟着我,把海鲜那一摊子买卖的事汇总汇总,回来我要知晓。
是。
花芷终归不是懒惰的人,又赖了片刻便起了床,收拾妥当就去了大夫人院里。
大夫人一见着她就笑,知道你会来,做了些你爱吃的。
花芷静静的打量了她娘这朵菟丝花,这么欢喜,爹在信上说什么好听话哄您高兴啦?大夫人嗔她,乱说的什么话。
您脸上都写着呢!脸色红润,眼角含情,怕是一晚上都抱着爹的书信睡了,花芷想想也好笑,这两人简直是天生一对,她爹对着子女没半句话,在外书生的矜持劲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和娘写过的情诗却不少,柏林以前淘气还偷出来给她看过,水平高不高她没资格评价,可肉麻却是真真的。
娘在她这就一哭包形象,在外也是软弱可欺,可在爹面前却是颐指气使得很,她无意中见过几回,又娇又媚。
朱氏说不过女儿,上手掐了掐她的脸就去了厨房招呼丫鬟上菜,她亲自捧着一盅汤放到女儿面前,外边那些事娘没本事管,在我这就得听我的,全喝了。
花芷拿出喝药的气势来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朱氏在一边直哎呦,你这孩子,喝汤怎么这么个喝法。
反正不都得喝下去的嘛。
花芷不在意的拉着人坐下,我好着呢,您没瞧见我这次出去都圆了一圈回来?北边吃东西不讲究精细,好东西却也不少,祖父他们就可着劲的往我肚子里塞。
那是应该的。
朱氏悄悄红了眼眶,又骄傲又难过,女儿为了花家都牺牲了多少,要是他们还没良心她指定是不干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甘为妾哄好了母亲,花芷又挨个去了其他长辈那请了个安,最后才去了四婶那。
算着你也该来了。
吴氏笑着,眼神却有些复杂,知道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昨晚看到那一身的伤她都没睡好,当时的情况得是多惊险才能将人伤到这个地步。
花芷凑近看了看她,迎春说你有些不高兴,看起来脸色是不大好。
吴氏抚了抚额,说起来都没脸,四房的花妍你可记得?好像有点印象,高高的个儿瘦瘦的,长得还不错是不是?花家哪有难看的姑娘。
吴氏看着眼前这个,以前她从未觉得花芷是一众姑娘里最好看的,可自从她不再把自己藏起来花家已无人及得上,一个人好不好看不止是看长相,还看仪表、气度等等,最重要是独属于她个人的无人学得来的那股子果敢魄力。
花芷在吴氏面前也不端着,看起来有些散漫,我就把这话当成称赞收下了,那个花妍做什么了?也不知她何时认识了冯家的小子,前两天冯家派人来抬花妍了。
来抬?花芷坐正了身体,真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吴氏苦笑,对,她甘愿为妾,只求登冯家门。
脸呢?被狗吃了?花芷冷了眼神,我记得我说过花家绝不会如贺家一般需得以嫁女的手段才能立足于京城!四房那边无人同意,不要说冯昌钰是有了原配妻子的,就是没有,以他的秉性花家也断然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可冯家的人已经登门,并且明里暗里的放出话说两人已私相授受,此事怕是按不下来。
接不下就不按,一个起了外心的人留着何用,她既要往死路上走我成全她便是。
芷儿,花妍好赖咱们不管,可这事怕是于花家姑娘的名声有碍。
花芷想像得到此事一出会是什么后果,不过冯家…尤记得外祖父让她防着两个家族,一个是魏家,一个就是冯家,她如今已经将京中关系捋清,自是知晓那冯昌钰就是出自那个冯家,之所以记得这个人也是因为他在京中名声可不小,可惜全是混名。
我过去一趟。
我随你一道去。
吴氏被此事压了一晚上心里已经难受得慌,此时见大姑娘稳稳的她心里也就安稳下来,去往四房的路上有心思说起了别的,姜家公子你可识得?你不在的时候他曾上门求见。
姜焕然?对,名帖上是这名。
识得,之前南下遇上了,他帮了点忙,可有说为着何事?不曾说,听说你不在家就回了。
花芷也就不再问,这个海鲜买卖姜焕然既出了力,那就把姜家拉进来分一杯羹,当是还他当时并肩作战的情份了。
吴氏看她眉眼不动暗暗叹了口气,姜家家风不错,若没有偌大个花家为拖累,芷儿嫁过去日子也不难过,可惜…不过沈家那样的亲她说退就退了,想来这姜家也确实打动不了她,吴氏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替她遗憾,只觉得心里很是不得劲,却也庆幸花家如今能得着如此安稳。
四房并不知晓花芷回来了,老夫人一迎出来脸上就愧意明显。
花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四叔奶奶,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
花芷从抱夏手里接了一叠家书递过去,昨儿晚间才回,就没过来打扰。
不止老夫人,其他各屋的夫人姑娘都纷纷低下头去,她们不能为之分忧就罢了,人家刚一回来都还没能缓上一缓就又得处理这破落事,想想她们就觉得脸皮发烫。
花芷便是有气对着这些没做错事却先自责上了的人也发不出来,上前扶着老太太,她索性打起了直拳,花妍呢?关屋里。
老太太拍拍扶着自己的手,长叹一口气道:是我的错,想着她没别地儿去,不过是勤着去了琴儿那几趟也无需拘着她,却没想着她却是打着其他主意,芷儿,四叔奶奶知道你有主意,你也甭顾忌我,该如何便如何,总不能因着她这么一兜坏菜就毁了花家这么多未嫁的姑娘。
有您这句话我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来到姑娘的院子,花芷松开手,您就别进去了,我自个儿去就行。
那怎么行…行,我总要问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她连脸都不要了。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真就停下脚步不再上前,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下人开了锁,并顺手将门打开,垂着手候在一侧。
不关着我了?以为关着我…冷笑还在嘴角,声音却嘎然而止,花妍看着来人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
花芷静静打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花妍,花家姑娘的美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却是让人舒服的,生养在这样的家庭识字是基本,兄弟长辈又个个都是学富五车,耳濡目染之下身上便也沾上了些书卷气息,有美貌,有气质,有文采,在花家未倒台之前姑娘们向来抢手。
而花妍不但这些都有,还有着些别样的艳色,尤其是她此时含恨而语时,虽有些咄咄逼人,却也将那股子艳带了出来。
确实是有些本钱的。
花芷做下论断,施施然的坐下来示意她也坐。
花妍一步步被压着,这会半点不能反抗,在八角桌边另一方坐下,视线垂着不去看对方,她也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听说你甘为冯家妾,人家的轿子都抬上门来了。
…是。
为何?花芷是真的不能理解,花家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要熬过去就能明正言顺三媒六聘的嫁出去,怎么就宁愿去做小了。
花妍抬起头来,眼神深沉,堂姐,我十六了,且已经被退过一回亲,以后再难嫁到好人家,我不想在花家熬着了,不想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没有你的本事,我只想有个地方供我活下去,没有压力的活下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恶心事花芷笑了,你觉得你以这种方式进冯家的门会没有压力?花妍,我是该相信你的话说你天真,还是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好骗?我没有骗你!花家是没有以前的富贵滔天,可自我掌家以来我也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们任何一人,嫡支的姑娘们有的你们都有,你说只想找个地方活下去…花家让你活不下去了吗?花妍抿唇,我想嫁人,想有自己的血脉,就算上门的方式不光彩,可只要我拿住了冯昌钰,便是为妾又如何?花芷不知她是哪来的自信能拿住一个出了名的这个女人肚皮躺到那个女人肚皮的男人,她也不想和她争辩这个,只是问,你可知,冯家是花家政敌?此事在京中并不是秘密,外边人尽皆知的事花妍怎会不知,她低下头去,沉默也对。
那就是知道了,花芷又问,你在行事之前可有想过此举会让花家蒙羞?让花家的姑娘名声有污?花妍知道,她甚至是带着恶意的就是要毁了那所谓名声,自然,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出来,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花家可有轻贱于你?花家可曾愧对于你?花家可有逼你去做你不喜之事?花芷停下话头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答话。
花开挨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只能抬起头来,低声吐出两字,不曾。
就在她准备迎接花芷的责骂时,却听得对方道:既如此,花家便问心无愧,你甘为妾室,那你去便是。
听着了自己最想听的话,可不知为何花妍却总觉得不安,今天的花芷太好说话了,这不像她。
把右手伸出来。
花妍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将手伸出来。
抱夏上前一步撩起袖子,守宫砂还在。
花芷点点头,回头嘱咐,去通知冯家的人来抬人吧。
是。
花妍大喜,一把抓住花芷的手,堂姐,你之前说过凡是花家出嫁的女儿都…都…花妍红了脸,羞耻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花芷听了这话哪还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想了想,若能以一笔价钱把这害群之马踢出花家,值,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笔银子我可以给你傍身,可如果后果是你以后须得和花家断了联系,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再登花家门,你可同意?花妍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手哆嗦着,嘴唇紧咬。
若没了娘家…若没了娘家…可花家如今还能帮她什么?什么也帮不上啊,就像那花琴,非但娘家帮不上什么忙,还见天的从婆家搬东西回来,短时间也就罢了,长此以往花琴如何在婆家立足?这样一想,她身后有没有娘家有何区别?她绞着手帕垂下视线,我同意。
很好,备纸笔。
刘香出去一趟,很快便拿着一整套的笔墨纸砚回来,托着袖子上前倒水磨墨。
花芷拿起笔,稍作考虑便一挥而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倒了个个推到花妍面前。
花妍看完惨色惨白,堂姐,你这是要把我驱逐出户吗?花家无愧于你,自然也没理由再受你拖累,传承至今花家从不曾有过为妾的姑娘,自然不能在我手里破了戒。
花芷笑容冰冷,起身走至门口回头看着她,花妍,你好自为之。
院子里花家的人都在,门未关,里面的对话她们听了个分明,花妍的母亲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由妯娌扶着方能站住。
老夫人倒是勉强露了个笑,大姑娘做得对,她今后一切荣辱都和花家再无干系。
花芷扶着她往外走,来之前我已让人去请我外祖母和李嬷嬷,花家出去的姑娘就是为妾那也是干干净净,所有污水花家不受。
李嬷嬷在京中很有些名气,她是从太后身边放出来的老人,因着娘家无人,出来后索性就在这京中落了户,世家中喜欢请这类身份的人进府教养姑娘,李嬷嬷很是抢手,其中就被朱家请去三年。
这些年她积攒下不少银钱,如今已不接活了,花芷为了把这污水洗清,求了外祖母去将人请来。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类嬷嬷很有些发言权,其中又以李嬷嬷为最,一则是因为她曾侍候太后数年,出宫时还得了厚赐,二则是因着她秉性,内院后宫那些肮脏手段她都会,可她教姑娘的却是如何化解,走的是持身自正的路子,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有份量。
老太太看她昨儿才回来今天便已做足准备,可见真是半点没耽误,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花家啊,也亏得是有这么一个敢做也敢为的人。
刚进花厅刘香就赶了上来,将那张薄薄的纸递上,上面花妍已经签了名并按了手印,算着时间花芷就笑了,这可真是没犹豫什么,花家在花妍看来大概就是负担了。
示意刘香递给四房的人一一看过,伤心的更伤心,气恼的更气恼。
因着出了这档子不能见人的事,四房的人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花芷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说起阴山关之事,比起这些人来花妍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片刻气氛就好转过来。
吴氏低头喝茶,掩下翘起的嘴角。
不一会门房来报朱老夫人来了,花芷率先迎了出去,远远的便福下身去。
老夫人把人拉起来戳着她额头,佯怒道:你这丫头,回来不去见我倒使唤起我来了。
能者多劳嘛!花芷看向外祖母身后的人,只瞧她站那的姿态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她便也倾了倾身,劳烦李嬷嬷了。
李嬷嬷回了一礼,抬头时多看了几眼这个京城中名声很有些不走寻常路的姑娘,别的不说,眼神倒是清清正正。
此时四房的老夫人也过来见礼,互相礼让之下进了花厅。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抱夏会意,转身去带花妍,她家小姐就这么个雷厉风行的性格,要办的事既然今天能办了断不会拖到明天去,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件恶心人的事。
PS:三更,书评吞得我恼火,我的精神食粮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居心花厅内一片和乐融融。
朱老夫人是铁了心要给外孙女做脸的,她如今倒不担心芷儿压不住人,她只担心她们将芷儿当成那肥羊,拼了命的往她身上薅羊毛。
不是昨儿才回来?我这也是迷迷糊糊的,你让我去请人我就去请了,到底为着什么事却是不知。
花芷故意慢了一步,不出她意料,四叔奶奶已经一脸羞愧的把话接了过去,实在是桩难以启齿的丑事,花妍也不知怎么的和那冯家的小子认识了,如今却是甘愿上门做妾,花家何时出过这等事,我这都慌了神了,要不是大姑娘回来得及时,行事又有章程,我这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倒也实诚,朱老夫人心里舒坦了点,同在京城这个世家圈子里,再加上那冯昌钰大肆宣扬,这事她如何会不知,都成各家茶余饭后的笑柄了,她替自家外孙女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花家即便落魄了这也是花家的家事,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没成想一早芷儿就使了人来请她帮忙,有了使力的地方她自然是要办得妥妥帖帖的,只是多少还是担心这事会让芷儿沾上一身腥,她也是花家的姑娘,且还是在外边抛头露脸的姑娘。
看了外孙女一眼,朱老夫人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惊讶,那如今…四房的老夫人看向花芷,花芷便将话接了过去,为着花家的名誉着想,我想借用李嬷嬷在京城中的好名声替花妍验个身,之前我已看过,她守宫砂还在,即便去做妾那也是完壁之身上门,断没有冯家所言那些首尾。
花芷站起来朝着李嬷嬷福身一礼,还请嬷嬷帮我们一把。
李嬷嬷避而不受,笑道:若你家的姑娘本是完壁,老身也不过是说了实话,承不起姑娘的礼。
让您沾上这等事就是花家的不是。
客气了一句,花芷复又坐下继续道:冯家的轿子马上要上门,若是要给她准备什么就去准备吧。
花妍的母亲虽然伤心,可那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向来也看得重,这会便是再伤心失望也不能真让人这么上门,她低着头团团一礼,捂着嘴退出门去。
老太太环视一圈,我让姑娘们都回屋去。
无需如此,我不会让冯昌钰进门。
花芷看向门外,抱夏领着花妍出现在那里。
被这么多人或怨恨或恼怒的盯着,花妍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花妍,你若不想背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上门就随着李嬷嬷去验身证明。
花妍捏着衣角羞红了脸,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做这样的检查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可孰轻孰重她分得清,她不能背那么个名声上门。
我听堂姐的。
花芷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嘴角,不用她再说什么李嬷嬷站起身来,丫鬟忙引着两人去往旁边的房间。
屋子里气氛不太好,花芷也不去安慰,她也无法安慰,真要说起来她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身体像灌了铅似的重,她很想在家好好歇一歇,却不得不出面来处理这桩破事。
外祖母,要麻烦您做个见证人,在这上边按个指印。
朱老夫人看明白那上面所书再看着下面已经有的指印面露异色,她真的同意?我给了她退路,是她一定要往那条绝路上走。
但凡花妍在看到这张几乎等同于断绝关系的契约后打了退堂鼓,她也能想办法把这事给圆过去,可对方却是一条道要走到黑,根本没多做犹豫就同意了,她也才真正冷了心。
朱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托起袖子按了指印,花妍不懂,没了娘家的女人就是那无根浮萍,夫家把她搓圆捏扁她也只能受着。
大姑娘,冯家来人了。
门关好,让他在外边等着。
是。
门房顿了顿,又道:冯公子还带了不少人前来。
大好的笑话自然有人愿意看,无需管,让家中护院守好了。
是。
前后脚的功夫,李嬷嬷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脸羞红的花妍,检查的那些手段实在是…实在是…花芷站起身来,李嬷嬷。
确如大姑娘所说,花妍是完壁之身,老身愿意做这个证人。
花家一屋子女眷皆是心弦一松,这事于别人来说是上下嘴皮子一磕一碰的事,于她们来说却关系着一辈子。
多谢您愿意淌这趟浑水。
李嬷嬷摆摆手不多说什么,见多了阴私,大姑娘这样敞敞亮亮的让她格外舒服。
花芷看向花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的眼中竟还是有期待的,也不知是对自己有多自信,把自己看得多高。
看了眼抱夏,抱夏会意,将一撂银票捧过去。
这是五千两银票,我说过花家的姑娘都有,你这一份我也不少你的,花妍,祝你能如愿以偿。
银票不是一张整的,而是大额小额混一起,既是为花妍用起来方便,也是希望此时屋子里这些人能知晓,这些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一两一两赚回来的。
花妍红了眼眶,她突然觉得她好像做错了,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以前一样的日子,这点心思立刻就被压了回去。
走吧,冯家的轿子已经到了。
花家大门外,冯昌钰穿一身崭新的衣裳,那精神焕发的样子看起来倒有些新郎官的意味。
在他身后停着一顶两人抬青轿,没有吹拉弹唱,没有喜娘,没有喜糖,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妾的待遇,像冯昌钰这样亲自上门的已经是例外了,通常纳妾就是一顶青轿将人从后门抬进去。
哎冯老弟,据说这宅子是租赁的,真的假的?这大姑娘实在是厉害,硬是将这花家给撑住了。
真的,听说如今是大姑娘出的租子。
冯昌钰眼神晶亮,那些蠢货,大姑娘素来不爱出门怎可能蹲得到,他多聪明,收一个花家的回去他和花家也就搭上关系了,以后还愁没见面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冯昌钰心里更火热了,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只恨不得盯出两个洞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成人之美像是要随他心愿似的,大门真就缓缓打开,最先露出的就是花芷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
倒是他身后的一众来凑热闹的世家子面面相觑,花家出了个妾室已经让祖宗蒙羞了,花芷竟然还亲自来送亲?依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性子可不太像这么好说话的人!花芷没让其他人出面,随她一起来的只有她自己的丫鬟和花妍,以及来做证的李嬷嬷。
她满心不耐,处事也就更简单粗暴。
据闻花家有女仰慕冯公子才华,宁可为妾也要成此美事。
冯昌钰真以为花芷是在称赞他,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他身后的人纷纷忍笑,哈哈哈,才华,冯昌钰有才华?哈哈哈,睡女人的才华吗?大姑娘这话其实不是表扬吧?!我有成人之美之心,自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事,不过有些污名花家却也不能担着,麻烦李嬷嬷了。
李嬷嬷上前,语声轻缓却让人不可忽视,老身刚才已经验过,花妍乃完壁之身,老身愿以自己的声誉担保。
花芷朝着李嬷嬷微微倾身,落在冯昌钰身上的眼光却不那么客气,我不知那难听的话从何传出,可冯公子应该最清楚不过才对。
冯昌钰这会根本没脑子那东西了,立刻就道:自然,我和花妍发乎情止乎理,不曾有半分逾越。
知晓冯公子如此敬重花妍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即便没有娘家可回,想来她在冯家也能得冯公子几分爱护,一个愿意为了你抛弃娘家委身为妾的人可不多。
这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冯昌钰没脑子可其他人都还带着,便有人问,敢问大姑娘此话何意?花芷亮出那份契约,从今以后花妍和花家再无干系,此契为证,她自己同意,且有朱家老夫人为证。
冯昌钰脸色大变,他的最终目的可不是纳个妾而已!大姑娘不是说有成人之美…我成全了。
花芷唇角上扬,可花家有花家的规矩,这是她应付出的代价,花家,没有为妾的姑娘,想来冯公子会因此更疼爱没了娘家可依仗的花妍才是。
…冯昌钰毕竟是世家中教养出来的,此时哪还不明白花芷的打算,她先是让自己亲口承受了花妍的清白,间接的为花家洗清了污名,之后又将花妍踢出花家摆明了花家对此事的态度,并且用话将自己套住,他今后就是厌了花妍也不能将人如何,毕竟人家可是为了他连家都不要了。
但是这和他的目的完全相悖!他想得到的从来就不是花妍,而是花芷!花妍,过去吧,我们就不送了。
花芷冷笑,怎么看怎么艳色逼人,一众公子哥儿看一眼晃一眼,既舍不得移开视线又怕引来花芷注意,把他们当成欺负花家一伙的。
这一刻,他们实在是想和冯昌钰划清界线。
移开的视线无意间落向花妍身上,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恼恨,她脸红着,神情倔强,那模样看起来竟有一分花芷的味道!几人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冯昌钰是看上花妍这一点了?不对啊,他要真是看上花妍了这会怎么一脸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神情。
等等!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家伙难不成是打的那个主意?出主意那人是和冯昌钰有仇吧,就依大姑娘这性子,真要和花家的姑娘成双成对了还敢去勾搭她,她能接受?更何况还是让人去做妾!众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和冯昌钰拉开距离,他们是很想大姑娘能多看他们一眼,不过绝不能是眼下这种情况。
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花妍提着包裹忍着羞辱自己上了轿,花芷冷眼看着,对那个丫鬟没有半分同情,有些事光靠花妍一个人根本无法成事,她若在一开始就把这事上报了,无论如何都走不到这一步。
大姑娘,我…冯昌钰不甘心就落这么个结果,正欲再纠缠花芷已经转身进屋,大门砰一声关上,竟是连把话听完的耐心都没有了。
花妍听着动静撩起帘子看向那扇大门,莫名的悲从中来,花家,再无她一席之地。
哭什么哭,不想跟我了回去就是。
冯昌钰本就气得不行,回头看到花妍这副样子更是恼火。
没了花芷在,鹌鹑一样的世家子们顿时活跃起来,一人上前来搭着冯昌钰的肩膀就笑,这是怎么的,大姑娘可是说了啊,你当更疼爱花妍才对得起她对你真心一片。
冯昌钰被这话堵得胸口疼,推开人翻身上马,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抬回去。
轿子内,花妍泪如雨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得偿所愿,明明脱离了毫无希望的花家,明明得到了她想要的银子,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流泪。
没事的,她会过得很好,她会拿这银子去买铺面,夫君膝下空虚,她会生下他的长子,她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屈辱都会值得。
花芷进了大门才发现老夫人和各房夫人都在,就连朱老夫人都没有落下。
怎么都来了。
花芷笑着走近,可是觉得我做得太绝情了?老夫人抹抹眼角,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花家污名洗清不会影响到其他姑娘,她要带走的东西我们没有一分留难,也算是我们对她的最后一分爱护。
可不止是一分爱护,大姑娘看着做得绝情,对花家的那位姑娘却是多有庇护。
各来克守规矩的李嬷嬷难得的插了句嘴,大姑娘用话拿着那位公子,只要他还在乎脸面那位姑娘在后院里就有依仗,谁又愿意做那无情人,便是装也要装出几分深情来。
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四房媳妇子,花妍的娘亲朝着花芷深深下拜。
花芷哪能受长辈的礼,避开了去亲自将人扶起来,回头道:谁也挡不住一心要往高处走的人,四叔奶奶就不要怪罪堂婶婶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明白,心大了就会想方设法的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怪,怪不了。
那位憔悴不堪的母亲终是没有忍住,痛哭失声。
第三百五十五章夜晚相见留下四婶在那安抚众人,花芷亲自送外祖母回去,在那之前却是得先送同车来的李嬷嬷。
承了李嬷嬷的情,花芷一路都摆出最好的态度来答话,在人到家更是亲自下车相扶。
李嬷嬷笑着接了这份示好,她和太后主仆多年,而花家又得太后庇护,从这方面来说她们本也是有点关系的。
马车再次徐徐上路,没了外人在,花芷也不端着了,塌着肩膀靠到了外祖母肩头。
朱老夫人心疼的拍拍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直叹气,你父亲他们可都好?好着呢,他如今在那边又当上了先生,总归也没有吃太多苦。
那就好,那就好。
对这个女婿朱家是满意的,自家女儿那么个性子,若不是夫君护得好哪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事,你今儿处置花妍倒像是手下留情了。
没法做得太绝情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我可以摆明态度,但若把她逼上死路,花家名声同样要受损,我如此做便让人说不出什么来,再说花妍上了冯家真能凭着我说的那所谓真心过得好?冯昌钰的原配首先就要容不下,妻妾相争,有几个是妾笑到了最后的,冯昌钰即便混蛋也知晓原配动不得,我不信他真就能偏心了花妍去,更何况花家和冯家历来不对付,有了这么个人送上门还不使劲搓磨?这个道理朱老夫人自是懂得,却没想到外孙女竟是连这些都算进去了,所以你干脆断了花妍的退路,不掺和她那破事。
我要做的哪一桩事都比她的事重要。
花芷不欲再说这些,抬起头来道:今儿是不是休沐?出去一段时间都算不清了。
本是休沐,可最近南边涝得厉害,朝堂准备赈灾,你外祖父身为户部尚书这几日忙得团团转,哪里还能休得了。
外祖父高升了?花芷恍然,是了,曾贤的案子里是牵扯上了户部尚书方鸿志的,如今曾贤要翻案,方鸿志倒台倒也不奇怪。
对,前不久升上去的。
说到这个朱老夫人眉眼间尽是笑意,从二品到正二品,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她家老爷也算是官运亨通了。
花芷却觉得如今升不去不是好事,年老的皇帝猜忌心愈重,天子近臣不好当,户部管着大庆朝的钱袋子,和管着官帽子的吏部一直以来都是换尚书换得最勤的两部,而且现在正是赈灾的关口…花芷觉得她得去晏惜那打听打听皇上是怎么个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祖父在这事里湿了鞋,她算是怕了,花家偌大个世家说倒台就倒台,朱家比着花家还要差上一线,真要倒了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她不怕别的,外祖父为官多年,官场上那些勾当比她懂得多,她就怕那些皇子又从中搅和,皇帝对着自己的儿子仁慈,对官员下手可狠。
芷儿,想什么呢?没什么,今儿我送您回去就先不登门了,我怕和您说着说着话都会睡过去。
朱老夫人摸摸她的脸,昨儿才跑了那么远回来,她哪会不知其中的辛苦,好好歇着,别累垮了,那么多人指着你呢!是。
到家时已经过了饭点,花芷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点,吩咐道:苏嬷嬷,你挑些今儿送来的新鲜菇子去一趟李嬷嬷家谢她今日援手。
苏嬷嬷应是,立刻去办。
迎春要说话,花芷抬手制止,我先缓缓,买卖的事不急。
是。
迎春忙不迭的扶着人回屋,她巴不得小姐能把那些事先扔一边,好好歇上一歇再说。
花芷这一觉睡得极沉,也就不知道中间芍药来了,替她把了脉,知晓她就是累了一大家子才放下心来,大姑娘从来没有在白天昏睡过,由不得她们不担心。
待一觉醒来时已是天黑,花芷睁开眼睛时一时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直到一道声音传来,醒了?花芷循声看去,坐在桌边的不是晏惜是谁,她这是在内院没错吧,他怎么进来的?我避开了人。
顾晏惜起身走到床沿坐下。
我的丫鬟能同意?花芷撑着坐起来,背靠床头看着男人,怎么精神这么差?回来就忙到现在?芍药把她们引走了。
避而不答后那个问题,顾晏惜只是道:你今天又扬名了。
花妍之事?大家都挺闲,净关注我家里这点事了。
顾晏惜笑,哪里是大家闲,分明是她这一手做得太漂亮,转眼间就掰转了劣势给花家正了名,冯家就是捏着鼻子也得把这房妾室给认下,虽然世家之中本就是家族利益至上没有情份可言,可谁也不想真就拆穿了背上个无情的名声,阿芷算是找准他们的脉了。
花芷坐起来一些,我正好想和你打听一点事,南涝之事皇上是怎么个章程?顾晏惜脑中一转就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此事不经众官之手,户部只需负责出银子就好,办事的人是七宿司选出来的,皇上不允有人往这笔银子伸手,我也让七宿司跟进了。
那就好,要是再如以往般层层盘剥,到得百姓手里的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平时也就罢了,可今年不同,受灾范围如此之广,一旦民怨起,我外祖父必定无法从中抽身。
你无须担心,朱大人没那么好欺。
花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祖父可好欺?如今他还在阴山关回不来呢!顾晏惜轻咳一声,他总不能说穿皇上对花家的忌讳。
好在花芷也舍不得为难他,立刻将话题转开了,是不是要给曾贤翻案了?顾晏惜眼神一暖,回得细致,恩,我本欲让人替曾寒写张状子,没成想他不同意,只让人写好了他誊抄了一份递交刑部,七宿司又将证据呈了上去,不用多久就能还曾贤一个清白,到时曾家的一应东西都会归还到曾寒名下。
若是曾寒不需要出面了你赶紧把他送我这来,要不是曾家就剩他一个那些事我都不想他接触,这么久我也看出来了,曾寒…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好坏之分,他好像在这方面有些缺失。
知道了,我会督促他们。
第三百五十六章夜晚相见续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花芷有些饿了,也就不赖在床上,扬声叫人进来侍候。
进来的是念秋,她看到有男人在差点惊叫出声,待看清是谁后才捂着胸口一阵急喘,如果是别人她肯定要上前拼命,可对方是陆先生她便有些安心,他和小姐的关系不用明着说她们也是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小姐的态度也摆在了明面上,她们只需依小姐命令行事便好。
去弄点吃的来,晏惜你用过晚饭了吗?不曾。
份量多一些。
念秋应声退下,走到门前时悄悄回头看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蹲下去替小姐穿鞋,小姐低头笑眼看着,这一幕,念秋记了很多很多年。
吃饭时顾晏惜说起皓月的事,花芷扬眉,来了京城?你不担心她把皇室搅得更乱?她没有机会。
夹了一筷子放到阿芷碗里,顾晏惜施施然道:她但有异动我会杀了她,比起她的那些预言,她本人更危险。
花芷认同的点头,皓月选择的身份在当权者眼中确实太危险,这样的人宁可毁了也绝不可落到别人手里,也不知那皓月是有多自信才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接近晏惜。
看了晏惜一眼,花芷低头吃饭,如果皓月真是重生人士,她这般接近晏惜就很可能在这场动荡之下晏惜活到了最后,并且得到了最大的权力,皇位吗?皇上会越过自己的儿子把皇位传给晏惜?皇子会认?臣子会认?如果真的认了,当时的大庆朝是个什么情况?这些皓月必定都知晓,可她不会说,这是她的筹码,除非晏惜娶了她。
若是那几个皇子怕是立刻就应了,可晏惜不会,他厌恶这种胁迫,也没野心,并且他心仪自己,这个男人被他爹伤得太深,断然不会去走他爹的老路。
什么时候得闲,你随我一道去见她。
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扒了一大口饭在嘴里,花芷抬头,腮帮子鼓着,一脸讶异。
顾晏惜失笑,抬手给她擦了擦嘴。
捂着嘴把那口饭吞下,花芷忙问,带我去?没关系吗?听听而已,无碍,这皓月总给我一种违和感,可我又找不出她哪里不对,你替我看看。
花芷理解他说的违和感是什么,可她无法解释,总不能说那皓月是活过一辈子,如今重新来走一遭的,这种太过玄乎的话说出来大概晏惜首先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明日下午如何?可以,我让陈情安排,喝点汤。
花芷听话的捧着汤喝了半碗,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道:你那有柏林他们的消息吗?我还没来及去问迎春,也不知那小子有没有来信。
他们在襄阳。
襄阳?他们怎么…应该是小六的主意,当时我们做那些准备他当是看出来了些,想去看看也不奇怪,放心,他们都好,且长进不少,亲眼看到外边的世界是怎样比任何大儒的教导都来得有用,这次赈灾我会暗地里让他们参与进来,但是不能露头,还不到他展露头角的时候。
花芷明白的点头,确实如此,若现在就露了头怕是要被他那几个兄弟给盯上。
顾晏惜放下碗,低声但是郑重的道:皇上怕是有心修凌州大运河。
你该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花芷急声道,如今已经是外忧内患,此时动那么大工程大庆朝会被拖死,就如当年的隋朝一般。
他没有明说,昨日回京他说自己一事无成,我便有此猜测,若修成一条大运河,那便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他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若把大庆朝拖死了呢?他是不是就灰飞烟灭不去见列祖列宗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顾晏惜笑得无奈,所以他在等机会。
花芷毕竟不是冲动的人,这么一会已经冷静下来,若是解决了朝丽族修大运河未尝不可,以大庆朝的底子便是劳民伤财也承受得住,可若在这之前动了,晏惜,朝丽族如今可一点都不傻,这是大庆自己把江山拱手送人。
你我都知晓的事皇上怎会不知,可他仍起了这个心思,以前我能劝得住,如今一次比一次费劲,终究他是君我是臣,我不可能越过他去替他做决定,那样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在阿芷面前,顾晏惜卸下了那层坚硬的仿佛能承受任何事的外壳,他握住阿芷的手轻笑,我如今惜命了。
花芷看着这个一肩扛起了太多事的男人突然就心疼得不能自已,她起身走到晏惜身边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息片刻,她知道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皇帝相当于父亲的角色,他全力以报却也时常会力不从心。
一头老得牙齿都快掉光的老虎在落下最后一口气前依旧想以它的王纹它的身躯震慑所有生物,哪怕它已经连肉都咬不动,可它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自己是王,甚至会因此而装得更加凶狠。
皇帝如今就是如此,可他比没了牙的老虎更恐怖,因为他手握定人生死的皇权,便是没了牙,他依然能一句话就血流成河。
现在的皇帝是最危险的,然而他们无计可施,既无法脱离,也无法制止。
顾晏惜靠着身后柔软的身体满心都是暖意,没有半分欲念,他亲了亲掌心的手,道:不用担心,皇上依旧信任于我,我会想办法拖住他,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花芷低头看着晏惜头顶的玉冠,我的前十五年前明明那般平顺,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就乱了套,大庆朝正值盛世,我以为我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庆幸乱了这么一下,不然我们连结识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不就是没有机会,花芷叹气,明明也不过一年时间,却像是做了原该用一辈子去做的事。
除了你,别人一辈子也做不了这些事。
顾晏惜抬头,等这些事了了,我们就什么事都不做了,游山玩水也好,窝在哪个宅子里看书画画也罢,我陪着你。
那样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可是,先把这些难关给熬过去了吧。
第三百五十七章三封信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没了睡意,可顾晏惜却是不能久留的。
目送人消失在夜色中,花芷回头看到一脸神情复杂的几个丫鬟一人敲了个脑崩,不是早知道了吗?这是什么表情。
您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别说外人知道了,就是咱们家里的人知道了都不得了。
怎么个不得了法?让我交出掌家权?我倒是愿意,她们敢接吗?花芷进了屋,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她是真不怕,她愿意做孙子的时候别人怎么着都行,在她眼里那就是看一场热热闹闹的戏,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爬到她头上,在花家那些年她虽说不出众,也不被家里那些姐妹看在眼里,多年来却从未被人占过半分便宜,只是别人不曾发觉罢了。
更不用说花家如今眼下的境况依赖她甚多,便是知道了她和晏惜如何也不过嘴碎两句,还得背着她,人天生便有着恃强凌弱的劣根性,这一点表现在方方面面。
迫于世情,谈个恋爱还得躲躲藏藏不能见人,花芷也是有点小情绪。
而且有些事她们未必就不知道,不说穿罢了。
花芷喝了口茶,抬头看向迎春,柏林可有来信?有的,汪先生送来的。
迎春忙去到床头从柜子里拿出三封信,看笔迹竟是三个小的一人一封,花芷忍不住笑,怎么不放一个信封里,还有小秘密不能让其他两个知晓不成。
这么想着,花芷拆了信一一看起来,神情间哪还有之前的刚硬,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三人三种风格,柏林最活泼,言语跳跃,恨不得将一路所看到的都写下来,里面夹杂着一些自己的看法,扬扬洒洒写了足足十页纸,信封都撑得鼓鼓囊囊的。
随安最严谨,以一种做学问的态度看待此次游历,言词间很是克制,后边竟还提出了一些问题,竟是把她当成先生看了。
小六最严肃,他就像是打了催长素一般,短短时间内就脱离了小孩的心态,也因着他是皇子,天生就站得高,看事情不免带着俯视的心态,对比在京城所见所听和书中所学大儒所教,他的疑虑,他的不解,他的恼怒皆在一言一语当中。
花芷先给柏林回信,她并不压抑他的天性,非得让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言语间鼓励一番也就罢了,那孩子聪明,会自己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路,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他才十一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随安的回了他那些问题,再加上几句认可的话就够了,他缺的是自信。
最难回的是小六的,花芷逐字逐句的仔细考虑,要引导他去看更多正面的东西,要解他的疑虑不解,要告诉他水至清则无鱼,要告诉他能吏虽贪却得容下的必须性等等,回他一个人的信花的时间比前两个加起来还多得多。
花芷却也耐心十足,这都是长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孩子,自是不一样的。
把三封信分开装进信封,打算明儿交给汪容,什么渠道都没有七宿司安全,她虽没有写不能示人的东西,可她写给小六的这封信最好还是不要落在有心人手里。
喝了口茶,花芷才有心问起别的,鹂云巷情况如何?依您的吩咐,临河的那个铺面敲掉了,铺面修葺得和绿苔巷一般无二,收拾好有十来天了,因着您晚回来了些,也就一直没有开张。
手艺可都练好了?是,已经过了拂冬那一关了。
那就没问题了,不用去挑什么吉日,没有冲撞就行,尽快开张吧。
是。
次日一早花芷就带着丫鬟们出了门,她要去看看她们一手弄起来的海鲜城是个什么样子。
地址离着食斋不远,不过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抄一抄近路走路半刻钟都不用,拂冬早先得了消息已经在那等着了,见马车停下忙上前侍候小姐下车。
花芷由她搀着,抬头打量这个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条街虽不是主街,却因为临着南城门近而店铺林立,以客栈酒肆居多,把海鲜城安在这里倒是合适。
食斋讲究的是格调,目的是往那些世家的口袋中掏钱,不预约根本没地儿,不知从何时起世家谈事习惯了会约在那里,可以说定位已经非常成功。
海鲜这摊子买卖花芷却打算走中端路线,从那些有钱大户口袋里掏银子,这个定位自然就不能规格太高了,这个位置选得挺好。
转身进了店,入目的即是花样清新的屏风,配合着一盆盆的绿植将一张张桌子隔断开来,给人一定的隐私空间,就是用手抓着螃蟹啃也不怕被人看见丢了脸面了。
左手边是柜台,里边暂时还空着,而上二楼的楼梯就在柜台这一侧,楼梯下就是柜台,空间利用得很好。
二楼比之一楼要清爽些,没有了阻碍视线的屏风,做成了一个个的格子间,只要不站起来互相间也是看不见的,各处同样装饰得绿意盎然,二楼还有几个包厢,垂了帘,却没有做那关闭严实的门。
一行人又去了后厨,在通往后厨的院子里做了不少上面没有封口的玻璃柜子,整整齐齐的靠墙摆着,等船到了,这里就会摆上一些海鲜样品供客人选择。
厨房里灶台整整齐齐,大部分东西已经到位,花芷看了看就出来了,感觉还算敞亮,二楼就不要动了,一楼撤掉几桌,把位置稍微拉开一点,看着太挤了,厨房这边拂冬你自己看,需要什么自己添置便是,至于其他细节你们再琢磨琢磨,估摸着船至少得九月初才能到,还有时间。
是。
几个丫鬟对看一眼,大大松了口气,小姐放权放得轻松,她们却生怕做得不好,这些日子真是连觉都睡得不安稳。
食斋那边情况如何?这话自是拂冬来回最合适,虽则已经扛起了许多事,可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腼腆话不多,依旧只对小姐和吃食上心,依旧爱低着头,生意很好,预约的客人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吃蘑菇宴的居多。
第三百五十八章小有气候说到蘑菇花芷倒是想起来了,庄子上情况如何?蘑菇应该出得很多了才是。
念秋捂嘴轻笑,还以为您忘了呢,每日出菇量都很高,除了供应食斋,陈管事会派人将剩余的货全部运走,听他说有心要买的各家管事会在他定下的地方提货,每日都不曾有过剩余。
陈管事?应该是陈情,看样子她得抽时间去一趟庄子上,若时机已经合适,得把这个买卖铺开了,把这事在心里记了一笔,花芷起身,去食斋吧,我看看帐本。
是。
中午在食斋吃的饭,拂冬发挥全部的本领做了一桌子份量不多但是数量多的菜,连饭都做出了花样,又香又糯,很合花芷口味。
对了迎春,你挑着好的菇子往亲近的人家都送一些,还有拂冬熬的那个菌油也都每家拿上一瓶,别忘了孙夫人那,小六如今不在京中,她连个念想都没有,平日里有些什么吃的都记着给她送一份,这事不用再来请示我,你看着安排便是,做得细致些。
是。
想了想,花芷看向拂冬,那个菌油你替我装两罐子,我拿去送人。
拂冬应是,立刻去忙活了。
外边偶有声音传来,但没有喧哗,没有破坏气氛的高谈阔论,没有饮酒后的失态,世家的矜持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当逼格一旦成了,以后谁来打破就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不用食斋做什么,那人也会被其他客人给挤兑得再没脸来。
总的来说,食斋的发展和她预料的一样。
花芷低头喝茶,如此一来,低端有那两条街的小食,中端有海鲜买卖,高端有食斋,还有蘑菇、罐头这两桩买卖抓在手里,肥皂那里也有红利可分,拢总算起来也算是小有气候了。
小姐,陈管事来了。
让他去后巷。
花芷起身,不用跟着我了,各自去忙吧。
小姐!迎春大急,这怎么行,小姐哪能一个人跟着个男人走了,这要被人见着了什么难听话都会传出来。
花芷弹了她一个脑崩,此事非同寻常,只去我一个为好,安心。
可是…没有可是,要是无事可做就回去收拾个屋子出来,家里会有个孩子过来。
…迎春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小姐这也太招孩子喜欢,这都几个了!后巷停了辆不起眼的马车,驾车的是陈情,见到花芷出来忙躬身见礼,大姑娘。
陈管事。
花芷微微倾身回了半礼,世子身边的管事本就不是寻常人,人家敬她两分她却不能把人不当回事。
陈情哪敢受,装作不在意的避开一步撩起车帘,大姑娘请。
脚刚踏上去,马车里就伸出一双手来,花芷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未语声先笑,真是半点都不意外。
顾晏惜也笑,把人带进马车放下车帘,接下她手里的罐子问,是什么?菌油,香菇熬的,老人都嘴淡,这种素油太后娘娘应该会喜欢,你进宫时给捎去,要喜欢以后去找拂冬拿就是,这东西不金贵。
顾晏惜眼神温软的看着她,半晌才恩了一声,转而说起别的,听说你看铺面去了,如何?还满意吗?迎春她们知道我的要求,挺满意。
也就你身边那几个丫鬟会抓着这么大权力,连买卖的事都能自己定了。
阿芷在找铺面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手边没有合适的,后来又跟着去了北边,没成想回来就听下面的人汇报说迎春花数千两银买下一个铺面,从她找到铺面和买下铺面的时间来看绝不是阿芷在时定下的,可见完全是她自己在拿主意,也不知是该说花芷胆大还是迎春胆大。
不过那几个丫鬟胆子是挺大的,就是看起来最软的拂冬如今可也扛起不少事了。
花芷有些得意,这么多年我也就调教出来这么几个人,当然得能干一点。
就不担心她们反水?反水了能比跟着我好吗?自是不能,顾晏惜失笑,无论哪个主子都不会有花芷这个给出全部信任的主子好,要真是敢带钱跑路,死契在阿芷手里抓到就是死路一条,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看着面露小得瑟的人,顾晏惜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子,这人啊,她的信任从来不是白给的,无论是于那几个丫鬟,还是于他,可一旦给出信任,那就是全部,不会疑你半分。
花芷任他捏着还跟着晃了晃,眼里带着笑意,丫鬟们能干,几桩买卖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只要等着大笔收钱就好,心情那真是好得很。
两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那样子实在是有些傻,却难掩其乐。
马车停下来,陈情不敢上前撩帘子,只是敲了敲车厢。
很快顾晏惜先行出来,一手牵着花芷,下马车时更是直接将人抱了下来,陈情不敢抬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悄悄用眼角去瞄,这一瞄脸不由得就红了,反倒那两人一脸的若无其事。
马车停的地方像是后巷,花芷看向晏惜。
示意陈情前边领路,顾晏惜低声解释道:我们避着些,今天先做个听众。
花芷立刻明白过来,晏惜这是不打算和皓月当面锣对面鼓,她是知晓陈情装成晏惜接近皓月的,看样子这个身份还会一直用下去。
陈情把两人带到一间屋子里,茶水看好后得到世子示意便躬身退了出去。
花芷打量这间看起来没什么特色的屋子,饶是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顾晏惜故意等她看向自己时才施施然走到右边的柜子那,把柜子从中一分为二,露出里边乾坤。
没了柜子遮挡,就能看见两面墙被打通了,一扇门大小的位置只余一层不知是何东西遮挡着。
正欲上前摸一摸,手被人抓住了,顾晏惜朝着她嘘了一声,走到屋子中间把桌椅都搬了过来,示意阿芷坐,自己也坐下了。
花芷忍笑,此处应该有瓜子,听戏的标配。
第三百五十九章司马昭之心侍从将皓月带到,推开门,恭声道:姑娘里边请,大人一会就到,请稍候。
劳烦。
皓月微笑着倾了倾身,姿态让人极为舒服,见着那侍从露出笑意,皓月满意的跨过门槛。
屋子只是平常,她见过甚多,只是扫了一眼便猜测起七宿司首领的目的来,如今已八月中旬,当是为着那件事无疑。
脚步声响起,皓月看向门口,鼻子不着痕迹的吸了几口,然后起身相迎。
小女见过大人。
免礼。
通过面具传出的声音本就有点改变,再加上陈情刻意变音,和他的本音已经完全不同。
这还是小女来京城后头一次见着大人,不知可是南边之事有了结果?陈情坐下,示意她也坐,南边的事是有结果了,只是这个结果却和皓月姑娘说的不太一样。
皓月一愣,为了表明态度,自从来了京城她便依对方之意留在这个宅子不曾离开一步,南涝之事京中已有传言,她却不曾耳闻,不知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南边洪涝是厉害,却远不如皓月姑娘说的那般襄阳决堤死伤数万,本官得到消息,死亡人数为一百二十一人。
皓月捂嘴轻笑,小女倒是并不意外,大人爱民如子,既然从我这得了消息当想了些办法应对才是,那小女便如此问吧,若没有您的救急之策,襄阳可会决堤?若襄阳决堤,死伤可会数万?不曾发生的事本官如何回答你?你当知晓,投名状关系着本官是否能信任于你,姑娘给的可远远不够。
皓月依旧笑靥如花,那不知如何才够?陈情没有立刻接话,停顿了片刻方道:姑娘既擅卜算,不知可能算出大庆朝的将来?首领大人却是有些为难小女,推算国运岂是那般容易,小女便是有那个本事也没法您这么一问便回答您。
陈情立刻抓住她的话柄,也就是说,你能算!皓月低头喝茶,并不搭话。
看来皓月姑娘有为难之处,也罢,本官不不难你,姑娘便挑着能说的说一说吧。
旁边屋子里花芷无声的赞了声聪明,先问一个皓月明显即便知道也不会说,肯定会要抓在手里当筹码的为开场,再退一步给出余地,皓月放松之余怕是会要掉进坑里。
皓月确实是松了一口气,这个筹码还远不到她给出去的时候,既然对方都退让了,她自是要多说一点把这点不和谐给弥补了,因此一开口就是大招,若小女说皇室渐微,大人可信?姑娘慎言!在大人面前小女才敢畅所欲言,来了京城后小女卜算了几卦,卦象之乱是我生平仅见,只有一点可以确定,皇上身边有小人作祟,且应当是枕边人,大人不妨以此着手去查一查。
本官记下了。
皓月没想到卖这么大一个好竟连一句好话都没得到,顿时便有些不得劲,装作喝茶将这尴尬带过去,继续道:另有一事小女得到消息有些日子了,原想确定了再说,可如今来了京城却不甚方便,告知大人正好,阴山关吴将军身体有恙,不知大人可知?哦?这也可卜算出来?这倒不是,是小女在豫州时得知,大人当还记得小女手下教众数千,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有些是实打实的有些本事的,只是此事小女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吴将军的生辰八字可推算,只知吴将军请过许多大夫过府,所以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此大劫。
花芷突然脑子一激灵,不论是童怡还是吴永,她知道的都没错,可她知道的时间点不对,她不知道童怡的朝丽族身份已经暴露,不知道吴永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也就是说,在她所知的那段曾经,童怡这时候还没有暴露,吴永这时候已经性命垂危甚至已经传遍京城,这说明什么?说明一应事情都已提前发生!她突的倾身抓住晏惜的手,顾晏惜轻轻拍了拍安抚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花芷冷静下来,是了,她是其中一个变数,因为晏惜和芍药随她前去阴山关而提前发现了吴永身中要命的毒,无意中解了吴永之危,加深了吴永和晏惜之间的关系,再则,若非晏惜第二次也随她前往,花家,一个都跑不了。
而皓月本身则是第二个变数,是她的出现让袁世方提前暴露,将朝丽族提前推到了人前,让满朝上下提高了警惕,所以晏惜才会这般上心,一个接一个的把潜伏在大庆朝的朝丽族余孽一个个清出来。
而这些皓月并不知晓,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展出很大的关系网,就算有也是在豫州,京城的情况她完全抓瞎。
如果换成她,绝不会在还没有自保之力时就冒冒然出现在七宿司的视线里,被这样的人盯上只靠着脑子里那点东西要挟是没用的,她既然对七宿司熟悉就该知晓这个道理,是什么促使她必须这般冒进?皓月理应是个聪明人,可从她今日的表现看来,这个聪明要大打折扣。
隔壁的你来我往还在继续。
另有一事小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情伸手相请,皓月姑娘大可直言,只要是姑娘说的,无论什么话本官都会好生斟酌。
小女斗胆,请大人附耳过来。
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了,花芷看向晏惜,那人一手托腮侧靠在一侧扶手上朝她挑眉,明明是一脸疑问的神情,样子却有些招人。
陈情起身走近,皓月面带羞意的低头,有意无意的露出雪白的脖颈,从上往下看尤其惑人。
她一手轻掩嘴角,悄声说了几个字,陈情确实是受到了惊吓,停顿了片刻方悠悠道:此言皓月姑娘以后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小女还是那话,因为是您才会说这些大不敬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小女都说了,至于信不信那便是大人的事了,小女不让大人操心,就在这里安心住着,若大人有疑,小女随时恭候。
PS:家宴,闹腾一天,晚上才磨出这一章,今天就一更了。
第三百六十章花芷的猜测陈情点点头,本官多谢姑娘体谅,说来本官还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皓月神情一闪,笑意盈盈,大人请说。
陈情把一张纸条按在桌子上,上面是三行字,分别是三人的生辰八字。
敢问大人,这是何意?皓月看了一眼便凝了笑容,虽说因身份之便她知晓了不少事,可要细化到个人却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那些赫赫有名之人。
这是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的生辰八字,请姑娘费心,不拘是什么方面的,越详细越好。
皓月心下一松,却并没有当场卜算,只是道:今日小女已满三卦,不能再算,结果请大人明日来拿。
也可,今日便劳烦姑娘了,姑娘所言之事本官会尽快查实。
陈情起身拱了拱手,大步离开,到得拐角处藏下身形,看着皓月脚步轻快的从里走出,显然对今日之事非常满意。
那边有侍从打了个手势,陈情从拐角走出进入旁边的屋子,关门取下面具,世子。
她最后说的什么?陈情深吸一口气,低头道:她说…紫微星旁暗淡,有旁移之像。
顾晏惜尚未说什么,花芷已经失态的站了起来,是说的旁移,不是旁落?陈情有些奇怪,这两者看起来差不多,实际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旁移只是移了移位置,根脚不变,旁落,却是代表着皇权要落到别人手里去。
看了世子一眼,陈情应是。
顾晏惜把阿芷拉着重新坐下,旁移还是旁落她做不了主,你无须…晏惜,不要小看了她。
花芷打断他的话,语气从没有过的郑重,不要以为她今儿说的都是已经发生且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事就说明她没本事,并不是如此,想必她的人脉圈子你已经摸清楚了,她哪怕真是教众数千也绝不会知晓吴永性命垂危,童怡之事更是少有人知,她敢把自己送到你手里定是有所倚仗。
顾晏惜倒也没有小看皓月,只是单纯不喜她,闻言也就摆正了态度,你觉得她真擅预言?无论是不是,只要结果对我们有利就喜闻乐见,趁着现在她图表现你多用用她,对了,那几个生辰八字真是皇子的?都是假的。
花芷并不意外,皇子的生辰八字岂可轻易示人,可没想到又听到晏惜到,这是一种故意试探,皓月未必不清楚,就看她如何应对。
若她看出来了再把真的给她?两真一假。
小六的是假的。
花芷用的陈述句,了解多了就知道顾惜也是个极护短的人,既然将小六护在了羽翼底下那就不会给别人伤害到他的机会,哪怕他并不信玄学,却也绝不会把小六的生辰八字给人。
由此可见他对另外两个皇子是什么态度。
让我想想。
顾晏惜示意陈情静候,不打扰阿芷。
花芷旁若无人的把自己沉入这一团乱麻里,如果把这一切都建议在皓月是重生者这一点上,那么她曾经的身份必不会低,不然她不会知晓吴永之事,不会知晓皇宫之事。
假设,假设她是京中世家之女…,不,不对,若是世家之女重生也该在世家,而不是她现在这个身份,以她现在的身份来推算,那就是说她可能本来就会一点天师这方面的东西了,更可能凭着这个东西进了贵人视线,或者说得了谁的青睐,一步步进入京城,得到看重,或者…进宫。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对,她自己是活过一遭的,无论是阅历还是谈吐等等各方面都不是同龄人可比,同样也失去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热情稚气,她若真的曾经靠着自己的本事进了宫,又经历过宫中那些倾轧,应该会非常有城府非常有心机才对,然而就她今日看来,皓月实在是太过急躁太过天真了些。
而有些事,即便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也不会知道,从这一点上可以肯定皓月必定身份极高。
那换个思路去想,皓月心态还极为年轻,也就是说上辈子死时应该年纪也不大,不超过二十岁,这么年轻…花芷看向晏惜,急切的问,四皇子多大?可有成亲?顾晏惜什么也不问,直接回答,今年十六,不出意外的话快选妃了。
五皇子呢?十二,还早。
也就是说处于适婚年龄的只有四皇子,会不会…再给她生辰八字时四皇子的给错的。
顾晏惜不知道阿芷想到了什么,但也点头,示意陈情照做。
如果皓月是和四皇子扯上了关系,正妃不可能,说是选妃,正妃必是出自指定的几家,侧妃倒有可能是皇子自己喜欢的人,皓月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要是这个假设成立,皇子侧妃的身份知道的事情就多了,如果还是个得宠的侧妃,那知道的更多。
紫微星旁移,是移到晏惜这了吧,所以一副倒贴的架势哪怕时机不合适也要拉上关系,也对,袁世方那个跳板实在是太好了。
花芷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的猜测有点玄乎,而且我还要再看看才能确定是不是对的,到时再告诉你。
顾晏惜自是什么都依着她。
陈管家,麻烦你找个机会问问皓月花家情况,不用刻意提及我,引着她说一些花家众人的情况即可。
是。
回去的路上花芷一言不发,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顾晏惜笑眼看着并不打扰,阿芷能有这个反应他挺高兴,带阿芷去听这么一场本也是想借她的脑子找出点线索来,皓月的存在太过不可控,他每每想起都想灭口,只有死人才最安全。
对了。
花芷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晏惜,听迎春说庄子上蘑菇出菇量已经挺高,之前安排进去的人如今都能用了,这档买卖该铺排开了。
我让陈情配合你家的管事。
花芷托着腮帮子笑,陈情可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
你的丫鬟也都不错。
这种互相拍对方马屁的感觉简直了,两人没忍住,都笑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保媒?心里藏着事,海鲜那一摊子买卖花芷就先放下了,反正还有时间,比起一桩买卖,怎么看都是皓月那头更重要。
可这也挡不住有事寻上门来。
次日一早,花芷刚到前院就听得刘香来报,小姐,琴姑娘求见。
花琴?我这就回后院。
说着花芷就要起身,却不料刘香道:琴姑娘没去后院,就在外边候着了。
快请。
是。
没多会,花琴提着裙摆走了进来,和花芷差不多的年纪,明明也还在碧玉之年,可如今看着愣是多了些少妇的韵味,这是少女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堂姐。
看起来精神不错。
花芷伸手相请,丫鬟上了茶水安静的退了出去。
可是有事?花琴就笑,一听就知道平日里来寻堂姐的人不少,不过今儿我来确实是有点事要和堂姐商量。
你说。
花琴多少也知道自家这位名声在外的堂姐最是喜欢爽爽利利的有事说事,于是也不赘言,开门见山的道:我是为着家里妹妹们的亲事而来。
这确实是花芷记在心里欲想法儿解决的事,出了花妍那事之后她就知道这事她有责任,是她轻忽了,在这个时代,一个退过亲的姑娘走了极端并不难理解,她不能让其他姐妹再去自寻出路。
你打算如何?花妍的事我知道了…大概满京城都知道了,堂姐好魄力,就这么四两拔千斤的把事情给解决了,既保全了花家姑娘们的名声,也借着此事向所有人表明了态度,我舅奶奶都说换成她怕是只能赐花妍一条白绫,于大面上却不会有任何帮助。
花芷只是笑笑,并不多言,事情做过也就做过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便行。
花琴是经过她舅奶奶,也就是她夫君那边的祖母提点过才知道,有人欲以这种方式来蚕食掉花家剩下的那点老底,心思更歪一些的则是想借此臭了花家名声,让花家落得和贺家一个下场,当时她听得全身发凉,不敢想像要不是堂姐雷厉风行及时出手,妹妹们的一辈子毁了不说,对整个花家而言得是多大的打击。
花家好不容易在堂姐的带领下站住了脚跟,要是再跌一个跟头,谁也不敢说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起不来。
用心何其险恶!她是出嫁女,可她也想帮上忙,在和婆家通过气,和夫君好好商量过后才有她今日之行。
我便说一说我的浅见。
花琴也没想着要让堂姐怎么回应她,继续道:花家如今的情况说不上太坏,其一,堂姐能干,带着大家持身自正,在这一年里没有任何污点可供人说道,从这一点上来说妹妹们的价值并没有打多少折扣,有眼光的都看得明白。
花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花琴得了鼓励,人都坐正了些,其二,花家男丁虽说流放,可罪名却并非不可逆,只要时机合适未尝没有复起之日,若在此时娶了花家女等同于做了一桩一开始不看好最后却收益甚丰的买卖,这样的险世家不会冒,那些差上一线的人家却未必。
继续。
其三,花家族学并未关闭,也就是说花家诗书传家的根子还在,便是花家人复起无望,等这些小一辈的长大了却未必不可期,毕竟花家不说桃李满天下,却也非朝中无人。
其四,因为有堂姐你在,我舅奶奶都说看着你就觉得花家充满希望,你撑得起家,其他人也愿意听你调摆,一个齐心协力的家族垮不了。
说到这里花琴笑得一脸与有荣蔫,这并非我舅奶奶一家之言,她说她们平日里各家来往谈起花家时不少人都这般感慨过。
花芷边听边在心里理着自己的思路,冷不防听到后面这句立刻问,也就是说京中如今对花家的评价并不低?是。
这就够了,她不指望其他人来拉扯一把,只要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全了平日里那点你来我往的情份。
听到这里,花芷也弄明白了花琴的来意,你欲替妹妹们保媒?你婆家人可同意?花琴笑容疏朗,不见郁色,可见在婆家确实过得不错,她也不讳言,道:是通过气之后方才过来的,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若婆家不同意此举,我大概是不敢这么做的。
花芷笑了,倒是实诚,看来蔡家家风确实不错,可交。
我记得你夫君如今还在国子监念书。
花琴一愣,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
蔡家其他人我就不接触了,你看他哪天有时间了带他来一趟,我手里有桩买卖算蔡家一份,当然,前提是谈妥了。
女人嫁了人,首先顾的便不再是娘家了,花琴知道此举她定是占了大便宜,如今堂姐擅做买卖在京中已不是秘密,若能得着这个好处,以后她在婆家说话都可以大声些。
顶多,她以后对娘家再多照顾一些就是,这么想着,花琴红着脸就应了。
花芷倒没想那么多,蔡家虽说官未至上三品,却也是老牌世家,在京城扎根多年,关系网远不是新贵可比,损失一点利益将他们网入进来她不吃亏。
堂姐,妹妹们的婚事你可有什么要求?干净一点的人家,那些虚有徒表的不要,不一定得是大门大户,你寻摸好了先来和我通个气,我会让人去查那人是否合适。
好,我晓得其中厉害,定不敢喳喳呼呼。
这事你也先莫与家里其他人说,八字还没一撇,没得让大家都记挂着天天来寻着我问,一天到晚忙着应付她们也都够了。
花琴捂着嘴笑,以前没和堂姐打交道时觉得堂姐肯定不好相处,所以这些年才不和我们这些姐妹多有来往,见了这两次我算是看出来了,堂姐你其实是嫌我们都太麻烦了吧。
真相了,姑娘,花芷在心里点了下头,面上却半点不露,我本就不是太愿意管事的人,一个人自自在在的多好。
花琴只是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第三百六十二章坦承此事虽有花琴愿意帮手,花芷却也不能真的把一家子姑娘的人生大事交给她一个人,午歇过后,她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就去了朱家。
朱老夫人正和媳妇说着事,听到通传很是意外,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大媳妇因着之前的事对着这大姑娘一直有点怵,闻言哪敢胡乱答话,只是起身道:那媳妇就先去布置了…躲什么,她家里家外的担着哪还有时间来记着那点小事,早过去了,你大大方方的做你的舅母便是,只是这次的教训得记住了,换成他人你这般行事跑不了得结仇。
朱家大媳妇郑氏羞愧不已,低头应是。
朱老夫人暗地里摇头,两个媳妇,大的只能看到眼皮子底下那点东西,小的心思重,自从老二管着那一大摊子买卖后更是说话都硬气了不少,她千挑万选定下的媳妇这般看来竟是没有一个有掌家之能。
门口一暗,见是外孙女进来她忙收起了这点心思,上前把欲行礼的人拉住了笑着打趣: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一见着你我就想先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和您二老请安,也顺带的说点事。
花芷对亲近的人不那么在乎礼节,对着朱家大媳妇却是礼性时足,郑氏虚托了托,未语先笑,大姑娘一来咱们老太太就高兴,今晚在这里用饭吧,最近他们爷几个回得都不早。
不怕舅母笑话,本就是打着蹭饭的主意来的。
得了这个回应,郑氏松了口气的同时笑容都自然了,起身道:舅母这就去安排,你陪娘好好说说话。
是,麻烦舅母了。
老太太也不插话,此时才道:芷儿还在守孝,多备几个素菜。
是,媳妇记着呢!郑氏一走老太太就笑,她啊,还为着之前那点事不好意思见你,咱们大姑娘哪有那般小肚鸡肠是不是?您都这么说了,自然您怎么说怎么是。
老太太掐掐她的脸,实在是喜欢这通透孩子,寻你外祖父可是有急事?这两天他回得都晚,我这就使人去和他说一声。
花芷没有拒绝。
待老太太安排好,又陪着述了些闲话,花芷才说起来朱家的另一桩正事,花家适龄的姑娘不少,有花妍这一个走极端的就够了,不能再出这种情况,今儿花琴来寻我,主动说起这事愿替娘家分忧,可这么多姑娘总不能全压她一个人身上,便想着外祖母能不能帮帮忙,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门户我不挑,但我挑人。
这桩事我之前便想提醒你一番,可你忙得跟个陀螺一样也没个停歇的时候,外祖母也实在不愿再往你肩膀上压担子。
老太太叹了口气,花妍确实是可惜了,她若能不这么急,在花家安生呆着未必就会走到她害怕的那一步。
蔡家人脉广,愿意帮忙自是再好不过,我这边你放心,一定当成自家的事来办。
我就知道这等事来寻您最有用。
花芷笑得一脸乖巧,并不言谢,老太太就喜欢她这态度,真当成自家人才不需要那些假客气。
你呢?你有何打算?恩?花芷眨眨眼。
你的亲事。
老太太语重心长的道:沈家那样的门户难得,却也不是找不到,芷儿,你和花家其他的姑娘不一样,比起她们来你有更多选择。
花芷不是很明白,怎么我的选择就更多了?因为我会做买卖?可抛头露面不正是世家忌讳的吗?那也得看是怎么个抛头露面法,你是比一般的女人要外出得多一些,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你去了阴山关,在有心人眼里你出门其实并不算勤,世家中讲究一些的并不只是看门第,还看人,你聪慧,能干,担得起事,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好的长媳人选,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一直长盛不衰,若是有朝一日家中遭难,有你在家便垮不了,所以不要小看了自己,你若真想嫁人,有的是人家想要。
…她好像是一块猪肉,客人挑挑捡捡过后觉得她还算不错,于是要把她买回去…花芷不寒而栗,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要退亲,去做沈家妇好了。
外祖母,您可千万别替我操这个心。
老太太眼睛一瞪,隔着几层的我都操心了不操心你?我有对…心仪之人了。
老太太吓得下意识的看了门外一眼,示意身边的掌事嬷嬷去门外守着,拉着外孙女一连声的问,对方是哪家的?你在哪里见过?他知晓你吗?你们可有来往?您别着急,人您也是见过的,就是那个陆先生。
老太太立刻想了起来,那人脸上有道疤痕,见过的便很难忘记,可知道是那人她就更担心了,破了相是不能入仕的啊,就算朱家花家使劲抬也没用。
老太太是一百个不赞同,她却也不立刻就表明态度,而是问,他如今还在花家当武先生?怎么就和他…花芷是那种得人一分好要还十分的人,朱家厚待于她,她也愿意用心以待,因此就连母亲那里都不曾说过的事她却在此时和外祖母说起,他有别的身份,如今在花家做武先生的是他手底下的人,我们私底下有往来,两次北上都是他随我一道去的,帮了我许多,祖父他们也都见过他,并且这次去我也把事向祖父道明了。
老太太愣了愣,这是…已经过了明面了?那三媒六聘…还不到时候。
花芷握住外祖母的手,您别担心,我都心里有数,他也不是在诓我什么,就您将我看得重,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可让人图的了。
能图的太多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不再追问,这么瞧着也不像是为谁昏了头的样子,当是真的心里有数吧。
PS:第一章先更了,二章不要等,前边的线头没收得拢,大半得重写,另外就是得铺后面的剧情,没存稿真是好烦。
第三百六十三章千万别松口芷儿来了?朱老爷子人未至声先至。
老太太起身相迎,看着进来的人笑,今儿倒是回得早。
花芷屈膝,芷儿拜见外祖父。
免礼。
朱老爷子在上首坐下,你祖父可好?尚好,就是见老了些。
朱老爷子叹了口气,经历这么大事怎能不受打击,他们这些人看着个个位高权重,却不知个个也都如履薄冰,皇上越来越阴晴难测,谁也说不好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老夫人笑着插了句嘴,芷儿有事找你,不如你们便去书房说?也好。
朱家的书房花芷不是第一次来,人在熟悉的地方下意识就会放松些,她也不例外。
今儿还有同僚说起你。
…我以为各位大人都非常忙。
哈哈哈,再忙说说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朱老爷子大笑,也是花妍那事你处理得太漂亮,他们不知你去了北地,在冯家的轿子上门两次后你都没有反应他们便认为你无计可施,幸好你回得及时,不然…朱老爷子摇摇头,谁都知道流言能逼死人,但是事情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家,谁在乎。
您觉得冯昌钰如此行事是得了冯家授意还是他自个儿见色起意?两者皆有,冯昌钰起了歪心是真,冯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假,我曾试图把水搅浑,但是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毕竟花妍并不是无辜的受害者,是她自己有心才让冯家找到缺口。
这就是所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花妍自己把把柄送到对方手里去他们哪有不利用的道理,花芷都有些后悔自己对花妍下手太轻了,虽则知道她自己选了条绝路走,可不是自己给与的惩罚这口气总归不是那么顺。
不过这个口子你堵得及时,其他人即便再想使什么坏也得想别的办法,你把家里人管紧一点便是,不要给人找到机会。
是,刚刚我还求了外祖母帮忙给妹妹们找婆家,花家毕竟没有跌到谷底,姑娘们名声无碍,除了家中无成年男丁撑门庭也算不得破败,偌大个京城,当也有一些有眼光的人家才是。
不着急,让你外祖母好好去寻摸寻摸。
老爷子看着外孙女,到底还是压下了那句询问,花家的姑娘都能嫁,大概就她暂时是嫁不得的。
花芷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说起来还未向您道声恭喜,尚书大人。
朱老爷子直摆手,换成平时也就罢了,这个时间点上去一个不好就得晚节不保。
我今儿来找您也是为了此事。
花芷斟酌着措词,我得到消息皇上会亲自指派人下去赈灾,由七宿司全程监管,从户部出去的银子您千万得看死了,不要让人趁乱动了手脚,银子出了户部后即便再出问题您也无须再担心,这个锅甩不到您身上来。
老爷子神情严肃的看着她,七宿司全程监管?此消息可准?准。
在官场一辈子,朱老爷子自不会追问这个消息的来源渠道,他只要知晓这个消息是准确的就够了,若真有七宿司监管,他之前所有的担心都将不再存在。
心里那根绷了几天的弦终于松了松,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南边年年修堤年年洪涝,我翻了下记录,每年修堤之花费都够南边所有百姓吃上一年粮的,倒不如丢那运河去,好歹还能听个响。
我上次南下因着涨水在襄阳停留了些日子,那里的百姓都麻木了,水涨到五画六画都不着急,襄阳干涸的河道就有数条,把这些河道通了也能缓解些许,那些银子层层盘剥下去又有多少真正能到得了地方,就算到了地方怕是也被瓜分了,哪还会去修堤。
老爷子挥挥手,不说这些,赈灾这事你还知道些什么?曾贤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
当然,皇上金口亲说要重审他的案子,他本也是户部的官员,我自是要多关注几分。
曾贤的儿子曾寒和我有些关系。
花芷把阴山关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着重说了曾贤那桩惨案,所以一听说您升任户部尚书我首先不是高兴,而是担心,那已经是个烂窝了,我就怕把您给陷进去。
朱老爷子之前已经听说了曾贤之事,可和外孙女说的比起来那都是皮毛,在户部三年,要说他完全看不出来那些人的秉性也不然,只是他和花屹正关系好满朝皆知,而方鸿志自己只得两个女儿,一个一直养在他膝下的侄子却入了翰林院,所以即便压他一头也不敢过份,他也适当的收一点好处给方鸿志面子,两方也就相安无事。
可花家倒台后方鸿志顾忌便少了许多,这一年来打压他不遗余力,他也只能堪堪自保,既不和户部脱节,又不陷入其中,就这样熬到了方鸿志倒台。
我明白你的担忧,那些我也都防着,此次赈灾我亲自把关,不会让他们有伸手的机会。
花芷来的目的就是这个,那些人能在曾贤出事时得了方鸿志的好处冷眼旁观,挖坑给外祖父跳的事他们未必就做不出来。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尚书一职有多肥谁都看得到,外祖父太打眼了。
钱粮?花芷突的想到一事,犹豫片刻,还是提了提,之前南下我是与另一人同行,无意间给他出过一个主意,把凌州县的百姓迁走,当洪水来时以凌州为代价保…这主意是你出的?朱老爷子打断她的话,眼有异色,朝中谁不知这次几十年一遇的大灾能这么轻巧的避过去是因为七宿司提前做了准备,一招漂亮的弃凌州这个小城保大城成功的把损失降到了史上最低,他当时也是大力称赞了的,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出主意的竟是芷儿?!再想到她刚来说的事,也就是说,芷儿和七宿司攀上关系了?我要和您说的不是这个。
花芷避重就轻的道:如今皇上有心留身后名,想从凌州那里开凿一条大运河,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压下来了,可指不定就会在什么时候提起,您把着整个大庆的钱袋子,第一个肯定得找您,您可千万不能松口。
第三百六十四章国库不丰朱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点头,皇上怎的突然生出这个念头?有人进了谗言?他说自己一事无成,当一个人这么说的时候,但凡有点能力的都会想改变这个情况,皇上手握皇权,这等心思又岂会比一般人差。
老爷子点点头,再一次在心里确定了芷儿的消息来源不简单,皇上的话,一般人不会知晓。
花芷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已经暴露了些东西,继续道:大运河不是不能修,可如今的情况您比我清楚,储君未立乃内忧,朝丽族卷土重来为外患,内忧外患之下再去开凿大运河,一个不好大庆朝就会被拖死,我们身在京城可以死在最后,可我祖父他们在边关,一旦青壮皆拉去修大运河,前线失去兵源补充吴永战败,祖父他们会是最先遭殃的人,好叫您知晓,七宿司已经说服皇上下令提前征兵,您再把钱袋子按紧了,不给皇上机会,他也不好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明目张胆的说要开凿大运河。
既然开了口拒绝不了,那就干脆让他没有开口的机会是吧。
老爷子笑,装作无意的问,这主意你出的?另有其人。
从北地回来的一路上,歇息时晏惜就会说起这些事,他不像别的男人那般容不下女人有自己的思想,而是会引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自是不会拂了她心意。
老爷子点点头,转而道:兵部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我目前还未听到风声。
应是需得等南边安抚好后才会征兵,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不甚清楚内情。
老爷子琢磨了片刻,慢慢的道出一点户部之事,大庆朝国库其实并不丰盈,这几年天灾频频,朝廷年年赈灾,再加上皇上去年大修行宫花费不菲,国库已经空了大半。
空了大半…是还剩多少?在去年之前我都觉得大庆朝不说太平盛世却也安稳,怎么就国库不丰了?花芷有点慌,内忧外患,国库空,老皇帝想开凿大运河,还随时惦记着官员的项上人头…这怎么看都是乱世之象啊!目前能动用的在九百万两左右,此次赈灾还需得出去一部分,这点银子也就够支撑一起战事,芷儿,大庆朝缺钱,粮食也远不如以前满仓。
老爷子苦笑,眼下确实不是上位的好时机,可圣旨下来他只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若是可以他真想挂印算了。
花芷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国库竟然只得九百万两银,这是一个国家的存款!且今年南涝北旱粮食欠收,皇上必要免税百姓才能活得下去,这样一来粮仓得不到充盈,户部需得卖陈粮买新粮,换算下来还得有一笔支出,哪哪都要钱,来钱的地方却没有。
粮食不买,想办法从炎国那得到。
花芷灵光一闪,炎国之前坑了大庆一把,拿这个做文章换他们点粮食他们会干,或者给一个相对较低的价钱也可。
老爷子也打过炎国的主意,想着实在不行就派人去购买,那里产粮极高,相对应的粮价就很低廉,可要是能不花钱就得到,谁不愿意?只是,怎么坑的大庆?他们留什么把柄了?花芷这才记起此事压在七宿司了,于是把那个小铁矿的事说了,具体的情况我还得问问,过几天再来告诉您,还有那陈粮您也别往外卖,索性就拿去赈灾吧,这样是不是就能少出些银子?如果真如你所说此次是七宿司监管确实可行,回头我就和其他人商量看看怎么处理,再给皇上上折子请示。
祖孙俩就这事又细说了会,朱浩诚和朱浩东就一道来了,看两人神情相处很是得宜。
朱皓东笑着打趣,一进门就听说大姑娘来了,这大姑娘的名头可是越传越广了。
花芷屈膝见了礼,回话道:这算什么名头,哪家还没个大姑娘了。
不一样不一样,除了你可没有人能把一个排序打出名头来的。
朱浩东也不去大哥下首坐,直接坐到了芷儿身边。
朱家大哥朱浩诚笑眯眯的问,你爹还好吗?在那边当上先生了,倒是没有吃太多苦。
花芷答得乖巧,她喜欢这种亲人之间的关心,不论是外祖父还是外祖母,又或者现在的大舅,他们首先关心的都是这个,这说明他们都把花家人放在心上了。
既然朱家二舅来了免不了就要说起买卖上的事,你才回来可能不知,肥皂已经做出来了,本来打算等你回来看过货后再往外卖,可自家先用着总无妨,没想着家里都说好,又往各自的亲戚家里送,再加上周家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一通下来东西还没往外卖呢,名声就起来了,如今各家各户抢着要,连自个儿家里都没留着几块,一会我去拿给你,你瞧瞧看是不是合格了。
大家都认可的东西不会有差的。
朱浩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不行,不给你看看我这心里不安稳。
那好,我拿回去用用再告诉您。
花芷看着意气风发的二舅,再看看好似并没有心存芥蒂的大舅,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大舅对这门亲事这么上心,而外祖父也极为赞同。
柏林是花家长子嫡孙,不论花家以后如何,她如今手里这些东西都是要交到柏林手里的,有这层关系在,二舅即便拿着这门生意又如何?这里边可有她的三成利润在,如果这门亲事能成,以后交到了柏林手里和交到了表妹有何区别?二舅当然也看得清其中利害,所以他也并没有因为手里多了一块大蛋糕而野了心。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朱家对她就是利用,若他们存了此心,这个买卖她根本不会拿给他们,要把关系维系好,光是接受是远远不够的,需得付出。
只是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再看到朱姗时她心情就有些微妙,而朱姗一如既往的亲近她,而且还带着点羞意,显见朱家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了,并且并不反对。
再一想到柏林的态度花芷就觉得有点头疼,怎么好像就她一个人在担心两人是不是喜欢对方,难不成真要在他们还这么小的时候就定下亲事?第三百六十五章小六早夭?从朱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朱子文奉命护送表妹回去,门一打开,就看到外边有人在等着了,还是张熟脸。
想起出门时祖母暗地里交待的话他不由得扬扬眉,不用明说,他也知晓了祖母让他看的是什么,就这么个人就想把他家的姑娘叼走?怎么来了?花芷轻笑着上前。
来接你。
朱子文看着表妹的笑脸愣了愣,他早已识得情滋味,知道一个强硬的人会软下来是因为什么,表妹这种下意识的表现说明了太多东西。
再看一眼男人,虽然脸上有疤却并不难看,相反,这是个极有气势的男人,而这样一个人却对着表妹眉眼柔和,不是心仪岂会如此。
表哥,你回吧,就在这城中出不了事。
朱子文摇摇头,送你。
花芷也就不反对,两人一左一右护送着马车穿过街道回到花家,朱子文没有多做停留就返回家中,毫不意外祖父祖母和父亲二叔都在。
不等问他便主意招了,那个男人来接她了。
脸上有疤那个?是。
老太太忙又追问,你瞧着如何?这话我可不敢回。
朱子文笑着在下首坐了,只是瞧着应该也是极为上心,进门上台阶时他还弯腰给表妹提了裙摆,若非上了心做不到这个地步。
顿了顿,朱子文又道: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想不到要去做,至少我没想过要对谁这么做,能提醒一声小心就已经算是有心了。
老太太神情稍缓,只是看着还有些忧心忡忡。
倒是朱浩东听出了点别的,那男人进花家了?是。
这,这都什么时辰了!朱浩东怒瞪着侄子,你不知道拦着?叔,我也想拦的,是表妹和我说他和陆先生还有事相商,我能如何?不让人进啊?表妹的事我可不敢耽误!我要耽误了你们谁不得揍我?说得也有道理,可还是怎么想怎么不好,朱浩东看向父亲,爹,您看…芷儿不需要我们对她的事指手划脚,多留意些也就罢了,她主意正,不用我们去告诉她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
老爷子看向老伴,芷儿不是容易让人近身的人,看样子她说的那人就是这个陆先生了。
老太太点头,我猜着也是,不过能两次都随着一次北上,也算是有心了,就是…怎么就破相了呢?这以后就是我们朱家想抬他也抬不起啊!行了,指不定人家有自己的路子,用不上我们,真需要我们的时候多尽些心力就是。
老爷子想到了芷儿的消息来源,若是来自于这个陆先生,那说明这位就算不是官面上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白身,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
而且芷儿是什么眼光,一般人她如何看得上,这人定是有特别之处才能得她另眼相看。
东儿,你那摊子买卖上心些,帐面要干干净净的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相太难看了在我这可过不去。
是。
还有老大,你那点心思收一收,我瞧着芷儿早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别把你那套官场的东西搬到亲人上头来,那一套我比你吃得透。
朱浩诚被训得老脸都红了,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对芷儿没掺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家外甥女护着不是应该的吗?您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这都!拿着这话哄自己呢吧。
老爷子眉头倒竖,我不反对两家结亲是觉得柏林好,花家的家风正,就你妹妹那性子的嫁过去都没吃着什么亏,对姗儿更不会亏待了,你少打别的主意,说得难听点,姗儿真要嫁过去了那也是花家的人了,再大的好处也不可能搬到朱家来,你若是一直抱着那些个想法这亲事不结也罢,免得结成仇。
朱浩诚低眉顺眼的挨训,朱浩东心里痛快不已,他看出来大哥的心思时也是被恶心的不行,要不是看他待芷儿是真维护,子文为着芷儿和人打几架了他也都当不知不曾责怪一句,他就先得和大哥打一架,做人不能这么无耻!直到接到母亲的眼色,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解围,姗儿是大哥的女儿,为人父者总是会要想得多一些,难免就会想偏了,爹您息息火,没到那地步,芷儿多敏锐的人,要是大哥真起了什么心思她哪会看不出来,您说是不是。
朱子文也替自己父亲说话,父亲是家中长子,想得多一些也正常,要是父亲一点都不想祖父您才该着急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到底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刚才也是气性上来了,忘了子文也在这,在孙子面前给儿子没脸这种事不能做。
这边在训子,那边倒是异常温馨,花芷一边给晏惜装饭一边道:明知道我会在朱家吃怎的还不自个儿先吃,天黑了他们指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回的。
不一样。
晏惜接过碗,这种小夫妻似的生活他喜欢得不得了,眼里笑意更柔,他送是他送,我接是我接,不一样。
花芷也不和他争,舀了半碗蘑菇汤慢慢陪着喝。
皓月那里上午回了话,说是要对的八字才能算出对的人,陈情依你昨天的意思给了假的四皇子的八字给她,她知道那是错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则没看出来,她知道这是我们的试探,倒也好脾气的配合。
花芷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一个什么样的人能知晓四皇子的生辰八字?要么就是长辈,要么就是他身边亲近的人,身份低一些的都不可能,用排除法,最可能的就是枕边人。
结果如何?她当场算出来了吗?当场算出来了,抛却那些装神弄鬼的话,大意就是老四在有一死劫,无解,老五有血光之灾,小六…早夭。
砰!花芷放下汤碗,用力之大汤都溅了出来,她有没有算到她活不久?顾晏惜眼疾手快的把她的手移开,随便听听就是,犯不着生气。
花芷做了两个深呼吸,她没法和晏惜说这些不能不当真,曾经四皇子可能真死了,五皇子伤了,小六…可能真没了。
PS:三更,补上昨天的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吃醋?阿芷,你有没有发现你很在意皓月。
花芷抬头看向晏惜,男人迎着她的视线,看着竟有点委屈,超乎寻常的在意,比在意我更多的在意。
…花芷满腔的怒火在她自己都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噗一声灭了,一时间她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她是在意皓月,可这在意怎么来的?大半不也是因为他吗?大概是她的眼神带了火气,顾晏惜不敢说话了,低头吃饭,看起来…竟有点乖巧,让花芷更是没地儿发火去。
再次做了个深呼吸把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花芷说话时还是有点咬牙切齿,你这吃醋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皓月可是冲着你来的,不要说你没看出来,真要吃醋那不也该是我吃醋吗?可你一点都没有吃醋。
顾晏惜还真就委屈上了,好像忘了自己是身份尊贵的世子,位高权重的七宿司首领,平日里是以威严形象示人的,半点包袱没有的就指责起来,你根本不担心我是不是会被她勾引走。
我看上的男人要是这么容易被人勾引跑了,我还要来干什么。
顾晏惜被那句‘我看上的男人’顺毛了,眼里的笑意哪里还压得住,反过来给阿芷顺毛,我知道你在意皓月是因为她会的那手预言,只是我并不觉得她真会预言,从始至终我都觉得她是不稳定因素,这种人只有彻底让她闭了嘴才是安全的,当然,是在把她的价值全部压榨出来之后。
花芷一直都知道晏惜对皓月是什么态度,所以吃醋什么的真是半点都没有,此时便也缓了语气,从她说的襄阳决堤这件事来看她的存在并不是没有用的,其他那些事也只是时间合不上,事件没有错,那么如果我们引导她说一些事呢?比如告诉她吴永并未中毒,这等于是破了她的预言,她既要打预言这个招牌自是格外看重信誉,信誉一破她必会着急,人一着急就容易使昏招,这种时候去套她话,不难。
顾晏惜懂阿芷的意思,主动说和被逼着说是两回事,真要将人逼急了真真假假一通乱说,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他们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真假,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迟迟没有用强硬手段,只让陈情在那磨着。
我已经吩咐陈情将一些可以说的事说给她听,她想知道什么也看情况满足,到时有什么消息一并汇总到你这里来,你受累,看看是不是能发现些什么。
花芷白他一眼,都不想和他说话了,话说得酸,该做的不还是一点没少做吗?顾晏惜讨好的夹起一筷子蘑菇到她嘴边,花芷晾了他一会,还是张嘴吃了,只当没看到男人用同一双筷子夹了些菜送进自己嘴里。
秋闱的日子定下来了,半个月后。
因着南方遭灾,秋闱的日子往后推了些,不过这事和花家无关她也就听一耳朵,并不往心里去。
顾晏惜却又道:花家在读书人心中地位非同一般,据我所知,往年来花家拜访的人非常多,许多学子皆是携信而来,而那些举荐之人和花老大人最少都有座师之恩,在秋试之前老太爷为了避嫌都不会见他们,但是在他们考完后出成绩之前会定下一个日子开上一整天的清谈会,三年一次,在学子之中非常有名。
这个清谈话花芷自是知道的,她只是不解晏惜为何会说起,今年定是不可能了,他们也当知道花家情况才是。
据我所知,有人欲代替花家举行此清谈会。
花芷挑眉,勾起的嘴角嘲讽意味十足,哪家这么迫不及待?魏家。
这可真是,花芷冷笑,之前外祖父提醒我要我注意冯魏两家,说这两家和祖父不对付,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一家动了另一家也有了动作,只不知那帮学子是不是买帐。
顾晏惜看着这样锋芒毕露的阿芷,怎么看怎么觉得喜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花老大人三个学生里那陈达义倒还不错,如果由他牵头,让他来举办这清淡会也比那魏家更有资格,学子也当更买帐。
花芷考虑片刻,摇头,不用了,花家如今不适合,以前我只以为祖父发落是因为牵涉党争,后来我才看出来是皇上早已对花家生忌,既如此花家就不能再出风头,那个清谈会声誉太隆,尤其碰不得。
花芷对这个清谈会很有几分了解,甚至还扮做祖父身边的书童跟去过,虽是一些图表现的酸书生,里边却也不缺一些真正有见识之人,这些人等于是大庆的未来,当时她还觉得大庆未来可期,至少她活的这一辈子是可以混过去的,千想万想没想到最先烂掉的是最大的那个根脚。
有些东西是抢不走的,魏家大可以试试。
下一个三年,下一次清谈会,一定会回到花家,花芷在心里发狠,把手里攒的底牌翻了个遍,守财奴似的想着得再往里添点,还不够。
不知是不是晚上想得太多,花芷第一次梦见了祖母,老人还是花家未出事时的富态模样,笑眯眯的看着她,花芷和这个时候的祖母其实不甚亲近,可这时候见着却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啪哒啪哒的往下掉。
祖母走过来轻轻摸摸她的脸,长叹着气道:乖囡儿,苦了你了。
花芷扑过去抱着人无声痛哭,她想说自己并没觉得累,她曾经经历过更辛苦的时候,这样的辛苦她熬得住,可整个家庭的压力全在她肩上,她片刻松懈不得,此时见着信任的长辈就好像终于不用做那个好似铁打的花芷,可以做一会自己了,她控制不住的想哭个痛快。
她甚至都知道这是梦,正因为是无人能看到的梦她才能眼泪横流,只是就算在梦里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她怕她真的会出声,惊动守夜的丫鬟。
等梦醒了,她还将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花芷,还是要当花家撑天大树的花芷,还是被家人依赖倚仗的花芷。
第三百六十七章夜梦次日一早,迎春如平时一般撩起帷幔,对上小姐红肿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凑近了问,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有没有哪里难受?抱夏,抱夏,去请楚大夫,不,去请芍药姑娘,快。
抱夏端着水进来,听到这话连忙加快脚步把水放到一边,跑过来一瞧,转身就要往外跑,花芷出声叫住了她,无碍,做了个梦醒得早了些,准备衣裳吧。
说着话,花芷掀被子下了床,她不止是醒得早了些,是醒来挺久了,不知是不是哭这一场把心里的压力都发泄了出来,全身都有些轻飘飘的。
小姐,您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要不舒服还硬撑着不成,无事,你们要不放心今儿芍药来了让她给我看看就是,对了,房间准备好了吗?那孩子今天会过来。
准备好了。
迎春朝还要说话的抱夏使了个眼色,抱夏抿了抿唇,去拿衣裳了。
侍候着小姐穿好衣裳,抱夏跟着去侍候洗漱,迎春去整理床铺,被子叠好去整理枕头时手就是一顿,回头看了小姐一眼,将整个枕头都摸了摸,小姐素来睡不惯玉枕,多年来一直都是由她按着小姐的要求做的软枕,如今摸着,却是湿了半边。
小姐…哭了?这么想着迎春鼻子就是一酸,恨不得自己也哭上一通,用力揉了揉鼻子,她继续铺床。
等到小姐去前院忙活后才回屋将枕头换了一个,把自己的发现和姐妹们偷偷说了说,几个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是遇着什么事了。
念秋轻声道:装不知道吧,小姐不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知晓。
我也这么想,所以当着小姐的面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迎春呼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念秋,你拿帐本给小姐去过目,没有问题的话上个月的帐本要封存了。
好。
念秋拿着帐本进书房时就见到小姐拿了自己的名帖递给徐管家,什么都无须多说,拿到回帖就回来便是。
是。
念秋向离开的老管家屈了屈膝,让开一步以示恭敬。
老管家笑着点点头,病那一遭后好像是过了一道坎,如今他的身体又恢复了硬朗,走路都带风,虽然把一些事已经交给了李德,小姐交待的事却都是亲自去办。
小姐,您现在有闲吗?给您看看帐本。
花芷看着随手记在纸上今天要忙的事,直接把那纸翻过去用镇纸压着,接过帐本看了起来。
绿苔巷生意很好,且有越来越好之势,如今已成了京中一著名特色,就如全某德的烤鸭一样,外地人来了都必得来尝一尝,而且这里不像全某德一样只有一样招牌,二十四家店铺,小吃加起来几十种,总能找到一种合自己口胃的,看着是小买卖,格调和食斋完全没得比,却是她手里现在最来钱的一桩买卖。
一想到等鹂来巷也开张了这钱还能往上涨一大截花芷就高兴,唔,大概没人会不高兴。
如今各房手头都紧,每房送一千两银子过去。
顿了顿,花芷又道:两位姨奶奶那里也给一份,就当是我孝顺的,小姑那里就不用了,她不会要。
念秋笑着应下,说是没给小姑奶奶,可给了三姨奶奶不就是给了她一样吗?三姨奶奶可就这一个女儿,还能看着她干熬不成。
正说着,刘香进来禀报,小姐,琴姑娘和姑爷来了。
花芷料到了两人会来,之前便嘱咐了下人若他们来了直接请进来,此时就候在刘香身后。
请进。
花芷低声又和念秋说了几句,念秋应是,躬身退了出去,经过花琴夫妻两人身边时还不忘规矩的见礼。
蔡杰明有些激动,满京城多少世家子欲得其门而不入,他却因着夫人的关系轻易就进了来,虽则没有什么歪心思,人却有些飘飘然。
可当真正见着人,看着这个在一般人家中也只能算简陋的书房,看着书案上堆满的卷宗,看着从容处事的主子和丫鬟,他莫名的也跟着沉了下来。
跟着夫人见礼,蔡杰明看着从书案后走出来引着他们到一边落座的大姑娘,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京城这么多名声响亮的姑娘,却只有她明明行事出格却不得世家子反感。
叫妹夫过来的来意想来堂妹已经说过了。
是。
蔡志明抛弃那些心思正经了神情,大姑娘擅做买卖的事我早有耳闻,这样的提议与其说是合伙做买卖倒不如说是给我蔡家好处,若是为着那点小事着实不必如此。
顿了顿,蔡志明又苦笑,可是不得不说,大姑娘这个提议很让人心动,即便觉得不该,我还是来了。
可于我来说分出去一些利益却能让我嫁出去的堂妹过得顺心,能让蔡家对花家保持善意就是划算的买卖。
蔡志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得看向自家夫人,大姑娘说话向来是这么…这么直白的吗?花琴捂嘴笑了笑,却聪明的并不开口替他解围,做为有心为娘家出力的出嫁女,她自是愿意夫家和娘家关系能更亲近,更何况堂姐说了呢,分出去利益能让她过得好就划算,便是其他人家也少有人能为出嫁女做到这个地步吧。
花芷看两人关系和谐脸上便多了些笑意,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既让你们得利总也有用得上你们的时候,这桩买卖若能得蔡家庇护我也安心些。
蔡志明还是有些纠结,便是不得利益庇护几分也是应当…由小见大,看着明明心动却还是在努力抵抗诱惑的蔡志明花芷对蔡家又多了分好感,诚信在先,且不见利忘义,世家中能如此着实难得。
我这人宁可自己多给出几分也不愿白得人家的好处,蔡家能在眼下这种情况帮衬花家,更是愿意为花家姑娘们的亲事上心花芷已是感激不尽,若是不能回报几分,我也担心堂妹以后在婆家不好做人,没有总往娘家搬好处的道理不是,所以妹夫只管收下,就当是替娇妻着想了,且也不是白给,蔡家需得出银子的。
蔡志明看向夫人,花琴对他轻轻点头,本就心动不已的蔡志明丢盔弃甲,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PS:奴才这词是在清朝时才大量使用,奴婢是男女下人都能用的自称,在很多朝代下人其实是可以以我自称的,并不一定是要用老奴奴才,而且这方面有一定的争议性,所以空空在本书中下人用了小的自称。
第三百六十八章凌王作妖花琴夫妻一走,刘香就进来轻声道:芍药姑娘来了,带着小公子一道,听说您在见客便避去了旁边屋里,另外老管家也回来了,在外边候着。
曾寒暂时确实不好让人看到,她点点头,叫管家进来。
是。
老管家进来双手把回帖奉上,因着姜大人已经上衙去了,姜家的大管事亲自去找姜大人拿的回帖,并说姜大人定会按时赴约。
花芷打开名帖看了看,然后放进了抽屉里,管家受累了,快去歇着吧,有什么事让李德去办便是。
老管家笑眯眯的应是。
花芷也就不多说,起身往外走去。
隔壁的屋门是关着的,花芷还未敲就从里打开,芍药探出来的头都快贴到她脸上了。
把脸推开,门随之打开,露出里面安静坐着的小孩,着一身素衣的孩子看着像是瘦了些,眼神在看到花芷时方微起波澜。
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到花芷面前抱住了她的腰,头轻抵在她小腹,没有外露的情绪,没有哭诉,却分明的表达着自己的亲近。
花芷也是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拍拍他的肩膀摸摸他的头给他回应。
芍药有点吃味,他一天和我说话不超过十句。
花芷不理会她,带着孩子到桌边坐下,勾了张圆凳到面前将小孩按到上边坐了。
我让人替你收拾了房间,今后你就随我生活了,可愿?曾寒眼睛突的瞪圆了,他以为家里的宅子产业还给他以后他就会要回自家去,这个人还是愿意带着他的吗?不愿?那…话未说完就看到小孩用力点头,鸡啄米似的。
花芷笑着又抚了抚他的头,那好,家里孩子多,族学就在这前院,等你家的案子了了后你就和花家的孩子一起上学,对了,等你家的宅子还回来了得请人给你爹娘请个灵位,以后初一十五过年过节的你需得回去供些香火,至于你家的产业,我的意思是能卖的都卖了,折成现银你自己收着,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用大钱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能和我说一声,我比你大上这许多,对世情更了解,不说一定能帮到你,但一定不会害你。
曾寒抿着嘴巴点头。
回京时尚好,怎么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圈?花芷看向芍药,生病了?没病,也不知他怎么阴山关那样的饭菜也吃得挺好,跟着我住在世子府那地儿精米细面的养着反倒把人养瘦了。
芍药扁嘴,多少她是能猜着原因的,别人待他再好也不及他爹临终时托付的花花来得让他亲近,花花不在他身边了,孩子定是有些心慌的,哪怕他看着和平时并无异样。
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来了我家倒是合适,大家一起守孝。
花芷笑,回头吩咐道:让兰巧做些小孩子爱吃的吃食,也需得是素的。
是。
守一年定是不行的,你还小身体吃不消,便守上三月吧,想来你爹定不会怪你。
曾寒自然是花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是寡言,还是神情淡淡,但小孩子到底不是那么按捺得住,神情间透出来的安心一眼就看得分明。
花芷给他理理衣领,想着他这一路穿着的都还是之前她买的那两套,把人拉起来示意刘香过来给他量尺寸,我娘和婶婶们如今都没什么事缠身,让她们给小寒做几身,对了,出孝后大家可以换些鲜亮些的衣服了,迎春,你把这事记一记,等时间差不多了去请一趟季娘子带些布头进府让大家自己挑选,给大家都置办几身冬装。
是。
等花花忙完了正事,芍药贼兮兮的凑过来说起了悄悄话,今儿一早凌王府的管事来世子府了。
花芷如今对凌王府那一本子经熟悉的很,一听这话就知道没好事,他们想做什么?拿着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来让晏哥应一门亲事。
芍药眼里的嘲讽都快要满溢出来了,晏哥都没出面,直接让陈情把人扔出府了。
不担心凌王以晏惜不孝不悌为由参他一本?又不是没被他参过,最后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也是,以晏惜的圣眷之隆拿这个理由参他还真参不倒,就那本烂帐皇上心里可也是清清楚楚的,看他这般护着晏惜就知晓他对干出这事的凌王是不满的,若非其他兄弟都死光了,得有这么一个摆在明面上堵悠悠众口,凌王不见得还能活得这么嚣张。
凌王定的亲事是哪家?魏家女。
…这可真是巧得很,抢完花家的清谈会还要抢她男人?花芷屈指轻敲,在心里记下这笔,回头就让晏惜去皓月那里去套话看看魏家是什么个下场,不对,应该先知晓这魏家究竟是站哪方的。
不过,凌王应该早就清楚晏惜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才对,怎么突然想起要给他定亲?这后面谁在搅事?芍药朝着花花竖起大拇指,晏哥也这么说,他已经让人去查了,凌王唯一的优点就是算有自知之明,晏哥对他有多恨他清楚得很,这些年一直都是非必要不会来晏哥这招嫌。
芍药突的冷笑,仔细想来,好像那几次都是为了他那个病秧子儿子,真是父子情深得很。
花芷捏捏她的脸,把这容易刺激到她的话转开,有一阵儿没吃到拂冬做的吃食了吧,趁着海鲜买卖还没弄起来你去让她给你多做些吃的,过不多久她就要忙了。
花花你最好了,那我真去了啊。
芍药眼睛一亮,如花芷所愿那般哪还记得那点子破事。
快去快去,省的在这扰我。
芍药欢呼一声撒着欢儿的跑了,在外跑这么多天,她最想念的就是拂冬的菜了,而且过段时间不止拂冬要忙,就是她也要被绑住了,师傅执意离宫,她却是需得接替的,不然师傅哪里能走得了。
哎,那个破皇宫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呆啊,一个个看着光鲜亮丽,底子里谁也没比谁干净,无辜的心软的善良的全死了,要么死在自己手里,要么死在别人手里,留下的,都是黑透了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攒资本做为宴请的一方花芷提前到了,看时间还早她便晃去新铺子瞧了瞧,细节上几个丫鬟果然又做了些改动,看着倒是更舒服了。
她从不是那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只让她们自己去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自行去改,然后做主取了店名:海味。
吃的东西不用将名起得那么玄乎,通俗易懂既可。
再回到食斋后没等多久姜新德就来了,看时辰他也是提前到了的。
互相见了礼,分宾主落坐,花芷没客套几句就直奔主题,将一份拟好的契约推到姜老爷面前,请您先过目。
姜新德扬眉,看她一眼真就拿起翻阅起来,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错,花家这位大姑娘一看就是走明谋正道这个路数的,没有那些阴私诡计,也怪不得家里那小子要闹那么一通,如果是为着这位倒是真值得。
待到看完这份契约,他在心里又将花芷往上提了两阶,一个舍得下的人通常都有能得到的底气。
三成利,这送钱的买卖不知大姑娘为何选择了姜家。
在京城这地方做买卖是不能吃独食的,既然总是要分出去的,给姜家我倒是更没有抵触,也算是还了姜公子施以援手的恩情。
姜新德摆摆手,大姑娘莫要如此说,他那点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也就能吓唬吓唬人,哪值当大姑娘让出如此利益。
那我便换句话说。
花芷神情不变,脸上始终笑意清浅,能教出在那种情况下没有独自逃走的姜公子,姜公子甚至放言若他走了姜大人知道后定会打断他的腿,这样的姜家于我看来便比旁人更值得信任,不说完全交付后背,却也不用时时担心会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两家一起赚些平安财岂不两全其美?花芷这顶高帽子让姜新德戴得舒服极了,只是都是千年的狐狸,哪会这般容易就被忽悠过去,不知我姜家要做些什么方能得这三成利?铺面投入的三成成本是要出的,这一点姜大人可有疑义?自是理所应当。
合伙做买卖,你出三成成本,蔡家出两成,我独出五成,帐目上清清楚楚,谁也说不上占对方便宜,要说其他的,也就是若铺子里有点什么事,还需得借大人的虎皮一用。
姜新德食指点点她,似笑非笑,我这虎皮不够威风,等闲宵小也就罢了,有些人怕是镇不住。
不过是一摊子小买卖,有您,有蔡家,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点蝇头小利来得罪你们两家才是。
小买卖?再小能有绿苔巷小?可稍一估算,那其中的利润简直让他都眼红,若非朱家往外说那是他家占了股的买卖,朱博文如今又颇得皇上看重,怕是早就有人下手了。
三成利,姜新德低头看着契约,心里很是意动,姜家虽则底蕴深厚,可连着两代家里都没出一个在买卖上开窍的人,勉强也就是保持住了收支平衡,从长远来看自是大大不利,如今若有这桩买卖入手,情况说不得便会有所改善,花家大姑娘是点金石的传闻可不止是传了一天两天了,他不敢小看这三成利。
只是,大姑娘真不需要我再做别的?花芷笑,大人担心什么?我拿这个能逼着您帮花家?就这么点东西,还是白纸黑字写明了的,我是有多蠢才去干那等事。
大姑娘莫怪,只是天上掉馅饼,我再饿也得看看这饼是不是吃得。
真要说起来,也确实有一事。
姜新德暗道一声果然,心里反倒安稳了,静候下文。
小女敢问一声姜大人,平日里姜家和花家可有龌龊?当然没有,我非常敬佩老大人。
若有一天出现对花家有利的时机,姜大人又有开口表态的机会,大人可愿意为我花家说上一句好话?姜新德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姑娘突然就明白了,花芷做这些不是真为了赚银子,拉他入伙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借他的虎皮寻求庇护,而是给出大笔银子买他这一个承诺,她在给花家未来可能出现的转机攒资本。
花家有女如此,何其幸运。
若他的长子不曾婚配,他哪怕舍下脸来也要亲自保这个媒,可惜了,至于焕然…想到萎靡了不少的小儿子姜新德暗暗叹了口气,他说的那些理由没有一点是敷衍焕然的,都是实情,花芷这样的姑娘,若是之前那般不曾露锋芒也就罢了,可眼下要让老大媳妇如何容下一个处处比她出色比她能干的妯娌,到时不说兄弟反目,感情也要大打折扣,家宅不宁的隐患他是万万容不下的。
可仍旧觉得可惜啊,姜新德心潮起伏,朝着花芷点头,我应你。
花芷起身道了个万福,小女先行谢过。
姜新德虚扶了扶,花家有你,未来可期。
姜大人过誉了,小女也不过勉力为之。
花芷看了迎春一眼,迎春会意,撩起帘子示意可以上菜。
这里的菜味道着实不错,我也让人在这拿了个号排队,算着日子怕是还得半个月才能轮到。
姜新德笑,不知那个海鲜买卖比之这个如何?这就关心上了?花芷低头抿了口茶,也不吝啬向合作伙伴透露一二,海鲜讲究的是一个鲜,为了让它们尽可能的活着,我让他们船上少载些货,备了不少海水,虽说这样成本高了些,可海鲜这东西只有活的才能让人吃出好来,大人放心,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在里边,要是不赚钱我那几刀算是白挨了。
大姑娘的话我自是信的,只是大姑娘也当知晓,人对新鲜的玩意儿总是有点望而生畏,就怕看热闹的多,真正敢下嘴的没几个。
到时还得请姜公子多请些朋友去,我这边也会做些安排。
姜新德稍一想,哈哈大笑,可不就是,让那帮子把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子们来闹腾一番,就是再不敢吃也得吃出一股豪迈劲来,只要这东西真有花芷说得这么好吃,还怕以后没生意?想想姜新德又觉得挺有意思,还不知道货的好坏呢,契约竟就这么定下了,大姑娘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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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表露心迹从食斋出来时正值黄昏,红霞满天,映衬得人也脸飞红霞,面容柔和。
吃得肚儿浑圆的芍药满足的跟着一块儿归家,抬头瞧着天空便乐,这景儿可真好看。
花芷瞧了一眼,转身正欲上马车就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大姑娘。
花芷转过身去,姜公子来接姜大人?他已先行一步了。
姜焕然自然不是来接他父亲的,只是无意中从管事那里得知父亲来此赴大姑娘的约便什么都没想的跟了过来,他没敢说自己来了有好一会了,看着父亲走了才从躲避处出来。
大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花芷以为他是为着那桩买卖而来,没多想就应了,领着人重新回了屋。
并不对外开放的包间内,迎春奉了茶水便侍在一边,芍药则双手环胸靠着墙,在她看来这姜焕然对花花就是司马昭之心,偏偏花花总不当回事。
不知姜公子想说何事。
姜焕然看了屋里几人一眼,想着这里都不是外人索性豁出去了,我心悦大姑娘,不知大姑娘可,可看得上我。
花芷愣了一愣,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六年,敢大声说出心悦谁这种话的她尚是第一次见,以至于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那边芍药已经在跳脚了,喂,花花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花花早…草草。
芍药扁了扁嘴,有点委屈,明明就是她嫂嫂,还不许她护护食啊。
把自家的人压制住,花芷斟酌了下语言,态度温和但坚定,多谢姜公子厚爱,可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家的原因我可以分家单过,我以后也会长进,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你想做买卖我不拦着你,要出远门我陪你去,我会努力配得上你,大姑娘,你考虑考虑我。
我已有心仪之人。
芍药这下高兴了,那点委屈顿时散了去,在一边直咧嘴。
姜焕然沉默片刻,是之前在襄阳的那人?是。
姜焕然其实并不意外,当时他就看出来了那男人对大姑娘的不同,可是,他不甘心,他许了你什么?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甚至能尽我可能的给你更多。
这是私事,花芷没打算和别人来探讨,她只是轻描淡写的笑笑,感情不是买卖,不是你能给我更多我就应该选你,姜公子也需得想一想,若一个女人真因为你说的这些应了你,让你因为她和家人产生隔阂伤父母亲人的心,那她是否还值得你为她牺牲这么多,其他人家也就罢了,姜家却并非要牺牲儿女为家族谋利的人家,我相信姜大人也定然不曾在此事上强逼于你,不然也不会任由你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在外晃着。
花芷起身轻轻一福,若姜大人知晓姜公子有意上进定会万分高兴,任何事,只要有心何时都不算迟,告辞。
屋子里的人退了个干净,姜焕然伏在桌上,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知道自己希望不大,大姑娘那般能干的人怎么看得上他这么个一事无成的人,只是心里抱着侥幸,想着若是有那个万一呢?可于大姑娘来说哪里需要万一,她要什么都能凭自己的本事去得到,她不需要牺牲自己去得到哪家的助力,以她那手点石成金的本事,父亲接到她的名帖不也巴巴的赶了来。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放不下啊,大姑娘就像一团火,而他就是那只只想往火里冲的蚊子,就算因此被烧死了也甘愿。
花芷的马车走了好一会姜焕然才牵着马从食斋出来,一脸失落的翻身上马离开。
旁边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姜新德撩起帘子目送儿子走远不由得轻叹了口气,从下人那得知焕然来了后他本想进去把人带走,可那小子总以为是家里要拦着他的姻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闹了有一阵子了,不如就让他去花芷那撞一撞南墙。
没和花芷接触前他就知晓这姑娘有本事,花家出事至今看似是倒台了,可细一瞧却能发现花家从来不曾退出世家这个圈子,有朱家在后边撑着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花芷没有消耗最后的那点底子却替花家保住了自尊,尤其是名声口碑上竟没有给人一点口舌的机会,便是花静的死,花娴的和离都没能坏了半点,曾经有多少人笑话花家是下一个贺家就打了多少人的脸。
可是今儿真正接触过他才知道这姑娘有多了不得,她的心性,她的高瞻远瞩,她的果敢不弱于世家中被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不是他小看了儿子,这样的姑娘焕然配不上,让他看清楚这个事实也好。
老爷,是不是要派人追上去?不用了,回吧。
是。
***顾晏惜从角门进来,如同行走在自家一样自在。
在前院侍候的下人都对大姑娘和这个男人的关系有那么点心知肚明,要是哪天那位陆先生不来他们反倒要觉得奇怪了,就是兰巧如今也已经习惯了晚膳要多做一个人的饭菜。
下人都如此,更不用说花芷,回来看到书房里坐在书案后比自己还像主人的男人道:说了不用等我,明知我在外用过了。
你不在吃着不香。
顾晏惜笑,谈妥了?利远大于弊的事谁会拒绝,先去用饭,我去看看小寒。
曾寒性子孤寒,花芷没想要怎么改变他,却也希望他能像个孩子一点,因此也没将他怎么特殊对待,依着花家的规矩将他安排进了四人居的院子里,并让另外三个花家的小子好好照顾他。
花芷不想自己的另眼相待给他带来坏的影响,一碗水端平的每个弟弟的屋里都去看了看,最后才去了曾寒那。
他年纪小,话不多却懂礼,再加上是被长姐特意交待过的,孩子们对他倒也颇为和善,花芷到时几人正在小寒的屋里和他说着族学里该注意的事。
曾寒安静的听着,需要他回应时就点点头,眼睛专注的看着你,让说话的小孩满足极了。
花芷看着这场景放心了点儿,她是真担心小寒会得自闭症,也怕天生就会抱团的小孩会因为他不爱说话而排挤他。
第三百七十一章殚精竭虑见到她,几个小孩惊喜的行礼,花芷和他们说了说话,又问了问功课才让几人回屋。
虽然小寒一直没说话,可花芷看得出来他这会有点开心,便也跟着笑了笑,道:一会我让人去家生子里挑一挑,给你找个书童,族学里有藏书室,书虽不多于你们来说却也够用了,你若想带出来在册子上自行登记既可,看完了去还时再自行注销了便是。
曾寒点点头。
家里的孩子虽说都规矩,但你初来,排挤你也是难免,知道你不会和我说,但是小寒,不要让自己吃亏,也不要把不满都攒着,忍不下了的时候来个一鸣惊人,你这么聪明,知道要怎么排解的是不是?曾寒摇摇头,没有排挤。
就是不大理会他而已,本来就不认识,这不是正常的吗?花芷愣了愣,摸摸他的小脸温声道:好,没有排挤,那小寒能不能答应我,有什么事的时候和我说?好。
还有,晚上看书不能太晚。
曾寒又点点头。
花芷亲自给他洗了手脸,把头发也解开来,散落的头发让本就长得精致的孩子多了几分柔和,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好的难免会有雌雄莫辩的感觉,小寒则不然,谁看着他都不会错认他的性别。
花家的孩子没有丫鬟侍候,我事情多难免会顾不上你,以后有些小事便需得自己做,书童会陪着你,绑头发这等事他也会帮你,放心,明儿一早他就会在你门外候着。
好。
真是乖得让人心疼,花芷摸摸他的头,早点睡。
曾寒看着人离开,看着门缓缓合上,心里却没有一点不安,他知道,她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她不会不要他。
回到前院时晏惜已经吃完了饭,茶都喝了半盏了,花芷端起另一盏茶喝了几口才回头吩咐,苏嬷嬷,你从家生子里挑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送到小寒身边去侍候,人要机灵护主一点的,心思太多的不行。
苏嬷嬷从这句话就明白了自家小姐对新来的小公子的态度,不敢大意,应喏后即去寻徐管家商量了。
你待他也太上心了些。
你可别说对你还没这么上心。
花芷撇他一眼,这几日也不知他是不是吃多了腌菜,时不时就一股子酸味。
没想到顾晏惜还真就点头,对我还可以更上心点。
陆先生,您脸掉地上了。
噗哧…在屋里侍候加避嫌的抱夏没忍住笑出了声,急急屈膝一礼忍着笑意退出门去。
顾晏惜脸上每一丝纹路都在笑,这样的轻松闲适,只有和阿芷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不过连陆先生这个久不唤起的称呼都出现了,他可不能再招惹了。
轻咳一声,顾晏惜说起朝中之事,今日大朝会,朱大人上表欲以陈粮赈灾,并提议去炎国购新粮填仓,皇上同意了。
看阿芷并不意外,顾晏惜哪还不明白这主意怕是她出的,便笑道:朝会后朱大人请见皇上,欲拿当初炎国坑大庆那个铁矿之事做点文章,皇上也允了。
国库空虚,能省下点银子皇上自会同意。
提到国库,花芷倒是想起了一茬,晏惜可知,国库如今只余九百万两银?今日朱大人请见皇上时我正好在,听他说起方知。
顾晏惜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七宿司权力是大,可人手一直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是历代皇上对七宿司的节制,也因此他们不可能哪哪都管着,更不用说盯着国库。
便是能用陈粮抵掉一部分银钱,依着往年的数目推算,赈灾的银两应该会在六十万到八十万两之间,这就差不多是国库的十分之一了,今年受灾如此之重,必得免税才能让百姓缓过来,若不能从炎国买回大量粮食,一旦被敌人得知这个痛脚…你可知我为何明知这一点还给祖父出主意用陈粮抵赈灾银?顾晏惜一直以为此举是一举两得,一是省下了赈灾银,二则避免了陈粮倒卖时被人从中谋利,难不成还不止如此?花芷低头轻笑,晏惜可知,粮仓中有时候装的并不是粮,可知有的粮仓石子比粮多?若此时以陈粮赈灾,你说那些人来不来得及将这个窟窿堵上?花芷抬头,对上晏惜的视线笑得竟有些俏皮,国库不是空虚吗?宰几只硕鼠便有大笔进项了。
顾晏惜突然起身走近,将阿芷轻轻揽入怀中,是我没用,才让你如此殚精竭虑。
花芷咬了咬唇,松了力气将头抵在男人胸膛,抓着男人的衣襟闷声道:晏惜,我有点心慌。
她怕就算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结果,她怕前面是万丈深渊谁也逃不脱,她怕成为乱世人,她怕她的血亲会死会被欺负,她怕柏林还不曾一展抱负就要先尝尽苦楚,她也怕晏惜会死在战场上,如果最后落得如此结果,她宁可自己先他们之前死去。
不会到那个地步,相信我。
顾晏惜心疼得不能自已,阿芷何等骄傲的性子,不是实在扛不住了岂会这般弱气。
低头亲了亲她头顶,顾晏惜安慰她,我已经在着手解决内忧,没有了内忧,朝丽族有何惧?当年先祖尚能打败全盛时期的朝丽国,我们也能。
当年太祖身边有我先祖,如今皇上身边有谁?你吗?应该说我身边有你。
花芷笑得自嘲,我可不敢和先祖比,差得太远了。
顾晏惜抬起她的头,定定的对上她的视线,你可知,但凡我在京,朝中政令多是由我签发?花芷愣住,皇帝这是…皇上如今精神不易集中,于老说这是丹毒后遗症,治不了,我若不在时他尚能撑着,若在时他也就是在朝会上露个面,一应政务皆是由我处理,对付朝丽族的一应事宜更是全部由我在安排布置,阿芷,我舍不得你受累,可只有你能帮我。
花芷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般态度,皇上是真打算直接越过自己的儿子将皇位传给侄子吗?PS:最后半章改了又改,真是改得我想撞墙,明天又是新的一月开始了,姑娘们记得把保底月票投给空空,这个月被压在第二名没翻得了身。
第三百七十二章变数被这个消息震了震,花芷心里那点慌那点乱都没了,知道晏惜受重用是一回事,知道他有可能如今正被朝着某个方向培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子不眼红?也就来福知晓这个情况,他们便是有所猜测也不敢去问皇上,至于我这里。
顾晏惜冷冷的笑了笑,皇室素来惧怕七宿司,我戴着面具时他们不敢近身。
可不就是得怕,七宿司的存在简直是悬在皇子贵人头上的一把刀,花芷挺理解,问得也就更直接,你会坐那个位置吗?不会。
顾晏惜回得又快又肯定,看看皇伯父这一辈子,有什么好,皇子惦记着那个位置,臣子恨不得捂住他的眼睛塞住他的耳朵堵住他的嘴,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活着,有何趣味。
花芷低头,看着男人玄色的衣裳才记起两人如今是什么姿势,轻轻往外推了推,顾晏惜会意的放开她,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了。
这个话题不好再说,花芷便说起别的,皓月那里有什么消息吗?顾晏惜深深的看着她,花家流放男丁一个不存,余京中女眷幼童得朱家庇护安居一隅,天下文人学子震怒,皓月提醒我今年秋闱将有学子欲替花家寻一个公道,并告诉我二皇子将因此事彻底失去机会。
果然如此!花芷双手绞紧,眼里丝丝缕缕皆是凉意,若非她和晏惜相识,若非他们一起去了阴山关,若非她死死撑住了,若非晏惜回援及时,花家数口人,一人不得存。
阿芷。
花芷抬头看向男人。
她不知道你。
顾晏惜笑,陈情有引导她,她依旧不知你的存在,将你和花家其他女眷混为一谈,如果她真擅预言,那么阿芷,你是她预言之外的人,或者说,你是变数。
整个大庆朝的变数。
如果是因为我这个变数而让花家无人伤亡,我很荣幸成为这个变数。
花芷愿意认下,也愿意让自己发光发亮,去做一个对大庆来说有用的变数,只求远离乱世之危,秋闱之事,你如何看?顾晏惜显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闻言便道:虽则如今文子在花家之事上态度非常克制,可秋闱之时天下文人聚集,若到时有人从中故意挑拨,怕是会有些对花家不利的举动,我会着陈情亲自盯着此事,不让人搅和这趟浑水,另外,按往年习惯,会有诸多学子往花家递拜帖,今年虽则知晓男丁不在,可不管是为了摆明他们对花家的重视还是如何,怕是这个习惯都会保留下来,你可有打算?花芷思虑片刻,如今皇上对花家态度如何?压制。
花芷点点头,意料之中,可若我和学子们做些买卖,想来皇上就算要压制花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晏惜一愣,以他对阿芷的了解,定不会是真想要从学子身上谋利,那她…若花家本身态度端正,对朝廷无怨气自身无戾气,没了苦主,他们要如何挑拨?花芷笑容狡黠,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顾晏惜轻笑着摸摸她的嘴角也不多加追问,阿芷的直拳看似好拆招,解决起问题来也显得粗暴,但是有用。
对了,海鲜那摊子买卖我也给你留了两成红利。
顾晏惜眉头一皱就要驳回,花芷拦住他,解释道:浈阳那里我还需得借你的名头一用,恐怕你得派信得过的人过去在那里定个点,我还得借你之手制些冰,那边比北方热得久,船上不置冰不行。
就算如此也无需分我红利,你那个制冰的方子几乎是个无本买卖,今年为我赚进来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
晏惜,我不想利用你,即便是利用了也是在你不吃亏的情况下,这样我才能安心些。
花芷抿了抿鬓角头发,抬头看着男人,眼神星星点点,让人无法拒绝,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无论何时我都能坦然面对你,不会因为心虚低你一头。
…好,依你。
什么都依你,总归有一天,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天色不早,顾晏惜不能多留,花芷想到今天新晒了些香菇粉,便去耳房拿了些,又叫迎春包了些腌菜之类的让他带回去,不用明说顾晏惜也知道这是给祖母的,阿芷待自己人素来柔软,如果对象是老人小孩就更不得了。
次日一早,花芷单独把拂冬留了下来。
我要做一些肉脯,兰巧没有做过,你抽些时间教会她,时间紧,量尽量往多了做,不用怕会剩下,这东西就是往外卖也是不愁没人要的。
拂冬咬了咬唇,细声细气的道:食斋那边已可渐渐放手,肉脯之事婢子亲自来掌着。
你掌着我自是放心,只是拂冬,你要学会放手,就像我对你们放手一样,不要怕别人做不好,我之前待你们也是允许犯错的是不是?你最后把着关就是。
拂冬红着脸应是,因着小姐这话想起了从前,她们几个从一开始做什么都战战兢兢到现在各个管着一大块,可不就是小姐敢于放手吗?她是该好好学着的,反正最后有她把关,没做好重做就是。
不止肉脯,还要炸些面。
所谓炸面就是做最简易的方便面,以前她偶尔也会做一点解解馋,别说,丫鬟们还都挺喜欢,不过自从守孝后却是再没做过了,如今一说起花芷就有点吞口水,想着等孝期过了,她得好好吃顿饱的。
量也是尽量往多了做,如今天气凉起来了放得住。
是。
腌菜这次怕是会耗干净,今年做的时候需得多做些。
这都是拂冬最擅长的区域,温声细语时也看得出主意正,是,婢子也是这么打算的,之前已经和迎春提过了,让她多置办些大坛子,家里地方小,婢子打算去种菇子的庄子上占上一块地方专门来做这个,如今在食斋那边这些腌菜就格外受欢迎,若是海味那边也用上,量小了怕是会供应不上。
此事你拿主意便好。
是。
PS:最近进入倦怠期,看到电脑有点生理性的想吐,一本书写久了就会进入这个状态,我在很努力的熬过去,不是诉苦,说明一下情况,今天一更,明天补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各家的经鹂云巷开张在即,花芷最后再去看了看,有了绿苔巷为例,管事陈良将一切打理得很是妥当,除了这边尚无烟火气,看着和绿苔巷那边已无差别。
绿苔巷人头攒动,花芷在河的这端站着看了会,没有过去。
小姐,白公子来了。
花芷闻声回头,那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不是白铭夏是谁。
世叔。
花芷行了一礼。
白铭夏下马虚扶,和她并肩看着那边巷子,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眼热这桩买卖,亏得你聪明,拉了朱家来挡着。
若这桩买卖是花家自个儿的,她拿不住,为了那黄白之物有些人什么不要脸的手段耍不出来,想着自己家里的事,白铭夏心里一阵恶心。
世叔瞧着清减了些。
何止是清减,衣服挂在身上都晃荡,人都干瘪了,花芷多少也能猜得出是为着何事,前儿去外祖母家的时候就听说白家在分家,只不知这位有没有得偿所愿。
白铭夏唇角轻勾,我从家里分出来了。
花芷轻轻恩了一声回应,并不多言。
白铭夏看向她,眼含讥诮,我早料到了我那好大哥不会让我占便宜,却没想到会狠到这个地步,家中产业不过分了我几个铺子,以及三万两银,呵,就是白家嫡女的嫁妆都不止这个数。
我以为分家之事,做主的是白老大人。
白铭夏绷着的神情露出丝丝缕缕的痛意,是啊,分家之事如何轮得到大哥做主,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意难平。
因为他占了长,所以他忍他退他让,这样还不够?他掌着家里买卖这几年为家里赚进多少银子?他打下的关系网对家里有多大助益?为什么他做的他们看不到,却只记着他为幼子,他不能和长兄去抢东西?他若真抢了也就罢了,不冤,可他抢了吗?咄咄逼人的不一直都是大哥吗?口口声声不会让他吃亏,却让他吃足了亏,这也是家人。
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挺好。
白铭夏看向花芷。
花芷笑了笑,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一排大燕飞过,已是秋意渐浓,三十岁的时候看清总好过四十岁五十岁被人用得彻底了再被人一脚踢开。
…我离三十还差着好几岁!那不是更好?银子而已,赚就有了,当所有人都知道你吃亏了的时候你大哥就已经输了,人天生同情弱者,你大哥可以维护他身为兄长的利益,可做得过了就是六亲不认,心狠的人总是要让人忌讳几分的,你爹娘就算此时不得不站在他那一方,可对你未必没愧,对你兄长未必没有不喜,以后日子还长着,谁又能肯定就一定能笑到最后。
白铭夏心里那股郁气突的就散了些,他想到了父亲一夜之间头上生出的白发,想到了母亲抱着他哭的泪眼,想到了兄长早起意气风发的去向爹娘请安时却被拒而不见,侄子面对他时头都抬不起来…是了,大哥今后也未必能过得痛快。
而他,得到的却也未必比失去的少。
白铭夏心头瞬时敞亮,那张生就风流俊逸的脸也有了神采,转头看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的大姑娘,一些日子这见,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稳得住了。
之前说过的话可还算数?不明不白的话花芷却立刻就懂了,做罐头的几种果子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下树,世叔若能此时去庄子上帮上一把手,侄女感激不尽。
白铭夏失笑,他哪里说了要去庄子上管这些了,不过看铺子的事也不用他亲自去,倒不如亲自去看着点货,也好看看作坊里有没有偷奸耍滑的。
行,我便去替你看管几日。
不是替我,那也是世叔自个儿的买卖。
花芷微微裣身,回来就忙各种事,罐头这摊子买卖就是听徐杰来汇报了几趟,迎春也说了点,她便是想去一趟庄子上也实在是抽不开身,若世叔愿意去再好不过,能过了他这关货也就可以出了。
两人各有事情要忙,作别后各自离开。
花家回了家,在院子里见着垂头丧气的芍药不由得扬了扬眉,这是被晏惜欺负了?不过这个点晏惜应该还在宫中做皇上的代笔才是。
花花。
芍药可怜兮兮的看过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有任务?去接替师傅。
花芷挥退其他人,把芍药领进书房,你师傅要出宫了?恩,说是他要找的那味药快到成熟季节了,需得准备出发,晚了怕赶不上。
芍药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脸其实我也不嫌弃,都看习惯了。
但是如果有好转的机会,不论是你师傅、晏惜还是我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
芍药靠在花花身上,就因为知道才不能拦着,不能说不。
过几天肉脯做好了我让你晏哥给你带。
花芷拍拍她的头,晏惜可以随时出宫芍药却是不行的,身为贴身医官,她时时都得在宫中待命,我问问晏惜看能不能让他安排人给你送饭。
好主意!芍药终于觉得人生有了点盼头,抓着花花的手直摇晃,晏哥听你的,花花,你一定要说服他!花芷捏捏她的脸,也就吃的能让她恢复精神了。
侍候在门口的刘香看了院门口一眼,禀报道:小姐,郑先生来了。
花芷点点头,对一边的芍药道:那个药做出来了吗?做出来了,保管一点问题都没有。
花芷松了口气,有些人是不能吃海鲜的,为了避免出现过敏的情况,她让芍药针对这一点专门研究出了一种抗过敏药,若在店里吃了有过敏反应的立刻服下一粒基本就会缓解,在店里这一点也会说明,万不会让这个情况成为他人攻击海味的把柄。
趁着你还未进宫,再去准备一些备着。
芍药向来对花花言听计从,这会自然也不例外,乖乖的就去了旁边药房,和进来的郑知擦身而过。
第三百七十四章何为家花芷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起身福了一福,郑先生。
郑知也不来那些虚的,回了一礼便问,那曾寒是曾贤的儿子?他怎的会来花家?曾贤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了我。
说到这个花芷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她郑重的再次一礼,因先生所托我方去探望曾贤,得着这份善缘才使花家逃过一劫,先生大恩。
善缘是你自己结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郑知摆摆手,他虽不知阴山关发生了何事,可对比京中情况,稍一想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你让曾寒入花家族学,是以后都打算带在身边了?只要他自己愿意留下,当是如此。
想了想,花芷还是把曾寒的情况说了说,他的性子受曾贤影响甚大,我想趁着他年纪还小试试看能不能从侧面影响一下他,人集群而居,他以后总是要和人接触的,便是在试过之后依旧不愿和他人接触,能和花家的孩子们相处好也行。
郑知神情微动,没有其他?比如?他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你可有想过?那是他的路,为何要我来想?花芷笑,只要不作奸犯科,无论走什么路我都支持。
郑知脸上突的就露了笑,我突然很庆幸曾和曾家有旧,庆幸当时让你带东西给他。
我也甚幸。
曾寒的性子捂在家里改变不了,等我三年期满之后便跟我出去走走吧,见识得多了,心胸开阔了,自然就什么都好了。
花芷心头念头一闪,郑先生这是…我欲收曾寒为学生,不知大姑娘可同意?花芷心里替小寒高兴,却也没有一口应下,我需得先和小寒商量过,他现在正是心里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我不能让他以为我不要他,把他甩脱给您。
曾寒之幸。
郑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在花家呆的越久,了解越深,越觉得大姑娘难得,她的处事之道,她的心胸不要说女子,就是男子也大都远远不及,就好像她天生有一种本事,无论眼前有什么都遮挡不住她的视线,她着眼的从不是眼下,而是长远的将来,不论是柏林、随安还是曾寒,又或者是那个身份不一般的小六,她都如此。
若她是男儿,若她将来能身居高位,将是大庆之福,可惜啊!花芷不知郑先生心下的诸多感慨,她正掰着手指着算日子,南边如今已处于灾后,也就是说洪水应该已经差不多退了,渔行那边得了消息应该会尽快备货,路上算上半个月二十天内也可到,这个时间却是在秋闱之后,出榜之前,此时开张倒也正合适。
想到秋闱花芷就不由得想到了清谈会,魏家欲取花家而代之,就不知此事是不是皇上授意,如果是,那就是皇上想另立一家,借此削弱花家的影响力,这样一想,还真是有可能。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接替祖父成为翰林院掌院的,正是魏家魏容文。
还真是,想将花家的一切都接收了啊。
花芷提笔写了个大大的魏字,然后用圆圈圈了起来。
这事花芷没打算和晏惜说,晏惜对她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就是不能做的也都冒险做了不知几桩,已经够了,皇上要用魏家,如果晏惜为她去动魏家等于是打皇上的脸,太危险。
先把这事放到一边,花芷去了族学把曾寒领出来,换了新衣裳,心中也安稳了的小孩精神尚好,眼里也有了些神采。
郑先生是你父亲故友,我第一次去探望你父亲就是因他之托,还记得吗?曾寒点点头。
今儿他来找我,喜你天资,欲收你为学生,你可愿?曾寒没有多想就摇头。
为何?跟着你。
果然如此,花芷又窝心又无奈,拉着小孩坐下,想了想措词,温声道:小寒,你知道家的意义吗?曾寒只是看着她。
花芷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道:家就是无论你去了哪里,你飞了多远,累了倦了想要回去的地方,花家就是你的家,可我不希望你自断翅膀把自己永远困在这个家里,以为世界只有头顶这方小小的天空这么大,不曾看过奇山俊岭,不曾在草原上奔波,不曾感受过大海的一望无际…小寒,世界很大,京城只是小小一隅,而郑先生,是能领着你走出去的人。
曾寒眼神闪动,明明是心动的,可他抬手紧紧抓住了花芷的衣袖。
花芷轻笑着把他的小手握在掌心,我学问不及郑先生远矣,他之行事为人都信得过,你跟着他我也放心,家在这里不会跑,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的家都在,你的房间永远属于你,没人能抢走,且这都是以后的事,郑先生和族学有三年之期,如今还剩了两年半,就算拜了师你也还是住在家里,若两年后你不愿跟郑先生远足我也不会勉强你。
曾寒想了想,终是轻轻点头,因为你希望我愿意,所以我愿意。
花芷难掩欢喜,打心底里替小寒高兴,郑知不同于穆青,穆青曾是一心奔着科举去的,学的很系统,底子扎实,基础打得牢,坏处就是太过死板,穆青在其中已经算非常不错的了。
如果说穆青是属于学院派,那郑知则是体验派,他是真正的学以致用,丰富的阅历造就了他的别具一格,或许他教不出状元,但他能教出好官。
小寒不用去科举也不一定当官,他只要能学得郑知的两分洒脱三分心胸就够用了,花芷也不过是担心他那性子太过容易走极端。
郑知是行动力极强的人,知道曾寒同意了就自行过来,示意丫鬟倒了盏茶给曾寒,往那高位上一坐就等着喝拜师茶了。
花芷…可她还是要做这个见证人,好在之前已经嘱咐了小寒要怎么做,坐在一边看着小孩双手捧着杯在圃团上跪下,口呼老师。
郑知满意的点头,接过茶一口饮了半杯,我这也没那许多规矩,守着花家的规矩也就够了,有何问题皆可来问我。
是。
花芷一直觉得柏林拜师就够简单的了,可有过对比之后才知道那已经算不错了,小寒这才是真简单,回头她需得把拜师礼都给补上才是。
第三百七十五章学子拜帖一场秋雨过后天明显凉下来了,秋闱也已临近,京中做学子打扮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小姐,今儿一早又收到三十七封拜帖。
花芷刚吃罢早餐,抱夏就抱着匣子从外进来,这几天她最高兴的事就是往门房那收帖子,这活儿谁都不给抢。
三十七封?这可是又多了。
迎春笑眯了眼,屋里其他丫鬟也都笑了,她们都替自己的主家开心,便是落难了又如何,还有这么多人记着呢。
花芷摩挲着匣子,脸上笑容颇为舒缓,直至今日,加上这三十七封拜帖,一共已收到九十一封,这才第三天,离着秋闱还有六天,接下来怕是会一天比一天多,他们无法做得更多,只能克制又带着不甘的以此应援他们心中的信仰。
如之前几日一样,花芷一一回了帖,落的,也是她的名。
九月初七,花芷静候于府前。
不用想她也知晓外边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她自安于其上,顾晏惜来时也不曾提及一句。
他不说,她便也不问,全当平常。
我需得去一趟豫州,皓月提供了一点线索。
关于朝丽族?对。
顾晏惜面色深沉,袁世方、童怡、公主身边的姑姑,他们都是来自豫州。
花芷定定的看着他,出了何事?顾晏惜抬头。
花芷倾身摸摸他的眼角,这里都红了,因何事气着了?说是红还是轻的,顾晏惜眼睛都泛着红,精神实在算不得好,他覆在阿芷的手上,轻声道:我将皇室的所有人细查了一遍,清出来六个朝丽族余孽,加上之前查出来的,他们在皇室埋的钉子就已接近二十人,若我们发现得再晚一些…后果无法想像。
那如今…再筛查一遍,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这事在他这里,宁杀错,不放过!朝丽族,欺人太甚!我倒觉得朝丽族埋进来的人可能没余下多少了。
花芷也不急着收回手,另一只手托着腮:如今查出来的朝丽族余孽绝大多数都是在皇室中人身边查出,这说明他们将皇室当成了目标,间接的也证明了他们没有更多的人手去做安排,不然又岂会独独只能从皇室子身边查出?顾晏惜微微点头,之前重要的臣子身边我已查过,只查出一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一松,这样的人若是再多一些,他们真会吃不消。
何时走?明儿一早就走,有事你找汪容,他定会全力助你。
你安心,天子脚下,暂时我扛不住的也就只有天子,想来在学子齐聚的这个当口,他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会在此时对我如何。
顾晏惜苦笑,阿芷啊,就是什么都看得太透。
两人自从相识相知以来分离的日子就不少,对这种相处模式很是习惯,除了多一份思念,花芷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
小姐,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花芷脑子里装着的事太多,一时间有点茫然,三姑娘是哪位妹妹来着?待见着人她对上号了,三妹妹花灵。
听四婶说过几次,她们轮流管着事,表现得很是可圈可点,如今关系也和睦许多,只是她们管着的正好是她不爱管的,又常不在家,打交道的时候倒是不多。
长姐。
花芷笑容温和,难得见你来寻我,可是有事?花灵看着书案上堆着的厚厚卷宗,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头发,我是不是打扰长姐了?没有的事,我也正好偷个懒,坐着说话。
花灵忐忑的坐了,对自己的来意有点不知怎么开口。
迎春极有眼色的上了茶,温热的茶盏让花灵心安了些,低着头道:长姐,我昨儿梦见祖母了,她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我想…我想去大拙寺给祖母祈福。
花芷记起前些日子她也梦见祖母了,她说苦了她…花灵看花芷不说话以为是不同意,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哽咽着道:长姐,您就让我去吧,祖母在时极疼爱我,我,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好难受,我想帮帮她,长姐,我,我…呜!花芷轻叹了口气,她素来不爱往人跟前凑,花灵花辛姐妹却嘴甜得很,在外又有才名,祖母自是多有疼爱,能记着这一点便是好的,她岂有不同意之理。
我给你安排两个护院,大拙寺好像是不留香客的?是,是。
花灵高兴得挂着眼泪就笑了,我早早儿的去,下午就回,一定不在路上多做耽搁。
好了,快擦擦泪,苏嬷嬷,你去准备好东西。
看苏嬷嬷红了的眼眶,花芷心头一转,道:正好我要送些东西给般若大师,三妹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方便,苏嬷嬷你受累跟着去一趟,另外再多带些香火钱去,请大师给祖母做场法事。
苏嬷嬷哽声应是。
花灵脚步轻快的离开,走到门口不由得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虽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们见长姐的机会却并不多,她总是在忙,要管家里的买卖,要替北地的长辈准备东西,要解决家里的各种麻烦,她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前院,后院安宁的好似一如从前。
她们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的做好手头的事,不给长姐添麻烦。
要不是,要不是昨晚做了这个梦,她也不会来打扰长姐,长姐,真的好忙。
刘香,你去和兰巧说一声,明儿送来的菇子都留着,食斋的也压下一部分,装满一车让苏嬷嬷带走,另外香菇粉也装一些,对了,那个菌油也装上几罐。
是。
摸着手腕上一直不曾取下的手串,花芷执笔把菌油的熬制方法写下来,又写了几道菇子的食用方法,打算明儿让苏嬷嬷一并带去,祖母大行时般若大师的及时撑场,她一直记着的。
那时真是花家最难的时候,是般若大师的到来没有让祖母走得太难堪。
PS:补上了,三更,你们猜,后面的剧情会是什么。
第三百七十六章有我次日一早,花灵就往大拙寺去了。
今儿名帖比之昨儿又多了数封,花芷一一写了回帖交给徐管家,听着什么难听话也无需生气,只当没听见就是。
徐管家双手接过,大姑娘放心,小的已经嘱咐过了,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给他送十两银子去,让他好好养伤。
花芷也没想到下人会因为听着贬低她的话而和人起冲突,以至于受了些伤回来。
鹂云巷明儿开张,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忙活下来一天就已过去大半。
看了看时辰,花芷去了后院的大厨房,做肉脯要的人手多,各房不忙的都过来帮忙了,这几天倒也做出来不少。
因为还在孝期,花芷只在第一天的时候尝了一点,渣子还吐了,然后给芍药送了些去,让她记着这个味道,后面每做出来一批都给她试吃,到目前为止倒也没有听她说有做差了的。
量还是少了些,四婶,你再安排些人来帮…大姑娘!几乎要破音的声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芷心里咯噔一声猛的直往下沉。
她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过身来时面色已是如常,一帮被吓着了的丫鬟仆妇看她如此也都捂着胸口稳了下来,看向从月亮门那奔过来的人。
是冬子!她安排在花灵身边的人!花芷快步上前,发生何事!冬子身上沾着尘土,脸上青紫,这会却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声道:三姑娘被魏家公子劫走了!花芷轻咬舌尖,说清楚!是。
冬子用力甩了自己一耳光,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魏大公子,三姑娘不欲惹事,还让小的们避让了,没想到,没想到那魏公子不知怎么认出了是花家的马车,不但拦住不让走,还要强行掀帘子,小的们自是不能同意,因此起了冲突,苏嬷嬷为了护三姑娘被踢下了马车,如今还晕着,对方人多,小的们敌不住,小的无能…冬子又给了自己一耳光,哑声道:小的回来报信,春山在找线索想跟上去。
魏承熙?是。
对方多少人?连魏公子一起七人。
花芷越过他,快步往外走去。
吴氏忍不住喊住她,芷儿…花芷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一众因花灵而悲的主仆,她笑了笑,有我。
有我,我会尽量保全她,便是事情到了最不堪的地步,我也护着她安居一隅,谁也欺她不得!吴氏捂住嘴,眼泪刷的流下来,她听明白了芷儿的意思,是的,自家的姑娘我们自己来疼!手头的事不要停,少说话多做事。
扔下这么一句,吴氏去找夏氏,这时候,便是和娘家再多不睦都需得去求一求!如果…他们愿意帮上一帮呢?花芷直接去找了汪容,他如今已经不单是花家的武先生,还是大姑娘的护卫。
汪先生,魏承熙把三妹带走了,请你,发挥出最大的本事找到她。
汪容自认这是他的疏忽,自是没有二话,三姑娘是在何处被带走?冬子,你给汪先生带路。
是。
救人如救命,两人不敢耽搁快步离开。
花芷咬着手指头,徐管家,你亲自去趟朱家,向我外祖母借人手寻人,再请我表哥出面。
是。
无论如何,七宿司不能出面,不能让人知晓七宿司为她所用,她不能给晏惜带来麻烦。
还能做什么?花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魏家,魏家…得把魏家这个口子堵上,给花灵留条活路!李德,去给我备上二十四口棺材!不拘大小,把家里的青壮带上直接给我抬到魏家门前去,速度要快。
众人皆是一惊,大姑娘想干什么?李德被徐管家教导许久,劳记着徐管家的嘱咐,大姑娘怎么吩咐怎么办事,不得拖沓!他也不去想大姑娘的目的是什么,恭声应了就真往棺材铺子去了。
然后花芷去了族学。
第一次,她打断了两位先生的课,把二十四个孩子叫到了一起。
花灵为祖母祈祷回来的路上被魏家魏承熙劫走了。
郑知和穆青一愣,神情都有些难看,一个姑娘家被人劫了去,便是完好无损名声也要坏了。
开蒙的孩子都已知事,花灵的庶弟花柏空急急站了出来,长姐,我要去救三姐。
花芷摸摸他的头,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想?孩子们穿着族学统一的衣裳,衣袖衣摆上多多少少都沾了墨,此时皆是义愤填膺,救三姐!好,那就跟着我。
出了族学,花芷无意间一回头才发现小寒也跟着来了,小寒,你不能去。
曾寒看了其他人一眼,都去。
郑知做为他的老师开腔道:他去得,他家和你的关系在那位那里已是过了明路,无防。
花芷着急花灵那边,顺着一想也就不再反对,点点头往外走动漫。
花家大门开的时候极少,这日却中门大开,花芷在前,二十四个小孩由低到高两人一排跟在她身后,以他们的年岁怎么都和气势汹汹扯不上关系,却莫名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棺材比人先到。
二十四口棺材整齐的摆在魏家门家,魏家的管事怒骂着,指挥护院就要把棺材砸了,花家的护院经过这一年的训练体格已经好了许多,却也不怵,胸膛一挺就杠上了。
花芷到时两边都快打起来,魏家虽则门第高,敢来看热闹的却也不少,花芷一路招摇,更是带了不少人过来。
仆随其主,魏家看不上花家,魏家的管事看到花芷也没忍着,直接就怼上了,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愿了不成!自己的思想有多肮脏就能把人想得有多肮脏。
花芷冷眼冷声,我今儿来,是想请问魏家何时改行当了土匪,魏大公子半道儿上将我妹妹劫走是什么意思!魏管家心里一愣,面上却依旧理直气壮,无凭无证,你休得血口喷人!第三百七十七章抬棺相逼我站在这里就是证据。
花芷扬声,主家既不愿出面,我这就抬着棺材去请。
花芷说着就往前走了几步,花家的下人齐齐抬起棺材,一副随时准备往里冲的模样。
管事一时也没了主意,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花芷摆出这样一副两败俱伤的态度来他也没了主意,可真就这么进去请人未免又太过灭自己的威风,正犹豫间,有人从里走出,休得欺人太甚。
出来的是个魏家老夫人,拄着威风的拐杖,一脸的不怒自威,大姑娘好大的威风,这是还想逼着我魏家认下这桩与我们无干的事不成!小女倒想先问一声,我若是驳一句嘴,老夫人是不是就要怪我个不敬长辈之罪,我若是不说话了,老夫人是不是就要落实我血口喷人?被说中心事的老夫人一滞,老身岂会如此。
不是就好,我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向老夫人请安的。
花芷冷笑,魏家要洗脱嫌疑简单得很,让魏大公子出来露一面就什么冤都诉了。
呵,说什么都是你,你置我魏家于何地?那就请老夫人大声一点说,魏大公子此时在家哪都没去。
老夫人张嘴就要说,花芷扬声提醒她,老夫人可要想好了,头顶三尺有神明,若老夫人说了谎,魏大公子将受天打五雷轰之罚。
你!小女洗耳恭听!养出来的姑娘如此牙尖嘴利,花家也不过如此!我是牙尖嘴利,老夫人可要小心了,免得被我咬下一块肉来。
花芷步步紧逼,若我三妹妹无恙也就罢了,要是她受了丁点伤我也和你魏家不死不休!笑话,就凭你一介罪人之女?就凭我一介罪人之女!花芷再次往前迈步,棺材的也跟着上前,人越老越见不得棺材这东西,老夫人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气势就泄了大半。
若魏家不把魏大公子交出来,我就自己进去找!世侄女,过了。
随着声音响起,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是魏承熙的父亲魏辰泽,留着一把短短的胡子,看起来很是儒雅。
魏家走的和花家同样的路子,只可惜面上学得再像,底子却差得太多。
花芷浅浅一礼,抬头看向无论怎么装也仍看得出高高在上的男人,跟着保护三妹的护院亲眼所见,您的长公子强行带走了我三妹,于情于理,我都有理由来魏家要人。
我家却是没有你要找的人。
请魏公子出来一见。
魏辰泽眉头一皱,世侄女却是在强人所难,我若真照着你说的做了我脸面何存,魏家脸面何存?您的脸面没有我三妹重要。
世侄女何必如此说话。
虽然这么说着,可语气里分明是把人逼到极致后的得意,压了魏家多年的花家,如今在他面前不也像条无路可走的狗。
花芷突的笑了,是不是在魏大人看来,我在家乖乖等消息才是对?说不得那姑娘不过是走岔了路,这会已经回家了。
若此事出在魏家,魏家会如此做?不曾发生的事,何用说起。
在我花家却是已经发生了,这就是我的处理方式。
花芷抿了抿头发,突然就收了那股子咄咄逼人,她回头指着二十四抬棺材,再指着二十四个孩子,花家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在这里,若我三妹妹有何不测,我就带着他们躺在这棺材里,日日住在你魏家,你让我花家不得安宁,我就让你魏家同样永无宁日,我便让世人看看,你魏家是如何对待昔日同僚之后。
简单点说,就是两败俱伤,谁也休想好过。
这般行事已经算得上撒泼,可花芷不在乎,不论花灵遭受了怎样的对待,魏家只要还要名声,在找到人之后就算装也要装得没动过花灵分毫,她求的也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没了如刀的传言,花灵便能在花家安生。
这是她能想到的把伤害降低到最低的唯一方法,这等事不是花家捂住了花灵就能无碍,那魏承熙不知得如何宣扬,既如此那就索性闹大了,让大家都湿了鞋。
魏辰泽在心里已经把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面上他仍旧得端着,大姑娘也无需如此着急,熙儿确实是不在家,早上我便让他去拜会故人了,此事定和他无关…砰!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被看热闹的都齐齐往弄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却是一个人不知被谁扔进了最后边的那个棺材里,头朝下,双脚直蹬,还唔里哇啦的说着什么。
其他人不认得魏辰泽却是认得自家儿子的,溺爱长孙的老夫人更不用说,这会已经由嬷嬷扶着小跑了过去,口里边大孙大孙的心疼唤着。
朱子文坐在高头大马上和表妹对了个眼神,对她轻轻点头。
花芷心猛的落了回去,心跳快得让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缓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辆马车缓缓驶近,抬着棺材的下人认出自家的马车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马车停下,帘子打起,露出里面那人的面容。
花芷刚要上前,却见花灵由贴身丫鬟扶着走了出来,她看得出来她的勉强,也看得出她的坚强,于是停下了脚步,这种时候,自己立起来比她说一万句都有用。
小女花灵,见过魏大人。
魏辰泽想扯个笑,却只扯了个皮笑肉不笑,世侄女这是…若非曾跟在娘身边见过魏公子一回,小女都要以为天子脚下出了土匪,不管人同意不同意,放倒了护卫也要邀请前去赏花,若非朱家表哥来得及时,小女怕是名节都要毁在魏公子手里,若这便是魏家家风,以后大家遇着了还是避开点的好。
魏辰泽脸色一变,若这话传出去,魏家小辈的名声可就毁了!世侄女定是误会了,熙儿素来仰慕你,如今瞧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我替他向你道个不是,你就原谅他这一回。
PS:大家猜到了吗?点了文案上这段剧情。
第三百七十八章破落户?那边魏承熙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从棺材里出来了,仗着自己最大的靠山祖母在头都没抬直接就嚷嚷开了,我才没有仰慕她,不就是个破落户吗?抬进来给我做个妾室还得看爷高兴不高兴。
满场一静。
破落户?说的是花家?敢来这里看热闹的要么是哪家派来的下人,要么就是本身胆子大的或者有点儿倚仗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书生,在有人指认了花芷后就跟来了不少。
此时他们都出离愤怒了,花家怎么就成了破落户?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花芷却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破落户也有破落户的自尊,魏公子放心好了,便是我花家没了一粒米也绝不会求到你魏家来,也请魏公子知悉,我花家择婿,要么满腹诗书,要么品性高洁,最次也得是良家子,敢问魏公子,你哪一点合格?噗…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笑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被挤兑的魏承熙脸涨得通红,气怒之下甩开拉着他的祖母就往花芷冲过来,因着离得没几步,护院又都抬着棺材,要拦已是不及,朱子文飞快下马也赶不到,就在众人以为花芷要吃亏时,二十三个孩子齐齐摆出了从武先生那学来的招式,护食的幼崽一样对着魏承熙呲牙,就连曾寒都挺起小胸膛往前走了一步,原本站在最前边的花芷此时却站到了最后,被一帮弟弟给护着。
这场景,看着很让人心酸。
曾经的花家何其兴盛,如今却连小小的孩子都知晓了要靠自己自保,并且有了保护家中姐妹的担当。
说花家破落户,就凭着这一点花家也绝不会破落,一个家族能不能走远不是看老,而是看小!此时魏辰泽也及时出声,胡闹,还不去祠堂给我跪着!花芷把心中的酸涩强行压下去,看了一眼明明已是进不得却仍旧不甘心退避的魏承熙回头道:魏家的家教真好,小女领教了。
魏辰泽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给他钻,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正欲把这话圆过去,就见得那花芷裣身一礼,祖父教我,遇事勿只知逞一时之勇,退一步未必不是海阔天空,这些棺材我就不留在这了。
…朱子文在一旁抽了抽嘴角,若没有花老大人教诲,她还打算把棺材扔人家门口不成!魏辰泽自是也听得出来,只是魏家理亏在先,花芷一个姑娘家不知哪来这么强的气势,竟硬是凭着这一点将他给压住了,他也真的相信,把棺材全扔他家门口的事这姑娘未必就做不出来!若真来这么一出,魏家就要成全京城的笑话了,只是小辈之间闹一场还说得过去,被人用棺材堵了门却是打魏家的脸,在眼下这个当口绝不能出这种事。
他缓下语气,脸上竟还笑得很是温和,是我儿胡闹了,我替向他世侄女陪个不是。
说着,魏辰泽真就弯下腰去。
花芷心头冷笑,这一礼她要是承了有理也要被无理,想得倒美。
她侧移一步避开,跟着也是一礼,魏大人也有女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原谅小女过于着急行事没个轻重,也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有下次,若再来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再施一礼,花芷示意丫鬟扶着花灵进了车厢,自己跟着上了马车,站在车架上吩咐道:把棺材放到花家祖坟那去,柏瑜,带着弟弟们跟住马车,回家了。
被点了名的柏瑜一激灵,脆声应是。
家父让小子向魏大人问声好,改日再来向大人讨教。
朱子文朝着魏辰泽拱手一礼,翻身上马,护持马车而去。
这就是朱家的态度,魏辰泽清楚,朱家对花家的维护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按理来说皇上应该会迁怒才对,可怪就怪在皇上对朱博文还另眼相看了,前不久还碍是将他提了一级,从二品到正二品,有些人熬上十年都不一定迈得过去。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魏辰泽转身进了屋,魏承熙却也不放在心上,他爹在他这就是纸老虎,有祖母在他是一点都不怕。
此时他还满心都是不甘,想着要怎么把今天丢的脸给找回来,非得给花家好看不可。
大门框当一声在身后关上,魏承熙无意中一抬头,一个耳光好像就等在那一样啪一声落在脸上,他‘啊’一声喊,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已经走到前边去了的老夫人听到动静一回头,立刻唬着脸走了过来,一拐仗就敲向了儿子的小腿,叫你打我大孙,叫你打我大孙!魏辰泽忍了又忍,没忍住,娘,您知道魏家有心要办清谈会吗?老夫人只是在大孙子这事上拎不清,其他事该知道的那还是知道的,气势顿时就泄了,魏承熙心道不好,湿着眼睛就朝着祖母委屈上了,祖母,我做错了什么?魏家办清谈会是打花家的脸,我今儿做的就不是给花家难堪吗?我是想帮家里啊!老夫人一想是这个理,顿时有了底气,朝着儿子就嚷开了,大孙说得对,这法子虽然损了点,目的和你不也是一样吗?怎么你做得的事大孙就做不得?他做成了吗?他没有打到花家的脸,是打了我魏家的脸!魏辰泽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儒雅风度,指着长子的鼻子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学子齐聚京城之时!花家在神坛上那么多年,你以为判个流放他们就从神坛上掉下来了?我告诉你,没有,花家老太君死时满城学子相送,他们认的还是花家,魏家想要顶替花家绝非一年半载之功,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你却蠢得这个时候去踩花家,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作态?是在落井下石,是欺花家无人,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还想得学子拥戴?做梦!魏承熙只是浑蛋,却也不是没脑子,被父亲这一点醒也不记得脸上的痛了,忙指了指天上道:您不是得了那位的支持吗?那也要看魏家扛不扛得起,去祠堂跪着!魏辰泽一甩袖子快步往书房行去,他得去和父亲商量一下对策。
第三百七十九章温柔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拐了一个弯后花芷才看向绷紧着坐得端正的花灵,温声道:没事了。
花灵动作僵硬的转头看过来,哑声唤了声,长姐…花芷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此时也不欲多问,只是伸手揽住她靠到自己肩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都过去了,什么事都不会有,安心。
花灵眼泪喷涌而出,把头埋在长姐肩窝里无声痛哭,只偶尔一声没忍住的呜咽传出,她的后怕她的胆颤都在这一哭里宣泄出来。
长姐不会知道那段时间她有多绝望,一个女人被男人带走了,无论她有多清白都会变得不清白,她已经没了活路。
可朱家表哥赶了来,告诉她长姐在如何费心维护她的名声,在看到那一排排的棺材时,在听到长姐舍命维护的话时,她就知道她得活着,不论将来要面对什么,她都得活着。
不然她对不起长姐不惜把自己的名声也搭进去的苦心,对不起弟弟们对她的爱护。
在这个绝算不上强壮但是温暖的人身边,她安心得仿佛回到了花家最强盛之时,被这般维护过后她方知晓这个以强硬的姿态硬生生扛起花家,从不和她们说体己话,连接触都少的长姐有多温柔,她的温柔不在表,在里。
她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
泪水浸透衣裳,温热的仿佛流进了心里,花芷一下一下的轻拍着这个曾经骄傲的欲和她别苗头的姑娘,太过紧绷过后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晕眩让她有点难受,明明千头万绪却拉不到一起来,她轻轻闭上眼,不让丫鬟看出什么来。
好似过了许久,又像是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花灵缓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一直靠在长姐身上没有动,这样的亲近太少了,说不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她想多靠一会。
这会却不能再装,她坐直了身体,捏着帕子擦了擦脸,丫鬟见状忙上前帮着整理,只是再怎么整理,红肿的眼睛一时间却是消不下去的,好在马车直接驶进了前院,不怕被外人瞧了去。
花芷先下来,她脚有点软,迎春扶着才勉强站稳了没露怯,见后宅的主子们都迎在前院便笑了笑,无事,不用担心。
夏氏眼泪当即就下来了,这一刻她真恨不得跪下给花芷磕个头,丈夫和儿子不知何时才能团聚,要是唯一伴在身边的女儿出了事,她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熬下去。
当看到完好无损的女儿从马车里出来,她哪里还忍得住,跑过来将人抱着痛哭失声。
花灵哭过一通后情绪已经稳住了,这会还能反过来安慰娘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魏家门家强行撑着色厉内荏说的那番话给了她勇气,她这会真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那会自己说的那番话花灵有点出神,大概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在那了。
花芷向四婶打了个眼色,走向正和娘亲请安的表兄。
今儿得亏表哥赶得及时。
花芷裣身一礼,十足诚心,今天这个场面,是因为送花灵过来的是表哥她才能最大限度的保住花灵的名声。
朱子安扶了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起来也是你安排得好。
花芷看了那边一眼,低声问,当时情况如何?三妹她…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你派去的人已经把她救出来了,我瞧着应是无碍,对了,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面生的人,好似受了些伤。
花芷点点头把这事记在心里,祖母那里我改日再去…朱子文正对着门,不等她说完就笑了,不用改日了,就今儿吧。
花芷回头,看见来人心头就是一暖。
朱氏出嫁多年此时见着母亲还和在娘家时一样,亲亲热热的粘乎了上去,娘,您怎的来了?朱老夫人也是一阵无奈,她也不想来得这么频繁,可花家出的事也忒多,她不来看看怎么能安心。
拉着女儿又免了外孙女的礼,瞧了那边还在互相安慰的几人一眼,低声问,这是无事了?恩,无事了。
万幸。
朱老夫人合什念了声佛号,外边说得玄乎,你真和魏大人对上了?不把魏家的嘴堵上,白的也会成黑的。
朱老夫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连连点头道:是这个理,让魏家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说死了就没了事后他们再扯什么幺蛾子的余地,反正花家从来和他们不对付,得罪了也不损失什么,放心,后边有你外祖父呢!回头就让他去和魏家扯皮。
朱子文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撑腰哪是这么撑的,祖父要真和魏家去扯皮才是落了下乘,可看着说得高兴的祖母,连连点头的小姑以及顺声应着的表妹,他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此时格外安静乖巧的表妹朱子文心里满是佩服,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反应这么快的想出应对之策,他自问做不到如此程度,且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翻盘保住了花灵的名声不说还狠狠打了魏家的脸,也就是他这个表妹能做到了。
不过想想他也替表妹觉得累,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这一年来就不曾停歇过,花家不是妇孺就是幼童,她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累也得绷着,之前下马车时他分明看到她身体晃了一晃,可眼下她依旧不能去歇息。
家难当,花家的家尤其能当。
听到小姑请祖母往后院,朱子文适时开口,表妹,我就先回了,若有何事需要我的只管派人来寻我就是。
花芷知道他是为避嫌,也不留他,不会和表哥客气,对了,听说表哥此次秋闱也打算下场?老师说到时候了。
朱子文是世家子里少有的正儿八经走科举这条路的,且天资喜人,三年前便已有功名,只是他的老师觉得他还有进步的余地,便没让他急着参加秋闱,此次老师终于首肯,他自是卯足了劲要考出个好成绩来。
表哥稍等。
花芷回头吩咐了几句,没多会就见兰巧提了个篮子过来,上面隔着一层油纸也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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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有恃无恐花芷接过来拨开油纸,露出里面两个小坛子,她都打开来,露出里面的炸面和猪肉脯,这是我为这次秋闱准备的,表哥替我试吃看看能不能接受这个吃法。
朱子文眼前一亮,他早听说过秋闱有多熬人,便是做足了准备也得剐下一层皮来,他这表妹向来生得一颗玲珑心,说不定还真有招解决。
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肉脯放进嘴里,香,有点甜味,能接受,唔,咸味也刚刚好,好吃!然后他拿起另一团白色的扭扭曲曲的东西,转了一圈也不知该如何下嘴。
咬着吃或者掰成小块皆可。
朱子文到底是斯文人,当即就掰下一小块送进了嘴里,香,脆,好吃!不过这味道…面?面的一种做法,表哥觉得带这进贡院可行?行!当然行!朱子文突然灵光一闪,你让学子初七过来是…花芷笑容里带着些俏皮的意味,我就是不想如了某些人的愿。
朱子文生在朱家这样的人家,莞尔一笑时却也想得更远,若是风头太过怕是不妥。
我不白送,卖,花家现在在做买卖的事不说满城皆知却也是该知道的都知道,我卖点东西总不能说我不对。
朱子文也不问她具体怎么操作,接过篮子把坛子盖好,这一篮子不能作数,到时得再给我备一篮。
好,给你多备些。
朱子文这才满足的离开,他也不白吃,总要让表妹物超所值才是。
转过身来,对上外祖母的视线花芷便笑了笑,您和娘回屋去说说话,我还得把事情扫扫尾。
老夫人看着这个劳碌命的外孙女,再看一眼比之外孙女还要天真许多的女儿心下就是重重一叹,这么个女儿她当年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那边已经缓过来的三夫人忙向朱老夫人郑重行礼,老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由女儿陪着往二门去了,其他人见状纷纷看向大姑娘。
这是请示她?花芷愣了下立刻明白过来,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妹名声无碍,都各自去忙吧,三妹留一会。
大家都是心头一松,便是再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也知眼下不是时候,三三两两的往二门走去,孩子们也已去了族学,只余下三夫人陪在女儿身边没有动。
其他人能忍下不问花芷却是不行的,她需得知晓这其中牵扯了谁,承了谁的情,于是便道:三妹可还有力气和我说说这事?花灵毫不犹豫的点头。
花芷笑,她有点喜欢花灵了,如果经这么一遭事能让她变得勇敢起来倒也算因祸得福,三婶也一起来吧。
夏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紧跟了上去。
书房内,迎春上了茶后退守在门口。
花灵身体有点发抖,母亲以为她是怕的,其实不然,她是兴奋的发抖,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好像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这会即便是说话声音也是颤的。
我是在快进城时遇上的魏承熙,伤了护院和嬷嬷后他便让人赶着马车往他城外的庄子去,我自是不从,几度欲从马车上跳下去,想着就算跌断了脖子也好过被他…花灵绞紧了手指头,他就像猫逗弄老鼠般既不让我成功又让我有希望,后来有人拦住马车,我瞧着是个书生带着书童和一个下人,魏承熙人多势众他们哪是对手,三人都受了伤,好在那魏承熙也知晓眼下是什么时候不敢下死手,不然那三主仆怕是…花芷明白的点头,若非秋闱在即,以魏承熙之行事弄死几个人也不算事。
不过也幸好有他们缠住了一阵,眼见庄子在望时汪先生就追上来了,除了,除了受了些辱骂,魏承熙并没有机会对我如何,长姐,不知那个书生伤得可重,要是他因此误了前程可如何是好。
春山已经将他和苏嬷嬷一道送到楚大夫那里去了,回头我会备上厚礼亲自去道谢。
花芷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盒子,从里拿了几颗药丸用纸包了,这是芍药做的安神药,你今儿受了惊,晚上怕是会不安稳,记着吃两颗再睡,去伴着三婶睡几晚更好。
花灵接过来哑声应了声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收下这份来自长姐不显山不露水的关怀。
一边的夏氏眼泪就没停过,这会更是呜咽一声没忍住哭出声来,断断续续的道:我使了嬷嬷回夏家求救,他们却那么狠心,连门都没让嬷嬷进去,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无情…有恃无恐罢了。
花芷低头喝了口茶,若是花家以后起不来他们不损失什么,要是花家不幸重新起复了,做为出嫁女总是需要娘家人做为倚仗的,就算他们如今做得再绝,以后你还能真就不要娘家了?清楚这一点,他们现在就是做得再绝又如何?夏氏哭声都是一滞,眼泪还在流,声音却没了。
一开始我建议大家断了和娘家的往来也是想保下这点香火情,当事情过去,花家起复之时你们的娘家不会丢,毕竟朱家那样的人家太少了。
道理很简单,可出嫁女对娘家的依赖是与生俱来的,各房私底下多少都和娘家有点联系,只是收获的基本都是失望。
花灵看了眼通透无比的长姐,扶着失神的娘亲起身道:长姐,我先送娘回去。
其他事不急,你也好好歇息,不要多想。
是。
花灵走出几步又回头,说谢谢太轻了,可我还是想向你说声谢谢,我很庆幸有你这个姐姐。
好,我收下了。
花芷笑着打趣,我都快记不起当年和我互别苗头的花灵是什么样子了。
花灵脸一红,别过头扶着娘亲离开,那脚步怎么看怎么仓促,一想起曾经那个傻子似的自己她就觉得没脸,真是一点都不想承认那是她。
花芷轻笑出声,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往后靠,在这无人的书房中松懈片刻。
第三百八十一章皇帝惦记事情闹这么大,掀起的波澜自是不小。
前来赴考的无数学子一时间都无心学习,三五成堆议论的中心人物皆是花家大姑娘。
看不惯她咄咄逼人的有,可欢喜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大姑娘的名声他们早有听说,可听得再多哪有亲眼见着来得震撼,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大姑娘竟然将魏大人给压制住了,说她像个泼妇?呸,是不是真要像大姑娘说的在家里等着被毁了名节的妹妹回来才是对的?说大姑娘强硬?如果不是她强硬,在这京城花家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她强硬的护着家人,强硬的面对欺负花家的人,强硬的为家人冲锋陷阵,有什么错?再看看花家那些孩子,身上穿着统一的衣裳,上边还沾着墨,一看就是匆匆从学堂上下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花家的孩子没忘本,再看看他们护着大姑娘的样子,可见大姑娘把他们教得有多好,花家有这样的后人岂会真正破败!便是仍觉得女子需以男人为天,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花家目前需要一个这样的人,说得难听一点,牺牲大姑娘一个却能保住花家,值得。
正因为知晓她是自愿被牺牲的那个,他们才更无法指责她什么。
满京城都传开了的事皇城中那个越发阴晴难测的皇上自也是知道了。
这可真是有趣。
耷拉着眉眼的皇帝笑了,花家那么一窝书生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来的。
来福如今已不敢揣测皇上的心思,闻言把腰弯得更低,不敢接话。
皇帝又笑了两声,慢悠悠的问起话来,朕听说那花家女有财神之名,点石成金之能?来福笑着不着痕迹的斟酌回话,是不是真有这般厉害老奴不知,老奴只听说她这一年做的几桩买卖都赚了钱,把花家旁支从城东接到了城南住着,至今也不曾听说花家因着拮据落了怎样的难堪。
哦?旁支都她养着?是,之前花家有个姑娘自愿委身冯家公子为妾,这话是从冯家的公子口中传出。
花家女为妾?皇帝笑容微冷,她就不怕把花静岩气活了?来福垂下眉眼,花家大姑娘已在她出门子那日当众和她断了关系。
皇帝颇觉意外,同样是妹妹,为妾的就逐出家族,被欺负了的就舍命护着,倒是有原则得很。
朕听说有不少学子往花家递名帖。
来福背上已经湿了,他听不出来皇上对花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尽可能小心的回道:是,花家女给所有人的回帖都是一样,约见众学子于九月初七。
既知拜帖之事,回帖内容皇帝自也知晓,初九下场,却约见于初七,那花芷不是蠢人,当知晓花家如今已无资格再办清谈会,便是清谈会往年也是在秋闱之后,她的目的为何?替花屹正收拢人心?以一介女子之身?不,她不会如此自不量力。
皇帝满眼兴味,他都有点期待了。
内侍前来禀报,皇上,魏大人前来请罪。
不见。
皇帝眉头一皱,想了想又改了口,就说朕信任他,该如何便如何就是。
是。
来福心头一跳,皇上这到底是偏的哪家?要说是偏的魏家,这分明就是挖了个坑,可要说偏的是花家,看起来又不太像,且没理由。
来福,你说朕要是让那花家女来替朕赚银子如何?朕如今可穷得很。
来福不知皇上这句是真是假,只能顺着回话,能被皇上所用是她的荣幸。
那可不见得。
皇帝哈哈大笑,花屹正亲手教出来的人气性怕是大得很,就跟那老头儿自己一样。
来福深深弯下腰去,不敢答话。
好在皇上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初七那日派人去瞧瞧那花家女玩的什么花样。
是。
见皇上没有其他吩咐,来福躬身退了出去。
刚退至门口皇上的声音又缓缓悠悠的传来,朕的晏惜不会错,若有何事错了错的定也是其他人,来福,记住了。
来福心跳如擂,绷着那口气才没有软下腿去,站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下去吧。
退出门外,来福扶着廊柱依旧不敢大声喘气,皇上在警告他不要和世子走得太近!皇上看重世子,容不得有一点点会让世子羽翼有损的事,会这么警告他一句已是待他不薄。
他得想办法和世子通个气,本来要告诉世子大姑娘的才能被皇上惦记的事却也不能说了…来福猛的抬头,皇上…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吞了口口水,来福后背尽湿。
御书房内,皇帝依旧笑着,只是怎么都掩不下眼里的阴冷,他的晏惜什么都好,他觉得不好的自是要亲自将之剔去。
***花芷带着礼去了好久未去的楚家医馆。
楚大夫看着这个气度已然天差地别的姑娘也不知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惋惜多一些,若非没有退路,她又岂会强硬如斯,若花老大人知晓了怕也是心疼的。
楚大夫。
花芷裣身一礼,您看着精神差了些。
前儿着了凉,有点咳嗽。
楚大夫请着人往里走,花老大人可好?很好,祖父还让我向您道谢,您的药帮大忙了,今年还得请您尽可能多准备一些冻疮药。
楚大夫看向她,就是花家所有人天天用你带去的那些也是够的。
那边受这冻疮之苦的人很多,没几个手脚是完好的。
花芷跨过门槛,在屋内落座,其实今儿来我也想和大夫谈谈这事,您的冻疮药比之那边的要高明许多,不知冻疮方子您可愿卖?楚大夫心头明了,随手拖了纸笔把方子写了下来,无需买,拿去便是。
这个年代医德高尚的大夫并不少见,花芷也不想用银子来玷污了这美德,想着回头得从芍药那挖个方子来回报楚大夫才是。
我会将这药方送到吴守将手里,福泽一方。
楚大夫笑了,能帮上前方将士些许小忙,是老夫之幸。
楚大夫高义。
之前你把那个用酒退烧的法子给了老夫,老夫却也没和你这般客气。
花芷本也不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当即便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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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书生楚大夫说起她来的目的,你家护院送来的那个书生看着一身青紫,好在伤势不算严重,苏嬷嬷看着不严重相比较起来伤得却要厉害些,毕竟年纪大了,那一下又伤了腰,怕是需得好好养上一段时日。
您放心,我会让人好生照顾苏嬷嬷,只是那书生…花芷眉头微攒,马上就是秋闱,可会影响到他?楚大夫捻了捻胡子,怕是会有些妨碍,别看没伤到筋骨,疼却也是真疼。
要真是如此那这份人情就欠大了,不过她却是得认的,他帮了花灵是事实,一个人情换来花灵的清白,值。
他可还在?在,老夫想着你怕是会过来就把人留下了,他也是来京赴考,不过因事耽误了就来得晚了些,如今客栈处处客满怕是不好找,老夫给指了条路,让那下人先去找地方安置了。
花芷起身一礼,多谢您。
无须无此,老夫也曾承花老大人诸多照顾。
楚大夫也站了起来,他就在后院。
医馆后边连着个两进的宅子,楚大夫一家住在二进院,前边这一进里一边厢做药房用,院子里晒着药材,药香扑鼻,左厢房住着楚大夫两个徒弟和两个药童,剩下的那间房虽没住人却也收拾得整齐,若有病人不便时可偶作休息,书生现今就在那。
为避嫌,楚大夫亲自陪着,两个丫鬟更是跟得寸步不离。
屋里的人听着动静已经站了起来,原本只以为是楚大夫来了,却没想还有女眷,他忙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确定仪表没问题才松了口气。
花芷看他这般心下多了分好感,会下意识给人尊重的人品性不会太差,当然,品性差的人当时也不会明知对方人多还出手相救。
楚大夫给他做介绍,这是花家大姑娘。
花家的那位大姑娘?不等花芷有所表示他就先弯下了腰,小生余夏生,见过大姑娘。
花芷这是第二次直面文人对花家的尊敬,第一次是在襄阳。
她回了一礼,小女感谢先生高义,对受困的妹妹伸出援助之手。
余夏生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那个被无赖困住差点寻了死路的竟是花家的姑娘?花家如今,如今竟是这般境况吗?这么想着,他脸上已有怒色,那姑娘可是脱困了?当时真是…小生惭愧,没能帮上忙。
花芷只以为他是怒天子脚下发生此等事,不做多想,道:多得先生拼尽全力阻拦方为家中护院赶到拖延了时间,如今舍妹已无事,并托小女向先生转达谢意。
愧不敢受愧不敢受,小生真是惭愧得紧。
余夏生红着脸连连摇手,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他脸都有一瞬的扭曲,等那股痛缓下来又跟没事人似的。
面对这样一个人,花芷自然而然就变得柔软起来,先生伤得不轻,若是影响了先生几日后的秋闱…大姑娘不用如此。
余夏生神情一片坦然,小生来之前老师就说了若能一举得中自是幸事,若不能也无需怨天尤人,努力三年再来便是,更何况小生所学又岂会因着受了这么点伤就忘了,说不得痛上一痛还能提神醒脑,考得更好。
这般好的心态,鱼跃龙门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若祖父知晓有这么个学子不知得有多高兴。
对了。
余夏生去柜子上拿过包裹打开,从里拿出一封信来,老师当年曾有幸受花老大人指点,老师一直记着这点拔之恩,此次小生前来老师有书信一封,请大姑娘收下。
这样的信花芷这几日收了已不止一封,放在以前这就是一封引荐信,一些曾和祖父有旧的人有小辈或者学生前来应试时会让他们带着来拜见祖父,不论交情深浅,以花老大人之品性,有这香火情在真遇着什么事时定会多看顾几分。
可在明知花家倒台之后还如此做便和寻庇护没了关系,而是借此表明他们的态度,不论花家是抄家还是流放,文人之首他们认的还是花家。
这一刻,花芷再次觉得花家坚持这么多年有了回报。
花芷裣身一礼,无声的道谢。
余夏生避之不及,已是受了,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好不容易让余夏生收了谢礼,从医馆出来天已擦黑。
花芷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上了马车,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感叹了一句这一天总算过去了,几乎是眼皮一沾上就睡了过去,迎春把角落里的薄被拿出来给小姐盖上,又掀起帘子吩咐马夫走慢点。
只剩微光的车厢内,和抱夏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默然,她们小姐真的太累了,日日熬油点灯的,别人怕是一辈子都干不了这么多事。
到家后,迎春做主将马车直接从正门驶进了前院,又叫了个粗壮婆子过来,和抱夏两人小心的扶着小姐扶到婆子背上,花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确定是在自己家里后便放心的睡了过去。
花灵一直在等着长姐回来问问那书生伤势如何,看到这种情况咬紧了唇,默默的上前帮忙铺床。
她不知道长姐是不是经常都这么累,可她知道今天的累,是为了她。
大概是累到了极致,花芷这一觉睡得极沉,一晚上姿势都没换一个,再睁开眼时觉得天都比往日要亮堂。
当然亮堂,都巳时过了。
迎春笑得见牙不见眼,能见小姐这么踏踏实实的睡一觉她们就高兴。
都这个点了?全身乏着懒,脑子里也抓不着什么事,花芷有点舍不得这个舒服得不得了的状态,索性也不急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
是,您睡得可香。
迎春捧了茶来给她漱了漱口,喂着喝了一盏水才继续道:大夫人和四夫人来过,三姑娘也来了一次,不过瞧着您睡得好都嘱咐婢子不用叫醒您。
没有要紧事?三妹精神瞧着如何?婢子瞧着尚好,也没听说有什么要紧事。
好就成,花芷懒得多想,她的脑子需要歇一歇,重启一下。
第三百八十三章高不成低不就吃了个晚早饭,花芷把自己送到各房给大家过了过眼,然后带着粘上来的小尾巴花灵往大厨房走去。
那书生受了些伤,不过没伤着要害,楚大夫会好好给他医治,之前我让人给他去送了盒芍药配的止疼药去,尽可能不影响他秋闱时发挥。
以为花灵是想知道这个,花芷说得很详细,我瞧着那书生人品德性皆是上佳,心胸也极好,便是中举也不意外,你若想当面谢他,到秋闱后我来给你安排。
花灵摇摇头,不了,这样就可以了。
知道他没有因自己而耽误了前程就够了,谢意无须言表,她都记在心里,昨日已掀起那么大风浪,若她再见去一个外男,被人知晓了难堪的不止是她,还有长姐,还有花家。
她没有长姐面面俱到的本事,却也要做到麻烦不因她而起。
花芷看她一眼,没有坚持,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归根结底还是由自己本身来决定,旁人可以推,可以拉,却不能越过她替她拿主意,花灵如今已经隐约有点开窍,她多看顾两分便好。
大厨房里里外外皆是热火朝天,下人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做事的也都利利索索,花芷喜欢这种烟火气息,一个家里烟火气足了就说明一切都好。
众人纷纷见礼。
四夫人不在时管着这摊子事的陈嬷嬷迎了上来,大姑娘。
嬷嬷辛苦了,今儿情况可好?是,都好。
陈嬷嬷脸上满是笑意,您看着精神头儿也很好。
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篮子还没有送过来?不曾,约的是今儿下午送来。
花芷点点头,去厨房拿起一团炸面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吐了渣子又嚼了一点肉脯,然后同样吐了渣子,满意的点头,保持住,还有两天,尽可能多做一些。
是。
花芷没有多做停留,脚步不停的去了前院,花灵依旧跟着,她也不拦着,先领着她亲自去谢了汪容,然后上了马车。
长姐,我们这是去哪里?今儿鹂云巷开张,我去瞧瞧情况。
鹂云巷花灵知道,长姐虽然少和她们说起买卖上的事,可有哪几桩她们却也是清楚的,鹂云巷和绿苔巷一样都是做的吃食买卖生意。
抿了抿唇,花灵鼓起勇气问,长姐,我,我能跟着你学着做买卖吗?花芷倚着靠垫看着她,为什么想学?我如果能学会一点就能帮着做点事了,说不得还能帮着长姐分忧。
说了这种话花灵觉得挺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局促的笑了笑,继续道:反正,反正以后我也嫁不出去,还不如,还不如帮着家里多做点事,我们的弟弟都那么好,家里以后还是得靠他们的,我能帮上一点忙也好。
你不会嫁不出去。
花灵抬头,看着明明不过比她大了两岁却如同长辈一般护着她的长姐。
事后我就让人留意京中的流言,没有说你半句不好的,谁都知晓此事你是受了无妄之灾,再加上昨天你还露了面,有事没事大家都有眼睛看。
本来她还准备了后手,若是有人往花灵身上泼脏水她就让人去带节奏,把这脏水全引到魏家去,哪想到根本没用上。
撑着头,花芷语调慢悠悠的,却让人安心,之前我就已经托了蔡家和朱家在替你们寻摸亲事,门第肯定不能和之前相比,但人得先过了我这关,放心,我不会随随便便把你们嫁出去,你想学做买卖我也不拦着,多会一些东西总不是坏事。
花灵不自觉的抠着靠垫一角,长姐,我不想嫁人。
昨儿被吓着了?不全是。
花灵摇摇头,所谓高不成低不就说的就是眼下的我们,高门大户进不去,往低了嫁却又不那么甘愿,并非我势利看不上那样的人家,而是…太难了。
花灵苦笑,和婆家如何相处难以拿捏,端着不行,放下不行,高声婆家不喜,低声下气自己做不来,若是花家需要我嫁人方能安稳我忍着也就嫁了,可眼下并不需要,家里有长姐什么都好,我相信长姐定会用心替我们挑选夫家,可与其嫁出去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我更愿意呆在家里做个老姑娘。
花灵抬头看着长姐,眼里有光,反正长姐会护着我的,是不是?已经有自己的思想了,变化确实不小,花芷却也不能真就一口应下,只是道:我不逼你,你也无需逼着自己一定要如何,大庆朝对女人并不优待,若真有合适之人你也无需错过。
花灵咬了咬唇,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外喧哗声渐大,花芷撩起窗口的帘子往外瞧了瞧,眉头就扬了起来。
之前本来准备在开张这日做些推广,可发生了昨日那事她便将那些手段全按下来了,花家已在风口浪尖,不宜再引发更多事,便是生意差一些也无妨,有绿苔巷在,不用多久就能将鹂云巷的生意带起来。
可看这样子她还是小看了吃食的魅力,这人流量远超她预料。
马车停了下来,李德在外禀报,大姑娘,马车怕是进不去了。
花芷看向花灵,三妹是在马车里等我还是随我一道去。
听着外边的动静花灵有点畏惧,可她还是一咬牙,我随长姐一道去。
花芷没有多说什么,率先下了马车。
内河两边已经停满了马车,陆续能看到丫鬟仆妇上上下下,显然不少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派了人来买吃食。
婢子见过大姑娘。
花芷往声音处一瞧,有点面熟。
迎春轻声道明,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
朱姗?花芷点点头,表妹让你来买吃的?是。
丫鬟往后边一辆马车里瞧了一眼,转过来看着花芷时满是求救的意味。
花芷当即心头一跳,转身往那马车走去。
朱姗的丫鬟显见的松了口气,姑娘只带了她出来,还要把她支去买吃食,就一个人留在马车里等,天知道她这会都已经六神无主了,出来之前姑娘明明说的是去买胭脂啊!PS:书评区有没有问题?还在吞评吗?第三百八十四章朱姗的心思花芷一把打起帘子,对上朱姗先是讶异然后不好意思的眼神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她胆儿大,带一个丫鬟就出来不说还敢把人打发走,也不怕出点什么事把名声给搭进去。
不过她也明白这小表妹来此的原因,大概是从谁那知晓新买卖开张,以这种法子表示支持来了。
回去吧,回头我让人把东西都打包一份给你送去。
…是。
朱姗以前和这个表姐接触不多,心里多少还有点看不上,明明是花家的大姑娘却被其他姐妹压着,那时候娘说表姐性格随了小姑,她也那么认为。
可这一年下来表姐已经充份证明她绝不软弱,不知为何朱姗还有些害怕这个表姐,尤其是在知晓家里想让她和表弟…她更不敢不听表姐的话,她从没和谁说过,她很喜欢那个曾经偷偷给她摘过花的表弟。
丫鬟感激的对花芷行礼,生怕姑娘改变主意,忙爬上马车示意马夫赶紧走。
朱姗偷偷掀起窗口的帘子看向外边,表姐已经往鹂云巷去了,她带着花家的三姑娘,随身侍候的也不过只带了两个丫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却谁也不曾小看她,那些人还会给她让路。
真羡慕,朱姗咬住唇,刚才她其实想求表姐带她一起去的,可是…青青,你说表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丫鬟满脸讶然,怎么会?婢子半点不曾看出来。
朱姗低头绞着手,每次见面表姐都只会礼貌性的和我说几句话,有一次表姐上朱家,我给了两块自己绣的帕子给表姐,想让表姐将其中一块带给,带给表弟,可是那天走的时候也不知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她落下了。
丫鬟不知道这事,她虽也不过十四五岁,却心思细腻,也沉稳,不然不会被大夫人放到朱姗身边。
这会她就想了想,低声问,此事老夫人可知晓?朱姗摇摇头,哪敢让祖母知晓,不过娘亲知道。
大夫人怎么说?娘有些不太高兴。
朱姗虽然年纪小,但该有的心机也有了,对着下人没有把话说全,实际上娘不止不高兴,还说了挺不好听的话,娘一直觉得花家如今门户太低,她嫁过去太委屈了,她虽也觉得有道理,可如果那个人是表弟就没什么不能忍的。
而且小姑个性那么软,她嫁过去不用担心会被婆婆拿捏,表姐虽然厉害,可她一个姑娘家总不会一直掌家,娘说了,以后花家是要交到表弟手里的,表弟做为花家嫡孙,以后还不是她当家吗?这么想着朱姗脸就有点红。
青青全心全意为自家姑娘着想,想了想,道:大姑娘可能真是忘了,刚才婢子都没有说您在这她却一眼就瞧出来了,可见对您有多关心,又怎会不喜您?朱姗顿时心安了,她也没做惹表姐不快之事,就是现在,她不也听话的乖乖回去了吗?花芷也在想朱姗,没办法,一看到这姑娘她就想到了长辈们欲将她和柏林送做堆,她心里其实是不赞成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和朱姗保持距离,不给她一点想歪的可能。
表姐弟之间成婚,做为一个知识面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她自是知晓其中弊端,只是大环境如此,她不能拿这一点去当拒绝的理由,而且她也想看看柏林是否对朱姗有意,若是有意她也就认下这门亲事,可若是只为利益,便是柏林同意她也不会点这个头。
只是这个事却是不能拖的,等柏林这次游历回来就需得把这事了断了,朱姗已经十二,世家女亲事素来订得早,不能让柏林耽误了她。
人声越加鼎沸,已到了鹂云巷口,各种香味扑鼻而来,不断有人拿着吃食从鹂云巷出来,经过拱桥进入绿苔巷,也不断的有人从绿苔巷经拱桥进入鹂云巷。
拱桥是花芷找人搭建的,就在两条巷子之间。
花灵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震撼之下喃喃开口,好多人啊。
迎春捂嘴轻笑,之前这边才开始修葺的时候就不停的有人问什么时候开张,后来小姐订下日子后陈管事便在绿苔巷那边贴了几张告示,和大家伙儿也都说了,再有人问起的时候就直接说了日子,小姐您看,哪里用得着你再想法儿宣传,人都要挤不进去了。
挺好,等海味那边开张时也让陈良在这边贴个告示。
这下连花灵都笑了。
说人人到,陈良一额头汗的从人堆里挤出来,比以前黑了不少的男人看着倒是壮实了些,也疏朗了,大姑娘您何时来的?要不是听到客人说小的还不知晓。
花芷也清楚自己这张脸在京城应该辩识度挺高了,在这里站了这么一会就收获了不知多少视线,连带的花灵也承受了不少,她努力坦然,却做不到长姐那样从骨子里乏出的不在意。
花芷是真的无所谓,看着这情况她也无需问生意如何,只是嘱咐道:要入口的东西切记注意卫生,切不可因为买的人多了就以次充好,少卖点出去没关系,只要东西好吃人家就愿意等,坏了的口碑却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的。
是,在家训练的时候就反复和他们交待过了,小的也会盯着,您放心。
告诉大家,这个月月钱翻倍。
是,小的代大伙儿谢谢大姑娘。
花芷回头看了眼人流量被新铺子抢走不少的对面巷子,绿苔巷那边同样如此,你的在双倍的基础上再翻双倍。
陈良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跟着大姑娘做事就是痛快,她不会事事拿着你,事事要你禀报,只要结果是好的,便是中间做些改动她也不会容不下,要是效果比之前好还会给奖赏,所以凡是替大姑娘做事的谁不是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大家都想对得起大姑娘给的信任。
对了,去把各种吃食都打包一些给朱家送去。
是,小的亲自去。
花芷点点头,看那边几个公子哥儿已经蠢蠢欲动着要过来了便不再多做停留,没给他们近身的机会,她知晓身边有晏惜安排的人,可等闲情况下她并不想暴露他们,天子脚下,谁又说得好是不是有人认得他们。
第三百八十五章花家,只出文人花芷向来说话算数,回家后就把花灵带在了身边,手把手的教是不可能,手头的事太多了,她抽不出时间来,索性就把罐头这一桩买卖的明细帐本找出来给她去看。
反倒是花灵捧着帐本不知该看不该看。
我不怕你偷师,你要真能把这桩买卖弄明白了交给你去管也无妨。
花芷打趣:不少我银子便成。
花灵抓着帐本鼻子发酸,用力点头应下,我会好好学的。
花芷笑了笑,示意她随意,自顾和迎春说起海味的事来。
算着时间船应该要到了才是,可今天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花芷心里也有些没底,难不成南方又下雨涨水了?要是被堵在了半道上她这次的损失可不小,海味也需得推迟开张才行,开门生意的原材料必须是好的,不能一开张就坏了口碑。
婢子遣人去码头上打听了,最近已有船从南边来,也就是说水路是通的,说不定咱们的船也快了。
但愿如此,海味那边要随时做好接货的准备。
您放心,婢子都安排好了。
花灵偷偷抬头看向迎春,虽然她们四个大丫鬟都还是奴籍,可花家上下早就没人把她们当成一般的下人来看待,没有哪个下人有替主子买铺子做买卖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也没有下人有她们这么大的能力。
书中说士为知己者死,她们不是士,却用最大的诚意回报了长姐对她们的信任。
有点羡慕,花灵低头看着帐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转念一想却又释然,大概没有人能不羡慕吧。
赶着最后一缕日光,陈良带着护院以最快的速度把鹂云巷今日一天的所得送了过来,又称又算又总之后,几个丫鬟都有些兴奋。
念秋把帐本递给小姐,比当时绿苔巷开张时的双倍还多。
花芷也有些意外,她自是知晓会比绿苔巷好,却没想到会好这么多,这赚头太大了拿着却也烧手,可分出去…翻了翻帐本,花芷把京城一众世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么个会下蛋的金鸡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要找个来分担分险的人不难,只是真有这个必要吗?这桩买卖是她最不怕别人来找麻烦的,两条巷子加起来有四十八个铺面,每个铺面卖出去的东西一天下来以千数记,顾客有平民有富户,也有世家大族中的夫人小姐公子,她只要卡死了质量关不烂在自己锅里,没有谁有本事能把这些人都找齐来污蔑她的东西有问题。
更何况外祖父如今正势大,这桩买卖她打的又是朱家的旗号,便是惦记着的人多,真正有胆和朱家对上的也没几家,这么一想还算稳当,那就无需分出去了。
这个月所有人月钱翻倍,绿苔巷和鹂云巷的人翻三倍。
几个大丫鬟皆是眉开眼笑,虽然过手的银子多,迎春和念秋更是联手掌着小姐的所有银钱,可小姐的银钱和自己的银钱她们向来分得清楚,只有经了小姐手给她们的才是她们的。
合上帐本,花芷看着一地的银子有点愁,这桩买卖什么都好,就是银钱进出都是小额,每次结回来的银钱都是碎银,为了不打眼,每隔十天半月的她就得托外祖母帮着兑换大部分,剩下的她再存去钱庄,虽然依旧数目不小,好在外人皆以为朱家在这桩买卖里占了大头,对她的关注倒没这么大。
只是总要如此也着实麻烦,要是能自己融了就好了,等晏惜回来问问他。
这人都出去好几天了,也不知有没有查到什么,该回来了吧。
***转眼已是初七,原本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京城中却莫名有些暗潮涌动之感。
究其原因,看那些书生穿着体体面面去的方向便知道,今天正是花家大姑娘相约之期。
花芷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仆妇牵着线的提着篮子从二门经抄手游廊来到前院,将篮子一个挨一个的摆好,然后再回转内院继续这么来回的跑。
抱夏快步过来,小姐,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花芷点点头,走向另一边整整齐齐站着的弟弟们,郑知和穆青看到她过来神情各有不同,前者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架势,后者面带忧色,将两人不同的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孩子们今儿皆着一身儒衫,小小的孩子腰板板正,小脸绷着,可爱之余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花家的孩子从落地起就注定了这辈子都是文人。
花家,只出文人。
没错,从一开始花芷就没打算在这个对女人并不优待的世界特立独行,今儿来的是文人,那便让文人去和他们接触。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孩子们有点紧张,但还是用力点头,是,长姐。
花芷安抚的笑笑,看向站在最前边的柏瑜,柏林不在,他为长。
你呢,柏瑜?准备好了吗?花柏瑜回头,弟弟们都在看着他,而面前,长姐也在看着她,这一刻,柏瑜就像突然长大了似的,心也跟着稳下来,是,长姐,我准备好了。
那就去吧,记着,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代表的就不止是你们自己,还代表着祖父,代表着你们的叔伯爹娘以及兄弟姐妹。
看着认真听着她说话的孩子,花芷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小寒才四岁,明明是活在蜜罐里的年纪,可眼下却如同战士要出征一般马上要奔赴他们的战场,去打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仗。
她万千个愿意以身替之,却不能。
因为他们才是花家的将来,文人之首的花家可以暂时由一个女人来扛起,可荣辱却依旧只牵系于男人身上,哪怕他们还只是孩子。
她清楚这一点,也不能去改变。
她改变不了一个时代,只能去适应这个时代。
用力把那如梗在喉的感觉咽下去,花芷语调柔软下来,就像那天在魏家门前护着我一样,也要那般护着花家门楣,可记住了?是,长姐。
去吧,长姐就在你们身后。
花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几个妹妹,以及还不曾入得族学的几个孩子,我们都在。
PS:写酸了鼻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一个铜板的买卖花芷的名帖上只说了初七,时辰上却没定,可所有接名帖的人几乎都选择了一早就过来,才不过辰时就已到了不少人。
紧闭的门户让一众人面面相觑,颇有些不知所措,眼下是该上前去敲门还是如何?正犹豫间,花家大门缓缓从里打开,一众斯文书生就看到两个下人抬了张桌子放到台阶下,紧接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里走出,他着儒衫,头发用儒巾包于头顶,小脸白静,全身上下都透着干净的书生气。
在他身后整齐的站着二十来个同样如此装扮的孩子,手里皆拿着一个篮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晚生花柏瑜,多谢各位如约前来。
花柏瑜行了个标准的书生礼。
一众学生讶然之下也都一一回礼。
见众人并不曾欺他年少,花柏瑜悄悄松了口气,人也跟着放松了些,从身后的弟弟手中拿过篮子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秋闱在即,不敢耽误大家的时间,这是家姐着人做出来的一些吃食,能放上好些日子不坏,供诸君秋闱时食用,谨祝各位一举得中。
众人面露异色。
为避免有施恩之嫌,这些东西却是只能卖给诸位。
众人再次讶然。
请诸位准备一个铜板,不能多也不能少,若没有准备也无妨,之后送来便是。
…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一众学子都被这一波三折的话给弄得心潮起伏,一时间众人都在想:话说完了吗?后面还有吗?沉默片刻,看花柏瑜确定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一众书生才肯定了这就是花家要表达的所有意思,站在最前边的几人看着那个因为没有等到大家的反应神情都有些无措的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往身上一摸,有摸出来铜板的忙上前递了一个过去。
花柏榆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出了浅浅两个酒窝,把一个空篮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放到这里边就可以。
书生真就放了进去,花柏瑜立刻把手里提了多时的篮子递给对方,待那书生一提才发现份量不轻,看了那个铜板一眼,他问,没有记错?花柏瑜愣了愣,摇头,长姐说的就是一个铜板。
书生说完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就算份量轻也不代表一个铜板就没亏,光这个精致的篮子就不是一个铜板可以买到的。
有人起了头后边自然就有人跟上了,不管心里怎么想,既然一开始会投帖,既然来了这里就没人想给花家难堪,哪怕这不过是个空篮子,哪怕她要的是十两银,他们都不会空手离开。
大庆朝有一种字体为岩体,为花家先祖花静岩所创。
大庆朝是有史以来功臣下场最好的朝代,花静岩用自己教会他们如何做功臣,如何保晚节。
便是再穷的书生手里也必有几本翻阅得边角都起毛的抄录本,花家不是代代都会出著书立说之人,却有留下墨书的规矩,不拘数量。
而最近出的一本是在前年,花老大人用他平生所学为《大学》出了一册注释,按花家的老规矩自费成书放入各地书院书社书局等等地方,并备下笔墨纸张,喜欢的自行抄录即可,这样的事花家屹立多少年便坚持了多少年,已说不清有多少家境贫寒的学子因此受惠。
花家于大庆朝有多大的贡献,对学子有多深远的影响,这一点便是和花家再不对付的政敌也不能否定,他们从来都承认花家文人之首的地位,并且无比想取而代之。
正因为是这样的花家,这些天南海北或清高或冷傲或眼高于顶的学子都愿意给花家脸面,哪怕他们能做的微不足道。
篮子里的铜板越积越多,孩子们半点不乱,手里空了就回去提一个排在兄弟们后面,如此反复。
花柏瑜已经不紧张了,对方放下一个铜板他就交付一个篮子,若有人给的是银子他就拦着,黑黝黝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你,不论是抱着什么心思的人被这么看着要么赶紧从身后谁那里借一个铜板,要么就说回头送来,然后收获一个篮子。
随着时间推移,明明早已过了投帖人数总和队伍却并没有缩短,还有越来越多的架势,而花家准备的篮子依旧一个个的给出,显然准备的也远不止那一些。
朱子文也排在队伍当中,轮到他时就笑,小柏瑜长大了。
花柏瑜不好意思的低了下头,长姐之前已经着人给表哥送去了。
这一份我也要。
朱子文放下铜板,接过篮子神情郑重,我也是学子。
花柏瑜突的就红了眼眶,之前他还只是隐隐明白长姐这么做的用意,现在他完全明白了,长姐不止是想让魏家知晓他们和花家的差距,也想让他,让弟弟们知道花家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
朱子文抬头看向大门后,那里偶有裙摆飞扬,他知道,表妹就在那里。
她未必不清楚这么做弊大于利,可她还是做了,大概,也是心里攒着一鼓气吧,她以这种方式替花家鸣不平,以这种方式来提醒世人花家为大庆朝做了多少事。
未必所有人都能懂得她的用意,可该懂的都会懂。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后边人还多着呢,别赖着。
朱子文没好气的回头瞪了损友一眼,其他人倒真有可能是为着花家而来,这几个却至少一半是为了那口吃的而来,那天他从表妹这提走的一篮子东西自己就没吃上几口,全被瓜分了。
不过来了就好,他们和普通学子不同,站在这里,他们代表的就是各自身后的家族,他们的态度就是他们的家族对花家的态度。
没人注意到,排在朱子文前边的书生走开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周围,看没人留意自己后往一边停着的马车走去。
马车除了看起来精致些,看着和其他马车也没有多大区别,真要说不同之处的话,也就是马夫太过精壮了些,眼神也太过警惕了些。
书生走近正欲请示就听得一道不大的暗哑声音传来,上来说话。
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不速之人书生利索的上了马车跪于一边,低头将篮子恭敬的置于对面之人触手可及之处,启禀皇上,花家给出的就是这个。
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来此处,他掀起窗口的帘子看向花家门口,没有其他话?是,主持此事的是花柏瑜,除了一开始说的那几句再没有其他。
城南的住宅算不得差,可那也得看和哪里比,皇帝是去过花林巷花家的,和那里比起来这里就显得太过寒酸了些,可以一个抄家流放的家族来说这又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之好。
皇帝突的笑了,他对那大姑娘可是越来越好奇了,原以为今儿是她出面,没想到她却让个孩子出来挑大梁了,如此行事,倒也着实别具一格。
来福眉眼不敢抬,手心都已经湿了,皇上原先是让他关注此事,却忽然改口说要亲眼来瞧瞧,他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不再信任他,这让他很慌。
要是失了皇上信任,他面前就是一条死路。
打开瞧瞧。
来福瞬间收神,稳着手把篮子最上边的油纸拿开,露出里边三个白底蓝花的瓷坛。
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来福从左边开始依次把三个坛子都打开来,捧起第一个到皇上眼前。
皇帝看了一眼,从里捞出一块炸面翻来覆去的看,从中用力将之掰开来,闻了闻,放到嘴边就要咬。
皇上!书生和来福齐齐喊出声来,来福伸出双手,皇上,请让老奴先行试吃。
皇帝不理会两人,径自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口,脆,香,唔,味道不错,于是又咬了一口。
来福紧张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皇帝反倒笑了,她就是想毒死朕也不会拿那许多书生垫背。
皇上圣明。
皇帝不置可否,把炸面放回去。
来福将坛子放下,捧起第二个。
皇帝从里取出一块肉脯,朕要是没记错的话,花家应该还在孝期。
是。
书生应话,属下查过,花家虽制了这些肉脯却没人破戒,就是花家大姑娘确定东西好坏都是嚼过便吐了。
顿了顿,书生又道:属下仔细打听了,花家近一年不曾沾过荤腥。
皇帝恍若未闻,撕下一块肉脯放进嘴里,慢慢悠悠的一块又一块,不知不觉间就把一整块都吃完了,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皇帝的自制力还是不错的,眼神落到了第三个坛子上。
书生看了一眼忙介绍道:这个属下知道,是花家大姑娘琢磨出来的水果罐头,曾放在云来酒楼售卖,很是风靡了一段时日。
眼下不方便吃,皇帝也就只是多看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重又撩起窗帘看向外边。
队伍没有之前长了,可人却没有减少,不少提着篮子或者由下人提着篮子的学子并没有走,有意无意的看的皆是花家大门,他们都猜大姑娘就在那道门里,却无人敢放肆,盼着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失望,他们以为今天出面的会是大姑娘。
队伍渐渐缩短,直至最后一个人也领到了篮子大姑娘依旧没有露面,众人这才肯定大姑娘今儿是真不打算露面了,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
花柏瑜却没有急着回转,依旧在桌子后等着有可能过来的人,长姐说了,他得等上半日。
看到不远处一辆马车离开他也没在意,回头对一众弟弟道:不用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了,八岁以上的留下,其他人都去休息。
没人逞强,这么久其实大家都没多少力气了,尤其是曾寒,他最小,身体底子也最差,腿都已经在发抖,可他也硬气,竟然硬撑着没露馅,这会走路都已经走不稳了才被看出来,由大一点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牵着往里走去。
院子里,他们出去时多少人在这会便还有多少人在,花芷柔和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小寒那尤其多看了几眼,却并没有走近,只是温声道:都辛苦了,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是,长姐。
曾寒依旧被牵着,经过魏家一事后大家就已经接纳了和他们站在同一站线的曾寒,再有今天的共进退,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把他看做了家中的一份子,并且因着他年纪小而自觉的对他多了几分照顾。
花芷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去和柏瑜说一声,让他们轮流进来吃点东西。
徐管家颠颠儿的亲自去了,李德则领着人把院子里剩下的篮子整理到一边。
都散了吧,后边不会有多少人了。
陈嬷嬷知晓大姑娘是个能容人说话的主,犹豫了一下,问,大姑娘,那些东西不用做了吗?暂时不用,如果当成一桩买卖来做光靠你们是不够的,需得整个作坊出来,可眼下我得先顾海味那边,这事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做。
陈嬷嬷有点失望,她们几个是老夫人的人,大姑娘仁义把她们都带到了自己身边,可大姑娘自己身边就有用得顺手的人,她们一天到晚的也没多少事做,还想着要是能继续做她们也能不吃闲饭,哎!花芷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可这桩买卖她确实暂时没有想法做大,缺人手是其一,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两样东西的顾客群比较定向,行商、镖局、旅人等等这些需要在外行走的人才能用上,市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可替代品也多,对她来说就不够有吸引力。
其实这东西有个最好的去处,只是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她也实在不想便宜了别人,反正当家做主的又不是晏惜,她就不去钻营了。
不过这些嬷嬷跟着祖母几十年,天天耗着些小事着实是浪费了,想了想,花芷道:不知嬷嬷可愿意出面替我管管事。
陈嬷嬷眼前一亮,大姑娘只管吩咐。
海味那边快开张了,我需要一个人去替我管着那些海鲜,只是事情琐碎,品种多要注意的也多,就怕陈嬷嬷…奴婢去!说完陈嬷嬷才发现自己打断了大姑娘的话,连忙行礼请罪。
花芷虚托了一把,我会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列出来,嬷嬷需得上心记着些。
是,奴婢一定给您看好了。
PS:还有人问微博名啊:咪咕作者空留第三百八十八章填房?花芷带着花灵去了书房。
救你的那个书生也来了,你可有看到?花灵点点头,一众的斯文人里出现一张青紫的脸,想不注意到都难。
早上我让人给他送了一份过去,不过大概是他出门得早错开了。
示意花灵坐,花芷铺开纸笔提笔蘸墨,海鲜从南方来生命力已经不强了,不好好养着根本活不了几天,快死的也需得及时处理,最大程度保证新鲜度,这些事确实需要一个责任心强的人去管着。
陈嬷嬷是祖母从秦家带来的老人,儿子随着祖父去了北地,一个女儿也嫁给了家中一个管事的儿子,毕竟是吃食买卖,有个这样全家老小皆在花家的人掌着那摊子事她会更放心。
花灵忍了忍,没忍住,长姐,我能看吗?没什么不能看的。
花芷头也不抬,看起来是真的半点不在意。
花灵也就欢喜的凑了过去,把那些字一个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不敢想要成为长姐这样的人,只想能从长姐身上学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而此时长房秦姨娘的屋里也正进行着一场对话。
秦姨娘戳着女儿花蓉的额头一脸怒其不争,明明你才是大姑娘的亲妹妹,如今却让花灵寻得机会巴结大姑娘,你就甘心?花蓉心里虽也不开心,可这大半年下来她和两个姐姐相处得堪称愉快,此时便辩道:哪里就是三姐巴结长姐,姨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乱说!我乱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如今花家的一切可都掌在大姑娘手里,不把关系处好了以后有好处能轮得到你?长姐连旁支的堂姐都护着了,会对我这个庶妹不好?在三姐出事前长姐和她说话都说得少,可一旦出事却舍了一切去护着,我相信如果出事的是我,长姐定也会那般护我!秦姨娘被这番话气得快吐血,你哪里来的自信…就凭我姓花,凭我这段时间看到的听到的!向来乖巧的花蓉这会却很是咄咄逼人,如果你暗地里去耍什么手段才会害了我,姨娘,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去做任何事,动歪脑筋之前想想花妍的下场!蓉儿,我毕竟是你亲娘,我还会害你不成!花蓉心下一颤,姨娘是真的打算做什么,不然不会这样说。
用力按住虎口,花蓉压下心慌问,姨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秦姨娘回头看了一眼,丫鬟会意,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秦姨娘走过去亲自将门关上,拖了圆凳坐到女儿身边,神情中隐隐透着压抑的兴奋,做贼似的低声道:我替你寻摸了一门好亲事。
姨娘,我还在守孝!你是想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吗?小点声!秦姨娘压着声音,语速加快,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成婚,急什么!花蓉心下一冷,这个家里最该诚心为祖母守孝的就是姨娘,她能进门,能生下长子皆是因为身后有祖母撑腰,嫡母软弱,从不曾拿捏过妾室,对她这个庶女更是不曾克扣过半分,不说事事和嫡姐一样,可和有些人家的庶女比起来她已经是生活在蜜罐里。
她也曾在姨娘的怂恿下有过其他心思,可这一年下来她无数次的庆幸自己不曾真正做过什么事,对嫡母也向来敬重,不然怕是吃了亏都不知道是吃在谁手里。
以嫡姐的本事,真要将她如何太容易了。
正因为知晓,她才如此害怕姨娘给她也给自己招来祸端。
更加用力的按住虎口,花蓉低下头去放柔了语调,不知姨娘寻的哪家?秦姨娘只以为她是害羞了,也不做多想,谢家。
谢家?花蓉迅速在心里扒拉,京中谢家倒是有两家,一家和曾经的花家相当,应是不可能,另一家倒是…户部谢员外郎。
果然!花蓉对那一家了解不多,不好说好还是不好,可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这几日也不曾见姨娘出府,怎的就和谢家那边搭上了?还不兴姨娘有几个经得起考验的朋友?秦姨娘嗔了一句,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别小看那谢员外郎不过是从五品,可他才三十出头,前途一片光明,他欲续弦的消息刚放出来就多少人盯着了,若非我和谢家的一个姨娘有几分交情,这桩好事还未必能落到你头上。
花蓉心中一片冰凉,续弦?好事?姨娘,你让我去做别人的填房?咱们是要正儿八经三媒六聘的,不用担心大姑娘会对你如何,又不是像那花妍一般上赶着去做人妾室!您当年不也是上赶着要做父亲的妾室…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关着门的屋子里显得尤其响亮,花蓉捂着发麻的脸没有动,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要把她送去做人填房的亲娘。
气怒过后秦姨娘回过神来,看着女儿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手掌印又悔又恨,眼泪叭哒叭哒的就往下掉,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我是你娘啊!是啊,娘,一个要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填房的亲娘。
花蓉站起身来,看都不看秦姨娘就往外走去。
蓉儿!秦姨娘扑过来拉住她声泪俱下,谁都会害你,娘不会,为什么你宁可相信花芷会对你好都不相信娘,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错过大好年华啊!花蓉转过身来看向秦姨娘,昨天我和二姐去陪三姐,三姐说她不想嫁人了,在家被长姐护着挺好的,当时我也这么想,在家里有长姐护着何必嫁到别人家去吃苦受罪,姨娘,这世上不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信任,我们信长姐是因为长姐从来不曾让我们失望,她什么都不说,但她一直在做。
可女人总是要嫁人的。
秦姨娘苦口婆心,你以为现在的花家还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别看谢家是收填房,可前妻只留下一个女儿…我觉得现在的花家很好,非常好。
花蓉浅浅一福,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三百八十九章花蓉婚事花蓉回了自己屋子,捂在被子里大哭一场,她不是不慌自己的将来,她慌的,她曾经也害怕祖母会要把她们嫁出去为花家拉来助力,后来知道不会了,又害怕嫁得不好,以花家如今的情况婆家要拿捏她她完全反抗不得,可她从来没想过她的亲娘想要她去做人填房。
填房虽也是正妻,可穷其一生都要给原配磕头,在她的头上永远都会压着一个人,还是个她争不过的死人,真正爱惜女儿的母亲宁愿把女儿往低了嫁也不会让她去吃这个苦头,何况她还是花家女。
姨娘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不心疼她!这事很快传到了吴氏耳中,为了不让芷儿分心,她也顾不得有人说她争权,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来打理内院之事,只是知晓归知晓,要如何处理却得好好想一想,秦氏到底是长房的人,虽说大嫂不管事,却也需得顾着些长房的脸面。
大姑娘还在前院?是。
吴氏想了想,要是我没记错,四天还是五天前有个婆子来见了秦氏?是。
宋嬷嬷捧了茶过来轻轻放下,说是秦氏娘家的人。
秦家?吴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如果是这样她更需得告知芷儿一声才行,秦家虽说后来和花家没有多少往来,可老太太过世时他们是来撑了场子的,秦氏的娘家虽说和秦家已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可要是万一这事是秦家授意…吴氏坐不住了,把帐本锁进匣子里往外走去。
花芷正听念秋禀报此次共出去多少份东西以及所花费的银子,看到四婶便示意她先停下,四婶有事?有点事要和你说。
吴氏看到花灵也不意外,家里谁不知她最近就跟着大姑娘。
花灵起身见了礼,长姐,我去库房看看。
目送人离开,吴氏就笑,这是打算带个帮手出来?她愿意学我就教。
有人要说你偏心了。
如果她们愿意学,我自也是教的,总不能还让我去请。
花芷揉了揉酸涨的手腕,可是有什么事你拿不了主意?吴氏斟酌了一下语言,有关花蓉,秦氏欲送花蓉去给谢家做填房,花蓉应该是不愿意的,和秦氏起了冲突,还被秦氏打了一巴掌。
花芷瞬间就明白了四婶的来意,可这于她来说却着实无需顾忌,花家女的婚嫁之事何时由得她一个姨娘来做主,她能越过我娘还能越过我不成?至于秦家那边,我使人去问一声。
吴氏讶然,直接问?有何不可?花芷笑,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就算真是他们在背后授意他们也只能咬死了和他们无关,和秦家无关了后边就只是我花家的家事,谁还能强逼我点这个头不成。
理是这个理不错,可哪家行事是这般…这般敞亮的,但吴氏又觉得着实痛快,她顾忌来顾忌去,效果还远比不上芷儿这般处理。
不过也不需着急,等秦氏自己提出来吧。
也好。
可没等来秦氏,花芷倒是在次日等来了花蓉。
她的脸已经消了肿,只是神情有些憔悴,花灵知趣的避开了去。
长姐,我…花蓉低着头,帕子都快被她绞成麻花了却仍不知要如何把心中的事说出来,她尊敬长姐,可敬和畏向来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她也怕这个长姐。
姨娘再怎么说也是她亲娘,她怕一个不好会害她的日子不好过,怕嫡母会因此不喜她,以后对她的婚事更不上心,她还怕长姐会厌了姨娘厌了她…她怕的事情太多了,越怕越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现在坐到长姐面前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花芷停下手头所有事情耐心的等着。
花蓉在这样的安静下没有扛住多久,勇气仿佛又被逼出来了些许,磕磕巴巴的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今年才十二,上边还有三个姐姐,就是轮着来也还轮不到我,长姐,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暂时不议亲?就好像翻过一座高山,花蓉胸膛急剧起伏,心高高悬起,等着那一句决定自己终身的话,她不敢把话说得太透,想着只要长姐同意她现在不议亲就能堵住姨娘的嘴,姨娘就是再想成这门亲事也不敢和长姐对着干。
因着事情还没有定数,且我们还在孝期,所以我也暂时没和你们说。
对上花蓉忐忑的视线,花芷就像真不知道秦姨娘做的事一般温声道:我已经让朱家和蔡家帮忙寻摸亲事,可能不是朱门大户,但一定身家清白,花家以前无需用嫁女的手段替家族谋利益,以后也不用,你们安心便是。
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花蓉不由得按住胸口,所以在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其实长姐已经在替她们做打算了吗?不用想太多,就是为了能向父亲交待我也不会轻忽了你的婚事。
花蓉捂住眼睛想让眼泪别流得太过欢快,却不料此举只让她更显狼狈,明明是安心的,心里却不知为何更觉难过。
花芷没有出言安慰,将心比心,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隔靴骚痒,有时候无声也是一种安慰。
好一会过后花蓉才平静下来,眼睛红肿着,却被雨水冲刷得透亮,就连精气神都在这一哭之后回来了。
丢了这么大个脸之后花蓉对长姐反倒更添了亲近,之前不敢说的话这会也敢说了,长姐,我可以和三姐一起来和你学做买卖吗?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不是突然。
花蓉抿了抿头发,其实好几个月之前我和二姐三姐就一起谈过这个,我们都想多学会一些,说不定就能,就能帮着家里做点事了。
花蓉有点不好意思,可长姐一直都好忙,要不是三姐如了愿,我也不敢提。
花芷撑着头想了想,叫上二妹一起来吧,我让迎春教你们,之后罐头买卖就交给你们去打理。
PS:说一下花蓉和花灵此时的心态,姑娘们应该也发现了,她们某些时候有点像花芷了,空空是故意这么写的,当我们的身边有一个非常厉害,或者说让自己很佩服的人时我们就会下意识的去学习她的一言一行,想要成为她那样,我有过这样一个阶段,仔细琢磨过后觉得花灵花蓉也应该有这个阶段,所以才会如此,她们都在成长,而现在是她们成长的过程。
第三百九十章各有私心花芷此举等于是在分权,这让各房既意外又觉得舒坦极了,虽然知晓大姑娘无丝毫私心,可买卖掌在自己女儿手里总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不能从中动什么手脚,可总归是守着一桩买卖不是。
花芷只当不知内院这点波澜,把林双叫来递了封信给她,送到秦老夫人手里,她若问什么你捡着能答的回了便是。
是。
花芷也是没办法,此事本是苏嬷嬷出面更合适,可她需得卧床些日子,只能让林双去,这事出在大房,让娘身边的贴身嬷嬷去倒也不算失礼。
本是过来谈花灵几姐妹事情的吴氏听到她的安排不由得打趣,我还以为你会亲自去。
我可以为着任何事情登门,为这事却不行,不论这事和秦家有没有关系我去了就等于是质问,于情于理都不妥。
花芷不喜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却不代表她不懂,在商场数年她很懂,只是不耐,所以内宅的事有四婶这么个人一股脑的管了去她真是再高兴不过。
吴氏倒真有几分讶异,她自是清楚其中道理,可芷儿却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以为她不清楚,今儿过来本还打算提醒一下的,得,白操心了。
真要将罐头买卖交给她们几姐妹去管?四婶不赞成?不是不赞成,只是看你的意思并不打算将她们一直留在家里,以后要是亲事成了你打算如何?又把这买卖收回来?还有一点。
吴氏轻抚衣袖,一碗水得端平,家里可不止她们三姐妹。
说实话我没想这些,也很不耐烦这些。
花芷露出个没什么笑意的笑,我做起来的买卖,给张三还是李四都是我的自由,我就是谁也不给她们又能耐我何?不过是看我好说话了就都想来分点好处罢了。
吴氏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她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说要一碗水端平未必没有想为自己的两个儿子争取点什么的打算,可她没想到芷儿会直接这么掀开了说。
我不会让家里的男丁沾手这些,一点都不行。
花芷看着四婶语气郑重,大庆律,有功名在身之人皆不得为商,弟弟们会长大,会要继续走父辈的路,我不可能把买卖交到他们手里毁了他们的前程,至于将来…我手里这些买卖终归是花家的,而花家终归是他们的。
吴氏低头掩去眼中的狼狈,她昏了头忘了这一茬,虽说哪家都有些明里暗里的买卖,可这些买卖从来也都不会掌在当家爷们的名下,至于代代相传下来的那些更不会成为把柄,但凡世家谁家没有点这样的底蕴。
真要是借着一碗水端平这个缘由让儿子得了好处…那怕也不是什么好处,反倒烧手。
花芷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继续回答她之前那个问题,花家的买卖谁也带不走,她们成亲时我会从这桩买卖的利润里单独给她们划一份,出嫁女能多点钱财傍身总不是坏事。
吴氏到底是聪明人,顺着这话就道,眼下正是作坊里忙碌的时候,她们怕是得往庄子上去几趟,安全方面…多派些护院跟着,也不能因为出了一桩事就把她们都关家里。
顿了顿,花芷又道:我和汪先生商量一下看到时能不能请他护送一趟。
那再好不过。
吴氏起身,二嫂三嫂都在等我的信,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劳烦四婶。
吴氏摇摇头,转身出了屋,上了游廊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今儿是她冲动了,早知道芷儿是什么性子的人还是被利益冲昏了头,希望芷儿没往心里去才好。
屋内,花芷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是不是我最近太好说话,她们觉得我软下来了就可以尽情从我身上薅下一层皮来了?迎春看了念秋一眼,念秋会意,去了门边守着。
把热茶递到小姐手里,迎春当起了小棉袄,应该也不至于此,婢子倒觉得是因为大家不像小姐您一样对花家起复有那么大信心,若没了前程可言可不就得紧着些钱财吗?便是做个富家翁还得手有余钱呢!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花芷莫名就有点灰心,她做了这么多,族学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授课,为的不就是让他们保持住花家男儿该有的模样。
只是啊,财帛动人心。
拍了拍脸,花芷也没想着让一个说话得顾着身份不能逾越的丫鬟继续安慰她,重又说起正事,剩下的肉脯和炸面你给各家都送一份去,让大家尝个新鲜。
是。
犹豫了下,花芷还是道:孙夫人那里多送一些,话却无需多说。
是,婢子亲自去。
那边林双被请进了秦家正堂,一个身份相当的嬷嬷陪着说了些闲话就等到了瘦削的秦老夫人。
身体有些不适,倒是劳你久候了。
虽说身份不等,秦老夫人却也颇为客气,对于突然上门的花家人她不能不多想一下,要知道便是在花家最难的时候也不曾向秦家求助,如今突然上门,她总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代大姑娘问老夫人安。
林双不卑不吭的行了礼,把信双手奉上,大姑娘不便前来,书信一封,请老夫人过目。
信上不过寥寥几语,因由却说得明明白白,是真的明白,都不带拐弯抹角的,敞亮得让老夫人很是不适应。
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秦老夫人自是不能让秦家背这个锅,烦你转告大姑娘,有些人虽姓秦却代表不了秦家,老身就是要替小姑尽一尽心力也断没有让花家姑娘去做人填房的道理,大姑娘要如何做便如何做,无须顾忌秦家。
林双裣身一礼,奴婢定当一字不漏的转告大姑娘。
秦老夫人端茶抿了抿,林双会意告退。
去查查怎么回事。
老夫人眉眼低垂,问问是谁给她们的胆子,用秦家这张大旗前连知会一声都不用了。
是。
PS:剧情推得有点慢,我捋捋。
第三百九十一章孙夫人的盘算林双一字不漏的把秦老夫人的话回禀给了大姑娘,花芷基本也就明白了秦家的态度。
此事与秦家本家应该确无关系,可秦家并不想过多和花家接触的态度却也表达得清清楚楚。
自祖母去后秦家和花家几无来往,唯一的一次是食斋开张时她下帖,而秦家给面子的来了,可自那之后依旧和花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就是说秦家没想着和花家拉开距离,却也没想要有多亲近。
所以秦老夫人给了她回话,却连句客气的让她有时间登门的话都没有,更不用说打听花家之事,算不得无情,只是足够理智,这样的家族是能走得更远的。
花芷并无不喜,只是也生不出亲近之心便是,想来她这点买卖对方也看不上,那便各行各路吧。
把秦家从心里那份名单上划掉,花芷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憾,她以为秦家虽比不得朱家亲厚,却也该比其他人家强一些才是,却没想到比陌路也没好多少。
抬头看了一眼,花芷没看到自己的大管家,迎春还没回?没有。
抱夏嘟嘴,小姐您就记得迎春,婢子也是能替您办事的。
行行,你最能干,去通知各房一声,今儿一道用晚膳。
抱夏响亮的应了一声,立刻去做安排。
花芷失笑着摇头,一年时间,不说脱胎换骨,可大家的改变也都看得到,花灵几姐妹不再只计较虚名,各房虽仍有计较却不会影响大局,孩子们在原本还不该懂事的年纪懂事了,且被逼着有了担当,就连下人也都越加能干不再是提线木偶,总是越来越好的。
而那头,去孙家的迎春被孙夫人留下了。
孙夫人也不把迎春当外人,当着她的面就把两样东西都尝了尝,心下若有所思,面上却不显,倒是问起花家的事来,这段时日风风雨雨的事听了不少,那姑娘可还好?是,多谢您挂念,三姑娘如今都好。
好就好。
孙夫人没说那日自己都已经在半道上了,听到回报说事情已经解决且花家没有吃亏才返回,不是不顾忌自家的立场,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花家的闺女吃亏。
不知大姑娘可知晓小六儿的情况?迎春垂下眉眼,家里其他人不知晓小六的身份,她却是知晓的,因此应对得更加谨慎,回夫人话,咱家公子和表公子以及小六公子一道给小姐来了信,奴婢也只知晓他们如今在南边。
襄阳?迎春飞快在心里盘算过后,应是,此事应是无须隐瞒的。
孙夫人点点头,不再追问,如果说以前她还有几分担心,这段时间看下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她那身份尊贵却并无任何实权可庇护于他的外孙子在花家很好,这种好不能细说到底哪里好,她只觉得无处不好。
放在以前她如何敢想让皇子出门游历,光是担心他在宫中是否磕着碰着被人欺负都耗尽心神,可真任他山高海阔的去了,她那一层又一层的担心都仿佛放下了。
就如花家那大姑娘信上所说,放手未必就不是一种成全,至少对小六儿来说是。
示意贴身嬷嬷亲自送迎春离开,孙夫人看着那一大篮子东西想得更远了些。
这两天京中哪里哪里谈的都是花家说是卖其实是送的这一篮子东西,凡是尝过味道的无不打算拎着这篮子进贡院,自有科考以来,参加秋闱的学子为了能备好这九天七夜的吃食个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真熬到了后边几日准备的东西多数也都难以下咽,花家做出来的这几样东西不但能放得久,味道还不错,且有主食有肉有水果,再周全不过。
虽说用一个卖字把这事情定了性,可谁心里不记着几分情,不管魏家是不是真要办那清谈会,大姑娘都已棋高一招。
只是送这么一大篮子过来…夫人。
送迎春的嬷嬷快步进来。
如何?嬷嬷笑,那迎春嘴紧得很,只说还要去一趟别家,其他话老奴却是半句都没能套出来,只是在她上马车时老奴瞧着了马车里还有两个篮子,不过和送您这个没得比,瞧着小了大半。
故意给你看的。
孙夫人失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主意,那丫头聪明,岂会不知这东西最合适的去处是军队,行军时只要能每个人背上一小袋便能熬上好几日。
摸着那瓷白的坛子,孙夫人心下琢磨,这是想通过她的手送到老爷手里,再由老爷来向皇上上折子?可她为何不自己进献皇上?花家如今是戴罪之身,若有这个功劳…不,不对!孙夫人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如果她面对的是年轻时有雄心万丈的皇上,这东西送上去真能记个大功,可眼下不是,皇上垂垂老矣,又顾忌花家多年,这个功劳可以是任何人的,但不能是花家的,花家是罪臣,赏要如何赏?功过相抵让花家人回来?不,这一功远远抵不过那一过,还会让皇上两厢为难,说不得反而会恼羞成怒…那丫头看透了这一层,所以宁可拐个弯也要把花家摘出来,既然如此,她捂着便是,又何必这般吃力不讨好?是什么原因让她非得这么做不可?孙夫人拈起一块肉脯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如果那丫头不要功劳也要把这个东西送入军中,最终得利的是谁?是军队,再往大了说,是大庆。
军中所用干粮一直为将士诟病,又冷又硬割嗓子的饼嚼久了腮帮子都疼,牙口不好的得包在嘴里软化了才能嚼开吞咽下去,可费在这上头的银钱从来都不少,这肉脯虽也费钱,可东西是实打实的,还有那个炸面,比起军中的干粮可是好太多了。
想到自家男人在军中一辈子也没少啃那硬饼,孙夫人心疼了,擦擦手就回屋写信,连同这大一篮子份量十足的东西让亲信快马加鞭送去老爷手里。
此事要如何做,最终还得看老爷怎么决定。
第三百九十二章杀鸡儆猴花家大规矩不变,小规矩却是依着花芷来的。
她忙,又常出门,便不像以前一样双数日便需得聚在大屋用饭,大家乐得自在,也都摸清了一旦大姑娘要求各房一起用饭了就肯定是有要事宣布,心里有着各种思量的人从得到消息开始这大半天就在心上心下,就怕是自己心底那点打算被大姑娘知道了。
真正心中安宁的怕也只得一个花娴,她对眼下安宁的日子满足得不得了,半点多余的想法都不曾有过,连带的三姨奶奶也念起了经,闲时再抄上几本经书,她早看明白了,大姑娘当家时只要安份不惹事她就没有容不下的,便是以后要交棒到其他人手里,那时随安也大了,护得住他娘。
大家都来得早,花芷到来时仍旧是众人等她一个。
先吃饭吧。
菜流水般上桌,花家的厨子如今都做得一手好素食,可真正吃得欢的没有几个,花芷最近食欲不佳,吃下一小碗饭再半碗汤就放下了筷子。
她这筷子一放,其他人也就都纷纷放下了。
漱了漱口,花芷环眼一圈,在坐各位大多是我的长辈,虽说如今家里是由我掌着家,平日里我却也尽量周全,便是后宅之事也一概交给了四婶,二婶三婶应该最清楚,我们便是打照面都少,是与不是?齐氏和夏氏对看一眼,心里已隐隐有些不安,这会却只能点头,这是事实,众目睽睽之下她们无法睁眼说瞎话。
我一直认为尊重是相互的,我敬你们,你们尊重我,可是显然,你们并没有这个自觉。
屋子里站着的坐着的数十人,没有一个人接话。
花芷也不在意,继续道,祖父他们在想方设法的寻找回来的办法,孩子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努力,他们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恢复花家荣光,我脑汁挤尽,尽可能为花家添一份助力,我们都在努力,我也认为有我们努力就够了,你们只要安安份份的做你们的夫人小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话有多刺耳就有多让人难堪,花芷不再遮着掩着,有些人听不懂话,只以为别人做多少都是应该的,她得多少也是理所当然,世上没有这个理。
花芷站起来,这些天因为被弟弟们相护而起的温软神情尽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之极的冷淡,我不要求你们一定要对花家起复抱有希望,不要求你们为花家做任何牺牲,甚至都不用你们做任何事,若觉得花家眼下就已经是最好那就请尽心维护这份好,不要想着瓜分她,没有我点头你们谁也瓜分不了。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二妹、三妹、四妹有心替我分忧,我自是成全,罐头买卖就交由你们打理。
三人虽说早就得了长姐的准话,这会被当众宣布依旧觉得热血在身体里乱窜,皆是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把满屋沉闷扫去大半。
妹妹们的婚事我自有计较,谁也不得插手,还有,花家男丁不沾手买卖之事是不变的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别怪我不讲情面。
花芷开始杀鸡儆猴,秦姨娘感念祖母恩德,欲为祖母抄《地藏经》百卷,娘,你便成全了她吧。
朱氏虽说不知道秦姨娘怎么突然要为婆婆抄经,可女儿的话她当然是要听的,当即就点头,成全,我当然成全,秦姨娘真孝顺,有心了。
侍候在朱氏身后的秦姨娘眼睛大张,她,她何时说过要抄经百卷?可她不傻,大姑娘这么说就表示她知晓了自己之前做的小动作,抄经百卷就是对她的惩罚,咬着舌头她也需得认下。
可是百卷啊,得抄上多久!秦姨娘不想替祖母抄经书?秦姨娘低下头去,愿意,妾愿意。
那就请在祖母忌日到来之前抄好吧。
不给秦姨娘任何反驳的余地,花芷又道:为了花家安稳,以后秦姨娘就不要见娘家人了,我已经和秦老夫人打好了招呼,想来秦姨娘的家人也知道要怎么做了,当然,秦姨娘还有另一个选择。
众人都悬起了心。
花芷红唇一掀,冷冷吐出三字,回娘家。
秦姨娘腿一软跪了下去,家里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要是花家兴盛,她就是爹娘兄嫂弟妹的宝,可如今她要敢回去他们就敢不开门,就是她死在门外了大概也会被他们送回花家来,说她是花家的人。
不要说花家如今风生水起,就是花家真的落魄了她也不敢离开。
我只能容忍这一次,若再有下次,不论是谁我都会将人请走。
花芷转身往外走去,天已近黑,风打着卷儿呼啸着吹来,心好像也跟着凉了。
迎春给小姐系上薄披风,花芷拢了拢,回头看向依旧没动的众人,心里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就去族学转转,听听读书声洗涤洗涤,说不定那些想法就没了。
微微倾身,花芷出了屋。
若是冷漠强硬才能让她们安份,给她们就是。
***秋闱这日,整个京城上空仿佛都飘着墨香,贡院外热闹非凡,或年轻意气志向高,或头发染霜做最后一搏,为的也不过是能鱼跃龙门,一举中的。
举人已是半个官身,只有成为举人才算半只脚踏入官场,苦读十数载数十载,只剩这最后一道坎,谁都想迈过去。
花芷把柏瑜叫了来,去给圣人上柱香吧,愿圣人护佑他们一切顺利。
每三年一次,祖父皆会为他们上香,笑言不曾奢想他们个个都高中,只求能护佑他们顺利熬过这九天七夜,别把身体搭进去就是幸事,如今祖父不在,这柱香却还是要上的。
花柏瑜领命而去,半大的孩子越加沉稳。
花芷转身去了前院,人才过月亮门就看到抱夏拎着裙摆快步走过来,小姐,船到了!总算是到了!花芷心里一直压着这事,船一日不到她就一日不安心,既担心路上出事,又怕是浈阳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再过四五天不到她都打算借晏惜的路子去问问情况了。
备车,我去趟码头。
边往外走花芷边吩咐,去海味告知陈嬷嬷一声让那边做好接货准备,再知会拂冬一声。
是。
第三百九十三章船到了天黑沉沉的压着,预示着一场雨即将到来。
几个大丫鬟拿伞的拿伞,拿披风的拿披风,连木屐都备上了,却没一个人劝小姐不要去,因为知道劝不住。
码头上所有人都是脚步匆匆,跑着的也不少,不疾不徐的这一行就尤其打眼。
守在码头上的下人看到大姑娘的马车忙迎了过来,等人下了马车禀报道:大姑娘,就是那艘船。
不用他指花芷也认出来了是哪艘,她曾在浈阳见过东来船行的船,认得他家的标志。
只是当见到从船上下来的人她还是有点意外,走上前去徐徐一礼,笑道:没想到两位会来,少东家辛苦,吴东家辛苦。
夏洚和吴正连忙回礼,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见着大姑娘他们才觉得心安了些,来了这真龙盘踞的地方,那种迎面而来的压制感让他们打心底里的胆颤。
看出他们的不自在,花芷把话题说到了他们擅长的领域,我想看看货,不知可否?当然。
说到这一船给他们带来利益和机会的货两人都面露喜色,夏洚道:这一路我们小心照看,死去的应该在一成左右,我们照你的吩咐把死去的用冰镇着,都没坏。
吴正也笑,若非途中有几天浪急不得不靠岸等风平浪静,损失会更小。
原来如此,怪不得比预期的要晚了几天才到,花芷心下顿安,由迎春和抱夏一前一后扶着上了船。
船很大,咸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夏洚解释道:虽说置了冰,吴东家说还是放在通风的地方好,便把冰盆置在了口子上。
是该如此。
花芷蹲下伸手就要去拿,迎春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的手,下一刻李德已经拿起刚才大姑娘要拿的那尾鱼。
花芷无奈,拍开迎春的手拿了过来,光用看的我要如何看出这鱼的具体情况。
迎春更无奈,什么都让小姐干,要她们何用!花芷连着挑了几个品种又闻又按又看,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新鲜度虽说要打折扣,可如果只用来熬汤还是不错的,还可以做成干货,总归不会浪费。
她又去看了存活的各种海味,海水他们用得很省,量还剩下一半左右,应该是能放上些日子。
抱夏,你带人每种挑一些带回去。
是。
由着迎春给她净了手,花芷下了船,这些东西虽然能给她带来利益,味道却着实不大好。
小姐,许管事到了。
海味盘子不小,需要一个管事拢总大小事务,许管事名许标,是几个丫鬟商量过后挑出来的,确也能干。
许标示意其他人在旁边候着,自己过来请安。
大姑娘。
花芷点点头,看向吴正和夏洚,还请两位东家让你们的人帮忙一起卸货,另外再派个管事随着去铺子里,在铺子里过秤。
听大姑娘的,许管事上去便是,我已经交待过了。
许标看大姑娘点了头才领着人上了船。
办完了正事,花芷才有闲心说起别的,两位一起来京,可是还有其他事要办?两人对望一眼,最终夏洚先开了口,父亲将这条线交给了我,让我来京城开开眼,学习学习,当然,若能谈成一两桩买卖最好。
同行是冤家,我与其他做买卖的人家没有往来,怕是帮不上夏东家什么忙。
花芷看向吴正,吴东家呢?我却是有心无力了,大姑娘要的货量大,我们渔行本就有当地的生意做,还是联手另一家才能供上大姑娘的货,可不敢再起贪心。
吴正笑,这是第一趟货,不亲自交到大姑娘手里我不安心,再则也是想趁机来京城看看,以前虽也去过些地方,京城却是头一遭来。
我安排个人给吴东家,让他带着你去京城可去的地方走走看看,也免得白来一遭。
吴正自是求之不得,连连拱手道谢。
至于夏东家…花芷稍作考虑,这样,我派个眼生的人给你,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能让你避开不能惹的人,京城这种地方最不缺权贵,要是冲撞了夏东家怕是就回不去了。
夏洚是个有野心也有本事的人,虽然被这话吓着了,心一横还是决定去看看,便是不谈买卖他也可以看看京城的买卖是如何做的不是。
两位有什么事和下人说便是,李管家,安顿好两位。
李德躬身应是。
吴正和夏洚皆是一愣,他们可没想着还会被招待,大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们甚至以为这趟来根本都不会见到她,却没想到还被这般妥贴的照顾了。
吴正道:大姑娘无须如此,我们住船上即可。
远来是客,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花芷抬头看了眼天空,不欲纠缠这个话题,这雨不知会不会下下来,抱夏,去和许标说一声,让他去码头上请些人,尽快把鱼送到海味去。
是。
正欲道别回转,迎春附耳过来低声道:小姐,有人过来了。
花芷回头看去,来者三人,皆眼生。
没想到在这里遇着大姑娘,在下柳家柳如易。
彭家彭润泽。
齐家齐宏冬。
花芷回了一礼,三位公子安。
柳如易看向正抬着大桶下船的人,这是大姑娘的新买卖?是,在城南新开了一家名海味的铺子,做的是海里的吃食,欢迎几位届时过来捧场。
海里的东西?我倒吃过一回,不过那味道实在…难以描述,大姑娘确定能吃?花芷看出来了,这三人里这个柳如易为主,她也不在意被质疑了,只是道:柳公子应该也知道我只做吃食买卖,若不好吃岂不是砸我自个儿的招牌?柳公子到时一尝便知。
这一点整个京城都得承认,大姑娘做的吃食买卖到目前为止就没有不好吃的,不论是水果罐头还是绿苔巷鹂云巷数十家铺面,又或者是排着队等预定的食斋都是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忠实拥趸,就连她前两天给学子们弄的那个炸面和肉脯都好吃得不得了,他家就有个要赴考的那天也去了,他偷吃了两块,现在想想依旧想吃。
咦,等等,做出肉脯的人就在眼前啊!PS:修来修去都觉得第二更全是废话,我去重写,今天不一定有,不要等,另外,秋闱的时间就是九天七夜,姑娘们可以去查查资料。
第三百九十四章报喜柳如易眼前一亮,当即就问,不知大姑娘手里可还有那肉脯?味道真是让我惦记得很,若是有的话能否卖我一些?…花芷有抚额的冲动,这一息间转换的画风会不会太突兀了点?而当她看到彭润泽和齐宏冬也是一脸期待时就有点忍不住笑了,这三人,怪不得能成为好友。
花芷想得还真没错,这三人能成为好友还真是因为臭味相投,绿苔巷和鹂云巷就常有他们的身影,柳兄说的肉脯他们没吃过,但是听柳兄形容过,一直就想吃一口,机会就在眼前,眼神哪能不亮。
肉脯暂时没打算做成买卖。
看三人不约而同的黯淡了眼神花芷这次没忍住笑了,她也是爱吃之人,不然也不会对那么多吃食门儿清,对有相同爱好的人不由得就多了些亲近感,于是道:不过家里还剩了些,明儿我让人送到食斋去,几位自去拿便是。
不如今天…好,明天我们去食斋拿。
柳如易打断彭润泽的话,不知大姑娘打算如何卖?不值几个钱,也确实没打算做买卖。
花芷不打算多说,微微倾身便上了马车。
柳如易的声音从外传进来,那我等就多谢大姑娘了。
花芷也不掀帘,靠着车厢回话道,小事,告辞。
马车缓缓驶离,吴正和夏洚不知这三人身份,只看气度不凡就不敢招惹,草草行了个礼就退远了去。
三人从下人那接了缰绳上马,不急不徐的打马前行。
大姑娘不欲留人话柄,不会亲手给我们什么东西。
你一拦着我就回过味来了。
彭润泽扭了扭脖子,叹息似的道:她也不容易,什么都得顾忌着。
是啊,不容易,在所有人都以为花家会如贺家一样垮掉时,她以女子之身生生托着花家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没有对谁摇尾乞怜,没有牺牲姐妹联姻,甚至连名声都没有折进去,她让花家的人都呆在该呆的位置,该嫁人的嫁人,该念书的念书,便是嫁出去受了委屈的也没舍弃,没有折了任何人的骄傲,可这些又岂是平白得来,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们很难对一个女人如何生敬,但是每每说及大姑娘却没有一个人会用贬低的字眼,她用事实为自己赢来了尊严。
我听说了一件事。
两人都看向说话的齐宏冬。
齐宏冬打马靠近两人,低声道:我三表哥姜焕然,曾想求娶大姑娘。
两人齐齐勒住马,柳如易问,什么时候的事?前不久,我知道后还去套过话,三表哥嘴严得很,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说。
大姑娘没同意吧。
齐宏冬点头,对,直接拒绝的,没给一点余地。
意料之中,花家离不开她,也没有哪家愿意娶个媳妇陪嫁一整个家族。
柳如易摇摇头,更何况姜焕然还是次子,要是真让大姑娘进了门长媳该如何自处?姜焕然看不到这点姜大人看得到,不过,我佩服他的勇气。
可不就是有勇气,心里有这种念头的不止姜焕然,可真正敢付诸行动的目前为止却只得他一个,大姑娘太能干了,在她面前他们实在是自惭形秽,娶个这样的夫人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三人对望一眼,皆是自嘲一笑,他们这样家庭出来的人看似什么都有,其实啊,什么都由不得他们自个儿做主,倒是那大姑娘,虽然当家辛苦了些却有了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利,还真是有得必有失。
雨终是下了下来,密集的雨帘裹着风,让本已入秋的天瞬时就更冷了几分。
花芷站在廓下看着有点出神,这么大的雨,不知晏惜在哪里,可有避处,可还安全。
肩上一沉,披风隔绝了冷风侵袭,泛着凉意的身体暖了过来。
小姐,回屋吧,当心着凉。
念秋的声音就和她的人一样,温温和和的没有半点脾气,只是一年的磨砺下来身上还是多了些东西,比如自信,她已经不是那个温软得被人瞪一眼就腿软的丫鬟了,实际上海味那个铺子最后拍板买下来的是她。
外边舒服。
花芷拢了拢披风,虽说贪这一刻的舒服她却也不想生病,亦不敢生病,海味那边如何了?还剩一小半没有卸完,许管事一看不好就让大家先停了。
你们挑人的眼光越来越好了。
被表扬了的念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她素来话不多,这会便是想说是因为小姐信任她们才敢放手为之,话到了嘴边却也说不出来。
那是不是花琴身边的丫鬟?念秋忙抬头看去,只一眼就确认了,对,是琴姑娘身边的清香妹妹。
清香似是不耐在游廊上绕,撑了伞快步从院子里淌水过来,花芷一看她这样心就悬了起来,身体都绷紧了。
奴婢清香给大姑娘请安。
免,可是琴妹妹有什么事?婢子报喜来了。
清香掩不住笑,咱家姑娘有身孕了。
花芷的心哐当一声落了回去,心跳也平缓下来,当即就笑道:才嫁过去多久就有了身孕,果真是喜事。
是,蔡家也高兴得很,说咱们姑娘有福气。
算算日子,满打满算嫁过去也不过整整两月,花琴着实担得起一句有福气,花芷转身回屋,念秋示意清香跟上。
四叔奶奶那边可去过了?是,婢子先去了那边才过来的,姑娘说日子还短,只先给夫人和您这边道个喜,等胎彻底稳住了再给各家派送红鸡蛋。
清香接过念秋递来的干帕子轻声道了声谢。
念秋摇摇头,转身去给小姐沏了盏茶,在外边呆了这么久,可得祛祛寒才行。
让她什么都不要多想,安心养胎,需要什么只管派人来和我说。
是。
清香飞快的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花芷眉头微挑,说。
清香头垂得更低了声,姑娘心里不安稳,想请您过去看看她。
是蔡家有何不妥,花琴怕稳不住胎?这么一想花芷就坐不住了,也顾不得眼下已是半下午,吩咐人备车就往外走去,她大概就是个操劳命,别人家是嫁女娘操心,到了她这里倒成堂姐操心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喜中忧不用张灯结彩,家有喜事也是极易感觉到的,从下人轻快的脚步里,脸上的笑容里,浑身的精气神里。
花芷被迎着往里走,看这架势心里那点担心便放下了大半,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蔡家嫡长孙,还是进门两月就怀上了,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会惹来她人羡慕的事。
蔡家自是知晓媳妇派了人回娘家报喜讯,他们料到了会有人来,比如花琴的母亲,或者蔡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如今花家四房的老太太,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花家大姑娘。
虽然意外却无人不欢迎,抛开姻亲关系,两家如今可还有一桩买卖牵着呢!蔡家大夫人从屋内迎出来,笑眯眯的道:怪道今儿一早有喜鹊叫唤,原来是有贵客盈门。
花芷行晚辈礼,来得冒昧,不敢劳夫人相迎。
可不能这么说,平日里可是请都请不来的。
大夫人把人扶起来,执着她的手一道往里走,老太太知道你要来还换了身新衣裳呢,咱们快去见见。
或许不那么情真意切,蔡家对她的态度却也足够友善,花芷笑容便也真诚起来。
老夫人腿脚有些不便,精神却极好,圆圆的脸上气色红润,尤其笑起来的时间眼睛如一轮弯月,想必年轻时便是极爱笑的人。
花芷喜欢爱笑的人,这映衬了一个人的生活态度,笑着面对生活的人总比苦着面对生活的人要豁达,于是行礼时也格外诚心。
快莫来这些虚的,近身来让老身看看咱们花家大姑娘有多可人。
一句咱们就把两家的距离拉近了,花芷真就走到老夫人身边任她打量,还回得俏皮,回老太太,我也没有多长一只眼睛一张嘴,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真那样的老身还不稀罕了,就喜欢你这模样的。
老太太眼睛弯得更明显,一个人只有真正的内心强大才会有这般从心底透出的无所畏惧,所以她那孙媳妇首先想的是找她来替自己撑腰,而不是自己的亲娘,可见她在花家一众人心中的地位。
知道她的来意,叙了叙话老太太就让清香领着她去了孙媳妇屋里。
待人一走,老太太笑意就渐渐收了起来,明儿屋里的事你以后莫要插手管。
大夫人一愣,娘这话说的,我本也…想到最近的事,大夫人突的就哑了声,她确实没有过多的管儿子屋里的事,可最近却还真是有一桩。
想起来了?你和老大成亲这许多年,我可有往老大枕边塞过人?如今他们夫妻正是情浓的时候,你这么做了明儿也未必感激。
大夫人脸色乍红还白,她想替自己喊冤,可这声冤却也真不那么冤,只能讪讪的道:媳妇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就要那什么,不是想着她若有了身孕明儿身边总要有人侍候吗?我身边的人信得过,身份上也跃不过她去…如今琴丫头有身孕了,你待如何?大夫人不说话了,她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当年怀了明儿的时候老太太是没往身边塞人,可备不住老爷自己抬了个姨娘,当时也恨,可她的地位不曾有半点动摇不是吗?老太太摇摇头,放在平时她也懒得多说,此事却不能胡来,明儿若自己找了那是他的事,你不得往他屋里塞人,记住了?大夫人不敢违逆,低声应是,心里对老太太的顾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她也挺看得上大姑娘,对媳妇更无不满,不然也不会答应替花家女寻摸亲事,可这和给儿子屋里添人并不相冲,谁不盼着多子多孙呢!那边花芷进了花琴的院子,得了消息的蔡志明迎出来,远远就叫了声长姐,满身都洋溢着欢喜之情。
花芷笑着道贺,恭喜。
蔡志明傻笑两声,还是清香在一边提醒,姑爷,姑娘还在等着呢!对对,长姐快里面请,阿琴知晓长姐来了都要望眼欲穿了。
花琴半靠在床头,随着门口一暗,看着进来的人莫名就红了眼眶,明明也没有受多大委屈,明明日子过得算得上顺遂,可见着长姐就是心里一酸,鼻子跟着就酸了。
花芷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听说你有了身孕也没多想就过来了,真是什么都没准备,下次来再补上。
你能来我就高兴了。
花琴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今儿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的丈夫,明哥,我想和长姐说说话。
好,你们说。
蔡志明总算回过味来,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边一看外边的天色又站住,回过头来道:长姐,今儿便在这里用晚饭吧。
花芷摇摇头,家里事多,我没有交待就出来了,等雨小一点我便得回去。
蔡志明不好再劝,只得出了屋。
花琴看了清香一眼,清香会意,领着屋里的人退下并将门关上,念秋退至门口竖起耳朵,不让人听了不该听的去。
蔡家不干净还是妹夫身边不干净?花芷单刀直入。
女人好像嫁了人后就会明显区别于少女时,花琴身上多的不止少妇的风韵,还有成婚后在另一个家庭中催生出来的不安。
其实前阵儿我就知道大概怀上了,我月信向来准时,这次却迟了有小十来天还没来,可我没和任何人说,有点厌食也只说自己是着了凉,当时是想着等日子再久一点症状再明显一点再请大夫入府,给大家一个惊喜,却没想着是我先受到了惊吓。
花琴坐起来往前倾身靠在长姐肩头,好像这样就能获得力量,婆婆暗示我身体不适不能侍候丈夫就得大度些,说白了就是让我替明哥收人,我知道这事在哪家都正常,可我们才新婚啊。
花琴声音哽咽,明明触碰到了幸福,却没想到在马上就要得到的时候被扎得满手鲜血,她不过是身体不适就要替丈夫纳妾,如今有了身孕是不是需得更加积极点才是好媳妇好妻子?花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妹夫如何说?我没和他说,大概是不知道的吧,不过身为男人,真要替他纳妾他还会拒绝不成。
他屋中没有其他人?有一个跟了他两年的通房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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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夫妻之间世家讲究脸面,正妻未进门便弄出庶子这样拎不清的人家不多,可身边有三五个侍候的人却是常见,以这个时代来说成婚前只有一个通房丫鬟算得上是好男人了,却也正因为是好男人才会不知不觉的想要得到更多。
花芷理解花琴的难受,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却不知要如何劝她接受或者反抗,接受了自己憋屈,反抗,一个人要如何反抗一个世道,便是她在和沈棋定亲时不也是顺应这个时代打算做个贤惠大妇吗?可前提是她对沈棋没有男女感情,若是晏惜以后想要纳妾…大概也就一拍两散了。
想到那个男人花芷思想便开了小差,他是不是也和其他男人一样,觉得纳妾才是正常的人生?长姐,我该怎么办?被耳边的喃喃低语拉回神,花芷沉默片刻才道,问问妹夫怎么想吧,他若心里有你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在你孕期难受时还生出其他心思来,如果他自己有这个想法你拦得了今天拦不住往后,便也不值得你为他变得难看,当然,你若想当贤惠大妇我也支持你。
花琴坐直身体怔怔的看着长姐,她以为长姐会生气,会替她不平…花芷笑了笑,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人力所能及,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再能干的人也做不到的,比如让两个人相爱,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绝对忠诚,我们能控制的只有自己这颗心,别人那颗心他愿意给你时就是你的,有朝一日他想收回去了你也留不下,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给茫然的堂妹拢了拢头发,花芷温声道:我们可以爱自己多一点,自己有了多多的爱才有余力去爱别人,也才扛得住伤害。
花琴眼里有了神采,爱自己我就不想去给他纳妾。
那就不纳。
可婆婆会说我善嫉,说我不贤惠,我在蔡家会处境艰难。
那又如何呢?哪个女人敢说自己不嫉妒,又有谁不想独得丈夫宠爱,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过得艰难只能说明你的男人没将你放在心上,如果他心里足够有你他会说是他不同意纳妾,蔡家如何怪到你身上来?他若是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那说明他是想纳妾的,男人若想红袖添香你拦得住?既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拦着,不如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花琴愣愣的看着长姐,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又觉得太过狡辩,她低头摸着自己还不曾显怀的肚子,我有孩子了…恩,你有孩子了。
有了孩子我的地位便无人能动摇。
…恩。
我还可以多生几个…花琴眼泪叭哒叭哒的往下掉,她抬起头来,可是孩子是孩子,不是我的丈夫。
花芷叹了口气,上前揽着她轻拍着却不好再说什么,她已经管得有点多了,不能再去干涉花琴的决定,这是她的人生,什么决定都需得她自己来做才不会后悔。
眼泪浸过衣衫,肩头温温热热的感觉并不好受,花芷也不能由着有孕在身的人过于伤神,于是起了个花琴无法不去想的话题,之前四婶生产时请的助产嬷嬷很不错,我让人去请她,若是现在就能陪在你身边最好,便是不行也需得定下个时间,还有奶娘,我回头就让人去寻摸,妹夫屋里那个可老实?花琴哭声不知不觉就歇下来了,只是声音还哽咽着,有些小心思,我还不看在眼里。
蔡家其他人呢?难免总会有一些。
花芷点点头并不意外,你让清香回去一趟,从你娘或者祖母那里要两个信得过的嬷嬷,你如今是双身子再小心都不为过,蔡家不能说你什么,若身体有点小病痛尽量不要用药,对孩子有害,我会请芍药每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你。
花琴连连点头,她没见过芍药,但是这个名字在花家早就传遍了,她们都知道那是个医术高超的女大夫。
花芷又细细嘱咐了一些事,花琴心底的不安在长姐这一连串的安排下渐渐消弥,情绪也安稳下来。
时辰已经不早,雨势却没有歇下来的迹象,花芷不能再留,起身道:有什么事你随时派人去找我,不要慌神,为了孩子你也得心胸开阔些,你好了孩子才能好。
是,我知道了。
我先回了,躺着吧,用不着你送。
刚准备掀被子下床的花琴又乖乖的把脚伸回了原处,长姐慢走。
花芷点点头往门外走去,念秋打开门,清香在屋外守着,其他人都退得远远的。
长姐。
花芷回头。
你的话我会好好想一想。
花琴强笑了下,我知道长姐不会害我,说的话定是有道理的。
花芷心中软了软,你能想开了便好。
和蔡夫人道别后没走多远蔡志明便追了上来,花芷并不意外,虽说只见过廖廖几次,她也看得出这不是个死读书的人。
天色尚早,妹夫不用送。
蔡志明苦笑,长姐明知我来意。
我不知,妹夫不妨说得明白些。
花芷笑意清浅,眼里皆是云淡风轻,仿佛真是半点不知晓,也不在意。
蔡志明还能如何,如果今天来的是岳母他都没这么紧张,可来的是大姑娘,他说话都下意识的小心些,倒也不是怕这个人,只是知道她不是可以糊弄过去的,就是真要找借口也需得找漂亮些,岳母不能将他如何,大姑娘却未必。
阿琴她…不信我。
这句话一出来,后面的话就顺嘴多了,我记得她小日子是哪天,所以她说不舒服那几日我已经猜到了一点,只是不能确定。
她为什么不信你?蔡志明沉默片刻,她想得有点多了…是你没给她安全感,她才会本能的不信你。
花芷截断他的话,你不用来我这里打探琴妹妹说了什么,我不会对你们夫妻间的事指手划脚,只是我也要提醒妹夫一句,夫妻之间恩恩爱爱是一辈子,相敬如宾也是一辈子,要怎样过一辈子决定权在你手里。
花芷倾了倾身,告辞。
第三百九十七章回来了雨水砸在马车上叭哒叭哒的响,这么会时间雨势看着好像更大了。
念秋把窗口的帘子压严实,又将小姐腿上捂着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道:您也说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何必在这里为他们伤神。
花芷摇摇头,只是觉得女人太不易,蔡大夫人已经算是和善,却依旧想往儿子屋里塞人,再想想那些不好相与的人家,谁又能知晓她们和着眼泪吞下多少苦楚。
偏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被养在深闺的女人既没反对的权力,也没有反抗的本事,名节两个字就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琴姑娘若能从牛角尖钻出来也就好了,奴婢瞧着姑爷心里是有她的。
是有,只是份量有多重却不好说,他们的感情基础太薄弱了。
花芷不再细究,说来说去别反倒把这个本就胆儿不大的丫鬟再给吓着,如今就已经不愿成亲了,再吓着还得了。
听着一路的雨声回到家里,花芷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风从打起的帘子吹进来,将她吹得一个激灵醒过了神。
躬着身子从马车里出来,一抬头就愣住了,这人…回来了。
顾晏惜眼里盈满笑意,一手执伞,另一只手伸向她。
花芷抿了抿唇,把笑意给抿了回去,由他牵着下了马车,再由他撑开披风把她护在其中,共撑一把伞进了院子。
念秋压了压脸上笑意,接过小丫鬟递来的伞往小厨房走去,得让兰巧多做几个菜才行,对,还得备些姜汤水。
待进了屋,花芷除了前边裙摆溅了些微雨水连头发丝都没有湿一根,顾晏惜却湿了半边身体,好在多数雨水都被披风隔开了。
把披风脱到一边,顾晏惜看向和平日里有点不同的阿芷,这是高兴我回来还是不高兴?花芷也觉得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怪得很,不过数日不见怎的还羞上了,轻咳一声,花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般无二,从宫里出来的?对。
顾晏惜不错眼的看着阿芷,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心里的感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他不愿意错过的。
花芷继续若无其事的往正事上绕,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有抓到朝丽族余孽吗?不曾。
花芷此时已经自行消化了那点情绪,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什么发现都没有?那个据点他们抛弃有些时日了,但这一趟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顾晏惜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倒扣在桌子上,花芷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脑中闪过数个念头,花芷抬头,朝丽族自己熔炼的银子?再细看。
花芷将银子拿在手里,她曾在家中见过朝丽国时期所用的官银,和中原其他朝代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底部有一道十字纹,而这锭银子的纹路比之朝丽国时期的更浅,若非有心未必会发现。
且得是新银,用旧的银子怕是更难发现…新银?掌灯。
守在外边的抱夏立刻进来点上灯,花芷在灯下看了看,还是觉得这灯昏暗了些,干脆拿着走出屋外,就着外边的光亮看清楚了,这确实是新银!她回头看向门外的男人,你是怀疑他们控制住了一座你们所不知的银山,还是怀疑他们掌握了什么财路?都有。
顾晏惜走出来,我希望是前者,可后者的可能性不比前者小。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从关外带来的?不会,这新银是我在暗室的角落里找到的,一共五锭,靠着墙排得整整齐齐,从地上的痕迹来看那里曾经堆放了不少银子,这五锭可能是被落下的。
花芷明白过来,新银如果是从关外带来难免磕碰,也没那个必要,也就是说,那熔练银子的地方很可能就在豫州!我留了人在那继续查,不过希望不大,他们不会那么蠢的等着我去抄他们老底。
两人重新进了屋,那位怎么说?查。
…花芷觉得自己此时肯定是一副死鱼眼,所以才会逗笑了对面的男人,她都不想理他了。
顾晏惜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来,这样的阿芷实在少见,怎么看怎么可爱,可猫炸了毛是要哄的,他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把蘑菇买卖先铺去豫州。
花芷哼了一声,这事不用来问我。
若只是一桩普通买卖有管事管着就够了,可我想借用阿芷的头脑把他们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你倒是比我还相信我自己。
谈着正事花芷也不好耍脾气,把可能性想了想,道: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光靠这一桩买卖怕是不够份量,把人逼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人财路,在这之前你先得查个大概方向出来,这么多行当,我总不能行行都沾了,我没那么多人手。
顾晏惜笑了,不是没那么大本事,而是没那么多人手,这还叫不相信自己?不过阿芷确也有这个底气说这个话,她那几桩买卖加起来说是日进斗金都是往轻了说的。
我会查个大概方向出来,人手我也会给你,说起来府里确实还闲置着不少人。
一直缺人手,现在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花芷磨牙,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在炫耀。
顾晏惜这次没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替自己解释,那都是我娘留下来的人,当时陆家光陪嫁的家生子就有二十四家,这还是明面上的,陪嫁的几个庄子上还有不少人,后来我娘也不知是不是打着要给芍药也多陪嫁一些的主意又收进来不少,前几年我分身乏术,便把赚头不大的铺子关了,我又用不上多少人侍候,还不就闲置下来不少人。
什么叫家大业大?这就是!陆家嫁女真是大手笔,一家家生子少则两三人,多则七八口,加起来就是上百之数,再有连晏惜都说不少的庄子上的人,往少了估人数只怕也上了三百,花芷头一次认识到这个和她牵扯不清的男人真是个大户。
PS:这一章我明天可能还会再修一下,先放上来,这两天后台一直很难进去,不想又更不上。
第三百九十八章诉衷情时辰不早,两人先用了饭才又回书房继续之前的话题。
如果真是他们赚来的银子为何还要熔练?又不是非得看相好才能用,这般不是多此一举吗?对朝丽族来说银子不熔练成他们的官银模样就不是他们的银子,就像明明狼图腾会暴露他们的身份,可他们还是想方设法的将那图腾带在身边,在这方面他们一直有种奇怪的坚持,说好听点就是信仰。
顾晏惜突的皱眉,他们这个财路怕是挺肥,赚头很大。
我倒觉得他们未必会全部熔成官银,如果是马上要用出去的银子就没有做成朝丽国官银的必要。
两人对望一眼,顾晏惜点头,我回头让人顺着这条线往下挖。
花芷托腮看着他,让我做豫州那边的买卖,你能做主?我能,此事皇上全权交给了我。
我一个人吃不下,强龙不压地头蛇,到时还是得把利益分给当地豪强。
顾晏惜倾身靠近她,买卖上的事你不用向任何人交待,该如何便如何就是,我相信这件事上没人会比你更懂。
本就是。
花芷被哄得顺了毛,脸上笑容便有点压不住了,轻咳一声道:我得想想往豫州做些什么买卖。
把现在的买卖开到豫州去不行?我只有一个拂冬,只撑得起一家食斋,菌菇买卖本就是要往周边铺的,先去豫州便是,海鲜买卖得再看看,罐头倒是可以,可这桩买卖我以后只打算做个供货商,往外销售之事交给白世叔,至于绿苔巷和鹂云巷的吃食铺子…花芷其实最想做的还是这些小吃食的生意,看着价格亲民,可利润大得可怕,只是,豫州怕是没这么两条巷子给我捡漏。
我让人去寻摸,能找到合适的再做计较。
能这样是最好,花芷点点头,不过这桩买卖档次低了点,怕是达不到你的目的,想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还是得再寻摸一桩能上得了台面的买卖。
都听你的安排。
顾晏惜眉目温和,笑意仿佛从心底透出来,嘴角明明没有向上扬起多大的弧度却哪哪都透着高兴,哪里还能看到面对他人时的冷漠威严。
花芷看着这样的晏惜也心中柔软,她想,如果是她和晏惜之间遇上花琴的问题,那问题根本不会成为问题,她信任晏惜,而晏惜不会让她因那等事不安。
端起茶浅饮一口,花芷抬起头来,晏惜身边可有人侍候?顾晏惜含笑的嘴角绽放开来,花芷愣了下后突然就明白了,晏惜一直在等她了解他,等她来问她想知道的一切。
对不起…花芷嚅嚅道歉,对不起,她太忙了,忙得没时间去多想,没时间去了解他,甚至也没时间加深两人的感情,她只是站在那里等他靠近,被动的接受,然后再反弹回去些许,明明不是一头热,她却表现得那般…那般不上心。
可是,她分明动了情。
所以小别再见她会觉得不自在,所以人不在眼前时随便一点事情都能勾起思念,所以别人的感情出问题她会套用到自己身上来。
这份感情,从来就不是晏惜在一头热。
突如其来的道歉顾晏惜却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想笑,胸膛却被酸涩堆满,这个人啊,终于开始正视他,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你永远都不需要和我谢谢对不起这样的话,阿芷,你没有对不起我。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把她握成拳的手指头一根根打开。
花芷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也被他这般打开了,然后把他装进去,再一点点合上。
不是一定要你说你心悦我我才知道你是悦我的,你从来都是做的比说的多,不是心悦我你不会容许我离你这么近,以你的性子你根本连相见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但我现在还是很高兴,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两人视线胶着,顾晏惜语似叹息:你的心里装着花家所有人,装着那一桩又一桩的买卖,我被挤在角落里只占着小小的一块地方,有时候也恨不得蒙住你的眼睛捂住你的耳朵让你看不到那些,可比起这般掩耳盗铃,我更相信你有一天会发现我在等你。
顾晏惜笑,而现在,我等到了。
你不止是占着一小块地方。
虽然燥得要命,脸也莫名其妙的红了,还热热的好像在冒烟,花芷还是死撑着不避开视线,买卖会上轨道,时间久了就不再需要我事事操心,花家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慢慢的他们在我心里也会不再有那么重要,到那时我心里大半地方就都是你的了。
顾晏惜从不知情话这般动听,嘴巴控制不住的往两边咧开,他把阿芷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道:怎么办,想把心剖出来给你,这样才公平了。
剖出来看一看是红还是黑再放回去吗?花芷把手收回去,借着抿头发的动作低头避开视线,想继续之前的话题避开这尴尬得要命的时候,一时却记不起之前话题说到哪了。
对了,豫州的买卖…我没有侍妾。
话被打断,花芷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怎么看怎么觉得男人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顾晏惜端起茶盏喂到她嘴边,看着她喝下两口继续道:凌王和几位成年皇子曾试图往我屋里塞人,都被我扔出去了,不论是世子的身份还是七宿司首领的身份,我身边都不宜有人侍候。
像是早知会是这样,花芷并不觉得意外,她只是有点奇怪,你那位皇伯父不是很疼你吗?他没有给你安排?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伯父。
所以这两年口里说着要给他赐婚,在他拒绝后却从不曾坚持,皇上才是那个最不愿他身边有人的人,孑然一身的七宿司首领对皇室才是最有利的。
花芷勾住他的手指,她有点心疼,她也曾亲缘缺失,明白不是孤儿却和孤儿无异的人生是什么滋味。
第三百九十九章两个爱情的傻子顾晏惜晃了晃勾着的手指头,笑得有些凉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本也没打算成亲,这个姓氏继承的人足够多了,不缺我这一脉。
所以也不会因为子孙繁盛这样的理由纳妾?我不会让我娘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当年我就在我娘坟前立誓我会替她报仇,我也曾在她跟前说绝不会成为凌王那样的人。
花芷觉得如果可能,晏惜宁可剔骨还父也不愿认那个父亲,在他心里大概早就没有父亲了,所以他从来都称呼凌王,而非父亲。
我爹虽说古板了些但人挺好的,我娘哭包一个,却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好懂得很。
顾晏惜静静的看着面露娇羞而不自知的人,听她继续道:如果有那一天他们一定会对你很好,我们可以住得离他们近一些,搭个梯子就能说话,我爹会拉着你鉴赏古画,我娘会埋怨你惯着我…花芷有点说不下去了,她本意是想安抚晏惜,可说着说着她却被自个儿描述的将来吸引了,要是他们真能走到那一步,要是他们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阿芷。
花芷抬头。
顾晏惜眼神亮得灼人,终有一天我会和你爹一起鉴赏古画,再把我那一仓库的书画古董送他,我会听着你娘埋怨,然后加倍的惯着你,让你娘下次见着再来埋怨我,还有柏林,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
只给他一个可不够,小六首先就不干,还有随安,小寒,柏瑜…他们可都叫我一声姐姐。
都给,他们要什么都给,只要他们愿意叫我一声…顾晏惜把姐夫两字含在嘴里无声说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样的生活美好,美好得他恨不得马上就拥有。
两人眼神交汇,也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然后另一道笑声加入进来,盛满了满屋子的开心。
两傻子。
花芷眼里都笑出了水汽,看向晏惜的眼神湿润的像是带着小勾子,勾得顾晏惜越加移不开视线,他其实很累,马不停蹄的从豫州回来,回宫复命后便来了这里,算起来他已有三日不曾合过眼,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能再去豫州跑上一个来回。
迎春提着灯笼在门口提醒,小姐,天不早了。
雨可停了?是。
花芷起身,回吧,总归一时半会这天还塌不下来,好好歇一歇。
顾晏惜本还想问一问魏家之事,此时却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便是他不在阿芷也没有被人欺负了去,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若阿芷是事事需要他出头的人也走不到今天。
你也可以放松心神好好睡一觉,万事有我。
…好。
这个晚上花芷确实睡得极好,就像是知道靠山回来了似的心下安稳,一觉好眠到天明。
次日一早,花芷就让人请了四婶过来和她说了花琴的事。
菩萨保佑。
吴氏喜不自禁的合什拜了拜,嫁出去的姑娘这么有福气,无形中对花家的其他姑娘也是好事,那个产婆在京中很有些名声,马上进府怕是不成,我先派人去问问情况。
除了她还得请一个,多花点银钱没关系,首要条件是心地要好,奶娘可以去庄户里寻摸,实在没有再往外找。
我明白。
吴氏是真的明白了,在大姑娘这里什么都没有人重要。
还得劳烦四婶你去见一趟四叔奶奶,把我这里的安排和她说一声,别到时候重了。
行。
吴氏忍不住笑,琴丫头信你更甚于她娘,你便也真操起了为娘的该操的心,我瞧着这会成为花家常态,你啊,以后有得受累。
男人回来就好了。
家里是由女人撑家还是男人撑家是完全不同的,若花家未倒,蔡大夫人如何敢在花琴才成为新妇两月就明里暗里提纳妾,花家的男人往那一站就是她们的底气,而不是如她当家一般,还得苦口婆心的去开解花琴。
花花花花花花…人未到声先到,典型的芍药作风,花芷不由的笑了。
吴氏起身,我这就过去一趟。
替我向四叔奶奶问声好。
记着了。
和进来的芍药问了声好,吴氏转身离开,还未出屋就听得身后芍药拖着长腔撒娇,花花,我都累死啦。
吴氏低头一笑,跨过门槛大步离开,看吧,不止花家,连旁人也习惯了把大姑娘当成依靠,就她那个性子也会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负担一肩扛上,怎会不受累。
屋内,芍药抱着花芷不撒手,明明进宫也没多少天,她却觉得有一百年没看到花花了,两百年没有吃到好东西了!很忙?摸了摸人的背,骨头好像是突出了些,是不是瘦了?瘦了瘦了,得让拂冬给我补补。
芍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还点头加重语气,要吃很多好吃的才能补回来。
花芷戳着她的额头推开她,芍药不倒翁似的摇晃了下又倒了回来,用力闻着花花的气息把宫里那冰冷冷的气息遮掩了去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皇宫那鬼地方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无法在花花身边多呆,晏哥只给了她一个时辰,就这还是晏哥找了个理由糊弄住了皇上才给她争取来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比悲惨,芍药都想进山去找师傅了,山高皇帝远的,谁也找不到自己才好。
花芷看她这副饱受搓磨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从抽屉里拿出一罐子肉脯塞她怀里,先吃着,刘香,去和兰巧说一声,让她马上做饭,多做些菜,草草你什么时候得回去?芍药边往嘴里塞肉脯边含含糊糊的回话,一个时辰。
那复杂的菜式就不要做了,先做一些来吃着,再做一些好放的给草草带走。
花花你最好了。
花芷这会没有急事要忙,也就先搁下其他事情和她说话,不是只要顾着那位的身体就好吗?他天天把我拎身边跟着,没事也要跟着,我偷懒的机会都没有,进宫这么多天,昨儿我抱着门死活不放他才同意放我在药房呆一天。
说起这个芍药委屈得不得了,她觉得她不是去当大夫的,是去当太监的,贴身侍候的那种,且无需净身。
第四百章跟风花芷倒觉得皇上是喜欢芍药才会把她带在身边,而不是因为她是大夫。
这么个小太阳一样的人,心思又直白最让人放心不过,将心比心,换成她她也愿意把人拎身边跟着,看一眼就心情好。
她有心问问皇上身体如何,可念头转了转又作罢,她的私心不应该在芍药身上得到满足。
不料她不问芍药却主动说了,他现在就是个泥娃娃,一碰就碎,侍候的人不要说生病,打个喷嚏都是死罪,要是他自己打喷嚏更不得了,我看了不算,还得把太医院的人召来都看一遍确认,天天都得紧绷着那根弦,太煎熬了。
草草,这话不能和他人说,会给你招祸。
我知道,可你不是他人啊。
芍药笑得一脸灿烂,我和别人才不说,又不傻。
花芷摸摸她的头,感觉到手底下的脑袋蹭得欢实她不由得笑了,是啊,她又不是别人,怎会给芍药招祸。
若是有一天他…会不会怪罪于你?他不会,其他人却未必,看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和晏哥关系如何,花花你别担心,大庆朝历史上还没有和七宿司首领拼个你死我活的皇上,才上位的皇上需倚仗晏哥的地方甚多,他只会巴结晏哥,不会上赶着得罪他的。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从我知道有七宿司这么个地方就觉得七宿司的处境很危险,权势太大,威信太隆,若有人成心从中挑拨且皇上动摇了,七宿司的所有特殊都将成为罪状。
这话晏哥也说过。
花芷眼神一亮,他可有什么打算?晏哥说上一代首领,上上一代首领也这么说过。
…花芷被噎得直瞪眼,没饭吃了!芍药嘿嘿嘿直笑,蹭了蹭花花道:晏哥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们都知晓七宿司头上悬着一把剑,一旦落下非人命不能填,可皇上倚仗七宿司已成为习惯,便是曾经想过一些办法要么胎死腹中,要么最后不了了之,花花,你帮晏哥想想办法吧,我也不想他为大庆出生入死却还要被人忌惮着时时防着,活都活得不痛快。
他们几代人都没能解决的事,我如何解决得了。
花芷失笑,除非坐在皇位上的那人本身能力卓绝,并不需要事事倚仗七宿司,再伺机在朝中立几个办事的衙门分化七宿司的权力,让七宿司从中解脱出来回到最早初立时的模样,可能力卓绝的人太少,还要那么巧的出在皇家机率更低,小六足够聪明,暂时看着离卓绝却还有点距离。
行了,这事用不着我们去伤神,对了,第一船海鲜到了,昨天到的。
芍药立刻回味起了在浈阳时吃到的美味海鲜,猛吸了一口口水就要撒娇要吃的,却听得花花又道:家中还在守孝,不能沾腥,我让人送了些去食斋给拂冬练手,从明儿起我便需得去海味呆上几天,虽然做法简单,要做得好吃却也不容易,我得在那里指点几日。
…说给我听却没得给我吃,花花,你这样是不对的!芍药哭丧着脸,她不要回宫了,跟着花花才有好东西吃!我记得每日都有给你送饭。
可我吃不到海鲜…给我送?芍药顿时明白过来,哭脸一息变笑脸,要很多!花芷又戳了这不倒翁的脑袋一下,什么时候缺过你吃的不成,以后吃到你腻。
不腻不腻,有那么多种类呢!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那么大钳子的海蟹,没有骨头的海鱼,好大好大的虾…芍药口水滴哒,真恨不得赖下不走了。
刘香过来禀报,小姐,芍药姑娘,菜已经做出来几道,可先慢慢吃着。
不用人催,芍药欢呼着就跑了,丫鬟们都捂着嘴笑了,只要芍药在家里总是格外热闹。
花芷也算是看出来了,比起想她,草草显然更想念她家吃的。
多包些肉脯给她带走。
是。
听着外边传来‘花花快点’的声音,花芷慢悠悠的出屋,突的想起家里竟然只有肉脯这么一样小吃食了,以前她院子里最不缺吃的,想做什么吃的只要她动动嘴就有那几个能干的丫鬟给折腾出来送到面前,可现在她忙,丫鬟们也忙,哪里还有半点那时的闲情逸致。
那样什么都无需操心的日子,真是怀念。
芍药卡着时间提了个大包裹不甘不愿的回了宫,花芷继续回书房列菜谱,海味她并不准备做那些复杂的菜色,海鲜的特色就是鲜,只要抓住这一点就够了,真正要费点功夫的是熬鱼汤,这个还是需得拂冬来才行。
小姐。
抱夏快步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今儿京城又添了卖小吃食的铺子。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都第六家了…以后还会有第七家第八家第无数家,那又如何?花芷放下笔抬头,边揉着酸胀的右手手腕。
刘香拧了热帕子过来敷在手腕上,花芷自行按着,刘香腾出手来给她按揉每一根手指头缓解僵硬的伸都伸不直的感觉。
抱夏的激动情绪缓下去了些,却还是有些忿忿,这次不同,一共有五家铺子连着,每家卖两样吃食,且价格定得比绿苔巷的更便宜,奴婢担心这样下去仿做我们吃食的铺子会越来越多。
避免不了的,我们都吃肉了得允许别人喝汤。
只是五家铺子连着,背后怕不是平头百姓,也是,利润大家都看得到,既然不能从中去插一脚,那自己开铺子总没人能说出什么来,这是个哑巴亏,便是他们卖的明眼人都知道是从她这学去的,这亏她也得吃下。
垄断在哪里都不被允许,从出现第一家仿做吃食的铺子她就预料到了后边会有的情况,只是对她的影响却比预期的要小许多,她看了上月的帐本,那点回落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止吃食,罐头买卖今年怕是也会有人仿了,徐杰在收肉桃的时候碰上了其他人也在收,只是想要在味道上追上我却也没那么容易,至少明年罐头市场还是我的,等他们追上来白世叔已经占据了大半壁江山,你若知晓了也无需跳脚,不过一桩买卖而已,不值当。
抱夏低头认错,是婢子太沉不住气了。
花芷笑笑,她知晓抱夏是替她着急,可是在做买卖这方面她还真是不惧。
第四百零一章谢家这边厢迎春才着急完朱家二舅就登门了,一进屋说的也是那铺子的事,要说他也不是第一家,可谁和他家似的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要不是京城再找不到绿苔巷和鹂云巷这样合适的巷子,怕是有人都能依葫芦画瓢的也整这么两条巷子出来。
二舅知道背后是哪家?曾出过一个贵妃的谢家,只是沉寂了有些年,近些年出了个三十出头就已是五品户部员外郎的谢晋才有了起色,那人我见过,年少得志,能力也有,可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之前明明是方鸿志的狗腿子却在方鸿志倒台后安然脱身,爹对他观感不太好。
这可真是巧了。
花芷似笑非笑,前几日我在家发作了一通,姨娘私底下和娘家合着伙儿的想给我那庶妹攀上一门亲事,就是这谢员外郎。
朱浩东皱眉,他打的什么主意?在这京中就是身体有毛病的也会早早张罗上一门亲事,他都三十多了怎会还未成亲?等等,我怎么记着他成亲了?莫不是他和那冯家一样,想让花家的女儿去做妾?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说着话朱浩东已经站了起来,看那样子就是打到谢家去花芷都不奇怪,何谓亲人?这才是。
亲手给二舅添了茶,花芷道:他成过亲,夫人早逝了,让我庶妹去做填房。
你那姨娘…朱浩东不好说妹夫的妾室脑子有问题,顿了顿,道:想来你没应。
自然,花家还没有到要委屈姑娘做妾的地步,更何况花蓉自己也不愿意。
花芷身体往后靠,神情间若有所思,是我大意了,只以为不过是有人想对花家落井下石,把事情拦住了也就没再细想,花蓉是秦姨娘的亲生女儿,对别人狼虎心思也当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定是对方许诺了什么,或者…这亲事本就是对方提起来的?是了,谢家败落多年,想来家底是掏得差不多了,谢晋是想从花家得到些买卖上的助力?花家是个什么情况外人并不知晓,如果他套过秦氏的话就会知道这大半年她们姐妹在跟着四婶掌家,他可能以为花蓉是知道一些吃食做法的,如果真像我猜的这样,当时我要没拦着谢家说不定会以各种理由把亲事定在年内,等祖母孝期一过就成亲,这样的话他们的铺子应该也会等到那时才开张。
朱浩东冷笑,想得倒是挺美。
这只是其一,我瞧着他未必没有把主意打到朱家头上,现如今满天下都知道朱家和花家关系莫逆,在花家最难的时候朱家都没有和花家拉开距离,如果谢晋和花家结了亲,他又正好在外祖父手底下办差,外祖父便是不喜他怕是也得多给他两个好脸,二舅您也说他厉害,若是他以这个身份做些什么,往好了想他只是得些好处,要是起了坏心,耍手段将外祖父拖到泥潭里也未可知。
好个一箭双雕。
朱浩东此时对那谢晋已经厌恶至极,想着回去就得给父亲提个醒,这样的人太过防不胜防,最好能想办法贬出户部。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花芷想着回头见着晏惜让他帮忙查上一查,此时便转开话题,二舅来可是有事?肥皂的事。
朱浩东把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数个镂空的匣子,你说东西过关后作坊里就全力运作了,匣子是新做的,你看着如何?挺好看。
花芷拿起一个闻了闻,很香,好像是玉兰花味儿。
打盆水来。
不一会刘香就端了水稳稳的搁到小姐面前,花芷打湿手,拿起肥皂抹在手上,起泡的速度有点慢,但是泡沫细腻,在这个原生时代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净了手放到鼻端闻了闻,淡淡的香味入鼻,很舒服的香味,保持这个质量就可以放开来卖了。
朱浩东神采飞扬的一口应下,放心,以后只会比这好。
花芷看着这样有精神的二舅也觉得高兴,颇有些没上没下的打趣:那可好,我就坐等收钱了。
说得好像收了钱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最后还不是柏林的。
朱浩东突的一笑,待两家结了亲,朱家才真真是占了你大便宜。
这话等同于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花芷一想到柏林的婚事就头疼,拒绝吧,不妥,接受吧,不愿,可拖下去却也不行,朱姗已经十二了。
二舅,表妹的婚事大舅最近可有提?朱浩东本想打趣几句,可看芷儿的神情有点不对,脑子里不由得就多转了几圈,还是在意大嫂的态度?不必如此,家中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与大舅母无关,二舅,是我不愿。
因为两家现在门不当户不对?花芷摇头,与此无关,二舅,我和你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这桩婚事。
明明是对花家百利无一害的事,朱浩东想不明白外甥女为何不同意,若说是为自尊,芷儿若是这般心胸狭隘的人也干不出这许多大事。
可他更清楚,芷儿说不赞成那就是真不赞成,只是因为是朱家她才不好直接拒绝。
芷儿,你得给你外祖母和大舅一个足以说服他们的理由。
我…不用和我说,我站你这边。
朱浩东摇摇打断她,只差没有直白的说他支持两家不结亲,之前他就觉得大哥的态度奇怪,最近他才算是琢磨出来了大哥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上了柏林上无尊长压着,朱姗嫁过去就是掌家媳妇,柏林以后必是要走仕途的,自不会管那些买卖,接手的只会是朱姗,有个这样的女儿如何还要惧他这个弟弟,要是朱姗再多念着娘家一些那就更不得了。
朱浩东却只觉得好笑,便是真有那一日,他把芷儿当死的不成!就她那个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人若欺她她必十倍回报的性子,朱姗敢伤了花家利益芷儿就敢直接休了她!想到这一层他就更觉得这亲结不得,这哪是结亲,一个不好就是结仇!芷儿,去说服你外祖父。
花芷心头顿时敞亮,是了,只要外祖父支持她问题就解决了。
第四百零二章海味(1)晚间顾晏惜来时花芷便把谢家的事和他说了。
我知道这个人,在方鸿志的案子里他脱身得很漂亮,擅钻营,也擅做人,虽是在户部却和其他各部的人都有交情。
顾晏惜屈指敲了敲桌子,之前正好查过他,他不止仕途上有作为,谢家的买卖也多是他在打理。
花芷笑,为官者不得经商这话从来都是屁话,只要不是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跑买卖,谁会知道别家是什么情况。
看中我手中买卖的不止他,但是舍下脸皮来这么干的只有他,这样拿得起放得下脸皮还厚的人最是适合官场。
回头我让人去查一下婚事是怎么回事。
顾晏惜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吴永的折子今儿到了,阴山关正式一分为二,前为军营后为居住之地,吴永为花家领了几个官职,皇上允了。
这是花芷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心里的担心终于是放下去了些,有一官半职在身,在阴山关也就不是谁都可欺了,不过,皇上是何态度?皇上知道边关不能有失,他也曾是明君,只是近几年才会糊涂了些,阿芷,你别对他有偏见。
我对他没偏见,花家要做忠臣,遇上的却非明君,这是花家的命数,祖父他们无怨无悔,便是在那边关之地想的也是大庆,只是我没有那么高觉悟罢了。
花芷欲抽回手而不得,她也就不使劲了,笑容淡淡,其中也确实没有顾晏惜害怕的恨,阿芷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对皇权的敬畏太少,虽平时表现得和常人无异,可在她心里皇上也就是平常人,所以熬死皇上这样的话她也敢说出口。
不谈这个,我拨几个管事给你,从我这边抽调出的人手会交由他们管着,就算今后被人知晓了也不会落人口舌。
花芷眉眼上挑,他们会听我的?他们敢不听?顾晏惜倾身靠近她,我和他们说,见你如见我。
推开这张男人味十足的脸,花芷转开头去,拒绝被色诱。
顾晏惜一愣,旋即放声大笑,他这张脸在别人眼里可止幼儿啼哭,在阿芷这里却能作色诱,他的阿芷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挑动他心里最深的那根弦!花芷低头也笑,脱口而出的话却能让晏惜开怀,那也就没白说。
顾晏惜的动作很快,次日一早就有三个管事由汪容领着进来,三人一见花芷就行了大礼。
花芷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也就受了,有些人是不能太过亲厚的,这一点需拿捏得当。
三个管事年纪相仿,皆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名字也好记,分别是陆大、陆二、陆三。
听着这姓氏花芷就明白他们应该是晏惜母亲的陪嫁,也不多打听别的,免了他们的礼便问,你们手底下一共多少人?回大姑娘话,一共一百五十人,每人手底下五十人。
随随便便就能抽出一百五十人来,缺人手缺得慌的花芷都有点嫉妒了,暂时还不要用到你们,这段时间你们该如何还如何,等我定下章程再告诉你们,另外,不管你们之前定的什么规矩,到了我手底下你们就得守我的规矩。
是。
回话的是陆大,主子有言,一切听大姑娘吩咐。
态度不错,花芷也就点点头,迎春,你和他们讲讲。
是。
花芷定了今日去海味,也就不再耽搁,没成想刚走出院子就看到花灵几姐妹相携而来,见到她立刻加快了脚步,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花芷无奈,但也只能停下等着。
长姐。
三人齐齐见礼,花灵问,长姐这是要出门?对,新买卖还得做些准备,你们有事?三人对望一眼,二姑娘花辛说出来意,长姐,帐本我们都看明白了,可有些东西还是得亲眼看看才能心里有数,所以我们想…想去趟庄子上。
可以。
三人都没想到长姐这么好说话,准备的满肚子理由全都吞了回里。
太阳破开云层,阳光洒落扫去一切阴霾,花芷被晃了下眼睛,下意识的就眯了眯眼睛,做买卖就是得眼见为实,听得再多都不作数,这个时间点汪先生不忙,我请他送你们一趟,再带上几个护院也就差不多了,天子脚下,魏家公子那样的不多。
是,谢长姐,我们一定尽快回来。
不急,一天估计不够,今儿就住那边,明天下午我再让汪先生去接你们。
三人都有些兴奋,脆声应是。
花芷笑笑,转身离开,走出去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和几位婶婶说清楚点,别含含糊糊的,她们心里有数才能不担心。
是。
***海味自从那日连车的海鲜送过来后就热闹不断,京城不靠海,平日里也就能见到些干货,这么多新鲜的海鲜几乎所有人都是头一回见,在门外守着就看了个过瘾,两天下来一传十十传百的满城都知有家叫海味的酒楼快开张了,等于是给海味做了个免费广告。
花芷下了马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在这门外她就闻到了海的味道,一点咸,一点腥,但不让人难受。
小姐。
拂冬快进迎过来。
大家都到了?是。
拂冬搀着她往里走,边道:您放心,只要针对性的再练上几天都能放手用。
你都说能用的人自是能用了。
花芷笑,早在她才打算做这个买卖时就让拂冬培养了一些厨子,侧重的也是做新鲜的鱼类那些,她们大都有些底子,上手也快。
不过都是些女厨子,力气活上大概会要吃力些。
一行人径直去了后厨,越往里海腥味就越浓,当看着那一个个格间里游得欢快的鱼虾花芷心里突的生出一种满足感来,这么多啊!大姑娘。
陈嬷嬷风风火火的上前来,精神好得不行,您说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昨儿送过来的,对方说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再改。
第四百零三章海味(3)花芷定了些蒸锅之类的东西,由于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耗时就长了些,她检查的手段也简单粗暴,让人杀了条鱼上锅蒸,算着时间拿出来淋了点拂冬调的酱料就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唔,时间久了点,肉质不够细嫩。
吐了渣,放下筷子,花芷道:你们都尝尝味。
拂冬第一个试,说出来的话和自家小姐想的一样,肉柴了。
重做,燃香。
燃香能让时间更精准,定下后就是之后蒸鱼的标准了,这也能让才开始挑重担的厨子们不至于一会揭一下锅去看鱼熟了没。
对于做吃的花芷有自知之明,她会做,但是相比做她更会说和吃,只做些简单的还好,可鱼要做得好却也不易,硬是做了三次才算合格。
海鱼和我们平时吃的鱼不一样,不能拿以前那些经验来衡量。
花芷看向拂冬,食斋那边可能放手了?该教的婢子都教过了,也差不多,婢子会将刘娟放在那边。
花芷记得刘娟,在庄子上差点被糟蹋的那个小姑娘,很看好她?拂冬点头,毫不掩饰对刘娟的喜爱,天生嗅觉灵敏,私底下也愿意花心思琢磨,只是离独当一面还差着些。
那就好好磨一磨,你也好多个帮手。
拂冬咬了咬唇,如果刘娟能独当一面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到小姐身边了?连着几日花芷都耗在了海味,教他们处理各种海鲜,按着她亲手写的菜谱一道道菜的告诉他们如何做,再有拂冬在一边点拨,一通百通,找到了窍门大家接受得很快,反倒是大姑娘会做菜这件事让她们多花了点时间来接受。
顾晏惜还是每日来花家吃晚饭,毫不避讳的告诉她一些朝中的消息,花芷从他那知道了粮仓的盖了被掀开了,情况比她说的还要严重许多,皇上大怒,派出钦差大臣主理此事,因着这个契机,之前一直在争论的往炎国买粮一事定下,派出户部左侍郎前往炎国。
谢晋看中此间功劳,多方走动终于得了个名额,被你外祖父一笔划去了。
花芷对谢晋观感很差,此时便不由得想得多了些,他会不会耍什么小动作?顾晏惜笑,朱大人能在朝中屹立多年又岂是好相与之人,恐怕他还巴不得谢晋能做些什么好趁机将人收拾了,对了,那桩婚事我查清楚了,是谢晋故意透音给秦立的,秦立就是你府里那个秦姨娘的兄长。
他身后有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顾晏惜捏捏阿芷的脸,一脸正直的继续说,是冯家,他的第一个夫人既是冯家旁支,若是没有一点助力,他如何短短几年就升到五品。
花芷揉了揉脸,除了耳朵微红好似半点都没被影响,他前妻的娘家让他续娶花家女为填房?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落井下石新招数,得多想打花家的脸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糟贱花家的姑娘,花芷压着脾气又问,冯家所图为何?就为了羞辱花家?顾晏惜把她握成拳的手指头一个个掰开,因为花家有你撑着,没有如他们所愿的那般垮下去,也因为他们看出来花家不会成为下一个贺家,他们只能在你们虚弱的时候多踩几脚,怎么踩并不重要,能踩多重就踩多重,反正你们两家仇怨本就在了,于他们来说不差这点。
花芷脸若冰霜,因为不差这点,所以引诱得花妍那个蠢货赔上一辈子。
京中从来不缺这种人,贺家当年也算得上广结善缘,这份善缘也替他们救下了女眷,可后来如何?还不是被祸害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花家有你便落不到贺家那个地步,那些人不值得你气着自己。
可在她没有来的那一世,他们可能也曾对花家那般步步紧逼!花芷闭了闭眼,把暴躁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再睁开眼时已恢复平时的冷静,皓月有没有什么动静?找理由见了陈情几次,但是说的事都无足轻重,可能她知道的也不多了。
花芷揉了揉额头,脑子里事情太多,撑得头都有点疼了。
顾晏惜起身走到她身后,按着人靠在自己身上,大手按上她两边太阳穴,话语里难掩心疼,歇一歇,就是有人要亡我大庆也不是三两天可成的事,我们还有时间。
花芷唇角上扬,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亲昵。
秋闱后两日,海味开张。
花芷说到做到,真让陈良在绿苔巷和鹂云巷贴了几张告示,开张这日挂上牌匾揭了红绸,再放上一挂炮竹就算完事。
她从来没担心过这桩买卖会不好,当然,也确实无须担心。
炮竹声刚停没多会便又有炮竹声响,花芷只以为是没放完,回头就看到抱夏飞快跑进来,小姐,柳公子、彭公子、齐公子来了,炮竹是他们放的。
花芷扬眉,在码头上见过的那三位公子?是。
来得这么早,还自带炮竹,怕是给她撑场子来了,这大概算是用肉脯结来的善缘?花芷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吃货来说,用吃的东西打交道才是最实在的。
许标把三人请上了二楼,好茶好水的招待着,不等人点菜就先上了一盘炸黄鱼,香喷喷酥脆脆的立刻让吃货三人组丢了那点来撑场子的心思,点菜点菜点菜!之后姜焕然带着一帮朋友来了,蔡志明也带着同窗前来,陆家、朱家等和花家亲厚的几家也派了小辈前来,光这些人就把二楼占了近半。
然后是得到消息的众学子,经历过九天七夜他们自是知晓大姑娘的那一篮子东西与他们提供了多少方便,这样的方便看着好像不算什么,可在当时他们是真的满心庆幸。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今儿大姑娘新铺子开张他们自是要来捧场的。
左右一算,这一茬又一茬的人竟然都和人情扯着关系,花芷知道后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窝心,他们以这种方式护着自己,哪怕自己并不需要,可这份心意她得收下。
去和许标说一声,今儿只收半价。
是。
第四百零四章不速之客比起外间的热闹,二楼的其中一间包厢内就显得太过安静了些。
若是顾晏惜在这里一定会吓一大跳,安坐于内的不是皇上是谁,跟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来福,而是一个长相平常个子平常哪哪都平常的男人,他是暗一。
此时皇帝正看着那送上来的炸黄鱼,香喷喷的还挺勾人食欲,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然后从刺最少的肚皮那儿撕下一小块就要往嘴里送。
暗一一惊,着急之下直接伸手按住了皇上的手,皇…爷,让属下先试过您再…皇帝也不在意他的冒犯,实际上心里还挺受用,越觉得身边的人信不过他就越在乎这微乎其微的关心,哪怕他只是尽忠职守,敞开门做买卖,她要是动什么手脚是做买卖还是自寻死路来了?说完皇帝就把那一筷子鱼肉送进了嘴里,咸咸的,外酥内软,不错,筷子不知不觉又落了下去,对准了另一条黄鱼的肚皮肉,暗一无奈,只得夹了一条鱼笨拙的去侍候人。
待看着被他夹得松松散散的鱼肉,他羞愧之余放下筷子准备请罪,就看到皇上一点点夹起来送进了嘴里,他惊了惊,不由得看向皇上。
不错。
暗一不敢多想这不错是指的什么,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
这时包厢的帘子被人打起,一个穿着青衣小帽腰间系着块围裙的伙计端着盘进来,脸上带着笑,既不显谄媚也不会过于热情,小店新开,多谢客人捧场,此乃鱼汤,小小心意聊表谢意。
皇帝看着那一碗熬得白白的鱼汤便知下了不少功夫,他笑,仿佛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家一般打趣,又送鱼又送汤的,这开张生意你们主家也不怕亏帐。
咱们大姑娘说了,打铁还靠自身硬,咱们的东西好吃客人下次自然还愿意来,要是不好吃,就是成日里半卖半送也不会有人登门。
伙计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睛弯成月牙,是很讨喜的长相,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
说得倒是有道理。
可不,咱们大姑娘做什么买卖都能做好。
伙计抱着盘子弯下腰去,今儿客多,若是上菜慢了还请客人您见谅,对了,咱们大姑娘刚才放下话来说今儿一律半价,请您吃好。
帘子打起又落下,皇帝低头看着那白白的鱼汤突然就笑出声来,什么买卖都能做好吗?完全不知二楼来了尊大佛的花芷去了后厨,第一日厨房里难免有些忙乱,但是适应了后也就好了许多,花芷到处转了转,太过浓郁的腥味让她直皱眉,去把陈嬷嬷叫来。
陈嬷嬷就在厨房帮忙,听到传唤忙快步过来,大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刺鼻了点?陈嬷嬷用力吸了吸鼻子,是有点腥味…不是有点,是非常重的腥味,比起坐在外边点单,客人会更愿意来这里看着选,味道这么重别把人给吓跑了。
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去处理。
多冲洗,该收拢的收拢,该处理掉的要及时处理掉。
是。
花芷还是不太满意,想着回头得找草草让她做点什么药出来去去味才行。
外边突然有了喧哗声,花芷心里有数,也不着急,又做了些安排才往外走去。
近了就听得有人在嚷嚷,这店里的东西就是有毒,没毒我身上怎么会长这些东西?另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这可有意思了,大姑娘和你有仇不成,专门毒你一个?我们可点了不少东西,怎么没见有你这个反应?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我不和你们争,事实摆在眼前,我身上就是长了这些红疙瘩,等等,怎么又头疼了?说话的人做书生打扮,他捧着头,指着许标就骂,快说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赶紧送我去医馆!客人请您看看这里。
许标沉静的指着柜台后打眼处张贴着的一张告示,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若有头疼、脸上及身体各部位起疙瘩并伴有瘙痒等症为过敏现象,且不必惊慌,若信得过店家可从柜台领取药物缓解,若要去看大夫,不远处既是楚氏医馆,一应费用由店家承担。
估摸着大家都看完了,不等那书生发作许标便道:就如有人吃不得菇,有人吃不得芋一样,也有人会对海鲜过敏,不过客人不用担心,医治及时对身体不会有伤害,其他客人若有这种担心不妨也领一份药物,便是事后真有过敏反应也可缓解。
呵呵,明知会让人过敏还敢往外卖,你是何居心?花芷对许标的应对还算满意,只是这书生明显是有备而来,纠缠再多不过是坏了海味的名声罢了,遂从后边走上前来,正要说话却已有书生朝着她见礼,小生见过大姑娘。
是余夏生,没想到他也来了,花芷回了一礼,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都一一见礼,眼神或明或暗的都落在这上回欲见而不得,这回却轻而易举见着的大姑娘身上。
确如传言中出众,不止是美貌,气度更甚。
花芷一一回了礼,看向脸上起了红疙瘩而显得有些可怖的书生,旁边就是医馆,请客人屈尊前往,别耽搁了伤着身体。
既然知道会伤着身体还敢往外卖,你是何居心?花芷唇角微勾,谁做买卖都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惹上人命官司,还是说客人觉得我花家会朝着这许多大庆的栋梁下手?不如客人和我说一说这么做了我能得着什么?哼,你心里清楚。
好似客人比我更清楚。
花芷轻抚衣袖,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书生狐疑的看着她,什么赌?小女先请大夫将客人的过敏治好,然后请客人前往食斋吃上一顿菌菇宴和香芋宴,至于赌什么…花芷笑,就赌客人是不是吃这两样都过敏吧。
笑话,这和我今儿吃海鲜有什么关系?吃过便知有没有关系了。
书生愤怒的指着她,你简直强词夺理!是,我强词夺理,那客人赌不赌呢?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姑娘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却偏偏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第四百零五章与人为善即与己为善没关系你倒是赌啊!声音从柜台顶上的楼梯那传来,花芷抬头,毫不意外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看热闹,说话的还是在码头上有一面之缘的柳如易。
她朝着柳如易倾了倾身,柳如易笑嘻嘻的拱手回礼,大姑娘这店名却是取错了。
花芷好脾气的应,不知该取何名才合适?天下第一鲜如何?太过嚣张了些。
不不不,我只嫌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
柳如易走下两梯撑在楼梯扶手上,便是做这样的动作也丝毫不损他世家子的气度,大姑娘这铺子一定得开得长长久久天荒地老,我家老祖宗就爱喝口汤,以后可算是多一个孝敬她老人家的法子了。
与人为善即与己为善,花芷此时满心都是这一句话,她裣身一礼,心里记下这份善意。
柳如易这样摆明车马的支持其他人自是看得出来,嘻嘻哈哈催促的声音就多起来,那书生一时间竟是上不来也不下去,花芷有心要收拾他也不给他递梯子,静静的等着他回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哪里是做买卖的,分明是欺负人的地方。
说着就要推开人往外走,他推的恰是余夏生,更巧的是余夏生并非只知读书不知世事的书呆子,自是知晓不能让人就这么走了,脚上就跟扎了根似的硬是不动。
有这一下停顿花芷的话也吩咐下来了,许掌事,请这位客人去医馆,也请客人记得,食斋定会备好菌菇香芋随时候教。
许标当即带着早就等在那里的护院上前,把那青白着脸的书生看似客气实则强行带去隔着几个铺面的医馆,开张之前花芷就去了一趟,既是打好招呼也打听了一点情况。
没热闹看了,有人陆续回了自己坐位,也有人问出了声,大姑娘,你怎知那人不敢去吃芋和菌菇?敢问客人,若是你身上出了这等症状是急着找麻烦还是先去看大夫?自是立刻去看大夫。
他呢?问话的书生就明白过来,对,他那样子倒像是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海味是京城第一家吃新鲜海鲜的铺子,除了这张告示,我并不曾宣扬过食海鲜有可能会过敏,也就是说应该极少有人知晓海鲜过敏是个什么情况才对,可诸位也看到了刚才那位客人的表现,他有惊无慌,表演得不到位。
柳如易伏在楼梯扶手上问,大姑娘,这海鲜真有人食不得啊?对,之前我便问过楚大夫,楚大夫说有少数人天生和他人不同,有些东西根本沾不得,比如芋、菌菇、鱼鲜之类,这位客人想来就是此类人。
那大姑娘怎么就这么肯定他是?诈他的。
众人…花芷拿着帕子轻掩嘴角遮住笑意,他太过有恃无恐了,说明他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我便猜了一猜,没想着真猜中了。
柳如易伸出大拇指,摇着头上了楼,眼里的笑却怎么都掩不住。
众人陆续散了,还留在原地的皇帝和暗一就格外打眼,两人就站在二楼楼梯口顺着空隙往外看,正好能看到楼下发生的一切。
花芷不是感觉不到打探的视线,只是此时明里暗里看着她的人不知多少,也不多这一道,遂也就不放在心上,看向还没有走开的余夏生,先生仗义,小女承情。
余夏生连连摇手,大姑娘这可让小生脸都没地方放了。
花芷笑了笑,转开话题道:先生觉得东西可还能入口?味道很地道。
余夏生不敢冒犯大姑娘,虽是抬着头视线却是往下垂着的,也是巧得很,小生便是荆州楚阳人,那边离着海近,小生自小便吃惯这些海味,本来还担心…却没想到竟让小生有种回到了故乡的感觉,大姑娘是懂食的人,海鲜和其他吃食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一个鲜字,原汁原味的吃味道才最正,小生吃得很好。
花芷笑,这样的话她爱听,先生有闲只管过来,别的不敢保证,味道却是不会变的。
这是自然,在京城的日子小生怕是要日日过来觅食了。
余夏生拱手一礼,回了自己位置,花芷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一桌有六人。
给余先生那桌送几份他们没点的菜,不用上帐。
抱夏脆声应了,衣裙轻摆间去了后厨。
柜台暂时没人,花芷正欲进去就被拉住了,念秋先一步进了柜台,向刘香使了个眼色,小姐,这里婢子来就可以了,您进去歇着。
花芷也不坚持,在她这里早已经没有抛头露脸这一说了,君不见她自个儿也正抛头露面着吗?皇帝目送人离开直至不见,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爷,您…回吧。
皇帝施施然的下得楼来,往柜台那一站,示意暗一把牌子递上,结帐。
念秋本来拿着自己的帐本在记帐,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放一边合上起身问好,却没注意帐本碰着柜台里的木牌重又打开了。
她接过牌子来翻到对应的帐单算起帐来,皇帝个儿高,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就落到了那帐本上,还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了一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些,这帐本和他见过的确有不同。
好叫您知晓,抹掉零头,一共是二十四两。
倒也不贵。
皇帝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有些慈祥的意味,念秋便笑,本是四十八两,半价就是这个价。
暗一递上银子,皇帝又问,便是四十八两也不贵,要把这些东西从南边弄来不容易吧。
是,为了让海鲜尽可能的鲜活,船上载了不少海水,海里的东西只有海水才能养活。
海水载多了货自然就少了,皇帝明白的点头,确是有心。
能得客人此语便已是值得。
念秋把找的银子递过去。
赏你了。
皇帝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待出了门,脸上笑意依旧,语气却清淡,去吧。
是。
暗一扶着皇上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缓缓离开,回头看着海味两个字,冷淡的脸上露出些微复杂的神情。
 第四百零六章识你,无悔一楼靠里有一间屋子是花芷专门僻出来给厨房里那些厨娘们用的,女子的力气天生就弱于男人,她们忙活一中午需得有个歇息的地方,跑堂的那些伙计往哪里一躺都行,女人却不行。
花芷此时便在这屋子里歇息,抱夏沏了茶放到小姐手里,这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小姐您说会是谁?总有那么一些看不得花家立起来了的人,也有可能是同行,这事用不着我们操心,蔡家和姜家会去查。
抱夏恍然记起这不是她们一家的买卖,点头道:平白得到这么大个好处,可不得出些力。
花芷虚虚点点她的头,正欲训她几句就听得有人敲门,抱夏以为是哪个姐妹,想也没想就过去拉开门,待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个眼生的男人当即就要关门。
大姑娘,陆先生的长辈有请。
话音落的同时门正好关上,花芷心头一跳腾的站了起来,她认得的陆先生只有一位,他的长辈…开门。
抱夏欲说什么,一看小姐的神情顿时什么都不说了,连忙将门打开,身体却隐隐将门堵住,提防的看着门外比她高一头的男人。
花芷从抱夏头顶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声音艰涩,长辈有请?是,大姑娘该知道为了花家好该如何做。
就像久等的另一只鞋终于落下,花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不像晏惜对皇帝有因亲近而产生的信任,说白了,她对害她家人不得团聚的皇帝没有丝毫好感,在和晏惜互相坦白心意后她就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她不相信那个高坐庙堂之上的皇帝会真的那么信任晏惜。
事实证明她没有料错,便是皇帝一开始确实信任晏惜,且信任了许多年,近来也开始查他了。
请给我一刻钟,小女需得做些安排。
换成别人暗一不会同意,可对方是花芷他却愿意通融,暗卫和七宿司素来相辅相成,关键时刻暗卫还会听从七宿司首领调遣,而此事便牵涉到了七宿司首领,算是自己人的事,他也不想做绝,当即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
争取到了一刻钟,花芷扶着书桌坐下,按住发抖的手用力一咬舌尖,血腥味刺激得她镇定下来。
小姐…抱夏暗恨自己愚笨,竟是听不懂刚才小姐是打的什么哑谜,只知事情不好。
磨墨。
卷起袖子,花芷脑子转得飞快,皇上既知道了她定容不下她,这一趟去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更有可能会回不来了,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今手里的几桩买卖都赚钱,便是万一…万一没了她,有这几桩买卖支撑花家也立得住,只是她要不在了,柏林恐怕得息了走仕途的心,有迎春她们几个辅助,柏林又聪明,能把这家撑起来。
还有朱家,她相信外祖父定会帮衬,花家却不能太过依赖,身份上的门不当户不对没关系,但是绝不能在心里觉得自己低人一头,外祖父在时还好,若有朝一日外祖父不在了,大舅未必不会生出其他心思,便是亲人,也需得势均力敌才能长久。
得告诉柏林,每年最少得往阴山关送一趟银钱,她的消息当然不能说,就像,就像她把祖母的消息压下来一般,他们一定回得来,便是没了她他们也一定回得来,最多就是时间久一点而已,她管不到他们回来了知道这些事会如何反应,前提是他们得回来。
还有晏惜…花芷拿着笔的手一抖,笔尖上的墨滴落在宣纸上,她低头看了看,然后看着抱夏将废了的纸张拿开。
深吸一口气,花芷落笔很稳,第一封信她留给柏林,把家里的买卖交待了一番,稍作犹豫后在末尾留下一句:愿你长成苍天大树,脚扎地,手撑天,长姐看得到。
抱夏捂住嘴泪如雨下,她不知道本来开开心心的开张之喜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她愤怒,她不甘心,然后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加重磨墨的力道,让墨又黑又浓。
第二封信花芷留给了祖父,廖廖数语,道尽她和花家的羁绊。
第三封信留给父亲,不知那个不善言词的男人回来知晓她的结局是不是会动摇心中信念,她其实还挺期待。
第四封信留给小六,只有五个字:愿盛世太平。
一刻钟快到了,花芷把最后一封信的时间给了晏惜,可落下晏惜两字后她却不知该如何继续,那个说着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会伤心吧。
忍下心中涩意,花芷缓缓落笔:识你,无悔。
放下笔,花芷在心里补充,愿你来生不要投生帝王家,得享亲情、爱情、友情。
把衣袖放下,花芷轻抚头上簪子,最终还是没有取下。
若我今日未归,立刻寻柏林回来,把信交给他。
小姐…抱夏跪倒在地抱着她的腿连连摇头。
花芷看着自小伴她长大的丫鬟,心头一片悲凉,她不是不怕,不是不惧,只是她没有退路,皇帝掐着她的死穴,她现在便是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
好生辅助柏林。
小姐,婢子和你一起去,一起去…抱夏连滚带爬的站起来,顾不得抹眼泪就要上前去开门。
花芷拉住她,给她擦了擦泪,道:柏林没有你们不行,乖。
小姐,您带上婢子,家里还有迎春她们呢,您带上婢子吧,婢子不说话,婢子只跟着您,您去哪里婢子就去哪里,在哪里婢子都侍候您…抱夏泣不成声,死死揪着小姐的衣袖不放手。
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花芷笑了一下,我总要做点安排的。
不然她如何安心,若非只得一刻钟,若是能给她一天时间,不,半天就够,她也会做出更万全的打算。
可,事不如她意。
花芷走向门口,听着身后的呜呜声,心头一片平静。
能白得一辈子,能得一个家,能得一家还算不错的家人,能得几个忠仆,能得…一有心人,便是她的生命在此嘎然而止,她也是赚到了,只是她也遗憾,她以为她可以得到更多。
打开门,看着门外的男人,她轻声道:请带路。
第四百零七章有请皇宫。
顾晏惜拿着一份卷宗前往御书房,正要请示,带笑的声音从后传来,朕如今一看到你就头疼,别又是出了什么事吧。
顾晏惜转过身来正要回话,看着皇上的衣着就皱起了眉,这可不是皇上常服。
您出宫了?许久不曾出过宫门,出去沾沾人气。
皇帝漫不经心的越过他进屋,来福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敢多使一个,今儿皇上出宫却没带着他,这让他非常不安,皇上莫不是不想用他了不成?顾晏惜也没多想,跟着往里走边道:您应该把芍药带在身边。
她要听到了看她会不会和你闹。
一想到那日她死抠着门不放的样子皇帝就笑得不行,那娃儿就是个活宝,不想天天守着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其实他也并不是非得大夫寸步不离的跟着,可他实在喜欢看她那无聊的自己和自己玩的样儿。
顾晏惜硬生生把话题说到了正事上,臣刚刚接到消息,南边出现了疫情。
皇帝敛了笑,襄阳?是。
皇帝猛一拍桌,朕三令五申让他们注意善后注意善后,他们就是这么善后的?大灾过后有大疫,史书上记载的就不止一次两次,他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您别着急,疫情已经控制住了。
顾晏惜接过来福手里的茶摸了摸杯沿递到皇上面前,好叫您知晓,六殿下如今正在襄阳,疫情就是他们想法儿控制住的。
皇帝一愣,他既然查过,自然也就清楚小六儿前段时间一直在花家,七月份的时候跟着花家那个小子出去游历了,只是一旦有疫情发生,且会报上来便不会是小疫情,小六儿竟然…他暴露了身份?可有危险?六殿下很小心,不曾暴露身份。
顾晏惜把卷宗递上,皇帝忙拿过看起来,他也想知道小六儿是怎么做到的。
顾晏惜眼观鼻鼻观心,他是在再三斟酌过后才把这份东西送到皇上面前来,在大皇子二皇子皆失去机会后,小六该露一露脸了,而且是露大脸,能控制住疫情绝对是大功一件。
石灰竟还可以这般用,也亏得他们果断,若真是大范围暴发哪里会这么容易控制住。
皇帝放下卷宗感慨,看似不经意的问,这法儿真是小六想出来的?臣目前也只收到这个消息,具体情况为何却是不知。
皇帝不置可否,把卷宗合上放于一边,既然小六儿在那里,你给他去个信,赈灾的一切后续朕希望从他那里得知详情,若有人不想活了,朕予他先斩后奏之权。
顾晏惜不是很赞同,皇上,六殿下年幼,把他推到台面上是否不妥?唔,有道理,你让他悄悄儿的便是。
…顾晏惜无语,不知皇伯父这有些俏皮的话是什么个意思。
皇帝虚指着顾晏惜大笑,传信的是你的人,还不是由着你怎么说怎么是,他们还敢到处张扬不成,外人如何得知。
是,臣遵旨。
说完顾晏惜就要告退,皇帝却喊住他拉起了家常,可有常去给太后请安?是,有去。
皇帝自嘲一笑,她如今都不乐意见朕了,你多往那里跑几趟,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来福拿。
祖母如今见得最多的是芍药,她老人家也不乐意见微臣。
好像也是,芍药要躲朕就往太后那跑。
一想到芍药皇帝又忍不住笑了,掐着点来号平安脉的芍药扒着门更是连门都不愿意进了,您以后就让太医跟着吧,我要搬去和太后娘娘住。
皇帝更是笑得不行,顾晏惜走到门边把人从门上撕下来拎着后颈送到皇上面前,号脉。
芍药不是很高兴的哼哼两声,还是捏住了皇上的脉搏,片刻后郑重无比的道:您笑少一点,身体会负荷不住的。
皇帝给了她一个脑崩,朕只听说过笑一笑十年少,还不曾听过笑了会不好的。
没忽悠到人芍药不太开心,拿起挂在御桌上的册子记上几笔后背上药箱就要离开,却见得暗一从外进来,皇上,人请来了。
皇上恩了一声,看着还在晃动的册子道:你们俩去里屋呆着,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出来,更不得弄出动静。
顾晏惜和芍药对望一眼,不知道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只隐隐觉得不好,却不敢违背,先后进了里屋。
来福,你去陪着吧。
来福躬着身体过去,对上世子的视线只能摇头,他确实不知发生了何事。
当门掩上的那一瞬,来福看到了从外进来的花芷,他捂住嘴,回头看向世子,满眼惊惧。
顾晏惜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下,是阿芷!皇伯父把阿芷请进了宫!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自己何时露出的马脚,可想来想去,他并不曾在花家一事上多插言,真正正面提过阿芷的也就是一起合伙做买卖,难道是这事让皇伯父起疑心了?芍药本来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可当她听到外边传来花花的声音就疯了,她一把抠住晏哥的手臂就要说话,被顾晏惜眼疾手快的捂住。
芍药反应过来,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无声的问:花花怎么会进宫?顾晏惜沉着脸把人按着坐下,他也想知道原因!外边,花芷跪伏于地,宫人全部撤了出去,门在她身后关上。
抬起头来。
花芷暗暗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抬起头来,视线却垂着,不瞻天颜。
皇帝似笑非笑,朕都要以为花家的大姑娘真是个这么守规矩的姑娘了。
民女万死。
不用万死,一死就够了。
皇帝往前倾身,今儿在你新开张的铺子里,你对那个来找茬的书生说他太镇定了,所以才会暴露,花芷,你也同样如此,你太镇定了,便是第一次来朝见朕的官员都没你镇定。
民女万死。
第四百零八章说实话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花芷依旧低眉顺眼,民女行事让皇上不快就是民女的罪过。
这罪可慢些论,朕现在倒是好奇,你会的这些东西都是和谁学的,花屹正可不会这些。
花家曾有天下最大的藏书阁,民女从识字起便悠游于其中,所学所会皆来自于书中。
皇帝眼中满是兴味,你怨朕?民女不敢。
朕要听实话。
花芷语调平平,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自小祖父就这么教我。
朕听闻你曾两度前往阴山关。
是。
你可知罪?花芷重又跪伏于地,额头抵在地上,民女知罪。
哦?说来听听。
皇上说民女有罪,民女就是有罪。
皇帝敛了笑,你这是存心寻死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民女不敢如此想。
朕看你敢得很。
皇帝起身,背着双手走到她面前,朕给你指条明路如何,说不得还能让花家人少吃些苦头,早日回京。
请皇上示下。
入宫为妃。
内屋,芍药跳了起来,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满脸的愤怒让她的脸都扭曲了。
顾晏惜面无表情,眼中却风起云涌,已不知刮过几次寒风。
花芷沉默片刻,就在皇帝以为她要同意时就听得她道:皇上想听实话?自然。
皇上想听实话,民女便回您实话,不过在那之前民女向皇上讨个承诺。
你说。
民女之言行若有不妥,请皇上罪不及花家。
皇帝走了几圈觉得累了,重又在御桌后坐下,他很想听实话,于是点了头,朕应你。
花芷挺直腰抬起头来,视线不再垂着,整个人的姿态和之前判若两人,皇上既知道民女便是已经查过,那民女和晏惜的关系自也瞒不住您,素来听闻皇上倚重世子更甚于众皇子,民女现在却觉得传闻果然信不得,若真那般看重岂会说出此等话来,您可知晓,晏惜视您如父?放肆!皇帝脸颊抽动,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花芷心里拱着一团火几乎都要把自己点燃了,她心疼晏惜,心疼得恨不得一椅子砸到皇帝头上,背个刺杀皇上的罪名也要替晏惜出这口气,可她仍记着不能将花家拖到这泥潭里来,这个罪名是夷九族的,所以她忍耐着回话,是您说要听实话,这就是实话。
皇帝阴沉沉的看着她,若朕允你,只要你应了就可让花家重新起复呢?皇上不够了解花家,花家一屋子书生,而书生最不缺的就是意气,若民女用此等方法换来家人无恙,祖父宁可这一辈子蹲阴山关也绝不会回来,父亲会觉得是他拖累了民女,自我了结了也绝不会受此庇护,民女也不愿意,若民女应了此事,那是将花家的风骨花家人的自尊扔在地上踩进尘埃里,您可以一句话让花家翻不了身,民女却舍不得,舍不得他们拿笔的手做粗活,更舍不得摧毁他们的精神,让他们承受比流放更严重的灭顶之灾。
所以你前往阴山关给他们送银子?敢问皇上,大庆律哪一条规定了亲朋不得前往探望亲人?民女的银子是自己赚来的,不是抢来的,如何送不得?花芷抬着头直视皇上,眼睛亮得仿佛能将人灼伤,不就一条命吗?她不要了!晏惜敬您如父,天南海北的跑给大庆朝堵窟窿时就说您先是皇上才是伯父,得您一句安慰一点爱护时就说您是伯父,是待他最好的亲人,他对您,对大庆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全部,可您呢?您看重他能干看重他忠心,更清楚他不惦记您那个位置,所以可着劲的使唤他,让他当牛做马,还美其名曰看重,敢问皇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您不亏心吗?替他鸣不平?是,替他不平,您有后宫三千,而他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世子府,事情永远处理不完的七宿司,而后,他有了我,他只有我。
花芷脸上带笑,眼神却冰冷,他却不知,他敬重的伯父,他视之为父的人连他仅有的都想夺去,皇上,您其实不是真的看重他,而是和他有仇吧。
皇帝看着她,他和你说的?何用他说,一个人孤独久了满身都是寂寥的气息。
花芷膝盖钻心的疼,可她仍旧倔强的跪着不动,连腰板都没有塌一下,她抗旨在前,态度猖獗在后,反正是没命活了,如果能以这条本就快要没了的命激起皇帝对晏惜的愧疚,不用很多,只要有一点晏惜以后也要好过点。
有些人,得到的多了就以为那是必须的,却不知天底下没有这个必须。
皇上没有再说话,望着虚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御书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内屋,顾晏惜闭了闭眼就要往外走,来福死死拉住他,对他摇头,无声的道:再等等。
顾晏惜看着他,来福用力点头,他跟了皇上几十年,虽说近一年来皇上越加难测,可多少还是有迹可寻,他怎么都不觉得皇上是真看上了花芷,不是说花芷不好,而是自从怡贵人的事之后皇上已经极少涉足后宫了,没必要收一个亲自发落的罪臣之女入宫,传开了名声也不好听。
而且皇上待世子确实是有几分真心的,若真查过了知晓两人有情,成全不成全两说,却也当不会做这种事来恶心世子,就如大姑娘所说,这就不是看重,而是有仇了。
顾晏惜勉强被说服,却没有退回去,贴着门站着,随时准备冲出去和阿芷同生共死。
他怕,怕自己没忍住冲出去会害了阿芷,怕这是皇上的一次试探,怕不论自己怎么做都救不下阿芷,怕…他怕太多太多了,顾晏惜想,如果真救不下那就一起上路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芍药跟过来倚着晏惜的手臂,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所有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不论怎样她都是要在一起的,不论以什么方式。
PS:三更,这段剧情要连贯着写,就没有单独先发昨天欠的那更。
第四百零九章皇帝的目的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安静。
皇帝以为这样会逼得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露出些许怯弱来,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一脸的无惧竟没逊色半分。
她是真的不怕降罪,在得了他承诺不会罪及花家之后。
皇帝打破沉默,你就不怕死后朕不履行承诺?我不信您,我信的,是花家世代尽忠的大庆君主。
皇帝一愣,旋即大笑,便是到了现在你依旧在为花家争取所有可能的希望,花芷,你的弱点太明显了,拿住了花家就等于是拿住了你,你若狠心一点何至于此。
皇上您够狠心,可您除了晏惜还有谁?我不够狠心,可我有一整个花家,若我今天死在这了他们会为我哭,会一辈子都记得我,您呢?花芷笑得甚至有些恶意又有些痛快,她厌恶这个毁了她安宁生活的皇帝,厌恶他让晏惜当牛做马,一年到头没几日清闲,厌恶他猜疑这个猜疑那个,一个念头就能定人生死,平日里她要藏着掩着当孙子,今儿反正要死了,她何须再忍!皇帝脸色深沉,你无须说这些来激怒朕,朕比你更清楚。
可您还是怒了,因为您很清楚我说的是实话。
皇帝冷冷的盯着她,花芷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她不怕!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怕!对峙中,暗一悄无声息的进来,把几封信奉给皇上。
不过普普通通的信封,花芷却仍旧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留下的信!身体晃了一晃,花芷迅速在脑中回想了下信中的内容,无妨,对,应当无妨,当时写的时候就不是当成私密信写的,她也深知这种信的不保险,没有说任何不能示人的话。
皇帝看她一眼,从中挑出‘祖父亲启’那封故意慢条斯理的撕开口子,抖开信纸看去:祖父,见信如面,您纵容我教导我十数年,我用这十数年所学护花家周全,一饮一啄原是天定,我无愧,您勿念。
皇帝笑,你们倒是祖孙情深。
是,您大概不曾有机会体会。
皇帝不理会她,挑了‘父亲亲启’那封打开,父亲,见信如面,难为您满脑子圣人之言,却容忍了女儿私定终身之事,也谢谢您不顾生死替我挨刀,愿下辈子再续父女情份,照顾好娘,女儿叩首拜别。
皇帝拿起第三封信,信封上是‘柏林亲启’,柏林,长姐把家中买卖交付于你,你只要守住了这些花家就绝不会落到不堪的地步,绿苔巷和鹂云巷的买卖为长姐独得,水果罐头买卖家中各房都有出钱,所占份额有详细记录,可让念秋找于你,罐头买卖你无需多管,按即定价钱卖与白铭夏便是。
食斋和菌菇以及海味三桩买卖皆是合伙买卖,我都有做下详细记载,利润按份额分红,半年一次,香皂买卖收三成红利即可,其实诸事一律无须插手,长姐把迎春几人皆留给你,好好用她们,也需得善待她们,长姐的承诺你也需得替我完成,凡是花家嫁出去的女儿你都须竭力护持,若芍药还愿来往,奉她为姐,柏林,愿你长成苍天大树,脚扎地,手撑天,长姐看得到。
皇帝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重又拿起一封信来,看着信封上‘小六亲启’四个字他怔了一怔,当看到信上的内容时更觉意外。
为什么留给小六儿的是‘愿盛世太平’?你看好他?花芷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皇帝冷笑,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让小六儿在襄阳出意外?我信,谁敢和您比狠心。
花芷张开眼,神情一片平静,仿佛晏惜根本不曾提过那些打算,小六是皇子,即便他不受宠被自己的父亲轻易放弃,他也依旧是天家血脉,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可以做到许多平常人做不到的事,大庆是顾家的大庆,我向自己教导过的皇子祈求盛世太平有何不对?狡辩!这就是答案。
皇帝啍了一声,拿着最后一封信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拆开来,信的内容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眼前这种他没有想过,这么简单,却又这么情浓。
识你,无悔。
就算因为认得他而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也无悔,这是她对这份感情的态度,敞亮的根本不屑遮掩。
皇帝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晏惜会看上她了,当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久了后突然看到了光亮,便是明知道那是一团火也会控制不住的扑上去,花芷就是那团火,晏惜,是那个孤独的走了许久的旅人。
孤独啊,除了傻子谁不孤独,皇帝哼笑一声,把信纸往御桌上一扔,身体往后靠深深陷进椅背,听说淹了凌州解水患,在那里修条新的运河这个主意是你出的?花芷眨了眨眼,这事有什么不对吗?皇帝是想牵扯出谁来?晏惜?神经紧绷许久精神已经到了极限,长时间跪着又消耗了她太多力气,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花芷一时间脑子根本转不起来,更不敢回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给晏惜招了祸。
皇帝看她这样突然就有点羡慕晏惜,出生在皇家什么都有,什么都轻易可以得到,唯独真心难寻,他后宫佳丽无数,却没一个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来到他身边的人,一比较,晏惜太幸运。
花芷的态度转变很明显,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认罪的态度来的,并试图从中寻得一分生机,是在他提出入宫为妃后她才自断后路,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晏惜,她替晏惜不值,替晏惜不平,为了一个还未给她任何名份的男人她连命都愿意搭上,若有朝一日成了亲,她得如何护着他?这样强势的性格若嫁去别家可能会惹来不喜,可对失去一切,连家都没了的晏惜来说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可一想到从不对他有所隐瞒的侄子为了她竟对自己阴奉阳违皇帝仍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花芷。
第四百一十章皇上的目的(2)既然主意是你出的,那此事就由你来办。
花芷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不要她的命了?若是办不好,不止你,花家所有人都去边关蹲着吧,永远别回来了。
花芷身体有些发软,甚至在发抖,抱着必死的心时什么都不惧,什么话都敢说,可当知道生死关已经过去了,没了那股勇气撑着,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害怕。
她仍旧不愿失态,慢慢的软下僵硬的腰板跪坐在脚跟上,在这短短时间内把眼下的处境梳理了一遍。
皇帝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她的命,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吓一吓她再交给她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只是如此,根本无需说那句入宫为妃惹得她发毛的话,莫非…这是对她的试探?皇帝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眼下这个结果是他要的吗?抛开这些不想,运河也不是说修就能修起来的。
史书记载,修建惟河耗银钱无数,征民夫五百万以上,死伤不计其数,历经十二载才有如今这般规模,皇上欲开通的这条运河虽说规模不及惟河却也绝非小河道,敢问皇上如今有多少人力多少物力多少银钱可投入?没有。
皇帝回得很是光棍,若是朕什么都有交给工部去办就是,何用你来。
那请皇上另请高明吧,民女没那个本事,皇上也无须拿家人来威胁我,做不到的事就是杀再多人也一样做不到。
听闻你的买卖日进斗金。
便是民女献上全副身家也远远不够,且也非只是银钱的问题,最主要还是人力不够,今年已有大半地方服了徭役。
需要的时候可让百姓加服徭役,这样的事并非没有。
花芷知道非但有过,还不少,可这么干从来于国力无益,还会让百姓日子更加难过,她投胎花家,落地富贵,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便是后来花家倒了,过的日子也绝非普通百姓可比,她从不曾亲眼见过他们的不易,可她也是读着史书长大的,知道的并不少。
为一条不是必须的运河而激起民怨,皇上也认为值得?百姓于皇帝来说与蝼蚁无异,在这御书房内他也毫不遮掩,能让朕万古留芳便值得,就如那惟河,当年付出那么大代价,人人皆称暴君,可史书上依旧要记着惟河是在他手里兴建,他万般不是,也得承认他这桩功德。
哪怕因此被称为昏君?皇帝神情扭曲,要是有选择谁愿意当个昏君!民女另有一问,若凿建运河之时朝丽族余孽攻打过来该如何?民夫都抽调去凿河了,兵部去哪里去补充兵源?便是去运河边勾兵丁…花芷冷笑,磨得瘦骨伶仃的新兵去送死吗?皇帝也冷了下来,花芷,你莫要以为朕不会杀你。
花芷不会蠢得在知道自己有命活下来的时候还去找死,遂垂下视线闭上嘴巴,一如她才进御书房时规矩老实的样子。
看她如此皇帝那股邪火才褪了去,若非看中她的脑子,在知晓晏惜为了她做的那些事时他就不会留她!朕要开通这条运河,你要做的,就是替朕做成这件事,其他话在朕这里都是废话,想明白了再来回朕的话,记住,你只有一天时间,暗一,送她出宫。
暗一躬身退至花芷身边,等着花芷起身。
花芷脚已经麻得根本没有感觉了,她撑着地站起来,尽力站直了指挥着自己的脚往外迈,不料麻得如同百万只蚂蚁在啃的腿在迈过门槛时抬得低了点儿,扶之不及她直接摔了出去,脸着地痛得她闷哼一声。
顾晏惜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这会确定了悬在阿芷头上的刀已经移开,再听得这般动静哪里还忍得住,拉开门飞奔出去把狼狈不堪的阿芷抱进怀里,用力得仿佛想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花芷愣了一愣,然后用力的回抱住了他,她在阎王殿前打了个转,晏惜何尝不是,从晏惜肩头看去,看到抱着药箱的芍药笑了笑,朝她伸出手。
冷静得反常的芍药顿时眼睛一红,扑过来抱着两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不停的喊着,花花…花花…花芷乏力得厉害,眼前发黑,她不动声色的闭了闭眼忍过这一阵,用尽力气对着舌尖一口咬下,剧烈的疼痛袭来,血腥味瞬间盈满口腔,倒是精神些了。
暗一在一边提醒,时辰不早,大姑娘该出宫了。
花芷看了眼天边,原来已是黄昏。
顾晏惜抱起花芷就要往外走,来福从御书房追了出来,皇上请您进去。
顾晏惜脚步微顿,我先送阿芷出去。
皇上让老奴提醒您,您的身份不能暴露。
来福回头看了一眼,阳光的映衬下越加显得御书房内格外昏暗,他眯了眯眼也没看清皇上此时是何神情,只猜着肯定不会好。
等我。
顾晏惜小心的放下人,去了旁边偏殿里,片刻后出来就换了个人。
花芷只在晏惜揭露自己身份时见过一次这张脸,四品带刀侍卫吴亮。
重又将人抱起来,顾晏惜大步往外走去,芍药背着药箱哐当哐当的追了出去,压根忘了她等闲是不能出宫的。
和进宫时的各种检查比起来,出宫简直称得上是畅通无阻。
宫门外也不知哪家的马车在等着,顾晏惜抱着人也不影响他的好身手,根本不管车架上还坐着马夫,直接就跨上去进了车厢。
那马夫也不敢得罪从皇宫中冲出来的人,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芍药紧跟着追上来,夺过他手里的马鞭把人从马上踢了下去,七宿司征用了。
七宿司名头一出,那马夫立刻不敢多话了。
芍药挥着马鞭把马车赶了起来,边敲着马车厢外边道:晏哥你快点出来赶马车,我去看看花花。
顾晏惜不理她,把人小心的放着躺下,看着她额头上青紫还泛着血丝的伤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受到了这个在感情上素来不动声色的女子对他的千般维护,爆发的那种感情像是带着火气,就是隔着门也能把他化了,他想,他愿以一身血肉来滋养她。
这个人,是他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活着才有可能我们这算是过了明路了吗?花芷带笑的话打破马车内的沉默,她微眯着眼,嘴角上扬着,狼狈中竟透出些轻松的姿态来。
阿芷…我都已经做好被砍头的准备了。
花芷撑着起身,顾晏惜连忙上前去扶,她顺势靠进了男人怀里,哪里都没有这个地方让她觉得安心。
结果比我预料的好多了。
顾晏惜低头,把她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整了整,哑声道:可眼下绝不是修运河的好时机,若修好了,得千古留名的是皇上,恶名将由你来背,如果修不好他真会将花家悉数发配,阿芷,他做得出来。
我知道很难,可是我活下来了,活着一切才有可能,会有办法的。
顾晏惜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愤怒,但是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悲伤,他做了那么多,所求也不过一个花芷而已,皇伯父明明知道,可他也没有因此而手下留情。
开通运河之事他之前说过一次后就没再提,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执念如此之深,我应该及早提防的。
花芷轻轻摇头,没用,你劝不住一个连昏君这个名声都愿意扛,只为千古留名的皇帝,晏惜,你别把自己逼入死胡同,只要我活着就有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你知道的,我很会赚钱。
可这不是赚钱就能解决的事,阿芷,你在御书房说的那些问题半点没有夸张,眼下就不是大修水利的好时机,开凿一条河道所需银钱也绝不是一人之力能承担得了的。
顾晏惜心下着急,语调都快了,他不是不信阿芷,不是不知道阿芷赚钱的能力,可本该举国之力来办的事要压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会被压垮。
晏惜,信我。
花芷坐起来对上男人的视线,信我。
花芷的冷静感染了顾晏惜,他闭了闭眼,重新把人抱住,蹭着她的头顶点头,信你。
两人不再说话,花芷是真的累了,人昏昏欲睡,顾晏惜舍不得去打扰她,脑子疯狂转动,想着他在这件事里能做些什么,得从哪里入手,直至马车停下。
芍药掀起帘子,怒气冲冲的看了晏哥一眼,看到睡过去的花花才轻哼一声,把帘子搭到一边,率先跳下马车去角门敲门。
才敲一声门就应声而开,守在那里的却是抱夏,她眼睛红肿着,看到芍药以为是来找小姐的,忍着眼泪正要说小姐不在,就看到她身后陆先生抱着小姐快步走来,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想大叫又想大哭,最后也只是死死捂住嘴把门开到最大,小跑着跟在身后,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
这个点族学已经放学,护院的训练也已经结束,前院更显安静,堂屋内,几个大丫鬟和四夫人在坐,几人皆是红肿着眼谁也没说话,她们在等。
等大姑娘回来,或者等一个最坏的结局。
天快黑了。
吴氏看着门外的光线哑声道。
小姐说的是今天不回来才派人去找六公子,今天还有很久。
迎春说着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只要想着小姐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受着不知怎样的对待她就慌,就难过。
她想不通,世上有那么多坏人为什么都能好好活着,她们小姐人那么好却要落个这样的结局。
念秋突然问,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没…不对,有声音,往这边来了。
几人对望一眼,跳起来往外跑去,然后就看到陆先生抱着小姐往这里来了。
紧绷了一下午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迎春抹了眼泪就快一步往小姐歇息的屋子跑去,等到顾晏惜抱着人进屋时床已经铺好了。
把人轻放到床上,可动作再轻本就没睡安稳的花芷仍旧醒了过来,她抓住晏惜的手,黝黑的眼珠子看着他。
顾晏惜跪在床边反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我得回去。
花芷本想劝晏惜回去后不要和皇帝顶着来,可转念一想她就放弃了,闹一闹也好,免得那皇帝把他往死里欺负,总归他身边没有比晏惜更好用的人,不会要他的命。
她收回手,量力而为。
好。
顾晏惜倾身到她耳边轻声道:我的命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花芷笑弯了眉眼。
顾晏惜忍不住亲了亲她额角,喝点汤再睡,我忙完了就过来。
好。
拂冬二话不说就去了厨房,汤是小厨房里常备的,如今灶上温着的就有。
顾晏惜一点都不想走,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站起身来再看了阿芷一眼,径直走到芍药面前,你留下来照顾阿芷,不必回去。
芍药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眼睛亮了起来,可到底还是知道规矩的,拉着晏哥走到门外低声道:宫中那边…身后名没着落之前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顾晏惜看了屋中一眼,我回去应对,阿芷受了惊估计会睡不安稳,你守好了。
放心,我寸步不离的守着。
芍药突然抬手拉住顾晏惜的衣袖,晏哥,你…要当心。
顾晏惜看着这张脸,新怨旧仇全涌了上来,顾这个姓氏,不要也罢。
目送晏哥离开芍药进了屋,抱着药箱来到床边坐下,扁了扁嘴又干脆脱鞋子上了床,伏到花花身侧紧紧伴着她。
花芷精神不好,看她这样也纵容着,还寻摸着抓到她的手捏了捏安抚她。
芍药眼泪毫无预兆的滚了下来,她真的吓坏了,听着花花对皇上说那些话,她以为花花肯定会没了命,她都数不清花花这是第几次遇险了,她的花花怎么就这么七灾八难的!花花就应该坏一点,坏人才能长命百岁。
汤来了。
不知道哪个丫鬟喊了一声,几个丫鬟忙让开了,迎春想上前扶着小姐起来,可芍药姑娘这样子让她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
还是芍药自觉的坐起来,用衣袖擦了下脸后把花花扶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拂冬见状忙上前,把吹凉了的汤一勺勺送进小姐嘴里。
花芷并不觉得饿,吃了半盅就不再喝,芍药马上麻利的给她处理伤口,可还不等处理完人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芍药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守着。
第四百一十二章亲情断另一边,顾晏惜重又回到了御书房,把一包裹东西放到地上衣摆一撂直挺挺的跪下,包裹散开,最上边就是七宿司首领的那张面具。
来福偷偷掀眼帘看了皇上一眼,躬身退出屋外并将门关上。
顾晏惜手一抬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用力之大还能听到嘶嘶的声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却仿佛无知无觉,把面具扔进包裹里,然后跪伏于地,微臣不敬皇上,请皇上贬微臣为庶民。
顾晏惜,你在威胁朕?就为了一个花芷?微臣不敢把自己看得这么重。
顾晏惜抬起头来,臣十岁便在您跟前进出,受您教讳,得您庇护,臣从不曾忘记这些,自十七岁进七宿司至今,从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到晚上闭上眼的那一刻止想的都是如何替您分忧,微臣…倾尽全力护我大庆江山,护您周全,您要一个可以让您放心的亲人,臣便划了脸,连亲妹都不敢过于亲近,您要一个能干的臣子,臣便满天下的跑。
看着皇伯父越加沉下来的脸,顾晏惜却笑了,微臣其实什么都不图,这辈子唯独求一个花芷而已,而您容不下,那微臣就什么都不要了,做个庶民伴在她身侧便好,她总不会嫌弃我,请您看在微臣这许多年不曾有过片刻懈怠的份上成全微臣。
皇帝又惊又怒,他料到了晏惜会要和他闹一场,他都想好了要如何安抚,却不料他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他看得出来这小子不是在威胁他,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要了,只为能和花芷在一起!他抄起镇纸就往顾晏惜身上砸去,玉质的镇纸砸在顾晏惜脸上,他不闪不避的生生受了,不一会脸颊就显而易见的肿起来。
朕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她的命!皇帝气得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说要让她入宫也不过是试一试她,若她真点了头,这样的女人也就不值得你付出真心,她的选择证明你没有看错人,朕不是没动她?你在闹什么?您将举国之力方要耗上许多年才能办成的事压到她一个人身上,拿花家所有人来威胁她,这叫没动她?这和当场砍了她有何区别?顾晏惜昂起头,她说的哪一点有错?内忧不断,外患就在眼前,国库空虚,这会儿大修水利您是想要将大庆朝生生拖死吗?伤了民,去哪里补充兵源?没了兵源,边关如何打仗?您嘴皮子一磕一碰说得容易,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江山的稳定难道不比一个虚名重要?对朕来说那不是虚名,是朕这一辈子是不是来过这世上一遭的证明!这比大庆江山稳固更重要吗?对朕来说是。
皇帝语气神情皆显得冷酷无比,朕过三关斩六将才坐上这个位置,不想有朝一日去了地底下还要被他们指着鼻子笑话朕没本事,占着这张椅子却一事无成,对朕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顾晏惜哑然无语,他知道皇伯父想要的是什么,却没想到他已经魔怔到这等地步,不过一个虚名却能比江山更重要,那他又何必如此辛苦守护。
顾晏惜塌了背脊,满身颓然,一字一顿的沉声道:顾晏惜,自请贬为庶民。
皇帝呼吸越显粗重,拖着沉重无比的步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曾让他无比放心的侄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和花芷同生共死?是。
不惜丢了朕,丢了你祖母?祖母疼我,会成全我。
朕不疼你?满朝上下谁不知朕待世子比待皇子更亲厚?成全朕就这么难?顾晏惜苦笑,做不到的事要如何成全?您教我,要如何成全?不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看他有所松动,皇帝面容更显悲戚,晏惜,朕没几年好活了,就这么一个念想,你都不能成全伯父吗?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会拼尽全力,可这事…没有可能,我变不出几百万的人力出来,变不出金山银山,您教我,没钱没人要怎么成事?顾晏惜抬头要一个答案,皇帝又如何能回答他,就像他说的,要是有人有钱他哪里用得着转这么大一个弯,不惜伤害他和晏惜的伯侄感情也要把花芷给牵址进来,不就是看中她那手点石成金的本事吗?只要花芷接应他就有了钱,人力简单,连着几年加服徭役便是,朝丽族看着是想要卷土重来,可从他们耍的这些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没有强攻的本钱,不然何至于耍这些他们曾经看不上的手段,他还真就不信那么巧在他开凿运河的时候他们就打进来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能做到,皇帝面上隐隐透出些兴奋来,一甩衣袖背过双手道:你也莫要吓唬朕,就算你和花芷舍得下命她也舍不得花家那些拖她后腿的人,你等着瞧吧,她能想出招来的,对了,一会你去库房扒拉些好东西给花芷送去,算是朕补偿她。
顾晏惜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身材早不复当年伟岸,也不如救他时意气风发的皇伯父轻声道:您常说视我如子,哪个皇子都及不上我们亲厚,可是,没有父亲会舍得逼儿子去死,没有哪个父亲会说你舍下性命也无妨,您是君,我是臣,从来都是如此而已,是我奢求了。
重重磕了三个头,顾晏惜斩断了这份本就经不起一点风浪的亲情,从此以后君是君,臣是臣。
臣告退。
捡起自己提进来的包裹,戴上七宿司首领的面具,顾晏惜规矩的退着离开。
皇帝铁青着脸看着曾经敢踹他的门,敢管着他吃饭,敢强逼他喝药的侄子,晏惜,你这是要和朕划清界线吗?以前是臣逾越,如今臣已二十五,该懂事了。
再次深深一躬,顾晏惜拉开门大步离开。
皇帝心里堵得难受,越想越难受,把御书房狠狠砸了一通仍没能消了心中那股邪火,他不过是想做点事,怎么就那么不可原谅了?!第四百一十三章原来如此顾晏惜回了七宿司,挥退欲上来禀事的下属,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难受吗?有,伤心?也有,唯独没有意外,或者年少时对那个高居于庙堂之上却对自己爱护有加的长辈有着最单纯的孺慕之情,可人会长大,感情依旧在,却已经知道留有余地。
只有恰到好处的感情才能维系和君王的亲情,多了过重,少了太轻,得拿捏着量,经过秤重的感情便是有也是过滤了的。
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要如何做,想撂挑子什么都不管了是真,宁可被贬为庶民是真,想和阿芷同生共死是真,试探皇上对这事的执着程度也是真,可他把手里的筹码用尽,把多年的叔侄感情全搭进去结果也没有丝毫改变。
皇上铁了心要开凿运河,要以这种方式来青史留名,视而不见其他所有隐患,恐怕就算现在朝丽族袭边,只要没有打到京城他都会先让人把运河开通了再问问敌人到了哪。
倒了杯凉水灌进肚子里,顾晏惜只觉得连心底都泛着冷意,也不知是水让心更冰还是心让水更冷。
人力,财力。
顾晏惜沾了水在桌上写下这几个字,然后把财力划去,以阿芷的本事这个恐怕还真能让她想到招儿,他该考虑的是如何解决人力,加服徭役绝对不行,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了,伤了百姓于大庆绝没有好处。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主子,玉香姑姑来了。
看来祖母怕是得着什么消息了,顾晏惜走过去打开门。
玉香裣身一礼,娘娘请您过去用饭。
顾晏惜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空,往福寿宫走去,内院其他人去不得他却是去得的,这是七宿司首领的权利。
***福寿宫中,太后穿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色常服坐于罗汉床上轻捻着串珠,背得滚瓜烂熟的经文此时却念得上句不接下句,索性停下来放下串珠,长长的叹了口气。
宫中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来各宫侧目,皇上虽然把御书房侍候的宫人全撤了,可氛围是好是坏却也是看得出来的。
其他人尚看不出什么来,她知晓晏惜的身份,心里便担上了心,素来相处得宜的伯侄俩人可别生了嫌隙才好。
听得动静,她看向殿外,朝玉香挥了挥手。
玉香会意,把其他人都远远打发了去,自己亲自守在门口。
顾晏惜哑声唤了声祖母。
太后笑笑,来坐,陪祖母说说话。
顾晏惜坐到祖母对面,把面具取下放到一边。
受委屈了吧。
太后心疼的看着他青肿的半边脸,不敢上手去摸,转而握住孙子的手,手底下粗糙的触感让她又想叹气了,哪家王孙公子不是养得精细娇贵,偏她家这个一双手皮糙肉厚。
顾晏惜摇摇头,无事,您别听那些说风就是雨的话。
哪里用得着听,看你这脸就知道了,和花家那姑娘有关?祖母…你们说了什么祖母不知道,有谁进了宫出了宫却是清楚的,怎么,被皇上收拾了?顾晏惜自嘲的想,哪里是收拾,分明是往死里收拾。
皇上不同意你们的事?太后笑,这个我倒不意外,他要能同意才是怪事。
皇上以花家人为威胁,让阿芷替他开凿一条运河,全长大约六百公里,一应人力财力全让阿芷自行解决。
看着向来面不改色的祖母面露愕然,顾晏惜苦笑,他要流芳千古,逼着阿芷遗臭万年。
他疯了不成!此时如何是开凿运河的好时机,朝丽族的问题解决了?储君立下了?天灾都善后好了?朝丽族的问题有我,储君反正是从几个皇子里出,天灾自有臣子赈灾善后,分忧的人太多了。
太后眉头轻皱,那姑娘是能干,可再能干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可用我去和皇上说一说?没用,祖母,谁去也没用,他如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论是阿芷还是我都将所有利弊道明,他全当看不见听不见,只要那一个结果。
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太后岂会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她捏了捏眉心,问,如今你们是怎么个章程?阿芷受了点伤,回去歇着了,皇上给了她一天时间考虑,说是考虑,除了接下这个差事也没有其他选择。
从头至尾顾晏惜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此事太难了。
太后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沉默片刻,扬声把玉香叫了进来,去把我最小的那个箱子拿来。
说是最小的箱子其实也不小,玉香最清楚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才是太后手边最值钱的。
太后打开来,然后把箱子转了个向,祖母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了,地契房契银票还有铺面都有不少,全部拢总拢总应该也能作点用。
您不用如此,孙儿哪有脸动用您的老底儿。
本就打算留给你的,不过是早一点交到你手里罢了,我也就这么点儿东西,想来他们也看不上,就不分了。
太后合上箱子,打趣的笑了笑,花家那姑娘点石成金的本事都传到宫中来了,这银子到了她手里说不得就能生出更多来。
点石成金?顾晏惜灵光一闪,突然就把这事给串上了,皇上在查他时查到了阿芷,听说了阿芷点石成金的本事,一直想修运河却没钱没人的皇上于是找到了钱袋子,所以才把阿芷带进宫又诈又吓,一通敲打威胁后再把这要命的差事强行砸到了她头上!原来如此!顾晏惜猛的起身,祖母,孙儿想起有点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太后也不拦他,去忙吧,把东西带上。
顾晏惜看着那个箱子摇了摇头,若是需要的时候孙儿不会客气,暂时还不知道阿芷是何章程,还是先由您收着为好。
也行,我正好再盘算一番。
顾晏惜再次行礼,大步离开。
玉香把人送出殿,回来后就看到太后把那一箱子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娘娘,奴婢来。
太后也就撂开手,算仔细点,看看还有没有落了什么,都总到一起来。
是。
第四百一十四章商量对策(1)大半夜的,顾晏惜爬了花家的墙。
芍药看到他推门进来一点不意外,也不挪地方,依旧抱着腿枕在膝盖上专注的看着花花。
顾晏惜在床沿坐了,两兄妹就这么守了一晚上,他们都担心阿芷会做恶梦,实际上花芷也确实做恶梦了,梦里的自己已经身首异处,她飘在半空看到了抱着她哀嚎的晏惜和倒在血泊里不知是生是死的草草。
心被一双手用力拧紧,生存的本能驱使着花芷坐了起来用力的深呼吸,感觉到身体落进熟悉的怀里,花芷张开了眼睛。
顾晏惜轻抱着人,问号完脉的芍药,如何?身体有些虚,还是惊着了,等醒来…花花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芍药发现花花醒了过来忙急声问。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无事。
花芷看了眼窗口透进来的光,天亮了,她抬手摸了摸晏惜的脸,被打了?镇纸砸的。
顾晏惜把手覆盖在阿芷的手上,还早,要不要再睡会?不了,我的时间不多,草草,叫她们进来。
芍药抿紧唇去开门,她知道花花说的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便是想让花花再歇一歇也张不开嘴,皇上金口玉令,花花得赶紧想出办法来保命。
一晚上没睡的几个丫鬟全在门外,端盆的端盆,拿东西的拿东西,谁也没空着,便是吴氏也早早就赶了过来。
看到门开了了几人忙看了过来,芍药让开身子,进来吧。
几人忙快步进了屋,看到小姐靠在男人身上虽然惊了一惊却谁也没露出异色,小姐和先生的关系她们早就知道了。
吴氏不常在前院,见顾晏惜的时候不多,看两人神态便知关系怕是…可芷儿刚刚才九死一生,她哪里能说得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花芷坐直身体,草草,去给晏惜处理一下伤。
哦。
芍药听话的往外走,想到什么马上打开药箱从里扒拉出一瓶药出来,倒出几粒递到花花面前,吃。
花芷也不问这是什么药,接过来就送进了嘴里,迎春忙奉了水过来送服。
芍药满意了,抱着药箱离开,顾晏惜轻轻抚了抚阿芷额间缠着的细布,跟着离开。
花芷自己也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疼,却也不算太疼,应是当时磕得不厉害。
叫人抬热水进来,我要净身。
刘香放下手头的活快步出屋。
四婶您稍待。
吴氏忙摇手,你别管我,我在这里等着就很好。
花芷一如往常般镇定,若非头上缠着的细布说明她此时受着伤,所有人差点就要以为今日和平时无异。
沐浴过后花芷精神好了许多,她不愿晾着晏惜和芍药,收拾好了就由丫鬟扶着去往厅堂并传了膳,天大的事也得等她填饱了肚子再说。
其他人没什么食欲,就连芍药也只是勉强吃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花芷实际上也吃不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了两碗,她的身体不能有事,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当口。
家里其他人可知晓此事?迎春忙回话,奴婢做主只和四夫人说了说,就是大夫人那里都瞒着了。
做得好。
花芷表扬了一句,转头看向吴氏,四婶,此事我能解决,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内院那些事我怕是顾不上,除了妹妹们的婚事来回我一声之外其他事我便撂手了,四婶受累。
我能帮你做的也就是这点事了。
吴氏苦笑,她也长于世家,明白后面的事最好不要听,起身道:我先回屋了,有事你只管派人来唤我。
好,劳烦四婶。
吴氏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花芷又看向几个大丫鬟,我手里的买卖你们最是清楚,就交给你们打理了,遇事不要冒进,也不要退缩,我教你们这么多年,等闲人懂得的远没你们多,多些自信,也需得守望相助。
几个丫鬟齐齐跪下应是,便是心里仍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这会也没人会说自己不行,她们得让小姐没有后顾之忧。
花芷笑了笑,主仆多年,我信你们更甚于家中姐妹,你们素来也一心待我,其他话我就不再说,只是予你们知晓,别人能许你们的我都能,别人不能许你们的我也能,希望我们的主仆情份经得起任何考验,到老时仍能如今日般亲密。
跟随花芷最久的四个大丫鬟连着后来升为大丫鬟的刘香皆是重重磕下一个响头,奴婢定不负小姐厚望。
花芷点点头,刘香跟我年头没那么久,生意场上的事懂得也不多,便跟在我身边侍候吧。
是。
都退下。
三人去了书房,花芷看向晏惜,你们不回宫无事?无事。
顾晏惜不欲说这事,眼下的事更让他着急,要如何做你心中可有了章程?以我一己之力不可能。
这是实话,顾晏惜并不意外,只是看阿芷这般镇定他就忍不住奢想她是不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本该举国之力来办的事自还是得举国之力才能办到,先说一说我擅长的财力上的事,我想问问,皇上可有私库?有。
那就让皇上交出来吧。
花芷淡淡的道,国库的银子关乎国本动不得,皇上的私库总可以动,没道理要我替皇上做买卖本钱还得我来出。
芍药在一边拼命点头,花花说得对,再对也没有了!顾晏惜在心里衡量一番,全部给你不可能,动用十之七八当没有问题。
能拿到这个数花芷已经很满意,手里有银子就好办事了,既是皇上的买卖,想来只要赚钱他当不会限制我做什么买卖才是,若像花家一般小打小闹的做吃食买卖可挣不来多少银子。
当是如此。
顾晏惜微微皱眉,可做买卖…还是慢了,修一条运河花费之巨远非做买卖能撑起来的。
那是自然,此其一罢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商量对策(2)顾晏惜最喜看阿芷这般样子,自信得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让他觉得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哪怕他知道是真的难。
其二为何?大头当然还是得让国家出力。
花芷边说边顺思绪,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其中最重要的不外乎米、盐和茶,先说茶,茶价向来居高不下,且还有离不开茶的游牧民族,在阴山关黑市茶砖价比黄金,每年有多少茶砖运往草原你当知道,要是我们能把这个口子堵死了,由我们自己来抓这条线,能换来的银钱就不是小数目,这是一条销路,再则,我的茶你喝过,当知道定会有市场,且这是一桩只做富户的买卖,进出的银钱不会小。
喝了口茶,花芷继续往下说,再来是盐,盐其实是个成本并不高的买卖,可官盐卖价一斤为八十文,最高时还曾卖到一百二十文,私盐则在五十文左右,百姓自然会买相对便宜的私盐,我不曾打听过朝堂一年能收多少盐税,想也知道不会太多,管盐政这一块的官员你随便去查一个都富得流油,因为私盐就是他们的,公盐私卖是常态。
顾晏惜沉默着点头,七宿司曾亲自出手管制,可这事根本禁不了,最多也就是在他们抓的那段时间好一些而已,可七宿司总不能时时守着这一桩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阿芷有办法?我有制盐的法子,远比眼下煮盐的法子有效率,出产量高了问题就解决了一半,价钱也就下来了,至于另外一半…花芷屈指敲了敲桌子,当然是禁私盐。
如何禁?如果朝堂新开一处盐场,出产量比所有私盐加起来还要多,且价格低廉,暂定十文吧,私盐还有什么存活的空间?顾晏惜皱眉,十文会不会太低?不低,百姓做一天的工也就能得十文左右,一斤盐就是他们一天的收入,还待如何?盐是消耗品,每天都必须要吃,如果能把这些收入都归朝堂所得,这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若是有人学了你制盐的法子也低价卖又该如何?花芷笑了,杀鸡儆猴!这法子他们是新学,为了抢市场他们也不会互相通气,只要他们有先有后就好,让他们看到朝廷的决心他们自然知道是脑袋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顾晏惜已经完全跟上了阿芷的思路,在脑中将这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缓缓点头,可行。
办盐场的人得选好。
七宿司接手。
花芷扬眉,七宿司这事也可接手?想来皇上也会同意。
这倒是,只要能攒到修运河的银子,他当然会大开方便之门,花芷嗤笑一声,老而不死谓之贼,说的就是皇帝这种人。
再则是粮食,不论是大庆还是朝丽族又或者别的小国家无一不粮食紧缺,唯有一个炎国能拿着粮食出来换取对他们有用的东西,全因他们有地利之便能种三季。
是,只有他们能,先皇曾试图学习,专门在京中的庄子上试过,可不要说三季,两季都没有成功。
地方不对,不应该在京城,应该去南方,交州荆州方可,扬州也可尝试,那边冷得迟,土地冻得没那么厉害,春天化冻得也早。
花芷屈指轻敲桌面,想办法从炎国哄骗些百姓过去,他们经验足,自是知道该如何做。
善。
顾晏惜神情终于不像之前那般紧绷着了,只要有了足够的粮食,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是,能让边关的将士吃饱饭,有力气操练提得起刀对敌,也能让修运河的百姓不饿肚子。
花芷看向屋外,可惜今年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好。
顾晏惜沉声道:我觉得刚刚好。
花芷一想,可不就是刚刚好,他们也需要时间去弄来人手,翻过年就可以用起来了。
然后是水运和陆运,前阵儿我一船海鲜从浈阳运到京城,层层关卡下来花费近八十两银子,正常一趟下来不会超过十两银子,也就是说其中有七十两是不会上交的,便是那十两银,晏惜不如去户部问问真正交上来的有几何,陆运更不用说,关卡只会更多,所以大家才会捏着鼻子走水路,虽说同样要交钱,可一次运的货多了到底是划算些。
顾晏惜对这事有所耳闻却不知有这么严重,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若是一船货物本身就只值百两银,也需上交七十两?倒也不是,他们是看货收钱,价值越高的收得越高,若是一船柑橘,从扬州到京城也就十两左右。
花芷想到了后世的公路收费,一年就能收上来几百亿,放到古代不是同样的道理?只是这里更容易从中搞鬼罢了,若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约束住他们,这银子便会落入户部的口袋,国库不就丰了?头隐隐做疼,花芷歇了话头低头喝茶,不是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了,有很多,如果是以官方的身份去做更是便捷,比如物流这一块,可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她也不能一下子把底牌交出去,让皇帝以为这事很容易,不记他的功劳不说再给她找事。
一桩桩一件件,顾晏惜已经想好了要从哪里入手,可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难题,财力有希望解决了,人力呢?银子能挣来,人却就那么多,变不出多的来。
我暂时还只想到用银钱招揽他们干活。
这个问题也是花芷目前最犯难的,银子她能变出来,人却真不能,不然让各地衙门把犯人全往那里赶?可行,不过仍差了太多。
顾晏惜把自己的茶推到阿芷面前,拿起空杯递给芍药,芍药乖乖儿的起身去让刘香沏茶。
如果动用黑火药就能填补人数不足的缺。
花芷一怔,下意识就想否决,可是眼下这好像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素来不太想用这个东西,可是阿芷你知道不可能不用的,如今阴山关就已经用上了,我们需要用它来自保。
我就怕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子孙会被这个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打得屁滚尿流。
可,还是得用,花芷满心无奈,她现在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去考虑后代子孙。
第四百一十六章君是君,臣是臣虽然出了章程,可不要说花芷和顾晏惜,就是芍药都知道事情要施行起来绝非易事,光是盐之一事就不知得引起多大震动,变革一事从古至今就是需要见血的,更不用说变革还不止一桩,触动这许多人的利益,引起的反弹可想而知。
可还是得办。
花芷摸着茶盏杯沿,七宿司不要站到明面上来了,后边一应事情,无论是哪一桩都得由皇上亲口下令,一是这样明正言顺,让人挑不出错来,谁要是敢对着干直接扣个谋反的罪名就是,再则我也不希望你拉仇恨,七宿司就应该凌驾于众臣之上,离得近了反倒让人失了惧意,你之前已经做了太多了。
我本也是这么打算,以前想着替他分忧,事事想到他前面不忍他受累,如今他既然还有精力折腾想来也就用不着我去多事了。
顾晏惜语气淡淡,这些年殚精竭虑早已让他疲惫不堪,若非眼下不是抽身的好时机,他是真的很愿意放手这一切,日日伴在阿芷身边什么都不做。
花芷垂下视线掩下其中的快意,让晏惜对皇上冷了心是这件事发生至今最大的收获。
我就不进宫了,晏惜你去回禀,此事我应下了,但是我希望这事没有人会对我指手划脚,且我需要配合的时候他也得让其他人配合我,另外,让小六回京,我要把小六带在身边。
如果你带上小六,皇上会认为你想推他上位。
我不这么做皇上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呵,既然都已经成六皇子党了我做得再明显一些又如何?还是说其他皇子动手脚时你会看着?顾晏惜眼里有了笑意,他慢慢的道:我会收拾他们。
总共也就六个皇子,那就让皇上没有其他选择好了,想来比起让他流芳百世,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花芷明明笑着,却让晏惜仿佛看到她露出了尖牙,莫名让他觉得这样锋芒毕露的阿芷才是她本来的样子,比之她平日里平和的模样,这样的阿芷更让他移不开视线。
大框架定下后,两人又往里填了点东西,直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顾晏惜才回宫。
如阿芷所料,皇上并没有回绝,只是问,就这么看好小六?如果当时送到阿芷身边去的是小五,那看好的便是小五,既已是板上钉钉的六皇子党,又何必多想。
皇帝哑然,还真是如此,从知晓小六儿放到花家后,在他心里花芷就是六皇子党了,如今不过是从暗转明,有何区别,便是花芷说自己支持其他皇子他还会相信不成?轻笑一声,皇帝道,朕有些相信花芷真能做到了。
顾晏惜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着不搭话。
皇帝的好心情瞬间崩坏,他算计再多,却从不曾想着真要和侄子疏远。
晏惜,朕待你如何你该清楚。
您的每一分好臣都回报了十分。
皇帝恼羞成怒,一拍御桌厉声道:你还要和朕清算清楚不成!顾晏惜跪伏于地,闭上眼睛声音微颤,君是君,臣是臣,臣已认清身份,万不敢多想。
哗啦一声,皇帝再一次把御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眼前阵阵发黑,死死撑着御桌才没有失态。
皇上!老奴这去传太医…来福大急,扶着人坐下就要往外跑。
皇帝抬手制止,看着跪着没动的侄子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换到往常晏惜早就冲上前来了,可即便来福这般说他仍旧头都不曾抬。
想着自己不过是想得个身后名却被向来亲厚的侄子这般对待,皇帝对花芷更不喜的同时也觉得伤心,这么多年的伯侄感情竟还比不得他们那点儿女私情不成?若非现在要用花芷,他定要让她后悔来世上走一遭!越想心里越不好过,皇帝冷哼一声,推开来福大步离开。
再听不到动静后顾晏惜才站起身来,看着空了的位置片刻也出了御书房,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亲近感却是真的找不到了。
***花芷把芍药哄出去,关上门坐到书桌前。
她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列出章程,从哪里入手,关连的人等等都需得有个数,可提起笔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集中精神。
是后怕,也有不忿。
放下笔,花芷伏在书桌上开解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她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就当是,就当是多活一世需付出的代价,对,这是她在这里重活一世得到拥有的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花芷抬起头来,真要把这些事都做下去了也算是利国利民,不论是哪方神佛把她带来了这里她也算是还了些许。
定了定神,花芷重新提起笔,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次日一早,花芷便着人往朱家送信,午饭后小歇片刻就去了朱家。
朱博文得了消息早早便回来了,以往不论何事芷儿都是在家中等着他,今儿却遣人过来约定时间恐非小事,也不知是花家有变还是她的买卖出了何事。
老夫人常在各府走动,想着不曾听到什么传闻倒是比老爷子更放心些,说不定是有什么好事呢?那丫头有好事定是不会漏了外家的。
大姑娘来了。
在门口张望的婆子看到管家领着过来的大姑娘就笑了,待近了笑容顿时变成了惊呼,大姑娘这是病了还是怎么了?老夫人一听还得了,忙快步走到门边,正好此时花芷也走到了门口,不待她行礼就被拉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瞧着像是受伤了?磕了一下,不碍事,您别担心。
花芷扶着外祖母往里走,欲要向外祖行礼也被外祖母拉着不让,不来这些虚的,快和祖母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欺了你不成?没有的事,走路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下,摔得不厉害,就是破了点皮,丫鬟们怕我破相非得弄成这般。
花芷半真半假的说话,芷儿拆了给您看看安安心。
不用不用,你那几个丫鬟做得对,是得注意着点,可不能留下印迹。
第四百一十七章犯错花芷知道外祖母还是担心的,便说了说如何处理的,又用了什么药,吃食上也有注意,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乖巧,可老夫人掌家多年,别的不说,眼力劲却是一等一的好,在花芷看不到的地方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出去打了个转回来便道:老夫人,外边铺子里的管事有事禀报,您看…让他去花厅候着,我这就过去。
是。
老夫人起身,你们祖孙先聊着,芷儿,晚上可有闲在这里用饭?花芷跟着起身,今儿怕是不行,外祖母见谅,改天再来陪您。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你本就忙,还要怪你不成。
给她整了整衣裳,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行了,陪你外祖说说话。
目送祖母离开,花芷朝着外祖轻轻裣身,事关重大,请您寻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朱博文心一沉,带着她往书房行去。
拐角处,本应该离开的老夫人看着祖孙俩走出视线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低声吩咐道,枝娘,你让人去查查京中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去一趟花家往姑奶奶那套一套话,再问问林双。
名唤枝娘的嬷嬷应了,扶着人往前走去,边轻声安慰道:应是没什么大事才对,要不然早就传得满城皆知了,您别多想,便是大姑娘的买卖出了什么差池,有您在还能让大姑娘吃了亏去不成。
老夫人摇摇头没再多说,芷儿的性子稳重冷静都不足以形容她,今儿却明显带着火气,且她身边个个都是能干的,无故岂会摔那么一下,她甚至都怀疑不是摔的,只是这到底是花家事,芷儿那样儿又明显不想让她知晓,她只能避开了去,回头去问老爷,老爷总不会瞒着她。
书房内,花芷毫无隐瞒的把事情说了。
饶是自认经历过不知多少官场沉浮的朱博文也惊得坐不住了,来回踱着圈来缓解心中的惊意,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七宿司首领,芍药,您和我。
芍药朱博文知道,那个女大夫,可七宿司首领…朱博文看向外孙女,脸上有疤那人?是。
此时朱博文既为外孙女对他不隐瞒而高兴,却也头疼,事情太大了,芷儿和七宿司首领私定终身是大事,将这么大的事压在芷儿身上更是大而又大的事。
他是何态度?他站在我这边。
有把握?花芷没有急着回答,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后点头,是,我信他。
那好,我也应承你,如果皇上发了话,我必领户部尽全力配合你,便是皇上没能说话算话,外祖也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助你。
花芷眼眶有些发红,诚心诚意的叩拜。
朱博文把人搀起来,问她,可后悔这一年来所为?不后悔。
花芷根本不需要多想,便是因此引来了皇上的算计她也不后悔,如果时光重来,我依旧会出面撑起花家,但是会更谨慎。
朱博文老怀大慰,是他瞎操心,若是这么容易被击垮也不是花家大姑娘了,只是啊…暗暗叹了口气,臣不言君过,便是君王真有错臣子也只能咬牙认下,还是解决问题吧。
你可有想好要从哪里入手?有了大致的想法且禀明了皇上,只是既然要我当钱搂子也得先给我本钱,就我手里这点资产够干什么。
花芷看向外祖父,等钱到手了会几件事同时动,到时麻烦户部的时候不会少,您要有个准备。
你说说,让我心里先有个底。
花芷组织了一下语言,先说了茶,首先要收购茶园,如今已是九月,速度快的话还能在十月收一轮冬茶,冬茶虽比不得秋茶春茶,炒制得好却也不愁卖。
用你那个法子做茶?是。
朱博文坐下,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你这个茶叶一旦出现在市面上必将受到追捧,你可有想过如何处理此事所触及的各方利益?无论什么买卖都不能做成独一份,若有人想做此事可谈,分我红利便是。
朱博文点头,这几年外孙女一直有孝敬他茶叶,早在第一次收到的时候他就明里暗里提过这是一桩来钱的买卖,却被花屹正那老儿嘲笑他钻钱眼里了,这一年看芷儿折腾吃食买卖他还当她是没来得及做茶叶买卖,如今想来却是这桩买卖触及太多人的利益,以如今的花家沾不得。
可现下却不一样了,身后站着皇上什么买卖做不得。
若是能占据这个市场,利润巨大。
如今不是大买卖我不会做,此为其一,然后是粮食,我想以个人名义在南边承包几处地方试种两季稻,我知道先皇曾试种却失败了,您听我说完,此事七宿司会想办法从炎国弄些人过来,他们那边三季都能种,对时间上的把握远比大庆的农人有经验,南边的气候也适合,未必不能成。
朱博文还是不抱太大希望,炎国能种三季,他们怎能不眼红,可试种就从不曾成功过,张口欲劝,只是看外孙女笃定的样子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不要说大庆朝,打开史记往前翻,哪朝哪代有过女子来扛起如此重担的,皇上真是…把生出的不敬用力按下去,朱博文点点头,若此事能成史书上当有你的一笔。
那虚名于我何用,便是真成了那也是外祖父的功劳。
朱博文大笑,我还要贪你的功不成,花屹正要知道了回来不得撕了我这张老脸。
你不贪就要落到皇上头上,我不乐意。
花芷语气淡淡的,朱博文却硬是从中听出了火气,说来也是,芷儿被皇上拿着软肋不得不接下这差事,再让她什么好都往皇上那送怕是不可能。
只是,情绪收一收,让外人见着了就是大罪。
花芷抿了抿唇,应了声是,她知道祖父是为她好,皇帝正是要用她的时候,知道了她不敬确实不能把她如何,可他肯定不介意向她身边的人动刀,甚至可能还等着她犯错得一个动手的理由。
两天来一直没能熄下去的火因着这个念头像是被人兜头一桶冰水淋下,花芷到此时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若是没有外祖提醒,若是她自恃皇上不会动她而行事不敬无所顾忌…只是想一想可能产生的后果就不寒而栗。
她怎能忘了,这是君王一句话就能血流成河的皇权社会。
第四百一十八章自私些花芷郑重的向外祖父磕头道谢,再抬头时,朱博文满意的看到她气息平和下来,她不自知,他那老婆子怕是也看出来了外孙女那满身的火气。
重又落坐,花芷说起重中之重,外祖父可否告知一年所收盐课有多少?五十五万两至七十万两不等。
一个大盐商一年所赚都不止这个数外祖可信?信,可是没办法。
朱博文摇头叹息,哪朝哪代都禁私盐,可没有哪一朝禁住了,朝廷势弱时还要受盐商辖制,便是我大庆也不是没有试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芷儿,盐牵涉之广远超你想像,一个不好就要引来杀身之祸,你莫要冲动,我们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我有新的制盐方法。
朱博文一愣,新的方法?比煮盐效率高出数倍。
高出数倍?!有既定的利益团体,那就造一个新的利益团体,为了利益,他们总会尽力维护。
看着抛出一个又一个有利资本的外孙女,朱博文心里生出一种这事说不定真能成的感觉,他将跳得过快的心沉了沉,问,你又怎知新的利益团体在获得巨大的利益后不会成为你之前除去的那个?花芷低头笑了笑,官盐,自是要收归官家管,何来盐商。
朱博文皱眉,怕是难成。
未必。
花芷走至书桌后铺开一张未裁开的大纸,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慢悠悠的磨了磨墨,拖住衣袖拿起笔,边落笔边道:设盐课为第七部,专司盐之一事,各地设司,司以下设衙,您算一算,把这个台子搭起来需要多少官员?比起那平分下来也就薄了的利益,我相信他们更想往里多塞几个人,而一部要运作起来总需要人,等台子搭起来后再告诉他们盐课不设长官,受皇上直管,您觉得如何?朱博文早坐不住了,看着纸上结构分明的图表心下一片火热,他倒没想着要往里塞人,但是在官场多年他很清楚,和利益比起来,能让自己的地位更稳固显然更能吸引人,自己地位稳固了什么得不到,一旦皇上真允了此事,私盐可禁!只是他到底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看得清楚其中的利好之处,对其中的弊端更了然。
花芷看着来回踱步的外祖父也不催促,实际上她也在琢磨这事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平衡各方,不让事态大到不可控的地步,一旦这个新的利益链形成,首先就要借他们之力把旧盐商那个巨大的团体端掉,两派狗咬狗,总会咬出点东西来,她坐壁上观即可。
到时选合适的时机抄没了盐商国库就能有大笔进项,等盐课之事上了正轨,一年所得盐课将相当可观,她记得在古时,盐课能占国库总收入的一半,她把价钱降下来了估计达不到这个程度,可价钱下来了相对的量也会上来,百姓用得起了自然就会比以往用得多,且这是一桩垄断的买卖,全国独一家,真要算起来可能未必会少。
朱老爷子终于平静下来了,坐下一气儿喝了整盏茶后方问,在这件事里你打算扮演什么角色?自然是幕后,您不用担心我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我要想赚钱有的是法子,这种钱,我不要。
是外祖小看你了。
您是担心我陷进去,我知道。
花芷重新坐回外祖父下首,神情乖巧,若非此时说的是如此大事,朱博文真要以为她就是这么个乖巧的孩子了。
正要说话,外边管家来报,启禀老太爷,一位自称是花家武先生的陆先生求见。
朱博文看向外孙女,是他?花芷眼里多了笑意,点头应是。
请他来书房。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说盐事,老太爷打趣道:看样子可以让你外祖母准备嫁妆了。
皇上在一日便一日不可能。
朱博文笑容一敛,若是你做成了此事便是泼天大功,皇上应会同意才对。
这般大工程,三五年能成就已是承天之幸。
花芷浅笑,若是皇帝三五年不死,那就七八年,史书上这一笔记不到这位皇上身上,且若真在他活着时做好了此事,那死的就有可能是她了。
你已十七,岂能再拖这么久,芷儿,你向来有主意,在这事上不妨自私些,没什么事比你的日子过得顺心更重要。
花芷的笑容顿时真诚了许多,是,芷儿记着了。
朱博文并不追问为何皇上一日在就一日不可能,既要用她,给她一个皇室的身份不是更方便?照着芷儿这说法往下想,皇上怕是不喜芷儿至极,也是,但凡有一分维护之心也不会把这么大一件事强行压于她身上。
暗暗叹了口气,花家世代忠心,临到头却落这么个结果,若那花老头儿知道皇上发落了他们还不够,芷儿还要承担这天大的事可还能保住忠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顾晏惜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子晏惜,请见朱老大人。
收起那些个心思,朱博文扬声道:请进。
管家推开门请顾晏惜进屋,他快速的去旁边小房间备茶。
见过朱老大人。
顾晏惜躬身行晚辈礼。
朱家男儿都高,朱老爷子上朝时站在文臣那一堆里那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此时在这个男人面前却仍是矮了些,也是,太祖皇帝若不是有个好身板在当时那个黑暗的时代也不可能熬过来,他的子孙自然不会矮。
既知道了他的身份朱博文也不装迷糊,回了一礼道:老臣见过大人。
顾晏惜双手托住他,在这里小子只是登门拜访的小辈,没有上锋下官,您无须如此。
朱博文看向外孙女,花芷早就跟着站了起来,这会便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老夫就不来那些虚的了。
分宾主落座,管家重新上了一轮茶便又退了出去,把门关上自己在门边守着。
花芷看向晏惜,过来可是有事?顾晏惜这时候寻来自是有事,且是不小的事,可事情已经发生再急也没用,索性也就放下了,摇头道:来听你说道事情的安排,我这边好配合。
第四百一十九章好招,也是险招七宿司一直就在花芷的计划内,没有这尊佛压着,很多事情根本铺排不开。
她把之前谈到的事情说了说,顾晏惜和她对视一眼,清楚的明白了她的意思,皇上越是想要什么阿芷这是越不想给,这事既已经提上议程便不能搁下,可谁又能说这事就一定要在几年内完成?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小六必须上位,只有小六上位才能保住阿芷,那这个必在史书上有浓墨重彩一笔的事放到小六身上便再合适不过。
皇上虽以花家逼迫,可此事的主动权却完全掌握在阿芷手里,惟河近两千里,当年修建花了十二年,后来历年皆有修葺维护才有如今的规模,新修这条预估有一千二百里左右,便是花上六年八年的时间谁又能说阿芷不尽心?朱博文看了顾晏惜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历来便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好的政令到了下边可能都会变成他们搂钱的法子,这点你可有应对之法?任何事情,有受益的一方就必定有受到损害的一方,盐之一事撑起那个巨大的利益团伙的其实是盐民,可吃不饱穿不暖生命还没有保障的也是他们,而我想要做的也不是收盐课,而是卖盐所有收入归国库所有,出帐进帐记录清楚,每月一次小盘底,一季一次大盘底,这样官员能从中动手脚的余地就小了,若再由七宿司设点监管,予盐民上告之便,环环相扣下来,他们便是再贪也必是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了。
盐民历代被欺压,未必有胆子上告。
若他们看到有人告了,也告成了呢?朱博文知道了芷儿打算,微微点头,若好生引导,他们也就知道怎么保障自己的利益了。
花芷喝了几口茶,再开口时话锋一转,这只是假定一个可行的方向,事情不会有这么顺利,也不会这么容易。
自然,可若真能成了不止朝廷受益,百姓也将受益。
而他身为户部尚书,又岂会没有他的一笔功劳,这么想着朱博文便心头火热,身在官场有太多不得已,但无论是谁都想青史留名,能得一良臣能臣之名。
顾晏惜在一边附和,七宿司本就有监管之责,出面监管此事名正言顺。
这几天太费脑子,头疼一直就没能缓下来,这会花芷便借着轻抚额头伤口的动作按了按,顾晏惜忙问,伤口疼了?不疼,痒。
花芷面不改色的撒着谎,借着这个理由更是多按了几下,怕晏惜追问,忙又说起下一个问题,水运和陆运同样会触及各方利益,但是如果我们以另一种方式给他们利益说不定可以不大动干戈。
朱博文抬手制止,步子迈得太大了,盐事一动就是震惊朝堂的大事,若再动水运陆运怕是会将人逼急了。
花芷沉默片刻,可是这个来钱快,且这层层关卡扣下的钱养肥的也未必是上面的人,而是那些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大宅子住着小妾养着的不大不小的头领,若只是动他们这些地头蛇,再将其中一部分利益给他们身后的人,他们未必不愿意。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那就换个小鬼。
顾晏惜了解阿芷,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花芷笑,有时候越是简单粗暴的手段越有用,平衡来平衡去,算计来算计去都不如一拳头砸下去,把人打疼了自然就不敢了。
朱博文站起身来踱了几圈,换成谁?如果位置养人,不管坐的是谁也会被养肥。
那就轮流坐,不奢望他们全成清流,少贪点便好。
这倒是可行,朱博文又踱了几圈,此事先缓缓,我先来探探各方口风。
是,劳您受累。
你啊。
朱博文叹气,招都是好招,却也都是险招,太冒进了。
花芷低头,她没有办法,要是可以,她又如何愿意把自己推到这风口浪尖,便是她隐于幕后,知道的人都会知道和她有关。
皇上再着急也当知这事是急不来的,你也无须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一步一步来,路走通了方知前方是山是水还是泥潭。
是。
朱博文也不知她是否真听进去了,却也不好再劝,如今芷儿头上等于悬了一把刀,她得时时提防着这刀落下来,换成谁都得着急。
花芷惦记着晏惜过来的原因,今儿来本也是为通气而来,倒不用一事一事全说清楚,见几件最重要的说完她就起身告辞,外祖母那里也只让外祖父帮着告一声罪。
出了朱家,顾晏惜弃马跟着上了马车,不等问就道:皓月被皇上带走了。
花芷脑子里有片刻空白,呆呆的看着晏惜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如果是在此事发生之前,皓月落到皇上手里也就落皇上手里了,总归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反正这样一个人皇上也绝不会指婚给晏惜,可那是之前。
现在皇上已经盯上她了,若是皓月再说什么不利于她的话又或者皇上觉得皓月比她更有价值,怕是…顾晏惜挪到阿芷身边把她揽到身前,借由她的体温来化去心中冰寒,皓月的存在瞒得紧,如果皇上只是粗略查一查他根本查不到,从此事可见皇上恐怕很是细查了他一番,幸亏他除了阿芷一事也没做过其他亏心事。
想到皇上之前明里暗里都是一副只要他去道歉就原谅他的态度顾晏惜就想笑,他们伯侄之间,他何曾辜负过。
不用担心,她要是聪明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晏惜握住阿芷冰冷的手安慰她,落我手里这许久我也不过是关着她,要是她敢把那种话和皇上说,她就会知道我对她有多仁慈。
花芷也缓了过来,细一想就觉得确实如此,皇上若知道她先知的本事首先要问的就是他还能活多久,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条死路,她要是聪明的话就该守住秘密。
只是虽然这么想,可她心里总觉不安。
第四百二十章月贵人宫中,皇帝看着跪于下首的女子,姿势标准,像是极为熟悉宫中这一套,有趣,进宫的哪一个不是须得好好学上一段时日规矩才能不出错,瞧她这模样倒像是生养在宫中似的。
朕倒是有些好奇,七宿司抓了七星教主为何不禀报与朕,而是私下收押,你可能为朕解惑?从遂不及防被带进宫开始皓月心里就在做博弈,她不知是选择做一个超然世外未卜先知的七星教主,还是做一个有几分本事无欲无求的七星教主对自己更有利,就在这一刻,她决定做后者。
回禀皇上,七宿司首领怀疑民女和朝丽族余孽有关,民女只能尽量配合,以免被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
哦?只是如此?皇帝想到那个让他极不舒服的花芷,有些恶意的问,不是有私情?皓月想回答有,以此坐实两人的关系,说不定皇上会赐婚,那她便能如愿以偿,可她本能的觉得不能应,现在她的身份是曾教众数千的七星教教主,皇上绝不会把她赐给本已权势滔天的七宿司首领。
心中念头数转,面上也不过一瞬,皓月镇定的道:民女虽出生乡野,却也知不能私相授受。
你倒也守规矩,不像那个。
出生花家那样的家族却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也不知花屹正那老家伙是怎么教的,一想到花芷皇帝就满心不舒服,再看眼前就个就顺眼多了,起来说话。
谢皇上。
皓月不敢去揉疼痛的膝盖,虽眉眼低垂,神情却是淡淡的,似是无知无畏。
皇帝觉得有意思,不由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这模样长得顺眼,念头转了转,遂笑,既无私情,那便入宫吧,传旨,封皓月为月贵人,入住如兰殿。
来福心下一惊忙低头应喏,皓月则已经呆了,怎么…怎么会这样?就算真要赐婚也应该是赐婚皇子啊,怎么就成了,就成了入宫?看着皇上那张垂垂老矣的脸,皓月拼命咬住牙才能不尖叫出声,她怎会成为皇上的妃子?不,不行!再次跪倒在地,皓月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民女出生乡野,难登大雅之堂,请皇上收回成命。
旨意已下,岂能更改,至于出生乡野…皇上看着她,朕倒瞧着你规矩学得比那些初进宫的宫妃要好多了。
皓月身体晃了一晃,她大意了,乡野之人又怎会了解宫中这些规矩,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皇上突然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轻声问,这是不愿意?嫌弃朕老了?民女万万不敢!皓月脑中灵光一闪,民女只是幼时便曾发誓这辈子不嫁人,突然听到旨意一时慌了神,请皇上恕罪。
皇上这才笑了,亲手将人托起来,朕是天子,什么誓言在朕这里都不作数。
皇上…皓月抬头正要说话,可看着皇上明明笑着却如寒冰的眼神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肯定,若她敢再多说一个字便无法善了。
皇上拍拍她的脸,不用出宫了,来福,送月贵人去如兰殿,朕今儿便歇那里了。
是。
平福躬着身走到皓月面前,老奴见过月娘娘,娘娘请。
皓月好像整个神魂都飘到了半空,看着自己谢恩,看着自己告退,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如兰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老天爷给她这样的机会难道不是让她来当救世主的吗?她应该是嫁给七宿司首领的啊!看着眼前的宫殿,皓月觉得这就是一个噬人的怪物,连连后退着不愿再上前,她不想被吞没,不想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不想,不想,她不想!她要见那人!她要见那人!后退的身体被一左一右夹住,来福的声音传来,娘娘,您的宫殿在这,莫要走错了。
皓月摇头,不是,这里不是她的地方!我要见…夹住她的其中一个宫侍在来福的眼神下立刻捂住她的嘴,没让她说出那个名字来。
送娘娘进殿。
皓月在这宫中根本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而且她的东西也都留在了那个宅子里,本就不过数步的距离,很快被强行扭送进了如兰殿。
来福一挥手,宫侍退了出去,皓月满脸惊慌着就要往外跑,来福堵住她的路,低声道:月贵人,旨意已下无可更改,这时候谁也是见不得的,您…何不为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皓月如同在溺毙前抓住了一块浮木,顺着来福的话一想,连连点头道:对,留条退路,我得给自己留条退路!来福垂下视线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他想得很清楚,要想得个善终还得指着世子,皇上已是日落西山,其他人谁也靠不住,世子看着不近人情却记好,只要他不生二心,世子不会薄待他。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正殿门口的月贵人,来福心里没有半分愧疚,这女人实在是不算聪明,若真说点什么把世子牵扯进来她以为自己能脱身?不过是一个死字罢了。
皇上和世子如今还在较着劲,可不能再往里添柴火了,没的更坏了伯侄两的关系。
快步回到皓心殿,来福弯着腰回话,皇上,老奴已将娘娘送至如兰殿。
皇帝看着手边的书头也不抬,她可满意?老奴瞧着当是有些心慌。
初入宫慌才正常。
皇帝抬头,可有说什么?来福神情不变,娘娘虽说着慌,却也不曾向老奴一个下人说什么。
皇帝想想也有道理,遂不再多问,视线又落到了书册上,就在来福悄悄松了口气时就又听得皇上道:来福你来说说,那小子藏了这么个人是个什么心思?来福心跳如擂,不敢多想,回话道:老奴不敢妄言。
叫你说你就说。
是,老奴只从查得的事中知晓世子在扣下月贵人后并没有多做接触,且期间往豫州跑了几趟,怕是,怕是在通过月贵人查什么事情。
既是查事为何要瞒着朕?第四百二十一章请罪来福腰弯得更低,世子不一直都是如此吗?恩?世子行事,素来是将事情查实了才来禀报于您。
皇帝一愣,好像…确实是如此,如非特殊情况晏惜向来是将事查证了再来禀报,他既怀疑皓月和朝丽族余孽有关,将人扣下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完全合情合理,更何况朝丽族之事也是晏惜在查,如此说来倒是他多想了。
放下书,皇帝站了起来,走了几圈后停到来福面前问,那小子怎么还不来认错。
来福不敢答话,只是将头低得更低。
皇帝也没想听个什么答案,只是除了和来福说一嘴他也没了其他说话的人,他确实是想逼一逼那花芷,能将一个一跌到底的家族带到如今这模样可见她确有几分本事,若他给她开方便之门,给她高起点,给她大本钱,她能给他带来多少财富?再从国库中剥一些出来,事情怎会不成,惟河不也是一年一年修起来的?他以为晏惜会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这边,没想到因为一个女人他竟然和自己闹到这等地步,这样的女人就是不贤,无论如何都休想进顾家门!不知道自己又拉了仇恨的花芷还在想皓月之事,此事你不能避开。
顾晏惜轻轻点头,皇上在等我的动作。
花芷自知没有晏惜了解皇上,她也不乱出主意,只是问,你打算如何做?入宫请罪。
可如今我们还不知皓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站在什么立场。
顾晏惜嘴角扬了扬,七星教主在我手里这么久却不曾禀报皇上,这就是我的罪。
花芷想了想,笑了,以七宿司之特权,这在以往都不见得是罪,至于其他的,若皓月蠢得自爆先知身份,晏惜便能说此事干系重大,为免惊扰圣上他还在查实当中,若皓月认的只是一个七星教主身份,那,可说道的就多了。
请完罪顺便问问,私库的银子何时给我,没有银子我什么都做不了。
好。
看着脸上再不见愤然的阿芷,顾晏惜放下心来,他并不想让阿芷做任何改变,可若危机性命他还是得提上一提,看样子已经有人代劳了,不消说,肯定是朱老大人。
晏惜。
恩?顾晏惜抬头看向阿芷。
皇上对你信任不如以前,七宿司说到底也是皇上的七宿司,你今后行事,可还方便?顾晏惜沉默了下,七宿司历来就有规定,先皇上,后首领。
花芷明白了,七宿司始终是官家的,谁坐那个位置就听从谁,所以说还是得小六上位。
我有自己的人手。
对上阿芷讶然的视线顾晏惜失笑,皇室中人谁没有点自己的力量,若是外戚强盛的人手更多,我娘的人都归了我,这些年也培养了些。
顿了顿,顾晏惜又道:小六是特例,因着孙守将的缘故,孙家为了他的安稳不会给他太多人手,皇上为了防他也不会允许孙家给他太多人手。
以后还是要多派几个人保护小六。
顾晏惜应下,说起另一桩事,我已经派人去南边收茶园,其他事需准备妥当才能动,这事却无关这些。
花芷自是不愿意干等着,也心甜晏惜事事想到了她前头,温软了神情道:银子你先垫,等皇上拨下私库的银子再还你,一应帐本我都会做得明明白白,一个铜板都不会贪他的。
两人又就这事谈了好一阵顾晏惜才离开,马不停歇的进了宫。
皇帝期待的心在看到晏惜恭敬规矩的磕头认罪后冷了下来,自然也就没了好态度,都比朕脾气大了,谁敢定你的罪。
微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皇帝强忍着没有将镇纸再次砸过去,紧紧盯着他道:朕将皓月留在宫中封了她月贵人,赐住如兰殿。
顾晏惜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毕竟皇上如今已很少宠幸妃子,不过以皓月对权势的渴望说不定如此正合她意,得到一些就总要失去一些,想来她也能想得明白。
而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从皇上的态度中看出来皓月并没有多言她那个说是预言先知实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的本事。
微臣恭喜皇上。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气得很,给朕滚出去!臣还有一事。
顾晏惜依旧跪着头也不抬,阿芷托微臣问您银子何时能给她。
皇帝将自己的私印丢了过去,七成,朕要尽快看到成果。
微臣会转达。
顾晏惜捡起印章,微臣告退。
看着真就退了出去的人,皇上气得再一次将御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他这是真要和朕生分?朕在他心里还比不得一个女人?他是不是忘了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朕给的!他的命是朕救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忘恩负义!来福头几乎都要垂到地上去了,他只恨不得自己会隐身法,让皇上看不到他!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皇帝站在他面前问,来福你说,朕可有亏待过他!来福心里叫苦,却还是得道:皇上待世子若亲子,世子也全心全意为您着想替您分忧。
那是以前!皇帝一脚把来福踢倒在地,可着劲的发泄心里无处可去的怒火,他现在看都不看朕一眼,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人,没出息的东西!老奴觉得世子定也是想着早日将事情做好让您开心。
皇帝冷笑,放到以前他相信晏惜确实会如此,可现在他分明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然定会拦着不让他收皓月进宫。
不就是收拾了花芷一通吗?等着,事情一了他要她的命!他倒要看看到那时,他那好侄子是不是会让他偿命!传旨给朱博文,着他配合花芷行事,告诉他,此事若办不好朱家也不用在京城呆着了,去阴山关和花家做伴吧,不是感情好吗?朕成全他们!第四百二十二章圣旨,递话圣旨到时已是天近黑,这个点传旨让朱家除朱博文之外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等天使宣读完一大家子人全懵了,芷儿能干他们都知道,可让老爷子堂堂一个户部尚书配合芷儿行事是什么意思?不,不对,圣旨上说的是整个户部!亲自来宣读旨意的来福把圣旨递给朱博文,交付时向他递了个眼色。
朱博文会意,扬声道:都这个点了,公公可有用饭?哪里顾得上这些,自然是替皇上办差更重要。
替皇上办差重要,填饱肚子却也重要,正好是吃饭的当口,不如大家就在这里吃一口再回?那怎么好意思,虽说晚了点,回去冷茶冷饭总有吃的。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管家,快去备上一桌。
来福回头看了一眼跟来的众人,那就…在这吃上一口?四个禁卫和两个宫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来各家传旨,只要不是抄家流放那一类的多少都有油水可捞,朱家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家,若非今儿这旨意不清不楚的不知是福是祸还轮不到他们来,能混上一顿席面也不错。
那咱家就打扰了。
来福笑眯眯的点头,似是无意间扫了众人一眼。
朱博文捧着圣旨往上抬了抬,老臣却得先去一趟明镜堂…早听说朱家有个供奉御赐之物的明镜堂,不知咱家有没有这个荣幸一观?朱家无不可示人之处,来福公公请。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前院,虽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已经反应过来的朱浩诚立刻接掌局面,女眷丫鬟全部遣去后院,席面就置在了偏厅。
等将人都安排过去了他走到弟弟身边,压着脾气低声问,芷儿做什么事惹恼皇上了?朱浩东眉头紧皱,他很不喜欢大哥这个语气,说得好像是芷儿给朱家招祸似的,若惹恼了皇上,皇上还会让爹配合?别说你没看出来,皇上的态度不对!那又如何?态度不对芷儿就不是我们外甥女了?朱浩东当即压着嗓子呛了回去,惦记芷儿家业的时候就口口声声都是外甥女如何如何,眼下还不知发生何事却已经在东想西想了,真要有点什么还不得立刻将芷儿甩开!父亲说得对,大哥不是什么坏人,却是个合格的官场中人,遇事首先想的永远是自保,是如何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来,可表现在这时候,还真是让他喜欢不起来。
懒得多和他掰扯,朱浩东去了母亲身边,看得出来母亲也有点被吓着了,怕是还在替芷儿担心。
那边两人并没有去明镜堂,而是去了书房。
朱博文让人守在门口,关上门后才打开圣旨细细看了一遍,儿子都看得出来的事他自然看得出来,只是实在想不明白皇上对芷儿的厌弃从何而来。
长话短说,朱大人,咱家问你,可是已经见过花家大姑娘身边那个人?来福问得很警惕,世子身份太多,他也不知在朱大人这他用的哪一个。
朱博文点头,见过。
那就好,麻烦朱大人替咱家转达一些话给他。
来福走近一些低声道:皓月不甘入宫,恐会寻机会找他帮忙,皇上仍疑他扣下皓月的动机,另外皇上在等他认错,连带的对大姑娘也有了看法。
来福顿了顿,声音更低,朱大人见着他不如劝劝,不过是服个软的事,犟着对谁都没好处。
老夫一定转达。
来福轻轻吁出一口气,朱大人也不用太过担心,皇上如今不是在气头上才下这么一道旨,大姑娘要给皇上赚银子,和户部自然脱不开关系,再说有您帮衬着大姑娘也能轻省两分。
老夫明白。
朱博文虽然听宫中秘闻听得心惊,但是知晓大总管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他又有两分放心,谁能比大总管更了解皇上。
芍药姑娘须得尽快回宫,咱家瞧着皇上最近火气过旺了些,怕不是什么好现象,若皇上真有个什么万一芍药姑娘首先要遭殃,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来福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四字,这位这两日频频入宫,皇上也都见了他,昨儿还留了饭。
想到一直悬而未立的储君之位朱博文眼神沉了一沉,莫非皇上已经有了打算?不,不会,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些,当年大皇子的待遇远非如此,不也多年不曾坐上那个位置。
咱家瞧着皇上有意让四皇子来和六皇子打擂台,需得防着些。
朱博文不解,六皇子?怎会把六皇子牵扯出来?您不知道?来福不等他答便又道,六皇子养在花家有大半年了,此时正和花家表公子以及六公子在外游历,前儿大姑娘向皇上提了条件,要让六皇子跟在她身边。
提这种条件几乎是明着说花家站到了六皇子一方,而和花家亲厚又是姻亲的朱家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六皇子党,朱博文对六皇子倒是没恶感,朱、花、孙三家本就多年世交,只是…想到孙家和花家如今的情况,朱博文头疼得不行,要早知道老来要替两家操这么多心,年少的时候就应该先把那两人揍个够本!咱家不能离开太久,免得有人起疑。
来福双手拢在袖子里,大概是常年低头哈腰的原因,他看起来有点佝偻。
朱博文快走一步打开门,老夫代我那惹事的外孙女向公公道声谢。
大姑娘可不是惹事,她是太能干了。
来福跨过门槛,能干的过了头,这不就被盯上了。
朱博文无声的叹了口气,若非她能干花家已经垮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廊下,枝娘正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出来便上前来福了一福,双手将数个荷包送上,且明显一个要大些。
来福心领神会,也不假客气,有这东西在手也就能圆过去他跟去明镜堂干什么去了,谁还会嫌银子多不成。
第四百二十三章兄弟立场送走天使等人,朱浩诚迫不及待的去到父亲跟前问,爹,这圣旨究竟是何意?您做什么了?朱博文瞥他一眼,你这是在质问为父?儿子不敢,儿子就是太着急了。
朱浩诚再急也不敢再把父亲惹恼了,身为长子,他比其他弟妹更清楚父亲和花伯父是什么样的交情,别人家既便是世交来往时也会掺杂着利益,可这两人不是。
记得有一年父亲惹得皇上不喜差点被下放,是花伯父绕了不知几圈才将事情给揭过去,后来父亲几年不得升迁,也是花伯父明里暗里的帮忙才将路走顺了,他能理解父亲护着花家,可前提是不将朱家搭进去。
爹,您想想子文,想想家中其他孩子的将来,儿子知道您重感情放不下花家,可只有我们好了才能更好的回护花家,若是朱家也扯进了泥潭里我们能指望谁?朱博文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次子,浩东,你怎么说?我当然也不想朱家出事,可芷儿是什么性子经过这一年我也看得出来,不该沾的东西绝对不会沾,就比如她这一年做的买卖,除了吃的她什么都不做,是不会吗?但是我们手里还抓着她给的肥皂方子,我觉得是她知道轻重,做点吃食别人就是再眼红也没有触动太多人的利益,便是如此她也没有吃独食,而是桩桩买卖都给自己找了保护伞,她知道这样才能保平安,我不相信她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即便真有麻烦那也不是她主动找来的。
朱浩诚在父亲面前不敢高声,在弟弟面前却无所顾忌,冷笑着问,说得好听,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旨意是什么意思。
问问芷儿不就知道了。
朱浩东就看不惯兄长这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就一副避之唯恐不急的样子,之前说要把朱姗嫁到花家时怎么就那么开怀了。
朱博文看了眼次子,他们这些人家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好像家家都是小儿子比长子要出色,之前他还觉得自家这个还算好,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独木难撑,在朝中同样如是,所以才会出现结党的情况,他看似谁也不靠,可和花家素来就是绑在一起的,不止因为他们是姻亲,还因为他信得过的只有一个花屹正,就是孙奇都得往后排。
背着双手,朱博文看向一脸忧色的老妻,没什么大事,你派人去一趟花家,让芷儿和那位陆先生过来一趟。
都已天黑了还叫人过来,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老太太心里紧了一紧,却也不多问,枝娘你去,尽量快一点。
是。
行了,摆饭吧。
经老爷子这一提醒众人才记起来忙忙活活这么久自个儿还没吃,顿觉饥肠辘辘。
草草吃了个饱腹,朱家的男人包括朱子文都进了书房,朱博文吩咐管家,芷儿来了带她过来便是。
是。
一落座,朱浩诚急赤白脸的就要追问,可当他抬起头来,迎上父亲淡淡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全给咽了回去,他低下头去,不敢再捻虎须。
朱博文心里失望,在孙子面前却也不能教子,只能摇摇头道:芷儿今日白天已经来和我通过气,皇上看上了她做买卖的本事。
朱浩东一喜,这是好事啊,要是芷儿能帮皇上多赚点钱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放花家人回来了呢?做梦。
朱浩诚轻哼,若是皇上真高兴就不会这般态度。
朱博文不理会两个儿子,看向若有所思的长孙,子文,你想到了什么?京中有一个传言不知祖父您有没有听过,言表妹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朱子文眉头攒起,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
倒是听同僚打趣过,传言很广?是,几乎满城皆知。
朱博文想了想,摇头,不好说,要说有人有意为之,可没人知道皇上想开凿运河,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如何算计得到,可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推动我也不信,总有那不安好心的看不得花家好。
可这会几人的注意力已经没在这个传言上了,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朱浩诚问,开凿运河?通哪里?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且如今国库空虚,今年又因为天灾免了赋税,没有进项只有支出,拿什么来建新的运河?所以皇上要用芷儿。
皇上既要用芷儿为何态度又是这般?朱浩诚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那道旨意儿子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好事,而且皇上为何要说那一句去和花家做伴?是不是因为我们朱家一直护持花家惹了皇上不喜?要不喜早不喜了,哪用等到现在。
朱浩东又把话给堵了回去,正欲再堵大哥几句就听得管家的声音从外传来,老太爷,大姑娘来了。
快进来。
来的却不止花芷一人,顾晏惜也来了,两人刚用过饭就见到了枝娘。
知道外祖父接到了旨意,又听枝娘说了圣旨上的内容花芷心里就难以避免的生出愧意,从花家出事至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因她之故牵连朱家,没想到还是没有避开。
一进屋,花芷就跪下请罪,是芷儿连累您了。
便是没你朱家也跳不出这个漩涡。
示意次子上前将外孙女扶起来,朱博文叹了口气道:朝中除了几个边关守将绝对不能站队,花家素来无需站队,其他人只有选择支持谁却没有不选的权利,我拖到现在已是尽了全力,既然花家和六皇子绑到了一块,朱家自然也不会再选别人。
爹!朱浩诚大惊,因着有外人在他把反对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是眼里的着急怎么都掩不住,怎么能选六皇子,就算真要选也该选母妃份位更高的四皇子啊!朱博文不理会他,子文留下,你们兄弟出去吧。
爹…出去。
朱浩诚一咬牙,转身大步离开,朱浩东则朝着外甥女安抚的笑了笑才走,谁更亲厚一目了然。
第四百二十四章民心留下孙子却赶走儿子,谁都看得出来朱博文更看重的是谁,朱子文高兴之余心里也泛苦,回头父亲那一关怕是不好过。
朱博文把圣旨递给两人,等两人看完便一字不差的将内容尽数转达。
花芷听完脸都有些扭曲,所以说皇上闹这么大一出其实是在吃味?就跟别人家婆婆吃儿媳妇的味一样?朱家祖孙俩齐齐瞪着她,这都什么破比喻!不至于,他是真想用你。
顾晏惜摇摇头,我了解他,这其中或许有我因为你瞒了他一点事的缘故,可更多的是他认为我不受控制了,他宠的是那个听话的指哪打哪的顾晏惜。
花芷表示了解,简单点说就是你本来是他的东西,就算他哪天不要了那也是他的,只有他丢了你的份,你不能先和他离了心,心里有比他更重要的人就更不行。
…话糙理不糙,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感觉怎么这么不对劲?!朱子文忍不住开口:表妹,你今儿说的话有点…飘。
说完他又觉得飘这字用得不对,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来形容。
意会其中的意思就好。
花芷看向晏惜,如果后来你回去求情了他会不会收回前言,不再把这差事压我身上?顾晏惜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会。
那你就不必觉得是因为你没能服软而给我带来了麻烦,只要事情还压在我身上就没什么不同。
顾晏惜确实恼自己这次不够聪明,若是服软能让皇上对阿芷网开一面,他服十次百次都行,可不行,他服再多软都没用,皇上想青史留名,想让自己一生不显得那么碌碌无为,而要实现这些需要大笔银子。
但他会给你提供更多便利。
花芷笑,我不担心这点,此事怎么看都是他比我着急,要想让事情更快办好他自要给我大开方便之门。
顾晏惜想说不止如此,皇上定是准备了后招的,他不可能真将事情一股脑的全压在阿芷一个人身上,他是看得上阿芷,也认可阿芷在赚钱上的本事,可他应该只把阿芷当成了最重要的一环,却不是所有。
首先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让朱尚书配合应该就是早早定下来了的,还有工部,开凿运河需得由工部来统筹,这些皇上肯定都有安排,只是他没有想到还不等自己去服软,不等他拿出这些来安抚,阿芷就把这些当成要求提了出来,于是皇上才会这般恼羞成怒。
而且,皇上怕是会不停的催促于你。
花芷扬眉,不催才是怪事,他还能允我拖个十年八年不成,可事情不是催一催就能办到的。
顾晏惜静静的看着她,却出惊人之语,皇上的身体经过丹毒摧残已大不如前。
慎言!朱博文厉声喝斥,朱子文已经跑到门口拉开门,管家站在廊下守着,附近没有一个人影。
他回过头来对祖父摇摇头,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
无碍,无人靠近。
顾晏惜神情不变,从进书房后他就留心上了,也就知道之前朱浩诚是想在外头逗留的,之后被朱浩东拖走了去。
不论有没有人此话都说不得。
朱博文看向外孙女,尤其是你,芷儿,君就是君,我们皆是大庆的臣民,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平,就是嚼碎了你也给我吞下去,心里一旦没了敬畏绝非好事。
是,我记得了。
花芷是真记得了,在上次被外祖父点醒过之后,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替皇帝死而后已。
话出自我口,与阿芷无关。
顾晏惜看不得阿芷被训,把事情拉到了自己身上,我说这些并非心生不敬,只是想让阿芷心里有个数,皇上拖不起,定会催促。
花芷突然就明白过来,其实这件事里心里最好受的是晏惜,皇上的所做所为对他来说相当于一种亲情的背叛,所以他才不愿意去服这个软。
向还待说话的外祖父轻轻摇头,花芷将话题转开了去,皓月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她是宫妃,若我和她有往来对她对我都没有好处,只是她会入宫多少和我有关,回头我让来福对她稍加关照,让她在宫中的日子能好过些,我能为她做的也仅仅是这些。
皓月若拿她那一套来蛊惑皇上…她不敢。
花芷想了想,确实如此,想着反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索性先丢开了去,心思转到了四皇子身上,她倒觉得皇上抬四皇子不完全是为了和小六打擂台,更可能是为了刺激晏惜,以皇上如今扭曲的心理,估摸着是想让晏惜知道他不止有侄子,还有儿子可以疼?花芷再一次想到了和儿媳妇争风吃醋的婆婆。
朱老爷子也不问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迷,有些明知道是麻烦的事他也不想知道,他更想知道的是,小六…六皇子怎么会去花家?什么时候的事?花芷把当时救下小六的情况说了说,那时候也没多想,看着小小的孩子血人似的,身边又有芍药这个大夫在,总不能见死不救。
换成别人未必会救,老爷子也不说破,在这京城,不惹麻烦是生活在这里的人的共识,之后就一直在花家养着?是。
有你的事在前,皇上怕是会不喜他。
他喜欢大皇子,结果呢?不也给了他十几年的希望却仍旧没给他太子之位,逼得人走了绝路。
花芷笑了笑,我们走做实事的路子,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那小六就先得了民心吧。
朱博文虚点了点她,胆小软弱的他看不上,大到芷儿这程度又着实让他担心。
可一想到她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布了多少局承了多少事又觉心疼,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要么嫁了要么正在备嫁,哪里要像她似的来算计这些。
此事可要和你祖父通个气?花芷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了也只是让他们徒增烦恼,就不说了。
朱博文不甚赞同,这么大的事没有瞒着的道理,可花芷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您也别和祖父说,免得他着急,这市侩的事有我来做就够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再谈婚事回去时宵禁已起,朱博文派管家拿着朱家的牌子倒也畅通无阻。
花芷倚在晏惜怀里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头还是疼的,大概是习惯了,已经不觉得难以忍受。
把人拢进怀里让她更舒服些,顾晏惜道:让芍药明儿一早回宫。
你打算去向皇上认错吗?顾晏惜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亲着她额头。
花芷坐起身转过来面对他,你打算为了我去向皇上认错,没用的,晏惜,皇上需要我给他赚银子,你认错也好不认错也罢他都不会收回成命,比起你为了我去认错,我更希望你是为了自己。
花芷伸手按到他胸口,如果难过,就把事情变得让你不那么难过,如果这里有了伤口,那就撕开它,该挤脓就挤脓,该上药就上药,总好过面上看着愈合了里边却还一日日烂着,我想替你疼都做不到。
顾晏惜把手覆在比他的要小上几圈的手上,低头笑了笑,轻轻恩了一声。
皇伯父永远不会懂他为何为了阿芷什么都舍得下,三宫六院,一辈子女人无数,却没有他这么幸运能遇到一个足以将大多数人都比下去的阿芷,这个人便是心里再意难平也会想到他的难过,会安慰他,甚至让他去化解,哪怕她明知道便是他真如此做了在皇上那也得不着好,甚至有可能让他远离她。
皇伯父不会懂,不是阿芷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阿芷,在确认心意的那一刻起就不曾起过要离开的心思,他要这个人,他无比确定。
他要她成为他的枕边人,死后埋在同一个穴里,谁也不能阻止。
马车停下,角门从里打开,迎春和抱夏齐齐迎了出来,晚上有些凉了,迎春手里抱着披风,花芷见状把肩上的拿下来递回给晏惜,由着丫鬟立刻给她披上了。
回吧,不早了。
好,你早点睡,让脑子歇歇。
知道。
花芷转而又朝着还没走的管家笑笑,管家也回吧,让外祖父别担心,晏惜不会在这个点进门的。
管家笑眯眯的应下,却摸摸马又整整车帘的,就是不走。
顾晏惜哪还不明白这是朱老爷子派来监督他的,给阿芷紧了紧披风领子,道:进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想想如何做。
花芷也就放心的进了屋,晏惜说话从来都是作数的,说了会好好想就定会好好想。
朱家此时却也都没睡,朱子文被父亲派来的人叫了去问话,挑着能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一句没透,祖父有过交待,涉及天家的事都得烂在肚子里。
朱浩诚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眉头皱着,花家如今的底子薄得跟纸一样,要说他有多眼红也不至于,可他看好芷儿的脑子,一年时间她就能闯出这番局面,要是再多几年呢?手里的本钱一年多过一年,她能赚的自然也是一年超过一年,所以他才想定下这门亲事,姑娘在家掌事也就这么几年,等柏林长成了,花家还是得交给他,可笑二弟还以为他是看中了那肥皂的红利,殊不知花家最赚钱的买卖是那两条吃食巷子。
吃这个东西什么时候都是不嫌的,不要瞧着价格不贵,可四十八家铺面,每天从早上开铺到歇店就没有过闲的时候,一日的流水就是恐怖的数额。
吃食上能做出这么大气候的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这就是个下金蛋的金鸡,他想让姗儿抱在手里。
可前提是花家的情况在渐渐好转,而不是被皇上不喜,眼看着就要翻不了身。
回头…算了,没你事,再被你祖父带在身边的时候积极点,别跟以前似的不上心。
他何时不上心过,朱子文无奈应下,告退离开。
朱浩诚去了夫人屋里,本以为他去了别屋的大夫人高兴得不行,忙热茶热水的侍候起来。
晚上看老爷也没吃多少,我让人去做点吃的垫垫。
朱浩诚点头,行了,让下边的人去忙活,我和你说点事。
大夫人坐到他对面,等着开口。
姗儿的婚事你可有相中的人家?之前是有相中的,不过后来不是说要让姗儿和柏林…大夫人反应过来,顿时一脸喜意,老爷你终于想通了?天可怜见,之前一直不敢说,从始至终我就没看上过花家那个,要是以前的花家自是没得挑,可眼下这…不是我非得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之前要怎么帮衬我都没有半点不愿,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花家现在即便赚了些钱又哪里能和兴盛的世家相比?我朱家的女儿要嫁人也不用看人有钱没钱,得看背景看能不能帮衬娘家不是,老爷您说对吧。
花家没你说的那么差,莫要乱说。
朱浩诚瞪了妻子一眼,他是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加深两家的姻亲关系,却不是要和花家断绝关系,他们这两家,是断不了的。
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可理是这么个理没错吧?大夫人好不容易得了点希望哪里按捺得住,试探着问,老爷可是觉得两人不合适?是不太合适,只是之前已经提起过,突然就反口却也不行,还有爹娘那边也交待不过去,得想个法子。
有了这句话大夫人就捂着嘴笑了,这等事哪里需要老爷您头疼,交给我来办就好。
需好生处理,不得惹爹娘不高兴。
是,您就放心好了。
另一院内,朱老爷子也正和老妻说今日之事,把老夫人吓得直拍胸口,芷儿这可要怎么办。
她已经有了章程。
老爷子主要想说的却不是这个,老大那里怕是要出幺蛾子。
怎么会,诚儿虽没有东儿那般和芷儿亲近,却也是护着的。
自家儿子什么性子老爷子岂会不知,要说他不理妹妹一家死活那不可能,怎么都会护着些,可如果牵累到了自己,那他首先想的是如何让自己不跟着蒙受损失。
姗儿和柏林的事他们怕是会要拦着,你别上火,但也别轻易就同意了。
老太太不解,您的意思是这桩婚事就这么算了?结亲不是结仇。
老爷子摇摇头,由老大媳妇教养长大的孙女未必是柏林的良配,芷儿从始至终就不想结这门亲,就这么算了吧,别拿这些事让她烦心,左右柏林年纪还小。
老太太叹气,可不就是呢,老大媳妇一心想拦着,却不想芷儿从来就没想要高攀,有这么个长姐在一边耳提面命,柏林以后定会有出息,等着瞧吧,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第四百二十六章缓和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夜。
顾晏惜在未点灯的书房中安坐到天明,次日一早就在花家门外接了芍药进宫。
虽已打算服软,顾晏惜却也没有直接去认错,在他心里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之所以愿意服软,更多的是因为那是他的伯父,是长辈。
他只是把哼哼唧唧的芍药拎到皇上面前,盯着她号了脉,在得知皇上身体亏虚时脸色很是难看,他便是看清了他们伯侄之间这经不起一点事的亲情,却也从不曾盼着皇上不好。
皇帝再一次被逼着喝下一碗黑糊糊的药心情却好得很,嘴角努力绷直也控制不住的往上翘,虽然没听到什么顺耳的话,可这小子何时会说好听话了,不冷声冷语的说话就是顶好的。
待人一走皇帝就不忍着了,笑眯眯的问来福,这小子是想通了吧?来福心里松了口气,他就怕世子真要一直和皇上对着干,让他人有了上位的机会,世子素来最着紧您的身体。
可不就是,其他人都盯着那张椅子,就这小子盯着的是他的身体,这不一看他身体虚了点就急上了。
皇帝心里得意得很,脸上带着笑,嘴里还却骂着:这么个死硬脾气,也就朕惯着他。
世子可不就这么个脾气,老奴听说这几日世子就没怎么睡过,七宿司的灯一亮就是一宿。
来福悄悄瞥了皇上一眼,老奴瞧着世子似是清减了些。
不就是怕朕收拾了那女人吗?皇帝哼了一声,片刻后又似是无意的吩咐道:前儿北边不是送了些好东西?芍药刚还说朕虚不受补,你捡上一些送世子府去。
来福躬身应是,暗道这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七宿司内,芍药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晏哥,我又要天天守这宫里了吗?顾晏惜留下陈情,将其他人挥退,其他人和来福接触都会被皇上盯上,你不会,而且你跟在皇上身边说不定能帮上阿芷。
能帮花花啊,芍药扁扁嘴不说话了,就那天皇上对花花那态度,花花是很危险。
把陈情身上的药解了。
芍药吸了吸鼻子,从药箱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个瓶子来递给陈情,皓月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在你身上下药了,味儿轻了很多。
之前几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她没有机会。
陈情拔开鼻塞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拿回去倒水里,把你自个儿,你的衣裳都冲一遍就解了。
行。
顾晏惜又把桌上把玩得透亮的几块碎银拿在手里,以防万一,以后避着些皓月。
是。
芍药,你找机会和来福说一声,让他关照皓月两分,但也无须太照顾,她并不重要。
芍药没精打采的应了声好,只要一想到接下来她都得关在宫里就没劲,吃没什么好吃,玩没什么好玩,一个个都像长了张假脸,明明说着假话偏偏自以为说得很真,没意思透了。
陈情,七宿司这边的事你渐渐撂手,世子府的人手和七宿司混杂太深,需得剥离开来,以后官面上的事你无须再管,但是资源能用的还是继续用。
是,小的明白。
花家那边多派些人保护,另外,单独抽几个人出来盯着京中风向,以后会用得到。
是。
顾晏惜低头看着掌中碎银,阿芷想要让小六得民心,可民心这东西却最易受影响,若不事先做好准备,恐怕到那时民心就成别人的了,摘果子这等事从来不新鲜。
朝丽族的事有没有进展?陈情摇头,没有,他们最近藏得很紧,撒出去这么多人一点尾巴都没摸着。
后续让他们直接向我汇报,你渐渐隐退。
是。
既已经过了明路顾晏惜也就不再遮掩,把要紧的事情忙完了后就去了花家。
皇帝知道后自是不高兴,转而又觉得这侄子真性情,要是换成别人,不说远了,就老四吧,他要知道自己不喜他母妃,大概真就会连他母妃那里都少去,这一比较就比出好赖来了,再有来福在一边帮着敲上几句边鼓,这点不高兴也就散了。
花家一如往常般安静,可就算是向来反应迟钝的大夫人也都感觉到了家中的异样,往日里早上会来请安的女儿已经几日没见,她派了丫鬟偷偷去了前院才知道女儿受了伤,再想到枝娘的突然过来,她无法不忧心。
可她死死记着母亲的话,再担心也都忍着没去打扰女儿,她不够能干,帮不上芷儿的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她添麻烦。
其他人也都比之以往更本份,整个内院像是都沉寂下来。
花芷不是没有感觉,可她眼下顾不上这些,整日在书房里一份又一份删删改改的写计划书。
刘香端了热水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大步进来的男人径直往书房走去,她忙跟了上去,这会书房里没人侍候。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花芷抬头看到他有些意外。
忙完了。
顾晏惜走到她身边看向她写的东西,清晰明白,非常好懂。
这一份才刚写,做为得数,你看这个。
花芷从旁边拿了另一份已经接近完善的递给他,然后起身走到一边将双手伸进热水中泡着,僵硬渐渐化去,右手手指头终于在水里缓缓伸直了。
看着明显大小胖瘦不一的两只手,花芷想着自己也曾十指纤纤连指关节都看不到,这一年来写字太多,右手指腹和手腕都有薄茧了。
就在她出神时顾晏惜坐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的手眼里闪过心疼,世家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头圆润,关节不显,手背上有指窝,就如她现在的左手,一对比,她的右手像是另一个人的,每根手指比左手的要瘦一圈,关节突出,关节上的肌肤都显得要粗糙几分。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护住了花家。
挽起袖子,顾晏惜从水中捞起阿芷的右手,从小手指开始稍微用了点力气按揉,被抢了活计的刘香愣了愣,将护手膏放到一边退至门外守着。
私心里她悄悄觉得小姐和陆先生这样挺好的,别人家定下婚约的男女也就能在婚前遮遮掩掩的见一面,这还是好的,有的得在新婚夜掀盖头那一刻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哪里能像小姐和陆先生这般日日见面,感情看着就好得不得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没羞没臊花芷抬头看着低垂着眉眼显得格外温柔的男人心底无比柔软,偏头靠了过去,清空了脑子里的买卖、家族和所有算计,抵在他肩头享受这片刻温存。
就这一会的时间,她想要留给自己。
顾晏惜侧过头来亲了亲她头顶,换了另一只手来用力,阿芷枕着的这边则尽量保持不动。
水逐渐变冷,顾晏惜用干帕子把两人的手都擦干,挖了一大坨护手膏抹到手心揉开,然后搓到阿芷手上,感受到油腻腻油哒哒的感觉,花芷抬起头一瞧眼里顿时满是笑意,这男人从来都是被侍候的,哪里侍候过别人,就他挖的这一坨怕是护手膏的瓶子都空了一半。
反过来抓住晏惜的手,花芷刮了手上多出来的护手膏抹到他手上,从手背到手指,一点点抹匀。
这双手很大,很厚实,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旧伤疤,虎口处和掌心皆有茧,且都是厚茧,花芷觉得她刚才对自己这双手的感慨完全可以收起来了,相比起晏惜的手,她手上那点变化算什么。
两人你给我抹我给你抹,直到把护手膏都抹干了吸收了才停下来,在别人眼里没羞没臊的事两人做得挺开心。
刘香红着脸低着头进来将东西撤走,又给两人沏了茶便又退了出去,摸摸滚烫的脸深深吐出一口气,更加耳观四路耳听八方了,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花芷轻轻拨开茶沫,说起正事,小六还要几天才能回来?最快也还得五天。
这还是在日夜兼程的情况下,顾晏惜也相信他们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小六出身皇室,最懂其中利害。
我之前也忘了和你说,柏林和随安不能回来。
我没让他们回。
对上阿芷讶然的眼神顾晏惜笑了笑,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回,便是花家真有覆巢那日也希望至少这两人能免于其难,我知道你不想柏林如你一般被皇上拿捏在手里,如果可以你更希望花家能远远的离了这个漩涡,我知道你希望柏林和小六关系亲近却又不能太亲近,我都知道,又怎能不成全。
花芷偏着头笑了笑,这么了解我啊。
恩。
那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顾晏惜不说话,只是笑。
脑子里转着黄暴念头的花芷被这眼神看得脸热,傲娇的哼哼两声转回正题,我想和你借几个人送到柏林身边,护送他们去青州。
青州?顾晏惜把那地方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花芷取出舆图打开,用手指在青州靠海的那一片地方划了个圈,这里是最适合建盐场的地方。
如今吃的多是井盐,顾晏惜曾去过煮盐的地方,印象中出盐的地方就该在那种地方才是,甫一看到阿芷指的地方立刻想到了阿芷说过的新的制盐法子,你的制盐方法得在海边?是。
花芷从暗格里拿出一个未封口的信封递过去,步骤我都写明了,你派个人送到柏林手上。
阿芷既然给了他他自然是能看的,顾晏惜毫不避讳的打开来,确实是阿芷的风格,简单明了,便是他看下来也大概了解了,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我拿回去用七宿司的手段做一封暗信。
随你处理,最主要的是你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给柏林,不然就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压不住阵。
放心。
这事急不来,可花芷已经想了很远,待出盐后第一批盐得由小六送到皇上面前,这个功劳必须给小六,别人休想摘果子。
我会单独设一条线跟进此事,并把这条线交给小六。
这样更好。
花芷心里有个主意,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说,即便真要做也该由小六来出面,所有的功劳她都可以不要,只要得到功劳的人是小六就行。
喝了口茶,顾晏惜说起另一件事,炎国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
真会有人愿意背井离乡?有,且不少。
顾晏惜看着舆图上的某一块地方,那里是炎国的土地,哪个国家都一样,有富得日日山珍海味的,也有苦得活不下去的,炎国是不缺粮,可前提是有地可种,据我所知他们的土地多数在权贵手中,少数在富户手里,很多百姓并无田地。
还真是哪里都一样,花芷顿时没了愧疚感,来大庆虽然是背井离乡,可她能保证让他们吃饱饭!若他们能种出两季稻,赏他们几亩田如何?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依你。
每次听晏惜说‘依你’这两个字花芷都觉得心里发麻,且每每和晏惜在一起时总会期待他说出这两个字,糖衣炮弹的威力太大了。
说到威力…花芷笑意渐敛,粮衣炮弹威力怎能和真正的炮弹相比,虽然她从不问,晏惜也从不说,可黑火药的研究应该从不曾停下吧,不用她给他们指引方向他们也正走在那条道上,总有一日会把黑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皇上可有要求何时动工?他已经给工部下旨,未经朝议。
顾晏惜神情凝重,明儿是大朝会,恐怕会很是热闹一场。
想到那个总拿晏惜堵枪眼的皇帝花芷就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念头一转,道:近几天你可有出门的打算?没有,怎么?你想一个,从我这里离开后立刻出城,今晚不要回来,避开明日的朝会。
顾晏惜微微皱眉,我有特权,无须列朝。
但你也有临朝的特权。
花芷身体微微前倾,皇上为何未经朝议就下旨?因为他知道在朝会上通不过,所以先下手为强,既然知道明天的朝会会热闹,你猜他会不会想法子避开?只一句身体不适就够了,可这事又不能不经朝堂,按照他的行事习惯,他会如何做?会让他出面!顾晏惜闭上眼,从今年年初开始他临朝的时间就占了半数,细算下来,除去在外的时间,只要在京城基本就是他在临朝,若明日让他临朝他连说不的理由都没有。
一想到皇伯父有极大的可能会这么做,顾晏惜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有些事啊,真是不能看得太透。
第四百二十八章魏家叫阵沉默片刻,顾晏惜说起别的,今儿是出桂榜的日子。
花芷算了算,可不就是该出榜了,她压根都忘了这事,不过和她倒也确实没什么关系,那些人便是祖父认得父亲认得她也是不认得的,唔,倒也有一个认识的参加了,我表哥可有中举?中了,余夏生得中亚元。
帮了花灵的那个余夏生?对。
花芷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为人行事体现其胸襟,余夏生文采如何她不知,可他能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是出手相助,受伤后却说疼痛可以让他更清醒就足以说明他的圣贤书没白读。
希望他明年的会试能高中。
若是亚元都中不了,我便要查查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勾当了。
顾晏惜垂下眉眼说起另一件并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三日后魏家会办清谈会。
竟然真敢办?花芷挑了挑眉,身后有人支持?顾晏惜不好接话,只能沉默。
一边要往死里用我,一边又可着劲的来挖花家的老底,那位可真任性。
花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勉强喝了下去,沏茶。
刘香无声的进来忙活。
顾晏惜岂会看不出阿芷的不高兴,虽说事情不是他做的却也觉得亏心,只能求饶似的握住她的手。
花芷斜他一眼,轻哼一声,到底也舍不得迁怒他,已经广发名帖了?应该是。
那我便等着,看他能做出多大的场面来。
正说着话,外边传来脚步声,刘香忙快步走了出去,这会小姐还和人牵着手呢,可不能让人看了去。
来人是徐管家,刘香问清楚后回禀,小姐,陈大人请见。
花芷一时没想起来哪个陈大人,遂问,是哪位?陈达义陈大人。
花芷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道:请他至正屋。
是。
可急着走?花芷看向男人。
顾晏惜笑笑,不急,等你回来。
走回书桌后捡出一些东西放到桌上,花芷轻轻拍了拍,那就看看这些,我做了些计划。
顾晏惜轻轻抱了抱阿芷,然后在那张大椅子上坐了下来,去吧,他此时前来怕是为着魏家清谈会之事。
陈达义过来正是为了清谈会之事,素来斯文的男人这会根本坐不住,在那不停的踱着步,看到花芷便拱手直言,大姑娘可知魏家要办清谈会?刚刚才听说。
花芷示意他坐,自己也在下首坐了,陈大人收到了名帖?正是。
陈达义气得脸色通红,我是老师的学生,他竟然发名帖给我,真是欺人太甚!正因为你是祖父的学生魏家才更会发帖相邀。
我怎可能会去!花芷笑,为何不去,理亏的又不是您。
陈达义皱眉,我若去了置老师于何地?清谈会之所以是清谈会,主旨自然是谈学问。
陈达义眼神一亮,世家中真正下场参加科考的少之有少,他们有的是出路,国子监就是个好去处,除了少数几个谁愿意吃饱了撑的去挤那独木桥?花家便是那少数的其中之一,花家每一代都会参加科举,老师当年被钦点为状元,花家大兄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所以花家的清谈会是真正的不涉及任何朝政的清谈,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推崇这许多年,也才能被皇上容下。
魏家?魏家有什么!大姑娘说得对,清谈会当然是要谈学问,在下不才,却也是小小一进士,在学问一道自问也能拿得出手,便去一遭又如何!花芷低头抿了口茶,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没有那个本事却还要去争,徒惹人笑话罢了,她一点也不介意从中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一些。
毕竟是外男,陈达义为避嫌没有多呆就告辞离开,临走时道:如今花家事事都需倚仗大姑娘,大姑娘也需得多多注意身体才好。
花芷愣了愣,摸摸额头笑着应下。
送走陈达义,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管家健步如飞的过了院子,她索性停下脚步等着。
大姑娘,魏家派人送来帖子。
魏家?花芷心里突的闪过一个念头,接过来打开一瞧顿时气笑了,他魏家竟然真敢在明知她花家如今无长男的情况下送来这样的帖子,居心何在!送帖子的人呢?在候着。
花芷回屋,抽出名帖笔走游龙的写了几行字,扔了笔也不管墨迹干没干便递给了管家,给他。
是。
徐管家隐讳的看了顾晏惜一眼,转身离开。
发生什么事?顾晏惜把自己的茶送到她嘴边,看着她一口气喝了好几口后问。
花芷下巴点了点书桌上的名帖,自己看。
顾晏惜看完就皱起了眉,这不会是皇上的意思,他现在巴不得你全身心都扑在给他赚钱这事上,不会做这等让你分心的事。
我知道不是他的主意,他只是选了个不那么合适的人来试图接盘花家的一切。
花芷笑,这可不能怪我不尽心替他办差,对方都叫阵了我只能应战。
我回去和皇上提一提此事,让魏家…不必,你不要回宫,一会直接出城,还有。
花芷定定的看着他,晏惜,以后你不要在皇上面前替我说任何话,我现在有点把握到他的心态了,你越是站到我这边他越是会针对我,你不提及我,表现得不那么在意我他心里就舒坦了。
顾晏惜苦笑,以前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自从认识你后就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到。
不是这样。
花芷立刻反驳回去,不是这样,要不是你我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要不是你我不会走得这么顺,花家不会这么快站稳脚跟,你说的你做不到的事都和皇上有关,这也不是你不能干,而是无奈,他是皇上你是臣,他是长辈你是晚辈,你无论哪方面都被他压着,可就算如此你还是想尽办法的在帮我,晏惜,我能做到现在这一步有一半是你撑起来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冷静了无力感不是今天才有,可这一刻格外让顾晏惜难受。
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什么都做不了,明知道皇伯父在一步步滑向深渊他却拉不回来,明知道大庆已有倾塌之危却不能阻止皇伯父去完成他的野心想望。
数年来他明明做了那么多事,仔细一想却发现那些事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他却一点力都使不上。
说着要护住阿芷,无形中却将她拖入泥潭,这会还要安慰他他也不是那么没用。
他怎能真的那么没用。
顾晏惜抬头,神情坚毅,阿芷,我会做得更好的。
花芷把头抵在男人胸膛,用力点头,她就不信了,他们两齐心合力攻略不了一个战斗力正持续下降的皇帝。
天黑之前,顾晏惜回了一趟世子府,然后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他前脚刚走后脚来福就到了,陈情照着世子的吩咐回话:世子得了朝丽族余孽的消息,连夜查探去了。
来福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一时也不知世子在这时候离开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来。
果然,皇上得了话虽然不高兴却也只能忍下,他一个人去的?是,听陈情说临影的速度没有马比得上,世子谁也没带。
可有说今儿晚上回不回得来?想来怕是不能,陈情说世子是去了豫州。
又是豫州,那里还成了朝丽族老窝不成!皇帝一阵窝火,想到明天的大朝会更觉得朝丽族可恨,若非他们不安份晏惜岂会连夜离开,晏惜要是在,何用他来头疼明日朝会之事。
去七宿司问问朝臣今儿的动向。
是。
朝会有多激烈花芷没去打听,朱浩东却特意来了花家告知她详情。
御史不敢言皇上的不对,只拿着南方的水灾和北方的旱灾说事,又将正在追查的粮仓亏空一案拎出来说了一番,这次难得的文臣武将意见统一都不赞成此事,皇上仍旧一意孤行强行下了数道旨意,朝堂上当场有御史撞了柱子。
花芷早料到这事不会善了,也想到了可能会见血,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外祖父可有表态?父亲没有明着反对,只在暗中出了点力,芷儿,我们都不想你接下这事,于你没有半点好处,一个不好还得沾一身腥。
我知道。
花芷心里有数得很,一旦她成了皇上钱搂子的事让那些朝臣知晓,指着她鼻子骂都是厚道人的做法,到时还不知要传出些怎样的难听话来,大概没人会认为她是被逼无奈,便是知道了也会认为是她不安份才会招来这些,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谁理会。
可事情还是定下来了是吧。
朱浩东脸色臭得不行,他未入朝中,顾忌反倒没那么多,你向来聪明,这事可有脱身之法?没办法,皇上拿花家和朱家来威胁我,我只能进,不能退。
想到传到家里的那道旨意,朱浩东更觉得气闷,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别人传你会点石成金就真信了?他怎么不让你当场点一块金子出来试试,你再能赚钱还能赚来修一条河道的银子?真把你当成下凡历劫的财神不成!花芷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小舅,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话本了?朱浩东瞪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
您别担心,我别的做不了出几个主意还行,反正执行的人又不是我,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该伤脑筋的也不是我,我不急。
经过了最焦躁的那段时间,花芷这两天已经冷静下来,人一冷静就什么都想通了,看似天大的事压在她肩上,可她真正要做的事也就是赚钱而已,而这事的主动权在她手里,要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都由她来控制,皇上也就能在口头上拿花家压一压她罢了,只要他还要用她就不会真把她如何。
知道了这一点花芷心里也就有了底气,不就是赚钱吗?她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但是小舅的担心仍让她满心都是暖意,朱家可以说是因她之故受累,就算朱家因此和她离了心避着她她也认,可他们并没有,她在心里重重记下一笔,想着总有一日要还朱家这些情份,便是她还不上,花家不还有这么多人吗?对了,今儿子文收到了魏家名帖,说是三天后魏家办清谈会,他魏家也敢?就不怕没人赴会?我也收到了。
对上小舅吃惊的视线,花芷笑,应该说,花家也收到了。
魏家这是要做什么?耀武扬威?样子会不会太难看了点?或者是想要羞辱花家,或者是要向所有人宣告魏家将取代花家,又或者两者兼有,可不管哪一种,她花芷都不会认!小舅,麻烦您将此事转告表哥一声,让他帮着把魏家行事宣扬宣扬,咱们替他出出名。
行,一定给你办好了。
他没再追问,花芷也就没说她会赴会,转而说起买卖上的事,听说香皂卖得极好。
对,宫中内务总管今儿还找我定了一些货,说是宫中娘娘都喜爱得紧,各府也抢着要,如今作坊一日所出根本供应不上,我已在准备扩大作坊了。
这东西是消耗品,又是独一份,只是小作坊生产真是白瞎了,要是这方子没给朱家,她恐怕要拿来堵皇上这个窟窿,往大了做就是一桩极来钱的买卖。
这么想着花芷就道:小舅,想想大庆朝有多大,你如今却连个京城都供应不上,有大把银子却赚不到,不心疼?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咱们慢慢来。
说着慢慢来,朱浩东却又摸了摸心口,不说还不觉得,经你这么一说真有点心疼。
花芷突的心头一动,小舅,要不这买卖交给我来做。
你打算怎么做?自然是往大了做,但是红利要重新划分。
越想越觉得可行,花芷眼里光芒大盛,我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第四百三十章亲近行行业业,能做的买卖很多,可花芷在选择上很谨慎,首先考虑的就是这个买卖会不会水土不服,再则就是会不会影响到这个时代的进退,她从来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更不想做那个变革的人。
要不是皇帝这么逼着,那些大买卖她根本不会沾,小打小闹的买卖赚的钱就够用了。
可归根结底,她还是愿意做更安全的买卖的,比如香皂,这东西成本低,既可以走高端路线迎合有钱有权的人,也能做得简单些卖给广大百姓,利润绝对能让人红眼。
在花芷看来就小舅他们如今这个做法简直是在浪费,这么大的市场就在眼前没有放过的道理,且这买卖并不触及别人的利益。
想到就做,花芷把其他暂时急也急不来的事先放到一边,埋头写起关于香皂的计划书来。
顾晏惜在第三天才回来,看着他满身疲惫花芷也无奈,忙让人去打水备饭,她的想法是让他找个理由离开一天,只要避开那个当口就好,这人却是真的办事去了,实诚的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热水洗去一身风尘,热饭驱散四肢百骸的凉意,顾晏惜舒服的几乎要喟叹出声,自从母亲过世后,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种不需言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心疼和关心。
从宫中出来?对。
顾晏惜低头笑了笑,他那个伯父何曾提过半句他的辛苦,反倒怪他不该在那个时候离开,以至于让他承受了来自朝堂的压力。
花芷也不问他去哪了,做了些什么,只是起身将人拉了起来道:我让人将小六在前院的那间房子收拾了,时间还早,你去睡一会。
这是顾晏惜第一次在花家留宿,大概是从心底里就觉得安心,这一觉睡得极好,且一睡就从中午睡到了天黑,他甚至觉得自己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院子里很安静,便是有脚步声也是极轻,他几乎能想像出阿芷吩咐丫鬟动作轻些的样子,享受着这难得的轻闲,顾晏惜真恨不得就这么到天荒地老去。
叹了口气,他起床穿好衣裳,循着光线来到书房,看到了伏案写着什么的人。
在屋里侍候的刘香忙请安,陆先生您醒了。
花芷闻声抬头,看起来睡得很好。
是,睡得很好。
顾晏惜神情柔软,走到她面前抽走了她手里的笔,晚上少用眼,会伤着。
花芷也不违逆他的意思,起身净了手,接过晏惜递来的帕子擦干,去叫兰巧摆饭。
刘香领命而去。
出了屋,两人并肩而行,夜风有点凉,花芷抬头看向没有半颗星星的天空,像是要变天了,今年冷得比往年要晚一些。
冷得晚通常也会比往年更冷一些,今年府里要多备些柴火。
回头我和四婶说一声。
迈步进了厅堂,花芷笑,以前觉得这不放心那不放心,如今瞧着她们也都做得挺好。
你教出来的人,自是不差。
顾晏惜看向她,不担心有人打她们的主意?信任,钱财,谁能比我给他们更多?下人一旦背主便永世不得信任,她们自是知道这个道理,而且…花芷眨眨眼,谁能比我待她们更好?顾晏惜失笑,虽然这是事实,可真被阿芷这么说出来还真是…菜陆续送上来,两人先吃了些垫了垫,吃得差不多后才重新说起话来,明儿便是魏家清淡会了。
唔,你猜去的人多还是不多。
顾晏惜给她装了半碗汤,得看知道你会去的人多不多。
花芷不想喝汤,只当没看到,魏家给花家下帖的事表哥往外宣传了一番,这一年来我示人的形象可不太好,他们多半是能猜到我忍不下此事。
那魏家不用担心明天无学子上门了,把汤喝了。
饱了…乖,喝半碗,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看着都送到嘴边来了的汤花芷到底是犟不过,只得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这段时间来汤汤水水她每天都得灌下好几碗,她这么爱吃一人都生出抵触心理了。
顾晏惜也知道她腻,夹了一筷子解腻的泡菜送到她嘴边,等她一拿开碗就往她嘴里送。
花芷下意识的张口吃了,待她反应过来这动作太过亲近时她都已经把菜吞下去了,索性也就抛之脑后,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觉得那位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真让魏家取代花家?我倒觉得这是他的一种试探,他想看看学子在此事上的态度,若他们能毫无芥蒂的接受魏家,花家的重要性就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大,若是学子抵触魏家,那就说明花家根基太深,他不能动得太狠,但是防备之心会更甚。
照你这么说我明儿最好是别去,免得把魏家的脸打得太响了那位也下不来台。
顾晏惜笑,你会不去吗?当然要去,我若不去,那位怕是要以为我心里有怨气了。
花芷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门口,坐在我这个位置我也必须去,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如今就是花家的将,弟弟们都在看着我,我今日之行事就是他们明日之行事,我若在此时怂了以后他们遇事也会怂,讲再多道理都不如以身作则,用事实来让他们知道迎难而上并不是那么难。
顾晏惜走到她身边,把披肩搭在她肩头,你明日带他们前去?不带,他们还小,那么难看的场景何必让他们看到,以后他们总会知道。
花芷唇角轻勾,经过口耳相传之后的润色,传言必定比最初更加精彩,不论是把她形容成恶妇还是姿容丑陋她都不在意,只要结果没变就好。
偏头笑了笑,花芷道:回吧,那位怕是一直盯着你,咱们应该尊老,别让他太生气。
话明明是好话,可从阿芷嘴里说出来就感觉不那么对味,顾晏惜无奈,捂住她太亮的眼睛道,回屋去歇着,让眼睛脑子都歇歇。
遵命。
第四百三十一章清谈会(1)次日天公不作美,狂风大作,几有飞沙走石之态。
花芷起来一听到外边呼啸的风声就笑了,就算这样的天气要出门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怕今儿遇着事,迎春无论如何要跟着,花芷也就随了她去,倒也还记得让小丫鬟去向四婶递话今年多收些柴火木碳。
小姐,三姑娘来了。
花灵?花芷看了眼漏刻,示意丫鬟放人进来。
长姐。
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是有事?听说长姐要去魏家,我想随长姐一起去。
花芷有些意外,几个姐妹里其实胆子最小的就是花灵,倒没想到经过那事之后倒是有点往傻大胆的方向走了。
今儿不是什么高兴事,天气也不好,你不必跟着折腾。
花灵摇摇头,我想去。
她昨儿就从四婶那无意中知道了此事,想了很久还是想跟着去,长姐或者习惯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在前边冲锋陷阵,她就算没什么用,也能在有人想伤害长姐的时候帮着挡一挡。
她长在京城,最是知道那些人恶心起人来时是什么模样,就像上次她们去庄子上,她在出城时碰上了舅舅家的表姐,曾经她们也关系亲昵至同睡一张床,那日对方却在她的笑脸问候中道了一句:听说你差点被糟蹋了?那可真不幸。
那一脸的幸灾乐祸,说着不幸却像是遗憾她没有被糟蹋,表姐是如此态度,可见外家又是作何想,她是从那一刻起彻底断了对外家的念想,也才更加深刻的知晓会不惜赔上名声也要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长姐有多好。
花芷看她一眼,并没有追问缘由,回头吩咐道:拿件披风给三妹。
说完又看向花灵身后头也不敢抬的丫鬟,侍候得精心些,这种天气就穿这么点出屋,病了你们还不是得跟着受累。
丫鬟抖声应是,头埋得更低。
马车从角门驶出,花芷正在心里感叹这天冷得快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不等她问外边已有声音响起,幸好来得及时,晚上一步怕是要落到表妹后边了。
花芷忙打起窗口的帘子,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朱子文和另外两人,她也有点印象,是京中两个世家子,家中门第比朱家稍低。
两人见到花芷视线扫来在马上行了一礼,花芷微微倾身回礼,看向朱子文道:表哥是特意来接我的?祖父耳提面命,让我必须保表妹毫发无伤的回来。
朱子文在马上压低身子,今日去的人怕是不少,表妹可要做好准备。
魏家邀约,小女应约罢了,哪里用做什么准备。
朱子文拿着马鞭指了指她,在表哥面前都没句实话,该打。
表哥欺我,回头我就去向外祖父告状。
怕你怕你了。
朱子文瞪她一眼,走吧,可不能迟了。
马车重新走了起来,花芷对另外两人笑了笑便放下帘子,笑容渐渐敛起,心中闪过疑问,表哥这是…表现给谁看?他们虽然也算得上关系亲厚,却也没有到此等地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无论花芷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妖出在何方,外祖父和外祖母待她赤诚,便是真有什么想法了也用不着耍这等手段,朱家爱耍这些手段的只有一个人——大舅母。
可表哥这么做的意义何在?花灵看着长姐的神情变化,一句话都不敢多问,生怕自己打断了长姐的思路,真不知道这种事事皆要多思多想的日子长姐是怎么过下来的。
花家居南,而权贵皆居北,马车晃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到地头了!花芷深吸一口气抖擞精神,准备应对这场战事。
可当她步出马车,看着外边的三人行变成了数人行便愣了一愣,满眼都是不解。
朱子文轻咳一声忍住笑意,翻身下马,走过来抬高手臂,边道:大家都是来参加清谈会的,路上遇着了就一起走了。
拿她当三岁小孩骗呢?花芷瞥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便是风很大,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花芷扶着朱子文的手臂下马车时也是满身从容,眼神所到之处不见半点女子的羞涩惧意。
尤其是有比较时感觉更深刻。
慢一步出来的花灵平生头一次被这么多男子盯着,便是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也只能做到不低头,脸红脸热视线游移却不受控制。
朱子文也没想到花灵会一道过来,看了表妹一眼,向花灵见礼,没想到灵表妹也来了。
花灵屈膝回了一礼,表哥安好。
花芷看出她的紧张,但也看得她在试图做得更好,也就不将她护在身后,转身抬头看向大门紧闭的魏府。
花家开清谈会时,提前几日便会将里里外外收拾得一尘不染,从巷口至台阶清水冲洗,清谈那日一早便中门大开迎接学子上门,在那一日,花家将自己放到了学子同样的位置,花家只有学子某某某,没有官身。
而魏家这作派倒更像一场宴会,且是不够客气的把客人晾在门外等着的宴会。
正想着,中门在视线中缓缓打开,魏家一家三代满脸笑容的从里走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魏京,表字容文,正三品吏部尚书。
后边有两人也是熟脸,魏辰泽和差点让花灵吃了亏的魏承熙。
花灵的呼吸顿时都急了些,花芷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一个文不能科考,武拉不开弓,除了家世一文不值的男人你惧他什么,他要再敢动你一下我就敢动刀子。
花灵呼吸先是一滞,然后竟然真就被安抚下来,这里是京城,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把她如何?不用长姐动刀,他要敢离她近一步她就喊非礼,她倒要看看魏家还要不要脸了。
就站在两人身边的朱子文听了这话忙咳了一声,也不注意着点,怎能在魏家门前说这种话,虽然离着远不至于听到,可动不动就要动刀子,让别的人听了去也不好不是!第四百三十二章清谈会(2)魏京在看到花芷时愣了一瞬,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来。
以前京中少有人知花芷,如今却满城皆知花家大姑娘,而他比一般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不会小看。
当时她能为了一个妹妹就闹出那么大阵仗,逼得魏家替花灵解危保她清白,现在他要动的是整个花家,他不相信她是来祝贺清谈会圆满来了,怕是来者不善。
可那又如何?魏家身后可是圣上。
魏京满脸笑意的迎上前来,矜持的团团行了一礼,魏家头一次办这清谈会,经验不足,怠慢诸位了。
所有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到了花芷身上,魏家第一次办,花家却是办了多年了,如今这一朝易主,心里怕是不好受,魏京这话实在戳人心窝子。
朱子文当即就要呛回去,花芷已经先一步开口,经验都是累积起来的,若有下一次举办的机会想来魏大人就经验充足,不至于让我等在外边等着了。
这话正能正着听,反亦能反着听,魏京自是不会去找不痛快,拱手道:承大姑娘吉言,下一次定不会再犯这等错误。
如此甚好。
花芷也笑着,把吹乱的鬓角头发顺了顺,今儿这风着实有点大,再在风里呆着小女怕是要失礼了。
魏京暗恼被抢了话,话却说得极为体面客气,是本官的错,净顾着说话了,大家里面请。
本官?花芷拢了拢披风低头笑了笑,真是将清谈会当成宴会来办了。
魏家是三品府邸,规格上和朱家相当,世家该有的底蕴魏家也都有,一路往里走,下人垂首肃立,游廊深深一路往里延伸。
走至一岔路口时魏京领着往右边走去,经过一个跨院再通过一张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湖面占据了近半面积的花园,湖面上有数个相隔不远的亭子,水里有船。
若非今儿风大,确实是个游玩的好去处,便是有风,也多数被挡在外边,选这么个地方做为清淡会地址倒也过得去。
花芷下意识的做了个比较,花家的清淡会所在是一个特意建的二层木质小楼,一楼是个大间,二楼是敞着的,楼上楼下靠墙的地方有数张长书桌,上面摆着数套上好的笔墨笔砚,地上随意放着蒲团,角落里会有几个奉茶的下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祖父和父亲二叔三叔通常都会着一身最平常的白色学士服参加,祖父喜欢站在二楼倚栏侃侃而谈,父亲说话时通常会站在一二楼中间的楼梯处,其他学子说话时也常会站至高处,人数多时楼梯上都会坐满人,只留出一条勉强能过人的小道。
大庆并不限定学子乡试时必得在各地府城参加,有那自信的通常会千里迢迢的前来京城,其中未必没有花家的清淡会只在秋闱后举办的原因,那是一场学子间不掺杂任何利益和政治目的的清淡,所有参加的人身份平等,没有高下之分,对学子来说能进入其中就是荣耀。
而现在。
花芷站在亭台之上,看着桌上那数个酒坛酒盏,再看着侍候在旁的貌美女婢,她想,那位应该亲眼来看看他所看中的魏京是怎么毁了他的国之栋梁。
正巧,那位也觉得应该亲眼来瞧瞧,此时正由顾晏惜陪着进了魏家大门。
魏京得到通报眼里一喜,急匆匆向长子交待了一句就快步离开。
有这么个露脸的好机会魏辰泽自要好好表现一番,他去到最高的那个亭子里,笑得如沐春风,魏家不敢与花家相提并论,只是如今花家…三年才一次的清谈会总不好就这么断了,所以魏家才厚着脸皮承办了此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时辰还早,尚有人未到,大家不妨先自行取乐一番。
这话朱子文听着刺耳,看着那酒更刺眼,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愤怒,清谈会上上酒,嫌我等不够轻狂?这边亭子里坐的都是熟人,朱子文连同两个好友徐正和、谭青松,花芷姐妹以及余夏生。
此时余夏生便问,以前的清谈会没有酒吗?上一年我厚着脸皮跟祖父去过,花家的清谈话没有这些花样,就几个下人抬茶水进出,他们忙不过来时口渴了就自己去倒水喝,可那才是清谈会该有的样子!正说着,丝竹声起,三艘船远远从远处而来,抚琴弄笛,吹埙弹筝,引得一众学子纷纷凭栏而望,有那好兴致的还击掌和着拍子,氛围大好。
魏辰泽满意的笑了,眼神不由得看向另一边没有动静的亭子,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两声。
花芷也在看,只是她看的却不是表演,而是亭子里的人,今日能被受邀前来的皆是年轻便得中副榜之人,堪称意气风发,却也正因为年轻便得意才不能再捧,需得压着些,花家的清谈会起的便是这个作用,允许他们各抒己见,祖父再引导他们看到自己的不足。
要照着魏家这做法,根本是在毁人。
可人天性便好享乐,怕是很多人都会买魏家的帐,真要说起来魏家选择的方向算不得错,若是那位接受他这个做法…花芷冷笑,那即便真在他有生之年修成了那条运河他也是大庆的罪人。
大姑娘。
花芷回头看向迈步进来的陈达义忙起身见礼,陈达义脸色不是很好看,匆忙拱了拱手就大步走到亭子边上看着船上那些人,气得直拍栏杆,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这哪里是什么清谈会,这分明是游玩会!花芷还在想着要如何回话就见他转过头来一连声的道,大姑娘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们毁了清谈会?毁了大庆的栋梁?真是…天真!花芷笑,陈大人您教教我,我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我…陈达义哑然,是啊,便是不忿又能如何?她能撑住花家不倒,还能让她来主持清谈会不成?便是她肯,其他人也不会肯。
可是,老师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
花芷起身和陈达义并肩而立,怎会不难过,便是她没有祖父那个觉悟也觉得眼下这样的场景太过刺眼。
第四百三十三章清谈会(3)几人没再邀请他人,这边再没有人过来,在一众热闹的氛围中亭子里安静得连呼吸仿佛都变轻了。
桌上的酒水瓜果糕点没有一个人动,就这么听着热闹等到了时辰到。
魏京意气风发的站在最高的亭子内倚栏四顾,隔着这个距离,花芷隐隐看到那里还有其他人在。
魏家有幸承办此盛会,若有怠慢之处请诸位包涵一二。
魏京扬声道:如此盛世,如此盛会,希望诸位能畅所欲言,不知哪位愿来抛砖引玉一番。
这时便有人高笑着接了话过去,夏某不才,献丑了。
洗耳恭听。
静听高见。
…夏姓书生临湖而望,侃侃而谈,今年乃灾年,北地旱,南地涝,然我大庆昌盛,皇上更乃明君,免去两地赋税,给百姓以喘息之机,小生要说的便与此有关。
全场唯有风声,不论是夏姓书生还是高亭之内的魏京等都极为满意这个开场。
往年赈灾,朝堂只管出银子,层层往下,且不论百姓能分到多少,单只说猛涨的粮价便不是百姓能承受得起,而今年朝堂却是以陈粮赈灾,既省了银子,又抑制了粮价,按理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可谁知在这个关口各地粮仓却频频查出问题,小生欲与诸位畅言,如何让此等情况不再发生。
有人搭腔,夏兄所言正是小生想说,皇上圣明,陈粮虽说是陈粮,于吃食上却是无碍,粮店里多数卖的也是陈粮,小生从南方来,常听百姓感念皇上仁德,往京城方向叩拜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又有人说,北方同样如是,小生听说本有人已经活不下去准备落草为寇了,灾粮正好送到,让他们免于走上绝路,纷纷说便是再苦也要熬到明年,等土地解冻便要好生开荒,为我大庆再添几亩良田…陈达义目瞪口呆,转过头来看着花芷,不确定的问,这真是清谈会?花芷看向魏京所在的亭子,那里定然还有其他人在,且应该是他那一派系的人,最开始说话的几人必是魏京安排的,这个话题,这些吹捧,都是给皇上看给皇上听的,由此可见皇上定是派了人过来。
而魏家邀请来的学子经过了精挑细选,除了和花家有关的几人外都是新科学子,不曾参加过花家的清谈会,他们只会以为清谈会就是眼下这个模样。
肆意,而轻狂。
举子已能补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本也半只脚踏入官场,这样的清谈会大概也是甚合他们心意的。
这么想着花芷便熄了所有心思,既已不是花家的清谈会,变成什么样也就和她没了关系,她何必多事。
陈达义还在那愤愤不平,可再气,他也没有将火招惹到这边来,他就算剐了这层皮也和花家脱不开关系,而在他身后还有花家的大姑娘在,虽则意难平,却更得顾及形势。
可他们想息事宁人,那边却执意要把火往他们身上引,花芷都没注意对方说到哪了就听到有人点了她的名,听闻大姑娘也受邀前来,不知大姑娘对此事怎么看?周围顿时一静,众人的视线皆落到了一直悄无声息的那个亭子。
不一会,清亮的声音响起,此乃清谈会,按规矩,不议政事。
清谈会还有这规矩?不少人纷纷疑惑的看向魏大人,之前可没有人告知他们这一点,他们只以为清谈会真就是畅所欲言什么都能说,时事政事无所不涉。
可照花家大姑娘这说法分明不是!亭子里起了骚动,魏辰泽忙向旁边亭子里的一个书生打了个眼色,那书生脑子一转,问,按大姑娘的说法,不知怎样才算清谈?看来这位先生对自己很有自信,把四书五经都吃透了,明年春闱定有榜上有名。
…这话谁敢接!真要能中进士那也就罢了,要是今日应了这话春闱时却没中,那就不必做人了!清谈是为解惑,既无惑要解,何必聚此一会。
花芷起身,散了如何?魏辰泽一见不好忙截了话,大姑娘说得对,既为清谈当是要解惑,大家请继续。
那书生又道:大姑娘出自花家,定是对清谈会知之甚深,不如就由大姑娘来为我们启个头,也好让我们知晓我们该如何清谈?在理。
甚是。
也有人心存疑惑,清谈会女人可参加?你们何必为难人?所有人有意无意的都忽略了这个问题,自也没人回答,他们现在更想知道大姑娘要如何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那我便献丑了。
花芷笑着朝要站起来替她解围的陈达义摇摇头,这些确实不是她的强项,可要从中挑出几个问题来却还真的难不倒她。
论学问我不敢和诸位比,心中却也有惑,大学中言‘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此言认为善就一定会得到好的机会,不善就会失去这样的机会,可我曾亲眼所见,好人辛劳致死亦没有得到上天半点眷顾,而日日懒惰之人却无病无灾的活至八十,更有甚者曾有人命在手,却抓住机会翻身成为一方乡绅一地霸主,等闲人奈何不得,这么算起来岂不是恶者更好?不知有谁人能为我解惑,此是何理?清清脆脆的声音响彻湖面,却一时无人接话。
花芷也不着急,从盘中拿出一颗桂圆,不急不缓的在桌上一头滚到另一头。
善者,心安。
片刻后,声音从同一个亭子响起,余夏生向花芷长身一礼,所谓好人,乃不作恶,也可能是不作为,如一幼童在他眼前溺毙,他没伸手相助,却也没将人往水里推,此是善还是恶?而所谓恶人也可能曾帮助他人,也可能孝顺爹娘,固,小生认为没有绝对的善,亦无绝对的恶,尽管恶人可能拥有更多的机会,但是只要坚持善心善举,从长远来看,命必常也。
第四百三十四章清谈会(4)朱子文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笑盈盈的接话,善,未必大善,恶,亦未必大恶,一乞者濒临饿死,一平日里坑蒙拐骗之人给了他一口吃食续命,此乃救命大恩,可这口吃食却是从他人手中抢来,论起来,此究竟是善还是恶?在下认同余兄之言,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陈达义找到了在花家时清谈的感觉,紧跟着道:先人一辈辈完善道德规矩,以此来划分善恶,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因为懒惰而犯规矩,也有人因小聪明走捷径,他们守着规矩,在不损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却也不介意稍有越界,让自己过得更舒服,此为恶?倒也未必,陈某也认同余兄之言,世上无绝对的善,亦无绝对的恶。
这边亭子里说得热闹,其他亭子里也都竖着耳朵在听,第一次参加清谈会的一众学子此时已经心下有了点谱,原来这才是清谈会真正该有的模样。
想想也该是此等模样,清谈清谈,岂是让他们来谈政事的,若清谈会没有避讳,皇上又如何容得下。
这么想着便有人加入进去,就善恶展开讨论,然后从这个点开始辐射,真正有了清谈的样子。
花芷却没再接腔,依旧不紧不慢的滚着那颗桂园玩。
当话题说到‘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时,不知何人又点了花芷的名,不知大姑娘对此如何看?陈达义皱眉,此时他却不能替大姑娘出头,清谈会允许任何人提问,也可点名让人来回答,这是检阅所学的方式,没有人愿意在这上头被人帮手,那是对自己的轻视。
花芷在心里把这话品了一遍,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这是说她不仁?不论仁者以财发身,亦或不仁者以身发财,前提是他们皆无后顾之忧,若当家里数百口人连吃饭都成问题时他们首先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如何有尊严的活下去,而要保有尊严,首先就是行得正坐得端,让人无可指摘之处,私以为比之大义此一点更重要,若所有人都把尊严看得重一些,天下太平。
依大姑娘之意,并不觉得不仁者以身发财有何不妥?一话千解,于我来说持身以正便无不妥。
…花芷一句持身以正就将对方那点心思击溃,便又有人将话题带了过去,重又说起别的。
朱子文冲表妹竖起大拇指,表妹真是惯会掐住人的咽喉,让人半点反驳不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灵也悄悄露了笑,长姐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难不住她,她也是知道这话的,可真要让她来答,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坐于她对面的余夏生无意中看到她的笑脸不由得愣了愣,旋即立刻红着脸转开视线,不敢多瞧。
又是几个话题过去,有人道:古有言三从四德,在下觉得此语对女子未免太过苛刻了些,不知诸位如何看?花芷玩乐的动作一顿,把那颗都被她染上手上温度的桂圆拿在手里慢悠悠的剥了送进嘴里,甜甜嘴也好,免得一会话说得太过了让人接受不了。
在下也这么认为,不说历代出现过的做出过各种贡献的女子,就说花家大姑娘,若非有她,花家怕也就是下一个贺家,若她困于三从四德,花家如何能得此安稳?在下认为此话有道理,却也不能一概论之。
可在下却认为三从四德未尝不是对女子的保护,女子力气天生弱于男人,若女子不受约束在外行走,遇到歹人要如何是好?就如那花家的三姑娘,她若安于内室,又岂会被请走闹出那一场风波?所以在下觉得三从四德既能传至如此定有她的道理。
花灵脸色苍白,却倔强的抬着头,长姐说过她没有错,错的是魏承熙,那她便是没错的!花芷将小小一颗桂圆核吐在手心放于桌上,站起身来倚栏而望,走在山路被滚落的石头砸中,行人错还是石头错?坐船遇水匪被劫,行人错还是水匪错?路上被马车撞到,行人错还是马夫错?走在路上无故被狗咬了,行人错还是狗主人错?一瞬间的静谧后一道男声响起,大姑娘明鉴,我等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清谈罢了,何来冒犯。
花芷笑了笑,就由这位先生来答吧。
片刻后,那人回道:若行人不曾招惹,自是无错。
在外行走遇歹人不轨,行人错还是歹人错?自是歹人错。
姑娘在外行走遇歹人,姑娘错还是歹人错?姑娘若不外出,岂会遇到歹人?男人遇到歹人时便是歹人错,姑娘遇到歹人就成姑娘错了。
花芷笑了,在我看来所谓三从四德的作用不过是将女人束于内宅,好让女人不去和男人争那一片天罢了,说到底,男人怕的是有朝一日女人太过厉害,凌驾于男人之上吧。
大姑娘此言差矣,男女天生有差距,岂是这等理由就能断定男女的区别!哦?男女天生的差距在哪里?力气,还是聪慧?要说力气,确实是差了些,了不起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干的活两个女人干罢了,至于聪慧…内宅的斗争半点不比朝堂弱,若女人拿着在内宅斗的本事去和你们争,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还是之前那道男声,如果大姑娘说的是自己,小生承认大姑娘有本事,可若以整体而论,大姑娘这话未免太过了些,且大姑娘如此抛头露面怕是夫家难寻,另外,大姑娘可有考虑过自己所为影响了周边人,三姑娘以后怕也会无人上门求亲。
不是夫家难寻,而是无人敢娶吧,论赚钱的本事,大庆有多大你们差我有多远,论治家,花家如今尽在我手,论心胸,我自认海纳百川,论眼界,我知道该怎样部署将来,论身手,我有胆和武官一比,而你们,不曾自己赚过一两银,不曾自己种过一亩田,不曾自己担过一担水,盐糖酱醋不分,除了几本死书你们还会什么?竟还敢大言不惭说我夫家难寻?第四百三十五章清谈会(完)花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和这个时代的男人来争论三从四德,心情也不耐烦起来。
一开始她想打脸魏家,后来觉得完全没必要,这会她却觉得这清谈会简直可笑,她把方向挼正了他们又执意要掰弯,事事往她身上扯,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简直玷污了清谈会之名,她不乐意在这里耗时间了。
魏大人,小女已应约,这便告辞了。
魏辰泽忙留人,大姑娘留步,清谈会便是如此,并无针对大姑娘之意…清谈会不是如此!花芷冷声打断他的话,清谈会,谈的是学问,谈的是经国策略,谈的是当下谈的是将来,清谈会是检阅各自不足,把走歪方向的掰回来,把翘尾巴的压下去,是给得意的人泼冷水,给对未来仍茫然的人理清方向,清谈会是据理力争,是一场引经据典的争锋,是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也是一见如故的惺惺相惜,清谈会是一场清谈,不是一场宴会!花芷拿起酒坛拍了封口将酒倒入湖中,清谈会不该有酒,不该有轻狂,不该有自满,不该有高低贵贱,不该有舞女歌妓,魏大人,你不该把官场上那一套带到这里来,让年轻学子尚未稳固的心境动摇,早早学会钻营,敢问魏家如此做,是想毁人,还是想毁大庆!你满口胡言,本官…花家的清谈楼只有一个蒲团,几桶粗茶,满室学子,以及学者花屹正,没有出口既是本官的花大人。
放下酒坛,花芷转身往亭外走去,她真是受够了,狗屁的清谈会,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官场!花灵反应过来,慢了一步忙追了上去,朱子文几人对望一眼,都觉得大姑娘今儿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可做为大姑娘这一方的人又着实痛快。
不用商量,几人齐齐起身也都出了亭子,这样的清谈会没有任何意义!不知从哪个亭子开始,还坐着的学子也都站了起来站到栏杆边,看着那大步离开的女子,明明是再柔美不过的外貌,身高甚至比之丫鬟都还要矮上一些,可那些铿锵言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经由那些话,他们几乎能想像出花家清谈会的模样,如果是那样的氛围肯定是很愉悦的吧,人生能得三五知己就是幸事,如果是在那样的氛围下,他们能得的何止三五知己。
正因为如此清谈会才会有如此盛名,也正因为如此,曾参加过的人才会有那么高的评价,并将之引为平生一大痛快事。
是了,正该是那般模样才能称之为清谈会,魏家这个,如大姑娘所说就是场宴会,本来之前被大姑娘那通比不上的言论激起来的火气因着这番话全都熄了去,有人也朝着大亭子的方向拱了拱手便离开,但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他们不敢提前离开得罪魏家,得罪管着官帽子的吏部尚书。
而那边的大亭子内,数人跪伏于地,皇帝把玩着酒盏,神情莫测。
唯一站着的是面具覆面的顾晏惜,他半点也不关心眼下的情况,热烈的眼神追随着那道身影直至不见才收回视线,若是可以,他真想跟着一道离开。
朱卿家,花家的清谈会真是花芷所说的那样?伴驾的朱博文恭敬回话,是,臣曾去过几次,次次如此,辩得激烈时错过饭点都属正常。
皇帝不曾去过,却记得非大病不曾告假的花屹正每每那天必会告假,他突然有点好奇那是怎样一个场面了,花芷去过?是,去过两次,每次皆是以奉茶小厮的身份留下。
顿了顿,朱博文又道:清谈楼里不留他人,只余几个端茶水的小厮侍候。
魏京,你可有去过?不等魏京答话,皇帝已经自问自答,你家几代都不曾下场科考,以花屹正那顽固性子定不会邀你前去。
…被皇上说了实话,魏京只能把头低得更低,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若是时间可以重来,他定不会邀花芷前来!皇帝起身走到亭子边上,顾晏惜上前护持。
瞧他一眼,皇帝看向各个亭子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一众学子,这些人,是大庆的栋梁,大庆的将来,花屹正能引导他们走上正道,魏京,只会让他们更加乱了方向。
花家,竟真是无可替代。
皇帝有些不甘,无可替代的理应只有皇室才对!可听着花芷所言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连花芷一个女人都有如此见解,可见花家在这一点上着实做得不错。
皇帝头一次想到那个女人时觉得心平气和,她再有千般不是心里是有大庆的,凭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若她能多替自己赚些银子早日完成他的心愿,倒也能给她个善终,前提是花芷说的都是真话。
转过身来,皇帝面色淡淡的看向下首之人,着魏京领礼部尚书之职,吏部尚书由左侍郎暂代。
吏部尚书转礼部尚书,看似是平调,可谁都知道这是被贬了,吏部乃是六部最有实权的三部之一,礼部如何能比!魏京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半点不敢显,稳着声音应,微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以后让魏家的子息多读点书吧,下一年科举,朕等着他们的表现。
轻飘飘的留下这些话,皇帝背着手离开,魏京背冒冷汗,皇上这是怒了魏家了!花芷!花芷!待人走远,一众人才站起身来,魏京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朱博文,有如此长脸的外孙女,不知朱大人是何感想?自是得意得很。
朱博文笑得真诚多了,她心思不在学问一道,惯来爱看些杂书,真去应试怕是童生都考不上,若是魏家子去应考想来定是能中的,老夫也等着他们金榜题名,告辞。
魏京恨得不行,自家人知自家事,就家里这几个心眼是够了,却没一个读书的料,倒不是蠢,是魏家之前不需要他们静下心去做学问,可眼下却不同了,皇上既然放下了话,三年后魏家就必须有人下场,要是考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魏家得丢多大的人。
花芷!好一个花芷!第四百三十六章夜探老宅摇晃的马车上,花芷靠着车厢出神。
她曾经也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对花家那些规矩嗤之以鼻,可在听过两次清谈,又亲眼见过两次清谈后她才渐渐明白为何要用文官来治国。
他们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在成为国之蛀虫之前他们确实都是有抱负且胸有丘壑的,这几年被砍头的被贬的便有曾在花家清谈会上为了自己的坚持寸步不让之人,只是官场太黑,没有谁能从中全身而退,便是花家不也家财万贯吗?想着花家,想着清谈楼,想着曾让她生出幸福感的藏书阁,再忆起今日魏家之行,花芷心头翻涌得厉害,有对比才知道花家的清谈会有多棒。
脚一伸碰到什么,她看过去见到花灵才想起来自己把她给忘了,揉了揉额头道:可有被吓着?花灵摇摇头,见长姐说话了才敢出声,不怕,长姐说狗咬了人是狗主人的错,我见到魏承熙也不怕了。
花芷笑,可不就是,被狗吓着了还要去把狗吓一跳报复回来不成,有机会当然是得把狗打疼了打怕了才算了报了仇。
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咱们不从他们里边挑姑爷,就他们那些我还看不上。
花灵抿了抿嘴,低声道:不嫁人也没什么。
恩?花灵抬起头来,不嫁人也挺好,不论嫁到哪家都不会有咱们花家这么好。
不急着做决定,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今天那些人只是男人里的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比他们好,咱们慢慢挑。
长姐你真是好瞧不上他们。
花灵捂着嘴笑眯了眼,这嫌弃都写在脸上了。
花芷轻哼一声也不否认,她确实是瞧不上那些被魏家拎着当枪使的,哪里还有半点学子该有的坚持和原则。
马车缓缓停下,花芷一出来看到表哥和余夏生就想抚额,怎么忘了表哥肯定不会让她自个儿走的,离着这么近,岂不是她刚才说的话都被听去了?朱子文笑得意味深长,陈大人有事,送到前边路口就忙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承情。
花芷扶着迎春的手下了马车,麻烦表哥和余先生了。
余夏生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花灵,一眼又一眼,口里道着不麻烦。
朱子文看表妹面色不愉也不多加打扰,拱了拱手道:好好歇息,魏家那边若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好。
花芷又朝着余夏生微微福了一福便进了门,花灵忙跟了上去,从头至尾没看余夏生一眼。
惯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多久魏家发生的事就传遍京城,多少人笑出了声。
凡是文官,谁不对清谈会一事眼热,别看着这清谈会什么都得不到,好处都是隐形的,看看花家就知道,别看现在是抄家流放了,可在学子心里他们还是认花屹正,正是这些人将花家的名声一步步推高,将一众文官甩得拍马都赶不上。
要是能将清谈会拉到自家碗里来,这些好处可不都是自己的了?只是他们没想到魏京下手这么快,他们还在筹划时那块肉已经掉进了魏家的碗里。
现在知道碗砸碎了还伤了手他们当然高兴,花家没了总要有人承办清谈会不是?魏家不行还有他们啊!而随之一起传开的还有花芷的大名,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脾气她的买卖,而是她的才学。
花芷回家后便闭门不出,比起那些闲言碎语她更好奇的是什么事绊住了晏惜的脚步,晚膳他竟然没来吃,莫不是又被支到哪里去了不成?花芷摇摇头自我否决,不,应该不是,便是真被支走了晏惜也定会给她留话的。
顾晏惜没被支走,他被皇上带在身边,天擦黑时,一行几人出现在了花林巷。
一条巷子两户人家,少了一户便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许破败之象。
皇帝抬头,门楣之上花府两字已蒙尘,就着微弱的光线只能隐隐看个轮廓,他突然记起,这两字还是太祖亲笔所书,这牌匾挂了多久花家就在这里扎根了多久。
来福。
来福会意,上前撕了封条,用力将门推开,一年未开的大门发出沉沉的声音,让听着的人心也跟着下沉。
皇帝背着双手进门,视而不见凌乱的院子,闲庭信步般的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
来福点上灯笼随侍在侧,顾晏惜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语的打量花家老宅子,虽然他曾偷偷来过,可地方只限于阿芷的院子,其他地方却是没去的。
去藏书阁。
花家的藏书阁是由一个跨院改建而成,占地很大,分上下两层,建时担心积水,将房子垫高了建的。
此时藏书阁的门大敞着,楼上的窗户也开了两扇。
皇帝抬头瞧了瞧,迈步上阶,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地狼藉。
几个书架倾斜着,书散落得到处都是,越加衬得靠墙的书架上摆放整齐。
来福想到花老大人那嗜书如命的性子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低声劝道:皇上,这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去别的地方?皇帝低头看了片刻,弯下腰把挡住路的书捡起来放到一边,来福和顾晏惜跟在一边捡,不一会就把去往二楼楼梯的路打通了。
可上去却发现二楼空了近半。
来福低声解释道:老奴记得当时花家人搬走时衣服被子是盘算着带的,大半的行李是书。
皇帝走进去拿起一本翻了翻,看到上面有注释后又接连翻了几本,同样如是,哪还会不明白楼上楼下的区别,楼上这些怕都是花家人自己用过的书,所以花家人才会尽可能多的带走,有这些书,有花家一代代的心血在,花家的小辈未必没有翻身的可能。
关上二楼的窗户,从藏书阁出来,皇帝又亲自将门关上。
去清谈楼。
花家唯二的两个双层建筑一个是藏书阁,一个就是清谈楼,两栋楼遥遥相望,走上一段路就到了,这里的门也是敞着的,显然当时也被搜查过。
来福先进去将灯点着,光线亮起来的一瞬,皇上眯了眯眼,看着这个一眼就看个通透的地方半晌没有说话。
眼下没有花芷所说的粗茶、学子、花屹正,他能看到的,只有角落里散落一地的蒲团,除此之处,空无一物。
第四百三十七章小六归来在门口站了片刻,皇帝进屋,在楼梯口那抬头往上瞧了瞧,扶着楼梯慢慢拾阶而上。
房子空了一年之久,灰尘遍布,手到之处扶手上留下一个个印记,皇帝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不紧不慢的上楼,看着同样空空如也的二楼,然后走到栏栅处倾身下探,来福忙过来搀扶,被他挥开。
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一楼的大半,他仿佛看到花屹正站在这个位置侃侃而谈,而一众学子或站或立,他们兴致高昂,口沫横飞,在这里,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相互攻讦,没有华而不实的一应东西,在这里,他们大口喝茶解渴,然后更加全情投入,便是争辩也是因为理念不同,看法不同,转头又能因为某一个话题说到一起而击掌相庆。
所以花芷会怒魏家将清谈会做成了四不像,怒学子心境尚不稳就先看到了权势所带来的种种好处,大概也恼他将清谈会让魏家来办,让那些苦读寒窗多年的学子不知走向何方。
想到花芷带着怒意的掷地有声的话,皇帝扯了扯嘴角,若清谈会真是如此,他倒是能理解她那愤怒从何而来了。
流放花家,晏惜你可觉得朕错了?顾晏惜有些意外皇上会有此一问,可他了解皇上,他会说这话绝不是因为真觉得自己错了,便也只是清清淡淡的回了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来花老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皇帝岂会听不出他的敷衍,他轻笑一声,手指在栏栅上抹过,本就已不甚干净的手指变得更脏,贺家曾权倾一时,败落时满朝文武替他们求情保下女眷,然而到现在贺家还剩下什么?童家倒台才多久,所有一切已被瓜分得干干净净,方家,吴家,哪家不是如此,唯有一个花家不同。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角落里堆着的蒲团,花家被发落足有一年,可事发至今除了几家姻亲想占便宜,素来不和的冯魏两家伸了手,其他人可有任何动作?他们没出手帮忙就是防着朕坐实他们结党的罪名,再看看一众学子,秦氏过世,他们满城相送,秋闱时他们一如往年给花家递名帖,这就是他们的态度,不要说这是因为花家有花芷,即便没有她花家在这京城也能安稳下来,等着东山再起那日。
皇帝笑得自嘲,朕是容不下花家,你说朕要如何容得下?花家若哪日生出反心,这江山便要姓了花你可信?顾晏惜一直以为皇上只是忌惮花家在文人中的声望,却不知有这般深远的原因,防患于未然吗?说白了还是忌惮。
若是当时太后没有保下花家女眷,她们会如何?悉数流放。
顾晏惜竟是半点不觉意外,他扯了扯嘴角,似是露了个笑,微臣去往阴山关时曾听花老大人说过一言。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他。
太祖临去之时花静岩应允太祖,花家,与大庆共存亡,此话花家代代以遗言相传。
皇帝瞳孔紧缩,旋即又笑了,花家若掌了大庆,只要不改国号不也可与大庆共存亡。
说到底就是不信花家没有那个野心,可顾晏惜却无从指责,若是换成他人有花家如此声誉他也会防着,所以那时皇上发落花家他不曾多发一言,可现在他信阿芷,通过阿芷从而信整个花家。
皇帝重又看向楼下,他本想借魏家之手削弱花家的声誉,却反倒让他更认知到了花家的重要性,简直可笑!大庆没了花家还不行了不成!这一刻,皇帝恨不得剥了魏京的皮,平日里说得天花乱坠,办起事来却如此差劲,连花家一个女人都制不住,就这点本事还敢沾手清谈会?来福低眉顺眼的上前提醒,皇上,天晚了。
皇帝缓缓下了楼,走至门口回头再看了这清谈楼一眼才离开,如果时间倒回,他还是会发落花家,大庆不能有一个声誉如此之隆的世家,若哪一日此消彼长,待如何?倒不如以此来互相保全。
顾晏惜没有和阿芷说皇上去了花家老宅,也没有说花家的问题出在哪里,即便要说也不是眼下。
他只是在看到那个藏书楼后记起了花家如今那个堪称简陋的书房,次日将自己所有藏书都装箱送到了阿芷面前。
花芷很是欢喜的收下,忙不迭的叫徐管家让人做几个大书架,又带着力气大好使唤的晏惜一起将书房好一通收拾,想着等书架做好了可能会有点挤也觉得挺好,书房太空了哪还有感觉。
顾晏惜被她的高兴感染,心情也渐渐好转,前事既已至此何须纠结,把握以后便是,有他,有阿芷,总不会让花家以后再重蹈覆辙。
小六在第五日午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花芷面前,他满目惊惶,直到看到花芷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才一屁股跌坐在地,所有的害怕释放出来,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
得到消息的那一瞬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和柏林道别都忘了,什么东西也都不要了,立刻就和来人返回,一来一回好几天,他害怕这几天生变数,害怕花姐姐会被父皇发落,害怕他这些时日得到的温暖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回头就没了。
这一路连短暂的歇息都是恶梦连连,到后来他连觉都不敢睡了,有些事,光是想想就是恶梦,真梦见了便是尸山血海。
幸好,幸好,花姐姐没事,花家还在。
花芷上前摸了摸小孩的头,将他额头冰凉的汗渍擦去,勉力搀着人站起来,顾晏惜看她吃力,上前扶了一把。
刘香倒了热茶过来,花芷让她去催兰巧快些备饭。
喝了好几口茶水,小六终于缓过来了些,哑声道:听传话的人说得含含糊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皇怎么突然就…是我向皇上要求让你回来跟着我的。
花芷把事情大概说了说,也就是说,你以后需得站到明面上来了,可害怕?第四百三十八章水至清则无鱼小六摇头,早晚的事罢了,大皇兄二皇兄已经没了机会,五皇兄因为出身的关系注定和那个位置无缘,如今是三皇兄和四皇兄相争,他们谁都容不下我,更可能联手先将我收拾了再去斗个你死我活,就如之前四皇子和大皇兄所为一般,我唯一担心的是外祖那边。
花芷示意刘香重新给小六沏茶,孙将军只有你一个外孙,且多年来不曾有过过继一个的心思,我和你外祖母确认过,以后他们也没有这个想法,一个后继无人的镇边将军,这个外戚的威胁远比你以为的弱,我只问你,抛却这些外因,你可愿意争上一争?以前并没有。
小六看向微微皱眉的花姐姐,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也不着急,不疾不徐的道:那日大皇兄和四皇兄那般算计于我,躲于茶楼时我便想,他们不是想除去我这个威胁吗?若让我活下来我便真要争上一争,便是争不到也定要让他们不好过,花姐姐你不用想着是你将我拉到这争端中来,身为皇子我本就是避不开的,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单打独斗,有你有晏惜哥哥,情况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太多了。
不勉强?不勉强。
花芷看他不似说谎也就放下心来,若小六无心,她便是另想办法也不会将他拉进来。
她却是想多了,皇子从来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便是无心相争也会被卷进来,谁又会相信一个皇子会无心皇位。
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小六便是再困也没有歇息的时间,他需得立刻进宫,还需得去一趟外祖家和外祖母商谈,最主要的是向孙家要人手,他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
花芷并没有一手一脚的教他如何做,只是尽可能的将他们要做的事掰开了给他讲,至于要如何应对皇上,她相信他知道怎么做。
如今最重要的人已经回来,她手边的事就都该动起来了。
几张名帖送出去,因着花家女眷众多,她将会面的地方定在了食斋,而相邀的也不过三人,朱博文、孙夫人以及安国公陆琛云。
花芷本没想将陆家牵扯进来,是顾晏惜主动提及,安国公的大本营在徐州,离着青州近,且陆家关系深远,说不定能把青州那边的关系打通,到时行事便要方便许多。
且陆家安分多年,谁都知道他们日子过得拮据,如今重新出面掌事便是皇上都不好意思说个不字。
小六一圈回来仍旧住到了花家,花芷亦如往常一般待他,看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忍着没问柏林的近况,催着他赶紧去睡,反倒是小六主动说了些。
当时那个治瘟疫的法子是柏林想出来的,他说他曾听你说过,那场景没亲眼看到根本不可想像,那么多人衣不蔽体,饿了就使劲灌水,身上都是肿的,一按一个窝,说是这次大灾没有死多少人,其实事后饿死的人有不少,不过大概是没人敢往上报的。
小六神情淡淡的,眼中却藏不住难过,他们到处奔走,想让富户放粮救济,可根本没人理会,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那么深刻的体会到了,他们的无力,他们的绝望,他们到死都闭不上的眼睛,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你就自曝身份了?我没有办法了,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听,不论我们敲多少家的门他们都能装得像是家中无人。
小六笑得嘲讽,可我身份一露,什么都不用我多说他们就自觉的把粮食拿出来了,我们之前说破了嗓子也没人理的事他们立刻吩咐了下去,多可笑。
花芷摇摇头,不过是你看得太少罢了,世间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可他们却等不来一个皇子。
若是官员清廉何用等皇子到来?清廉不等于是好官。
小六不解,为什么清廉还不是好官?他都不贪了。
一个满口圣人之言却什么事都不办的清官,和一个虽然有喜恶贪欲却能替百姓办实事的能吏,你觉得哪种是百姓之福?小六咬唇不语,这和宫中太傅教的不一样。
水至清则无鱼,不过我倒认为官员的心态和掌权者有绝对关系,若掌权者喜享乐,官员想的便多是享乐上的点子,若掌权者好武,朝中武将地位便会提升,掌权者要是软弱,朝中有话语权的便是主和派,掌权者要是爱民如子,官员定也不敢轻贱。
花芷笑,掌权者要是喜欢一种字体,满朝上下皆会习那种字体迎合上意,要是掌权者是海纳百川之辈,小六你说会如何?小六眼神奕奕,心中那团迷雾像是被人缓慢但是坚定的拨开,露出里面亮堂广阔的一方世界。
襄阳之事,若你根本不曾想着要让百姓活下去只管自己快活,你不会敲不开权贵之家的门,他们会主动将你招待得周到舒坦,让你以为襄阳根本不曾经历过水患,不会知晓百姓饮水饱腹,那些百姓也不会因你而受惠,不要以为你离百姓很远,其实很近,且息息相关,当你有能力时,你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的日子是好是坏,而他们会回馈你一个更强盛的大庆。
看到小六更加明亮的眼神花芷垂下视线,这番煽动十足的话她也并非全是为着好心引导,她想激起小六的争雄之心,而不是被动的由着别人安排,这份主动她不想掌握,为了以后着想也不能掌握,她希望小六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在走,便是将来想起来时也不会觉得曾有谁主宰了他的人生。
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猜忌,而猜忌是皇帝的通病,没有谁可以例外。
花家如今和小六已经绑在了一艘船上,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留下猜忌的机会,既是保花家,也是保这份或许在将来会慢慢消除的感情,在小六自己丢弃之前她都会好好维系。
当然,前提是他们所谋划之事能事。
第四百三十九章三方商谈好好歇了一晚小六气色就恢复了,一早花芷就带着他去了食斋。
照例是孙夫人来得最早,她看着花芷的眼神异常复杂,花芷自知理亏,见面就认了错。
不怪你。
异常年轻的孙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早知他是避不开的,这些年也做了些准备,只是千想万想不曾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参与进去,且还将花家绑到了一起,这都多少年了,花家可从不曾站过队。
以前也不需要花家站队。
可不就是,孙夫人笑容无奈,花家从来都只需要跟着皇上走,真要说起来这次还是便宜了小六儿,花家虽说倒了可能量还在。
前儿我收到了老爷的来信,他托我问一声,那肉脯和炸面若供于军中,不知大姑娘可有章程,另外也托我问一声,可还有其他东西?两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不问为何送于孙将军之手,一个也不多赘言,却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花芷想了想,道:之前想得简单了些,现在想来这东西却不适合花家来做,不如直接交给户部做军需?今儿外祖父会来,一会一并谈一谈。
孙夫人深深的看她一眼,自是没有意见,她消息灵通,又从外孙那知晓了一些事,知晓花芷是个不吃亏的,见面之前还担心她心头不平太过意气用事,现在看来倒是她小看人了,不忿肯定有,她却知晓轻重。
安国公和朱博文是一起进来的,这种场合晏惜不能来,花芷向他借了几人,见人都到了便示意他们守好了,以防隔墙有耳。
花芷成为皇上钱搂子的事陆国公自也是知道了,此时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花芷扫了一圈,念头转了转,先说起了肉脯和炸面之事。
朱博文并没有因为此事是花芷提出来就一口应下,盘算了一番,道:要全军供应恐怕不行,肉食成本太大,供不起。
这就是典型的又要牛跑又不给牛吃草,士兵提着脑袋去打仗却连块肉都吃不着,哪里来力气去和人拼命,不说以勇猛著称的朝丽族,便是草原部落也个个比大庆的士兵强,为什么?因为肉才是他们的主食。
说完花芷才觉得自己说冲了,忙起身向外祖父认罪。
这确是实情,只是如今实在是…朱博文摇摇手示意她坐下,没有说国库空虚之内的话。
孙夫人娘家就是武将世家,最清楚边关的将士有多苦,自是万般赞成花芷的话,看着她的眼神都热烈不少,就盼着她能说出些更实际的话来。
花芷却不能再说了,要是没有开凿运河的事压着还好说,可如今她哪里还有余力去想别的,而且就算真有法子皇上那里也通不过,他不削减军队的开支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拨银子给军中改善伙食?做梦!想到那位,花芷把计划书递给离她最近的孙夫人,盐制出来要运往各处,她将水运和陆运一并提了出来,试图将两件事合而为一。
字数不少,轮流看完需要不少时间。
最先看完的孙夫人低头沉思,看完这份东西她才知晓为何这事会有孙家的份,事是好事,大好事,武将大概无人会不支持,可话分两头,要往这么多人身上割肉放血,难。
然后是安国公,他看向花芷的眼神复杂得无法形容。
他那个久不登门的外孙昨儿晚上突然找上了他,挑明了他和花芷的关系是其一,更是摆明车马的站到了她那边,听他那意思此事他插手程度不低,可真正见到了这份东西他才知道事情有多大。
若此事能成,不用说,陆家将成为最大的赢家,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待看到朱博文翻完最后一页,安国公便迫不及待的率先开了口,出盐量真有那么高?是,这还是我保守估计,等盐民越来越有经验后产量还会增加,徐州地理位置也很适合建盐田,等青州盐场建起来后可在徐州再建盐田。
饶是安国公稳得住此时也有些激动了,徐州可是陆家的大本营,要说在青州还绕得开陆家,徐州可没人敢伸手。
花芷又道:我的意思是,陆家不妨在青州先为他人做嫁衣,免得让人说吃相难看,再则,私盐虽难禁,却绝对不能出自陆家,安国公还需得心里有个数才好,不然难做的怕也不止是您。
安国公稳了稳,点头,此事我陆家定会全力配合。
陆家表了态,孙夫人接口道:大姑娘勿怪,我需得先问清楚,真能用军中退下来的伤残士兵?退下来多年的也能用?是。
花芷打的是制衡的主意,运输这条线交给武官,和新建的第七司互相牵制,文臣武将之间天生的不合又能让他们互相提防,便是要弄鬼也没那么容易。
若真能如此,不止我孙家全力支持,其他武将世家也定会鼎力相助。
孙夫人郑重给出承诺,武将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可但凡带过兵的多少都会爱护士兵,每次战后为了给伤残将士多要一些补贴,便是不合也会联合起来向户部施压,要是能有这么一个退路,在前边拼命的人也能少点后顾之忧。
几人就这两件事的大方向定了定,将各自要使力的方向大概做了个划分,后边就是私底下的走动和朝堂上的博弈了,而这些已经和花芷无关。
等几人商议得差不多了准备各自离开时,花芷突然道:运输用武将这事记在小六…六殿下身上。
几人瞬间意会,花芷这是想给六殿下在武将那博好感,这也并不突兀,他本就是孙将军的外孙,身份上便有天然的便利。
花姐姐…安国公不需要,外祖父您是文官,不能站到文官的对立面去,孙家更用不着,至于我…花芷轻笑,诸位觉得皇上会给我这个功劳?总不好浪费了。
朱博文摸了摸胡子,本就是六殿下的功劳,怎会浪费。
安国公笑了,朱尚书说得有理,本就是六殿下的功劳,该领。
孙夫人对着两人裣身一礼,小六同样如是,然后又朝着花芷深深一礼。
他记着的,一点一点都记着。
第四百四十章利益和感情回程的路上,小六看了花芷一眼又一眼,满脸的欲言又止。
不用觉得有负担。
花芷突然睁开眼睛对上小六的视线,于公,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好我们才好,于私,你是我照看着的人,有好处当然得先紧着你来,但是小六,如何把这些好处化为己用需得你自己去想,你不能事事指望他人为你拿主意,既生来便是人上人,在下边的人替你拼命时你也要有庇护他们的本事,他人终究是他人,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花姐姐你不是他人。
我是,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每个人都有私心,他们首先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当你和他们的利益相冲时他们要维护的也是自己,人天生逐利,因利益而在一起,因利益而散伙,所以才会有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说。
看着小孩变了的脸色,花芷笑了笑,我却认为这不是坏事。
小六想不透其中缘由,我不明白。
利益团伙才是关系最密切,最不易背叛的,而小六你便是这个团伙的核心,今时是,往后更是。
若人与人之间只剩利益…小六一想到他和花家最终也会如此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有些东西如果一直没有得到也就罢了,若有朝一日拥有了却要失去,他真宁可丢了其他东西也不想丢了这个。
花芷坐起来一些将小六长了些许的衣袖折了一折,人心从来最难测,感情则是最难把握,付出了未必会有回报,无心栽柳却有柳成阴之时,又有谁规定了利益中就不能有感情掺杂呢?你和花家如今便是利益共同体,但是我们之间仅有利益关系吗?你要做的,是学会如何平衡感情和利益,我希望你成长为一棵有枝有桠的苍天大树,它可遮云蔽日,可遮风挡雨,而不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被修剪,最终只剩一个树冠。
花芷不知道她此时的笑容有多温柔,小六愣愣的看着,听着,既入了耳,也入了心。
这些东西,从没有人教过他。
也是…不需要人教的,处于皇宫那个环境,不知不觉就学会了自私,学会权术,学会以利益来控人,若不是花姐姐今日讲这一通,他大概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其他人他不在乎,可他不想以后和花姐姐,和柏林也只剩利益牵绊,只要以后我和花家永远站在同一阵营,我们就不会有散伙之日。
花芷一愣,旋即笑了,纠正道:是花家永远会和你站在同一阵营。
小六重重点头,不论是他和花家还是花家和他,只要人是对的就行。
花芷并不知道这一番话对小六一辈子有多大影响,回家后她拿出厚厚一撂的纸递给他,示意他去看。
这是一份盐课和运输的细节补充,她刻意留下的那些不足以后将由小六去补充完善,通过这些坐实那份功劳。
小六知道他得了多大好处,郑重一礼后认真研读起来。
花芷也没闲着,做为皇上的钱搂子,她得想办法铺买卖赚钱。
茶园已经在买进,下一步,她要做的是把重新拿回来的香皂买卖重新规划起来,虽说主意本也是她的,可就这么白拿回来肯定是不行的,可把利益分出去…想了想,花芷动笔写起来,不能白拿回来,又要避免让皇上以为臣子和他争利,那便将他们三家的买卖成为这桩买卖的其中一部分就是,说白了就是总部下设十分部,京城和九州各占其一,便是皇上的买卖也不能吃独食。
不止香皂买卖,其他要做大的买卖皆可以如此实行,把利益网铺得更大一些,各方制衡之下想要从中搞鬼反倒不那么容易。
边想边写,事情越理越顺,花芷下笔如飞,小楷不知不觉就成了狂草,等她发现时已经写了大半了,索性也不再改,反正也不会有外人看了去。
身为内人的顾晏惜自也是看得懂的,他挺喜欢这笔张牙舞爪的字,一如阿芷不隐藏自己时的样子。
这章程很是新颖,只是分部的负责人怕是不好选,一个不好这桩买卖就成他个人的了。
要是可以我也想由我们来指派人,只是这样来钱的买卖若没有在当地镇得住的人掌着很难顺利,与其去应对各种麻烦倒不如分利润出去,对方要知道这是皇上的买卖总也不至于把手伸得太长。
花芷最熟悉的生意经还是上辈子那一套,照搬是不行的,得改成适应大庆的才能用,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法律讲究,谁的拳头大听谁的。
顾晏惜点点头,人选七宿司来定。
行。
把这事搁下,花芷将三方相谈的结果细说了下,朝中大概会要掰一段时间的手腕子,小六这边你提点着些,别让他吃了亏。
这时候小六不宜表现,不到时候。
那些事我不懂,你们看着办。
花芷甩手得干净利落,她就不以己之短去攻人之长了。
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伸手抚过她鬓角碎发,等这边事情安排妥当,我们去一趟豫州。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花芷托着腮,为着这点心有灵犀而欢喜,她知晏惜对朝丽族耿耿于怀,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比起内忧,外患才更致命,不将朝丽族揪出来她就始终悬着心,生怕哪天就成了亡国奴。
那边可有查到什么?顾晏惜摇摇头,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没有揪到他们的尾巴。
能藏得这么干净不可能没人庇护,有能力提供庇护之人本事定也不一般,而这人能不被七宿司查到,身份上怕是不会低。
花芷冷嘲,总有那么一些人专干那损人不利己之事,偏还以为自己占尽便宜。
两人对这类人实在腻味的很,一句都不想多说,趁着天还未黑并肩在前院走了走,边随意说些琐碎事,倒有了些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第四百四十一章口头退亲花芷最近登朱家门登得勤,老夫人看到她心里就想叹气,为她这劳碌命,也为她身上那些压力,可面上却一如既往般露出亲昵的笑,拉着人打趣道,今儿来又是要见谁来了?肯定不是来见我老婆子的就是。
来见谁首先见的不都是您。
花芷扶着人坐了,一句话就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朱家大夫人郑氏在一边瞧着,心里转着念头,择日不如撞日,反正都是要说的,倒不如今儿就将那事说开了,拖久了才是耽误了姗儿。
之前几次花芷每每来了都是谈了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都没能和外祖母好好说会话,这会便把其他事扔一边温温婉婉的和外祖母叙家常,又将母亲在家都做了什么说了说。
老太太就叹气,你娘性子自来软弱,我也不是没搓磨过她,没有用,说得两句就叭哒叭哒的掉眼泪,一不呛声二不顶撞,听话得不得了,不要说我了,就是她两个兄弟都心疼得不得了,我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就先护上了,后来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纪我真是着急得不行,就这么个性子去到哪家不得吃亏,结果我还没急上几天你祖母就上门来了,其实我也知道她看不大上这个儿媳妇,谁家长媳不得是能干能撑家的,后来听她说才知道是你爹求到她那去了,她也是心软,说养你爹那么大头一回求她,她哪里能拒绝。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结果还真让他一护这么多年,你是不知道当时知道你爹纳了妾时我有多着慌,可再慌又能怎么着,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幸好你爹是个守诺的人,便是有了妾室也没让你娘吃着什么亏,这后院啊素来就是这样,女人再厉害再有手段,男人不帮着也没用,你娘什么都不会,可只要你爹站她那一方就谁也不能将她怎么着。
郑氏在一边接话,小姑那是天生命好,在娘家有爹娘兄长护着,出嫁有丈夫疼着,便是出了变故也有一双子女将她护在身后,这样的福气一般人可没有。
就是苦了芷儿。
也没觉出苦。
花芷浅浅笑了笑,娘虽然性子软了些,对儿女却也爱护,不拿她和别人相比,她已经尽她所有的待我们好,这也就够了。
老太太愣了一愣,眼眶突的就泛了红,多简单的道理,却又有几人看得透。
哪个做娘的对子女不是尽心尽力。
郑氏看了婆婆一眼,打定主意便是受上一些时日的冷眼今儿也要将事情解决了,她终归是朱家长媳,做的又不是对不起朱家之事,总不能太过苛责于她。
再一想到夫君的态度她底气也就更足了,掩饰似的饮了口茶,道:说到这个,芷儿,舅母怕是要对不起你了。
花芷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些许不解,舅母此话怎讲?老太太冷了脸,老大媳妇,你也莫太着急了些。
娘,什么恶名媳妇都愿意担着,您心疼小姑,心疼芷儿媳妇都理解,可媳妇也心疼姗儿啊!郑氏红了眼眶,她也觉得委屈,这般心疼外孙女,怎不见心疼心疼自己的孙女。
抹了下眼角,郑氏看向花芷,之前你大舅曾想撮合姗儿和柏林,柏林是个好孩子,千好万好,我也相信若姗儿嫁过去你们定不会亏待她,可姗儿眼下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柏林如今却还有孝在身,且他年纪比姗儿还要小一些,舅母实在是不想这么无朝无落的等,万一要有个什么变故…闭嘴!老太太冷冷的看向长媳,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说你是哑巴!郑氏自知说错了话,提着裙摆跪下,额头抵地肩膀耸动,没再多说一个字,态度却摆得明白。
花芷轻轻旋着杯盖,抬头打破沉默,依舅母之意便是。
郑氏没想到这么容易,她以为还会要磨上一磨,更甚至会要拖上些日子,可她也高兴得很,心沉沉的落了下来,如今花家是花芷做主,她说的话自然算话,这口头上定下的亲事总算是一拍两散了。
可这应允的话她却不能接了,郑氏满脸是泪的直起腰来眼神哀哀的看向婆婆。
老夫人笑,语气里却无丝毫温度,你连脸皮都不惜舍下了,我哪里还能拦着你,以后你们屋里的事便自己拿了主意吧,不用再过我这里了。
郑氏一惊,她是想当家不错,却不是以这种方式,知道婆婆是因着这事生气,她忙求饶,娘,媳妇只是…过我这里我便不会同意断这门亲。
郑氏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再看她,也不喊起,就那么让她跪着。
外祖母,算了,结亲不是结仇,舅母心疼表妹,我却也心疼柏林,就当成是两个小的无缘吧。
花芷起身福了一福,愿舅母替表妹觅得如意郎君。
这话郑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跪在那里讪讪的点头应了声。
老夫人此时厌极了这个媳妇,挥了挥道:下去吧。
郑氏放下心来,施了一礼迅速离开,只要目的能达成其他事她咬咬牙也就扛下了,还能为着这点事让老爷休了她不成。
花芷坐到外祖母身边,没了外人在她也就说了实话,这婚事从头至尾我就没有赞成过,由舅母提出来散了也好,总不会闹得不愉快坏了交情。
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都得认为老大他们一家子是看不上柏林,哪里还能有什么交情。
老夫人突的叹气,可不就是看不上,当其他人都是傻的,娶妻娶贤这话真是没错,你大舅这几年也是越来越不办人事了。
没有那么差,不说他以前有多护着娘,便是这一年他也没有将我们当成需要远着避着的人,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不能要求更高了。
老夫人拍了拍还在安慰她的外孙女,心里对老大两口子失望得无以言表,莫欺少年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只希望芷儿真没往心里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亲疏远近有了这一出,花芷也就明白过来前两日表哥怎会表现得比以往要殷勤,如今想来怕是那时他就知道了大舅想退亲,心里觉得有愧了。
他看得明白,是大舅想退,不然大舅母掀不起风浪来,更不用说她今日的态度分明是不惜忤逆婆婆,是大舅给了她胆子。
虽说这亲就算对方不提她之后也会想办法断了,可她提归她提,大舅这个态度却也着实伤人,总归是伤了感情的,她做不到心无芥蒂。
不过她向来也是和小舅更亲近,做为生意人,和生意人来往便好,大舅是官身,自去和做官的打成一片就是。
正想着,门口一暗,小舅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你说说你,我从进门走到这就不知有多少人告诉我大姑娘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贵客呢,这名声响亮得,啧。
总不能因为我多来了几趟就不把我当客人了。
花芷笑眯眯的起身见礼,语气态度很是轻松。
老夫人看着很是松了口气,起身道:芷儿今儿可不许走,留下来陪外祖母用膳,我这就去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素菜。
是,听您的。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走了,在花芷看不到的地方朝着次子使了个眼色。
朱浩东不知发生了何事,观察了下芷儿没瞧出什么来也就只是留了个心眼,来很久了?有一会了。
我还以为你忙得连歇息的时间都不够,看着气色可差了些。
花芷也不好意思说气色差是因为癸水来了,从刘香手里拿了装好册的小册子递给他,香皂买卖我有了点新想法,你先看看。
朱浩东之前已经听她讲过一回,此时便也不客气,翻开认真看起来,他看得很慢,有些地方甚至称得上是逐字逐句。
比我预料的好。
花芷扬眉。
朱浩东笑,我以为你将买卖收回去后最多让我们喝点汤,可照这个看来,我们还是能咬到一口肉的。
自然,如果不是这么做能带给你们的利润更大我不会夺回这桩买卖,小舅总不会忘了这买卖里可还有我的一份,另外,周老将军那边还需得小舅你去解释一下。
放心,这样的好事周家不会有意见。
朱浩东有这个把握,他们已经尝到甜头了,知道这东西的利润有多大,且如今只一个京城他们都远远供应不过来,还想着将九州都吞下不成,这东西可是消耗品,用完了就得再买,他们那个作坊已经扩了一回了,可看着还是小得很,要是真如芷儿说的这般直接做大,他们三家即便只是各占一成也不可小觎。
只是,若是其他地方也这般分派,分出去的利益可不是小头,皇上能同意?其他地方不会有三家,最多两家互相制衡,分出去两成利皇上也能独得八成,他还想如何?等到时候生意铺开了我还打算卖到周边国家去,这赚回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实在无需局限于眼下。
朱浩东讶然,往其他国家卖?皇上能同意?这又不是战略物资,为什么不同意?好像…很有道理,这又不是铁不是粮不是茶,卖出去赚回来银子,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不过,我说芷儿,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儿远了?这大庆的钱还没赚完呢,就想着赚别国的钱了!先计划着,总有实现的时候。
朱浩东一脸的要笑不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很有道理。
说明我讲的有道理。
甥舅俩相视一笑,气氛再相合不过,被老夫人刻意留下的枝娘松了一口气,悄悄离了屋,老夫人可以放心了,大姑娘并没有和朱家离心。
计划再好也需得实行起来才能看到结果,花芷本也不是拖拉的人,得了周将军那边的消息后就新拟了个契约三家签了,然后就着手实施起来。
她嫌小舅那个作坊太小气,直接找皇帝要了一处荒废的大宅子该打通的打通,不需要的去掉,然后将小作坊整个搬来后就贴了招人手的告示,那两家的两个管事依旧是管事,她再从花家拔拉了一个过去,后边的事就交给了三人处理。
至于三人如何磨合她却不管,要是这种事都需要她来管还要管事做什么。
她的态度一摆出来几人反倒磨合得快了,各自划拉了一摊事管起来,在极短的时间把作坊给运转了起来。
而朝中,设立第七部一经提出来就如水入油锅,朝中彻底热闹起来,盐课本属于户部,相当于被削了权的朱博文保持沉默后其他人自是大力支持,多一部得多出来多少官员,从上到下一划拉,谁都想把自己的人塞进去,掰手腕子掰得手都要断了也个个兴奋得很。
皇帝按兵不动数日,等他们已争出些章程来时他立刻将运输之事丢了出来,摆明了要将两事并一事解决,原本置身事外的一众武将得知这事会交由武官也都纷纷或主动或被动的下了水,朝中连着数日热闹非凡。
天一日日冷起来,事情还没有争出个结果来,花芷却已经在开始琢磨北地之行了。
顾晏惜不是很赞成,越往后越冷,何必吃这个苦头,等年后去不好些?我想赶在祖母忌日之前回来,北边冷得久,便是三月出发天也是冷的,倒不如赶个早。
花芷握住冰凉的指尖,伤了那几次到底还是没能补得回来,天越冷手越凉。
我会和祖父说一声,明年上半年我就不去了,下半年再去,到后年四月左右去一趟,十月再去一趟,把这时间调一调,避开最冷的时候。
说着花芷又笑了,说不定后年他们都回来了,我也就不用去了。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好,什么可能都有。
顾晏惜握住她的双手合拢在掌心,即便不是第一次仍因着她过低的体温皱眉,我再叫芍药出来给你看看。
她才走了几日,别折腾她,你不是说皇上也受凉了?我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毛病,照她说的养着就行。
顾晏惜仍旧皱着眉,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四皇子皇宫内,芍药跑出殿去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才重又进去,继续埋头鼓捣药方。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从来福手里接了茶过来送到父皇手上,芍药身体可无恙?芍药根本不理他,她还巴不得身体有恙好赶紧离开皇宫呢,哼!皇帝半靠在床上,看着那坐得大马金刀完全没把自己当个女人的芍药眼里有丝纵容,可别是过了朕的病气。
我身体好着呢!芍药把写好的药方往来福手里一拍,抓药来,我自己熬。
来福看向皇上,皇上却又疑上了,太医院还敢对朕的药动手脚不成。
我怕他们不懂毁了药性。
芍药一点也不觉得对着太医院一众人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对,对她来说这是她的药方,自然是她最清楚要怎么弄,而且皇上这身体太脆弱了,她得小心点保持住平衡,哪里敢假手他人。
皇帝失笑,示意来福去抓药回来,比起太医院的太医他确实更信芍药。
四皇子眼神晦暗的看了芍药一眼,转头正欲陪着父皇说话就听得外边通传,皇上,月贵人来了。
哦?让她进来。
皓月着一身白色宫装,神情淡淡,四皇子起身向她见礼,她也只是清浅的点了点头,面对皇上时脸上才露出些许担心来,您可好些了?无大碍。
皇帝握住她的手,一苍老,一青葱,鲜明的对比,皓月瞧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臣妾来陪您解解闷。
朕睡的时间比醒的多,不拉着你在这受罪,来过就行了,回去歇着吧。
皓月也没有真就立刻走,陪着说了会话才离开,此时皇上精力已是不济,四皇子趁机告退,快走几步追上皓月。
听说娘娘前几日犯了头疼,不知可好些了?皓月双唇微勾,四殿下不知我进宫前是何身份?堂堂七星教主岂会连这等小毛病都医不好。
四皇子没想到她会直接挑明身份,倒觉得她有几分与众不同,遂笑道:我只知娘娘曾被七宿司首领私下看押了一段时日,这七宿司素来有些特权,只是没想到此事也只是轻轻放下了。
四殿下想说什么?皓月停下脚步看向四皇子,她并不愿意和四皇子过多接触,对他们都没好处,可如今她正焦躁得紧,处在后宫要见一个外男太难了,她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和那人见面的机会,如今听到四皇子提起她不由得就想知道更多,想知道…他对自己进了宫是何态度。
四皇子左右瞧了瞧,脸上依旧笑着,声音却压低了些,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皓月看着他片刻,转身离开,进宫许久还不曾正式拜见贵妃娘娘,是本宫的不是,理该前去拜会。
四皇子满意的笑了,他的人查到皓月还被七宿司首领扣押在豫州时来往便不少,再加上来了京城后的频频相见,他不相信其中没有点什么事,今日一试探,果然如此。
若是这皓月和那人有点什么特别的关系…四皇子年轻的脸庞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十月中旬,衣物已是添了一件又一件,今年仿佛格外冷些。
花芷收到了按她的法子泡制的第一批冬茶,取茶叶泡了一壶,抿了一口后就皱眉。
顾晏惜看她这般忙问,味道不对?淡了些。
又喝了一口,花芷放下小杯,但也比茶砖强太多了,明年看迎春她们几个谁能抽出空来,让她们去各个茶园亲身示范一圈,别浪费了我的好茶叶。
我喝着味道还不错。
你才喝过多少茶。
花芷笑话他,这个味道你觉得大家能接受吗?凡是喝过的都能接受,并且觉得砖茶再难入口。
顾晏惜笑,你完全不用担心会没人要。
倒也不是太担心,好东西不愁没人要,让下边的人把帐目做清楚些,另外,茶商该坐不住了。
我已经交待下去,若有人来接洽便将我们谈好的条件告诉他们。
花芷点点头,端起小茶壶捂手,豫州那边蘑菇走得可好?卖得不比京城差,天冷后菜色越来越少,生意会越来越好。
顾晏惜看她穿着厚厚的衣裳依旧畏冷的模样扬声吩咐,刘香,去生个炉子。
才十月。
花芷哭笑不得,现在就生炉子也太早了些。
你冷。
花芷没法辩驳,她是真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意让她手脚没有一点温度。
确定十一月去北地?可能提前一点走,几桩买卖都安排下去了,后续有你的人跟进,我放心。
顾晏惜皱眉,他无法不担心,在家就这么惧冷了,这要出了门得遭多大的罪,可他也知道无法说服阿芷,想了想,道:那就干脆早一点走,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差不多了,今年没有那些冻疮药带,其他许多东西也能在那边添置,要带的就少了。
顾晏惜拍板,那就四天后出发。
花芷想了想,觉得没问题,只是,你今年还陪我去?当然,我哪放心让你独自去。
可是皇上那里…阴山关今年变动大,又增了五万新兵,我有理由前去察看情况。
花芷忍俊不禁,你不用说服我,能说服皇上就好。
顾晏惜也跟着笑了,他也不放心,会允我前去。
花芷弯着眉眼,可一想到这一趟长途奔袭她就腿根发软,忍不住就有些怀念起某些交通工具来,临影是好马,可好马同样会磨烂她大腿,同样会让她颠簸得骨头都散架,同样遮不了风躲不了雪。
但是她得去。
知道她又要北上,家里人虽然高兴却也难免有些不忍,她们深居内院不知外边风雨,可她们看得到大姑娘的忙碌,看得到这一日冷过一日的天气,她们也心疼她一个姑娘家这般风里来雪里去,那样的辛苦她们光是想像就打冷颤。
可没人能说服花芷。
第四百四十四章求亲朱氏看着难得有闲来陪自己用早膳的女儿,真要去吗?不如等年后天不冷了再去吧。
年后要冷三个月,算上年前的时间加加减减得往后延半年,祖父他们会不放心。
花芷安抚的笑了笑,无事,都是走熟了的路,我会做好准备再出门的。
做再多准备不也得受那寒风吹着。
朱氏低头擦了下眼角,这阵儿娘来得勤,外边的事她比家中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正因为知道才更心疼,不过是这么小个一人,身上却压着那么多事,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到了外边需得…花芷笑眼听着母亲的嘱咐,时不时的应和一声,哪怕这些话到了外边一点都用不上,她也没有丝毫不耐烦,这是她娘能给她关心的极限,因为她懂得的只有那么多,眼下正挖空心思的想全掏给她。
这就够了。
从母亲屋里离开,花芷挨个往各房去坐了坐,听上几句唠叨的话,再拿走她们准备好的书信等物,大家也都心疼她,并没有准备大件。
正和四婶说着一起去旁支几家转一圈,刘香进来禀报,小姐,余先生求见。
余先生?余夏生?是。
吴氏捂嘴一笑,赶紧去忙你的吧,我去转一圈就行了。
麻烦四婶。
花芷起身,她有些好奇余夏生的来意,步子迈得飞快。
目送她出了院子,吴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来,准备准备,出去一趟。
示意丫鬟们去忙,宋嬷嬷走过来扶着她坐下,轻声道:您怎不和大姑娘提上一提那事。
若不是我娘递话,我还不知芷儿那身本事被皇上看中了,你道这是好事?若真是好事,芷儿怎会在家中不提半句?若是好事,那段时间家中怎会那般氛围?吴氏冷笑,莫说朝堂上的事芷儿不一定能插上手,就是她真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开口,我算是看明白了,娘家也好,亲朋也罢,谁都靠不住,我就死心踏地的跟着花家大姑娘走,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他人,我管不着。
可那毕竟是您的娘家,便是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两位公子着想啊。
连我他们都不管死活了,还指望他们管我儿子的死活?我已经不会做这种梦了,嬷嬷你也早点醒的好,相比起来我更信芷儿会照看好自己的兄弟。
宋嬷嬷哑然,再说不出帮腔的话来,她倒不是一定要替吴家说话,只是她和夫人一荣俱荣,自是千般为自家夫人做打算,在她看来虽然之前闹得不愉快,可吴家既然主动递出橄榄枝来了还是要抓住的好,身为出嫁女,还真能不要娘家了不成。
可瞧着夫人这态度怕是还真有了这个决心,且那话也着实有道理,大姑娘怎么着都要比其他人更靠得住。
换了身出门的大衣裳,吴氏边道:这事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得往芷儿面前吐半个字,她马上就要北上,不要拿这等小事去烦她。
是。
宋嬷嬷忙应下,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老奴瞧着这几日各房都有人走动,怕是不止我们被这事缠上了。
有脑子的都不会提。
吴氏想了想,还是道:我去嫂嫂们屋里坐坐,这事得给她们提个醒,芷儿能做到如今这个局面不容易,我们不能破坏了。
是这个理。
不知自己已经被各路牛鬼蛇神盯上了的花芷见到了余夏生,上次见面还很是大方的人这次态度上却有些闪避。
花芷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心往下沉了沉。
寒暄过后花芷直接了当的问,余先生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大姑娘,小生…小生…恩?生怕自己给大姑娘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余夏生心下一急,话冲口而出,小生为求亲而来。
求亲?花芷难得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和又回了她身边侍候的苏嬷嬷对望一眼,脑子里有了一个人选。
定了定神,花芷却也没有自己点出那个人,而是问,不知余先生求的是我哪位妹妹?花家三姑娘。
既已挑明了说余夏生反倒放得开些了,红着脸道:小生想求娶三姑娘。
果然是!花芷如今看余夏生的眼神已经不同,这给妹妹相看夫婿和旁人自不可能一样,她首先就问,余先生家中可有侍妾通房?俱无。
余夏生主动把自己的根底都交待了,小生今年十九,父母俱全,家中尚有一弟一妹,祖父曾官至一方大员,后因病致仕,小生,小生家有恒产,定不会让三姑娘吃苦。
花芷很满意余夏生的品性,可若家中太过复杂她也不会动那个心思,成亲,尤其是在这种时代成亲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一家一族之事,在她看来,选一良善人家远比家中有多富贵更重要。
你家中不曾替你定下亲事?不曾,祖父怕影响我,不许爹娘做让我分心之事。
你又怎知他们会满意花灵?祖父定会满意,小生曾听他赞过花家家风,爹娘不会有意见。
听起来好像不错,花芷微微点头,不过,婚姻大事需得谨慎些,且三妹妹还未出孝期,余先生不如修书回去和家人好好商量一番,其他事便之后再说如何?余夏生只能应下,他知道大姑娘还是不信他,这就更说明大姑娘是为了三姑娘好,绝不会因一些外因便轻易将三姑娘许出去。
他已经比旁人占了先机,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多说了几句,来赴考之前祖父便说过若我能得中副榜便会携家中老幼前来京中过年,待到明年春闱过后再回,之前我便已修书回去,此时他们可能已在来京的路上,到时我会请娘亲上门,还请大姑娘到时莫将人挡在门外。
花芷失笑,这倒真是上心了,过了十一月再谈。
这也算是给了准话了,余夏生心下一喜,连忙应下。
第四百四十五章难事余夏生一走,花芷就让人将近来越发沉稳的花灵请了来。
免了她的礼,花芷直接问,你觉得余夏生如何?花灵根本没多想,只以为长姐是要用他,便道:心性应是不坏,且对花家也无坏心。
他刚刚来过。
花芷眨眨眼,来求亲,求娶花家三姑娘。
花灵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猛的站了起来,不止脸红了,脖子也红了,就在刚才,她还表扬了那个男人!长姐!花芷眼里满是笑意,我会让人帮忙去查一下他的底子,若是好的那便有得谈,若是个伪君子,咱们姐妹俩大概都得找芍药看看眼睛。
花灵心砰砰直跳,哪个姑娘不想找个如意郎君,她自也幻想过,经过那事后本想着不嫁人了,可那个曾在她落难时试图救她,且也最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何事的男人竟来求娶她?!想到余夏生那张斯文俊秀的脸花灵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眼中难掩喜意,他不是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不是坏毛病一堆的二世祖,就在前不久他还得中亚元,这个人,这个人来求娶她…花芷看她这个样子倒有些后悔这事说早了,她本意是想问问她的意见,可眼下看来她却是太过上心了些,若是成了也就罢了,皆大欢喜,若是不成,花灵怕是要不好过。
想了想,花芷道:我和余夏生说的是十一月后等我们出了孝期再谈此事,之所以这么早告诉你是想着这是你的婚事,你若不喜我便想法拒了,这是你要过一辈子的人,谁说好都没有你说好重要,可是你也要心里有数,事情一日没定就一日存在变数,别看得太重了。
花灵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还是红着却也没有躲开去,长姐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随缘不强求。
这事先捂紧了别往外说,你娘那里也是。
是,我知道。
花芷点点头,转而和她说起买卖上的事,罐头买卖是百分百的利润,等以后量做起来来钱会非常快,不过她没打算大公无私的把这桩买卖也献上去,反正那人也不会记她的好,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把心不在蔫的花灵赶走,花芷翻了翻书桌,见没有必须要处理的事索性也就偷起懒来,苏嬷嬷,这桩事你怎么看?苏嬷嬷养病时吃得好,比之前白了也富态了,看起来很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听到大姑娘的话便笑道:老奴瞧着那余先生对三姑娘怕是上了心,不过虽然有您在前边顶着,可毕竟三姑娘前边还有个二姑娘,总不好越过她去。
我想的也是这个。
花芷揉了揉额头,等孝期过了外祖母和蔡家应该会有消息,不过二妹妹比三妹妹还要更麻烦些。
花辛是庶女!若是花家兴盛,庶女也能嫁得好,就如小姑,杨家当年也是从一堆人家中挑选出来的,可现在要给花辛寻摸一门恰好的亲事怕是不容易。
可不容易也得找啊,不然二姑娘不嫁怎么嫁三姑娘。
至于大姑娘…花芷压根没把自己算在内。
顾晏惜这日过来时身边带了一人,花芷细一看才认出来,竟是小双。
长高了,也白了,气质更是大变,他给花芷行了大礼,花芷也就受了。
小六呢?顾晏惜走到阿芷身边坐下问。
在屋里看书,他这段时间太上进了些,你好好说说他,别坏了眼睛。
顾晏惜看向小双,你去把人叫来。
小双应是,一举一动极有规矩,和那时已是天壤之别。
他可用了?还差得远,小六身边缺人,先让他回来侍候着。
花芷斜他一眼,光一个小双可不够,你得拨些人给他,别让他遇着事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
出门就会有人跟着他,放心。
顾晏惜看她这护犊子的模样唇角上扬,不止我这边有安排,孙家也派了人,之前他们还要藏着揶着,如今既已站到明面上来了孙家也就光明正大的把人派了过来,只是没让他们进花家。
孙家不怕那位忌惮?孙家就小六这一根独苗了,真要什么都不做才可疑。
正说着,小六出现在门口,花姐姐,晏惜哥哥。
小双回来了之前派到你身边去的下人我就得收回来了。
小六乖顺的应好,花姐姐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她就没想过要往他身边塞人。
对了,小六在外可有府邸?皇子十六方可开府。
花芷讶然,只有宫中一个住处?对。
那要是皇上要求他住回宫中怎么办?如果他这么要求,那代表他想要小六的命。
顾晏惜语声淡淡,好像说的不过是寻常之语,小六却是脸色几变,然后深深的弯下腰去,小六谢晏惜哥哥提醒。
在这京中你处处需得警醒,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可能今日忠明日奸,你首先得学会辩人,用人。
顾晏惜难得愿意点拨几句,小六牢牢记在心里,若花姐姐北上,我可还能住在这里?花芷笑笑,当然可以,花家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顾晏惜却要想得多些,你可愿去世子府?小六摇摇头,他不想去,在他心里哪里都没有花家来得让他安心,而且,世子素来置身世外,没有必要过早的让人知晓世子站到了我这一方。
顾晏惜和花芷对望一眼,心里都算满意,能想到问题并且想明白问题,脑子还算有用。
以熟悉为由把两人打发去玩沙盘,花芷看向眉目冷俊的男人,皇上允了?允了,定了归期。
顾晏惜笑,发了好大一通火,不是冲我,冲你,第七部马上要落实了,他不想你在这个时候离京。
那些事官场上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我会,且我又非官场中人,去哪里无需向他报备。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皇上才只能发一发火,不能真将人拘在京城不许去,他想用花芷,如今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真要不许她北上,这一摊子事她就能撂挑子不干了,他能用花家来威胁她,却捏不住她使了几分力,不到必要的时候,他并不想把人往死里逼。
第四百四十六章礼尚往来然而这趟北上到底没有成行,就在出发的前一日花芷收到了祖父的来信。
阴山关是边关重地,要往外送信不容易,花家后来虽也混开了,要送封信出来并不难,花屹正却也一直守着规矩,并不曾破例。
而如今,花芷收到了信。
顾晏惜解释道:花老大人是通过吴永往京城送折子的人顺道送来的,没有走七宿司的渠道,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没人能说什么。
太坦然了反倒让人无话可说,花芷明白祖父的用意,悬着心拆了信,于她来说一切反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信封很厚,分开叠着两封信,花芷辩着字迹认出来,一封是祖父的,一封是父亲的。
信中语气都很平常,花芷看完却皱了眉。
如何?祖父和父亲让我不要北上,外祖父给祖父去了信,他们知道如今我为皇上所用,祖父让我拿北上的这段时间在家好好歇着。
顾晏惜心头一松,他也不想阿芷前去,以她现在的身体长途奔袭一趟得吃大亏,可他知道劝不住,只能尽可能周全的做足准备,虽不知花屹正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封信,他仍旧心生感激,不枉阿芷这般护着他们。
老大人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花芷摸着冰凉的指尖,身体在变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她从不曾想过要死而后已,为保全花家搭上自己的命是对花家男人最大的讽刺,所以她尽可能的保养身体,一年时间里有半年在吃药膳,汤汤水水的就没断过,芍药不许她干的事她半点不沾,哪怕不喜打拳,在芍药要她延长打拳的时间后她也做到了。
她想健健康康,为自己好,也为大家好。
北上也并非是逞能,她想知道如今花家在阴山关的情况,没有比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更让她安心,她也想把自己送到祖父面前给他们看一看,让他们知道家里都好,她只要出现在那里,就比任何言语来得有力。
而如今祖父不许她前去。
将信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花芷没有瞧出不对劲来,但她总觉得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我得去一趟。
花芷抬头看向明显心情很好的晏惜,是了,这人其实也是不想她跑这一趟的。
顾晏惜照旧把她的手捂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来烘热,既已向皇上请示,我便不能出尔反尔。
抱歉…花芷很是愧疚,要不是因为她,晏惜也不用大冬天的出这趟远门。
和我说什么抱歉,阴山关是什么情况我是得去看上一看才能心中有数,而且还有些事情要和吴永商议。
顾晏惜笑容微凉,满朝文武都在盯着第七部,大概无人记得朝丽族这个威胁了。
花芷沉默下来,第七部是她提出来的,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么长时间过去却仍止步不前,对朝中那些人来说大概利国利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只要一想到那些人里有些人也曾参加过花家的清谈会,也曾为着自己的坚持寸步不让花芷就说不出的难受。
官场太改变人,不知还有几人记得自己最初的志向。
什么时候走?行程不变,你把要带去的东西给我。
花芷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把信带过去就行了,这里边我还放了些银票和金条,对了,我也得写上一封,你稍等。
屋里没留人侍候,花芷铺好纸用镇纸镇着,往砚台里倒了点水,另一双手比她更快的拿起了墨条轻轻研磨起来。
花芷想到什么突的笑眯了眼,这算不算是另类的红袖添香?顾晏惜眉眼轻掀,我倒愿意做阿芷的美人,只不知阿芷嫌不嫌弃美人不够美?在我眼中晏惜美得很。
花芷眨眨眼,自觉说出了十分心意,在他人眼中晏惜面容可怖,可在她看来却阳刚十足,恰恰好,她很能欣赏这种美感。
顾晏惜眼里笑意更浓,抬手将她掉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手指沿着脸颊下滑,缱绻情意浓烈得能将人淹没。
花芷笑出两个浅浅酒窝,偏头蹭了蹭他手指,拾笔蘸墨往他眉心一点,盖章了,我的。
好,你的。
顾晏惜也不动,一脸纵容的任她施为。
一点眉心痣,倒是让男人越加显得冷冽了,花芷自私的想,挺好的,这样就更加没女人看得上了,于是更加无理的要求,不许洗掉。
好。
花芷这才满意了,低头重新蘸了墨写信。
次日一早顾晏惜来道别,花芷将昨儿晚上准备的干粮给他,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心,你去了看看祖父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吴永的折子我看了,没什么事,不要多想。
没有最好。
花芷抬头看他眉心那一点还在便笑,真没洗啊。
不洗。
非但没有洗,他还用朱砂调了墨重新点了下,这样就能保持得久一些。
左右瞧了瞧,侍候的人都出去了,花芷轻咳一声,低头。
顾晏惜只以为她要看额头那黑点,真就听话的低下头颅,毫不在意把自己的弱点交到对方手里,不料突然额头一热,软软的触感…他猛的抬起头来,花芷狡黠的笑着,脸虽然红着却一点不影响她得逞的得意,能让晏惜吃惊的事可不多。
顾晏惜看着她的嘴唇强忍着没有亲回去,哑声道:我真要半个月不洗脸了。
不许洗。
恩,不洗。
真不想走了,顾晏惜叹了口气,道:如今朝中那些人多少都知晓第七部和你有关,我不在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如果要出门把汪容带上,外边我做了安排,你不用给任何人面子,不想理的直接不理会便是,没人能拿你怎么着。
好。
有事不要硬撑,陈情在京中,什么事都可找他。
好。
若是皇上对你施压,你别和他顶撞,等我回来。
好。
不论说什么花芷都是乖乖应着,那乖巧的样子让顾晏惜到底是没忍住在走时亲了她额头,花芷摸着额头想,这种礼尚往来她真是喜欢得很。
第四百四十七章暴露知道花芷不去了最高兴的是小六,于他来说花姐姐在的花家才是他亲近的花家。
而于花芷来说却是突然多出来大把空余时间,一时间她反倒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陪了娘半日,听丫鬟们回禀了些买卖上的事,这一日竟也才过去大半,花芷想了想之前十五年过的日子,已经记不起来那一日日是怎么过来的了,果然还是环境不同心境不同。
当然,她也不是真就无事可做,皇上巴不得她立刻变出金山银山来,只是她不想上心罢了,替一个想要她命的人卖命还想要她全心全意不成,替自己谋划谋划倒是可以。
不过在后院呆了一日,第二天先去族学上了断了有些日子的课后便又缩进了书房。
豫州那边的事情已经是一拖再拖,便是不能独自前去她也可以先做些准备…等等!她为什么不能独自前去?谁规定她不能独自前去了?当时她南下不也是说走就走?豫州离京城不过三日的路程,当时去浈阳路程可是有近半月。
花芷呻吟一声,把头重重的磕在书桌上,以前她觉得爱情使人软弱这话是本就软弱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现在却有些明白了,明明晏惜不曾要求她什么,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将自己放到了需要保护的位置,都忘了这一年她也是风里雨里扛过来的。
她竟把自己当成了弱者,真是,女人多数是败在了感情上,这话还真有道理。
长长吐出一口气,花芷在心里告诉自己,感情归感情,她却不能将自己的所有事都压到晏惜身上,如果这样,她和那些利用男人来达成所愿的女人有何区别?首先,她是独立的一个人,是花芷。
她不是菟丝花,有独自行走于外的能力,她和晏惜该是互为倚仗,而不是单方面的依靠,成为晏惜的负担却不自知。
不知何时松懈了的神经重新绷紧,收敛起最后一丝放松,花芷将注意力放到了豫州。
铺开舆图,花芷看向豫州的府城金阳,朝丽族暴露是从豫州始,且后边也一再牵涉豫州,所以晏惜才会怀疑朝丽族潜伏在大庆的大本营是在那里。
豫州离着京城近,金阳更是曾有小京城之称,热闹繁华可见一般,要从这偌大一个地方揪出他们的尾巴不容易,所以以七宿司之能也只能一再缩小范围。
做买卖吗?他们定不耐烦做小买卖,那什么来钱快?不外乎黄、赌、毒,毒这里没有,黄和赌倒是都有可能,哪里有光明哪里就有黑暗,两者相伴相生,禁无可禁,且这种买卖背后定有官员庇护,而这不正是朝丽族需要的保护伞吗?若真是如此…花芷皱眉,她并不想捞偏门,那她要做什么买卖方能不引人怀疑的和他们搭上关系?和赌有关的买卖好像并没有比赌更干净的,如果是从赌上做文章,花芷想到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玩法倒是信心十足,可如果是走这条路子却不能由她出面,甚至都不能和她扯上关系,花家百年清誉不能在她手里毁了。
刘香轻手轻脚的换了茶,花芷端在手心暖手,继续从那一团乱麻里扯出线头来。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对方却也未必真就是走的这条路子,她还得再琢磨点其他买卖,至于做什么却得先去一趟金阳探探市场方能决定。
刘香,去把汪先生请来。
是。
汪容就在前院,来得很快。
两天后我要去趟豫州,到时恐怕得麻烦汪先生随行。
汪容没想到世子刚走大姑娘就要出远门,委婉的劝道: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若是被堵在路上怕是要吃亏。
花芷只当听不出他的话外音,直接拍板道:刚下来的雪也大不了,不等两天了,干脆明天就走。
汪容只得应下,出了屋立刻去向陈情禀报。
陈情自然知道大姑娘去豫州是为着什么事,想了想,道:你守着花家,我让贾阳和于木跟大姑娘前去。
两人是不是不够?明面上两人,暗里我再安排几个。
要不是他得在京城理事,陈情都想亲自跟着去,大姑娘出门就没有哪一次安稳的,他实在是不放心,就怕世子不在的时候让大姑娘吃着什么亏,世间可再没有一个花芷让世子这般上心了。
知道花姐姐要去豫州小六立刻表示要跟着,并且理由充分,跟在花姐姐身边比在家看上一年半载的书都有用。
花芷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小六不是书生,多知世事比读书有用,如今京中这边该卖的好卖了,该得的功劳也得到了,暂时离开倒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我哪里都去得,你却需得先找个好理由说服那位。
花芷指了指天上,意思不言而喻。
小六点头,我这就回宫,不过父皇若问起花姐姐你…就说我是去做买卖的就是。
好。
小六念头一转就想好了理由,花姐姐如今算得上是他的半师,他跟在先生身边学点东西父皇总不能拦着。
皇帝确实没打算拦,他更在意的是花芷打算做什么买卖,在京城不能做还得跑去豫州。
小六低着头一问三不知,皇帝也就打发了他,对来福道:派人跟着。
是。
在一边安静剥着桔子的皓月将去了皮去了筋完完整整的桔瓣送到皇上嘴边,仿若不经意的道,臣妾入宫这些日子听着几回花芷这个名字了,听起来好像很有本事。
有本事?皇帝轻哼一声,要不是那点本事恰好朕用得上,朕早要了她的命。
皓月垂下视线继续剥桔子,边道:能被您所用那本事定然不小,您怎的好像还不喜她。
呵,朕的侄子为她都不惜和朕反目,朕还要谢谢她不成。
皓月剥桔子的动作微不可见的顿了一顿才又继续,垂下视线掩下其中的悲愤。
竟然是真的,竟然真如四皇子所言,在哄着自己的时候他和花芷还有私情!她是有多傻,才会觉得他对自己和他人不同,若非信他,她岂会跟到京城来,又岂会落个入宫为妃的结局!顾晏惜!花芷!第四百四十八章金阳豫州临近京城,惟河从中穿行而过,数朝以来皆是繁华之地,府城金阳的码头更是人头攒动,吆喝声不断。
随着一辆大客船靠岸,扛着扁担绳索穿一身短打的苦力纷纷围过来等着接活,他们却也懂规矩,自觉的留出一条道来供人通过,不敢沾贵人的边。
花芷戴着兜帽由念秋扶着下船,小六在另一边护持着,再有一看就不好惹的贾阳和于木护卫,便是同船下来之人也都让了让,怕惹着什么不能惹的人。
念秋左右瞧了瞧,轻声道:小姐,婢子去车行租辆马车,这几日总要用的。
花芷打发了带来跑腿的陈四去办事,她如今脑子里装了太多事,豫州的事却不能有疏忽,所以带了念秋前来,几个丫鬟里她不是胆子最大的,不是最能干的,不是最有大局观的,却是最细心的,花芷就看上了她的细心。
一行直接去了金阳最大的客栈,大手笔的包下了其中一个雅致的院子,念秋麻利的将厨房拾掇了出来,又指挥着陈四买回来一堆东西,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小六吸着鼻子进屋,叹道:念秋真能干。
用心调教,谁都会变得能干。
花芷正想着从哪里入手,听到他这么说随口便道,小六儿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花姐姐的丫鬟不但能干,最让他眼馋的是她们的忠诚,这样的人太少了,他不用很多,也有四个就够了。
于木,你们晚上去金阳的赌场摸摸底看是个什么情况。
于木应下,小六却问,为什么要去赌场?花姐姐不是来豫州做买卖的吗?花芷垂下眉眼饮茶,稍一想也就没瞒他,之前晏惜在这里找到了刻有朝丽族标识的官银,已查过并没有银矿落在他们手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大庆有非常来钱的买卖,金阳很可能是他们极为重要的一个据点。
小六仍不解,这种事为什么不是大庆的官员来查?对他们而言,就是大庆要亡了大概都会先想一想是不是降了对自己更有好处。
顿了顿,花芷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我和晏惜有所猜测,之前便说好了要来豫州一趟,后来我被皇上抓了壮丁也就拖着了,如今他因我北上,我便来替他先瞧瞧情况,我也需得过来瞧瞧这边做什么买卖合适。
想到还在为了各自利益扯皮的满朝文武,再想想总在四处奔走的晏惜哥哥,想想明明不过一介女子之身却来了豫州的花姐姐,小六就觉得可笑,那朝堂如今倒像是为了瓜分利益而存在的了。
晚上,贾阳和小六的人手守在客栈,于木领着人和七宿司众会合,以各种身份面目混进了各个赌场,次日一早花芷就得到了回禀。
金阳共有六个大赌场,四个次一等的,另有小赌场无数,六个大赌场的其中五个属于同一个老板,背后站着的是金阳府通判朱令。
花芷微微点头,自从袁世方身份暴露被抓后豫州总管一职就空缺,由同知吕心明暂领,朝中就这个位置已经掰了不知多少回手腕子了,皇上一直没有点头,也不知他是不是属意吕心明接任。
没有同知的事?贾阳点头,是,七宿司之前便遣了数人前来调查此事,属下是从他们那里得知的情况,吕心明极为谨慎,和朱令素来不和,由他暂领总管事务后两人关系更是势同水火,两人不可能同时做赌场的后台,吕心明还曾找过赌场的麻烦。
赌场情况如何?六个大赌场属下都去看了,生意极好,且他们也似是容得下另一个大赌场,并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那一家的后台是本地望族,属下瞧着他们倒像是联手抑制其余赌场做大,尤其是那四家。
那四家是同一个老板?不是,后边各有老板,且互有往来。
花芷明白过来了,大赌场联手了,于是那四家也同仇敌忾的联起手来对抗他们。
她有些想亲自去看看赌场里究竟是什么个情形,但也只想了想,那地方太惹事,她暴露事小,就怕真和那朝丽族有什么关系打草惊了蛇。
赌场玩的那些你们谁会吗?于木和贾阳对望一眼,属下会一些。
玩给我看看。
他们不知大姑娘想干什么,但也知道大姑娘不会无故做这事,出去找了工具就玩起来。
这里的玩法自没有后世那般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骰子和牌九,其中又有骰子的花样最多,于木不算精于此道都会十来种玩法,但就算玩出花来也只是骰子。
花芷觉得若要从赌场分一杯羹简直毫无难度,她只要做出一副纸牌来就能给他们增加好些玩法,再将麻将整出来就够了,其他太高端复杂的都没必要拿出来。
她要想的,是和赌场联手还是另起炉灶。
那几家赌场可有可疑之处?七宿司的同僚认为几家都有嫌疑。
于木顿了顿,说出七宿司得出的结论,金阳的赌场太过和平相处了些,倒有点像是一起发财的意思。
花芷心头一动,赌场是最容易出人命官司的地方,这里的情况如何?他们有些什么规矩?于木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可那感觉一瞬即逝,他一拱手,属下这就去查实。
花芷拿起那几个骰子在手心摩挲,黑暗面就应该是黑的,哪怕看起来不够黑底子也是黑的,可金阳太过平和了些,而且,为什么那五家赌场的后台是一个通判?而非当时的豫州总管袁世方?袁世方是钉死了的朝丽族余孽,是最有理由替朝丽族搂钱的,可他却放过了来钱极快的赌坊,这实在说不过去。
会不会,他是在避嫌?又或者那通判朱令身份可疑?不,应该不会,七宿司早就将豫州官面上的人查了个底朝天了,他若真有问题早就被拿了,不会拖到现在。
第四百四十九章套话于木午时才回来,语速比之前要快了不少,属下查实,金阳大大小小几十家堵场极少出现人命官司,赌场规定,小借不得超过二十两,这一点针对普通百姓,大借不得超过百两,此一点针对家底不错的人家和商户,在这之上还有单独针对大户的额度。
也就是说,他们给人留了喘息之机,便是借了也还得起。
是,且利息也远比属下知道的要低。
他们这是在养猪,养肥了放血,留着命继续养,再继续放。
花芷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念头,从整体看起来,金阳赌场的风气好像还不错。
是,属下已安排好人,今晚再往各个赌场探上一探。
比之昨天的没有方向,今天于木已经知道要往哪方面着力了,七宿司同样如此,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却不曾想太过平和也是问题所在。
下午,花芷带着一行人出了客栈。
也没定什么目标,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一圈下来对金阳的繁华有了个清楚的认知。
花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比京城还要热闹?坐在茶馆二楼,听着楼下说书的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小六笑道,一楼高朋满坐,二楼倒是清静不少。
花芷还未说话旁边那一桌就有人很是自豪的接过了话,那是,咱们金阳和京城比起来也就是少了个皇宫,日子过得可要比京城有滋味多了。
花芷看向接话之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知是不是饮了酒,脸微红,神情有些张狂,那一桌就他一个人。
见花芷看过来他还举起了茶杯,瞧着竟是一副要喝上一杯的模样。
花芷微微倾身,舍弟年幼,让公子见笑了。
不不不,他说得一点没错,咱们金阳啊,就是比京城热闹。
花芷看了小六一眼,小六会意,抬头时已是满脸不高兴,金阳怎么能跟京城比,看着热闹也就是做买卖的多一些罢了,京城可不需要这些来添光彩。
哟哟哟,这话说的。
男人端着他的杯子就过来了,大刺刺的往那一坐,来,咱们比比。
花芷低头隐下笑意,这人,怕是真喝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比喝酒来了,不过,正合适。
比就比。
小六一副少年意气模样,你划出道来。
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比不过可不许哭鼻子。
谁哭谁小狗。
嘿,有点儿意思。
男人喝了口茶,似是嫌味道淡了,一脸嫌弃的放下,眼珠子一转,道:金阳城日有东西坊市,夜有南边夜市,京城可有?小六一愣,金阳无宵禁?自是有宵禁,丑时至寅时。
才两个时辰?对。
男人有些得意,京城没有吧?我去过京城,晚上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也就窑姐儿那有点人气。
小六一拍桌子,我姐在呢,注意着点说话。
男人虽张狂倒也不轻浮,自觉失礼,起身做了个揖,灌多了黄汤,嘴上缺了个把门的,姑娘莫放在心上。
花芷执壶给几个都添了茶,公子请坐,出门在外,这些话却也受得住。
姑娘爽利。
男人重又坐下,继续和矮了他一截的小孩儿较劲,金阳有一条种满莲花的莲花河,每到花季时可供人赏景,莲子成熟后可供人取用,京城可有?不要钱?自然不要钱。
小六瞪大眼,真的啊,那这莲花都是谁种的啊?不知道了吧,咱们金阳别称莲城,就是源自于这条莲花河,这河存在都有百多年了。
小六不知莲花河花芷却是知道的,只是竟然可供人随意采摘莲子却让她有些意外,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金阳富足。
男人显然对两人惊讶的神情很满意,续又道:金阳有大庆最大的马场,京城可有?京城当然有马场,谁说金阳的就是最大的!见过的都知道金阳的最大。
男人一昂头,显然很是以金阳为傲,不信公子我这就领你去长长见识。
小六看向花姐姐,眼带询问,落在男人眼里却是弟弟在祈求姐姐同意,便帮腔道:那马场就在城西,过去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姑娘若不急不如一起过去瞧瞧。
马场在城内?城外,马场占地儿大,城内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划出来。
花芷垂下视线,似是不经意的道:公子似是对这马场熟得很。
那是,我家可是有…咳,有那么点能量的,去几趟自是不在话下。
花芷只当没听出来他的话拐了弯,只是道:今儿已经不早,不知在城门关前可赶得回来?金阳的城门比别地儿晚一个时辰关,放心,赶得及。
男人当即就站起身来,一定要带着这一行外地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最大的马场!让他们心服口服!花芷起身微微一福,我便不去了,劳烦曾公子带舍弟前去长长见识,免得他坐井观天,不知外边的世界有多大。
男人一愣,这就把人交给他了?花芷回头看了一眼,贾阳会意,点了四个人跟到六皇子身后,加上六皇子带的四人且暗里还有人护持,便是遇着什么事也当能撑到支援赶到。
花芷做得这般坦荡,那男人反倒安心了,酒气上头,满脑子都是要让这小孩承认金阳比京城好的念头,也不曾多想就冲着小孩道:会骑马吗?当然!像个爷们,走,骑马过去。
花芷站在二楼目送一行人打马离开,念秋轻声道:让小六公子这般去无妨?那人眼神清正,或许胡闹了些,根子应是不坏。
一个会争着自己家乡好的人坏不到哪去,最多就是家里宠得厉害了点。
下到一楼,那说书人已不在了,茶楼安静了许多。
上了马车,花芷撩起帘子吩咐,查查这人的底,那马场当是和他家有关。
贾阳躬身应是。
第四百五十章金阳异常(1)马车轻晃,花芷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豫州这些事,竟是和预料的完全不同。
在这里,并没有因为总管袁世方的被抓而人心惶惶,看起来反倒是比京城更安稳的盛世之象,从这曾姓公子就看得出来本地人对金阳归属感极强,这种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这样一个地方,如果和朝丽族羁绊太深,于大庆来说绝非好事。
当一个从来都靠蛮力制胜的人突然开始动脑,且对方也真的有脑子时就有点可怕了。
回到客栈,花芷问贾阳,能不能把金阳的府志找来?属下让七宿司的同僚去取来。
贾阳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问,可要寻吕大人来问话?我没有那个资格,就不惊动他人了。
贾阳一顿,应声离开。
花芷轻声笑了,她是谁呢?能让一府同知来见她,说到底,她来这里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晏惜罢了,朝丽族就是悬在他们两人头上的一把剑,只是晏惜是从大义出发,她为的却是私心。
如果不是她姓花,如果不是她身后有晏惜,她如今其实也不过是身份最低贱的商人,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又何必去自取其辱,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晏惜一般待她,给她尊重。
直至天擦黑小六才回来,一气儿饮下半盏茶,看到数本府志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道:那马场确实很大,比京城的大。
那就是曾公子赢了,他应该很高兴。
花芷夹了张自制的书签把书合上,虽说这些年看惯了繁体古文,可对着不是自己想看的书仍旧觉得晦涩。
他高兴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脖子。
小六哼笑一声,他虽有装样的心思,可谁不觉得自己家乡好,自也是不是想输的,可那个马场是真大,里边的马也是真好,虽然不想承认却也是事实。
说说那马场。
恩。
知道回来要向花姐姐交待,小六观察得很细致,马场很大,从外边看着和其他马场也没什么区别,进去了才知道这并非只是一处养马的地方,他们还做了些别的规划,比如赛马。
组织了下语言,小六又道:我打听了下,这几年金阳非常兴养马赛马,曾向言说每旬一赛,一月三赛,生意场上谈不拢的事通常一场赛马就解决了,如今的头马正是曾家的踏云,他领我去看了,马确实油光水滑极为精神,那排场也是极大,光是侍候这匹马的下人就有十余个,非现割的草不食,喝的水是山泉,一般人都没有那个待遇。
有点儿意思,花芷笑,金阳这个府城倒是找到一个特定的方向并且还发展得挺好,这种感觉有点儿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金阳的世家皆有养马?听曾向言话里的意思是如此,我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都还有好几家老的少的主子在那里溜达。
花芷想了想,曾向言有没有说金阳从何时兴起的这种风气?小六回忆了下,摇头,就说是这几年。
贾阳立刻接话,属下这就让人去查。
不急。
花芷拦住他,又问,曾向言还说了些什么?光是花样夸赞他家的踏云估计就夸了有半个时辰。
小六笑,他并不讨厌曾向言,虽然张狂,但有度,他说的无非就是马场那点事,尤其是和他家踏云抢头名的朱家让他贬了个一文不值,我曾问他马的来路,他也只说各有渠道,并没有说明白,怕他起疑,我没好多问。
那马都是些什么品种你可有注意?小六犹豫了下,声音也低了些,我只知不是大庆的马,大庆的骑兵历来不强,问题有一半是出在马上,大庆的马个头矮,耐力不足,腿也要短一些,今儿我在马场见的却都是高头大马,瞧着像是关外的马。
花芷微微点头,来自关外倒不一定有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关外的人也是要吃喝的,只要出得起钱他们定然愿意卖。
对了,曾向言说后日便是每旬赛马的日子,我若不急着走他可领我前去观看,我说要问过你,便留了客栈给他。
马场寻常人不能进?是,得是他们那圈子里的人带着方可进去。
若是他联系你,你就说我也想长长见识,希望能一起前去。
小六满口应下,花姐姐怀疑这个马场有问题?说不上来,觉得有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花芷抬头,贾阳,七宿司可有查过马场?是,有查过。
你把查到的资料拿来给我瞧瞧,再让他们查查金阳何时兴起的养马,是因何契机,和哪些人有关。
是。
当天晚上贾阳就把曾家和马场的资料递了上来。
曾家是当地望族,曾向言是曾家幼子,曾老爷老年得这么一子自是宠惯非常,且因着曾家家训是长子承继家业,他再受宠爱也在这上头争不了,上边的兄长待他也都极为不错,他不好女色,不混玩瞎玩,偏就好一口黄汤,自是无人不满足他,所以常能看到他醉熏熏的样子满城跑,今天见着那都算是清醒的。
这样的人确实不让人讨厌,喝多了也不乱来的人更是可看出秉性,看样子曾家虽惯着他,该教的东西却也都有教。
花芷看向另一份,马场是金阳城四大家族牵头,数个家族参与建起来的?是,之前七宿司详查过,具体一点说是三年前建起来的,共有十二个家族牵涉其中,七宿司查过这十二家,有两家可疑,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目前还在跟进。
建马场可有前因?七宿司还在查,暂时没有查到,只查到大概是从四年前开始金阳兴起赛马。
抬头看了大姑娘一眼,贾阳继续道:马的渠道七宿司也在查,之前七宿司没往这个方向查,请您稍待。
花芷点点头,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有问题也早被人抹干净了,查不到也正常。
第四百五十一章金阳异常(2)次日上午花芷等到了于木。
昨儿晚上我们皆有下场尝试,属下装作输光了身上的银钱欲在赌场内借,对方却告知我不是本地人,按规矩不能借银子与我,耍了一番横后他们的管事出面允我用一块玉从他们手中借得二百两银,并告知我只要我在两天内拿二百两银去赎玉便不滚利,若十天内不赎回,玉归他们。
顿了一顿,于木道:今儿早上属下拿银票去换玉,真换回来了。
没收利息?是。
那块玉价值多少?四百两左右。
花芷低头把府志翘起的角一点点抚平,边理自己的思路边不疾不缓的道:金阳紧邻京城,素来讲的就是官话,不存在从口音听出你是外地人,也就是说,我们一入城就在他们的掌握中,或者说每一个来金阳的外地人都在他们掌握中,说得更大一点,整个金阳城都在他们掌控,因为你是外地人所以他不借给你银子,在你抵押了东西后借你的银子价值抵押品的一半,且不滚利。
花芷抬头一笑,一个赌场,却比很多行业都规范,行事看起来还挺有良心道德,要不是知道这是个赌场,我会以为这是一桩挺干净的买卖。
确实很干净,属下觉得…于木想了个比较形象的比喻,他们就像是敞开门在做买卖,不赊账,但也不把人刮干净了。
随时欢迎下次再来光临?于木确实是有这种感觉,不想还不觉得如何,一细想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花芷又问,其他人去的赌场也同是如此?是。
包括那四家他们压制着的赌场?是,只是那四家多送了一个筹码。
一个行当,且不是那么正派的行当却连竞争对手都是一模一样的规矩,不用担心被坑,不会进去就出不来,只是他们铺子内搞的优惠活动不一样,哪家的活动更吸引你就进去哪一家便是,就好像去澳门玩,哪家赌场都随你进一样…花芷猛的站了起来!花姐姐!小六忙上前扶着身体晃了一晃的人,哪里不舒服?头晕吗?去请大夫,汪成,快去请大夫!说到后面他声音都破了,眼里满是惊慌。
没事,就是想到点事起猛了,不用请大夫。
花芷拍拍他的手重又坐下,闭着眼睛缓过这一下便睁开来,安抚的对小六笑笑。
真的没事?小六紧紧盯着她的脸色,瞧着确实不算太差心才安稳了些,接过念秋手里的茶揭了盖子递到她嘴边。
哪里就到这地步了,花芷失笑,接过来自己喝了几口,看他还杵自己面前拉着人在身边坐了,抬头吩咐离得近了许多的于木,去查查赌场的规矩是谁定的,什么时候开始定下来的。
于木转身就要走,花芷又将他叫住。
看向还未看完的数本府志,花芷道:再查查金阳的不同之处,凡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都记下来。
是。
于木一走,花芷打开府志打算继续往下看,可一想到那个可能她就安不下心来,索性先把书搁下走出门,在不大的院子里转了起来,没注意小六也跟着她慢悠悠的晃。
假设,只是假设有人想把金阳做成一个赌城,在这里不会有霸凌,不会有让人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高利贷,不会被逼得卖儿卖女,赢了算你本事,输了大可下次再来,若做成了气候,不止是爱赌之人,有几个闲钱的恐怕都很乐意来这里玩玩。
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脑,没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玩乐的地方,这里不可能不受欢迎。
是了,金阳很热闹,它的热闹甚至不亚于一个国家最中心的京城,没有特殊之处做不到如此。
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应是已经花了些时间了,但也不会太久,若时间久了,便是如今这个联络交通等等什么什么都不方便的时代也该传出美名了。
或者已经有些名声,但是赌这个东西上不得台面,便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不会挂在嘴上,除非是好这一口的人。
这时陈四走进院子,远远站着禀报道,大姑娘,曾公子求见。
花芷抬头,小六呢?花姐姐,我在这呢!小六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传出,见她回头笑眯眯的扬了扬手。
你去见他。
花芷走近,压低声音道:尽量让他同意明天带我前去。
小六点头,大步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花姐姐想到了什么,既提出要去马场恐怕和那里脱不开关系,他得想想怎么让那曾向言点头。
由着念秋扶着她到垫了软垫的石凳坐下,花芷叹了口气,她有些想念晏惜了,若是晏惜在这里定能和她一起从这团乱麻里找出线头来,哪里用她这么吃力,且吃惊。
她不知道金阳这个才起步不久的赌城利润有多少,却隐约记得澳门一年博彩方面的税收就是数百亿,而这里的赌坊根本无需上税,便是有官府需要打点,比起利润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如果朝丽族的银子是来自于这里…花芷都不敢往下深想。
一会后小六回来了,醒了酒道歉来了,曾公子让我替他向姐姐转达歉意。
看着肆意轻狂,实则有规有矩,由此可见曾家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惜他在金阳,若在京城小六倒是可以多与之来往。
花芷转身进屋,低声问,他可答应了?应了,明日辰时他来客栈接我们一起前去。
小六凑近了问,曾家可疑?花芷笑了笑,现在的金阳就像天上的太阳,远远看着阳光普照,好得不能再好,就如那曾公子所言比之京城还要好,可太阳始终是太阳,离得近了是能把人烧成灰的,曾家其他人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但是这位曾向言公子应该也只是远观着,并没有机会走近。
只不知是真的没机会亦或是被曾家人保护起来了。
金阳的问题很大?说不好。
对上小六讶异的视线花芷笑了笑,如果这事的背后是朝丽族,那就是大问题。
就算与朝丽族无关大庆也不能有一个赌城,大庆远不是后世的大中国,不论是版图、人口还是生产力都远远及不上,拥有不了一个澳门。
PS:447章结尾修改了下,谢谢书评区‘这是买的号’姑娘提醒,四皇子是不知道七宿司首领就是世子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马场(1)花芷对马场并不陌生,在上一辈子,骑马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年纪稍轻一点的人极为推崇的一项运动,她的骑术也是在那里练出来的。
在听小六说金阳马场很大后她心里就大致勾勒了一番,可真正见到了她才知道她认为的大和这个大有多远的差距。
曾向言一直留意着花芷的神情,此时见她面露讶异就很是得意的上前,花姑娘觉得如何?花芷轻轻笑了笑,怪不得曾公子敢说比京城的马场大。
那是。
曾向言很是与有荣蔫的昂起下巴,眼神时不时的就往花芷身上瞟去,和女子同行,他这还是人生头一遭呢!而且这个京城来的姑娘和家里那些姐姐妹妹还不一样,有一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落落大方,对,这姑娘就是特别的落落大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方的女子。
哟,曾兄。
曾向言闻声回头。
来者一共六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利索,看着很是英气勃勃。
为首之人一身紫衣,看到花芷眼睛亮了一亮,旋即打趣道:怪道要拒了我们这些兄弟,原来是佳人有约…不是如此。
曾向言打断他的话,不想常在一起玩的兄弟说出难听话来,正色道:这两位是京城来的花家姐弟,前儿我灌多了黄汤,为着一点小事非得和花小弟争个高下,这不陪罪来了。
曾向言好杯中物满城皆知,他干出这等事来实在是太平常了,众人哄笑出声。
之前说话那人下马朝着花芷拱了拱手:在下窦清扬,和自家兄弟说话随便惯了唐突了姑娘,还请原谅则个。
花芷裣身回了一礼,窦公子客气。
小六跟着拱了拱手,没有说话,他不过十一岁,还未长个,此时当一个听话的弟弟便好。
这时后边又有人来,曾向言往两人身上瞟了一圈,顺势道:走走走,我们挡道了。
此时一众人处于马场入口的右侧,这里是停放马车的地方,赛马的地方需得步行往里走上一小段路。
将马车和马匹交于下人,一行人笑语盎盎的说着话,曾向言将很合他眼缘的花小弟,化名为花乾的小六介绍给了自己好友,小六进退有度的应对和毫不出错的仪态很让一众公子哥儿看得上,从仪态看出身,普通人学不来,他们很乐意把这个京城来的小公子纳入他们的圈子。
花芷不着痕迹的看向来路,够六辆马车并行的路上很是热闹,骑马者有之,坐马车者亦有之,从随侍的人来看马车里多半是女眷,氛围很是轻松和乐。
花姑娘,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花芷本也不是张扬的人,此时更清楚不能被这么多公子哥儿簇拥着过去,遂福身道,请诸位先行。
曾向言不笨,立刻会过意来,赶什么一样将几个兄弟赶到前边去,回过身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考虑不周…是我们姐弟受了曾公子照顾才对。
小六跟着附和道:就是,要不是曾兄我们还进不来这里呢!不过曾兄能不能替小弟解惑,这马场为何不许外地人进来呢?不是越多人来越好吗?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至于未何我却未打听过。
曾向言哂然一笑,想来也就是为了少些麻烦,我们金阳的马场和别地儿的可不一样。
小六一想,点头,也是,京城可没有赛马。
曾向言又得意上了,是吧,还是得承认咱们金阳马场比京城的马场好吧?曾兄,不是时辰快到了?曾向言大笑,用力揉了小六脑袋一把,搭着他肩膀的样子倒是有点像哥哥宠弟弟。
花芷一言难尽的看着不知道摸了皇子脑袋的曾向言,头脑简单的人其实也挺幸福。
不过…她好像也不止一次的摸过?花姑娘?花芷应声前行,突然觉得花这个姓氏其实也不是太好,尤其是和姑娘两个字连在一起的时候。
等到了赛马场,花芷才发现他们来的已经不算早了,阶梯看台上已是人头攒动,便是隔开的另一端女眷所坐之地也已是半满。
这赛马在金阳竟如此受欢迎。
曾向言先是扬着头找了找,丢下一句稍候就往女眷看台那边走去。
花芷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低声道:一会跟着他时注意安全。
小六点点头。
不一会就看到那人又快步走了回来,正巧我表妹也在,放心,我和她打过招呼了,你跟着她便是。
多谢曾公子。
表妹是个圆脸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表哥带过来的姑娘好奇得不得了,更是恨不得赛马都不看了,立刻跑去给姑姑告状表哥带姑娘看赛马来了。
曾向言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她回瞪,然后很是热情的往旁边移了移,拉着花芷坐下,我叫喻薇薇,你叫什么呀!…曾向言都有点不放心走开了,可这里是女眷呆的地方,他不好久留,只能再次警告的看了一眼根本就没看他的表妹,领着小六往他那一堆朋友身边走去。
我叫花灵。
花芷借了三妹名字一用,扫了一眼周边的人,姑娘有,少妇有,四五十的也看到好几个。
坐在喻薇薇旁边的人低声问,以前没见过你,你哪家的?怎么和曾公子一起来的啊?我从京城来,舍弟因故和曾公子相识,我沾了弟弟的光,跟着来长长见识。
喻薇薇看了说话的姑娘一眼,你别乱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花灵姑娘和我表哥怎么着了呢!就我表哥那德性,肯定又是灌多了黄汤惹麻烦了,是吧。
是吧两个字是朝着花芷说的,她便笑笑,曾公子很是以金阳为傲,偏偏舍弟也觉得自己的家乡千好万好,这不,曾公子就带我们见见金阳的好来了。
周围听着的人都捂着嘴笑了,显然,这样的事由曾家么子做出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马场(2)花芷低下头去,既不会让人觉得上不得台面,看起来也不会和旁的女子有何不同。
喻薇薇是家中独女,性子和其他他闺阁姑娘比起来要泼辣许多,和表哥呛声那是常有的事,可她和曾向言的感情也素来不错,尤其是面对外人的时候,不论表哥和这女子什么关系,有什么牵扯,这会自是要帮着表哥带来的人,断没有拆台的道理。
花灵姑娘不用替我那表哥遮羞,遮不住,他那好黄汤的名声整个金阳城谁人不知,你这还只是起了点争端,我记得有一回他非得说自己身轻如燕,拽着人上城楼要和那人比一比谁后落地。
听到的人皆是忍笑不已,显然是也想到了那茬事,和那事比起来花灵姑娘遇上的这都算不得什么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就少了许多,毕竟金阳有数的世家就这么些,谁也不想这肥水落了外人田,曾向言虽是老儿子,可抵不住他受宠啊。
对有心人来说,知道她和曾向言并没有特殊的来往就够了。
花芷只顾低头装她的大家闺秀,冷不防肩膀上一重,耳朵被热热的呼吸吹着,声音也是低低的,你别理会他们,我表哥才不稀罕她们。
花芷忍着没有看向她,也不回话,只当没听懂。
这时旁边有人喊,朱家的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还要放挂鞭炮迎接他们不成。
喻薇薇哼了一声,那股子不屑的劲明显得根本没有半点遮掩。
花芷看过去,看台下边一行人正徐徐走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个姑娘径直往这里走来,因着花芷坐在靠过道的这边,她极是有礼的福身一礼,借过一下。
花芷瞧了一眼,里边勉强还算有一个位置,正欲起身手臂却被挽住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喻薇薇皮笑肉不肉笑的道:朱姑娘换个地儿坐吧,这里坐不下了。
朱姑娘好脾气的笑笑,柔柔的道:其他地方的位置也在里边,坐这里也是一样。
既是一样那就去别地儿吧,这排再添一人就嫌挤了。
朱姑娘看了花芷几眼,咬唇低着头去了后边两排的空位。
喻薇薇凑近花芷低声道:这人不是好人,你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
花芷笑了笑,恩了一声算是收下她的好意提醒,这两人真要对上,吃亏的必是喻薇薇这样看起来不吃亏的人,会咬人的狗不叫,那朱姓姑娘真是秉性温柔也就罢了,可后边明明还有空位,而这排再坐一人必会拥挤却仍旧要上前来,非得让喻薇薇说上这么一句的人,她不觉得真是个无害的人。
你别不信。
喻薇薇看她笑以为她不信,压着嗓子加重语气道:她真的不是好人,朱家都不是好人。
朱家?花芷心头一动,朱家很厉害?才怪,要不是朱家出了一位通判谁认得他们。
喻薇薇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果然是朱令的那个朱家!花芷完全就像个合格的外地人一样面露讶异,朱家不是大家出身吗?反正不是我们这些人家出来的,要不是他带着大家伙儿赚了不少钱,谁会将他看在眼里。
喻薇薇嘟囔完再次强调,反正他们家都不是好人,你别被他们骗了。
谢谢,我记下了。
喻薇薇看她一眼不再说,如果不是这人是表哥带来的她才会说这些呢!也不知道表哥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前阵儿还听姑姑说要给表哥定个人家,可别闹得不愉快。
花芷不着痕迹的看着马场的一切,当全场欢呼声起,她也第一眼就看到鱼贯牵马入场的众人。
踏云,踏云!喻薇薇站起来激动的呼喊出声,其他人有同样喊踏云的,也有喊逐月、弄影、疾风等等名号的,认真比较的话还是喊踏云的更多些,由此可见它的人气。
这次肯定还是踏云第一!对,肯定是踏云!不一定吧。
身后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上旬比赛疾风只比踏云差了半个马身,这旬我家长兄一直在亲自照看,听说疾风精神很是不错呢!喻薇薇想也不想就兑了回去,差半个马身就不是输了?如果亲自照看就能争个头名还有伺者什么事,牵回去养屋里便是。
花芷看向那红了脸低下头去的朱家姑娘,再看虽然看着占了上风却并无人附和的喻薇薇,唇角轻轻往上掀了掀。
沉闷的气氛被另一道年老的声音打破,那就老规矩,开个盘吧,我看好疾风,说不得今儿它就翻身了。
我赌踏云赢。
我也赌踏云。
我赌疾风。
…不过片刻,花芷就眼看着有人在眼子底下做了个局,一众人极为熟练的在纸条上写上下注签上名讳贴到自己看好的那方。
喻薇薇隐蔽的戳了戳她的腰窝,花芷明白她的意思,和其他人一样下注落款放到踏云那方。
一众人见状对她好感大升,态度上也有了几分亲近之意,能这么快就适应她们这种玩乐方式并且参与其中,有潜力,可交。
喻薇薇把她当自己人,光明正大的附耳低声道:咱们金阳就是这样,没有一场赌注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初来乍到可能不适应,玩几回就好了。
玩几回?去赌场吗?喻薇薇嗤笑一声,我们才不去赌场,你跟我身边一天保你就适应了。
花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轻声道:金阳和京城…很不一样,回去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出来,喻姑娘能带我玩一玩吗?喻薇薇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听她这么说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下来,你们京城人真可怜。
花芷轻轻摇头,是金阳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是个好词,喻薇薇矜持的笑,脸上露出些许得色却并不让人讨厌。
此时时辰已到,一声锣响,随着此起彼伏的助威声九匹马同时冲出栅栏往前飞奔,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便是矜持的没有出声呐喊的人也都神情紧张,紧紧的盯着下边。
花芷心里一动,想到后世那些明里暗里的局,莫非…第四百五十四章赌踏云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听着喻薇薇紧张的打气声,花芷远远看着几乎是并排而行的两匹马,猜测另一匹马应该是疾风。
啊啊啊啊,赢了赢了踏云赢了!喻薇薇兴奋的抓着花芷的手臂猛摇,回头看向朱家姑娘的神情很是得瑟。
那朱家姑娘涵养极好,如此也只是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薇薇,你下了多少注?前边一个姑娘回过头来问。
一共?对,里里外外一共。
喻薇薇打了个十二的手势,我可是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要是输了我肯定得找表哥赔。
花芷露出好奇的神情,却并不多问,喻薇薇看到了也不解释,只是笑眯眯的道:我刚才瞧着你写的是二百两?身上没带多少银子。
小玩一把,二百两也够了,吴夫人,我们的慢些结算没关系,先把花姑娘的给了吧。
最开始说开盘的妇人递了两张银票过来,小盘子,容易结,我今儿却是大亏了。
您也就是把上回赢回去的吐了一点点出来。
喻薇薇看了眼银票,把其中一张塞到花芷手里,买糖吃。
花芷低头看着,说是二百两却一分钱都没掏,片刻就赢回来了实实在在的二百两,赢了的想继续,输了的想回本,这就是赌博吸引人的地方。
我要去看看我的马,你要不要去?自己的马?对。
喻薇薇难掩得色,我爹给我买了一匹母马,从这么小就我自己喂的,后来渐渐长大后就放到马场来了,这里地方大,小宝也欢快些。
看她连说带比划的,花芷附和的点头,她不是个适合的聊天对象,却是个很好倾听者,喻薇薇很满意她,推着她往外走,走走走,去看我家小宝。
劳喻姑娘稍候,我和小弟交待一声。
此时曾向言几人正往这边走来,喻薇薇迎上去,语气很是骄蛮,表哥,我和花姑娘看小宝去,你可要好好招待花小公子。
曾向言了解表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转头看向花芷时想着她若有半点不愿都要替人解了围,可真看到了却愣了愣,那姑娘看起来并不勉强。
花芷温声道:曾公子若是不方便…没有不方便,小弟交给我你放心。
曾向言揽住小六,我带他去看踏云,表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们,你们好好玩。
还用你说。
喻薇薇不着痕迹的在两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挽着花芷往看台下走去。
待两人走远了就有人低声道:曾兄你可知朱家有意向喻家提亲?曾向言皱眉,他懒得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家里有能干的长兄撑着,但这不代表他不懂,曾家和喻家同穿一条裤子,朱家和曾家可从来都吃不到一个锅里,朱家这是想干什么?曾公子。
温温婉婉的声音拉回曾向言的思绪,见是朱家的姑娘他便浅浅的回了一礼。
恭喜踏云蝉联头马。
多谢。
曾向言疏离的拱了拱手,这就去看踏云了,朱姑娘自便。
待下了看台,窦清扬凑近了低声道:这朱家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曾向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朱家姑娘站在原地没动。
看吧,说对你没那个意思我都不信了。
窦清扬给了他一拐子,有麻烦了。
而且不是小麻烦。
两人对望一眼,没在这里细说,扬声呼朋引伴的往踏云的马棚里走去。
小六不多话,表现得就像个合格的好弟弟,姿态也不让人讨厌,倒也没人排斥他,他再表现了一下,以不错的骑术和人赛了一场后就基本融入他们这个小圈子里了。
从马场回来时已是黄昏。
喻薇薇从马车里伸出头来,花灵,你们还会在金阳停留几天啊?花芷没把话说死,还会呆上几日。
那明儿再一起玩儿?喻薇薇示意她走过来一些,悄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曾向言给了小表妹脑袋一下,你当花姑娘和你一样好玩不成。
今日的经历对我来说新鲜得很,喻姑娘说好玩那肯定是好玩的,如果喻姑娘不嫌我无趣的话,我很愿意去。
喻薇薇眼睛一亮,挑衅的看了表哥一眼,她就说嘛,这花灵最好说话不过,不然她才不会明知道两人性格不是一路人还邀她一起呢!那就说好了啊,明儿我来找你。
花芷笑着点点头,又朝着曾向言福了一福,转身进了大堂。
小六没有急着走,我也不好跟着长姐去,不如曾兄明儿再带我玩玩?曾向言洒脱一笑,行,带你玩儿去,不过…想了想,曾向言还是提了一句,明日你身上带点银子,不用带多了,凑个热闹就成。
小六故意凑近了问,就是玩你们今天在马场开了好几次的那个什么盘?对,金阳人爱玩这个,只要不玩过了也无伤大雅,你若不习惯也无妨。
不会,我觉得挺好玩的,若不是身上没带银子我今天就跟着一起玩了。
曾向言挺高兴的拍了拍他肩膀,行,那我就先回了。
今日多谢曾兄。
曾向言洒脱的挥挥手,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客栈后边院子里,于木和贾阳已经在等着了,正欲禀报就被花芷制止,不着急,我先理一理今天知道的情况。
小六走得快,虽然耽搁了一会却前后脚的就进了屋,花姐姐,我今日真是长见识了,就这么一天时间,就在马场那一处地方,他们赌了十一场。
花芷示意他坐下,我跟着喻薇薇她们赌了六场,多的时候赢了一千二百两,到最后输出去四百两。
那尚算好,曾向言今儿手风不太顺,输出去二千八百两,最多的一个输了有五千多两。
两人对望一眼,心都有点沉,赌从来就不是好事,哪怕披着文雅的外皮也改变不了这是赌博的事实。
第四百五十五章温水煮金阳就我今日所见的六场赌,第一场赌的就是踏云和疾风的输赢,后来我有打听,除了她们私底下做的这个小盘,还有马场开的大盘,马场外还有人坐庄,无法想像一场赛马牵着多大一条利益链。
而这条利益链不知栓着多少人,想要动,谈何容易,若在背后操纵这个利益团体的是朝丽族,那如今的朝丽族之恐怖至少得在既有印象之上再翻上一倍,可能还不止。
便是这后边没有朝丽族也绝非小事,这张网,他们结的太大了。
马场外的盘是针对进不去马场的其他人。
于木说出自己查到的事,无论是谁,皆可下注,且童叟无欺。
花芷几乎要笑出声来,赌博竟也被他们赌出格调来了。
可她又笑不出来,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按住了脸。
偌大个府城,无论何事皆可拿来赌,并且视赌为平常,把赌融入了生活,放在后世这样一个地方能做为地方特色发展起来,可在一个不到四千万人口的国度,不行。
小六脸色也不好看,明天我继续跟在曾向言身边。
花芷点点头,多看多听多记,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如今的情况即便你摆明身份也解决不了,更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险,不要心存侥幸。
小六连连应下,他就是自己不怕死也不能拖累了花姐姐。
贾阳,明天你跟在小六身边。
是。
喝了口茶,花芷抬头,查到了什么,说说吧。
是。
于木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七宿司目前查到金阳的拐点出现在六年前,在那之前金阳和别的地方并无不同,视赌坊为洪水猛兽,等闲人不会进去,正是那一年赌坊易主,不但主动将之前的烂帐全给平了,还定下只能借多少的规矩,之后不久金阳李、吴两位公子因为红喜楼红牌大打出手,两家争锋闹得金阳风声鹤唳,矛盾累积到了威胁到性命的地步,后来赌坊和两人搭上线,以一场赌注解了两家恩怨,赌坊光明正大的以两人之事在外坐庄,获利甚丰,且不止这一次。
顿了顿,于木继续道:两家只是解了生死恩怨,并没有化干戈为玉帛,之后在各种事情上皆有争锋,谁得了楼子里红牌的青睐,谁先拿到当季话本等等小事都能拿来赌,赌坊每每在这时都会坐庄,据七宿司查实,在这期间两家都从赌坊分了大笔红利。
你的意思是,李吴两家的相争实际是赌坊做的一个局?是,之后李吴两家把这事延伸到了赛马上,建马场就理所当然的出现了。
花芷微微点头,她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就用了一招温水煮青蛙,把这金阳城都给煮了。
没人看出其中猫腻?还是说看出来的都得了好处?是,都得了好处。
还真是不意外,花芷又问,赌坊的靠山从一开始就是朱家?和袁世方没有关系?袁世方就是得好处的人之一,属下重点查了他,他确实是只拿红利不曾做过别的,一开始朱家和其他人一样也只是拿些红利,那时候赌坊的靠山是上一任同知大人,犯事被抓后才有了朱家的机会。
上一任同知可有查过?有没有问题?于木似是笑了一笑,没有哪个官员经得起查,上一任同知的罪名属实。
花芷瞬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对,哪个当官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落实个罪名再容易不过,不会留个漏洞给人来查,赌坊老板什么来头?名郑行,曾经是金阳的一个混子头目,后来两帮恶斗他们帮输了被赶出金阳,七宿司查实他们去了京城投靠一个曾经的朋友,他确有几分本事,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十一年后,也就是六年前回到金阳,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衣锦还乡。
皆是查实了的?是。
还真是有根有底。
花芷低头喝了口茶,又问,他在京城为人时如何?可有这般…讲道德有规矩?于木一顿,这个,却不曾查,属下这就去…不急这一时。
花芷打断他,给晏惜去封信,让他速回。
是。
这事除了晏惜他们谁也没有这个本事去碰,便是晏惜要碰,也需得计划好了才行。
被人惦记上的顾晏惜在天边还剩最后一丝光亮前赶到了阴山关,一进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穿过如今是百姓生活区的南半城,打马直奔北半城。
比之只是稍有些紧张的南半城,北半城氛围明显紧绷许多,不过从一切还算井然有序的情况来看估计就算是发生了战事也当是小战事。
拿出御赐令牌,他很快被带到了胡子拉茬的吴永面前。
我记得冬天是休战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若不是这些日子正操练新兵无人懈怠,恐怕真要被他们攻个措手不及。
见他不端世子和七宿司的谱,吴永也就随意拱了拱手当是见了礼,状似不经意的问,大姑娘和芍药没来?我以为你知道。
吴永看向他。
顾晏惜随意坐了,花老大人叫她不要来。
吴永抚额,是了,花老大人通过他的手送了封信回去,原来是不让花芷过来,也对,如今阴山关形势不明,来此做甚,都不要来最好。
今年旱了将近半年,咱们大庆免了税,百姓勒勒裤腰带也能熬得下去,草原上却不行,今年冬天怕是不会消停。
被攻破城了?守住了,后边他们再想要破不容易。
吴永起身,走,去给你看点好东西。
到得城下,顾晏惜看到不少士兵担着或空或满的桶经过。
吴永也不给他解惑,直接带着人上了城楼,担上去的水倚墙而放,士兵担了空桶离开,而此时正有人拿着勺舀了水顺着城墙慢慢的往下浇,顾晏惜脑子一闪,快步走过去一瞧,果然如此!第四百五十六章浇注冰城墙十月底的天气,阴山关已滴水成冰,当有意为之时城墙上的冰如今已结了半尺厚,而他们还在继续一勺勺的往下浇,加厚这冰墙。
不错吧?花老大人的主意,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破我阴山关的城门。
确实是好主意,若城墙皆能以此法浇注,在天气解冻之前阴山关都是安全的,当然,前提是,城内清理干净了?不敢说全部,真要有藏得深的没清出来我也没办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只要京城里那几位安生一点不将那些魑魅魍魉全往我这里放,即便真还有藏住了的我也防得住。
吴永的笑容和城墙上的风一样冷,那个黑市我关了,这种时候还有人往草原上贩卖茶砖粮食,先孝敬了本将军吧。
顾晏惜看着远处漆黑的不知是不是藏了人的草原,淡淡的道:还盯着这点利益的人动了也就动了,没人能怎么着你,京城那边的事有我。
吴永笑了笑,眼睛里有了点温度,正因为知道那里还有这么一人他才能少些顾忌。
走,给你接风。
说是接风却没喝酒,顾晏惜奔波数日,虽有阿芷准备的干粮,在这大冬天的也比不得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饭后顾晏惜带着包裹去花家,吴永要跟也被他拒了,吴永无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去了总会看到的,何必他多嘴。
此时花家人所居宅子里的正屋内,花家长一辈的男人皆在。
爹,我建议把小的先放在家里。
花平阳如今是这一辈里最有话语权的,看都不说话便率先打破沉默,他们虽然长进了不少,可他们年纪尚小,一旦发生变故难免会慌,会反应不及,这次幸运只是受了伤,要是真出点什么事难受的还不是您。
花平宇接过话来,芷儿保证她会护京中家眷一个不少的等着我们回去,我们不能不如她。
花屹正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听长兄的。
花屹辰叹了口气,芷儿留下的法子是好法子,只是我们也要考虑到当下的情况,若战事未起,他们每日里跟着军队的人一起行事于他们确有助益,可眼下情况毕竟已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之。
看其他人皆是赞同的神色,花屹正点头,我会和吴将军说,把他们归到平宇手底下。
花平阳皱眉,会不会不妥?人数可不少。
十四岁以上没有这个特殊照顾。
花屹正神情严肃,我们是被抄家流放,不是来这里享福的,你们不妨想一想别人的流放是什么样的,知好记好,也要惜好,若有人想要得寸进尺,那就继续回采石厂去呆着吧。
所有人皆是神情一凛,猛然发觉他们近半年来是骨头都轻了些,忘了他们是罪臣,若非大家齐心协力此时都还在挖石头,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们想怎样或者不想怎样。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放在平时可没有机会让他们接触地方上的政事。
花屹正看向长子,你上心些。
是,父亲。
花屹正正欲再敲打众人几句,就听得陈山来报,老爷,有贵客到。
贵客?吴永平时登门的日子也有,陈山不会称一声贵客,那会是…花屹正心里一跳,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那人就已经出现在视线内,果然是他!下意识的往他身后了一眼,便是他不允人过来,可真没看到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
顾晏惜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执手行了个晚辈礼,道:阿芷在出发前一日收到老大人的信,不敢违背,托我将家中众人的信带来。
花平阳接过信,芷儿身体可好些了?正养着。
顾晏惜又朝着其他人行了礼,她要来我也拦不住,幸好花老大人的信到得及时,北边太冷,以她的身体能不奔波是最好,她说正好把时间调一调,错开天冷的这几个月。
难为她了。
花屹正笑着摇头,以前什么都不想,一日日过得和他个老头子合拍得很,现在倒好,什么都得算计着来,真是以前有多闲现在就有多忙,自家的姑娘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确实是难为她了。
分宾主落坐,又奉了茶,花平宇迫不及待的问,岳父的信里写得不清不楚,皇上要修运河为何会扯上芷儿?她一个姑娘家便是有几分聪明也有限,朝中如许多文臣武将,还抵不得一个芷儿不成?皇上看中的是她赚钱的本事。
顾晏惜耐心解释道:前段时间京城突然有传言称阿芷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将她手里攒着的几桩买卖拿出来一说事,大家便发现她确实桩桩买卖都前景可观,这传言被皇上知晓便起了心思,他想修这条运河才掩盖他几十年的一事无成,可他缺钱。
慎言!花屹正皱眉,花家世代忠君,听不得这种话,哪怕,花家如今已是如此境地,哪怕,他的孙女儿被皇上捏在了手里,他也愤怒,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改变。
顾晏惜垂下视线,心下替皇室可惜,小人养在朝中吸着大庆的血,忠臣却流放千里,这就是皇伯父的功绩。
传言是有人刻意放出去的?他怎知皇上想修运河?此事我已查清,放出这话的是魏家,也是赶了巧了,他本是想推一把让阿芷名声更响亮,好引来他人对阿芷的觊觎,却没想到引来了皇上。
魏容文!花屹正恨得咬牙切齿。
他已经受到教训了。
顾晏惜把魏家办清谈会却被阿芷狠狠打脸的事大致说了说,如今魏容文户部转礼部,我出来时他还被皇上寻着错处罚了一年俸禄,已被皇上不喜,以后再想要顺风顺水是不能了。
花家人却高兴不起来,便是魏容文被砍头也改变不了芷儿被他欺负了的事实。
花平宇身为父亲反应更大,平日里什么典故都可信手拈来,这会气得身体直抖也只骂出来一句,以大欺小,不要脸!第四百五十七章不赞成,又如何?花屹正敲了敲桌子,让满心愤怒的花平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花屹辰几人对望一眼,纷纷起身告辞,花屹正也没留他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却也有个亲疏远近。
花平阳将几人送出屋,示意陈山守在门口,转身将门关上。
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就无所顾忌了些,花平阳人还未坐下就问,芷儿如今处境如何?皇上…可有为难她?顾晏惜避重就轻的道,皇上要用她。
要用她不代表就不能为难她,没有皇上授意,就他魏家也敢沾手清谈会?花平阳冷呵,更可笑的是还邀芷儿前去,这是想干什么,让芷儿看看他魏家是怎么踩花家的?皇上但凡有一分维护之心事情也不会发展至此。
平阳。
花屹正喝止幺子,可他是在花平阳话都说完了才开口制止就已说明了他的态度,被抄家被流放,家族受累,他都忍得下,伴君身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芷儿是女眷,既已被特赦,堂堂君主再去为难一个姑娘家这要如何说得过去?忠诚不会轻易动摇,可心会冷,血会凉。
他根本不敢想,在那个波诡云谲的京城,芷儿得费多大的心力才能保住花家,又得费多少心思才能在世家的虎视耽耽和皇上的冷眼下自保。
看着堂下挺着腰背的男人,无法向皇上生怨的花屹正难免就有些迁怒,素来知晓世子殿下受陛下宠爱,就不曾从中转圜护芷儿一二?不要说一个受宠的世子,就是受宠的太子也抵不得身后名重要。
顾晏惜抬头,不闪不避的对上花屹正复杂的眼神,阿芷说眼下的情形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花家获罪一年有余,人既走茶已凉,迟早会有人忍不住朝着花家伸手,如今皇上既要用她,其他人便是要动花家也需得多考虑几分,而皇上的差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做几桩大买卖,她吃得下。
顿了顿,顾晏惜又道:有些事非是一朝一夕能成,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花屹正深深的看他一眼,也不问他想做什么,总不能是造顾家自己人的反,只要不是这一点,其他任何事对他而言就没什么做不得,他们在前方和将士一起御敌,他的孙女在后方保家眷平安,谁要是对付他孙女,那断的就是花家的活路,他还要把手脚绑上了送到他们面前去不成!又问了些京中的情况,顾晏惜一一答了,末了道:朝丽族余孽还潜藏在大庆,在把他们连跟拔起之前他们当不会有大动作,但是这些人必须找出来,吴永擅攻,吴家那点一代代传下来的本事也基本都吃透了,对付关外各部没多大问题,便是真和朝丽族对上了都有一拼之力,可他不擅守,这方面还得老大人来补足,我们需得防着朝丽族以阴山关为突破口。
说起这事,花屹正也放下了私情,花家定会拼尽全力。
不要小看了沙盘的作用,多和将士配合操练,尽可能多的记住阴山关周边百里甚至更远的地貌,不论战场在哪里都得做到心里有数,老大人当知,此事决定着沙盘以后是不是能成为军中必置的配备,若能成,花家必会载入史册。
此乃芷儿之功,老夫不贪,也绝不会允许其他人据为己有。
顾晏惜眼神柔软了几分,不论花家其他人如何,花屹正确实是向着阿芷的。
何时回京?我需得出关一趟,到时我会再过来一趟,要带回去的东西可提前准备好。
花屹正点点头,并不多做打听,实际上顾晏惜会向他交待去向他已经有些意外。
一直沉默着的花平宇突的开口,皇上可是知道了你和芷儿的关系,且不赞成此事?屋里蓦的一静,在几人的注视下顾晏惜扯了扯嘴角,是,皇上知道了,且不赞成,可是那又如何?他再反对也不会随便指个人给我,我不会理会是其一,再则他也需得拿捏着我来让阿芷听话,我若和别人成了亲可就失去了作用。
所以他的皇伯父便是再怒都没有提过要给他指婚,真要把这些都剥开来,所有对他的好对他的特别都像个笑话。
气氛凝滞,仿佛有人叹了口气,却不知是谁。
伴君如伴虎,于臣子来说皆是如此,没有任何人可以特殊。
花平阳抹了把脸把话题转开去,待顾晏惜从花家出来时已是日上中天。
花平阳送人出门,看着月色下长身而立的青年温声道:芷儿再能干也是个姑娘家,平时你多照顾着些,别让她吃了亏。
是。
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阿芷,他如今防着的也就是那么一个人,想到阿芷留在京城,顾晏惜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得快些办完事,速速返京。
不说顾晏惜的归心似箭,花芷在曾向言将小六接走有一阵后才等到喻薇薇,长相甜美的圆脸姑娘一见她就耍赖,我说了上午来,可没说什么时辰,你不能怪我不守约。
花芷失笑,从这张脸上竟看出两分柏林的样子来,那小子不想去族学又被她赶的时候总是这样耍赖又撒娇,大概受宠的人都是有这副姿态的。
看她笑了喻薇薇心里那点因为来晚了而起的心虚就散了去,但她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姑娘,自不会留人话柄,待人上了马车便解释道:祖母今儿出门访友,非得让我陪着,做晚辈的哪能拒绝呀,还不就只好先陪她老人家。
是带你相看人家去了吧。
花芷随意接了句话,没得到回应便转头看了一眼,见喻薇薇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扬眉,还真是?喻薇薇回过神来,把心里那点事压了下去,勉强提了点兴头道:身上带银子了吗?带了点。
就昨天那些可不够。
花芷浅浅笑了笑,并不答话,可那神情间的自信却在在的说明了她不差钱。
喻薇薇真被勾起了兴头,凑近了问,带了多少?就几张银票而已,你说随便玩玩,想来也是够了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接触赌局喻薇薇这下更好奇了,要不是还不够熟,她真要把银票搜出来瞧瞧是多大面额的,一百两是一张,一千两也可以是一张,一万两那也是没问题的。
虽然没真上去扒,喻薇薇的态度明显又亲近了些,按理来说,怎么都应该是外来的需要她引路的花芷应该多些话,可一路上倒是她的话更多一些,便是发现了这一点喻薇薇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世家教出来的女儿,便是不够聪明眼光也是从小就练出来的,知道谁是真正的大家姑娘,谁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
这位自称花灵的姑娘一言一行在在的说明她出身绝不会低,更何况她还是来自京城,那里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大族,在外行走都不一定用的真名,说不定都有可能是皇室中人,她便是放下身架去和人结交也绝不会吃亏。
正是因着这般想,她才会在才相识不久的情况下就带她进入她们自己人玩乐的地方。
想到一会要去的地方,喻薇薇低声嘱咐道:你跟着我,不要多问多说,有什么不解回头你再来问我。
花芷应下,面上露出些恰到好处的好奇,定有规矩?倒也没有明令规定些什么,算是约定俗成吧,也是为了让大家玩儿得放心,自然没人反对。
喻薇薇用肩膀碰了碰她,你在京城的时候都玩些什么啊?花芷想了想京城姑娘们乏善可陈的玩乐,真心实意的道:比起你们来实在太无趣了些。
喻薇薇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别地儿的和我们金阳自然没得比,哎花灵,你来咱们这儿干什么啊?替家父来看望一位故友,没想到他已过世了,舍弟年幼,好不容易出趟门怎么都不愿意才出来就回去,非得赖着在这玩上一段时日,我只好依了他。
喻薇薇哦了一声,见好就收不再打听,转而说起别的,花芷只当不知她刚才在套话,金阳情况如此特殊,怕是从她进入金阳开始的点滴都被查得清清楚楚,好在她防着朝丽族起提防之心,不但自己没做让人疑心的事,还让陈四提了礼物在外兜了一圈,坐实她确实是来寻人,只是没找到而已。
不过她还是大意了,她不该用花这个姓氏的,如果和她们接触加深的话她们必要查她的底子,花这个姓氏目标太大了。
或者,她索性就用花芷来和她们接触?花家已经倒台,她点石成金的名声在外,若是他们看上她这个本事来接触她,她以此被动的进入他们的圈子,应该比之主动去做什么更能得他们信任。
也不行,花家不能沾赌,会坏了名声。
一心二用的想了一路,直至马车停下才不动声息的按下那些想法,跟着喻薇薇下了马车。
瞬时,感觉数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光明正大的打量眼下所处的地方,以及面对的人,这是一个院子,已经停了不少或华贵或不起眼的马车,相同的是这些马车精致小巧看起来就是给女眷用的。
此时有五六个人正站在一起,有喻薇薇一般的闺阁千金,也有三十左右的风韵妇人,她们应也是刚到,见到喻薇薇就打趣,还道你早就到了,怎的也才来。
这不是要先哄了我家老祖母开心嘛。
喻薇薇笑着回话,然后把花芷拽到身边,新朋友,带她一起来玩玩,你们可不能欺负她。
几人若有似无的视线顿时变得明晃晃起来,其中一位妇人捂嘴笑道:咱们喻大姑娘带来的人我们哪敢欺负,不过输了钱可不能怨我们。
还能让你退不成。
喻薇薇一点也不客气的点明,哪个圈子都是如此,有合得来的,自也有互相看不顺眼的,只是互相之间矛盾没有那般深罢了,通常她们都是越看不顺眼越要一起玩儿,你赢我几盘我赢你几盘,恩怨反倒散得更快。
喻薇薇也不给互相做介绍,挽着花芷的手边往里走边道:不在这浪费时间了,里边估计早玩高兴了。
几人一想也是,纷纷跟了进去,在这废话什么,还不如多玩几盘,把那新来的榨干了是正经。
花芷不着痕迹的打量,院子里处处布置得美仑美奂,所见皆是丫鬟,倒有点像是内宅后院。
挽着她的喻薇薇很是自得,意外吧,我家后院都没这么好看,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换一换,财大气粗得很。
这里是…女子玩乐的地方?猜对了,嘿,我们总不能和那些臭男人一起玩,去赌场就更不可能了,老板就弄了这么一处地方,可以让我们没有顾忌的敞开了玩。
花芷看了眼十月底却仍旧争相竞放的鲜花院落,再看着雕栏玉砌的游廊,认同的点头,确实财大气粗。
得了认同的喻薇薇越加觉得自己和这人投契,可一想到她不是本地人又有点遗憾,你可要在这里玩久一点,比京城好玩多了。
如果我觉得好玩的话。
嘿,你等着,把荷包捂紧了啊,小心被人全给掏光了。
花芷朝她挑眉一笑,只管来。
两人一路说笑,跨过一张月亮门后进入了其中一处院子,隐隐已经能听到笑闹声,喻薇薇带着她直奔正中的房间,此时里边已经有四人在玩了,花芷一眼及看到了那个朱家姑娘和马场那日坐在喻薇薇身边的一个姑娘,后来一直在一起玩,花芷知道她叫王欣。
最先看到两人的也是王欣,笑着扬声道:薇薇,今儿来迟了啊!喻薇薇又解释了一番,然后迫不及待的问战绩,谁羸了?这会说什么输赢,早着呢!另一年轻妇人接话,招呼喻薇薇赶紧上场。
王欣大笑,输的就是你,还怕被薇薇知道啊,薇薇我和你说,她今儿手黑得很,我摇个三点以为输定了,结果她摇出来个两点哈哈哈!妇人啐了一口,也不和她争辩,她今儿确实是输得没脾气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无法改变喻薇薇拉着花芷做了下介绍,其他人挥了挥手当是知道了,赶紧上,玩上几盘就熟了,说这些废话做甚。
这话太有道理,喻薇薇袖子一卷就下场了,花灵你先看我玩几盘,什么时候想玩了随意就是。
花灵坐到喻薇薇身后,看着她们玩骰子猜大小,好在这些人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样子不像赌徒那般狰狞,便是紧张也只是瞪大眼,输了捂脸,赢了兴奋得跳脚,在这里没有那些束缚,一个个都放松得很。
便是那朱家姑娘也远没了初见时的安静,情绪随着输赢起伏。
花芷看了一会就跟着押注,有输有赢,输了也没见有什么情绪,倒是让人看出了她的底气十足。
一帮女人玩乐自是没有那些污糟手段,输赢全看运气,花芷不缩手缩脚,下注也颇大方,一天下来很是赢了一圈好感,到黄昏离开时还约她明日再来。
回程的路上喻薇薇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又自认和花灵很熟了,自然得不得了的挽着她就开始撒娇,明儿再去嘛,明儿我们玩儿别的,好不好好不好。
花芷靠着车厢歪头看着她,这么高兴?当然,我赢了这么多。
喻薇薇做了个八的手势,我好久没赢过,今天总算翻身了!对了花灵,你赢了还是输了?没算。
喻薇薇瞪她,输赢你都不关心啊?快,现在算一算。
花芷不甚在意的把银票都掏了出来,比起出来时带的几张,这会已经多出来许多张了。
喻薇薇积极的帮着点数,三千八百八十两,你带了多少?五千两整的。
花芷笑了笑,看样子你赢的全是我输的。
输了千多两还心态这么好,喻薇薇越加觉得这人底蕴深厚,不过她还是解释道:我们没有合伙弄你的钱…我没有这么想,不是我小看你们,就今天这些人我还真没看出来谁厉害到都能决定点数多少的地步。
…留点面子。
喻薇薇恼羞成怒的斜她一眼,我们就是玩玩,还要去学那些污糟手段不成,还要不要做人了。
花芷笑,天天玩这个你们家人同意?没有天天玩,偶尔玩得开心了才会这样,平常我七八天十来天的才会来一回,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样,若不然便是金阳风气如此也容不下的。
花芷理解的点头,确实如此,那你明儿再带我去玩玩。
没问题!次日,花芷跟着喻薇薇又去了,玩了些别的花样,照例输了点钱,赌局虽然没人把持,要输掉一点钱却也不难,看谁手风背跟着下注便是。
输家总比赢家受欢迎,在第三日喻薇薇不能再去时她已经有了自行前去的资格。
连着数日,各有输赢,总的来说还是输的时候更多些,输出去的银子已经有了七千两,她也成了这个为女子准备的赌坊里近来最受欢迎的人。
所以当她说要歇息几日时众人很是失望,却也不好强求,只一再嘱咐过几日一定要再去。
小姐,您喝点汤。
一早,念秋就端着一盅热腾腾的汤送到跟前,这几日汤汤水水的明明没少喝,可自家小姐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这让念秋很不是滋味。
勉强喝了半盅,花芷懒懒的倒在美人榻上不太想动,对于一个不喜赌博的人来说天天呆那里边真是太煎熬了,比做笔大买卖还让她觉得累。
婢子刚刚看到小六公子在外头,您要见见他吗?自是要见的,这几天两人都是各自出门,小六又回得晚,两人少有交流的时候。
出得门来,就见那小子果然在院子里坐着了。
花姐姐。
小六忙迎了过来,瞧着花姐姐精神不太好心知是被最近的事磨的,心里就有些难受,这些罪,她本可以不受的。
怎么在外边坐着,不冷吗?花芷摸了摸他衣着,有点儿薄了,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
我们得在这里等晏惜过来,怕是还要呆些日子,念秋,你一会去给我们买几身厚衣裳,顺便给大家也都买几身。
是。
小六见缝插针的接话,进屋说吧。
他们租住的客栈是金阳最好的,房间里铺了地暖,比之外边要暖和多了,再喝下一盏热茶,身上也就有了暖意。
他们专门弄了个地方给金阳的姑娘夫人们玩乐,想来不会漏了金阳的老少爷们。
是,那地方和马场一样,需得有人带着才能进,曾向言大概是看我年纪小无害,出手又大方,这些日子便一直带着我,让我很是涨了一番见识。
小六笑,我头一次知道银子这么不堪用。
赌得很大?我们赌得还算不得最大,输赢在四千两左右,听他们无意中说过一句他们父辈一进一出便是上万两银。
那样的大赌,最后的输赢有几十万两银都不奇怪,不过女子赌坊这边并没有抽水这样的情况,男子那边不知是何情况。
抽水百分之五,不算低。
确实不算低,只凭这个幕后老板就能赚不少。
花姐姐,金阳的情况…能改变吗?花芷也不讳言,很难,金阳已经形成规模了,且本地人很引以为傲,他们不觉得这种赌和别地儿的赌是一样的,幕后之人太聪明了。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任下去!能怎么办呢,当一样东西深得人心时再要改变太难了,反正她想不到解决之法,花芷叹了口气,等晏惜来吧。
不告诉父皇吗?便是告诉了又能如何?禁?如何禁?封了赌场他们可以叫上一些朋友在自己家里组个局,你还不兴人家在家里有个玩乐?我只是想让他看到这些,想告诉他并没有什么太平盛世,想让他有点危机感,别胡乱折腾。
尤其是别折腾你!小六暗暗咬牙,明明是一件动摇社稷的事却压在花姐姐身上,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还要动不动就被敲打,他替花姐姐不平!第四百六十章相见,意难平若是说上一说便有用,何来这么多事。
花芷笑容极淡,她也不笑话小六天真,这个年纪,该有这种天真,只是在事实面前,这样的天真太过苍白无奈。
小六自知说了废话,揉了揉脸,问,接下来便是等晏惜哥哥过来吗?我还用做些什么?还是和曾向言他们一道去玩乐吧,不需要做什么,若是他们问起我们归期,你便说在等族中一位兄长前来会合。
花芷眉头微皱,我没想到会要在这边耽搁这么久,若知道了不会带你前来,京中那边你不能离开太久,这么大个桃子,有的是人想摘。
可谁都知道这桃子是有主的,他们也能夺了去?知道是一回事,最后落到谁手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便是皇上看的也只是结果,不管过程,你得自己守好了。
小六咬了咬唇,他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一旦需要人手办事时便安排不开。
孙将军和孙夫人没料到你这么早就被逼得独撑局面,前段时间孙夫人一直在整合孙家的人手,这次回去后她当会把一部分人手和资源交给你,到时你把买卖和银钱交给我,我来替你打理。
…好。
看着眼圈红红,小儿女姿态十足的小六,花芷心下软了软,趁着他还没有心硬如铁,也还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之前温声道:小六,不论你以后走到哪一步我都希望你不要成为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日子并不好过,孙家或者会对你有所求,可你是孙将军和孙夫人唯一的血亲是事实,他们便是为家族想也定然是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再如花家。
花芷笑,你和花家亲近也是事实,若能事成,花家能得到的利益自也是最大的,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京城那么多世家怎会愿意,到那时花家的闲言碎语少不了,三人成虎,再大的信任都有可能会动摇…小六急忙打断她的话,花姐姐,我不会!不是会或者不会那么简单的事,得看你处于怎样的位置怎样的环境。
花芷笑了笑,若真有那个时候你想一想我今日所言,花家之所以能成为文人学子追捧的花家是因他立身持正,忠君爱国,若有朝一日花家的人自己打破了这一点,建立于这一点之上的花家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根本不足为虑,有容乃大,我希望你能有大海一般宽广的心胸,谁也在你心里翻不起滔天大浪,别人再多的挑拨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仅仅是对花家,对任何人都该如此。
小六用力点头,他绝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花芷笑眼看着已经渐渐磨去稚气的孩子,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百姓,将民心踩在脚下,他们确实很弱小,也很容易满足,只要能吃饱穿暖,能活得下去,哪怕受点欺负他们都能老老实实的受着,可谁若断了他们生路,逼得他们齐心反抗时再强大的军队也阻拦不住,一如大庆推翻朝丽国,这天下始终百姓是基石,大庆朝四千万人,有三千九百万甚至更多是普通百姓,世家贵族只占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有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天下之势,常系民心,民心顺,一顺百顺,一顺百兴这等话,不说爱民如子,至少也要把他们放在心上,百姓并不愚笨,他们最知道谁对他们好。
是,我都记在这里。
小六拍了拍胸膛,此刻这里正发热,热得烫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花姐姐是冒着怎样的后果说这番话,若他丧良心一些,以后完全可以用这番话来给花姐姐定罪,可她依旧说了,冒着大不讳教他这些从不曾有人教过他的大道理,就冲着这一点,他也要时时提醒自己不活成孤家寡人,不浪费花姐姐的一番苦心。
花芷笑了笑,按下不再提。
这样的话她以后不会再说,小六和柏林毕竟不同,柏林便是七老八十了在她面前也是弟弟,她说几句他都得听着,可小六不行,她只能在他心性尚未定性前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以后怎么长,却由不得她了。
在金阳的第一场雪下下来时,花芷等到了满身风雪的晏惜。
可在她上前相迎时却被拒绝了,一身寒气别过给你,你先回屋去,我收拾了就来。
花芷也想他舒服些,赶紧让念秋去准备热水,她从包裹里找出晏惜的衣裳在火盆边烤了烤,算着时间让小六送去。
待顾晏惜洗好出来时,一桌子热饭热菜已经在等着他了。
得了消息就日夜兼程的赶来,全靠身体自身的好底子在撑着,饿和累是必然的,在阿芷面前顾晏惜也不讲究什么,吃得头也不抬。
花芷不停的给他夹菜,想说点什么,可心疼得太厉害怕一张口就哽咽,索性闭了嘴,只把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她意难平,替晏惜,也替自己。
皇帝不信任他们,却将人往死里用,替一个对自己并不友好的上司卖命,怎能甘心!身为一个现代人她无法心平气和,只能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里是皇权社会,她不认可的那些在这里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当权者会和她讲道理,她甚至都没有辞职不干的权利。
真是…操蛋。
手被男人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不知何时放下筷子的男人眉头微皱,怎么还是这么凉?人看着也清减了些,这样的天气还往外去了?这两天没有,天一冷大家都不想动了。
花芷起身,不急着说这些,你先去补一觉,这脸色也太难看了些。
顾晏惜把人拉住,握着她两只手捂在掌心,刚吃了东西,先缓缓,和我说说金阳的情况。
不用这么急。
虽然这么说,花芷还是将目前她所知的情况做了个汇总。
你怀疑朱令和那个赌坊老板是朝丽族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和朝丽族有关,可以肯定的是金阳成为赌城是他们在背后使力,他们是得到利益最大的人,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花芷笑,参与其中你就会知道,金阳简直可以用欣欣向荣来形容,可我让于木去查过,金阳的作坊这几年都关闭得差不多了,铺面因为常换东家的缘故关着门的也不少,这些表面的繁华,太虚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束发顾晏惜想了想,他们用这种方式搜刮百姓?一句话就说到点上了,花芷赞赏的点头,我让于木查过,近两三年百姓手里其实越来越捉襟见肘了,赌坊看似对谁都和气,不会逼得人卖儿卖女,可追根结底仍改变不了这就是一个吸老百姓血的赌坊,且在它定下规矩给自己披上一层糊弄人的外衣后吸引了更多只是抱着玩乐心态去玩的百姓,但是赌坊那种地方,不把身上输干净了出不来的。
百姓被他们吸干血了岂不是后继无力?一城的财富如果尽归一人…要做什么也够了。
顾晏惜微微点头,朝丽族不会一直隐忍,等手里有了银子买来足够的物资,再将大庆搅浑便是他们摸鱼的好时候,百姓薅得再干净活不下去和他们又有何关系。
可有让人去查朱令和郑行?我怕打草惊蛇,暂时没动。
想到之前几次抓人都让人跑了,顾晏惜也有点头疼,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和之前一样只抓到明面上几个人,藏在暗处的又被他们跑了,他们这一招玩得很娴熟。
花芷犹豫了下,我倒是有个办法,不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但是一旦涉及利益,他们估计也没那么沉得住气,只要盯死了,未必就不能引蛇出洞。
顾晏惜紧了紧握着的手,这些日子为着这些事情都没睡踏实吧。
也还好,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当了许久隐形人的小六终于忍不住开口,花姐姐你有什么办法?要断他们财路,自然只能从赌上面做文章,但我也担心出现新的赌法后金阳人以后更戒不掉。
这是以后要伤脑筋的事,没有什么比解决朝丽族更重要。
花芷一直犹豫是不是要从这个方向入手就是因为瞻前顾后,现在得了晏惜这话顿时顾虑全消,金阳的问题是大庆自己人的事,朝丽族却是大庆非我族类的敌人,自然是解决敌人更重要。
我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实施。
花芷站起身来,不容置疑的将男人也拉起来往外走,去歇着,这会也不早了,你什么都不要想,给我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去。
顾晏惜失笑,哪里能睡得了那么久。
能,睡觉是人的本能,你缺觉得厉害,只要你想睡一定能睡这么久,甚至更久。
花芷把人带到旁边收拾好的房屋前推开门,不到明天早上不许出屋。
顾晏惜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没忍住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应了声好。
小六跟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又把脚收了回去,心里闪过许多的念头,长嫂如母,若花姐姐成为他的嫂子,也挺好的…吧。
小六。
小六忙回过身去。
明儿你带晏惜去见曾向言,你受他们照顾数日,身为长兄去向他们道谢是该有的礼节,想办法让他带你们再去那地方赌一次,还有马场,你和曾向言说晏惜骑术极好,在京城难逢敌手。
好。
不要被人揪住尾巴,以自身安全为重。
小六眉眼间染上笑意,软着声音应下,心思又转到了之前想的事情上,花姐姐成为他嫂子的话,应该会比现在待他更好吧。
顾晏惜的到来不止是可以做一些花芷不方便做的事,下一些她不能下的命令,也让她心里有了底气,最明显的是晚上能睡得安稳了,就好像睡着了都知道身边有了个高个儿,天塌了也压不到她。
金阳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飘飘洒洒一天就停了,次日太阳早早就露了脸。
以为自己顶多睡上三个时辰的顾晏惜在第一缕阳光从门缝射进来时才悠悠转醒,大概是睡得久了,连警惕心都失了,脑子也比平日里要迟钝,看着陌生的帐底片刻才想起来如今是在哪里,然后便笑了起来。
一路疾驰,自是累的,可在见到阿芷又惊又喜眼底全是笑意的模样这一切就算不得什么了,自己被如此期待着,这辈子好像还是头一次。
回味了片刻,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像是阿芷,他立刻起了床,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欲束发时动作一顿,想到什么干脆的放下梳子,就这么披头散发的出了屋。
屋外果然是花芷,她正站在廊下看着陈四和贾阳几人清理积雪,积雪不厚,太阳一晒已经有点化了,这会院子里便有了点湿哒哒的感觉。
花芷回头看到出来的人下意识的扬起笑,睡得好吗?前所未有的好。
顾晏惜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抖开披风将人拢入其中,怎的站在外边,别瞧着出了太阳,化雪时最冷。
出来透口气。
花芷朝着小厨房里出来的念秋吩咐道:摆早饭吧。
是。
转身正欲进屋,花芷想起什么抬头瞧了一眼,是了,这位世子爷被侍候惯了,大概是不会自己束发的,不嫌弃的话我给你绑头发,先申明啊,我没给别人绑过,手生得很。
绑成什么样都不嫌。
目的达成的顾晏惜牵着人进屋,极主动的在梳妆台前坐下,将梳子递给身后的人。
在这个没有染烫折腾的年代,再加上身份高贵,晏惜的头发又顺又滑,相对于女子的手感也要粗一些,梳子一顺到底,花芷莫明就想到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好像多恨嫁似的,饶是见多识广如她也有那么点脸红。
顾晏惜看不到,只以为她不知道要如何着手,笑道:没关系,随便绑。
不行,得弄好。
花芷放下梳子,将头发全拢在手心,她是没绑过成年男子的发髻,却也是给小时候的柏林绑过头发的,虽然要绑的发型不一样,好歹也有那么一点手感。
大庆朝成年男人多是束发于头顶,囊中羞涩的文人用方巾包住,条件好一些的则会用冠,如顾晏惜这等身份用的冠自是差不了,今儿用的便是一顶温润的白玉冠。
花芷花了一盏茶时间才将头发弄好,好在弄出来尚算稳固,不算太丢人。
顾晏惜摸了摸,倒没在意头发绑得如何,顺势把花芷冰凉的手握在了手里,把人拉到面前来,这样就可以了。
我也尽力了。
顾晏惜笑眯眯的又摸了摸,此时的顾晏惜就像个被驯服的大型动物,收敛起所有尖锐的地方任她施为。
第四百六十二章提防天太冷,又湿,花芷不乐意出门,只让小六带着遮去了脸上疤痕的晏惜去见曾向言等人,这一去就是一整天。
马场尚有积雪未化,今儿没去,约好了后天再去。
坐在火盆边,顾晏惜去掉身上寒意才坐得离阿芷近一些,今儿就在那赌坊里玩了一天,输出去三千多两。
放水了?顾晏惜笑,自然,七宿司杂学里有此一项,稍懂一些。
七宿司还真是什么都有,花芷搓了搓终于有了点温度的指尖,还在这里呆上几天?你之前怎么打算的?我想着如果只是用语言来告诉你,你体会不到金阳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来,让你亲身体会其中的可怕之处,后边的事也需得你来布局,我只能出主意,明里暗里都不会出面,我不能让花家因此事有一点点蒙羞的可能。
顾晏惜点点头,知道了,后边的事交给我,你只要把你那个法子告诉我便好。
行。
说完这边的事花芷终于有机会问问阴山关那边的情况。
都尚好,花老大人让一批人从沙盘这事上退了下来,跟着你爹去学着如何理政,花老大人如今总领阴山关内务,和吴永互为支撑守护阴山关。
也就是说淘汰下来了一批人?他们在沙盘一道上没有天份?差不多是如此。
顾晏惜没有说实情,花屹正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都不想让花芷知道阴山关已起战事,相当于担起军师职务的花家人必须留在军营和主将共进退,他们会退下来并不是天份不好,而是年纪太小。
信我一会拿给你。
好。
知道家人无事花芷也就不多问,要知道其他事看大家的信就行了。
那边曾向言被他长兄叫了去。
听说今天来了新面孔?曾向言吸着鼻子,看着长兄手边那一坛子酒眼馋得不得了,涎着脸道:给喝一杯,喝一杯我就说。
曾家如今的当家人曾向霖看他这副馋嘴的样子气笑不得,亲自掏了个酒盏倒满了递给他。
曾向言就着长兄的手喝掉一口才接过来,半滴都没浪费。
心满意足的又喝了一口,曾向言才道:就那个花乾的兄长叫花承的今儿来和他们姐弟碰头了,那可真是个大方的主,我算着他今儿输了应该有将近四千两。
曾向言啧了一声,花承那输了却面不改色的姿态给他们这一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论这人是什么来头,至少看得出他底气十足,不缺银钱,这种人他们金阳最欢迎了。
有没有看出他有什么问题?曾向言看向兄长,眉头微攒,他不对劲吗?曾向霖轻轻摇头,生面孔,出手大方得像是故意的,需得提防着些。
那有什么,我向表妹打听了下,就花乾那个姐姐这些日子输了就有七千两了,在表妹不方便出门后她自个儿都寻着去了,要我说还是咱们金阳的玩乐吸引人,还有那花乾,别看小,身边也是揣着好几千两的银票,真不知哪家养出来的一窝败家子儿。
说得好像你不败家似的。
挤兑了小弟一句,曾向霖笑,他们兄妹三人有没有打听什么?花乾一直跟着我,什么都不多问,东张西望的时候都少,我玩什么他就跟着玩,我瞧着他少年心性,好奇的成份居多,他兄长我今儿也观察了下,和他弟弟差不多,不要说打听了,连多话都没一句,要说他是个闷葫芦吧出手又吓死人,还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直接下注一千两,至于他那个姐姐我也问过表妹,表妹说她基本一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没有耍妖的可能,听表妹话里那意思她就是一门心思的玩,要说他们有问题我还真没看出来,总不能是银子来路不正,即便真不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进了我们的口袋不就是我们的银子了?听小弟这么一说,曾向霖的警惕心终是降低了些,但愿他们真只是带了银子前来,没有其他。
哥,你们也太小心了,我可是听说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多久的,之前也不过是在这里等花承前来会合,估摸着玩上几天就走了,我还挺喜欢那花小弟的,啧,咱们家里怎么就没有个这么乖的弟弟呢?曾向霖一脸的似笑非笑,我倒是有个弟弟,就是不太乖。
嘿嘿,哥你要是增加我的零花钱我肯定也能变得乖一点,趁着花乾还在,我和他好好学一学。
曾向霖把酒坛往他怀里一送,零花钱没有,酒有两坛,要不要?两坛太少了,还不够我一顿吃的,十坛。
再讲就一坛都没有了。
曾向言抱着酒坛就跑,开玩笑,这可是一个月也只能出二十坛的弥月酒,今年一年都快过完了他也才喝到第二回,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曾向霖失笑摇头,吩咐道:那边的人撤回一半。
是。
这边一有动静贾阳就发现了,立刻回禀给了主子。
不用管他们,该如何还如何。
顾晏惜敲了敲桌子,你明日去街上买些金阳特产,做出一副我们快要回去的迹象。
是。
金阳特产不就是赌吗?带副骰子回去得了。
小六边打趣边把火盆边烤着的豆子一颗颗捡起来放到碟子里送到花姐姐面前,这豆子要说味道多好倒也没有,但是香,发现花姐姐挺喜欢吃后他只要坐在火盆边就会抓上一把豆子过来烤。
花芷拿起一粒慢悠悠的剥了外边那层皮送进嘴里,时不时也给晏惜喂上一颗,再送一粒到小六手里,这场景让小六眼眶发热,他记得在襄阳时见到的一幕,水患过后一家四口没有东西吃,做父亲的不知从哪弄来一把豌豆,将之串起来烤熟后全分给了两个孩子,孩子却也没有真就自己吃了,自己吃一颗就往爹娘嘴里塞一颗,明明过的那么难,他们却都在笑。
当时他不能理解他们的高兴从何而来,现在却突然就理解了,日子再难,只要家人在一起就好,而对他来说,花姐姐吃点小零嘴都记着他,哪怕是点不值钱的东西他也开心,非常开心。
这让他觉得,他也有可以互相依靠的亲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朋友吗?一行在金阳又呆了五天,其中四天顾晏惜是和曾向言那一帮人混在一起,他有钱,大方,且世家公子比拼的那些他都会,那段数比起他们明显还要高多了,可见家中在京城定不简单,这样的人他们自是乐于结交。
于是走的这日他们皆送行来了,想留着这点香火情,连喻薇薇都没落下。
真要走了啊?以后还会来吗?花芷笑了笑,京城离这也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喻薇薇知道这是托词,却也不能点破,只得点头道:下次来了记得来找我,我成亲了也可以出来的,咱们金阳不讲究那些。
成亲?你要成亲了?花芷面露讶然,她这些日子对喻薇薇也有一些了解,喻家只这一个女儿,是打定主意要招婿的,倒也不是没人上门,便是喻薇薇脾气差一点,可喻家的家底摆在那里,这一成亲就不是少奋斗几十年,富贵几辈子都没问题,说到底这天下还不是男人的天下,以后成了亲一个女人还真能将他拿捏住不成。
大概这么想的人不少,求亲的人还真是不曾断过,可惜喻薇薇一个都看不上,从十二三岁到现在都十六了亲事依旧未能定下,喻家旁系的人上蹦下跳着一直就想过继人到嫡支来,就算为了本家的稳定喻薇薇也无法继续任性,几年都没定下来的事突然定下倒也不奇怪。
总不能便宜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人,反正要选一个的,大表哥选的总不会太差,婚期应该就在年后,不会拖太久。
喻薇薇笑容惫懒,我就不接你来喝酒了。
眼前这个说着快要成亲的姑娘无半分喜色,花芷看着她,深刻的感觉到了这个社会对女人的不友好,某些时候女人对男人来说就是用来完成人类繁衍任务的,她何其幸运能遇上晏惜。
说了声稍等,花芷从马车里找出一个包裹,从里翻出一个玉簪子,这是这几日她瞧着不错买下来的,本是给花灵攒的嫁妆,这会便先占用了。
相交一场,小小心意你收下,祝你幸福。
喻薇薇愣愣的看着递到眼前明显水头非常好价值定然不菲的簪子,突的就红了眼眶,幸福,什么叫幸福?在别人眼里她娘很幸福,只生了她一个却也一直占着主母之位,且父亲待她并不算坏,可又有几人知晓不是她爹不想换个夫人,是知道换了也没有用。
家里家外多少女人,可除了她这个嫡女就再没有谁能生出个一儿半女,他命里就只得这一个女儿,再有曾家这层关系在,他又敢换?她也不曾对自己的夫君有什么期望,一个男人,真有骨气不会做上门女婿,便是有各种不得已,也会因为上门女婿事事低人一头而心气不顺,对她好让她幸福?那是怎样的奢望。
可这句祝福她收下了,喻薇薇接过来,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笑,谢谢。
见晏惜已经翻身上马准备上马车,花芷往马车走出去一步又停下,转过身来依旧语气温婉,日子是自己在过,不要太苛待自己,万事莫强求,看得上你的人你什么都不做他也看得上,看不上你的你把他捧到天上把自己踩进泥里他依旧看不上。
花芷笑了笑,只有自己才知道疼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不疼,薇薇,用你的聪明对自己好一些,如果那人不值得,那就把所有柔软都留给自己。
喻薇薇捂住眼睛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只是用力点着头,听着脚步声渐远,听着马车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听着动静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曾向言离着不远,自也听到了那番话,他能明白表妹为何会哭得这般不能自抑,心里跟着难受得慌,回头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他们会意,看了那个向来泼辣不好惹此时却狼狈不堪的喻家姑娘一眼,打马离开,他们都有姐妹,听了那番话却也有些戚戚然,天真无忧的嫁出去,又有几人再归来时仍快乐。
表妹,回吧。
扶着她上了马车,曾向言骑走陪在一侧,听着哭声渐歇心头才松快了些。
小表哥。
恩?我今天才真正把花灵当成朋友是不是迟了?喻薇薇的声音哽咽暗哑,曾向言看着之前花家兄妹离开的方向,想到那个从不对他们另眼相待,连眼神都不曾在他们身上停留过的姑娘,突然发现她虽然输了不少钱可眼神始终清明并没有半点沉迷,大概,和她弟弟一样只是好奇吧,好奇的劲头过了就歇了,所以走得这么干脆。
她不似交浅言深之人,会和你说这些话当是非常看得上你。
喻薇薇靠着车厢笑了,又哭了,是啊,那人平日里没几句话,还是头一回说这么多话呢,定也是把她当朋友的!话本上那种可以说任何秘密也不用担心会被对方在背后捅上一刀的朋友。
只不知,以后可还有相见之日。
船上,在上等船舱里安顿下来的顾晏惜也在问,怎的会和她说那些?花芷看了舱门一眼,顾晏惜便又道:有人守着。
喻薇薇其实是个挺好懂的人,虽然看起来心高气傲,等闲人看不上,可我自认识她开始她便在有意无意的护着我,其他人不是没想过联手从我手里哄银子,是她从中拦着,对她来说我虽然是个外地人,却是曾向言交待过她要带着我玩的,她便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护着,明里暗里的还提点过我不少,真要说起来反倒是我心思不正,利用她来达成了大半目的,那番话,就当是我对她的愧疚吧。
花芷叹了口气,从古至今,凡是招婿的有几人过得好,若能想开了不为难自己日子也能不那么难熬,要是她能成为那个例外过得幸福就更好了。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亲了亲,继续最近每日都要捂手的活计,你太心软了。
花芷失笑,她要是容易心软的人哪可能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亏心罢了。
PS:还是那话,出现得多的人物必然是有后续的,恩,明天三更,食言长十斤。
第四百六十四章拔刺舱门响了三声,这时候会进来的不用问也知是小六,花芷收回手,示意念秋去开门。
虽然在心底里知道小六身份非等凡,可因为他的年纪和柏林相仿,又是以那般惨烈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平日里相处时常会忘了他的皇子身份,对他的态度和对柏林也无多大差别,为了姐姐的威严,在小六面前她也会注意着些,不和晏惜过于亲近。
小六夹着一股冷风进来,花芷眉头皱了皱,怎么不多穿些,船上风大。
想着就一出一进的事,忘了。
念秋利索的沏了热茶送来,小六捂在手心祛寒。
小双应该提醒你才对。
小六嘿嘿笑了笑,才不会说小六提醒了,这时候还拿着披风等在外边呢,他要是穿得暖暖和和的过来哪里能听到花姐姐关心的话。
顾晏惜看他一眼,没有拆穿他,用正事拉回了阿芷的注意力,如果我们要在金阳做点什么需得在那里找合作的人,据我这几天观察,金阳人对外地人很排斥且防备,轻易不会接受外来势力。
确实如此。
花芷接过念秋递来的汤婆子捂在手里,可曾家不行。
我以为你很看好曾家。
我对曾向言的观感不差,可仅限于他本人,至于曾家…我听喻薇薇无意中说过曾家虽是金阳扎根多年的大家族,可在她幼时曾家也并没有这般势力,是她大表哥本事大,将曾家带至此等数一数二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曾家和朝丽族有关?花芷摇摇头,只凭这一点就如此断定未免太牵强,我只是感觉那曾家长子不简单,没有几个家族老父亲尚在时会完全放权给儿子,那还是十余年前,算算年纪他也不过三十左右,我让于木查过,曾家老爷子不像是敢把偌大家族交给才三十岁长子的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倚仗,一个底细不明的人怎能合作。
顾晏惜点点头,就听得阿芷又道:不论是赌坊、马场还是其他,这其中曾家明明出力最大,按道理在这诸多利益中曾家应该也是得到最多的一家才是,可就于木查到的和我从喻薇薇那套来的话中可知事实并不是如此,我不相信世上有喜给他人做嫁衣之人。
顾晏惜自也想到了这点,你可有看好的人?不敢轻易相信金阳的人,如今的金阳就像遍地埋了黑火药,谁也不知踩着哪里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这事我除了提供几种新鲜玩法,其他事我就不参与了。
顾晏惜笑着应了声好,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上,这世上大概没有谁比阿芷做得更好。
说到黑火药,花芷想起来了,如今黑火药研究到哪个地步了?稳定了吗?还不够稳定,不过已经能看出威力了,这次去阴山关我让吴兴试给我看了效果,偌大的山体都被炸裂开了,若用在人身上,怕是留不下全尸。
顾晏惜眼神晶亮,我让吴兴先捂着继续研究,留做阴山关最后一张底牌,大庆如今不知藏了多少魑魅魍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花芷再赞同不过,这种大威力武器面世怎么都得大杀四方一番才对,不然都对不起它。
黑火药…是什么?花芷一愣,是了,小六并不知道这个东西,想到他的身份,她迅速在心里权衡过后便把黑火药的出处和作用说了,尽可能的不在他心里存下一根以手随时能翻古的刺。
有那么厉害?小六没多想,神情间兴奋不已,那不是说就算朝丽族卷土重来也不怕了?花芷迅速和晏惜对望一眼,顾晏惜接过话头道:如果给吴兴十年八年研究,大庆大可满口说这句话,现在只能出其不意方可奏效,趁着无人知晓时做个底牌没问题,在这个法子落到敌人手里之前也可让他们忌惮几分,可凭现在的这个威力就想拿下朝丽族,难。
那也是好东西。
小六兴奋得都坐不住了,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他是皇子,还是个有几分聪明的皇子,自是能想到这个东西对大庆的重要性,不就是十年八年吗?大庆总不会连这几年都撑不住!如今是七宿司在研究?需不需要从工部调些工匠过来?若想瞒过人也不难,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人往哪里一关就是,总不会还有人来问七宿司想干什么。
花芷并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是,太想当然了,关着工匠一天一月还说得过去,你还想把人关个三五八年?工部能不问?便是他们不敢捻七宿司的虎须,总还有一个敢的,这么大动作,你要如何和皇上说?若是皇上知道了黑火药的存在,你可有想过后果?小六笑容凝固在脸上,不能让父皇知道?他若知道了黑火药的作用,首先想的不是拿去对付朝丽族,而是去把他心心念念的运河炸出来你信不信?…再起些别的心思也不一定。
花芷如今已经摸准了皇帝的脉,知道哪些东西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小六,这条河如果修了确实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南方再不用受水患所累,如果用黑火药开路三年未必不能成,可不能是内忧外患齐至的现在,我并不完全是为了要将这个流芳百世的功劳记在你身上才要拖着,而是眼下条件不成熟,金阳的情况你看到了,如果朝丽族真的已经得了金阳几年的财富,那他们积攒下的银钱已经非常可观,布局这么多年,又被晏惜拔掉这么多探子,他们不见得还能再忍耐多久了你可知道?小六心里那点兴奋彻底冷却,还有点泄气,我没想到这些,但我知道花姐姐你总是为我好的。
…这个乖卖得不错。
花芷似笑非笑的看着面露赫然的小孩,想着总算把这些事以这种方式说了个明白,她不想和小六动心眼子,正因为不想,才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把有可能出篓子的地方全给堵上。
第四百六十五章新玩意顾晏惜把自己的茶递给阿芷,往她嘴边推了推,话却是对着小六说的,回房间去把这事好好理一理,有任何不解的地方都可来问个清楚,不要浪费了阿芷的一片心意。
小六乖顺的应了,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道了声谢,他虽说是被花姐姐推到前台来的,可身为珍妃的儿子,孙将军的外孙,他本就逃不开,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了,是花姐姐给他规划了一条最有希望看到光明的路,便是前边荆棘丛生,他也有了披荆斩棘的可能,而不是先被荆棘绊倒了再爬不起来。
他不觉得和花家是互惠互利,首先,是他先出现在花姐姐面前,叫了她半年姐姐,被她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了半年才有后来的事,这份因果他分得清。
花芷笑了笑,你若是和其他几个皇子一样我才不会操这些心。
好像是被表扬了,小六低头抓了抓脸,打开门跑了出去,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花芷笑得温柔,情绪这么流于表面的小六啊,也不知还能看到几回。
手上一空,又是一热,花芷低头看着热气袅袅的茶盏缩了缩手指,笑容更盛,这么幼稚的争宠,她倒是愿意看一辈子。
吴兴虽在七宿司却是我的人,黑火药之事便是在七宿司知道的人也不多,知道其作用和威力的除了吴兴就只有我和陈情,便是吴永也只知道个大概,此事我会先行压着,不用担心皇上会知晓。
我既担心他知晓乱折腾,也怕他身边有心思不纯或者朝丽族没清理干净的人,最后成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放心,我都防备着。
起身把薄毯拿过来搭到她膝盖,摸着她指尖有了点热度顾晏惜心下才满意了些,遇上什么棘手的任务他都能解决,就阿芷的身体他没办法一下就让她变好起来。
难得闲瑕,花芷想着要办的事也不愿浪费时间,让人找来大张的宣纸,用浆糊每糊上一层就挂到船上吹干,这样糊了不知道几层后觉得硬度还行了,然后剪成一张张同等大小的纸片开始做纸牌,二到十都好说,阿拉伯数字改成汉字就是,J、Q、K和A也可以留下,但是三张花牌的图案要改,大小王也要改得符合大庆国情一些。
她把大概的规则说了下,又将这几张牌的重要性说了说就交给了小六去想。
顾晏惜不想阿芷劳累,让她做了个示范后就把活都接了过去,正处于猫冬状态的花芷自是求之不得,抱着汤婆子捂着毯子当起了指挥。
花姐姐,你看这样可以吗?都快睡着了的花芷接过来,瞧了眼都被他抓散了的头发道:念秋,给他束好头发。
小六乖乖儿的不动,紧张的看着花姐姐,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好。
念秋借着去拿梳子掩嘴偷笑,虽知这是位皇子,可相处得久了,又常看到他小尾巴似的跟着小姐,她们还真是没多少惧意。
大小王用虎和狮不错,这三张花牌却要再改一下,尽量简单些,说到底这也是赌博所需,不用弄得太华丽,简单明了就好。
有了方向小六就知道要怎么办了,最后J用了竹子,Q用了桂花,K则用了杜鹃花,都是民间常能见到的东西,和贵族世家爱的那些名贵花种不相冲突,省却一些莫须有的麻烦。
在船上最后一天时间,花芷简单的教他们一些玩法,不要说年纪小的小六没有自制力,就是顾晏惜都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一玩再玩。
怪不得说赌博害人。
顾晏惜拿起玩了半日边边角角有些破损的牌在手中把玩,我们尚如此,若流传出去岂不是害人?任何一种娱乐的出现它的初衷必然不是要害人,而是消遣,比如叶子牌,说到底它也是赌博的一种,可宫中娘娘世家贵妇谁不会?赌博古来有之,也只有一个金阳被人操纵着到了此等程度,便是真有人把这个…花牌当成赌博,这个可比骰子难操作多了,若能以此法来引走金阳人的注意力也未尝不好。
花芷笑,我也是突然想到这点,至于结果如何就看你们如何去操作了,以后便是卖纸牌应该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要能以此将金阳人的赌瘾消下去,金阳才有可能回归正常,就如那有名的某个因为爱打麻将而闻名的城市,他们爱麻将爱得天下皆知,可他们并不曾因此就不干活,人,首先还是得生存。
顾晏惜也没纠结多久,听阿芷这么一说也就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想着要如何从这事上着手了。
将近申时船艰难的进了港,码头上本就风大,今日更是将河中的水都吹起了浪头,花芷捂得严严实实的被顾晏惜护在怀里下了船,直接送进马车里。
花芷赶紧解了围脖大口喘气,差点憋死了。
外边陈情低声向世子禀报,属下出来之前得了消息,四皇子在皇上面前给您上了眼药,皇上虽没全听全信,却也很是不高兴您从阴山关回来就直奔豫州。
顿了顿,陈情又道:皇上知道大姑娘去了豫州,您直奔她那,属下猜着皇上生气的点应该在这里。
顾晏惜虽早已想好如何应对,稍一沉吟,他敲了敲车厢,撩起帘子温声道:我先回宫复命,金阳的事不急于一时,你在船上没睡好,回去先好好歇一歇。
好。
花芷听话的应下,压着嗓子又道:不要和他硬扛,摸着点他的软肋来。
顾晏惜摸摸她凑过来的脸,恩了一声,回头看了陈情一眼,陈情会意,躬身应是。
除了陈情,顾晏惜还留下了这次带出去的所有人,如今不比以前,皇上虽不会动自己的钱搂子,可不代表别人不会动手脚,走时他把小六扔上了马车,这个也是不能出差错的。
小六摸了摸摔疼的屁股在门边靠车厢坐了,确定马蹄声都听不到了才敢说人坏话,晏惜哥哥肯定是嫉妒我能陪着花姐姐。
花芷点头,说得对,他就是嫉妒了。
小六…第四百六十六章宫中变化回到家照例被大家问候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也就都放下心来,热热闹闹的聚一起吃了顿早晚饭,如今曾寒和小六基本就是长在花家了,自也在这家宴席上。
把信给四婶去处理,花芷陪着母亲回屋,一路听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各房和娘家突然又通起了来往,我记着你说了要断的,便让林双多看着些,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呢,你四婶就直接关门闭户谁也不往里请了,她说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一个不好就要给你惹麻烦,娘也不懂这些,就是觉得你四婶也不容易,替娘受苦受累还尽要做些得罪人的事,你既然回来了需得好生去道声谢,她待你是有心的。
是,我知道了,回头就去。
也不用这么急,这才回来呢,谁都知道你累,好生歇上一歇养回来是正经,你四婶还会和你计较不成。
朱氏摸着女儿冰凉的指尖心里难受得不行,以前明明是个小火炉子,什么时候手都是热热的,哪像现在,这一年又忙又累的到底是伤着身子了,说起来也是她这个做娘的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女儿的事上是如此,儿子的事也是如此。
对了,前两天徐管家给我送来了柏林的信,通篇都是好话,说得好像外边千好万好似的,我虽未出过远门却也知道外边没那么好,他孝顺,怕吓着我,我不辜负他的心意,权当不知,芷儿你聪明,心里有主意,多给他引引路,娘知道你们姐弟感情好,他也就听你的话,好好教他,以后啊,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娘也不要他。
这估计是她娘能说出来的最狠的话了,花芷抱了抱她,这不是一个因为子女而刚强起来的母亲,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论她走了多远,不论她谋划了多少,不论她心性变得多狠,只要一回头,她娘依旧这么柔软的站在这里,她就有归来处。
爹在阴山关可受欢迎了,都有小妇人想替他洗内衣。
朱氏惩罚似的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又舍不得的给她揉了揉,瞪她一眼道:你爹才不是那等人,若是在以前,他抬个人进房倒是有可能,可现在,以他那性子才不会拉个女人进来受罪,他认为的受罪。
虽说是朵娇气的菟丝花,却也是有韧性有骄傲的菟丝花,花芷笑,我话还未说完呢,爹怕得现在都直接就着洗澡水洗了衣裳才敢出门了。
朱氏立时笑弯了眉眼,眼里有光,是信任,也有想念,便是相隔千里,情绪也受对方牵引,花芷觉得,这个时代的爱情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把人送进屋,又陪着说了会话,离开时花芷道:您不用担心我和柏林,我相信他的秉性,便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心性大变,我也不会因此就活不下去,您的女儿可是有点石成金的财神之名,只有别人求我的时候,您放心好了。
朱氏红着眼眶点头应好,等人一走就伏桌子上哭了一场,只要一想到他们姐弟有可能决裂她就难受,亲人的背离又岂是有钱就能代替的。
顾晏惜从暗道先去了七宿司,戴上面具后照例去往御书房,却被告知皇上此时在月贵人处。
估摸了下皇伯父此时的心态,他如往常一般直接去了月贵人的如兰殿,宫人看到他忙往里通传,等了一会才得到进殿允许。
顾晏惜哂然一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先敲打他一番。
微臣参见皇上。
哼,还知道回来?皇上怒从心起,一拍桌子提高了声调,过家门而不入,你眼里可还有朕?皇上息怒,便是之前过家门不入现在不也回来了吗?不在的时候您念叨,见着了您又要骂,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顾晏惜抬头看着笑语盈盈的皓月,能这般态度随意的和皇上说话,并且皇上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不过短短时日,好大本事。
皓月朝着他一笑,拈了块干果送到皇上嘴边,皇上吃了,脾气也跟着缓了下来。
好似此时才发现侄子还跪着,皇上眉头一皱,跪着干什么,还不起来。
顾晏惜站起身来,拱手道:微臣有要事禀报,请皇上移驾。
皓月下意识就要踩一句,到底还是理智战胜冲动忍了下来,指甲掐进掌心而不自知。
在这里不能说?阿月嘴严得很。
此事干系重大。
能被晏惜说一声干系重大定非小事,皇帝也知晓事情轻重,起身掸了掸衣袖,温声和皓月说了几句才离开,顾晏惜莫名有种夫妻俩道别的感觉。
皓月送到门口,等人离开视线神情就冷了下来,也就是说,那个花芷也回来了吗?花家大姑娘,上辈子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人物,这辈子却风声水起,莫非…御书房内,顾晏惜半点没有要和皇上叙话的意思,直接道:微臣人尚在阴山关时接到阿芷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是金阳有异,微臣一直觉得金阳和朝丽族关系菲浅,不敢耽搁,立刻连夜赶往金阳,到了那边顺着她查到的线索往里挖才发现问题远比预料的要大,豫州这几年税收情况如何您可知?无人告知于朕。
皇帝只是平庸,能坐上皇位却也不是蠢才,知道侄子不是为了花芷才去的豫州而是因正事,心里那点邪火也就散了,直接吩咐道:叫朱博文过来。
来福立刻要出去安排,就听得世子紧跟着道:请朱大人带上金阳十年内的各类税收帐目。
是。
继续说。
是,微臣亲眼见到金阳如今已成赌城,全城皆赌,任何事皆可拿来开盘下注,作坊多数关门,田地亦有荒废,这绝非一年之功,按理来说从田税和商税当能看出些问题来才是。
方鸿志!顾晏惜垂下视线,因一己私心埋下此等大祸,他恨不得将人开棺鞭尸!第四百六十七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皇帝抬头,你怀疑在幕后操纵此事的是朝丽族?微臣目前没有找到证据,尚不能确认。
顿了顿,顾晏惜提醒道:那边的官员目前不能动,微臣担心会打草惊蛇。
此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还朕一个如昔日繁华的金阳。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听着这硬梆梆的话,皇帝品出味来,这是怪他在如兰殿时发落他呢!这才是他家的千里马嘛,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揶着,朝着他也敢撒气。
这么想着皇帝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在外奔波又是这许久,辛苦你了,时间上你自己调节,放自己好好歇上两日。
顾晏惜低头应是。
还和朕闹脾气呢?皇帝笑骂,你之前又未向朕说清楚,这么大的事就不能提前先和朕透个音讯?当时事情紧急,微臣担心走露风声。
顾晏惜抬头,微臣也不敢肯定朝丽族混入宫中的人是不是真的全部清干净了,在金阳的事情解决之前,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帝眉头一拧,你怀疑皓月?她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皇帝踱了几步,行,朕知道了,此事不得走漏风声。
是。
对了,小六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外出一趟都不知道要来向朕请安了不成?顾晏惜唇角微掀,出口毫不客气,老四没少在您面前给小六上眼药吧?就他那个心胸,除了那个位置还能看到什么,小六比他小好几岁,在外已经是几进几出了,他呢?京城的城门出过几回?皇帝食指点了点他,还真是不留半点情面,没和你说老四,就问你小六在干什么?金阳之事微臣要做些安排,交了一部分给小六去做,他在回来的船上就在忙了,我让他索性忙完这一茬再回宫。
你倒是敢用他。
虽然这么说着,皇帝的态度却明显松动了,极了解皇伯父的顾晏惜续又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看得多了开了眼界见识就广了,心中的世界也就大了。
花芷的话?顾晏惜不吭气了。
皇帝哼了一声,难得的没有说难听话,再看花芷不顺眼他也得承认这番话有道理,这样教出来的孩子心胸见识都远非固守于一地的人可比,也难怪小六儿上次回来时变化那么大,眉宇间的郁色也尽皆褪去,花芷便是别有用心对小六也是用了心的。
也是,能在清谈会上把魏家挤兑成那样,肚子里没点墨水说不出那样一番话。
要能挑出毛病来还好,越觉得她挑不出毛病皇帝心里就越不舒坦,就好像她半点错没有,全是他无事挑事,无理挑理,笑话,他乃堂堂天子,怎会有错!不给自己找难受,皇帝挥挥手打发人离开,行了,回去歇着吧,在外奔波吃没顿好吃睡没个好觉睡,有时间就去看看你祖母。
是。
退出御书房顾晏惜就看到朱博文匆匆前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平平行了个礼便擦身而过,紧跟其后的来福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快步跟了进去。
朱博文接任户部尚书的时间不久,平了的帐也不会去细查,得到旨意要查金阳的帐,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便先翻了一遍,这一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方鸿志真是吃了豹子胆!虽说他之前管的就不是这一块,不知道这上头的问题也说得过去,可眼下他却万不敢推脱,进了御书房后倒头就拜,户部出如此大的纰漏,臣罪该万死!皇帝轻哼一声,你在户部几年,就不曾看出半点问题?朱博文额头触地,边认罪边不着痕迹的替自己开脱,此事素来是由方大人抓在手里,臣在户部四年不曾接触税收这方面,可身在户部却没能及早发现问题,微臣有罪。
皇帝看着那一撂帐本,突的转头问,他去了哪里?来福自是知道这个他是指的谁,立刻出去问过后回来禀报,去了太后娘娘处。
皇帝满意的点头,算他听话。
起来吧,来和朕说说哪里有问题。
听着皇上软和了态度,朱博文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忙起身上前将帐目一一打开对照给皇上看,逐年减少的数据一目了然,皇上看着和十年前比已经少了过半的税收脸色难看至极,方鸿志!朕当时真应该留着他的狗命!户部再给朕好生清理一遍,朕要的是替朕分忧的良臣,不是一条条养得白白胖胖的蛀虫!朱博文愣了一愣,他当然愿意再清掉一批人,可是,皇上,户部眼下再动怕是就要伤筋动骨了。
在方鸿志倒台后户部官员死的死,判的判,后来又清理了一番,空出来近半的位置,如今尚在磨合阶段,若再动…皇帝也想起了那茬,见朱博文这个态度火气倒是褪下去了些,这么好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却耐得住,至少说明私心之下还有公心,这才是大庆官员该有的模样。
金阳的事先捂着,不得向他人泄露半句。
老臣遵旨。
这边在议正事,那边顾晏惜已经到了福寿宫。
太后看着他瘦削的脸颊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儿你父王带着那邱氏来给哀家请安,求哀家下懿旨让芍药去给顾晏泽治病,哀家就说了,不要说哀家的懿旨,就是皇上下圣旨都没用,芍药那性子,真逼她去了休说治病,下毒倒是更有可能。
顾晏惜笑,是她会做的事,您了解她。
哀家倒是宁可不了解,越了解越心疼。
太后叹了口气,转开话题,哀家在皇上那听了一耳朵,小六跟着花家那个姑娘出去了?对,去了趟金阳,您不用担心,他之前就和花家的小子一起去过襄阳了,在那之前还跟着阿芷去过更远的浈阳,当时阿芷便有心锻炼他,教过他许多,不会出了门就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孩子有心,哀家倒是想见见,可惜…第四百六十八章又翻墙了可惜现在不能见,为了宫中稳定,也为了母子感情。
顾晏惜端起茶盏送到祖母手里,总会见到的。
可不能因此就把给哀家的孝敬按下了,她做的那些小食哀家可喜欢,你和她说说,哀家那份以后得比照着芍药的来。
是,孙儿回去就和她说。
太后看他一眼,心里有遗憾,却也替他高兴,总算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不再什么都独自扛着,什么都觉得无谓,那么聪明能干的姑娘,总能替她家这个命运坎坷的孙子分担些,她也相信能被最敏锐不过的芍药如此信任的姑娘差不到哪里去,从她待芍药的那份心意就看得出来,哪家的嫂子待小姑子有她那么好。
喝了口茶,太后似是无意的道:最近宫中甚是热闹,月贵人圣眷正浓,据说还去徐贵妃那示了个威,如今两边算是杠上了。
哪边占上风了?半斤八两,月贵人是新人,年轻水嫩,正是最被稀罕的时候,可徐贵妃霸宠后宫多年,在皇上那自有一分不同,除了在月贵人那里皇上也就还往她那里走上一走,她的优势在于她有四皇子傍身,月贵人不一定还有这个机会。
顾晏惜心里有了底,也乐得他们互相拧劲,免得将注意力放到小六身上。
天已擦黑,顾晏惜陪着祖母用了晚膳又说了会话才准备离开。
这个你带给花家那姑娘。
太后从玉香那接过锦盒,摸了摸后递给孙子,这套首饰是当年哀家成亲时婉娘的母亲添的箱,那时候家里情况复杂,她老人家疼哀家,怕哀家嫁妆不丰被人看轻了去,又怕太过喧宾夺主让我娘家不高兴,偷偷给添置了不少,这套红宝石首饰就是其中之一。
您不用如此。
给你你就拿着。
太后把盒子往他手里一放,兜来兜去又回到了她老人家的曾孙女手里,便是她地下有灵定也高兴,哀家这辈子啊,看着富贵荣华身份尊贵,却等闲动弹不得,没能护住花家,害得婉娘早逝,哀家死后都没脸见她老人家。
您别这么说,花家上下都感念您相护之恩,若没有您出手相助,她们怕是…你倒是站在他们那边感谢哀家来了。
太后没好气的拍了这个心生外向的孙子一下,旋即又叹气,你又岂会不懂,哀家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若非皇上没打算做绝,不是她也会有旁人去求这个情,倒不如让她来做了这好人,至少她不会拿这个当恩情将花家剐下一层皮来。
行了,不翻这些不高兴的事来说,你回去好生歇着吧,天大的事也先放一放,花芷那里需得多护着些,第七部看似归了朝廷,实际还是拿捏在她手里,利帛动人心,何况是如此天大的利益。
是,孙儿记下了。
顾晏惜抬头看着眼底难掩疲惫的祖母,在这宫中,一日日熬着,熬干了精气神,熬干了精血,在等的,也不过是扔下这具骷髅的时候到来罢了。
顾晏惜心中发涩,低声道:祖母,您保重身体,我一定接您出宫颐养天年。
太后怔了怔,饶是走过大风大浪的一辈子这会也有些绷不住,嘴巴张合了几次才逼出来几个字,好,好,祖母等着。
顾晏惜行了大礼,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一直站在宫殿门口守着的玉香这时才走过来扶着娘娘坐下,就是为了后面的好日子您也要养好身体,她们要闹随她们闹去,咱们就关起门来谁也不理会。
太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摇头轻叹,只要身在这宫中就难以避开,皇上不立后,凤印在哀家这里放了多年,谁不得往哀家这里多跑几趟?还有那月贵人,别看着年纪小,手段层出不穷,前儿不还听说她给哪个女官开了个方子治好了病,待她好了不得对她死心踏地?亏得她没有孩子傍身,不然徐贵妃未必是她的对手。
玉香也只能沉默,在宫中呆久了,便是太后,想要独立于外又谈何容易。
偶尔避开一阵还是可以的,明儿你便放出话去,接下来一个月哀家要诚心礼佛,谁也不见。
是。
玉香应下,转而又问,若是皇上过来…让他去哀家静室便是,知道哀家在干什么他就放心了。
…是。
看着宫殿外小小的一块地方,太后眼里闪过渴望,出宫啊,她这辈子唯一盼着的也就是这个了,便是活着的时候得不到,死前她也要立下遗言不要葬进皇陵,能葬到娘身边就好了。
***顾晏惜再次做了回梁上君子。
原本是想着偷偷看看阿芷就好,却没想到进屋就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有着一双笑眼的人正躺在美人榻上,头发垂在两侧,让她更添几分柔和。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迎春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拂冬端着偌大个木盘走过来。
不进来?花芷掀了毯子起身坐到桌前。
顾晏惜见状忙走过去重又拿起毯子捂到她腿上,怎的不早些歇着?想着你会来。
迎春帮着拂冬一起把饭菜摆好,神情无奈,小姐担心您晚上没吃好,一直让厨房准备着。
这半夜三更的会面,传出去她家小姐的名声真是要不得了,可再担心迎春也没有拦着,她只盼着这人能记得小姐待他的好,不要负了她。
花芷哪知道大丫鬟藏着的那点小心思,抓了双筷子放到晏惜手心,你早被我家的厨子养刁嘴了,就宫中那些冷食你能吃下几口,我让人给你煲了羊肉汤,冬天吃这个补身体,你多喝一点。
你再陪我吃一点?吃不下了,之前已经喝了一碗汤。
花芷笑,我早破戒了,没负担。
顾晏惜摸了摸她的脸,老夫人不会怪你。
怪我才好,她都不到我梦里来。
花芷又拿了双筷子给他夹菜,趁热吃。
顾晏惜低头大口吃了起来,虽说祖母那里的饭菜不至于是冷食,他确实也没吃多少,他就爱吃阿芷这里的饭,不论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第四百六十九章闺房夜话菜吃下大半,汤也喝下一碗,顾晏惜示意迎春过来收拾,他扶着阿芷起身走到美人榻坐下,毯子也覆到了她腿上,用脚勾了张凳子过来坐到榻边。
正欲说什么,突的想起祖母的礼物,又起身去将之前放到一边的包裹拿过来打开,祖母送你的。
太后娘娘?花芷忙要下榻,顾晏惜按着她,把锦盒放到她怀里,坐着,这里就你我,没人说你不敬。
花芷一想也是,左右没外人,无须讲究那些。
小心的打开锦盒,一整套的红宝石首饰印入眼帘,款式不是近些年流行的那些,可出席重要场合时这种首饰却是极撑得起场面的。
很喜欢,该向太后娘娘谢恩的。
她也很想见见你,还很是遗憾现在时机不合适,不过她老人家说了,以后给她的孝敬不能少了,得比照着芍药的来。
花芷笑弯了眉眼,一直给芍药送着饭呢,总不好也往太后娘娘那里送,我让拂冬多做些开胃的菜,每天有新鲜的菌子送来,你让人每天过来拿一小篓送去,菌类多吃些对身体有益。
好。
顾晏惜把盒子拿过来放到一边,摸着她的手有点凉赶紧握着放到毯子里捂着,今儿十九了,一年孝期快满了。
明儿我让管家去一趟秦家商量此事。
大庆旧俗,孝期满后需得由外家送来灵屋烧掉后方可脱孝,若是有心的除了灵屋外还会做许多东西一并烧给逝者,这一年来秦家和花家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花芷也不对他们抱有太多期待,只希望他们还记着扎个灵屋才好。
顾晏惜挑眉,管家去?秦家不欲与花家多来往,我何必上门讨人嫌。
顾晏惜却觉得未必,便是秦家之前真是那般打算,在第七部落实后他们也会改变态度,京中已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填满了,可下边的坑还空着,在京城这等地方,便是清高如花家也不能把自己挂得高高的,更不用说秦家,他不信秦家能眼看着这么一大口肥肉不想咬下一口。
不过既然秦家人表态在前,阿芷确实不必上赶着送上门去。
花芷却没想到这一层,她只是有点遗憾,可惜柏林赶不回来。
还是让柏瑜主祭?家里兄弟只剩他最大了。
花家的人员情况顾晏惜知道得很清楚,想到各家那些污糟事,他便有些担心,这段时间由柏瑜主事的事情不少,若以后柏林回来,不说柏林心里如何想,柏瑜的心境可能不受影响?偌大个花家,还能靠着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撑起来不成,五指各有长短,用力握成拳才有和人抗争之力,若是他们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便是能干也有限,柏林要是这都压不住那也是他自己没本事,还能怪别人不成。
花芷伸出手掌,一根根手指伸直,然后再一根根倒下,紧握成拳。
她从来都明白,在这个以家族为单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世界,一个人是干不成事的,而花家的任何一个人走出去代表的都是花家。
柏瑜有想法正常,重要的是身为花家长子嫡孙的柏林是不是有那个本事让他服气,我对他还算有信心。
花芷笑了笑,她也不是完全没私心的,柏瑜比柏林小不到一岁,可如今柏林已经在外面长了许多见识,便是有一天柏瑜同样选择出去游历比柏林也是慢了一步,如果这样柏林都不是柏瑜的对手,她会做主让柏瑜来当家。
显然顾晏惜也觉得阿芷教出来的柏林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干脆的把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他给你来信了吗?来信了,遇到了不少问题,毕竟事情说和做是两回事,不过字里行间倒看不出气馁来,你直接跳过官府给他圈了块地方?行使了七宿司的权利,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拿着这事来挑我的理。
这事七宿司一直在跟进,有些地方顾晏惜比之花芷还要了解得多些,这会便道:柏林折腾着虽然还未出盐,可派下去的人都对此抱有很大期望,他们在那边发现了有渔民为了省钱自己滤盐,虽然夹着沙,盐质也不好,我尝着还有点苦,可那确实是盐没错,只要处理好了必定盐价可降,百姓之福。
顿了顿,顾晏惜沉声又道:朝廷也无需受盐商辖制了。
政治上的事花芷不擅长,可表面上这些东西还是看得明白的,受盐商辖制的不止大庆,历朝历代最肥硕的正是这些吸着盐民的血又从国家扒着肉的盐商。
可是,前提是他们不要养出另一批官商勾结的私盐商人。
前车之鉴,这事七宿司一直在跟进。
不可能完全杜绝的。
花芷摇摇头,轻描淡写的道: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抓在自己手里。
顾晏惜哑然,如此做可不上捡便宜的问题。
花芷笑,盐价若降至十文,中间的利益就远没有之前那么大,可若是量大了利润还是可观的,一样会有人前扑后继的试图把这利润划拉到自己碗里,与其落到别人手里不可控,倒不如让自己人去把这个眼给堵住,你说呢?顾晏惜认真考虑起这个事情的可行性,倒不是不可行,只是,这个人选不好找。
孙家应该快给小六送人手来了。
顾晏惜立刻就明白了阿芷的意思,若把着这私盐的是小六,以后他若上位了,别的不说,首先他就有一个充实私库的来源,也无法定任何人的罪,更不会因此事对他和阿芷心生隔阂,若他没能上位…没有这个可能!就这么办,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说一说。
花芷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还有感情行事的时候,晏惜却素来冷静,只会比她更清楚要如何做才能保全自己,对小六,他们其实都心有提防。
这是身份上带来的,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关心小六,以此来补偿他。
第四百七十章闲言碎语脱孝的日子大家都记着,次日一早吴氏就过来说起这事。
前几天秦家的大夫人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已准备好灵屋,到日子了就会送过来,我瞧着秦家…好似比之前热情了些。
吴氏虽则只管着后院的事,却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半点不管外边的事,再加上之前娘家人来过,她知道如今京城最热的事是什么,也从上门的那些人中知晓这事和芷儿有关。
她不知道十几岁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那么厉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好了内院,不让自己人给芷儿添乱,让她放手施为。
老爷信上也是一再要求她尽可能的给芷儿帮手,她不想去想太多,只好拼命全力的做到。
而如今连秦家都有卖好之嫌,这几日她不免便多想了些,说不好,说不好芷儿真能做到她说的,让花家的男人都回来!就是冲着这一点她也不想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就是她的娘家,也休想!花芷却有些意外,秦家人来过?我本还打算让管家过去提个醒。
吴氏失笑,就是主子忘了下边管事也会记着,无论秦家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也会做得漂漂亮亮。
也是,于大家族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花芷点点头,祭奠的东西准备好,到时让柏瑜主祭,家里的孩子都去吧,大的小的都去,让祖母放心。
柏林回不来吗?回不来,他在外边办的事很重要。
柏瑜出面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多了?吴氏皱了皱眉,我不是眼红,我家那两个还小,怎么都轮不到他们,只是这样三房难免不会多想,便是柏瑜,恐怕都会生出想法来。
花芷此时才觉出事情可能不如她想的那般简单,晏惜这么想,四婶也这么想,他们就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三婶怎么想她都不是太在意,她在意的是她会怎么和柏瑜说。
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和柏瑜聊聊,但是主祭的人不会变,多几个能干人花家也容得下,柏林若是心胸如此狭隘,花家也不会有他什么事。
吴氏愣了愣,点头道:我知道了,其他人那里我去敲打敲打,不让这些话影响到孩子。
家里也得做些准备,到时将旁支几家的人也都请来,厨房里备些好克化的荤菜,大鱼大肉就不必了,肠胃会受不了,对了,我让拂冬送头羊回来,熬些羊汤大家都喝些暖暖身子。
两人都没说旁支是不是真的没有破戒,表面上做好看了她们也无法要求更多,总比那些吃了都不知道擦干净嘴的强。
时间不多,吴氏立刻前去安排,花芷想着有些日子没去族学了,提着篮子去给孩子们上了半日课,自从有郑先生后她就不再讲课本上的知识了,而是想些外边的事,这次讲的就是金阳。
说金阳的马场,说金阳莲城的来由,说金阳为何会被称之为小京城,孩子们听得很是心向往之。
课后,花芷让柏瑜留下,先去和曾寒说了会话。
孩子长高了点,气色不错,眼神清澈,虽然依旧没什么话,身上的疏远却明显少了些,瞧着族学的孩子也不曾排斥他,花芷心下高兴,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我那里多了许多书,想看的话随时过去拿。
曾寒点了点头,突的伸出手摸了摸花芷的脸,花芷愣了愣,也不避开,小孩很快又收回了手,惯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出些满足的神情来。
我有让晏惜去你爹娘坟头看看并上了香,告诉他们你一切都好。
花芷神情温柔,要一切都好,知道吗?曾寒抿了抿唇,点头,好。
小孩乖顺的样子最让人心疼,再次摸了摸他的头,抬头看向等在那里的郑知,站起来道:先生辛苦了。
郑知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没有你辛苦。
花芷只当听不懂,先生请自便。
郑知拱了拱手,带着曾寒离开。
曾寒走出去几步回头,看到花姐姐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心里就有些高兴,快步跟上先生。
花芷看他这样便知他心里依旧有不安,自己要是不那么忙就好了,如今却只能交给时间来治愈,在心里叹了口气,花芷回头招呼柏瑜过来。
和长姐一起去用饭。
从被留下开始就一直心下忐忑的花柏瑜眼神亮了亮,握成拳的手又松开,掌心已是一片湿意。
花芷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带着人回了院子。
饭菜已摆好,小六儿已经在那等着了,看到花柏瑜挥手打了个招呼,坐下来给花姐姐舀汤,动作毫不生疏。
别装太满,早上吃太多了,这会都不觉得饿。
小六儿听话的放下了汤勺,将半满的汤放到花姐姐面前。
对花家上心,小六儿自是知道花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饭后找了个理由就先离开了。
花柏瑜越加紧张了,低着头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
花芷有些头疼,果然还是她疏忽了,柏瑜这样子怕是已经不知道接收多少闲言碎语了。
穆先生说你最近常走神。
我…花芷笑了笑,我常在外,家里的事素来不太管,这次回来才知发生了什么,柏瑜,长姐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花柏瑜抬头,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平时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被长姐这么问他觉得委屈得不得了,他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
在这里说的话除了长姐没人会知道。
说什么都可以吗?花芷点点头,都可以。
我没有她们说的那些想法,长姐,你相信我。
花柏瑜着急的身体都微微前倾,六哥不在,家里兄弟就我最大,那些事都是我该做的,六哥是长子嫡孙,我没想和六哥争,真的,我不会和六哥争的!别着急,长姐信你。
花柏瑜神情有些愣,长姐信他?花芷笑,为什么不信你呢?把你推出来承担花家子责任的难道不是长姐吗?第四百七十一章孙家送家底看着长姐笑意盈盈的样子,花柏瑜突的就相信长姐是真的信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会生出天大的野心,想要从六哥手里夺走花家。
有了这个认知,花柏瑜安心的同时又生出一种向信任自己的长辈诉说委屈的冲动来,其他人说就算了,连我娘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好好巴结长姐,还有族学的兄弟,有一回我还听到他们在说如果我和六哥争,他们站谁,我听了真是…真是难过死了,生病都不曾请过假的他那天请了一天假,不想看到那些人。
是长姐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怪他们,错的是大人,他们并不懂得这件事里最受委屈的是你,你的想法很对,柏林不在家,你就是兄弟里最大的,那些事由你出面理所应当,以后也当如此。
可是…花柏瑜并不是很愿意,那样的话他不想再听了。
无须在意,她们受环境所限,眼里心里能看到的都只是眼皮子底下这些事,不知花家之外有京城,京城之外有九州,九州之外有他国,在大海的那一头还有着不同于我们的人,世界很大,花家不过是沧海一粟,你大可以看得更远一些,把那些都装进心里,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这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替自己解危的办法也有许多,说到底还是现在的你太弱小了,当你强大起来了,她们谁也不会想着来拿捏你。
就跟长姐您一样吗?花芷笑,对,就和我一样。
花柏瑜抿了抿唇,心里隐隐有些明白长姐的意思,可若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他却也答不上来,他只知道长姐是在教他,也是真的站在他这边的,并没有因为亲弟来敲打他这个堂弟。
脱孝时由你主祭,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需得带着家中弟弟们去花家祖坟拜祭,若有不懂的多去问问徐管家。
花柏瑜精神一震,脆声应是。
对刚受了挫折委屈的孩子来说,分派他去做一件重要的事就是重拾信心的最好方式,花芷又勉励了几句,看他走时骄傲的小公鸡一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迎春看小姐高兴也跟着笑,把一盆瓜果放到她手边道:奴婢瞧着家里这些公子真是比哪家的都好。
别家的在别家人眼里就和你觉得自家的好一样。
花芷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喝了一口,家里最近都挺闲?天冷了,各房为了省些银炭多会聚一屋里呆着,好处是省了炭,坏处就是闲言碎语多了许多。
还大多是主子,迎春也无奈,她管得着丫鬟,还能管到主子头上去不成。
花芷立刻想到了纸牌和麻将,她们也没有赌的概念,闲着打上几圈打发时间是上上之选。
你去给四婶传个话,让她去一趟三婶屋里,和三婶好好谈谈心,让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在害了柏瑜。
是。
传话出去,脱孝时由柏瑜主祭,徐管家和苏嬷嬷从旁协助。
是。
迎春捂嘴轻笑,就小姐这护崽的样子,不知道还道七公子才是亲弟呢,三夫人也是耳根子软,被娘家人撺掇几句就上窜下跳,忘了当时三姑娘出事时夏家是什么态度。
这时刘香快步走进来,小姐,孙老夫人请见,此时已到了东角门。
孙老夫人?花芷忙起身亲自往外相迎,边道:之前不曾递帖子?是。
花芷也不再多问,快步来到东角门,见着人忙请罪,怠慢了,您怎的突然来了,怎么都没有让您从角门进的道理。
孙老夫人扶起她,该知道的都知道孙家和花家如今绑一条船上,也无须再忌讳些什么,自己人自是得多走动。
您说的是。
花芷还能说什么,引着人往后院去,孙夫人却不愿意,据说你大多时间都在前院,平日待客也是在前院,就去那里吧。
是。
此时小六儿也得了消息,迎过来忙见礼。
如果说孙夫人见着花芷还有几分客套,在外孙面前瞬间就柔软下来,笑容里满是关心喜爱,一段时间不见,看着像是又长个子了?是长了些,花姐姐让人给我重做了衣裳。
孙老夫人揉揉外孙的肩膀,心下暗暗叹气,就花芷待小六的这份细致,如何能怪小六待她亲厚,怕是孙家在小六心里都得往后排。
分宾主落坐,迎春奉了茶悄无声息的退到小姐身后。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身此次来一是来向大姑娘道声谢,小六儿能有如今是你教得好,也是你替他布局得好。
想到花芷做的那些事,孙老夫人不止一次庆幸她是站在小六这边的,那么多功劳全堆在小六身上,一般人哪有那个魄力。
夫人这话小女受不起。
你也无须自谦,这不止是我,也是我家老爷的意思。
孙夫人摇摇手,第二件事,老身来给小六送份礼。
小六抬头,心下已明。
孙夫人从嬷嬷手里拿过一个包裹推到外孙面前,这里边是孙家七成的家底,从财物到人,都是七成。
花芷微一扬眉,比预料得多,她以为孙家会给一半。
小六,外祖家能拿出来帮你的就是这些。
孙夫人笑容泛苦,孙家本家自来血脉不丰,没想到到了这一代会断了香火,旁支多是豺狼虎豹,我断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沾你的身,这些日子我从远亲中挑出来几人,秉性品行都算不错,本事也有,要不要用,要如何用都你自己说了算,无需顾忌,可明白?小六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把一个家族的七成交给他是个什么概念,没有男丁撑门庭,那些所谓的亲戚一个个虎视耽耽,外祖母把这些拿给他都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他突然就记起花姐姐说的,外祖要为家族做打算,但一定是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只有他,才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而现在,外祖母做的事正印证了这句话。
第四百七十二章花银子的去处孙老夫人眼神柔软的看着身份尊贵却需得从一个外人身上汲取温暖的外孙,这条路只能进不能退,只能赢不能输,当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在你身后,你担着的是他们以及他们身后所有人的生死荣辱,你若输了,必将血流成河,小六,争气些,为了你身后的人,也为了你自己。
我不会输!小六下巴微抬,我有花姐姐,有晏惜哥哥,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厉害起来,我不会输!保持住这个气势。
孙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肖似女儿的外孙子,又看了眼静静坐着不曾插言的花芷,归根结底,几位皇子里根基最薄的六皇子的底气就是来自于她,以及她身后的那人。
据说最近花家连姻亲都拒之门外了?祖母在时曾言感情最是经不起耗,花家不欲拖累姻亲故旧,让各房和娘家断了往来。
花芷笑容淡淡,显然,除了朱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其他姻亲也是这么想的,中间并不曾主动和花家有所牵扯,就是祖母过世时他们也不过是遣了管家过来吊唁,如今花家谨遵祖母吩咐行事,哪有拒之门外这般严重,这近一年时间里他们可不曾这般说过。
孙老夫人失笑,食指虚虚点了点她,真是不吃半点亏,不过也亏得你硬气,不然啊…不然花家早晚是别家的囊中物,就如那贺家一样,而那些姻亲也绝不会多看顾一分,相反,还会因为比别人更有理由下手而得到更多好处,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花芷才从不曾对那些人客气,既然不愿雪中送碳,如今又何需他们来锦上添花,更何况还是来从她身上挖好处的。
孙老夫人想得透,对那些逐利的世家没半点好感,把话题又拐回了小六身上,我家老爷的意思是就孙家那点家底也做不了多少事,不如交给有财神之名的大姑娘来打理,你亏了谁的也不会亏了小六的去。
花芷捂嘴一笑,您这顶帽子戴下来,我若不应岂不说明我对小六不上心。
老身若这般想那也是太没良心,正因为知晓你待小六儿上心老身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老夫人说得极为诚心,她确实也是这般想的,一个人行事上没上心,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自认眼未盲心未瞎。
对了,老身得了消息,说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眼热小六得了你青睐,有心要来撬一撬墙角,估摸着怕是会耍些手段。
花家他们进不来。
花芷不甚在意的应了句,小六需要动用一笔银子,不过也不急,年后的事。
小六闻言抬起头来,年后有什么事需要花银子?花芷在心里迅速盘算一番,也就不准备避开孙老夫人,一条船上的人,知道得多一些还能帮着打个掩护,迎春,你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迎春福身,走出门外将门关上。
组织了一下语言,花芷道:第七部上上下下所需人手年前掰腕子应该能掰得差不多,年后就该运转起来,柏林来信说出盐虽然还达不到标准,但整体流程他已经掌握,年后定能成功出盐,也就是说,再拖拉,明年上半年第七部的作用就该落实了,若是皇上逼一逼,应该能在三四月份铺排好,但是历朝历代,有官盐就有私盐,再多法子都不可能完全杜绝。
小六小眉头一拧,若盐定价十文,依旧会有人卖私盐?比之之前的盐价自是降低了许多,私盐的利润空间也小了,可盐本就是暴利,几乎算得上是无本买卖,只要量起来了照样大赚,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别人抢占这个市场之前先霸占了,不给他们机会,便是随后还有人进市,那也只能跟在我们身后喝点汤,只要把大头抓在我们自己手里就可以了,换言之,若干年后,私盐和官盐实际上是吃在一个锅里。
在场三人皆知若干年后是什么意思,孙老夫人眼中异色连连,小六也有些按捺不住,可到底理智还在,若是被三皇兄和四皇兄知晓此事拿来做伐…他们不会知晓,会有人给你打掩护。
小六心下一安,有晏惜哥哥的人帮着打掩护,这事也就稳了。
花芷喝了口已经半凉的茶,嫌弃的又放下,你挑几个可靠的人出来,随时听用。
好。
至于银子的用处。
花芷敲了敲桌子,官盐降价后,那些盐商手里必定囤着大量的盐,一开始他们必会死撑,但是当他们发现辖制不住后只能另谋出路,估摸着他们不会愿意主动卖给官府,到时你派人暗中去接洽,以合适的价格买下来之后转手卖给官府,从中赚个差价。
官府会愿意出钱买?父皇不会借机收拾了盐商吗?到时把所有盐收缴,完全是无本的买卖。
若皇上有把所有盐商都收拾了的魄力我倒要佩服他,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太可能,最多就是来一招杀鸡儆猴,吓破了胆的盐商不敢做妖了自是要把盐卖出去,新的出盐法子虽然出盐量大,但一开始就要供应整个大庆却也不可能,若能以合适的价钱买下来先占据市场,借此彻底坐稳第七部,他们会愿意,能坐上那个位置的都不傻。
花芷分析得太有道理,小六完全被说服了,所以我们要在第七部反应过来之前先把盐买到手?对,早点派人过去守着,在皇上杀鸡儆猴后立刻接洽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有官方背景,他们一慌神必不敢在价钱上动脑筋,我们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老身算是明白为何大姑娘会有财神之名了。
孙老夫人听着感慨得不行,会抓机会,会审时度势,连人的心理都摸得差不离,她不赚钱谁赚钱。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孙夫人不要被我这满身的铜臭味熏着就好。
孙夫人摇摇头,你无须自谦,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本事,小六儿幸运。
第四百七十三章脱孝风波(1)虽说是客,孙老夫人却为长,消息传回内院,四房夫人皆过来见礼。
孙老夫人自也是客气非常,和乐融融的吃过午饭才告辞离开。
花芷和小六一起将孙家送来的家底清算一番,于一般人来说数额庞大,可于大家族来说却也真算不得多。
据说孙将军没少填补军饷那个大窟窿,看样子并非虚言。
小六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实情,外祖父看不得将士连顿饱饭都没得吃,这些年不知填了多少进去。
历来最被重视的守隘关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军饷上的克扣拖欠可想而知。
花芷见怪不怪,要是放到现代,呵,谁敢!这些东西先放我这。
花芷把手按在那一撂帐册上,我查过后再决定要如何处置,要想把私盐接下来,这些银子还少了。
都听花姐姐的。
小六顿了顿,父皇不喜我,若让他知晓我插手私盐之事…此事于皇室来说利远大于弊,知道了也要赞你一声有远见,无须担心。
小六想了想,明白了,私盐若被皇室抓在手里,以后何用再受他人辖制?花芷从中挑出花名册,这个交给晏惜,借七宿司之手去查查底细,别让有心人混进来。
小六自是没有意见,这些人于他来说就是陌生人,让他就这么用他也不敢!…二十四这日大雪纷飞,一如去年。
花芷着一身素服,几朵刚摘的小白花别在耳后,衬得本就清冷的人越加冷峻。
苏嬷嬷推门进来,小姐,秦家派人传话,送灵屋过来的大老爷已在路上。
花芷看着镜中的自己,时机选得很好,这种时候,没人能将他拒之门外。
大开中门相迎。
苏嬷嬷悄悄松了口气,快步离开,她是秦家出来的人,虽则离开已有很多年,却也不愿意两家真的生份了,便是之前秦家…现在既已递上台阶,大姑娘能顺势走下来当然是最好。
花芷站起身来,厚实的披风落在肩头,今儿来的人怕是不会少,去通知厨房,多准备些饭菜。
是。
走出屋子,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将身上的暖意尽皆吹散。
花芷拢了拢披风,走向等在外的众人。
吴氏迎上来,欲言又止。
他们如何做是他们的事,我们如何做是我们的事。
花芷轻轻抚了抚耳后的花,做脱孝时该做的事即可。
吴氏深吸一口气,咬住后槽牙用力点头,昨儿她便收到了娘家的口信,知晓各房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她大概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是啊,平日里可以拒绝他们登门,脱孝这日却素来是姻亲故旧来的越多逝者越尊荣,花家再关门闭户,这一日也不能将人往外推。
他们倚仗的不就是这点吗?吴氏心中悲愤却难言,趁火打劫的人里,也有她的至亲。
若有人非得在今天说些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你们也无需和人起高声,只说家里做主的就是,让她们来找我。
花芷接过迎春递来的暖手筒把手套了进去,四婶,后院这边你多留心,二妹三妹你们帮把手。
不远不近站着的三姐妹都是愣了一愣,花辛和花灵立刻点头应是。
四妹妹,你跟着我母亲,不要让她单独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相处。
以为自己被隔离在外的花蓉松了口气,脆声应是。
花芷又看向一众孩子们,柏瑜,时辰一到你们就去祖坟。
是。
眼神落到曾寒身上,花芷上前两步,小寒也想去?曾寒点点头,他姓曾,可在他心里他也是花家的人,花家人该做的事他觉得他也是该做的。
那便去吧,做哥哥的照顾着弟弟们一些。
一众孩子们挺起胸膛齐声应是,照顾弟弟的事他们已经是熟手了,都会。
赞赏的对着孩子们笑了笑,花芷往前院走去。
明明是家事,如今却被人利用起来成了尔虞我诈的场所,若祖母泉下有知心中可恨,又或者,会怨她不愿低头。
可她如何能低头!一旦她稍有退意,那些人就会如同吸血虫一般攀附上来,不将她的血吸尽不会放手!只有钢筋铁骨,才能将他们伸出来的触手一一敲碎,让他们知道疼。
想吸她的血?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她蛰伏时都不曾惧过,如今身后有皇上这张大旗,狐假虎威这一套她也会。
前院人气比平时要更足了几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清扫过一遍,还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一时半会也堆积不起来,下人来往穿梭做着各种准备,花芷定定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才继续拾步而行。
徐管家看到自家大姑娘正欲迎过来,一道人影比他更快,花姐姐。
小六同样穿着一身素白,花芷突然记起小六好像自打到了花家就再不曾穿过花色鲜艳的衣裳,多是和柏林一样的穿着,她让人准备的那些衣裳是如此,便是孙家送来的那些他也只捡着素色的穿,现在一想,确实是有心。
今日来的人怕是不少,你不如去孙家呆上一天?小六犹豫着问,我跟着去花家祖坟可以吗?花芷笑,自是可以,不过注意着些,上柱香即可,别让人找着由头参你。
小六脸上瞬间堆起笑意,是,我知道。
这时徐管家也走了过来,大姑娘,小的这就去开中门了?开吧。
花芷摘下暖手筒递给抱夏,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院子靠前的地方,面朝大门,看着中门缓缓拉开。
不一会,秦恭阳出现在视线内,来的不止他,还有秦家几个子侄,在他们身后,是数个下人抬着的巨大灵屋,花芷视线在豪华型的灵屋上边落了落,然后看到了灵屋后边的般若大师。
花芷徐徐一福,见过表舅,表舅有心了。
快免礼。
秦恭阳虚手扶了扶,看向这个不声不响就弄了这么大一出的表侄女,当时他就不同意和花家疏远,母亲却看不上花芷做买卖,硬是说服了父亲同意少通往来,谁能想到她擅做买卖,却不止擅做买卖,等到秦家反应过来时一切都迟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脱孝风波(2)秦恭阳面色和煦,就好像花秦两家还和之前一般亲厚,指着灵屋道:做好有些日子了,放到大拙寺沾了些香火,原本想着一道请般若大师前来,没想到你却早几日之前便派人请了,正好,顺道一块儿来了。
原来如此,还以为您和大师是碰上了。
花芷顺势走上前几步和般若大师见礼,这次又要劳烦大师了。
般若大师看了下她手腕上戴着的手串,温和的揖手宣了声佛号。
小女备了处静室,请您和其他大师去那里稍等,时辰一到便出发。
花施主有心。
大大小小的光头们随着徐管家鱼贯走远,花芷看向依旧站在原处的秦恭阳,外边冷,表舅也请先去歇息。
李德立刻上前相请。
秦恭阳也知晓不能太过着急,至少不能做这个出头鸟,笑着点头道:你也别在这院子里呆着,雪化在身上也难受。
是。
花芷本就是这般打算的,当即抬步走向游廊,这反应倒是让秦恭阳怔了一怔,他不会如母亲那般理所当然的认为秦家表示亲近了花家就该感恩戴德,来时就做好了会要说几句软话服个软的准备,见她这般听话反倒不适应得很。
但这样的怔愣也只是瞬间,秦恭阳心里转着念头边跟着李德去往待客的花厅。
很快,夏家、吴家、齐家的人前后脚的上了门,妇人由苏嬷嬷领着去了内院,男子则由李德引去花厅。
再之后陈达义的夫人来了,并带来了陈达义的动向,说是去点个卯就过来,估计比我慢不了多少。
陈先生有心。
然后是穆先生和郑先生,他们和花家情份不同,没去花厅凑热闹,反倒并肩去了族学,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把书房整理一番。
然后是沈家沈棋,陆家陆伯锡,姜家姜焕然,蔡家则是花琴挺着个肚子携夫前来,余夏生来了,柳家、彭家、齐家…等等等等,扯得上关系的来了,扯不上关系的强行扯上关系也来了,门庭冷落许久的花家竟有了点车水马龙的感觉。
反倒是朱家来得较晚,老夫人见着花芷就解释道:想着今儿要热闹,特意晚些来。
花芷向外祖母身后两位舅舅和舅母表哥表弟见礼,她没想到朱家会来这么多人,倒是不意外朱姗没来。
是很热闹。
花芷笑了笑,您别管这些,快去娘那里吧,她怕是脖子都盼长了。
净打趣你娘。
老夫人戳了她额头一下,难掩笑意,时辰差不多了,你去忙。
女眷跟去了内院,朱家两位舅舅也懒得去花厅,就在廊下站着,眼神皆落在指挥若定的花芷身上。
以前听娘打趣芷儿个矮不知随了谁的时候我还要争辩说芷儿不矮,如今瞧着确实不高,她身边的人哪个不比她高上一些结实一些。
朱浩诚笑,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以往怎么从不曾觉得她个不高?看着只觉得有意思没有半点心疼的兄长,朱浩东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得再多也没用,芷儿那么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兄长看得到秦家的得不偿失,却没想着他再这么下去就是第二个秦家。
不,也不会,以芷儿之行事,她只会把这个大舅从利益链里抠出去,待朱家其他人却不会改变,自诩聪明人的兄长没发现母亲这段时间凭添了多少白发,就连父亲叹气的时候也多了些。
暗暗叹了口气,朱浩东转头看向有了动静的二门方向,嫩崽子一样的花家小子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素衣鱼贯而出,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也不知里边放着些什么。
花芷也看到了他们,她却不上前,就站那看着柏瑜调摆。
花柏瑜明白长姐的意思,吞了口口水让自己心跳不那么快,对着出来的一众人团团一礼,然后走到般若大师面前郑重一礼,劳烦大师随我等前往。
般若大师仔细的看了看一众孩子,欣然应喏,去年今日他也见过他们,当时他们一脸茫然无措,而现在,他们眼神坚定有了担当,外间只传花家大姑娘点石成金,有天纵之才,在他看来大姑娘最值得被称道的其实是治家,花家之生气勃勃实乃少见。
院里已摆好灵茶贡果,香烟袅袅,随着道道梵声起,跪拜过后灵屋被小心翼翼的抬起,花家子两两一排手牵着手跟随其后,一路风雪中去往花家祖坟。
这一幕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便是来此之人饱含私心此时也觉心中酸涩,花家曾经名扬天下,清贵无双,到头来却只得一帮稚子撑门户,若花静岩泉下有知…可再大的震撼也会过去,待到院中安静下来,各人心思回神,这点酸涩也就压了下去,别家天大的事又岂会有自家的事重要。
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齐齐看向游廊下独占一偶清清冷冷的花家大姑娘,却无人率先打破沉默,如今谁不知花家大姑娘不好惹,刚才他们可还看到六皇子也混在了花家子中间,其中亲厚无须言表,眼下谁也不想去做那出头鸟被花芷记恨。
迎春快步走到小姐身边,奴婢问到了,公子们提着的篮子里是他们自己准备的一点小东西和写给老夫人的话,等祭拜过后他们会和灵屋一起烧了。
花芷有些意外,谁提出来的?他们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七公子提出来的,他听到四夫人和三夫人说不知秦家会不会多准备些东西,自家可要准备些,他就记着了,和众位公子一人准备了一份。
花芷捏了捏鼻梁,把那股酸意排解出去。
迎春将小姐的兜帽捂好一些,红着眼眶道:公子们都懂事,您没白教他们。
花芷笑,是啊,都懂事,以后也必将更加懂事。
那么,接下来就是她的战场了。
花芷看向和她遥遥相望的一众人,拢了拢披风走了过去,不就是你来我往的尔虞我诈吗?又不是没经历过,她花芷何曾惧过!第四百七十五章脱孝风波(3)沈棋看着渐渐走近的人,突的上前一步,今儿大姑娘定然分身乏术,不如先自去忙碌,我等无须大姑娘招待。
姜焕然看他一眼,也上前应和道:正是如此,我等无须大姑娘招待。
花芷眼神一缓,正欲说话就听得一道陌生的声音道:若大姑娘有心,我等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
花芷循声看去,夏家的人,应该是三婶的兄弟。
环视一圈,虽则神情上没有表露什么,眼神却骗不了人,花芷掩嘴轻咳两声,朝着沈棋和姜焕然点头致谢,然后道:来者是客,自是该招待,诸位里面请。
此时朱家兄弟也走了过来,花芷朝小舅摇摇头,朱浩东会意,拉住了兄长。
花厅内暖意融融,其他人一进来便都解了披风,花芷却只将兜帽放下,在外边这许久,此时只觉得骨子里都透着寒意,她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其他人不觉如何,沈棋却从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上看出来了些,顿时满心怆然,将花家从破败的边缘拉回来岂会不付出代价,曾经那个面色红润,和丫鬟开开心心过日子的大姑娘,没有了。
多谢诸位前来,祖母若泉下有知定然开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姑娘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当即有人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花芷看去,齐家的,老夫人心善,本就应享尊荣,我们自是得来尽上一份心意。
正是如此,本就是一家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姑娘你说是吧。
花芷端着茶盏驱散寒意,闻言抬头似笑非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是如此。
齐家的以为有戏,嘴快的立刻接了话,多数人却感觉到了花芷话里有话,心里都起了提防。
果然,花芷道:花家一损到底的时候,我瞧着对诸位可没有什么影响,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是我不做的?屋里一静,旋即有人道:多多少少都是受了些影响的。
那便是花家的不是了,给诸位赔个罪。
花芷放下茶盏,起身裣身一礼。
认罪的这般爽快?众人面面相觑,明明是按照他们希望的来,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呢?这时他们也回过味来了,要说在场的人里谁辈份最大,和花家又亲近,那还得是秦家,此时秦家不开口谁开口。
被这许多人眼神催促,秦恭阳只得轻咳一声开了口,大姑娘这般能干,又有容人之量,想来姑母在九泉之下也可放心了。
表舅谬赞,花芷担不起。
担得起,怎会担不起,数遍京城再找不出比你更能干的了。
花芷重又端起迎春换过一盏的茶,轻笑一声,表舅这般说,我倒觉着不像是在夸我了。
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秦恭阳眼神真挚,这话没半点水份,他不觉得亏心,在才知道搅动整个京城的第七部竟是出自花芷之手时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恐怕现在不止他好奇姑父是如何教出这么个姑娘来的吧!想到被父亲责备过后此时还在病中的母亲,秦恭阳在心里叹了口气,那次在食斋时花芷都算了秦家一份,若非母亲横插这一杠子,他现在又何必在这里拉扯这些,早和那朱家兄弟一般坐壁上观去了。
心里翻着这些念头,秦恭阳突然就不想绕了,芷儿,能否单独谈一谈?花芷讶异的一挑眉,这是想打直球?她还未表态,别人倒是先急了,咱们谁不想单独和大姑娘一谈,秦大人可莫仗着自己的身份抢跑!正是。
秦大人莫不是想吃独食不成。
妹夫和大姑娘素来亲厚,要谈也是我先才对。
…听了会他们你来我往的内斗,花芷笑了,你们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们谈?还是说你们决定了就好,我只能听从?花厅瞬时从喧闹到针落可闻,是了,他们便是争出个一二三来又能如何,花芷不同意照样没戏。
满室尴尬,而花芷也无意化解这种尴尬,照旧慢悠悠的喝着她的茶,身上总算有点热气了,这一时半会的她真是不想再出去被那冷风吹。
她是稳坐钓鱼台,其他人无不比她着急,不一会就有人打破了沉默,大姑娘,我们总归是自己人,有好事自是要先记挂着自己人是不是?花芷看向说话的人,面生,苏嬷嬷说过来自苏家,花苏两家确实是世交,祖父在时两家素有来往,可我记得祖母过世时苏家只派来了管事,还是个小管事,不知这一声自己人阁下说得可牙疼。
她也不等其他人再说,逐一掀了他们的遮羞布,邱家、胡家、唐家、刘家来的皆是派了小管事前来吊唁,人情薄上的是二百两,就像提前商量过一般,齐、夏、吴三家,正儿八经的姻亲,照样是二百两,除了吴家还派了个吴二爷过来,另两家同样是来的管事,你们现在来和我谈自己人?当我需要自己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怕粘上花家甩不掉?还是怕离着花家近了要吃挂落?花芷语气平静,明明是愤慨的话语,却无半分情绪波动,她甚至还面带笑意,花灵差点毁了名节,三婶派嬷嬷回去跪求夏家帮忙,夏家连门都没给开,这是自己人,我做买卖养家,说我抛头露面自甘为贱,这是自己人,明知花静性子,却还明里暗里鼓动她来娘家索要东西,这也是自己人,你们不要和我说自己人,这会让我觉得这是个贬义词。
喝了口茶,花芷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第七部在京城已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填满了,可下边还有的是坑,你们记起我这个自己人了,想通过我来走个捷径,可是很抱歉,我并没有把你们再当成自己人,所谓捷径在我这里,不通。
把脸皮扒得这么彻底,坐在这里的人还真是平生头一回,被点了名的更是又羞又恼,一时间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四百七十六章不欺少年打破沉默的还是花芷自己,我从不想过要对你们摇尾乞怜,靠你们的帮助来帮花家度过难关,所以刻意疏远也好,拉开距离也好,完全没必要,花家人我养得活,只是你们大概忘了莫欺少年,花家便是没了一切又如何,花家有人。
想到之前一众花家子明明小小年纪却已经颇有担当的样子,众人尽皆无言。
在各家小子还在想方设法逃离族学的时候,最大不过十岁出头,小的才三四岁的花家子已经在撑门庭了,如此早慧,又有花芷引导,谁又敢说他们将来不会有出息?而就在今天之前他们也只是想着要从花芷这里得个承诺,忘了老祖宗说的莫欺少年。
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不能放任情况继续这般恶化下去。
眼神再一次集中到了秦恭阳身上。
秦恭阳苦笑,秦家就是之前花芷所说‘抛头露面自甘为贱’的自己人,她没有点名已经是嘴下留情,眼下要如何再去开这个口。
叹了口气,秦恭阳道:不知此事可有转圜的余地?比起这个问题,我其实更好奇你们为何会认为我在那件事里有话语权。
花芷面露疑惑,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一个女人,一个罪臣之女有决定谁坐哪个位置的权力?众人一滞,好像…确实如此!便是此事是由花芷的脑子想出来的,可这毕竟是政事,如何轮得着一个女人插手?而且京中一直有传言皇上虽要用花芷却并不喜她,第七部若成是造福百姓的大事,如此大功,不说换回花家人,定也不会如此悄没声息,可见传言有一定的可靠性。
再一想她和朱家如此亲厚,朱家不要说往第七部安插人手,朱博文压根就没沾边,若花芷真有话语权岂会如此?便是有人觉得花芷没说实情,这番一想下来心里那股迫切也就淡了,但是他们如今半点不敢小看花芷,这事搁一边也得趁着这个机会修复关系,一个个开始闲话家常起来,时不时的就将花芷带进来,花芷的目的已经达成,游刃有余的和他们打着太极,直到苏嬷嬷进来。
小姐,都准备好了。
花芷点点头,起身团团一礼,小女需得去祭拜一番,怠慢之处请见谅。
大姑娘只管自便。
迎春上前将松松搭在肩头的披风系好,兜帽围得严严实实才示意刘香拉开门,主仆几人迎着冷风去往后院。
门一开一合,花厅里有片刻的沉默,不知是谁率先道:我怎么瞧着大姑娘身体像是不太好?刚刚大家都看出来了,屋里很暖和,他们皆是一进来就脱了厚实大氅,便是如此也觉得有些热意,可花芷从进屋到现在披风就没解下来过,手边的热茶更是一盏又一盏,无一不说明她身体有恙。
进屋后不曾说过半句话的沈棋突的道:大姑娘每隔半年便会前往阴山关,前不久她应该是又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阴山关路途遥远,如此奔波身体岂会不坏,这花芷行事有时候真是…让人服气。
我曾有幸和大姑娘同船去往南边,海味所需海鲜是大姑娘亲自去往浈阳选定。
姜焕然接过话头,却没有说出更多内情,那段时间的共处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隐隐也猜到大姑娘如今身体不好和那次受伤有关,女子长居于内宅,身体本就比不得男人,更何况大姑娘还受过伤,并且南来北往的跑,身体如何能不坏。
沉默中,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好久都再没人说话。
花芷去了正院,香案贡品都已准备妥当,花家所有女眷自行排列整齐。
花芷朝着长辈福了福身,站至最前面,看着灵位片刻,上前拈香点燃插入香炉,行三跪九叩大礼,其他人尽皆如此。
最后一拜后花芷没有起身,拿起酒盏将杯中酒徐徐洒于地上,祖母,您看到了吗?大家都好,祖父那里我瞒着了,每次都让人临摹了您的字迹写信带去,您别去祖父梦中露了馅,家中兄弟姐妹都听话,各房虽则心软了些却无坏心,该团结的时候也都团结,说起来我都想笑话您,您当年选儿媳妇的标准是心软吧,我娘就不说了,二婶三婶也都记吃不记打,也就四婶好点,之后还是得断了各家来往才行,免得让人拱火惹祸。
花芷抬头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我答应您的事定会做到,您不要有牵挂,安心的走吧。
再次一拜,花芷站起来转身面对众人,眼神从左扫到右,有人不由得低下头去。
大孝已除,守不守小孝端看个人意愿,不守祖母定也不会怪罪,今后的日子希望大家齐心协力,遇事时多想一想利弊,都各自去忙吧,不要怠慢了客人。
朱氏本想和女儿说一声让她忙完了去和外祖母说说话,可看着女儿已走向花琴也就算了,让丫鬟去告知了迎春一声自己先行离开。
花琴脸色红润,看着比之前胖了些,看到花芷甜甜的叫了声长姐。
花芷点点头,回屋去,别受了凉。
在家里就是天天让憋在屋里,难受,好不容易回来喘口气,长姐你就别赶我了。
花琴苦恼得不行,被婆家要紧是好事,可这种要紧方式实在是要命,她都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出过屋子了。
花芷让丫鬟扶着她上了游廊,院中还在飘雪,不安全。
看来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花琴低头抚着还不是很明显的肚子,轻声道:长姐你说得对,愿不愿意纳妾是男人的事,他若有心岂会让这等事来烦我,所以我就让这事烦他去了。
花琴笑容狡黠,和做姑娘时端庄的样子有些不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反正这些日子婆婆再不曾提过此事,夫君这些日子也不曾抬举谁。
挺好。
花芷笑了笑,真心为她高兴。
花琴崇拜的看了长姐一眼,公公让我向长姐道声谢,我觉得我才是最应该道谢的。
PS:不知道是不是太着急了,越修越不对,第二章我先不放出来,明天换一换脑子再修试试看,尽量上午放出来,其实这一章都不能忍,但是不想断更。
第四百七十七章各有成算第七部确实没有花芷插手的余地,她也不会把自己推到那风口浪尖去。
若是只做那个出主意的人,不要说皇上,就是其他人也要高看她一眼,再有其他事时能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可若她身陷其中,首先要想的是如何自保,弊远大于利,她自要做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可要说她真如之前在花厅所言没有半点办法,却也不尽然,朱家人无需削尖了脑袋往那里边挤,已经多年没能往上走一步的蔡家却有这个需求。
京中势力盘根错节,她如今织下的网作不了大用,在此事上合作一把却不难,最终姜家姜新德得到最后胜利,成为第七部的管事人,姜家投桃报李,助蔡家占了一席之地,而他们之后也将在运输一事上暗中相助从中使了力的孙家,便是文臣武将不相往来,又怎可能划分得那般清楚。
这些事花芷只起了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后来他们如何合作她没有再多过问,她倒没想着要让蔡家承她多大的情,能借此让花琴在蔡家日子过得舒坦就算是达成了目的,显然,结果不错。
安抚了花琴几句,花芷去了娘院子里,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向来软糯的母亲难得的沉了脸,小舅母正拍着外祖母的背顺气,大舅母尴尬的坐在那里,没一个人说话。
花芷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娘的逆鳞也不过是丈夫子女,父亲远在阴山关,她最近又没什么新事可让人嚼舌根,能让母亲如此的也就柏林了。
行了礼,花芷坐到母亲身边,像是无知无觉般道:等过了今天娘您准备些东西让林嬷嬷送去蔡家,花琴已经稳胎,该送菜了。
朱氏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是得准备了,你也该说说她,这种天气就该在家里好好儿养胎,摔着了吃苦头的还不是她自己。
是,回头我就说她。
花芷顺着应下,然后才抬头看向神情缓过来了些的外祖母,娘许久未出门了,明儿我送她回娘家住几天您觉得可好?当然好,若非今儿不合适,我都想一会直接将人带回去省了你的事。
朱老夫人心下一暖,都是明白人,岂会不明白芷儿是不想因柏林的婚事两家生隔阂,明明她才是最该气恼的,此时却仍在周全,真是…想到刚才的事,朱老夫人压下去的火气又有上升之势,这么拎不清,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朱氏愣神过后反应过来,欢喜之余又有些迟疑,我回去没问题吗?若是几房妯娌都想回你就不好拦着了。
花芷笑,她娘虽然简单却不愚笨,若她们的娘家都有朱家同花家的亲近我自是同意,可是显然她们没有您的福气。
朱氏笑得如同沾了蜜,娘不给你添麻烦,住一天就回来。
您是想让外人以为娘家不欢迎您回去不成。
朱家二夫人立刻掩嘴笑,就是,这许久未回哪能住一天就走,我今儿回去就把你的院子好好收拾一番,把屋子烘得热热的,让你住了就舍不得回,最好是住到过年去,让娘高兴高兴。
被抢了话的大夫人暗恨,此时却只能按捺下来,接过话头道:你院子里的东西都没动,平日里我就有让人打扫,什么时候都可住人,娘就盼着你能多回去几趟,可不能匆匆忙忙就走,娘您说是不是。
朱老夫人懒得理会两个媳妇明里暗里的机锋,看向外孙女道:住上几天我就让子文送她回来,要回去随时都可以,如今快过年了她就算再不能干也得在家里呆着,没的让人心里不平衡。
是,都听您的。
本就是临时起意,花芷自是没有意见,看着外祖母鬓角新增的白发,再看了眼互别苗头的两位舅母,她也无可奈何,晚辈不能说长辈的不是,更何况她们还不是花家人。
去祖坟祭拜的一众人近午才回转,在家中再做了一场法事后事情才算结束。
吃了一顿依旧素多荤少的席面,众人陆续告辞,花芷向徐管家交待一句,走向般若大师。
再次劳烦您了。
大师宣了声佛号,老纳很高兴能为故人送最后一程,倒是花施主看起来不太好,身体乃一切之根本,需珍重。
花芷双手合什应下,外人只道她是操劳亏损了身体,她也无需去解释是因为受伤,有芍药看顾,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今儿冬天是不好过,可只要这个冬天好好调理便能养回来,所以她也不是很着急。
亲自送走大师,花芷去往书房,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在被徐管家带来这里后秦恭阳心里隐隐就有着喜意,该下的面子早已经下完了,特意将他留下总不会是还要单独再扒他一顿脸皮。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看向门口,帘子打起,花芷走了过来。
表叔。
快免礼。
秦恭阳虚扶一把,想到之前其他人所说便不着痕迹的观察起来,果然如他们所言,便是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花芷依旧没有解下大氅,并且还捂上了汤婆子。
表叔之前说要谈一谈,那我们便谈一谈。
秦恭阳心下一喜,当即摆正了神情道:你可能不信,其实从始至终父亲都不曾想过要疏远花家,父亲和姑母一母同胞,自小要好,得知姑母去世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后来更是亲自领着我们前来吊唁,秦家上下戴孝足有四十九天,芷儿,你不能因为母亲做的糊涂事就否定我们两家之间的情份。
正因为记着这些情份,我才会留下表叔。
花芷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汤婆子,眼神落在虚处,秦家所为我并没有太多想法,谁待我好我就待谁好,谁亲近我我就亲近谁,不过如此而已,知晓秦家的打算我也不过是替祖母伤心了一下,然后该如何还如何,表叔知道的,我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想这些,可祖母,大概是不想两家疏远至此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秦家破冰闻言秦恭阳心下一定,便是两家仍不可避免的有隔阂,可总算不会更坏。
来时父亲曾说不要勉强,不过我却觉得有些事还是需得说开,子女不言父母之过,这件事上却着实是母亲行事太过伤人。
秦恭阳将腰间玉佩握在手心把玩,秦家擦着边的讲勉强也算皇室姻亲,母亲出身皇室旁支,将皇家那一套规矩全带到了秦家来,因着花家清贵,她平素对姑母也高看几分,便是后来花家倒了她也没有轻看,她看不起的,是商人,在她眼里,商人乃贱藉。
花芷笑,有些了解那个平素没什么来往的舅母了,若她清高穷苦的活着,最后高风亮节的死了大概能得她一句赞赏,可是她为何要去得一个与己无关的人称赞?秦恭阳岂会看不出她的不屑,叹了口气,道:母亲行事自有她的一套规矩,平时也少有出错的时候,父亲信任于她,以为她在和花家来往之事上也会处理妥当,却没想到会让事情走到这一步,今儿父亲本想亲自过来,只是实在觉得没脸面对姑母才让我带着家中子侄过来,说起来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父亲对母亲这般疾言厉色。
花芷不欲探究其中真假,既然对方给出了这样一个非常说得过去的解释,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说来说去她要的也就是秦家的这个态度,祖母在时和娘家亲厚,但凡有可能,她也不想在她刚走就断了两家往来。
改天我登门向舅公请罪,是我做小辈的小气了。
过去了!秦恭阳心下一松,笑容都轻松了几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是秦家有错在先岂能怪你,不过你若能登门父亲定然高兴,就是母亲的病也能好了。
舅婆病了?心病罢了。
不想花芷以为他拿此事说事,秦恭阳一句话带了过去,不欲细说。
他这个态度反倒让花芷多了分好感,她表达好感的方式也直接,当即说起了秦家最关心的事,秦家现在再想从第七部分一杯羹已经迟了。
京城这边确实是迟了,可下边还有机会。
花芷摇摇头,以我对大庆官场的了解,下边的人必是京城这边已经把持住第七部的各方角力,秦家如今想下场只会引来那几方势力的联手,没必要。
秦恭阳自是知晓这些,他在家时和父亲已经商讨过许多回,他们想的也不是单打独斗,自成一派,和蔡家不能合作?花芷看他一眼。
秦恭阳笑,你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便是有人有所怀疑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本就什么都没做。
花芷唇角微扬,若秦家只是小家族,可行,可秦家便是这些年有些沉寂底蕴也在,如今第七部几方势力已经平衡,再装不下一个秦家。
秦恭阳眉头紧皱,芷儿说得在理,各方都不会允许秦家打破平衡,可秦家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秦家已有颓败之势,必须及早止住。
芷儿你脑子好使,给表叔出出主意。
花芷没料到他这么光棍,第七部确实不合适了。
秦恭阳摇摇手,不是第七部,你说说秦家该朝哪个方向使力?把铺开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花芷倒是有了个想法,表叔可知炎国粮食能种三季?炎国年年拿粮食朝贡,确有耳闻。
我和人合计着想试试双季,之前已想法子从炎国弄了些人回来,我从中转圜一二,让秦家接手此事。
秦恭阳心下一喜,若事情能成乃是功在社稷,秦家自是有大功,不过粮食素来归属户部管,朱家真能放手这个天大的好处?此事还在尝试阶段,并未归到户部,外祖父那里我会去说,若秦家有心此事需得寻个有点本事的人来接手,别只顾着抢功劳,也得事情办成了才有功劳。
我明白,回去我就和父亲商量。
秦恭阳语气郑重,不论事情成与不成,秦家都记着芷儿的情份。
有了方向,秦恭阳再坐不住,当即起身告辞。
花芷也不留人,正欲送人出门就被阻止了,怕冷就别出屋了,冬天病了难熬,多注意身体。
花芷收下了这份好意,福了一福道:表叔慢走。
帘子打起又放下,花芷塌了肩想去桌上趴一会就听得帘子又被打起,她下意识的立刻直起腰,回头见是晏惜肩膀又塌下去了。
顾晏惜失笑,等身上寒意散了些才走近,看样子和秦家破冰了。
总要看在祖母的面子上。
花芷没什么形象的把汤婆子抱到胸前捂着,看他连大氅都没披就问,来很久了?一小会,你应了秦家什么事?瞧着秦恭阳很高兴。
正要和你说这个,金阳那边需要许多人手,我想着不如将跟进双季稻的人手抽调回来,双季稻交给秦家去做,反正七宿司做什么皇上都认为理所当然不给记功。
在只有彼此的地方顾晏惜也不端着,长腿一伸,身体往后靠着让自己舒服些,闻言便点头道:再好不过,七宿司人手有限,不是非得七宿司出面的事上我都打算交出去,秦家接手这事倒也合适。
开始着手准备金阳之事了?我想趁着年前年后这段人流流动期光明正大的让他们进入金阳,只有这个时间点才能让他们不那么提防。
花芷把下巴都抵到汤婆子上汲取温暖,边想边点头,年前年后走亲串户的人多,确实是个入城的好机会,想好让谁做面上的主事人了吗?还在考量当中。
顾晏惜看她一眼,变魔术般变出一副纸牌来,花芷脸色一喜,做出来了?仅此一副,你觉得好了才继续做。
把汤婆子放到腿上,花芷接了纸牌一张张翻看,感觉还不错,牌叶子也硬挺,不刻意破坏的话用上几日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牌叶子再小一些,这样有点太大了,一手拿不下。
还有没有别的问题?花芷又把牌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只想到这个。
行,你在背面划拉个大小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第四百七十九章亲上了花芷随手画了一画,放下笔道:我让下人在做另一种牌,等做出来我瞧着好了你再去找人大批量做。
比这个纸牌难做?对,材质的选择也比纸牌多,低廉的可用木材石料,也可用玉石做了专供那些贵人。
顾晏惜点头应下,两人谁也没提要往宫里送,他们就没打算让他人知晓这事是他在后边主导,宫里如今已经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便是皇上那里他也没有细说。
觉着汤婆子已经不那么热和了,花芷想着自个儿堂堂一个现代灵魂和自己的恋爱对象共处一室却连点亲亲我我都没有就有点委屈,偏偏晏惜还是为着她的名声着想,好么,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还不行?汤婆子往桌上一放,花芷伸出双手,冷。
顾晏惜一愣,反应过来后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样的阿芷实在是…可爱,对,就是可爱,平素用不到她身上的词这会再合适不过。
他当然是要满足的。
顾晏惜走过去抱小孩一样抱起她,然后自己坐到椅子上,将身高比起他来堪称袖珍的人抱在怀里,又用她的大氅捂严实了,明明是第一次做这些事,看起来却半点不生疏。
身体怎么还是没有好转?这几天我找个由头让芍药出宫一趟。
她来看了也还是要养着,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变坏,只是想要好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背靠火炉,花芷舒服得不得了,这样的温暖哪是汤婆子可比的,不过让她出来一趟也行,有段时日没见她了。
顾晏惜蹭了蹭她头顶,附耳低声道:冬天难熬,皇上如今轻易不许芍药离他远了。
他又病了?前儿在皓月那里着了凉。
顾晏惜摸了摸汤婆子,重又捞过来放到阿芷手边,再用大氅捂住。
说到皓月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来,她最初以七星教主这个身份在外行走时是有点本事的,我曾怀疑她是天师,或者会医术,她用来吸引教众的那个圣水你让芍药的师傅查过是有药效的,后来有没有查出她的身份?一直不曾查实,就好像真如她所说是从山中出来入世历练来了,查到现在也只查到她突然出现在豫州下边的一个村子,而那村子的后边就是连绵群山,从一开始她就算计好了自己的出身。
她还曾说她的姻缘在这尘世当中。
花芷笑,她如今入宫为妃,正要认真算起来妃也是妾室,难不成这就是她的姻缘不成。
她出现得太巧了,身份也不清不楚,我才一直怀疑她和朝丽族有关。
花芷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是朝丽族人,但一定是个有心人,她向你毛遂自荐时说的是自己擅卜算,能助你,你当时的身份是七宿司首领,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可为什么是你而不是皇子?七宿司首领看着位高权重,可谁都知道你是孤臣,皇上不会允你过早娶妻,而且她说的是能助你。
花芷抬头看他,助你什么?夺位吗?顾晏惜捂住她的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花芷扒拉开他的手,这里又没外人。
她认定我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把她的手重又放回去捂着,顾晏惜说出自己的发现,她不止一次暗示过此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有没有可能…她曾经经历过这些?顾晏惜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庄周蝶梦?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其实如果没有我,她说的那些预言都有可能成真,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吗?我更相信你是一个变数,一个对大庆,对我,对花家来说最好的变数。
顾晏惜低头抵住她额头,声音带着些许暗哑,没有你,花家可能已经元气大伤,小六可能真如皓月所说早夭,吴永可能早已经中毒身亡,我依旧天南海北的收拾烂摊子…有什么理由怀疑你呢?你让如此多人受益,付出代价的却只有你自己。
说话的热气喷在脸上,眼神相对,花芷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没有泄露什么,心里却因着这份信任填得满满当当,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因为压得低而显得软糯,我得到你了啊,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划算的买卖!顾晏惜蹭了蹭她额头,忍不住又亲了亲她挺翘的鼻子,再往下,落在唇上。
花芷全然敞开自己,没有任何抵抗,顺从的主动张开嘴唇相迎,两人唇舌交缠,不显暧昧狎昵,满满都是温馨深情,就好像两人本该如此,理所当然就该走到这一步。
阿芷…额头相抵,顾晏惜叹息似的轻喊出声,他答应过花家人会发乎情止乎礼,可是他好像高估自己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和阿芷亲昵。
轻喘着,花芷神情间满是一点也不矜持的笑意,相识年余,总算亲上了,她都觉得好不容易!要是在她之前那个时代,床单都要滚烂了!本还觉得自己猛浪了的顾晏惜看她这模样实在忍不住闷笑出声,他的阿芷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的人了。
花芷抬手点了点晏惜的嘴唇。
顾晏惜笑得眼里都要滴出蜜来,给你,都给你,快带走,不退不换。
花芷哼哼两声,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哪里用得着退,真要断拍拍手就能一拍两散,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她就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反正皇帝没几年好活,她和晏惜的日子还长得很。
以后花家是继续关紧门户还是和各家走动起来?能走动的也没几家,而且一屋子女人,总去外边走动也不合适,还不知要招惹多少口舌,倒不如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过也无需避开就是,哪家红白喜事该去了就去,总要不失礼。
顾晏惜也这么想,不避开也不过于活跃,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两人腻腻歪歪的轻声说着话,顾晏惜被难得示弱又撒娇的阿芷勾得满心满眼都是她,只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献给她。
第四百八十章议亲事(1)雪一下就是四天,没有清理的地方一脚踩下去直没大腿。
各家各户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铲雪,屋顶上的院子里的都得清理掉。
花芷穿得球一般走出门来看着这一派热闹的景象脸上便有了笑意,大家都这么朝气蓬勃,挺好。
请安声此起彼伏,花芷点头回礼,边往前院走边听着迎春禀事,林嬷嬷一早就回来了,说是雪大,路上不好走,朱家留大夫人在家多住两天。
她可回转了?不曾,就在二门那候着。
林双果然在二门那,花芷将她带去了书房。
她不在家的那些日子书房和旁边的房间打通了,书柜也已做好,书总算能放得下了,进去就是满室墨香,这是花芷最喜欢的味道,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在花家藏书楼时的日子。
以前就常呆这屋里,如今她算是在书房扎根了,大小事皆是在这里处理,丫鬟管事进进出出,全然不像别人家的书房那般等闲人不得入。
发生了何事?花芷抬头看向林双,她也算了解娘身边这个能干的嬷嬷,若不是有事不会刻意等在那。
林双低头禀报,起因还是六公子和表小姐的婚事,自从脱孝那日朱家大夫人说漏嘴,让夫人知晓了其中缘由后夫人就很不高兴,便是回了娘家也没有和她亲近,夫人也不想引得娘家起纷争,和二房索性也远着了,不掺和她们之间的争斗,可是昨儿表小姐却避开其他人找到夫人说了些不太着调的话,夫人不和小辈计较,只说此事由大姑娘您做主,表小姐大概以为夫人是推脱,很是说了些气话,事情…闹得有点大,老夫人知道后当场就晕倒了,夫人本想今儿回的,只得再留几日。
花芷捧着热茶也不喝,气话是针对我说的吧?林双不好搬弄口舌,可她的沉默就已经是默认,花芷笑,却也不意外,她那个娘是爱哭了点,软弱了点,没主见了点,可对子女却是爱护的,哪能听朱姗说她不好。
外祖母情况如何?就是一时气急攻心,大夫说是要养上几日,不能再动气。
我就不过去了,免得让大家都难堪,你和娘说,让她安心侍奉外祖母,其他事无需放在心上,过几天我去送年礼时正好接她回来。
是。
看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林双退了回去。
迎春到门边把帘子捂严实些,神情有些愤愤,表小姐也是奇怪,这桩婚事又不是我们花家要退的,她若不愿找舅太太去啊,去欺负咱们夫人算怎么回事。
不过是怪我招惹是非害她婚事告吹罢了,反过来想她是真心想要和柏林结亲,其他不说,这份真心倒也有点份量,若非真的看重,朱家教出来的姑娘不会连教养都丢了。
您还替她说话,能将朱老夫人气得昏过去的话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难听,您也不心疼心疼自己。
迎春过来替花芷解了大氅,立刻又将毯子捂在她腿上再使劲儿的往上拉,花芷都觉得她往后一躺就能睡了。
外祖母会教她做人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也总有那么几个拎不清的人,她是几记直拳把人打听话了才让她们老实不敢作妖,朱家…花芷摇摇头,只要大舅母的心态不改变,朱家以后还有得闹。
帘子掀起又立刻放下,苏嬷嬷递上一张拜帖,小姐,余家管家送来拜帖,人在门房等着。
余家?花芷长眉一挑,接过来瞧了瞧,执笔回帖。
去把三姑娘找来。
花灵就在旁边房间看帐本,来得很快。
花芷也不和她拐弯抹角,示意迎春将拜帖递给她。
花灵看到内容脸就有些红,如今孝期已过,余家登门是为着什么事大家都心里有数。
我应了明日之请,此事成与不成看余夏生,也看你,三妹,我应允过你,你若不愿没人能勉强你。
花灵抓着拜帖的手指都泛着白,她没想太多,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想,长姐,我不想离开京城,我胆小,怕离家远了会被欺负,也怕被锁于内院娘家有事我都不知道,我娘耳根子软,被人哄上几句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我也担心她做出对柏瑜不利的事情来,我在家总能多看顾几分。
声音有些抖,意思却表达得分明。
花芷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若是能不离开京城就一切好说是不是?花灵脸飞红霞,自己谈自己的婚事,太羞耻了,可她还是鼓起所有勇气点了头,那个男人很好,她不想错过。
行,我心里有数了。
次日辰时过半,余夫人由余夏生陪着如约前来。
毕竟是花灵的婚事,花芷请了夏氏一起出面,两人迎在廊下,互相客气见礼。
余夫人白净秀气,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第一眼瞧着不像是要强拔尖的人,当然,也可能是绵里藏针。
礼让着进了花厅,丫鬟奉了茶悄无声息的退至一边。
余夫人眼神似无意般扫过她们,最后落在花芷身上,她曾经京城呆过数年,自是知道花家,知道儿子心仪的是花家女她心里便没有拦阻的想法,便是如今花家大不如前,可这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花家的底子还在,待嫁的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本想着稍作打听那姑娘性情,若过得去就定下此事,却不想来了京城根本无需去打听,往茶楼坐上半天就能听着不少和花家有关的事,虽则说的是花家大姑娘,可她也担心长子看上的三姑娘会不会受大姑娘影响。
大姑娘这样的姑娘自是千好万好,可却不适合为媳,余家要是来一个这样的她怕是吃不消,若真是如此,便是儿子再喜欢她也不会允下这桩亲事。
不过亲眼见着声名赫赫的大姑娘却觉和传闻有些不同,看得出来非常有主见,眼神坚定,应也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人,可传闻中的凶狠霸道独断专行等等那些一时半会的却也没出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议亲事(2)余夫人在观察花芷,夏氏却在打量余夏生。
昨儿才从女儿那知晓她的亲事有了着落,今儿人家就上门了,她自是不高兴的,女儿的婚事却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换成谁都要有想法。
可在知道对方不但是今届举人,家中情况还非常不错后这点不满也就散了,便是让她自去寻摸也难寻着这样一门亲,灵儿之前的事虽说解决了,可事情到底是发生了,对名声怎会无碍。
若能和余家定下,算得上是灵儿最好的归宿。
心里一着急,迫切就带了出来,眼神时不时就落在余夏生身上,余夫人岂会看不出,她理解为人母者的担心,但是对比之下就更显得花芷不凡,一个当家人,正该如此宠辱不惊。
短短片刻的互相打量后,花芷起了话题,几日不曾出门,也不知积雪清理得如何,余夫人来时可顺利?积雪倒是清理得差不多,就是哪哪都是湿的,你瞧瞧我,连衣裳都是穿着半新不旧的,新衣可不敢穿,溅上点泥印子还不够我心疼的,大姑娘可不要嫌弃。
花芷自不会当真,只是这样表亲近的话她自是要接下来,您瞧瞧我这身,还不够您的新呢!这以后要是走动得多了您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巴不得您随便穿一身来,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换大衣裳,随便穿一身和您自自在在的说话。
下次来我可真这么干了。
余夫人掩嘴轻笑,一来一往之间两家便亲近了许多。
夏氏在一边陪着笑,并不冒然插话,她们妯娌虽则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也都有共识,凡是大姑娘要做的事顺着她的意思去就是,她总是为着大家好的,眼下也是,不声不响的就给灵儿谈来这么一桩婚事,她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万不敢破坏了。
余夫人瞧了眼明显在紧张的儿子,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主动提起了来意,我这长子自小在祖父跟前长大,性子全随了他祖父,正直是正直了,有时候却也太过天真。
若因着这天真只是吃点苦头就算了,吃一垫长一智,总会越来越长进,可官场又岂会只有苦头吃,一个不好就得连家里一起折进去,然而这次来京城她却发现不过几月不见,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长子竟然稳重了些,套了套话,才知道影响他的竟是一场清谈会。
她不曾亲眼所见那是个怎样的场面,公公却道花家后继有人,还不曾见着花灵就放下话来要允这门亲事,她也相信,跟着花芷有过这种见识的花灵便是没有长姐出色也绝不是胆怯出不得众的人,真要论起来她更怕她胆子太大,给家中惹来祸端。
叹了口气,余夫人又道:没想到来京城一遭这榆木疙瘩竟然开了窍,眼光非常好的相中了花家的姑娘,听闻大姑娘是爽利人,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不知花家对此事如何看?花芷笑得端庄,余先生百里挑一,以后必定前程远大,我却想问一句,你可真考虑好了要求娶花家的姑娘?余夏生毫不犹豫的点头,是。
如无意外,你明年必定高中,观余先生之才说不定能得中头榜,先生就不担心会受花家拖累,到时于前程有损?不担心,祖父曾说我的性子在下边磨上几年会更好,既然如此,无论把我放到哪里都可。
…花芷失笑,这还正好了不成。
余夫人也是一脸无奈,底子也掏得太干净了。
之前我问过三妹妹对此事如何看。
余夫人挑眉,听着可和传言中的霸道独断专行不符。
她希望能留在京城。
花芷看向余夏生,她不想抛下娘家自去享受富贵,不想远远儿的嫁了,娘家出了什么事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她其实就是被吓到了还没缓过来。
大姑娘。
夏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切,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替她做主了就是。
花芷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我自要替她多想一想,但是余夫人今儿前来应也是想多了解三妹一些,三妹有同甘共苦之心,我却也想她能顺顺当当的走上她的人生路,其他的事自有该管的人去管,该担当的人去担当。
余夫人见识到了花家大姑娘的厉害,不过只言片语就让她对花灵多了几分好感,一个愿意和娘家同甘共苦的姑娘比拼了命想要甩掉落魄娘家的姑娘好了太多,花家和贺家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三姑娘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便不该被耽误了,若亲事定下,自然是余先生在哪她在哪,由不得她说留在哪里,我花家还没有没用到需要她一个出嫁女来牺牲自己的地步。
余夏生态度郑重,祖父说我需要去下边磨一磨方能走得顺,但我一定会回来京城的。
余先生有这个心便好,虽说不拦三妹的姻缘,我也盼着她能离我近些。
花芷看了迎春一眼,迎春会意,出去了一趟。
等余夫人告辞离开时便看到了着一件素色大氅从游廊那头缓缓走来的花灵,个子高挑,眼神清正,长相正应了她的名字水灵灵的,一身素白映衬得她更显俏丽,但是最招余夫人喜欢的还是花家女自带的那身书卷气。
夏氏招呼她过来,来见过余夫人。
花灵裣身一礼,小女见过余夫人。
余夫人上前将人扶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当即将准备着的礼物拿出来放到她手上,握着她的手笑容温和的道:我家里还有个比你小上三岁的女儿,她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你若是不嫌弃,明儿我让她过来找你玩。
是,家里还有几个姐妹,夫人只管让妹妹来便是。
好,好。
余夫人拍拍她的手,转而看向夏氏,久不来京城,如今已经不甚熟悉,要置办些年礼都不知去哪里好,不知夫人有没有闲去陪我走动走动。
第四百八十二章说不定,就幸福了呢夏氏下意识的看向花芷,花芷点点头,年余未出门,三婶正好也出去透透气。
余夫人真切的感觉到了花家做主的是谁,面上却恍若未觉的道:那明儿我送了我家那淘气包过来咱们就出门?夏氏当即应下,心下有些雀跃,不止是因为灵儿的亲事有了着落,也是因着她真是一年多未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余夫人突然笑了,回头一想,竟是全程被那花芷牵着鼻子走了,当时她却半点未觉,而且相看相看,她到最后才见着了花灵一面,她完全相信,要是之前相谈之时没有让花芷满意,她根本不会让自己见到花灵,虽则厉害,对家人却也是真护得紧。
霸道吗?确实有点霸道,夏氏那时的反应也证实了花芷的确独断专行,可身在其中的花家人未觉得有什么不好,还都挺信服,可见花家需要这么一个霸道且独断专行的人,若是各干各的各不服气,花家早散了。
结这么一门亲,好似也不错。
至于花芷说的那些弊端她却不看在眼里,花家是有看不得他们好的政敌,可也有朱家那般始终站在他们一方的亲朋故旧,站队六皇子也没什么可说,只要踏入官场谁也避不开,与其让夏生去为别人冲锋陷阵倒不如让他跟着花家走,大姑娘总不会看着他吃亏。
这边想得透彻,那边花芷也打发了夏氏,带了了花灵回花厅说话,你留心些,她送女儿过来怕也是为着多了解你。
我知道。
花灵抿了抿唇,低声问,长姐,这是…定下来了吗?找个日子换了庚帖就差不多算是定了,不过成亲的日子恐怕要往后延一延,需得先把你二姐的婚事定下。
花芷揉揉额头,可明年春闱过后也不知余夏生会被如何安排,若是外放…那就需得在他外放之前成亲才行,具体如何再看吧。
花灵猛的抬起头来,长姐,我说过的,我不离开京城!讲点道理,外放还是留京是余夏生能决定的吗?便是真的外放以后不能回来?有的人就是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花灵站了起来,长姐,我不嫁了。
你得嫁,三妹,余夏生很好,和这个人比起来那些外因都算不得什么。
花芷语重心长的安抚还没嫁出去就先慌了心神的花灵,便是外放他也会回来的,有我呢!花灵看着笑意温柔的长姐,突的上前抱住了她,怎么能这么好呢?明明是姐妹里最瘦小的一个却替她们扛起了一片天,让她们觉得便是天塌了也绝对压不到自己身上。
花芷有些意外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却也不推开她,拍拍她的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想着把人这一生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若能安然一生自是皆大欢喜,如果不那么顺心顺意也无需灰心丧气,花家总有你的一席之地,任何时候你都不会无家可归,成亲是喜事,可多点期盼,说不定…就幸福了呢?眼泪无声的落下,花灵用力点头。
安抚好了一个,花芷还得想着花辛的婚事,放在别家庶女的婚事没那么多讲究,可哪怕是为了团结眼下她也得一碗水端平,只是余夏生这样的男人不多,花家想再寻摸一个怕是不易。
顾晏惜抱人上了瘾,过来便将人挥退,抱着人坐到自己怀里。
人肉坐垫自是比那椅子好多了,花芷满意得挪了挪让自己更舒服,翻完一本帐本后就细细碎碎的说起了家里妹妹们的婚事。
花灵的定下来了,花辛的还在寻摸,花蓉还小,倒是可以缓一缓,可旁支还有几家呢,有几个退亲的,还有几个也到年纪了。
花芷愁,媒婆都没我忙。
顾晏惜闷笑,媒婆都有痣,我给你点一颗?花芷斜眼看他,你想点哪?顾晏惜伸手指点了点左边嘴角,又换到右边嘴唇上边,滑到脸颊,最后落在眉心,这里。
花芷这才满意了,要敢说点嘴角她肯定要给他点上。
我手底下有的是光棍,但是花家的夫人们估计看不上他们。
花芷立刻就想到了陈情,可她也只能想一想,就如晏惜所说,花家的夫人们不会同意,花家败落的时间不够久,再加上她掌家后就再也没有缺过银子,没有受到多少磋磨的她们还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显耀的身份,是不会将闺女嫁给侍卫的。
算了,我先过个好年吧。
花芷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长匣子递给他,面上有些得色,今年蘑菇的分红,里边有一份是给芍药的,你给她收着。
顾晏惜也不打开看,直接又放了回去,你拿着。
恩?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回头我把世子府的库房钥匙拿给你,你来给我当家。
花芷捧起他的脸,我得看一看你的脸有多大,无媒无聘呢,就想着我给你当家,不要。
真不要?不要。
听她口气顾晏惜便知不是推脱,阿芷是真的不愿意要,我以为我们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
我什么时候和你客气过不成。
花芷往他怀里缩了缩,是不想多费心,养好身体更重要是不是?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顾晏惜当即不再提,但蘑菇的分红他还是没拿,他是真不缺钱,光是卖冰他今年就大赚,实在无需添头了,至于芍药就更不需要,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他的世子府,她想要什么想都只需列个单子,马上就会有人准备好送到她手里。
本想让芍药出来给你看看,皇上不放人,于老可能在年前能赶回来,到时芍药就可以脱身了。
听芍药说于老那个方子只差这一味药了。
恩。
两人不再说话,芍药那一身的疤痕能去除当然最好,但他们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毕竟那伤实在是太深了些,以花芷的眼光来看,整容恐怕都修复不好。
PS:都忘了今天进入十一月了,姑娘们,保底月票给空空啊!第四百八十三章朱家事(1)随着几天的走动,花灵和余夏生的婚事差不多已是板上钉钉,可为着花辛想,花芷和三婶谈过后为表诚意亲自去了余家。
余家很是意外她的到来,若是为着婚事,怎么也该是余家人上门才对。
花芷素来不爱七弯八拐的说话,见了礼后但直接道明来意,花灵前边还有个姐姐,便是为着家中和睦也不能先定下三妹的婚事,之前我便已让蔡家和朱家的长辈帮忙相看,年前年后的应该也会有个准话,还请夫人体谅,走礼的时间稍往后推一推,不会耽误很久,请夫人放心。
上边何止是一个姐姐,分明有两个,余夫人看着压根把自个儿给忘了的花芷心就已软了几分,哪里能说得出不行的话来,无妨,三姑娘本就年纪不大,多在娘家留上些日子也好,待出了门子就是大人了,以后想撒娇也没了那个心境。
您看得明白。
花芷起身福了一福,多谢您成全。
余夫人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坐下,早晚的事罢了,也不耽误我什么,只是大姑娘也该知道若是我儿高中,之后若被派官婚事怕是得仓促些,不过大姑娘放心,我儿年已十九,他的婚事所需我已备了数年,除了日子上要赶上一赶,其他方面定不会轻慢半分。
是,我之前已有和三婶谈过,三婶也知这事不由人,不会有意见,嫁妆方面我会紧着些准备,时间仓促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再如何花家也不会寒酸嫁女。
有了这话余夫人自是满意,便是之前尚有担忧来了趟京城也放心了,花家如今还真是不缺银子,不至于连像样的嫁妆都准备不起。
又定下一些细节,花芷便起身告辞,余夫人欲留人她也婉拒了。
离开时余夏生出来相送,他待大姑娘本就敬重,如今身份不同了那份尊重却没半分改变,余夫人看在眼里,心下明白儿子代表的其实就是相当一部分读书人对花芷的态度,做为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殊为难得。
只是,代价却是她的一辈子。
马车径直往朱家行去。
途经云来酒楼时花芷掀开帘子看了看,眉头不由得扬了起来,怎么瞧着生意差了许多?是。
迎春如今接触的就是买卖上的事,圈子里的消息再灵通不过,自从白二老爷分家离京后这酒楼就落到了白大老爷手里,白大老爷身在官场哪有时间管这些个买卖,白大夫人在这方面的能力也不过尔尔,全都交给了信任的管事打理,据婢子所知,不止这里买卖不行了,白家其他的买卖也都差了许多。
我记得云来酒楼的掌柜挺有本事。
迎春捂着嘴笑,白二老爷也不是个吃亏的,分家时便说那些管事都是他带出来的,他要带走,白家那些铺面的管事走了大半,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败落了。
…这个墙角还真是挖得好,有人,其他方面亏一点也都能忍了,你注意着点小道消息,若白家有意把这铺面估出我要买下来。
迎春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与其砸在手里倒不如估出去得个实在,不过,白家会不会不估只租?其他铺面不一定会卖,但是这里只能卖。
花芷摩挲着汤婆子,这个铺面的位置非常好,高度又是京中少有,租金必定不菲,一旦投入就是大笔银钱,只有买下来才能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买卖,不然谁家租着不得担心白家租着租着要收回去?迎春代入自己想了一想,点头,是,除非还是做酒楼买卖不做半点改动,不然前期投入少不了,谁租着也不安心,不过估出的话怕是会有不少人想买。
你还想着捡漏不成。
花芷点了她额头一下,白家也不傻,只可能价高者得。
若是这样的话咱们还真不能露面,不然您的名头一摆,价格不得翻着倍的涨。
到时我看看找谁出面。
这方面花芷还真不敢小看自己,第七部的事和她有关的消息传开后她点石成金的名头越发响了,她看中的铺面别人指定得抢。
***朱家已经得了她今儿会过来的消息,老夫人不欲和外孙女耍那些个心眼子,不顾劝阻执意起了床,还特意上了点胭脂水粉遮了遮病容。
娘,您用不着这样的,芷儿最是记好的人,您和爹待她如何她心里都记着,不会因着这点事就和您生分,您也别和她生分。
朱氏巴巴的凑在娘面前心里难受得不行,明明前几日还精精神神的,这一倒,整个精气神都像是抽走了,人上了年纪就病不得,一病就看着老了。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就是知道芷儿好我才应该如此,情份从来不是一尘不变的,耗掉一分就少一分。
娘…你这个做娘的还不够我了解芷儿。
老夫人叹气,像是满足又像是无奈,她啊,受不得别人对她好,谁对她好她就拼了命的将人护着,如今她里里外外管的事够多了,我哪里还舍得她再来操心我这头,你回去后也不要说娘家这些事,他们虽然各有心思大面上都还过得去,更何况你爹还在,我也还没死,乱不起来。
朱氏眼泪叭哒叭哒的就掉下来,她这几天一直在后悔不该回来,不回来就看不到曾经那么护着她的兄长眼里那些心思算计,看不到她那两个曾经亲密的兄弟如今互相提防,太难过了。
抹去她的眼泪,老夫人想骂她没出息,可心里却奇异的生出一种女儿还是这么没出息真是太好了,三个儿女里至少有一个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哪怕她爱哭,胆子小,没主见,可她也没有学会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真的很好。
我这辈子是想不透了,就你和女婿那么个性子到底是怎么生出芷儿那样的女儿来的,我瞧着柏林也不像你们。
娘!哪有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
朱氏又羞又恼,想到儿子又老实交待,柏林其实一直是芷儿带着的,她可惯着柏林了。
…朱老夫人真是半点都不觉得意外,如果惯能惯出这么个子孙来,她很愿意把朱家的子孙都送芷儿面前去让她惯着。
第四百八十四章朱家事(2)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随着外屋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花芷由朱家的丫鬟侍候着换了双鞋,又把厚重的大氅解了,披上了明显捂热过的披风。
知晓这是外祖母顾着她畏冷,花芷心生暖意,有些人之所以能成为家人不是因着血脉有多近,而是有心。
外屋连通内屋的帘子打起,映入眼帘的两张脸庞让花芷不知不觉就露了笑,外祖母,娘。
快进来,给你备了个火炉子,化雪的时候可比下雪的时候要冷多了。
京中大户人家基本都是铺了地龙的,可这对于花芷来说还是有点不够,便是在家里她也是抱着汤婆子不放,添个炉子完全不嫌多。
枝娘又给炉子上添了两根炭,有丫鬟连忙捧了热茶过来,各种瓜果一盘又一盘的送上,花芷笑眯眯的由着外祖母调度丫鬟嬷嬷围着她转,这是老人特有的宠爱小辈的方式,她只需接受就好。
吴氏在娘面前说话惯来是不需要顾忌什么的,这会便道:娘,我才回来那日您都没这阵仗。
老夫人哭笑不得的直戳她,你还要和自己的女儿争个高下不成。
是您太区别对待了。
吴氏柔柔软软的顶撞了一句,摸了摸女儿的手又是冰凉一片,连忙拉着她往火炉子上伸,怎么不多穿点,林双怎么传话的,不是说了子文会送我回来吗?又不远,这么冷的天哪里用得着你特意来接。
花芷温软的回她的话,柏林不在家当然得是我来,快年底了,本就到了送年礼的时候,我早晚都要来一趟的,正好把您接回去。
吴氏虽说不管事却也知年底该忙活些什么,闻言便点头,虽然早了些,却也能送了。
老夫人在一边笑眼看着母女俩说话,若说以前她还担心女儿年华老去后若女婿生出其他心思日子要难熬,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了,便是以后花家起复,有这么一双儿女在,谁也欺负不了她去。
安抚好了母亲,花芷转头看向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病容的外祖母,进了朱家便被人直接带来了这里,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在床榻上养病的外祖母,却没想到她收拾得齐齐整整在等着。
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外祖母的用意,她并想拿自己的病做文章,若是自己执意要朱姗给个说法,外祖母会站在她这边。
可是她没想过要找朱姗麻烦,让这件小事发酵至此的自始至终都是大舅母。
外祖母,我能和两位舅母谈谈吗?老夫人愣了愣,芷儿这个反应不在她预料当中。
吴氏以为女儿是要替自己出头,拉了拉她的手道:娘没事,不过是个小孩子说了些不懂事的话,娘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和她计较不成。
问题不在表妹身上。
花芷看向外祖母,有些事与其放在肚子里腐烂不如一是一二是二的说开了,猜来猜去永远也猜不到一起去,既然是在同一艘船上,还是得往一处使力为好,您说是不是?老夫人想了想,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没有自己人扯自己人后腿的道理,枝娘,你去旁边屋子里收拾收拾,再烧个炉子,使人去把那两个不省心的叫来。
是。
枝娘感激的看了大姑娘一眼,她最清楚老夫人这些时日有多难过,若能把问题解决了,老夫人的病也就好了。
握着外孙女细嫩的手摩挲着,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刚才还和你娘说不让你为我这头操心,这可好,话音还在呢,还是让你操心上了。
您替我操了这么多心,还不兴我替您多想一想?知道老人心里不好受,花芷说起别的,之前拜托您替妹妹们寻摸亲事,您可有找到合适的人家?老夫人立刻来了精神,年前没几天了,本想着年后再和你说的,我这还真寻摸着了几个不错的,不说多高门大户,但也都是书香人家,花家的姑娘嫁去这样的人家最合适,等年后我带你去瞧瞧。
花芷很认同这句话,不论花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在文人学子心中花家还是那个堪为文人表率的花家,嫁去这样的人家花家女才不会被轻看,至于门第,她相信能入外祖母眼的不会太差。
您把那几户人家告诉我,我让人去查查底。
这样确实更稳妥,老夫人当即说出几户人家并几个名字,花芷一一记下后又引着说了些外祖母所知的情况,就听得枝娘进来禀报,两位夫人到了。
花芷起身,几乎是半强迫的扶起外祖母往床边走,您只管歇着,事情都能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不再逞强。
吴氏跟过来,你去忙吧,这里我来。
花芷应了一声,拢了拢披风去了隔壁。
侧耳听到旁边屋子的开门声,吴氏坐到床沿满脸骄傲,我女儿真能干。
你这辈子做得最能干的事就是生了芷儿和柏林。
被亲娘打趣了吴氏也不在意,反正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隔壁屋内,忐忑的妯娌两人看到进来的是花芷很是意外,她们本以为是婆婆叫她们过来训话,准备了满肚子的认错话这会却是半句都用不上了。
瞧着丫鬟把门带上,大夫人想到女儿之前的事迟疑的开了口,芷儿,你…我没有怪朱姗对我娘不敬,她虽是冲动了,因却在您这里。
花芷不失礼数的冲着两人行了礼,在下首坐下,两人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得跟着坐下。
我向外祖母讨了这个机会,和两位舅母打开天窗说亮话,或许不太好听,你们甚至可能会觉得难堪,但是我相信你们也并不想把朱家搅得鸡犬不宁,兄弟失和,便是为着自己的子女,也请耐着性子敞开来谈这一场。
两个惯来不对付的妯娌对看一眼,不知是不是该应,但也都没动,她们虽则不认为自己有错,可眼下惹了公婆厌弃却是实情,她们不能不多想一想。
第四百八十五章化矛盾朱子文听闻表妹来了按捺片刻终是放下书晃了过来,妹妹行事不妥,娘又只知护着,他该亲自向表妹道个歉。
老夫人对这个出身他们这等人家却还愿意走科举路子并且还走出了名堂的孙子素来看重,见他问也不瞒着,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道:在隔壁,她说要和你娘以及二婶谈一谈。
朱子文稍一想,光明正大的听墙角去了。
屋内,花芷也组织好了语言,不知大舅母可想过,若表妹将祖母气倒的事传开她待如何?大庆朝以孝治天下,到时莫说议亲,怕是送去家庙都有可能,您算计来算计去,莫非要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大夫人脸色顿变,强自笑道:芷儿你莫要吓我,虽说婚姻之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并不在意,这桩婚事我从来就不看好。
打断她的自说自话,花芷把话挑明,我不拒绝,是因为不好拒绝,外祖父和外祖母想亲上加亲,借此来让两家的关系更牢固,也好更明正言顺的庇护我们姐弟,我不能拂了这份好意,若您和大舅皆是心甘情愿想成此好事,我自是没什么可说的,以后必将表妹当成亲妹来维护,可您并不愿意,不过因着其他人都同意你没有办法,只好应下,至于后来您突然就壮了胆子反对,是因为大舅站您那边去了吧。
这番话等于是揭了大夫人的面皮,让她又羞又恼,可她不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花芷很清楚这些人的七寸在哪里,遮着掩着的说她只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便全都扒开了,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了。
表妹本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她所知所会皆来自于您,您想让她长成什么样子她就长成了什么样子,可她始终是有自己思想的个体,您如果从一开始就拦着这桩婚事,并且从始至终不让朱姗知晓,她还是那个知书达礼准备议亲的朱家姑娘,而不是在知道自己和谁有了婚约,一颗心已经隐隐有了归属时再来反对,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错,可你们决定不了她的心中装着谁,您,也不该暗示她是我花家欲退亲,把她一个姑娘家的自尊扔在地上踩。
大夫人狼狈的转开头去,她没想到花芷连这都猜到了!就是因为看出女儿心里已有柏林,为了让她死心她才说是花家不欲结这门亲,却没想到反倒激得她走了另一个极端,竟然把花家给恨上了,还冲到小姑面前说那样一番话,要早知道姗儿这么经不起激,她就不会那般说。
花芷伸出手烤了烤,燃得红通通的炉子映衬得她气色好极了。
朱家两房的矛盾是世家中都有的矛盾,父子同在朝已是极限,所以世家中皆是长子入仕,次子掌家业,盼着兄弟和睦互相帮衬,家族昌荣,可身为官身的长房素来高上一头,或有意或无意的压着家中兄弟,时长日久矛盾渐深,怎可能真正和睦,二舅母未必是要将长房拉下马,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她要保障自己这一房的利益,要为自己的子女做打算,所以总想抓着长房的错处,事事针锋相对,站在你们的立场你们都没错,可从家族利益才说你们都算不得对,就比如现在,你们两败俱伤。
花芷抬头,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宁愿大家都不好过也不愿和平相处,大舅为家中谋来权势,二舅则为家中谋来利益,两人互为倚仗,大舅无须为了贪墨银子行差踏错,而二舅则借朱家之势赚来更多银子,这明明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怎么就走到眼下这个互不相容的地步?两位夫人都有些怔愣,她们从来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得到更多,如何不损自己利益的拖对方后腿,如何在婆婆面前给对方上一上眼药…她们学的就是这些,也只会这些。
二夫人感觉更甚,她还没嫁入朱家就被母亲嘱咐要如何防着长房把朱家掏空,如何防着长房的子女得到公公婆婆更多疼爱,过门后她满心想的就是要怎么防,其他念头根本没有过。
今儿我过来途经云来酒楼,却发现门庭冷落,客人也不过三三两两,而这座酒楼在白二老爷手中时曾经一位难求,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兄弟分家,白大老爷以为赶走兄弟就能独占白家,结果呢?不过数月,白家产业就有萎缩之象,能说是白家除了白二再无能人?不能,只是他们的本事不在做买卖这上头罢了。
花芷抬头看向两人,你们想成为第二个白家吗?还是说,大舅母你觉得你能比小舅做得更好?大夫人咬唇,这话太直白了,直白得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心里却无法不去想,如果,如果朱家也和白家一样分家,长房会更好吗?既是分家,二房肯定要分走一部分,以小叔子的能耐怕是如鱼得水,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家,便是以后公公不在了,小叔要借朱家的势长房还能不给不成!说来算去,大夫人发现她和二房掐了这么多年竟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凭白还遭了公婆厌弃。
二夫人却觉得腰板直了不少,被花芷这话一点开她也想明白了,长房始终是站在官面上庇护朱家的,只要长房不把手伸得太长了她乐得在大树底下好好过日子。
花芷捧起迎春重沏的茶喝了几口,地龙火炉子再加上热茶,身上终于觉得有了热意,她起身将披风解了。
见两人神情花芷就知道今儿没有白费口舌,续又道:朱花两家不论在谁眼里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花家站了六皇子,朱家再去站谁都没人会相信,如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我被皇上所用,却也被皇上所厌,可这也正是我的保身之本,皇上要我替他办事,他就不会要我的命,便是真有那一日,只要我不是谋反卖国也断不会牵连到朱家来,你们无需担这份心。
这是她今天费这番口舌的第二个目的,大舅对她态度的转变是从她进宫一趟后开始的,她岂会不知他在顾忌什么,她想要大舅明白这一点,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第四百八十六章化矛盾(2)被花芷一而再,再而三的直白半强迫的习惯后,两位夫人倒有些适应了,反正也没剩多少脸面,自觉比大嫂脸面要好看点的二夫人便开了口,芷儿,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之所以要争就是为了子女着想,子文如此出色,我们这一房必不可能再出一个比他更出色的,总不能什么都落长房手里,长房明明占了那么多优势大嫂却仍旧死盯着那些产业,我这心里如何能想得过去。
看着神情难看的大嫂,二夫人心里解气,越发说得不客气,再说了,长房是官身,可也没有官身就看不起兄弟的道理,自我进门至今,大伯上下打点所需家里出了多少银子?不要说这是公中的银子,再是公中的也有我们二房的一份,且我家老爷打理产业多年,你不能拿了用了还不记一点好,自觉高我们一头,什么都想压着我们,兄弟不是这么做的,我是小气,可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大嫂你不要觉得我诋毁了你,你不如想一想这些年是怎么对我们二房的。
大夫人强自反驳,你去各家打听打听,我这做大嫂的哪里是最厉害的,我要不压着点,你不得全搬回去孝敬娘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补贴了娘家多少,不也是想着你不容易才从来没有说破过?二夫人愣住了,她真以为长房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以大嫂的性子早就嚷嚷开了。
这不就很好吗?花芷眼神流转,你们也曾互相支持,也曾互相体谅,若是这样的时候能多一些,又何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而且,你们不觉得那样的感觉很好吗?两人都沉默了,说实话,她们以前没这么想过,待知道对方也曾包容过自己,也曾暗暗体谅过自己,她们心里的刺不自觉的就软化了些,要是能好好说,谁又愿意天天针锋相对家无宁日呢?花芷见好就收,起身道:道理就是这么些,事也就是这么些事,我接外祖母去花家住几天,你们好好想一想。
走到门边,迎春给她系上披风,她拢了拢,又回头道:表妹如今钻了牛角尖,关着她只会让她越想越偏,不如将她放到祖母身边一些时日,正是年前年后,亲朋故旧间走动的多,让表妹跟着多走动走动散散心也好。
大夫人心头一动,起身道:芷儿所说,我会好好想一想。
花芷点点头,转身出屋,跨过门槛就看到在外屋坐着的表哥,虽意外却也没觉如何,她敢在外祖母家说这些就没想过要瞒着朱家的人,里里外外这么多丫鬟在,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朱子文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先后出了屋。
冷风扑面而来,花芷下意识的拢紧披风,感觉身上的热气瞬间就没了。
表妹的口才一如既往的好。
朱子文笑着打趣,看她一副冷得打颤的模样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递给迎春。
花芷也就不拒绝这份好意,示意迎春接过来,份量是重了点,好歹暖和了。
不是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只是我是长房长子,既说不得我娘不对,也不能背叛我娘去向二房说和。
朱子文叹了口气,各有不得已,却也都无可奈何,好在有表妹这么个人能破局,别家却没有这么幸运。
不见得能解决问题,但应该也能缓和些许,这几日枕边风应是能停了,表哥不如再请大舅和小舅喝顿酒,把该说的都说开了,不说要握手言和,至少不用处得和敌人一样。
朱子文笑,表妹还真是擅长打直拳。
有用就好。
可不就是有用就好,朱子文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表妹,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披着两件披风也遮不住瘦弱,真不知道这么个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体里哪里来那么大能量。
把其他不那么重要的话咽回肚子里,朱子文亲自打起旁边屋子的厚实帘子,进去吧,外边冷。
就说点这个?花芷疑惑的看他一眼,却也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快步进了屋。
看到表兄妹俩一起进来,老夫人在床上坐起身来,当作不知发生了什么,笑道:快将你娘接回去,我耳朵都要被她念叨得起茧了。
朱氏不满自己被嫌弃,我回去后可就许久不能再回来了,您真舍得赶我啊。
我去看你就成了。
老夫人半点不受威胁,行了,快回吧,年底了,你便是不管事也需得在家里好好呆着,别给芷儿添麻烦。
朱氏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明知道娘在病中自己却还得回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老爷在家,她在娘家呆多久他都会同意的。
枝嬷嬷,你替外祖母收拾些贴身物品,我带外祖母回去住几日。
枝娘一愣,看向老夫人,她没听说老夫人要去花家。
老夫人也是一怔,旋即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哪里还能出门,知道你孝顺,外祖母心领了。
外祖母,大舅母四十了。
老夫人看着十六岁就当家了的外孙女,是啊,芷儿十六岁就得扛起一家之责,大儿媳便是比不得她能干年岁也摆在那里,自己总要走在她前边的,是该放手了。
点点头,花夫人看向枝娘,去收拾吧。
是。
朱子文也没有反对,娘最不满的就是祖母迟迟不让她掌家,若能趁着她被表妹说动的当口让她如愿,效果说不定要更好上几分。
又或者,这本就在表妹的算计当中?看了眼上前扶着祖母下床的表妹,朱子文避去外间,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猜测,并不难猜不是吗?表妹擅打直拳,却并非只擅打直拳。
花芷给外祖母系上扣子,手收回时被握住了,抬头对上外祖母的视线,她笑了笑,您别多想,都会好的。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是啊,会好的,都会好的。
两房媳妇都来相送,老夫人看了两人一眼,道:老大媳妇,家里这些事就交给你了,不要出了岔子。
大夫人猛的抬头,这是…老二媳妇,你在一边帮把手。
妯娌两人对望一眼,齐声应是。
第四百八十七章撩啊撩知道花老夫人过来养病,花家各房大小主子们都来请了个安就没再来打扰。
老夫人也不知是真放开了还是将心思藏得更深了些,日日和女儿在一起闲闲散散的说说话,家里的事不提半分,眼看着精神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花芷每日会抽时间去陪上一会,大多时候依旧在前院忙碌。
小姐,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
花芷放下笔,拿起写满字迹的纸张吹了吹,并旁边几张一起拿给抱夏,送到四婶手里去,都需得备下,让她捡着好的来。
是。
吩咐完花芷才起身从书桌后绕出来朝着两位婶婶行礼,劳烦两位婶婶前来,本该是我前去请安,只是说的是同一遭事,索性就叫两位过来一起说了。
齐氏和夏氏心下隐隐有了预感,忙道无事。
花芷从书桌上拿起一份册子翻了翻,递给二婶道,两位都看看,这是我替两位妹妹拟的嫁妆单子,一式两份,一并准备了,你们看看合不合适。
齐氏一喜,做为庶支,她本以为女儿的会比三房薄几成,却没想到是一式两份,意思岂不就是同三房一样?低头仔细的从头翻到尾,越到后面翻得越快,她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之丰!夏氏看完也是心中大喜,虽说比不得花家未倒之时,可这么一份嫁妆摆出来怎么也不能说是寒酸了。
她欠身一礼,大姑娘有心了,远超我想像。
花芷避之不受,三婶莫要寒蝉我,如今既由我掌家,我便要多替她们考虑几分,不过我毕竟没有经验,若是你们觉得还缺了什么便提出来,我好备齐。
妯娌两人对望一眼,齐齐摇头,已经非常齐全,足够了。
该有的家具一样不缺,所有大件齐全,各类首饰数套,还有铺面,以及两百亩良田,放在以前的花家定是不够看的,可眼下能拿出这样一套嫁妆,足够让他人另眼相看。
毕竟花家被抄家流放也不过年余,这些,都是大姑娘这年余时间里赚来的。
这么想着,夏氏又有点担心,会不会太过惹眼了些。
若是这点嫁妆都拿不出来,怎么配得起我这点石成金的名头。
花芷早把这些想透了,这会连多想都觉得浪费时间,二婶,外祖母寻摸着了几户合适的,都是书香传家的好人家,二妹妹的婚事不会久拖,你不用担心。
齐氏攒紧帕子连连点头,她这会真是半点旁的想法都没有了。
至于夏氏,她早已得了花芷的承诺会多给花灵一千两压箱银,自也不会觉得被轻慢了,齐氏见她并没有因为嫡庶相等而不悦心里便多了几分感念,再说话时态度明显要亲昵了几分。
花芷看着两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也不插话,慢悠悠的喝着茶,如果只是付出点银子就能让大家团结友好,她挺乐意。
顾晏惜来时花芷说起这事,二婶希望得到和嫡支相同的待遇,三婶则希望能压庶支一头,各自满足也就好了。
可不是每家都能做到。
倒也是,历来嫡庶有别,在他们眼里就没有相等这个概念,花芷往自己男人怀里缩了缩,有个火炉子男友真是件幸福的事,花家如今越发和睦也是大好。
人手已经进入金阳了。
台面上的人选定了?花芷抬头,顾晏惜正好低头,两人嘴唇只相隔寸许,呼吸相融,没有任何顾忌的花芷干脆头一抬就亲了上去。
顾晏惜慢了半拍,立即加深了这个吻,耳鬓厮磨间,眼里心里越发只有这个人。
平缓了呼吸,顾晏惜低头咬了咬她鼻尖,我答应过你四叔会发乎情止乎礼的。
没事,我会告诉四叔是我勾引你的。
花芷笑得一点也不矜持,当然,她的动作也不矜持,晏惜咬她一口,她立刻就咬了回去。
顾晏惜心里又甜又麻,阿芷这样性子的女子这世间大概就这么一个,剥去那层扎人的壳,内里又粘人又软糯,让人根本逃不开,也舍不得逃。
花芷没良心的撩了就说正事,金阳那边选的谁啊?彭家,一个中等家族,他家有个先天的优势。
顾晏惜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彭家三子彭方明年二十,一年前和朱家的侄子起了冲突被家中送走,彭家也因此赔偿了很大一笔,和朱家那个圈子的人很有些不对付,彭方明离家一年带着一种新的玩乐方法回去很说得过去,再者彭家根子也不算歪,他家本是金阳旺族,多年前和袁世方争总管之位不利后才败落,如今有机会让家族重回兴盛,他们知道要怎么做。
想了想其中因果,花芷点头,和袁世方有仇,间接也就说明了他家的清白,能不能干都是次要的,有七宿司在后头出谋划策,不能干也要变得能干,最重要的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你要过去吗?年后要去一趟,再拖下去金阳都要变成朝丽族的了。
就是解决了朝丽族这个麻烦,以后要怎么掰回来也是个大问题,习性一旦养成再要改太难了。
花芷抬头对上晏惜的眼神,打趣道:这天下是不是成你的啦?为什么总是我们在头疼这些事?顾晏惜轻轻的给她整理头发,边凉凉的道:用皇上的话来说能者多劳。
我可以不这么能干的。
我也可以。
顾晏惜低头抵在她额头,不如我们私奔了吧。
别勾我,我跑得了你也跑不了。
花芷哼哼,顾家的江山呢,你要不在大概得改姓朝丽。
顾晏惜叹了口气,不论皇室还是朝堂对七宿司的依赖都太重了,他们总认为七宿司什么事都能解决,明明知道朝丽族有卷土重来之势也没有多着急,可七宿司就这么些人手,盯着的还不止这一件事,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自信,阿芷,我想将七宿司止于我之手。
花芷一下一下轻顺着男人的后颈窝,她一直都觉得七宿司如今的存在弊远大于利。
第四百八十八章还有人敢娶我?再觉得累也依旧要蹒跚前行,不论是顾晏惜还是花芷。
年关渐近,和有来往的几家送了年礼,花芷将秦家留在最后一家,一直关注着她的秦家得到她往这里来的消息才算松了口气,关系是否亲厚,在年关时最见真章。
秦家大夫人早早得了夫君的嘱咐自是不敢怠慢,亲自在二门等着人到来,侍候她多年的奶嬷嬷示意其他人退下,附耳轻声道:老奴得了消息,老太太那里怕是要借着生病这个由头做伐,那意思是要让花家大姑娘低头,在老太爷那找回脸面。
大夫人眉头一拧,她被拿捏多年,最是清楚自家这个规矩大的婆婆是什么个性子,不用想也知她忍不下这口气,要是放在平时她巴不得再看她在公公在那个亏,可眼下却不行,夫君告诉过她这其中的利害,也知道不久前秦家从大姑娘那得了大好处,这好处还没捂热,现在又搅出妖蛾子她都觉得没脸。
你把这个情况去和管家说一声。
秦大夫人轻轻拭了拭嘴角,巧得很,朝中今儿起封笔。
嬷嬷眼神一亮,可不就是,老太爷今儿可是在家的,她们夫人镇不住老太太,总有能镇得住她的人。
花芷不知她人尚未到这边婆媳间就已经先过了一招,将礼单交给管事,她跟着管事嬷嬷去往二门。
原以为是要去向病中的老夫人请安,心中都组织好语言了却被迎在那里的表婶带去了自个儿的院子,脑子里多绕了个弯,她也就不再多想,总归这是秦家人的事,与她没什么关系。
虽说少有见面之时,表婶却着实佩服你得紧,一个姑娘家能做下如今这番成就,吃了不少苦头吧。
尚在我能应付的范畴内。
花芷看着对方一脸心疼的神情笑容清浅,让人看不出深浅来,其实也没有那么悬乎,人的潜力无限大,逼一逼不说谁都能如我这般,十个里三五个却也不成问题。
那我必是有问题那三五个里的。
秦大夫人嗔她一眼,极自然的转开话题,你娘身体可好?柏林据说是出去游历了?过年都不回吗?娘身体很好,柏林如今已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总拘着他,能在外边磨掉一点公子哥儿脾气也是好的。
他哪里是公子哥儿脾气,分明是淘气,我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秦夫人掩嘴轻笑,三年前他伙同秦家的几个小子差点将秦家族学给烧了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花芷也想起了那事,那时花秦两家是真的亲近,外祖母喜欢带着小辈回娘家,那回带着的就是柏林,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淘得让人头疼,结果来了不到半天就差点将人家族学给烧了。
回去就关了他半个月禁闭,后来还是表婶您亲自去了趟花家才将他放出来。
小孩子嘛,淘点好,说明是个聪明孩子。
秦大夫人看她神情有些软化趁势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表婶知道你心里存了隔阂,不怪你,是我们这些长辈没做好,可是也不能因此就抹杀了那些情份是不是?便是不信我,不信其他人,你也该信我们老太爷和姑母多年的感情,后来老太爷其实是想将花家的几个嫡孙接回来养着的,见你养得好才做罢。
花芷温婉的笑了笑,都过去了,以后不提这些,祖母始终姓秦,她必是喜看我们往来的。
秦家要的也就是这个态度,得了这话秦大夫人脸上笑容更深了许多,对,总归是一家人,自是需得多来往才好。
饮了几口茶,秦大夫人看花芷一眼,试探着问,芷儿可有想过再许婚事?花芷扬眉,表婶莫不是想替我保媒?可不止我,想替你保媒的人多着。
看她一脸讶异秦大夫人比她更惊讶,你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要不是表婶说起我都不知我还有人要。
秦大夫人眼睛都瞪圆了,你莫不是以为大家都眼瞎心盲不成,你会掌家,擅赚钱,胸有丘壑,连朝中那些大事都看得明白,要不是之前你有孝在身,好不容易等你出孝又到了年关,怕是早有媒婆上门了。
花芷顺着他们的思维一想,还真是如此,谁要是把她娶进门了不就是娶了尊财神进门?第七部衍生出来的好处已经看得着,等运输那边开始搭建班子,会这么想的恐怕会更多。
可惜晚了,她有对象了。
且那个男人看上的不是她的附加价值,而是她这个人,花芷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暖烘烘的怀抱了。
看她不说话,秦夫人试探着又问,芷儿,你可有什么想法?花芷笑着摇头,花家生我养我,使我落地即得享富贵,为花家鞠躬尽瘁我心甘情愿,可其他人凭什么让我去替他们做牛做马?明知道他们看上我那点本事,我还要蠢得往那个火炕里跳不成,更何况那些人想要将我说给自家子侄,他们的子侄却未必敢娶我。
道理谁都懂,可一辈子啊,说长不长,说短它也不短,一个人过也实在太冷清了些,只是这已经不是她能说的话了,秦大夫人拍拍她的手臂,没有这么埋汰自个儿的,你也别太委屈着自己。
是,谢表婶关心。
听出她的真心实意,花芷道谢得也真诚,她之前都准备好了,若是表婶继续说这个话题,她就直说自己有婚约了。
唔,这态度好像有些有恃无恐?花芷把鬓角的头发搭到耳后,可是没办法,这事在她心里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现在倒是有点好奇晏惜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又和秦大夫人弯来绕去的说了会话,花芷便有了去意,听说舅婆病了,我需得去请个安才是。
秦大夫人正想着要如何答话,就听得奶嬷嬷道:老夫人精神不好,刚刚传了话来说已经睡着了,好叫大姑娘知晓,老太爷听说您来了,请您去那边花厅说说话。
花芷朝着秦大夫人福了福身,不好叫舅爷爷久等,叨扰表婶了。
你常来叨扰我才高兴。
秦大夫人笑,去吧,不留你了,改天我去看你娘。
是,随时欢迎。
第四百八十九章真有人敢求娶秦家老太爷秦培良,任太仆寺少卿,官至正四品,官位不算低,在京官中却不甚重要,和全盛之时的秦家比起来如今已算没落。
这一代秦恭阳勉强也算官运亨通,可仍是差了些,所以在知晓老妻做的那些个事后素来温温吞吞的秦培良才会发那么大脾气,没给老妻留一点脸面。
于私,妹妹这才走了多久,秦家竟是一副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架势,从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于公,因她之故使得两家离心,亏得时间还不长,多年积攒的情份还没有耗干净,不然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花芷手指松了松就给秦家带来那么大个机会,秦培良就有点坐不住。
老爷,大姑娘来了。
门帘响动,秦培良看向并不如其他姑娘家一样移碎步的侄孙女,上回见她还是在妹妹的葬礼上,几乎没有在心里留下什么印象的长房嫡女在其他人都垮了的时候站了起来,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安抚一家老小,那时候就觉得她能干,可谁又怎能想到这一年里她会做出如此多的事,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于她。
到这时候,已经再无人觉得花家会败落。
芷儿给舅爷爷请安。
过来坐。
花芷在下首坐了,抬头看向膀大腰圆很显富态的舅爷爷,可他的面相却仍旧斯文,不像其他胖人一般显出一脸横肉。
以后若出门多带些人,今时不同以往了。
要不是表婶刚才说起,我都不知京城中竟然还有人敢娶我。
花芷接过茶轻轻吹了吹,笑道:他们莫不是以为我会如同其他女人一般嫁狗随狗,拿他们无可奈何?把我往神龛子上一搁想抬回几个姨娘就抬回几个,想去喝个花酒就喝个花酒?做什么美梦呢?这话实在犀利,但是这般态度又让秦培良很是受用,越亲近才会越自在,也才会露出本性。
还真就是这般想的,知晓他们的打算后我便着人去打探了一番,说的就是要把你供起来,给你地位,给你权利,再给你几个孩子,让你死心塌地的替他们做打算。
想的不错,对女人来说孩子是最有用的束缚,可惜他们没机会了。
花芷都不用多动脑子就能猜到他们的打算,甚至能猜到有人会不则手段毁她名节,只求达成目的,不过他们大概要失望了,他们算漏了一个人。
说起来,好像这几日出门跟在身边的人是多了几个,这么看来晏惜应是知道的,知道了却不告诉她,回头收拾他!秦培良提醒她,莫太自负,就怕他们明的不行来暗的,多提防为好。
是,您放心,我看不起他们,但不会小看他们。
心里有数就好,这世间不缺恶心人,也不缺恶心事,只求咱们自己不遇上。
秦培良看着神情始终不变的小姑娘,我和几家通过气,明面上怎么争我不管,若是来阴的我秦家却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这等事情防不胜防,秦家声势也大不如前,若无必要还是尽量少出门,或者可以试着去求求皇上,你如今总算也有点功劳在身,求个自保他当不会不理会。
花芷真是半点都不曾想过去求皇上,比起那位,她更相信晏惜留给她的人手,以及芍药留给她的各种药。
此时也不好说明,花芷含含糊糊的带了过去。
秦培良只以为她心里有了打算,转而问了些花家小辈的情况,又关心了一番在阴山关的花屹正等人才放人。
婉拒了秦家的护院,花芷回程的路上便留上了心,发现身边的人果然多了,平日里不会露面的汪容今儿都挎着刀走在马车一侧,那外露的凶悍姿态让花芷有些意外,都需得这般震慑了,是之前已经发生过什么事了吗?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片刻后,抱夏的声音从外传来,小姐,姜公子说有事求见。
花芷看了随车的苏嬷嬷一眼,苏嬷嬷会意,将车帘打了起来。
花芷看向外边不远处的人,有些日子不见,瞧着好似稳重了些。
姜焕然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拱手一礼,大姑娘身体可好?尚好,姜公子看起来很不错。
简单的开场白后,姜焕然看了周遭一眼,放低了声音道:我有事和大姑娘说,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若是各家求娶之事,我已经知晓。
姜焕然后槽牙一咬,话冲口而出,我…还是心系大姑娘,来之前我向父亲讨了承诺,若是大姑娘同意,我和大姑娘可单过,姜家谁的话我们都可不听,我,我必不会负大姑娘,不会再找其他人,家里不会有通房姨娘,我,我会再争气一点,不让你失望…花芷眼神温软的看着这个曾经风流的世家子磕磕巴巴却郑重其事的许下承诺,她看得到他的决心,也相信他真的愿意为了她对抗家族,她感动,却也只是感动。
我很荣幸成为你愿意上进的原因,但是很抱歉,我不会将我的一辈子,将花家交付到任何人手里,若我有成亲那日绝非是我需要他的庇护,而是因为我们相爱,和身份地位无关,和那些其他人争抢的附加值无关,只因我是花芷。
低头笑了笑,花芷轻声道:和你说这些不是说你不好,正是因为你好我才要和你说明白,谢谢你愿意想方设法来庇护我,心意我不能接受,但是好意我收下了。
拍了拍胸口,花芷笑,这份真心维护,我会好好珍藏。
花芷在马车内倾身一礼,谢谢,但是对不起。
姜焕然捂住眼睛,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在襄阳时的那个男人他记得,可总要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才能在日后想起来时不后悔。
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女子,不能属于他。
可是以这种方式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也算是另一种成功吧。
姜焕然放下手来,眼眶红着,却冲着花芷灿然一笑,大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率,我很羡慕那个人。
花芷笑着,眼神温暖。
姜焕然突的转身上马,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打马离开。
第四百九十章马车内两人虽然声音不大,汪容等人也有意阻拦了其他人靠近,可在这个各家蠢蠢欲动的当口,姜焕然此番举动是为着什么用屁股想都想得出来。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姜焕然有多真心,得了消息的各家纷纷暗骂姜家不守规矩拔了头筹。
姜新德知道后也只能叹一口气随他们去,要说以前他也不信食肉动物会突然改了吃素,可这段时间小儿子的上进又足以说明他说的想娶花芷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甚至想要优秀一些好配得上那人。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要说花芷对小儿子无心,便是有她也不会应,焕然,护不住她,家里有这么尊财神谁会放着不用?他自问做不到。
眼下这个结果也好,以花芷的性子多少会觉得欠了焕然情份,以后有什么好处自也不会忘了姜家,也算是无心栽柳了。
想到自回来就没有出屋的儿子,他吩咐所有人不得打扰,这等事,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他也曾有少年慕艾之时,了解那份心情。
这边花家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前院,看着打起帘子的男人花芷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反倒不准备下去了。
顾晏惜很会看脸色的自己上了马车。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苏嬷嬷轻咳一声,示意其他人都散了,亲自在附近守着,几个大丫鬟则是掩嘴偷笑,她们小姐还真是把人吃得死死的。
坐到阿芷身边,顾晏惜摸摸她微凉的面颊,把大氅解了捂在她身上,知道了?做为当事人,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顾晏惜笑,小事一桩,不知道也无妨碍。
真要是小事你又何需往我身边添人手。
花芷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任何事,有准备和没准备是两回事,若她知道了那些人的打算,从心底就会对他们防备,出门也好,做点什么也好,会把其中的危险考虑进去,而不是如今天这般没有一点提防的在外行走。
这事也是给她提了个醒,她的消息全是来自于晏惜,来自于他身后的七宿司,只要封了这两个来源,她就等同于瞎了聋了,说到底,还是得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了,要搭建起这样一个渠道,首先就需要人手,然后是时间,她两者都缺。
别生气。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摩挲着给她取暖,我只是有点…吃醋。
花芷本就没有多生气,听他这般坦白那一点火气也散了,瞥他一眼,哼声道:你倒是知道我吃这一套。
顾晏惜笑,把她的手捂在自己脸上,眉宇间尽是缱绻情意,我也生气,他们若都如姜焕然那般我倒也高看一分,可他们只想着利用你为自己家族谋利,半分真心也无,我只想一顿鞭子将他们抽得满脸开花,你身边我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他们不耍手段还罢,若真想玩那些下作的…顾晏惜笑着,却凉薄,我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花芷双手用力搓揉他的脸,笑得一点都不好看,还我的温柔情郎。
情郎两个字的力量是巨大的,顾晏惜立刻被取悦了,眼看着就一点点的褪去冷意,眉间眼底侵染上丝丝笑容。
花芷奖励似的亲了亲他嘴唇,待顾晏惜追上来时又退开,并挡住他的嘴,好好说话。
顾晏惜也不和她争是谁不好好说话,点点头,真就好好说起话来,我想等时机合适让世子走到台前来,以世子的身份和你定下婚约。
花芷想了想,这样的话,宫中几位皇子和皓月,或者还有另一些有心人都会猜到七宿司首领就是世子。
如果自我之后不再有七宿司首领,这些就不再是问题,最初那个面具的作用就是防备关系复杂的皇室中人,最大程度的保持七宿司的独立性,不被父母亲人以任何理由辖制,自来七宿司首领便只需要向皇上尽忠就好,可这些限制于我无用,我不找凌王麻烦他就该谢天谢地,至于其他人,谁敢。
不要急着做决定,再看看。
花芷还是觉得不妥,她本能的觉得晏惜若这么做了定会惹来皇上暴怒,她不在意皇上对她好或者坏,可晏惜在乎,皇帝给与的那点关心是他年十年里少有的温情,皇帝已经活不了几年,能全了这段情份也好。
这么想着,花芷加重了语气,决定这么做之前一定要先和我商量。
依你。
被这两个字甜了甜的花芷突然想起之前他提到姜焕然,显然是知道了路上发生的事,拒绝了别人的深情厚意,便是没有对错之分她也依旧觉得欠了情,你别找姜家的麻烦,不论姜家其他人有什么打算,姜焕然这份敞亮也难得。
自不量力,就凭他也敢说庇护你?光是姜家的逼迫他都扛不住。
于他而言他尽力了。
顾晏惜看向一直帮着姜焕然说话的阿芷,倾身靠近,语气中有了丝危险的意味,很看好他?初识时他还是个纨绔子弟,如今已经沉下心来,眼睛也坚定了,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有所…唔…顾晏惜用力吻上那张说着别人好的嘴,心里醋得直冒酸水,好一会后才放过嘴唇又红又肿的人,抵着她额头低声道:你都没有给过我这么高评价。
花芷几乎要笑出声来,这还委屈上了?你能亲我,他能?你能抱我,他能?你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能?你能…嘴唇再一次被堵住,不过比起之前的狂风暴雨,眼下分明要和风细雨了许多,就好像在道歉似的。
推开他的脸,花芷用力揉了揉,也不舍得和这般在意她的男人闹别扭,感情嘛,喜欢就好好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需要闹,感情是闹不来的,但是能闹走。
略作收拾,花芷戴上兜帽下了马车,头低着掩住了嘴唇,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并没有逾越之处,当然,瞒不住贴身丫鬟就是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年三十,天使来去年过了个素年,今年这个年花芷便想着要热闹些。
吴氏能干,一应东西准备得妥妥当当。
三十这日,花芷领着花家本家旁支一众老小来到祠堂,她在前,兄弟居中,之后是花家姐妹,各房夫人携花娴跪于门外,便是家分两半,此时的花家仍能算得上子息繁盛。
拈香在手,青烟袅袅中,花芷眼神落在居于高处的花静岩的灵位上,初知花家这位先祖时她曾怀疑他是不是和她一样来自后世,可翻遍所有有关于他的记载,发现他就是一个本土土著,他之聪慧便是穿越者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他之博学,他之眼光,他之文韬武略,可堪和伟人并肩。
更幸运的是他遇上了一个好君主,没有卸磨杀驴,没有功高震主,两人君臣相得,至死都保持着那层亦君亦友的关系,也是这样一位双商皆高的男人定下重重家规,将花家定位于纯书生,让花家有别于其他臣子,得已传承至今。
但也仅仅只是到了这里。
叩首顿拜,花芷手与肩平,朗声道:花家现任当家花芷敬告先祖,这一年花家子息勤奋好学,持身以正,守我花家规矩,遵我大庆律法,先祖告诫一日不敢或望。
花芷语气一顿,续又道:来年,花家必会更好,请先祖见证。
再次叩首,花芷避开管家来接香的手,亲自将香插入香炉,退回去重又跪下再次叩拜。
三跪九拜大礼,一丝不苟的完成。
起身后,花芷转过身来面对一众弟妹,按程序,该是训话了。
这一年大家都长进许多,明年今日,希望我依旧能说出这句话。
花芷视线扫过一众面庞尚显稚嫩的孩子,语气和缓,花家世代书生,书是花家之根本,无论何时大家都需谨记这一点。
众人齐齐应喏,便是稚气,却也有了哄然之声。
花芷转过身去,看向花静岩之灵位,我们一起,护我花家名声不坠。
护我花家名声不坠!祠堂外,有人已经掉下泪来,明明不过是寻常语,却直戳她们心底最软的那块肉,明明高兴,却忍不住眼泪。
不过心里是安稳的,去年她们尚不知今后会如何,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做什么,满心惶然,而眼下,有人正领着她们前行。
***三十这日,没有闲人。
三位叔奶奶也都各自找了点活计在手里做着,两位姨奶奶做陪,放在以往她们自是没有陪客的资格,可现在花家却没人在乎这个。
这一年来花芷又敲又打又给糖的搓磨,大家已经习惯团结起来和平共处了,尤其是年前她们还拿到了厚厚的分红,那些虚的东西在实打实的好处面前不值一提。
花芷过来陪着说了会话,不高兴的事谁也没提,说着哪个小子长进了,那个姑娘掌家的本事越来越好,一派和乐融融。
见到迎春进来她们也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往下说。
花芷却瞧出了端倪,心下一沉的同时找了个由头起身出屋。
何事?迎春吞了口口水,压着声音道:有天使来了。
花芷惊了一惊,边回想三十这日派天使可有先例边快步往前院走去,想了想又随手招了个丫鬟过来嘱咐道:去给四夫人传话,若我不在一切由她主导。
丫鬟脆声应下,脚步一脚往四夫人院里走去。
小姐,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啊?迎春几乎要哭了,她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小姐进宫出来成了什么样子,她就怕小姐这次又要遭罪。
先别急,年三十赐菜是惯例,说不定皇上高兴赐了我一份。
花芷也不知是在说给丫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路不敢慢下脚步,最后索性解了披风扔给丫鬟,脚步更轻快了几分。
天使不是来福。
花芷心下更沉,福身见礼,小女花芷见过天使,有失远迎,请恕罪。
公公拂尘一甩,声音尖锐,皇上口谕,花氏女进宫见驾。
花芷深吸一口气,应喏。
马车驶进来,公公掀起帘子,大姑娘请。
花芷再次一福,抬头看到角落里的汪容,两人视线对上,汪容对她轻轻点头。
花芷心下稳了稳,正欲上前肩上忽的一沉,迎春顶着公公的视线给自家小姐系上披风,那边抱夏立刻塞过去一个份量轻但是量绝对不小的荷包,低声求情,小姐体弱,请公公照应一二。
倒也护主。
公公摸了摸荷包,扶着车厢边缘坐到车架之上,马车在一众护卫的拱卫下驶出花家。
抱夏紧紧抠着掌心,我去朱家…不要乱。
迎春控制不住的咬着手指甲,平日里还能递牌子进宫,今儿年三十,除非军国大事谁敢无请自去,找朱老太爷也没用,咱们先别乱,说不定小姐一会就回了。
而且六皇子已经回了宫,那位位高权重的七宿司首领眼下应该也在宫中,总不会看着小姐吃苦头。
对,那两位都把小姐看得重,定会护着她的。
她要做什么?对,她要,她要…迎春猛的敲了下自己的头,一遍遍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是小姐在家会如何处理?对,稳住家里所有人,她会找个最好的理由瞒住大家,让大家过个安稳年。
对,找四夫人…芷儿呢?吴氏几乎是用跑的奔过来,喘着粗气问。
迎春哆嗦了下,却奇迹般的冷静下来,正是年关,花芷给众人放了假,前院的人不多,她将其他人挥退了,向四夫人道出实情,皇上召见。
吴氏脚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马车上,花芷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将手心的小纸团铺开来,上边字迹潦草的写着:贵人提,有恶意,小心。
这是公公上马车时扔进来的,虽不知他是哪一方的,从这话中也可看出她此番进宫应是皓月所为,且对她恶意满满。
她并不意外皓月会对她动手,只是选在年三十这日…按制,再晚一些应是皇室家宴才是,要她去是何意?总不能是打算在这种场合拆穿她和晏惜的关系,来个两个俱伤。
把纸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花芷不合时宜的想,那些谍战片里传递情报的小纸条都是这么处理的,没想到她也用得上。
第四百九十二章决裂(1)黄昏时分,红霞已成暗红色,风一阵赶一阵的吹着,是个好天。
花芷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脚步不停的跟着天使往里走去。
人会对未知的事物心生惧意,可当事情已经发生后她反倒不怕了,无论此番进宫是为何,皇帝开凿运河的银子还没有着落他就不会杀她。
至于是不是会欺辱她…花芷再次抬头看向那片暗红色的云,她也想看看皇帝如今到了哪一步,通常离死亡越近的皇帝越糊涂。
皇室的家宴和别家也并无不同,皇亲国戚只要还能走的都来了,虽说仍旧枝繁叶茂,但是相比从前人数已经萎缩了许多,毕竟在经过皇上登基后的那轮清洗,该死的不该死的死了太多。
花芷没想到她真会被带到这个场合来。
此时家宴刚刚开始,宫殿正中央乐女使尽浑身解数取悦大庆朝最至高无上的一群人。
太后坐于高位,在她之下半步是皇上,其他人依次而下。
身为宠妃的皓月被皇上钦点坐在身侧,她的眼神一直虚虚落在门外,最先发现了花芷的到来。
不着痕迹的按了按胸膛,丝丝疼痛提醒着她如今的不堪,怎么可以只有她承受呢?她身上的每一道痕迹,花芷也别想少!眼角眉捎染上笑意,皓月柔若无骨的靠向皇上轻声耳语,皇上,您瞧瞧外边那位可是声名赫赫的花家大姑娘?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哼笑一声,可不就是她。
轻轻击掌,乐女齐齐停下,有序的退了出去。
皇帝看了来福一眼,来福会意,只觉得喉咙发紧,却必须声调不变的扬声道:宣,花芷觐见。
一众贵人齐齐看向殿外,小六几乎要坐不住了。
太后悄悄皱起眉,眼光瞟过次子身边,世子的位置是空的,今年晏惜依旧没有出现,如无意外,他此时定是在宫中的,皇上想干什么?花芷解下披风,任冷风吹散身上暖意,视线垂着,背却挺得笔直,不疾不徐的走入殿下。
民女花芷,拜见皇上。
花芷跪拜于地,是恭敬的,却不显卑微,仪态足可成为各家教女的范本。
皇帝不由想到这些时日皓月每每对花芷的赞叹之语,这会便道:抬起头来。
遵旨。
花芷直起腰,抬起头,依规矩垂着视线,不瞻天颜。
唔,单凭美貌确实就能把很多人比下去,但是真正吸引人的,是她看似柔顺,实则暗藏傲骨的那股子气度,这样的人,让人想看看她的骨头是不是真有那么硬。
皓月看着皇上拇指食指搓了搓,嘴角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皇帝,此乃家宴,叫一外人前来是何意。
太后的声音打破满室沉默,没有责问,似是单纯好奇。
外人?却也未必。
皇帝意味深长的回以一笑,说起来母后还于花家有恩,不如就叫她进宫来侍候您如何?太后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哀家一老婆子,成日里在佛堂呆着,要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来侍候做甚,有玉香陪着也就够了。
若花芷自个儿愿意,却也是她一份心意不是?花芷你说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花芷转而朝着太后拜下去,祖母尚在时便惦记着要向太后娘娘娘谢恩,今儿小女有机会得见,替祖母,也替花家拜谢娘娘维护之恩。
太后还不曾说话,皇帝便神情森然的开了口,朕问的是,你可愿进宫!能去太后娘娘的佛堂抄经念拂是小女的荣幸,小女愿去为大庆祈福。
聪明!已经听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的一众贵人不论是敌是友都不得不佩服花芷的急智,经她这一化解,她的入宫和皇上的入宫可就是两回事了!皇帝手指搓得更快了,一张垂垂老矣的脸甚至透出些兴奋之色来,太后看了个正着,心下更惊,皇帝这是,这是要和侄子抢人不成!有些话一说出来,他如何面对替他出生入死的晏惜!可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当知晓朕的意思。
皇帝指着这一屋子的皇亲国戚,朕许你成为其中一员的资格。
父皇!小六急中生智,抓住一个对父皇来说极为重要的理由,花姐姐只有在宫外才能替您赚来大把银子。
赚银子还需要她亲自动手不成,出主意罢了,在哪里不能出。
皇帝轻飘飘的驳了回去,眼神死死落在花芷身上,花家捏在他手里,和花家有关的诸如朱家等是好是歹全在他一念之间,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只要人是他的了,财神也好,智囊也罢,还能不替他出力不成。
皓月说得对,这么个人放在外边实在是浪费了,至于晏惜…想到自家大侄子,皇帝心里闪过些许犹豫,瞬间后释然,为了自己的千秋大业晏惜会理解他的,他也不会亏待了他就是,不就一个女人吗?他给他一百个!自觉非常说得通的皇帝倾身向前,仿佛看着被网网住的鱼,如何?可想好了?太后隐忍着怒气欲提醒他,就看到禁卫军首领符刚进来通传,启禀皇上,七宿司首领求见。
皓月捂嘴轻笑,来得可真快。
皇帝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她,眼里的戾气让皓月的笑声嘎然而止,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多余的事,反正她今儿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有了今日之事,皇上和七宿司首领的关系绝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就是撕破脸也不意外,而使得两人关系恶劣的花芷在哪里都落不着好,说不定还得背上个祸水的罪名,痛快,太痛快了!她得再好好谋划,结果是可以改变了,只要让两人失和,七宿司首领失去皇上信任,他未必还有机会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这么想着,听得皇上道:告诉他,让他守好七宿司。
皓月眼里笑意更深,看向花芷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得意,花芷突的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冷冷的,淡淡的,仿佛看着蝼蚁般,刺得皓月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等着,花芷你等着!第四百九十三章决裂(2)符刚退了出去。
就在众人将注意力重又集中到花芷身上时,殿外突的传来惊呼声。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待看到从殿外缓缓走进来的人有人惊得腾的站了起来,皇上不悦,抬头正欲斥责,看到来人失态的打翻了离手边最近的酒盏。
失态的不止他,还有许多人。
七宿司首领的官服独一无二,无人会认错,而此时他拿在手里的面具也无一不在说明他就是那位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七宿司首领。
可皇室中人都认得,此人乃是凌王世子顾晏惜。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七宿司首领是世子也就罢了,眼下自曝身份是为何?今儿到此为止,退下吧。
在事情既将走到最坏的地步前太后果断站了起来,把不相干的人打发离开。
一众人面面相觑,个个心里像有猫在挠却不敢抗命,拖拖拉拉的退出宫殿,各宫妃子走在最后,皓月再想留下此时也不敢表露出异常,有些事是不能明着知晓的,会要命!太后从高处走下来,朝冠珠环玉翠,华贵无双,此时却也掩不住太后满身的苍凉。
她将花芷扶起来,也不知是她搀着花芷亦或是花芷搀着她,又或者是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经过孙子身边时叹息着道,你们是伯侄,此时也只能是伯侄,冲动做决定前想想大庆的江山,想想环伺在侧的朝丽族。
跨过门槛,门在身后沉沉合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黑沉黑沉的,如同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
可要随哀家回福寿宫?我在这里等他。
花芷看向唯一真心关心着晏惜的长者,是福是祸,我总要陪着他。
昏暗的光线中瞧不真切,太后似是笑了一笑,我以为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真正发生了却也不觉得意外,人有逆鳞,有软肋,以前晏惜没有,现在他有了,而皇上要拆他的肋骨,要碰触他的逆鳞,他不可能如那些没骨头的人一般把珍视的人双手奉上,权也好,利也好,她那个孙子看不上。
她一直以为皇帝懂,也以为皇帝对晏惜有几分真情,可如今看来却是她高看了,真心或者有,但那是在不触及自身任何事的情况下,然后他却又要求晏惜将真心奉上,怎可能呢?发生此等事,她都不知要如何再向晏惜晓以大义。
轻掸衣袖,太后转身离开,花芷依礼相送,回头看了大门一眼,走到台阶处坐下等候。
殿内,迎着皇伯父的视线,顾晏惜再次迈步向前,一步一步如走在刀尖上,明明痛得眼睛都发红,却又觉得浑身麻木得根本感觉不到疼,耳朵翁鸣声阵阵,眼前连人影都是虚的。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为什么!他只要一个花芷,只求一个花芷,皇伯父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是要夺走她?可他没有问,弯腰把面具轻轻放在身前,又将官服除下卷了卷放到一起,再取出首领印信和世子印信放于其上,然后跪下行大礼,今后,再无七宿司首领。
皇帝也不知是气还是如何,身体发颤,指着他的手指发着抖,你…你…七宿司的存在已经成了大庆的阻碍,或许今后还有再立之时,眼下却已经不再需要,七宿司众可等同暗卫为皇上所用,依令办事即可,名单之后会有人呈上,如今所掌之事也会尽数归纳成册。
顾晏惜神情淡淡,全然不将皇上的震怒看在眼内,他的眼神甚至都落在虚处,没有正眼看向皇上,臣不日将和阿芷定下婚约,就不另向您禀报了。
自顾自的说完,顾晏惜起身告退。
顾!晏!惜!顾晏惜不理会,径直往外走。
‘砰’一声巨响,然后是一声又一声,皇帝掀翻了附近的数张桌子,见顾晏惜依旧不理会,他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铜质的酒盏精准的砸在后背,顾晏惜不闪不避的受了,脚步依旧不停。
孽畜,你想造反不成!顾晏惜终于不再前行。
皇帝心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痛快,还拿不住你了?你不再执掌七宿司,朕若再削你世子之位,今后你不过是一普通皇室子弟,顾晏惜,你可想清楚了!求之不得。
顾晏惜转过身来,加重语气道:臣求之不得。
你!皇帝气息更急,你今日走出这张门朕必逐你出宗!谢皇上成全。
顾晏惜笑了,神情轻松的仿佛得偿所愿,臣很想过过普通人过的日子,每天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关心里没有算计,蜜里不会裹着毒,不用夜不能寐,不用刀口舔血…我想过这样的日子,想了许多年了,您若能成全不枉我多年来替君分忧,不枉曾…曾奉您若父。
就像是五感突的回笼,悲伤扑天盖地而来,每一次呼吸都痛得如同要将他撕裂。
十七岁时他家破人亡,皇伯父天神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替他挡下所有伤害,替他找来最好的师傅,替他决定在他看来最好的出路,亲生父亲没有给他的他全给了。
满朝谁不知世子受宠,甚至有传言他其实是皇子,就连皇子都这么怀疑,将他当成潜在的敌人,那时候他就想啊,他给皇伯父当儿子,替他打江山替他守江山,替他把着七宿司,做他手里的那柄剑,他指向哪里自己就打向哪里,不需要考虑。
可为什么,现在就成这样了呢?他明明还将他奉为亲父,从不曾有过背叛怠慢之心,为什么明知道他爱阿芷若命,还是要踩着他血淋淋的心夺走她?十年的父子情,十年的亲情,怎能如此轻易就分崩离析?顾晏惜抬头,眼神似笑似悲,皇伯父,我在您心里算什么?不是说您待我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吗?不是说我在您这里有许多特权吗?为什么您不能放过阿芷,您明知道她是我的命啊!您要我的命吗?给您,我给您。
顾晏惜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匕首,暗红的颜色,锋利无匹。
晏惜!皇帝用一种不可能的速度飞奔过来,可仍旧慢了,他只能眼看着晏惜沉稳的、从容的将那把匕首一寸寸插入胸口。
第四百九十四章决裂(3)眼看着皇上走近,顾晏惜退后几步避开,若非胸口血红一片,那脚步稳得就和未受伤的人一样。
顾晏惜!你…!皇帝恨极,扬声大喊,来人,宣大医!快宣太医!守在门口的来福心头一凛,跳起来就要去太医院,同时站了起来的花芷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他,芍药,找芍药!来福脚步一转,立刻换了个方向跑去。
花芷用力咬住手背上的皮肉,屋里总共两人,皇上无恙,有恙的只会是晏惜。
之前她一直在想要如何破局,想着晏惜要怎么做才能在不惹恼皇上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可她没想到晏惜是以自残为代价。
她应该进去,她也想进去,几乎是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她才按捺住自己的脚步。
于皇上来说,她是他们伯侄矛盾冲突的源头,她此时进去很可能会激起皇上的怒火,让局面变得更坏,让晏惜的血白流。
忍忍,再忍忍,等芍药来,花芷牙齿不自觉的更加用力。
殿内,晏惜靠着柱子滑坐下去,看着胸前半没的匕首,他握住就要拔出来,这次皇上终于来得及制止,他用力握住侄子的手,五官因为用力而狰狞,戾气横生。
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不惜掀了自己的身份,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朕教会你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女人来忤逆朕的!皇帝冷笑,你莫要告诉我皇室出了个痴情种。
顾晏惜闭上眼,不欲去争辩,他无法和拥有无数女人的皇上去说他只想和一个女人过日子,盼着和同一个女人去游历三山五岳,盼着有一个长得像她的孩子和她白头偕老。
他知道说不通。
要早知道今天要来这么一场,他该做点准备的,比如多穿一件,脱去厚实的官服还真是有点冷,也可能是血流得太快了,他都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后一点点变冷,粘在胸前的衣服上,不舒服极了。
阿芷肯定会生气,前几天才答应过她暴露身份前会和她商量,可是在得知阿芷进宫,得知皇伯父的打算后,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自己奉若亲父的人啊!怎么能做出…能做出逼迫阿芷入宫的事情来!皇帝也失了力气,疲惫的随地一坐,脑子里昏沉一片,他想好好想一想这事,精神却怎么都无法集中,心沉沉的压着,哪哪都觉得不好。
砰!大殿的门被猛的踢开,芍药风一样冲进来,看也不看皇帝一眼,跪到兄长身边撕了他胸前的衣裳看着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狠狠的瞪了兄长一眼后捏住他的手腕,心跳太快,都要听不清脉象了,她用力甩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让她冷静了些,她这才重又号脉。
来福看了屋里的情况一眼,踮着脚尖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躬身扶起皇上坐下。
只剩花芷站在门口,她被那白色中衣上大片的暗红刺得眼睛生疼,眼神上移,对上晏惜的视线。
那其中有难过,也有她能懂的释然。
她迈过门槛来到晏惜面前,蹲到芍药身边看着那把见了血的匕首,这个材质,和送她的那几件是一样的。
这时芍药已经把她那套金针铺开,一针一针又稳又快的扎入胸前穴位,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然后她一把推倒自己的药箱,把药箱倒了个个,从里挑出一个瓶子拔了塞子,凶狠的捏住顾晏惜的下巴倒了进去,又捡起数个只有她自己才不会弄错的瓶瓶罐罐按顺序放至一边,拿起一个稍大一些的打开,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花花,拔刀。
花芷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握住刀柄,一沉,再一用力,随着一道血花溅起匕首拔了出来,芍药立刻将一整瓶的烈酒全倒在了伤口上,拔刀时没一点动静的顾晏惜闷哼出声。
花芷拿着匕首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她没有抬头去看一直看着她的人,眼神跟着芍药的动作,看她清理伤口,看她敷上一层层药,看她取了金针。
然后看着她扫地一样把那些瓶瓶罐罐往药箱里一扔,不发一言的抱着药箱跑了出去。
随着叭哒叭哒的脚步声走远,偌大的大殿,好像更安静了。
花芷扶着晏惜起身,问罪也好,问斩也罢,静候皇上旨意。
顾晏惜舍不得阿芷辛苦,强自撑着不将身体压在她身上,花芷横他一眼,把自己送进他腋下,强行承载了他大半的体重往外走去。
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皇帝看着两人依偎着走出大殿,良久良久不曾收回视线。
出宫的路很远,此时尤其显得没有尽头,风吹得游廊上灯笼晃动,影影绰绰间像是暗处藏着许多人,活人,或者死人。
花芷已经不觉得冷了,额头上微微有些见汗,呼吸也急了些,却依旧将人扶得稳稳当当。
突然,脚步声叭哒叭哒的从身后由远及近,花芷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果然,不一会身上一轻,芍药从另一侧扶住了晏惜。
看她红着的眼睛,知她是躲在哪里偷偷哭过了,花芷伸长手臂摸摸她的头权作安慰,扶着人慢慢的往前走去。
她不敢走快了,怕伤口会裂开。
顾晏惜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在这里了,心里竟生出些满足的意味来,手臂悄悄将两人往怀里拢了拢,两人都有所察觉,却都没有抬头。
不知走了多久,宫门终于在望。
宫门外,花家的马车已经等了许久,迎春的第九个指甲都咬出血来了才终于等到了看起来好像无恙的小姐,以及一看就不太好的陆先生。
她连忙指使李德赶紧把马车赶过去,几人一起把顾晏惜扶上了马车。
一阵风吹来,花芷踩在车架上,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好似有尸山血海在怒吼的皇宫,这个地方,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进去。
PS:第二章实在修不好,要重写,明天三更。
看到很多读者说空空的文有画面感,那是因为每一个场景我都会在脑子里布景,每个人的动作每个人的站位每个人的情绪变化都会在脑子里演练,所以写得慢。
第四百九十五章自责大年三十的夜,街上空无一人,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顾晏惜靠着车厢,伤口又渗出了些许血迹,芍药重新给他上了药便抱膝不再理会他,阿芷把马车里常备的被子铺开盖在他身上,始终不曾抬头。
顾晏惜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上药。
芍药立刻看过去,血肉模糊的一个圈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打眼,要在平时,一点点血腥味都逃不过芍药的鼻子,可今天却被更大的血腥味遮掩了去。
芍药是不打算再回宫了的,走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宝贝药箱带上了,这会便从里边翻了药出来轻轻的给花花抹上,末了还拿干净的软布给裹了起来,那样子比对自家兄长要细致多了。
花芷低头看着,眼底是旁人看不到的茫然。
她魂穿异世,到底是为何而来?救下花家?可就算没有她,太后依旧会保下花家女眷幼小,便是流放的那些出了事花家也总不会夷族。
救下小六?还是挽救了大庆的国运?可是以皓月的行事来推断,没有她晏惜可能坐上了皇位,而不用像现在一样,因为认识了她把一切都搭进去。
让她得到第二世生命的哪路神仙莫不是专门让她祸害晏惜来了?花芷漫无边际的做着阴谋论,自己都觉得好笑,嘴角扯了扯,脸上却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阿芷。
花芷下意识的抬头。
顾晏惜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抬起手臂轻轻遮住她的眼睛,我不是乱来,此中恩怨也和你无关,不要急着把责任背到自己身上。
多懂她,知道她会往这个方向想,花芷眼睛酸涩得眨眨眼睛才舒服些。
在路上顾晏惜也不好说得更多,轻轻嘶了一声,放下手就开始耍赖皮,有点疼。
花芷看着他片刻,倾身低下头去,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朝着伤口吹气。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兄妹两都愣住了,顾晏惜何曾想过要让阿芷如此低声下气,就像在讨好他一般,他只恨不得做尽阿芷喜欢的事,讨好她才好。
他托住阿芷的下巴抬起来,阿芷,你在自责。
对,我在自责。
花芷抓住他的手放到一边,承认得无比爽快,若没有我,你还是七宿司首领,是大庆朝最受宠的世子,将来甚至…因为认识了我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我算不算是红颜祸水?是红颜,非祸水。
顾晏惜重又握住她的手,而且谁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有你。
花芷静静的看着他。
顾晏惜笑,皇宫外面的人拼命想进去,可真正在里边呆过了才会知道在那方寸之地的日子远不如外边的有滋有味,我在皇宫呆的时间远比世子府多,每天睁开眼睛是政事,闭上眼睛是大庆,那种日子就连自己都觉得身上没有多少人气儿,阿芷,是你让我知道开心快乐吃味满足等等这些情绪是什么感觉,认识你后我的生活才不再是一潭死水,再经过今天的事,压于我身上的那些束缚也都没有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他确实是高兴的,看着他脸上每一丝纹路都是向上舒展着的,花芷确认了这一点。
一想到我能以顾晏惜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光明正大的和你定下婚约我就高兴得想蹦上几蹦,以前虽然陪在你身边的也是我,可外人并不知道,现如今谁敢觊觎你,我就能理直气壮的直接把人揍趴下。
…花芷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可以试试看蹦不蹦得起来。
顾晏惜只是笑,眼神温柔,就是脸色差了点,嘴唇白了点。
马车摇晃了几下,不一会后停了下来,迎春打起帘子,抱夏几人连走带跑的提着灯笼围过来。
花芷弯腰走出马车后抬头看了一眼,花家大大小小的主子竟是全来了前院,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么多,转过身伸手扶住李德搀扶出来的人。
迎春有心,马车直接停在了前院她平日处事的那个院子门口,花芷和芍药一左一右的扶着人进去,惊得不行的抱夏回过神,快一步去屋里铺好床,又立刻让小丫鬟去端热水进来。
终于躺到了床上,顾晏惜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这次足够小心,没有牵扯到伤口。
拂冬,单独置办一桌吃食,清淡些,我们都还没吃东西。
是。
拂冬哪里看得小姐挨饿,前脚打后脚的出了屋。
花芷弯腰给晏惜拭去额头上的汗,轻声道:我先出去把家里安排好。
我没事,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芍药看过来剐了他一眼。
花芷站起身来,揉了揉芍药的头往外走去,今儿大家都过了个好年。
***屋外,花家众人也都跟着进了院子,朱氏由林双搀着站在最前边,看到她出来忙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问,发生了何事?这人…这人…原七宿司首领,凌王世子。
这身份反正已经不再是秘密,花芷索性挑明了,看她们吃惊的模样再次语出惊人,将来或许会成为花家婿。
前院有个男人常出入在花家并不是秘密,可她们不知道男人是这种身份!不过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朱氏做为母亲自然最好相询,他受伤了?外边的事你们无需理,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只是大家怕是得闭门谢客一阵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不安。
吴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本也和外边没多少来往,谢客便谢客吧,今儿先不说这些,芷儿你还先用饭,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我让拂冬做去了,各家都回了?对,我和她们说你因急事出去了,她们没有多问,用过饭就各自回了。
花芷点点头,今儿先不说其他,该守岁就守岁,想歇着便去歇着,散了吧。
芷儿…看着欲言又止的母亲,花芷笑了笑,放心,无事。
就算有事也只是她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会保全花家。
第四百九十六章我保证在食斋许久,拂冬的手艺又精进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芍药就算心里装着事也依旧吃得头也不抬,花芷给她布菜,自己吃得不多,顾晏惜则端了一盅汤靠在床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虽然各自沉默,却又显得温馨。
待明儿事情传开,京城要热闹了。
放下筷子,花芷淡声道。
那便热闹去,与我们何干。
你们无需出门,正月里我却需得出门拜年。
无事,他们最擅趋吉避凶,皇上没有表态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顾晏惜早看透了人情冷暖,再加上掌七宿司多年,那些文武大臣是什么秉性他再清楚不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清楚一些人,最后一次机会了。
花芷看向他,很自信眼前这一关能平安过去?能。
顾晏惜语气肯定,不占理的人先就亏了两分,我又当着他的面自残,他心里那份愧疚会加重。
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顾晏惜看着帐顶,觉得这汤像极了汤药,还是加了双份黄莲的那种,哪里来得及算计,今儿进宫的人多,我接掌皇宫安全并不在七宿司,消息送到我手里时你已经进了殿,知道了他想干什么,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离了这皇宫我如鱼入大海,还无需日日操劳,多好。
朝丽族的事不管了?金阳那边也撒手?只是我走了,七宿司的人手还在,该做的安排也做下了,要拿主意时找皇上便是,有我没我一样。
不一样的,花芷知道,朝丽族来势汹汹,不知藏着多少算计,而偌大金阳已成赌城,一步没走好就可能暴露,没有晏惜的七宿司就是一盘散沙。
至于皇帝,花芷笑意泛冷,谁敢去指望一个离死不远的皇帝,可眼下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你说你没来得及算计。
花芷积攒至今的怒气终于喷涌而出,所以你把匕首扎进胸口时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我下手有分寸…你要真有分寸可以扎手臂,扎大腿,甚至可以扎肚子上的软弱,可你扎的是你的胸口!你的分寸就是稍微偏一点,扎得稍微浅一点,让你不至于立刻死去!如果当时没找着芍药呢?如果她来得慢一点呢?呵,那我花芷之名就流芳百世,伯侄俩为争抢一女大打出手,侄子不敌暴毙,够后世唱出无数场大戏来。
阿芷…你想过与你一门之墙的我吗?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男人差点死了!花芷一句句铿锵有力,咄咄逼人,像是要将那时的惊恐发泄出来般,你没有想过,你当时是真的想死在皇帝面前,让你的皇伯父后悔,你拿你的命来赌这一局。
顾晏惜无法反驳,就像他了解阿芷一样,阿芷也同样了解他,最开始他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可当拿着匕首在手,他想到了他曾用这同样的材质做和几柄武器送给了同一个人。
他许了终身的阿芷。
匕首扎进去的时候他想的也是阿芷,想的,正是她此时的模样,眼睛因为怒火而清亮,脸庞越加显得生动明艳,至少在这一刻,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他。
阿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的保证并不值钱,就在几天前你还答应我曝露身份之前会和我商量。
花芷遮住眉眼,太难看了,这个样子的她太难看了,要是可以,她更想放开了哭一场闹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害怕难过全都发泄出来,可内敛的性格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知何时放下碗筷的芍药突的起身从顾晏惜手里端走并没有喝掉几口的汤,不要装得现在好像没事人一样,眼前发黑就昏过去。
顾晏惜眼巴巴的看着阿芷,花芷想狠下心不理他,可眼神一落到他胸膛上就止不住的心软,这个人啊,最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起身坐到床沿,手立刻被握住,她也不抽回,哑声道:睡吧。
几乎是话音一落,男人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芍药过来号了脉,又给他走了一趟针,眼看着他呼吸更平缓了才停下动作。
我知道他倚仗的是什么。
芍药从脖子里扯出一个小香囊,师傅这么多年一共也只做出这么两颗救命的药,我和晏哥一人一颗,他那颗在阴山关的时候给你吃了,今儿要不是他后来对自己手下留情,再偏那么一点点这颗药就得用上。
花芷探了探男人的体温,祈祷不要发热。
这段时间宫中可有异样?异样我没发现,倒是前宠妃和现宠妃你来我往斗得很是热闹。
徐贵妃和皓月?就她俩。
把药重又塞回去,芍药蹭过来伏在她的大腿上,徐贵妃有子傍身底气足,皓月虽然底子薄了些,可她有本事,勾得皇上十天里有九天宿在她的如兰殿。
太后娘娘不管?嘁,狗咬狗一嘴毛,让她们斗去,我们都没让太后奶奶知道。
花芷总觉得有点不对,皓月是重生回来的她几乎可以肯定,既然如此,她适应宫中生活是不是太快了?难道不应该是想尽办法脱身,去继续纠缠晏惜吗?而她现在却很欢实的和徐贵人缠斗,难道是后来皇帝的妃子都得了善终?因为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她不愿意再争了?可她就在之前还坑了自己一把,明显并没有那么清心寡欲!除了这个还有其他问题吗?芍药想了想,倒也有,花花你知道我鼻子很灵的,那皓月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她平日里熏香,不近了闻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她身上有伤?她偷偷出过宫?别人还有可能,她不可能,不要说七宿司会盯着她,就是皇上也不会同意,最近皇上每日下了朝就去如兰殿,她没有离开的机会。
一个宫妃,还是常侍皇上身侧,身上怎会有血腥味?第四百九十七章后续花芷把这事记在心里,再次摸了摸晏惜额头,皱头微皱,俯下身去额头抵住额头。
芍药靠过来问,发热了?有点。
花芷起身,示意一边的刘香准备温水,并将烈酒倒进去。
挽起袖子,花芷拧了帕子搁在晏惜额头,往他两边手心倒了些酒不停的搓揉,芍药则上床脱了晏哥的袜子,然后让刘香往她手上倒了些烈酒,搓热掌心开始推拿脚心。
满屋酒香中,两人时不时说几句话,皆是寻常语,累了就趁温度降下去后轮流趴着睡一会,温度上来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一晚上反复数次,直至天明时分才没再反复。
芍药打着哈欠道:花花你去睡一会。
早上要祭祖,怕是睡下就要起,索性不睡了。
花芷把呵欠连天的人推上床,你去那一头睡,有事叫你。
芍药迟钝的想起今天是正月初一,花花做为当家人得主祭,哪里还能睡懒觉,还是自己自在,芍药再次打了个哈欠,也不顾忌那些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往后一倒就缩成一团睡死过去。
花芷接过刘香递来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回头低声道:你也去歇着,换个人来。
刘香摇摇头,奴婢不累。
正说着,念秋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木盘的拂冬,两人踮着脚尖走近,念秋轻声道:小姐,您去歇会,这里婢子来看着。
睡不着了。
花芷起身走到桌边,拂冬忙倒了大半碗金黄的鸡汤出来,热气腾腾的倒是让花芷有了点食欲。
慢慢将一碗汤喝干净,又吃了点腌菜解腻,迎春和抱夏就拿着洗漱用品进来侍候,一番清洗过后花芷精神了许多。
扶着小姐坐下,迎春领着几个大丫鬟跪下磕头,婢子等愿小姐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年年都来这么一遭,花芷早适应了,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回头补上红包。
丫鬟们起身,心里万千担忧这会也都藏紧了,迎春过来替小姐弄头发,其他几人各自去忙。
从头至尾几人都是轻手轻脚柔声细语,生怕惊醒了床上睡着的两人。
花芷闭着眼睛把今天要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都是些琐事,交给四婶得了,反正平日里后宅那些事也多是她在打理。
收拾妥当,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她回到床边再次摸了摸晏惜额头,没再反复了。
念秋,你留下来侍候,若有事立刻去报于我。
是。
花芷正欲离开,手突的被人握住了,她一颤,立刻回头,不期然落进一双温柔的情意缱绻的眼眸里。
这双眼睛的主人笑着喊了一声,阿芷。
花芷嘴巴动了动,片刻后才坐到床沿将人扶起来,边吩咐,水。
迎春连忙端来温水,花芷接过递到晏惜嘴边,喂他喝下半盏就作罢,重又小心的扶着人躺平。
忙完这一通,心里那点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才过去了,她看向晏惜,感觉怎么样?好多了。
顾晏惜当没看出来她的情绪变化,浅浅笑着,什么时辰了?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顾晏惜不想睡,可看着明显收拾过一番的阿芷他却点了头,他若不睡阿芷不能去忙自己的事。
这时芍药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半闭着眼睛搭上脉搏片刻,然后抱着被子往后一倒立刻睡得人事不省。
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应是无大碍了,花芷被逗笑,上前帮她盖好被子,顺手又将晏惜的被子理了理,问他,可要向外传什么话?叫汪容过来吧,我让他去办点事。
花芷点点头,在男人的眼神追随下出了屋,看到汪容守在廊下半点不意外,唤你进去,莫说太久的话,他需得休息。
汪容躬身应是,态度比之前更加尊敬,他们一直都知道世子看重大姑娘,可经过昨晚的事他们才知道看重到了怎样的程度。
看到汪先生进来,念秋极有眼色的告退。
世子。
顾晏惜闭着眼睛,宫中什么情形?皇上整晚在御书房未出,太后娘娘拿住了月贵人,勒令各宫不得走动,六殿下昨晚欲出宫,被太后娘娘留在了福寿宫。
祖母坐镇后宫?是。
顾晏惜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是他不孝,逼得久不管事的祖母不得不淌入这浑水。
汪容抬头看了世子一眼,继续道:来福趁乱递了话,说皇上突然生出这个心思当和月贵人有关,他让属下转告,此事非是他不想提前告知,而是他之前并不知情,月贵人的如兰殿他极少被允许进去,且他原本安排进如兰殿的人都和他断了联系,怕是用不上了。
来福前些日子被皇上明里暗里敲打过几回,如今尽量减少了和世子的联系,至少从明面上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也就是说,如兰殿如今尽在皓月掌握,里边发生的事外边皆不知情?是。
是他小看了皓月,阿芷对她的顾忌是对的,不过眼下后悔也晚了,顾晏惜稍作沉吟,老三和老四最近进宫可勤?是,比之前勤了许多。
查一查,看皓月和谁有过接触。
是。
通知陈情,世子府内所有有心人和赏赐留下,将我娘的嫁妆及其他一应东西带走,我用惯的送来城南的宅子,其他送到城北的大宅封存起来,这段时间注意引导城中风向,估摸着有人会借此事做文章往阿芷身边泼脏水,顺藤摸瓜试试,另外,给陆家送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是。
不把皓月弄死?芍药打着哈欠坐起来,她关心的就这一件事。
眼下不行,无论心里怎么想,眼下祖母都得站到皇上一边稳定局面,你别做多余的事,我不会放过皓月。
芍药不高兴得很,哼了一声抱着被子缩去角落。
顾晏惜不理会她,看向汪容道:吩咐下去,所有人潜伏下来,不要让人在此时抓住把柄。
是。
下去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同床花芷去了母亲院里。
大年初一,需得大礼拜见。
朱氏将人拉起来,看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花芷扶着她坐下,轻声道:您无需担心,事情都会过去。
可事情过去了结果无论好坏却得由你来承受。
朱氏紧紧抓着她的手,嘴唇隐隐哆嗦着,你莫要以为娘不知外边的事便好糊弄,七宿司首领是个什么身份?世子是个什么身份?能伤着他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芷儿,娘知你有主意,可正因为有主意才更担心你吃苦头,那样的人家,哪里能容得下一个女人有自己的想法,娘不想你去碰得头破血流。
朱氏捂住脸,大年初一就哭得满脸是泪。
花芷将人搂住,温声解释,如果他是一个会容许家人伤害我的男人我又岂会要他,娘,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他不会将我丢给豺狼虎豹自去逍遥。
朱氏抬头看她,满眼不信。
就和当年爹保护您一样。
花芷笑着打趣,爹那种性子的人都会为了您去和祖母耍心眼,还不兴有人将您的女儿看得千金重啊?朱氏难过的情绪被这话一打岔散了些,却也没有起到花芷以为的那么大作用,她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道:娘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花家,为了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芷儿,娘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娘宁可你在家做个老姑娘,至少在这花家没人能欺负了你去,可要去了别家她们能挑出你无数个毛病来,娘舍不得你去受那个罪,了不起等花家安稳了给你招个老实本份的女婿回来,世子府那样的地方咱们不去。
这是真急了,前不久她娘还在着急她的婚事,眼下却想着宁可让她在家做老姑子也不往外嫁。
花芷伴着母亲坐下,这一年来他确实助我良多,可我没有存利用他之心,甚至在一开始我是拒绝他的,只是感情本就不知是从何而起之事,又哪里能说得清。
从母亲手里拿过帕子给她擦干净滑落下来的泪,花芷边继续道:我两次北上他都有随行,祖父父亲都知道我们的事,您不用担心,真要论起来也算不得是私相授受。
可他是世子,是皇室子,公公他们可知他的身份?知道的,您别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可怕,而且眼下我也没有嫁人的心思,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呢。
朱氏还是觉得想想就慌,可公公和夫君都知道了,女儿看起来也是很有底气的样子,她要是再揪着不放是不是会显得小题大作?花芷看出她的踌躇,立刻道:祖母院里今儿得开门,我怕是顾不上那边,您带些小的去给添添人气,还有小姑那里,表弟未归,她怕是惦念得很,您多和她说说话,对了,还有压岁钱,您包得大一点,今儿手头松动了,把去年的份补上。
朱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那点想法,连忙把女儿交待的事一一记在心里,压岁钱我是按着往年的数来的,应该差不多了吧?可以,就按那个数。
花芷笑着应下,似是无意的看了旁边林双一眼。
林双会意,上前一步岔开话题:夫人,该传膳了。
对对,快传膳,芷儿早该饿了。
花芷并不饿,但也不说破,陪着她娘又吃了一顿,正欲陪着再说说话就听得她道:行了,娘不用你陪,去忙你的吧。
从林双手里接过披风给女儿披上,朱氏心里酸涩得厉害,穿这么多还觉得硌手,这得瘦成了什么样。
摸摸她的手臂,朱氏勉力笑了笑,你的事自己做主就好,娘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
花芷上前一步抱了抱她,谢谢您。
傻话,和娘道什么谢。
朱氏嗔她一眼,赶紧走吧,不留你。
花芷拢紧披风,我去各房转一圈,您别累着。
我能受什么累,去忙吧。
从满室温情的屋子里出来,花芷深深吐出一口气,收敛起情绪往二房走去,虽说如今她当家,可她是晚辈,在大年初一这个时辰该请安还是得请的。
一个个院子过去,又把内院的事和四婶交待了一番祭祖的时辰就到了。
花芷领着一家老小郑重的上香磕头,她对这些仪式感极强的活动并不反感,想反还觉得很有存在的必要,通过这些仪式能让一家人更凝聚,更团结,花家现在尤其需要这些。
目送柏瑜带着五个年纪稍大的弟弟出门去往祖坟,花芷脚步一拐去了晏惜屋里,她挂心一上午了。
屋子里很安静,芍药团成一团窝在角落里,晏惜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坐到床沿,然后又往前移了移,倒下身体伴在男人身侧。
顾晏惜本就睡得惊醒,人还在门外时他就认出了脚步声,待发现她的举动既好笑她的无所顾忌,又心疼她受累,掀开被子盖到她身上,摸摸她冰冷的脸颊问:无事了?唔,后边的事都交给四婶了。
那就安心睡一会。
顾晏惜伸手招呼念秋过来,示意她把阿芷的脚抬到床上。
念秋头都大了,看着小姐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终是心一横,上前给小姐脱了鞋子,抬起双腿放到床上,并动作麻利的给小姐解了头发,好让她舒服些。
花芷迷迷糊糊的还吩咐了一句,若朱家来人立刻叫醒我。
…是。
顾晏惜垂下视线看着她,手抚在她头上有节奏的轻轻拍着,不一会就听得她呼吸绵长,靠着他的身体也明显放松了下来。
从昨儿进宫到现在她一直紧绷着,身体早该累了。
踢了里边的人一脚,芍药立刻坐起来,眼神清醒得好像根本不曾睡着,见到晏哥无恙才塌了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脚并用的爬下床,握住花花的手号脉。
没好转。
芍药臭着脸,花花这其实就是个富贵病,什么事都不管的好好养上一个冬天也就差不多养回来了,可以如今的情况花花怎可能放得开手,兄妹俩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无计可施。
第四百九十九章母子朱家的人并没有来,花芷有些意外。
朱大人是个明白人。
顾晏惜靠在床头,不知是不是终于甩下了压在身上的负担责任,精神看起来很是不错,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其他人尚可以想想招怎么和花家疏远,朱家和花家却是撕不开的,既然反正是这么个结果,又何必在新年第一天就来给你添堵。
很有道理,花芷若有所思的点头。
更何况你明儿不得陪你娘回外家?等个一天的耐性朱大人还是有的。
我更愿意理解为外祖父想让我过个好年。
这么想也没错。
顾晏惜含笑点头,京城说大也并没有多大,家族根深蒂固的这些个世家子谁不是从小认识到大的交情,可最后也多是为了自家利益要么形如陌路,要么翻脸不认,互有来往的也多是因着利益牵绊,真危及到了自家利益首先想的是怎么把自家摘出来,朱老大人和花老大人是其中异数,当年花老大人想方设法替朱老大人翻身,如今朱老大人则尽全力庇护花家,所谓好友不外如此,多年后必成一段佳话。
听着是件挺美好的事。
花芷眨眨眼,要回世子府吗?我让陈情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搬出来了,总要让人知道我不只是说说而已。
花芷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可劝,晏惜不是冲动的人,他做的每一个决定肯定都是想好了的,无需他人去告诉他要如何做,这个他人也包括她在内。
她只需要支持他就好。
芍药端着药进来,看两人相处得就跟好友一般觉得稀奇得不得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男人和女人可以这般相处,可又觉得再好不过,只看他们这样,她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好多好多,全天下那么多,给她什么都不换的那么多。
你这是准备自己喝下去?花芷转过头来看着她打趣。
芍药回神,笑嘻嘻的小跑过来把药往晏哥手里一塞就蹭到花花身边起腻。
花芷再次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儿,比这具身体还要大两岁的那种。
拉着人坐下,花芷将蜜饯递给喝了药面不改色的男人,草草不回宫没关系?总不能拉着她去砍了。
顾晏惜捡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汤药没觉得有多苦,倒尝出这蜜饯有多甜了。
我不进宫了,下圣旨给我也不会去的。
芍药哼了一声,她也不好好坐着,挨着花芷的腿边坐下,头靠在腿上,很是喜欢这个亲昵的可以放心依靠的姿势。
于老应该快回了。
芍药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在别人那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到了她这就是有事师傅服其劳,师傅肯定会打她的。
这边气氛融洽,皇宫中却紧绷得宫人内恃走路都踮着脚,想打喷嚏的想咳嗽的都死死忍着,生怕弄出动静引来杀身之祸。
福寿宫内,太后着一身正装闭目眼神,早上凤子龙孙来请过安后她便没有换下,人老了,需得用这一身来镇着那些魑魅魍魉。
枝娘快步进来,娘娘,月贵人递话身体不舒坦,欲请太医。
宫中有几个身体舒坦的,大过节的,让太医们也过个安稳年。
是。
枝娘去沏了茶过来,太后闻着茶香才睁了眼,接过来放到鼻端嗅着。
看着茶就想到了制茶的人,太后垂着视线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问,晏惜还在花府?是,说是不曾出来过。
那也要他出得来,朝着那个位置扎下去,他也狠得下心。
太后手抖了抖,茶水撒出来了些,她像是感觉不到烫,避开枝娘要来接茶盏的手,端起来喝了两口,可再热的茶也没法让泛冷的心窝暖起来。
只要想到孙子朝着自己扎下去的那一刀,想着两个姑娘家扶着他从皇宫那弯弯绕绕的长廊走出去她就浑身发抖,那是她的孙子,是为大庆朝立下诸多汗马功劳的世子,那等情况下却连备个轿的人都没有,寒的何止是她的心!真想要剐了那皓月!枝娘在一边轻声劝解,您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不能是眼下,不为了天家的面子您也要为世子再忍上一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太后闭了闭眼,将满心想见血的冲动按捺下去,正欲说话就听得门外通传,皇上驾到。
将杯盏放下,太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裳迎上前两步,不过分亲近,亦没有疏远,和往常一般无二。
儿臣参见母后。
面色灰败的皇上虚虚一礼,太后也就虚虚一扶,今儿新年,皇帝可要在这里陪哀家吃顿饭?皇帝面色一暖,是儿臣的不是,就依母后所言。
枝娘立刻下去安排,来福抬头看了一眼,将屋里其他人都带了下去。
安静片刻,太后率先打破了沉默,皇帝若是来接皓月走的无需觉得为难,带走便是。
皇帝眼神晦涩,您怀疑此事与皓月有关?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既是你的宠妃哀家总不会夺你所好,你放心,哀家不过是关着她,没有将她如何。
母后在怪儿子。
哀家心疼孙子,想来皇帝应该也能理解。
太后笑不及眼,可哀家还是要站在你那边,心疼也就是嘴上心疼一下罢了。
皇帝眼神落在虚处,重复道:您在怪儿子。
太后捏了捏眉心,忍了又忍,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尖锐,哀家一直以为决裂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和晏惜之间,那孩子能忍,敬你重你又顾大局,你待他也素来亲厚,几个皇子加起来拧一起都抵不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不要说是被女色迷昏了头,你不喜花芷连哀家都知晓,是什么人让你起了这个心思?太后抬头,眼神锋利如刀,是什么人怂恿得你忘了,这天底下对你最忠心的是顾晏惜,是你的大侄子?皇帝脸皮抽动,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他想说他没忘,他只是没想到皇室竟也出了个痴情种。
外边突的传来喧闹声,母子俩齐齐歇了话头朝外看去。
第五百章皓月算计隐隐传来的声音让太后垂下了视线,宫里这些手段啊,她看了一辈子,早看够了,也看透了。
让人进来吧。
皇帝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反对,他听出了声音是谁的。
跟在隐忍怒意的玉香身后进来的是皓月的大宫女,就见她先是朝着上首两人磕头请安,然后伏在地上哽声道:奴婢求太后娘娘开恩让太医来给娘娘看看,娘娘要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了不会一再开口来求,请您开恩。
太后并不急着接腔,她知道还远没有完。
果然,这边话头刚歇,外边就有宫女尖锐刺耳的声音传进来,快来人啊,娘娘落红了。
屋里一静。
皇帝腾的站起来,一脸狂喜的立刻快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了,转过身来尴尬的解释道:儿子昏头了,母后见谅。
太后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她十五岁嫁给先帝,十六岁生下他,这皇宫中虽说没有纯粹的感情,她却也尽己所能的将最厚重最无私的那一份给了他,记得他们也曾母子情深,记得他儿时稚气的说要保护她,记得他第一次当爹时喜不自禁的亲自跑来和自己报喜,曾经他也意气风发,也曾眼神明亮,只不知何时就变成如今这般垂垂老矣的模样,看着,竟也没比自己好多少了。
真是,想这些做什么,太后压下心底涩意淡声道:带她回吧。
母后。
皇帝上前一步,宫中已多年不曾有皇子公主降生,儿子只是太高兴了。
哀家也替你开心,去吧,哀家倦了。
皇帝不好再留,只得告退离开。
听着外边悉悉索索的动静从有至无,太后捂住眼睛,她费尽千般心思软化皇帝,只要皇帝这边态度松动了这事并非过不去,皓月却偏在这时候作妖!片刻后,太后放下手时所有情绪都已消退,又恢复成了那个云淡风轻的,仿佛再大的风浪也打不倒的太后娘娘。
大年初一就见了血,今年若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
太后冷笑,记着些,到时让皇上记起今儿这点不知是真是假的血。
是,老奴记下了。
偌大的宫殿明明暖如春阳却依旧让太后觉得身上泛冷,她拿起暖手筒戴上,想着那个说要陪她用饭的儿子大概早不记得这个承诺了。
娘娘,陈情求见。
陈情?太后回了神,立刻宣人进来。
陈情曾在七宿司多年,要进来一趟不难,更何况眼下他还是走的正规路子,替主子送东西来了。
请了安,陈情将太后非常眼熟的红木食盒放至几上,垂首道:主子令小的代他向您磕头。
陈情重又跪下大礼参拜,祝您长命百岁。
太后看着盒子片刻,哑声道:这礼哀家受了,起来吧。
陈情站起来,不等问就主动道明来意,主子央拂冬姑娘亲自做了一些您喜欢的菜,说都是清淡好克化的,请您每样都吃一些,主子说明儿会再让小的给您送。
抬上摸上食盒,触手生温,这点温度却烫到了人心底,让人心情都好了些,晏惜伤情如何?回太后的话,主子昨儿晚上烧了一宿,芍药和大姑娘精心侍候着今早就退了热,眼下已经好了许多,不日便能亲自来向您请安了。
发热是真,那两人照顾了一晚上也是真,好许多却是掺了水份的话吧。
太后看向他,说实话。
是,芍药说主子需得卧床休养些日子,会要受些罪,于性命上暂时看来该是无碍了。
太后心里猜的也是如此,叹了口气,转头吩咐玉香,去把那套珍珠首饰拿来,对了,芍药喜欢哀家那一对玉珠,都拿来让陈情带去,就当是哀家给她们的新年礼物了。
是。
此时如兰殿也是一片忙乱,可忙乱中也掩不住宫人脸上的喜色。
时隔九年,皇宫中竟然又有妃子怀上了天家血脉,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这都是天大的喜事,对如兰殿中的人来说尤其如此,眼角余光看到皇上亲自端了汤药喂娘娘,她们更肯定了这一点。
皓月乖顺的喝下一碗安胎药,擦了擦嘴角欲言又止。
皇帝正是心情大好之时,看她这样就笑,说。
皓月垂下眉眼,不施脂粉的脸因为年轻而显得饱满有光泽,此时脸色苍白的样子看起来更是我见犹怜,皇上自也是识美色的人,心下更添两分柔软。
有事就说,朕给你做主。
臣妾未曾受委屈,谈不上做主,只是…皓月轻抚肚子抬起头来,眼中波光潋滟,只是这毕竟是臣妾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臣妾很担心自己福薄留不住,斗胆想请芍药姑娘来做臣妾的随侍大夫,您放心,臣妾万不敢打什么主意,只是想着女大夫毕竟还是方便些,您说是不是?皇帝眼神眯了眯,却并不应下,太医院有专擅这方面的大夫,你无需多想,他们不敢不上心。
可是皇上,臣妾更信任芍药。
朕也信她。
想起昨儿冲进来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的侄女,皇帝也不知是恼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她不止是大夫,还是郡主,你想让她以郡主之尊日日随侍在你身侧?皓月咬咬唇,把唇咬得更白,臣妾不敢这么想,臣妾只是实在担心…朕明白,你放心,朕会安排下去,没人会轻慢于你。
皇帝回头吩咐来福,封皓月为嫔,待遇再提两等。
是。
臣妾谢恩。
皓月在床上躬身,皇帝按着她躺好,养好身体,把朕的皇子公主生下来就是最好的谢恩了。
是,臣一定做到。
皓月掩嘴打了个哈欠,皇帝见状也就不再逗留,你好好歇着。
皓月拉住他的衣袖,臣妾就睡一小会,您一会过来吗?来。
皇帝很是受用的点头,来和你一起用饭可好?好,臣妾等您。
皇帝摸摸她的脸,心情很好的大步离开。
皓月脸上笑意渐渐淡去,她本打算再隐瞒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儿却不得不让这孩子过了明路,可惜所图未成,知道了七宿司首领竟是世子,她若能把芍药抓在手里,再拿孩子做伐抓她一个把柄,那顾晏惜兄妹情深,可会来求她?第五百零一章后果我担正月初二,外嫁女归家的日子。
已经出了孝,花芷不再拘着家中女眷,愿意回的皆可回。
女人天性里对娘家便充满眷恋,这样的日子多是归心似箭,便是之前和娘家闹得很是不愉快的夏氏也不例外。
知道四婶不打算回花芷并不意外,几个婶婶里四婶最是清楚好坏,可三个妹妹也不打算跟着去外家她倒是没想到。
想了想,花芷让人把三人叫了来。
你们都得跟着去,二婶和三婶都是软性子,被娘家的人一哄指不定就要应下什么事,你们需得跟去看着些。
三姐妹对望一眼,是她们想岔了,之前只想着不见那些势利的人,却忘了她们的娘可不一定是拎得清的人。
礼数方面不得有失,出门在外你们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花家,越是在现在这种时候越是要稳住,不要被人看轻了去,你们只需记着,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了也压不到你们身上,花家的好与歹和外人没有半点关系,她们说什么都无需在意。
花芷看向三人,当然,不能被欺负了,若有人不干人事重重的反击回去,一切后果有我担着。
三人用力点头。
让二妹三妹去做准备,花芷留下庶妹。
花家几个姑娘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大气了,也爽利了,有个榜样在眼前,不自觉的她们也都朝着那个方向在变,花蓉身上的那股子小家子气明显没有了。
我本想把秦姨娘拘在家里,可她去求了娘,娘看在你的份上允了她,你此番回去需得多加留意,不要让你娘被人诓了去,若有人提及你的婚事,你便说此事我已有章程,花家的事无需他人伸手,可知?花蓉面上露出股狠劲,是,长姐,真心假意这些日子我也见识了些,不会听她们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今秦家有心和我修复关系,应是已经敲打过她们了,秦姨娘本就不知家里的事情,也不怕她被人套了话,你只需防着她胡乱应允什么事即可。
是,我记着了。
看着好像突然就长大了的庶妹,花芷软了神情,不用担心婚事,如今你年纪还小,我必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其他姐妹有的你也都有,不会委屈了你。
我没有担心过。
花蓉咬了咬唇,我相信长姐。
相信长姐不会随意把她许了人,相信长姐不会让她受委屈,她相信长姐胜过任何人。
临走前花芷又去了趟晏惜屋里,兄妹两齐齐看过来,一副被抛弃的样子让人有点想笑,我保证用过午膳就回,拂冬会给你们准备很多好吃的,对了,海味送了些小鱼仔过来,让拂冬给你炸了吃。
最后一句是说给芍药听的,见她直吞口水笑意更深,无论经历多少事,无论见过多少丑恶,还有这么一个人一如最初般在身边,真好。
花芷抬头,对上晏惜的视线她眯起眼睛笑了笑,脸颊的漩涡都显露出来。
顾晏惜忍不住想,若日子能停驻在此刻就好了。
…出门得晚了些,到朱家一进屋就受了埋怨。
等得我哟,脖子都长了几寸了。
朱老夫人还真去摸了摸脖子,就像真长长了似的。
朱家大夫人凑趣道:您还不兴小姑多收拾收拾啊,我瞧着今儿小姑可精神。
大嫂就知道打趣我。
朱氏带着女儿团团行了礼,要只有我一个天不亮我就回了,谁让我家有个大忙人呢?早起就忙,到出门时还打了两个转,要放在平时我都让她别来了。
那么大一家子,里里外外都得她,哪能不忙。
朱老夫人戳了戳她额头,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能干一点芷儿何至于内宅的事也得管着。
朱氏笑着耍赖,一副小女儿娇态。
花芷笑着接过话,家里的事多是四婶在管着,娘常和四婶在一起,也是帮了忙的。
你不用帮她说话,家里谁不知道她什么样儿。
虽然这么说着朱老夫人却很是高兴,只看芷儿的态度就知道是护亲娘护得紧,这就好,不至于母女间生出什么嫌隙来。
说到嫌隙,朱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笑呵呵的回头吩咐:姗儿,还不给姑母表姐见礼?朱姗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端端正正的一礼,姑母大安,表姐大安。
表妹也新年快乐。
花芷一进来就看到了在外祖母身后站着的朱姗,看样子外祖母采纳了她的意见,把朱姗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养,但愿能把她从牛角尖里拉出来。
朱姗又向朱氏请安,一并道歉,之前是我不懂事了,您别怪我。
小孩子家家的,姑母还要和你生个气不成。
朱氏拉起她,新年不说旧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想着。
说着朱氏让林双拿了个盒子过来打开,姑母眼神不好,挑不着什么好东西,这是让你表姐买回来的,我瞧着水头都不错,你戴着玩。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对红玉耳环,不论材质做工都非常好,朱姗自也是喜欢的,她收下来,轻声道谢,朝着花芷也福了一福。
这声谢,花芷听着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好现象。
朱氏看了看两位嫂嫂,发挥有疑问就问的好习惯,怎的大嫂和二嫂没回娘家?都在京城,不赶这一日。
朱老夫人说得轻描淡写,花芷却懂是为何,怕是大家都在等她。
外祖父呢?朱老夫人正要回话,就听得外边有了动静,不一会帘子就打了起来,她笑,喏,可不就来了。
鱼贯而入的正是朱家的男人,朱子文这个长孙也在其中,几人进来眼神就直直落在花芷身上,瞪也不是,不瞪又下不去火,真是,就不能让京城各家安安稳稳过个年?花芷起身见礼,朱老爷子捏了捏眉心,抬头对老妻道:芷儿我带走了,余事你好好安排。
老太太看了外孙女一眼,只得点头,这事,着实是大了点,今天才初二,名为拜年实则打探消息的人就有四批了。
第五百零二章我的荣幸几人进来连坐也没有就带着花芷又离开了,朱氏欲言又止,脸上满是忧色。
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芷儿合该不是呆在内宅的人,你莫要管着她。
我就是担心…生于这样的家庭担心何曾少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谁又能知晓哪一天会轮到自己,享了荣华富贵,就该担得起这份心。
朱氏绞紧帕子,她实在是怕,丈夫不知何时能得见,儿子不在身边,只得一个女儿撑着这个家,她再能干也终是女子,这个世道对女人何曾仁慈过。
书房内,老爷子坐在上首,朱浩诚兄弟坐一边,朱子文坐另一边,花芷敬陪末座。
她笑了笑,这架势是要三堂会审啊。
这话一出屋里的氛围便松快了些,朱博文瞪她一眼,花屹正长歪的那一点全遗传给你了。
我会学给祖父听的。
我还怕他不成。
朱博文屈指敲敲椅子扶手,赶紧说说是怎么回事,花家是闭门谢客,我朱家这门槛都要被人踩烂了。
花芷看了外边一眼。
朱子文会意,当即走出去片刻,再进来时对几人点点头。
花芷这才详细的把当晚的事情全盘托出,朱子文惊得都站了起来。
朱博文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把人看得重又坐了回去才开口,只是声音也显出几分隐忍,皇上想让你进宫?为妃?是。
七宿司首领为你揭了面具,他就是世子?是。
皇上之前就知晓你和世子之事?是。
所以,皇上明知道你和世子的事,还要召你入宫为妃?是。
朱博文紧紧抓住扶手,他朱家的外孙女,世代纯臣的花家嫡孙女,就是做太子妃都够资格,皇上却以这把年纪令她入宫为妃,这是想做什么!怪不得世子要翻脸,七宿司便是有再多可让人诟病的地方,他的忠心,他的功劳却谁都得承认,世子为大庆鞠躬尽瘁,到头来皇上却要夺他心意相通的女人为妃,何等让人寒心!你们现在待如何?等。
花芷神情镇定,没有丝毫慌乱,决定权在皇上手里,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朱博文都要气笑了,你这样子倒像是自信十足。
总归性命无碍,他还需要我替他赚钱,至于晏惜,不管之前是做戏还是真心,满京城都知道他疼世子,如果因着这个就要了世子的命,被人唱了这么多年的伯侄感情可就成了笑话。
花芷笑,皇上可以很不要脸的和侄子抢人,但他也不愿意被别人认做是个绝情的人,更何况宫中还有太后。
朱家因着这事谈了已不止一回,他们也将太后当成了倚仗,只要太后在,打杀之事应是不会发生,而且他们也相信执掌七宿司多年的世子不会没有后手。
朱博文来回踱了几圈,他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暴露了身份,无防?晏惜曾说过七宿司已经不合适再存在下去,他早有打算终结在他手里,便不是现在,之后他也会找机会揭了身份,您不觉得不论朝堂还是皇上都对七宿司依赖过重吗?确实如此,朱博文想起花屹正不止一次说过长此以往必生乱子。
你们要有所准备,皇上是不会错的,当着那么多皇亲贵戚的面你抗旨不遵拿你下狱都有理,便是因着世子那一刀事情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也必不会就这么算了,就算皇上想,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是,我们会好好斟酌。
花芷看向外祖父,若其他人来打听…我自会应付,你只管想办法应付眼下的危机。
朱博文摇摇手重又坐下,封印之前皇上说年后运输这个架子要搭起来,陆家毕竟是武将世家,便是挂印多年人脉威望也都还在,孙家同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线得好好运作,绝不能落到有心人手里,你和世子提提这事,芷儿,这条线很重要。
最后一句话朱博文加重了语气,花芷点头应下,我懂。
她必须懂,第七部掌的是银钱,里边的人多少都和他们这一方扯得上关系,而相比于盐税运输更重要,拿住了这条线,以后便是有万一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要是落在别人手里,那就成黄泉路了。
在朱家呆了大半天,挂念家里的两人,她索性把不舍得走的母亲留下自己先行回家。
房间里很安静,芍药不在,晏惜似乎睡着了。
花芷放慢脚步走近,轻轻压了压被角就准备离开,手被拉住时竟是半点不觉意外。
每次都来这一招。
稍一用劲把人拉着坐下,顾晏惜缓缓移动蹭到她腿上躺下,由下而上的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的人,听到你的脚步声就醒了,在朱家很开心?还不错。
花芷摸了摸他的脸,把和外祖父商谈的事说了说,我其实更高兴的是大舅的态度,以前他给我一种总在给自己找退路的感觉,可这次见着没有了,有没有可能是想通了?他早该想通,到现在朱家再想和花家疏远已经迟了。
把来回摸着脸上那道疤痕的手抓在手里亲了亲,顾晏惜笑得无奈,我这张脸等闲无人敢靠近,你好像一开始就不怕。
多好看啊,特别男人,我不喜欢软趴趴的男人。
我的荣幸。
顾晏惜觉得自己的嘴巴大概都咧到耳后去了,阿芷总是不经意就说出这种让他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话来,每每都让他有种心里有很多的东西满溢出来的感觉。
花芷把手轻轻放在他胸膛的伤口上,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允许你身上再多增加一道,任何地方都不行。
我会小心。
花芷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顾晏惜顿时气短,我保证绝不主动让自己受伤。
花芷眼神更不善了。
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受伤。
花芷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满意。
第五百零三章小六,我只信你芍药坐在门槛上,提着个袋子一晃一晃,嘴边咬着牛肉干磨牙。
小六听说花姐姐回来了好半会没等到人,哪还会不知人是去了哪里,寻过来见到芍药正要说话,就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屁股往一边移了移,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小六还没坐上去就觉得屁股一片冰凉,可他还是坐了过去,不过留了个心眼,将披风后边多折了一折垫着,好歹缓和了些。
看他听话,芍药表扬似的从袋子里掏出几根牛肉干给他,冷风中两人同样的姿势嚼着牛肉干,等着里边两人亲热够了记起他们来。
显然,这一时半会不可能,顾晏惜压根没告诉阿芷小六出宫来了。
恐怕近几天内就得和陆孙两家联系一下,外祖父说节后朝堂启印运输那事便要定下来了。
花芷卷着男人一缕头发,未束发的男人便是脸上有刀疤也远没有平时那般冷厉,若是在以前只要不落到敌对的人手里既可,可现在我觉得还是在我们信得过的人手里掌着比较好,我们需得给自己备条退路。
顾晏惜抬起手抚开她眉心,我之前就做了些安排,放心,我没打算把这条路子交给他人。
花芷也就不多说了,这事始终还是晏惜比她更擅长,小六那里你要多派些人保护他,那皓月既然知道他和我们是一伙的,如今她又有孕在身,我怕她会拿着那套规矩来说事,把小六拘在宫中,不能让小六去皇宫受人搓磨。
晏惜消息灵通,宫中才诊出皓月有身孕他们就知道了,可这事没什么可说道,男女结合诞下鳞儿天经地义,真要说也只能说那皓月有个好身体,毕竟宫中已多年不曾有皇子公主降生了,而她进宫不过数月。
有一个办法。
花芷扯了扯他耳朵,一点力气都没用,别卖关子,快说。
顾晏惜抓住她的手,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让小六正式拜你为先生,他便可名正言顺留在花家受你教导,对你对他都好。
花芷皱眉,先生不先生都另说,做个口头上的先生便是,可是,皇上不会同意。
先斩后奏,而且你只要不行差踏错,他没有理由为难皇子的先生,堵不住悠悠众口,其他事他犯糊涂找个理由也还可以糊弄过去,可皇子师不是旁人,若因此使你获罪。
顾晏惜笑着,眼中却清冷,朝中可有不少老臣都曾经或者现在正是皇子师,若今日任意处决了你,开了这个头,谁又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自己,就算为了自保,他们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花芷眉头微皱,并不一口应下,她还得再想想。
顾晏惜笑笑,也不催促她,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可却是对阿芷最好的,有了这层身份对阿芷来说算是多了一层保护,以后若事情得成阿芷就是帝师,脱离花家她也有立足之地。
并且,他不认为有谁比阿芷更适合教导小六。
低头亲了亲男人额头,花芷叹气,去年过年因着祖母过世不久,里里外外一团乱,年也是乱七八糟过的,原以为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好嘛,更热闹了,我都不敢想明年又是个什么情况。
说不定到明年此时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不敢想得那么美好。
花芷又低头亲了亲他,这次落在了嘴唇上,两人唇舌厮磨片刻,温暖的如同两个疲累的人彼此安慰一般。
顾晏惜忍不住笑,世家大族里,如此主动的视所谓规则如无物的姑娘大概也就阿芷一人了。
也不知小六在宫中怎么样了。
你可以亲自问他。
花芷一愣,小六来了?下午来的。
不早说。
花芷瞪他一眼,扶着人重新躺回床头,我去找他。
就在外头,叫进来便是。
门从里打开,都快冻成冰棍的两人差点滚进去,互相搀扶了一把方站起来,芍药打了个摆子,立刻拉着小六进了屋,啪一声又把门关上,一开口就能听到牙齿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这么久,花花,你们该不会做什么坏事了吧。
花芷敲了她头一下,就晏惜这样能做什么坏事,还想让她自己坐上去动不成,就算她有这个胆子,她还担心血溅床头呢!芍药自知失言,怕再挨打吐了下舌头绕到了小六那一边。
小六也被她那话惊得不行,黑着脸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手痒痒的也想给她一下。
怎么出宫来了?在宫里可有被为难?什么时候回宫?一问就是三个问题,小六一点都不觉得花姐姐问得多,反倒因此更心生暖意,今儿初二,按制宫妃可接家人进宫一叙,母妃不在了,我便去求了祖母去探外祖母,陪着外祖母用了饭便来了这里,回宫…小六看向床上的人,我不想回了。
无妨?在宫中也不过是冷冷清清的呆着,父皇一门心思围着月贵人转,其他人他大概根本记不起,出来时我便和祖母报备过了,祖母没有拦我。
小六淡淡笑着,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心有不平,会难受,可如今他早已经想开了。
那就不回了,真把你放在宫中我还提心吊胆。
想到眼下自己的状况,花芷想了想,道:等出了节你去柏林那里,一定要亲自带着成功的第一捧盐回来。
可是…花芷打断他,没有可是,你留在京城帮不上我什么忙,如果能带着盐回来我的功劳便谁也抹不去,就算不封不赏大家也心知肚明,我要的就是这份心知肚明。
话很有道理,但是小六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眼下情况不明,花姐姐想把他送离这个是非地,如果他们最后仍旧落了罪也保全了他。
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面对。
花芷神情郑重的看着他,让你走并非小看你,不是觉得你帮不上忙才要赶你走,实际上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凡我有个万一,花家一家老小便得由你来照看,小六,我只信你。
第五百零四章关系网小六心里堵得难受,如果在这种时候走了,他会觉得自己是个让人不耻的逃兵。
你以为你是去玩乐?三九寒天你需得骑马疾驰,去到青州后你得尽快捧着成果回来,这还是顺利的情况,若不顺利,在那里等着就能让你焦躁难安。
顾晏惜慢悠悠的说着,不像开解,倒像吓唬人。
小六听着反倒舒坦了,点头道:我会尽快的。
怎么说服皇上让你离京就看你的本事了。
父皇会同意,他迫切想要赚进大笔银子。
这倒是,花芷失笑,如今我们算是都拿着他这个软肋了,希望能长长久久的有效。
这时迎春领着几个丫鬟进来,茶水瓜果点心吃食摆满一桌子,这茶话会的感觉让花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进来这许久,身上也终于暖和了,她把披风解了交给刘香,大过年的你们也无需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有时间便围炉而坐,吃吃喝喝玩玩笑笑才叫过年。
丫鬟们都笑了,齐齐脆声应是。
小六低头也笑了,什么是家?这才是,连丫鬟都让他觉得安心,对他来说,他的年现在才开始。
初三始,你来我往的窜门日子开始了,花芷去了秦家,在见到秦家老爷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秦家的态度。
看着胞妹的大孙女,老爷心里也有几分怜惜,示意她坐得离自己近一些,笑着打趣,今年恐怕会是风风雨雨的一年。
不过风雨罢了,总会过去。
花芷轻轻笑了笑,不管花家还是秦家,总归都不是风一吹就跑的小苗小树。
说得也是,世子身体如何?尚好。
秦老爷子突然就笑了,花家出事后,你出来顶撑门庭时我想了许久你之前的模样,发现竟是有些想不起来,那时候花家声名在外的是你那两个妹妹,花家的大姑娘京城总共也没几个人见过,还一度传你貌似无盐,你却也忍得住,根本不理会这些,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祖母每每说起都直摇头,谁能想到到最后你却是最有担当的那个。
没您说的那么好,不过是逼着自己往前罢了,我娘担不起责任,做女儿的总要帮着承担一些。
秦老爷子摇摇头,不和她辩,放眼她这一年之所为就会发现她之行事一环扣一环,她选择一起合伙做买卖的人看似都没掌多少实权,却俱是颇有底蕴且人品不错,和文人学子之间她也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她把自己当耙子竖在那里,让他们时时记着花家,却又不会生厌。
皇上看上她赚钱的本事,她就弄出个第七部,危机被她化解不说还借此给自己增加了一道保护符,因着这道保护符她现在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而不是被恼羞成怒的皇上拿下问罪,再有七宿司首领的世子倾心,她如今已非等闲,抛除花姓也无人再会小看她。
做为一个女人,能做到如今这个已经隐隐成势的地步太过难得,要是再给她一些时间,成就恐怕远不止如此。
秦家虽已势微,可在这京城扎根多年人脉还是有一些,你若有用得着的时候只管和我说。
我不会和舅公客气,真到了我开口之时请舅公定要助我。
同气连枝,放心。
花芷起身郑重一礼,秦家给出这样一个承诺,显然是做出了选择。
不知舅奶奶在何处,我需请安才是。
她初二回娘家未归,自家人无需在意这些。
秦老爷子转而说起别的,花芷自是不多问,顺着对方转开话题。
家里有人在等着,花芷用过午饭便回了家。
进屋的时候晏惜正和小六说着什么,见到她脸上同时露出有几分相像的笑意,小六看起来更是隐隐有些激动。
都午歇了吗?一日日睡的时间够久了。
顾晏惜撑着上移一些,伤口被衣服遮住了,若只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伤。
花芷往他后边塞了床被子让他躺得舒服些,捡着秦家的事和他们说了说。
顾晏惜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想着亲吻时柔软的感觉有些心不在蔫,秦家如今无实权在手,势微是必然,若能将双季稻种出来动一动位置也就好说了。
最早也是下半年的事。
花芷起身走到书桌前托起袖子倒水磨墨,她对双季稻的把握挺大,后世南方种双季稻是普遍现象,没道理这里不行。
小六见状跟过去接过磨墨的活,看着花姐姐铺开大张的宣纸画人物关系谱。
最值得信任的分别是朱家、陆家、孙家,几家的背景就决定了他们不存在背叛的可能,然后是拎清了的秦家,再之后是姻亲蔡家,做买卖结下交情的姜家和周将军也可一用,其他的交情却都太浅了。
放下笔,花芷皱眉,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了不得,可真细究才发现不过如此,这还远远不够。
她还是得把那个网织起来,若遇上对她不利的事,只需要他们有意无意的在朝中带带节奏说不定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该奋起做买卖了。
只是怎么做,做什么买卖还是得好好想想,不能让皇上觉得她这个钱搂子净往自己怀里搂钱了。
阿芷?花芷回神,拿起宣纸走到床边给他看。
清晰明了,七宿司该学起来…顾晏惜突的就失了声,七宿司以后归不归他管还得两说。
花芷只当不知,凑近了和他头挨着头道:只得这么几家可用,太少了。
已是不易,毕竟你谋算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别着急。
顾晏惜无奈,你还能找出几家,我的世子身份闭府不出多年,七宿司首领则是孤臣,除了陆家基本没有其他人脉可用,和我一比你已经好多了。
赢过你并不觉得高兴。
花芷把宣纸递给小六,你也记下来,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小六乖巧的应下,没有说在她写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都记下来了,真就又认认真真的记了一遍。
第五百零五章转圜顾晏惜看小六一眼,仿佛说着今天天气挺好一般道:择日不是撞日,今日便喝了拜师茶吧。
花芷还在脑子里翻着京中一众世家中可合作的人选,听到这话反应不由得慢了一拍,而小六则迅速端起之前刘香才沏好此时还热气腾腾的茶跪到花姐姐面前,高高举起茶盏,又紧张又期待的看着怔愣的人。
花芷想避开不受这一拜,皇子的大礼她受不起,可晏惜拉住了她,顾忌着他的伤口,她不敢用力挣开。
阿芷,我记得你曾说过一个词,双赢。
顾晏惜紧了紧掌心的手,你和小六定下师生身份,就是双赢。
道理她都懂,可她原以为不过是口头上的事,而不是眼前这般郑重,花芷看着小孩紧张得甚至都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心就软了,叹了口气接过茶来,在小孩狂喜的视线下喝了一口,抬头道:我犹豫的不是不愿意收下你这个学生,其实这一年来我们已算是有了师生的情份,只是我没想着要这般…郑重其事,我以为我们各自心中知晓就好。
小六立刻笑逐颜开。
花芷脸上也露了笑,弯腰将人托起来,道:那些虚的就算了,拜师礼我也未准备,可不能怪我,你们就没给我时间准备。
不怪不怪,我已经得到很多了。
小六神情间有些兴奋,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花姐姐师傅了?花芷正欲说随意便好,就听得晏惜道:自该如此,过几天等风浪平静一些我便把此事传出去,你在外多称呼阿芷几声师傅,他们就连求证都不需要了。
小六自是没有不应的,一个没血缘不同姓的弟弟可比不上师生来得亲近,更何况他还是姐姐唯一的学生。
花芷回头看向男人,需得刻意传出去?会不会更加惹怒皇帝?所以我没有马上就让人传出去,等他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让你做皇子师比旁人出的那个损主意要好得多,便是为了小六你也不会藏私,他要的不过是你加倍替他多挣来银子,而非一定要让你入宫。
顾晏惜眼神泛着冷意,皓月引来的这祸端,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花芷自知不比晏惜更了解皇帝,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有意见。
阿芷,明儿你去趟陆家。
顾晏惜一脸正直,外边传言四起,他们恐怕已是非常担心,但又不能登门,你受累去一趟把我的情况说明,再把运输之事说上一说,也好让他们尽早安排。
运输之事陆家是重中之重,也确实只有陆家把着她才能放心,不过她也有顾虑。
晏惜,我惯来喜欢丑话说在前头,此一桩同样如是,盐之一事陆家已有份,若运输一事也让他们占大头,他们若要从中贪墨可就太方便了。
若天下承平,无外忧内患,让陆家退出其中一事便是。
顾晏惜看向小六,安国公在得知运输一事要陆家把总时他便主动提及了这个问题,也答应等机会合适把运输一事交出,陆家从来都知道拿着什么烫手,需用人时陆家可用。
小六点头应是。
小六的劣势就是年纪太小,没来得及培养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你得尽快做出些成绩来,让朝中那些朝臣投向你,在那之前你需尽快将孙家的人孙家的势变成你的。
我明白,此次出去我若能带着盐回来,之后明正言顺进入第七部,自会有人来投。
宁缺毋滥,不能什么烂的臭的都收。
小六笑着应下,花姐姐…不,师傅对相交之人素来有品德上的要求,从她选择做生意的合伙人就看得出来。
说了会话花芷就离开去忙,家中没有长辈在,却也有各房的子侄过来拜年,几个妹妹牢牢记着她的话,人一走就会过来把那些人的来意告知,她要通过这些看各家的态度。
屋内,小六打破沉默,让花姐姐去陆家,晏惜哥哥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所有人你们的关系吗?顾晏惜笑,显然心情不错,有何不可?若父皇知晓恐怕会不高兴,毕竟之前他才说了要收花…师傅入宫。
不过是皇上对阿芷的试探罢了,是我太冲动误会了皇上,没理解他的苦心。
…小六抽了抽嘴角,这也太睁眼说瞎话了。
顾晏惜轻轻抚着伤口,不论旁人信不信,只要能把这事说圆了便好,想来皇上也不愿意家丑外扬,这般处理既保全了他的脸面,也将他们的冲突换了个更能让人接受的方式,而与伦理无关。
更何况他早就想宣告天下阿芷是他的,多好的机会。
***花芷这几日的动向被许多人盯着,知晓她去了朱家和秦家都无人觉得意外,毕竟这两家和花家实在是亲。
可谁都没想到她的下一家竟是去了安国公府,且用了午膳才出。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顾晏惜的人立刻暗中引导,半下午之后就满京城都在传大年夜之事是皇上知晓了世子倾心花家大姑娘心中不喜,便安排了大年夜那一出,若大姑娘动摇半分皇上也绝不会允两人婚事,此事事先并未告知世子,这才导致世子误会。
如今花家大姑娘都这么坦坦荡荡的上陆家了,显然误会已经解开,两人好事将近。
御书房内皇帝神情莫测,来福低垂着头不敢动弹。
世子一直未出?是,据老奴得到的消息芍药姑娘一直贴身照顾,之前有发热也退下去了。
伤成那样还能操控京中流言,把事情化解成这般,顾姓中人所有聪慧大概都集中到那小子身上去了。
也是,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能在刚及冠的年纪便掌七宿司。
去库房挑些好药材给他送去,告诉他,朕不稀罕花芷,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的宣告所有权,还有,七宿司目前不能散,叫他伤好了赶紧回来理事。
来福躬身应是,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原位。
PS:修第二章的时候发现一整章都是废话,剧情没有寸进,决定重写,明天补,没推动剧情我就好焦躁。
第五百零六章又见天使来天使的到来让花家上下的心又提起来,在她们看来,每一次来天使对花家来说都是祸事,从抄家到让大姑娘吃苦头,每每如此。
虽然大姑娘已经递话无需她们出去,可没有一个人是安心的,派到二门的丫鬟嬷嬷一茬又一茬。
前院气氛却算得上和风细雨,来福是自己人,带来的又是好消息,大家心里都轻松。
您这一招使得好,老奴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瞧着皇上倒有点被您吓住了,这几日要说多恼火也没有,反倒像是没想明白您为何这么大反应,您再给递上这么个台阶,这事也就过去了。
皓月那里情况如何?来福抿了口茶,月贵人曾提过想让芍药姑娘做随侍大夫,被皇上否了,并提了芍药姑娘的郡主身份,当时应是有点不高兴。
芍药哼哼两声,胆子不小,她是不是不知道我毒可比医玩得好。
本就没几个人知晓这一点,她提出这个要求不外乎是知道我们的兄妹关系,想探一探皇上如今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顾晏惜坐起来一些,又或者她是看中了芍药莽撞的性子,想诱得她犯错把人拿捏在手里来威胁我。
花芷笑,她小看了芍药,芍药在大事上从来不犯糊涂。
有过那样的经历,又有几个人还能真的活得没心没肺,芍药与其说是莽撞不如说是直白,皇上偏爱她的正是她的这一点,这样的人在皇室中最是稀缺,可该有的城府和戒心她都有,不然晏惜也不会让她呆在宫中。
看着被哄得眉开眼笑的芍药,花芷问,皓月得宠,又有孕在身,其他各宫反应如何?来福笑,自是一片恭贺之声,至于私底下,老奴听说有贵人砸了一屋子东西。
贵妃娘娘那里呢?前儿贵妃娘娘还去了趟如兰殿,老奴得到消息,徐贵妃回去后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顾晏惜抬眼,你曾说如兰殿如今已不在掌握。
来福放下茶盏,敛了满身轻松看过去。
徐贵妃素来颇有城府,为何这次没有忍住?花芷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你怀疑两人有勾结?为何?从身份上来说两人是对立关系,皓月有孕,徐贵妃难道不该这般反应吗?徐贵妃入宫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刚出生的皇子威胁不到四皇子,皇上即便因着老来得子对小皇子宠爱有加也不可能立他为储,皇上在这件事上要是如此轻率,也不会在立储君的问题是拖了这么多年,更何况谁又知道皓月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就宫里那些人,她能不能安安稳稳生下来都得另说,徐贵妃不会不懂这一点,她只管稳坐钓鱼台便是,完全无需亲自下场。
花芷若有所思的点头,可偏偏她亲自下场了,所以,她知道她身边有别人的人,是特意做给别人看的,但我想不到她和皓月联手的理由。
我会让人去查。
顾晏惜看向来福,如兰殿安排不进去人?我试过两次了,未成,她要人都是求了皇上后自己去挑,不经老奴的手。
顾晏惜没想到,曾经那个故作神秘的皓月一旦成为敌人会变得这么难缠,皇伯父如今本就有些糊涂了,再有个人在他耳边挑拨离间,想想也是头疼。
皓月你多留意,另外,不要让皓月抓住你什么把柄,你的底子我清楚得很,就算真有这日也无需受她胁迫。
来福起身重重一礼,他会选择世子,最大的原因就是世子不会做那过河拆桥之事,跟着世子,他才有可能得个善终。
老奴不能久呆,这便回宫去了,您多保重身体。
有劳挂心。
花芷起身从迎春手里接过一个包裹,下人准备了些吃食,都好好包着还是热乎的,公公在路上吃一些,里边还有些芍药配的药也请公公收好,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大年节的,祝您新年好。
做为最得皇上信任的总管,多年来来福收过很多好处,可没有哪一次收东西收得这次这么让他无法拒绝,皇上想不明白的地方他突然就明白了,能让世子扔了一切也要去喜欢的,大概就是大姑娘这份并不刻意但只要在身边就能感觉得到的温暖,他们这样的人,不缺钱不缺势,缺的,就是这么一份人情味儿。
老奴谢大姑娘,也愿大姑娘万事顺遂。
借您吉言。
苏嬷嬷将人送出门,候在门外的徐管家万分恭敬的将人送上马车,跟着马车直至门外,目送人离开才回转。
马车内,来福放下车窗的帘子,打开触手生温的包裹拿出里边的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馒头,花家的馒头和别家的却也不同,她们把馒头从中间切至半开,中间夹着大块的五花肉和酱,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来福咬了一大口,满口生津,他突然就有点酸了鼻子,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被人当人看了,自己不也差点忘了吗?***花芷去后院安抚吓坏了的家人,顾晏惜看向小六,学到了吗?小六目露茫然。
顾晏惜也不觉得失望,便是他,不也是认识阿芷后才有所改变的。
是不是觉得阿芷准备这样一个包裹是在收买人心?小六抿了抿唇,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收买人心的事他也不会做,只是不会做得如花姐姐…如师傅这般上心。
不是,她不是。
顾晏惜托着头看着帐顶,她把来福当成自己人,而这个自己人大冷天的要来跑这么一遭,她就觉得来福不容易,她没有那些理所当然的想法,不会觉得别人帮自己是应该的,她只是想着来福这个点应是没有用饭,所以她就准备一些让他填饱肚子,再从芍药那里要了一些药,也算是给他多添一些自保的手段。
顾晏惜笑,这等事我们有时也会做,只是你的师傅从来就没有抱着施恩的心思,学着些,待人以诚不一定能换来别人同样的诚意,但一定不会有坏处。
是。
第五百零七章灯会不管外边如何风起云涌,花芷都不理会,从陆家回来后除了往旁支走了走便不再出门,从书房搬了些东西去晏惜房里,多数时间是在那里度过。
她也把小六叫了来,既然当了人家正式拜过师的师傅,自要比以前教得更用心些。
如此直至十五。
在大庆朝,过完元宵节才算是过完了年,这一日无宵禁,且有灯会可看,不过没有兄长护着的花家姐妹今年却是不能去的。
曾经几乎跑遍全国各地,近一年也南下北上去过的花芷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总有一种奇怪的可怜情绪,看花家的姑娘们连一个难得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日子都出不去,索性决定在自家来办一场灯会。
当然,她只负责出主意,出面主事的仍是吴氏,迎春和抱夏也被支了去忙活。
小姐,旁支的三家都到了。
花芷放下笔,吹了吹墨迹道:就这些灯谜也够用了,刘香,灯笼做得如何了?主子们每个都做了些,旁支的姑娘们也都有带来,再有姐妹们做的应是够了。
那当是有不少,小六你再帮着写一些,就当凑个趣。
小六笑眯眯的应好。
花芷起身,看向已经不愿再躺床上,披了外衣散着头发一副居家模样的男人,我去忙了,晚膳你们稍微晚一点,等我一起。
顾晏惜嘴角擒着笑意点头,他们都知道,能这般清闲的大概也就今日了,能在一起多呆片刻就多呆片刻。
***旁支的人来了不少,冷清了许久的花家硬是有了股热闹非凡的气象,花芷和三位叔奶奶见了礼,妇人交给四婶,姑娘交给了花辛几姐妹,一众男娃儿则让柏瑜领走,三五两下就让大家各有归处。
四叔太太就笑,这利索的,怎么之前我就没想到呢?所以花家的大姑娘只有这么一个。
二叔太太捂着嘴打趣,转过来看着花芷又皱起了眉,人家一个冬天过下来都贴膘,芷儿你可没点变化。
我藏肉,长也不长在脸上。
花芷笑着应对,她惯来不是会家长里短的人,知道自己的短处她早有准备,拿出一副纸牌出来道:我这有个新玩意儿,三位叔奶奶在这里玩玩便好,不要往外说,外边暂时也没卖的,等过些日子方便了我再给您几位送去。
花芷教她们打的是适合三个人玩的关牌,容易上手不说,最主要是还不用她作陪。
她也不怕她们真把这个说出去,纸牌外边暂时没有卖的,她们便是自己拿纸去做也做不好,软趴趴的打不上几盘便会失了乐趣,而且经过近一年的调摆,她们如今都很是听话,她说不能往外说便不会。
三人很快上了手,聚精会神的玩起来。
花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了个招呼便走出院子,循着嘻笑声寻去,在那边游廊上花家的姑娘们裹得严严实实,正和丫鬟们一起把各式各样的灯笼挂上去。
长姐。
花蓉最先看到她,随着她一声喊,其他人也都看过来,纷纷叫着长姐,正爬在椅子上挂灯笼的也忙下来了。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玩,怎么开心怎么来,今儿没有那么多规矩。
是。
姑娘们娇声应着,相互看一眼,又嘻嘻哈哈笑开了。
花蓉拿着个灯笼跑过来递给她,长姐,送给你。
这是个荷花灯笼,上边还画了画,看了眼一脸求表扬的庶妹,花芷意会过来,自己动手做的?恩,我做了好几个,这个做得最好。
很好看,那我就把最好的这个收下了。
花蓉顿时笑得更欢,跑回去继续拿着灯笼往上挂。
花芷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坐着,靠着廊柱看她们嬉笑玩乐,前世今生,这样的场面都还是第一次,花家便是关系和睦那也是和别家比出来的,私底下依旧各有各的计较,互相较个劲实属平常,就像花辛和花灵,曾经也争吵过不止一回,这样和和乐乐的样子却是没有过的。
只是看着就觉得美好得不得了。
她一定是个缺爱的人,花芷在心里自嘲,起身提着荷花灯笼离开。
她没看到,在她身后刚刚还在嬉笑的姑娘们敛了笑,齐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花蓉低声道:我想叫长姐和我们一起玩的,可我说不出口。
我也是。
花辛装作不经意的抹了下眼角,明明没比我大多少,可却像两代人。
花辛还记得长姐以前的样子,她从不和她们一起,不吟诗作对,不出门,便是她们姐妹,也并不是每日都能见着她,但是该她出现的时候她也从来都在,不出格,不逾越,守规矩,说难听点就是死板,这样的长姐太没有威胁性,所以她从来都只将花灵看成对手。
她以前是有点看不上这个占着嫡占着长却闷葫芦一样没点脾气的长姐的,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可笑,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来都不会显摆自己的本事,在该她出面的时候她比谁都靠得住。
何谓长姐如母,于如今的花家来说,花家大姑娘就是。
花芷提着灯笼在后院晃了一圈还是回了前院,好像只有在这里,她才没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真是老了,那种沧桑感是年纪掩盖不住的。
屋里只得晏惜一个人在,小心的把灯笼放好,花芷坐过去靠在他肩头不发一语。
顾晏惜放下书揽住人,不高兴?花芷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顾晏惜亲了亲她额头,也不追问,手谈一局?比起手谈她更想来一盘沙盘推演,想想还是作罢,晏惜这种闲适的姿态也就在这屋里,出了门他又得端起来,看着都累。
摆好棋盘,花芷执黑子先行,不知是不是心里憋得慌,她棋风比平时凌厉不少,顾晏惜却也是走的诡道,陷阱一个接一个,真正的棋逢对手。
花芷哪还记得心里那点情绪,全副心神都到了棋盘上,和晏惜斗得棋鼓相当。
顾晏惜见她不再郁结也不敢再分神,就阿芷的水平,他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赢,可不想在阿芷面前输得太难看。
第五百零八章智者?冬天天黑得早,不过酉时便已黑透。
花家众人共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吃了饭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充作花灯场所的游廊。
天公作美,今儿无雨无风,便是有些冷多穿一件也还受得住。
此时所有灯笼都点亮了,游廊上成了昏黄色,洒在身上好像身上都多了几分暖意。
花芷扬声道:我准备了些小礼物,解谜最多的前三名可去我娘那领奖励,大家加油。
谢长姐!姑娘们脆声道谢,三三两两的上了游廊,笑闹声时有传来。
三位老人和妇人们也都上去感受了一番节日的气氛,花芷向苏嬷嬷打了个招呼,悄无声息的去了前院。
拂冬一直在等着,看到小姐过来忙去准备上菜。
花花,我都饿啦。
芍药拖着长腔撒娇。
花芷净了手过来,弹了她一个脑崩,把嘴巴擦干净再说这话。
芍药下意识的立刻擦了擦嘴,是有点油,她嘿嘿直笑,拂冬做的鸡腿可好吃了,我给小六也拿了一个。
说的好像给小六拿了你就没偷吃似的,小六正在长身体,多吃些是应该,你吃得再多还能长个?我…芍药险险捂住嘴把后边的话吞了回去,眼珠子直转,她是真的在长,可惜不是长个,长的是没什么用的胸。
丫鬟鱼贯而入,最先送上来的是一盅汤,念秋在一边道:拂冬说大家先喝点汤暖暖胃。
花芷基本就没断过汤汤水水,她从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该喝多少就喝多少。
芍药不爱喝,非常心机的一次舀小半勺,速度还慢,眼睛直瞟着门口,就等着菜上桌,今儿好几道大菜呢,哪能让汤占了地方。
小六也不爱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睛弯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其中,在师傅的眼神压力下倒是没敢像芍药那般装模作样。
拂冬经不起念,很快便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盘,放置其中的是一个中等大小的钵,身后的丫鬟拿的相对来说要少了许多。
花芷的观念是饭要大锅煮,菜要小锅炒,拂冬牢记这一点,做的菜素来量不大。
这一桌子菜主菜是羊肉,拂冬做的羊肉是一绝,食斋定羊肉宴的人数是最近最多的,还有熬得汤呈白色的鱼,摆列整齐的白切鸡,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卤的猪脚,回锅肉,红烧鸡腿,炒鲜菇以及两道碧绿的青菜和几碟腌菜。
芍药不停的吸鼻了,抓着筷子用眼神催促晏哥快点下箸,她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顾晏惜先是夹了一块羊肉放到阿芷碗里,然后才夹了一块白切鸡沾了酱放嘴里咬了半块。
芍药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筷子却目标明确的夹起一块红烧肉,明明是要送到自己嘴里的,不知道怎么就转了个方向夹到了旁边的小六碗里,等她反应过来小六已经笑眯眯的送进了嘴里,吃完了还不忘道谢,多谢芍药姐姐。
我的肉!芍药惨叫一声,再不敢多看那会让人变蠢的两人,飞快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又连着夹了几块放进碗里,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受伤的心!花芷笑得直戳她额头,这段时间食斋不营业,拂冬天天在家里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还亏着她了不成,怎么就馋成了这副模样。
都是自家人,也没有那些个食不言的规矩,吃个半饱后顾晏惜便道:明儿起便复朝了,我需得去露个脸。
可你伤还没好…外人并不知道我受了伤,只以为我和皇上之间生了矛盾,有了前边的安排,这矛盾也该消了,我若不露面会让人找到可乘之机。
花芷微微点头,确实如此,那日太后娘娘清了场,知道晏惜自残的也只得他们当时在场的几人,她们离开时晏惜披了披风,也没人瞧见伤口,正因为如此才可以圆过去。
皇上命你继续执掌七宿司,是不是同意以后再无七宿司?七宿司的利弊皇上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依赖惯了,下不去狠手,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要没人能接替我,他就只能试试这条路通不通,好歹我还能护持一段时日。
顾晏惜慢悠悠的吃了一筷子菜,说明白点就是将七宿司的权力归还回去,该回哪里就回哪里,我都愿意放权了,他们该很高兴才对。
也就是说之前部署的事情还是得由你进行下去。
大概是如此,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尤其是金阳之事,这背后定有朝丽族的手笔,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再藏起来要抓住尾巴就难了,这次必要把他们揪出来。
历史上只知靠蛮力取胜的朝丽族竟有这般头脑了,如非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
花芷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小七碗里,挨芍药的瞪也不理她,这一碗的红烧肉她一个人就吃了过半,一个族群的改变绝非等闲,我怀疑他们中是不是出了智者,这样的情况在部落并不罕见。
从袁世方的年纪推算,如果那个智者当年还非常年轻,现在就可能还活着,金阳之事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他。
顾晏惜放下筷子想了想,我派人往这个方向查一查,如果朝丽族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必不会无迹可寻,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金阳之事需得更加谨慎才行。
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宁可是白想了,也不要是我们没想到。
顾晏惜看向小六,你明儿便进宫向皇上请令去青州。
小六点头,如今师傅的危机已经解了,他也能走的安心。
好了,不说这些,吃好了吗?不如我们也去猜灯谜应应景?顾晏惜挑眉,能去?为何不能。
花芷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无辜的男人,满京城不都知道了你是我的未婚夫吗?顾晏惜忍不住笑,回头我就安排人走六礼,将关系正式定下来,那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
厚脸皮。
花芷抿了抿头发,不着急,先缓缓,别让皇上心里再生出其他想法来。
顾晏惜想了想,叹了口气,却只能点头。
PS:没食言。
第五百零九章开凿运河?芍药也不是一点眼色都没有的,拉着小六就往外跑去,把个没有准备的小六拉了个踉跄。
花芷也不担心,便是小六之前也是在内院常来常往的,刚十岁出头的孩子,暂时还没有那些个顾忌,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家里,自该哪里都去得。
顾晏惜在梳妆台前坐下,阿芷,来给我束发。
这活这些天也干了不止一回了,花芷走过去接过梳子,没有被各种染烫折腾过的长发发质极好,又顺又柔,她拢了拢,道:不束发了,就这么绑着吧,反正也没外人。
听你的。
花芷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轻哼了一声,头发在我手里,还敢不听我的不成。
顾晏惜只是笑,也不拆穿这个话有多强硬动作就有多温柔的人。
伤口今天痒得厉不厉害?还受得住。
熟练的把头发绑好,手按在他肩膀上,花芷和镜子里的人对上视线,什么时候去金阳?就这几日。
不能往后延一延?不要担心,我会尽量不动手。
顾晏惜抬手覆在她手上,笑容温软:在你眼里我才有这么金贵,以前受再重的伤躺个十天八天都算是体恤我。
以前没人心疼你,现在有了。
花芷抱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背上,如交颈鸳鸯一般,晏惜,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顾晏惜转过头来蹭了蹭她,你说。
我们都有各自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个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我希望我们是创造好日子的人,也有命享受好日子。
…好。
花芷把头埋进晏惜颈窝,这样没有一日不用想事的日子啊,实在是累。
放任自己片刻花芷便抬起头来,神情一如平常,走吧,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二门的守门婆子见到两人只一愣便将门打开,如今家中谁不知晓此人是谁,虽说都觉得自家大姑娘胆大了些,却也无人说三道四,她们家大姑娘胆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已经习惯。
至于大姑娘要带外男进内院,大姑娘总不会害自家人。
虽然家里的人都是如此想,花芷到底还要顾着妹妹们的名声,只在远处看着那游廊里的热闹景象。
其他地方都暗着,越加显得那里亮堂。
如果有相机就好了,花芷想,她可以把这一幕拍下来给祖父送去,让他看看大家是真的都好。
接过迎春递来的灯笼,花芷提起来瞧了瞧,不算好的工艺,但南瓜的样子还是能看出来的,她轻咳一声往晏惜手里一塞,礼物。
顾晏惜低头看了片刻,再看阿芷不自在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容顿时丝丝缕缕的从眼角泛开,我很喜欢,不过…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花芷低头看着灯笼上的一句英文,一开始她是打算留个难解的灯谜的,可那太寻常了,想了想,她便留了在她的前世最常见的一句英文。
成亲那日我告诉你。
顾晏惜深深的看她一眼,应了声好便不再追问,阿芷有秘密,他从来都知道。
夜凉如水,花芷把披风拢得更紧些,顾晏惜握住她的手并肩看向笑闹声不断传来的方向,总有一日,这样的日子只是平常。
***正月十六,大朝会。
顾晏惜官服着身立于众人之首,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再面具覆面。
毫不意外的,连着五位大臣出列弹劾他因私废公。
这理由倒是找得不错,顾晏惜垂着视线不理会,与人当堂对峙,实在是有失身份。
哦?不知诸位爱卿可不可以替朕解惑,世子因何私事废了公事?旒珠相撞的清脆声音响过,皇帝悠悠开口。
朝中一静,出列之人对看一眼,有人一咬牙就把众人皆知的事情挑破了,世子因一女子而自揭面具,坏了七宿司多年规矩,皇上明鉴,世子此举实为因公废私。
哦?朕如今记性大不如前,爱卿和朕说说大庆朝哪一条律令规定了七宿司首领必须面具覆面?这样的律令自是没有的,不过是代代如此,于是约定俗成罢了,出列弹劾的大臣已知不妙,纷纷想辙脱身。
而安国公朱尚书等人则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看皇上的态度此事应是翻篇了。
想不出来就不用想了,今儿才复朝,朕也不愿意第一天就发作尔等,入列吧。
几位臣子深深一躬,连忙退回自己的位置。
皇帝没好气的看向惹麻烦的世子,想给他点教训吧又怕被有心人死抓着不放,不教训他吧,又恼他不听话。
不过,也不是捏不住他软肋的。
朕,欲新开凿一条运河,穿过凌州经东岩县和砚县连通泾水河。
此话一出,弹劾对手的和谁过不去都是小事了,开凿运河?在国库不丰,连年天灾人祸不断的现在?银子哪里来?人力哪里来?年后就是春耕,便是征招劳役人力也远远不够啊!兵部尚书陈元庆立刻出列,启禀皇上,按惯例,四月初便得勾补兵丁,请皇上三思。
户部尚书朱博文紧跟着出列,启禀皇上,去年南地水患,北地旱灾,多数地方皆免了赋税,今年开荒存粮方是重中之重,请皇上三思。
便是工部尚书贺连杰也坐不住了,启禀皇上,工部已多年不曾承此大事,一时半会恐怕不能担此重任,请皇上三思。
朝臣这时候齐心得很,除了顾晏惜仍站着外其他人齐齐跪下求恳,请皇上三思。
皇帝黑了脸,刚刚那点大度立刻见了底,身为一国之君,想做点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反对,置他的脸面于何地!看向唯一站着的人,皇帝沉声问,你怎么说?顾晏惜躬身一礼,您这时提出定有您的理由。
皇上神情好看了些,总算没有白疼他。
没银子可以挣,不是有个点石成金的女财神在吗?至于人,朕也没想着要赶这两个月,土地还冻着,怎么都得四月过后,到时春耕已过,人手不就填出来了?第五百一十章惩罚皇帝的强词夺理让众臣不知该如何是好,春耕过去就没活儿了?总不能让老的小的都去搬石头吧?如此这般,这般倒行逆施,是会要激起民愤的啊!一个国家若失了民心会如何?让百姓活不下去了会有怎样的后果?朝中众臣虽然是各有各的私心,可只要不是那吃里扒外判家卖国的,谁愿意自己的国家走到那个地步去?他们有的人也曾去过花家的清谈会,曾经也是意气书生,他们抨击过很多不平,可他们也从来都承认相比于前面数朝,大庆对百姓是最宽容的,好像是经过了朝丽国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朝代,制定法则法规的人都宽容了起来,皇上这般做是将大庆拖入万劫不复!众人的沉默让皇上又恼怒又难堪,他哼了一声,起身道:朕已经决定了,此事不会有任何改变,着六部商议列出个章程,退朝!送走皇上,一众臣子却没有谁先行离开,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顾晏惜身上,要说和皇上亲厚,谁可和世子比?同在殿中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对望一眼,便是不忿也只能忍下,父皇待世子亲厚是事实,四皇子更是摆出笑脸上前道:一起走?不同路。
顾晏惜并没有因为摘了面具而改变态度,朝着安国公和朱尚书拱拱手便大步离开,他知道,这才是皇上对他,对阿芷的惩罚,且他和阿芷都不能拒绝。
他去了七宿司,把这段时间积攒的公务处理了,如今最重要是金阳之事,有关于金阳的消息都是直接送到他手里,倒也不曾耽误什么。
看着过来请完安后欲言又止的七位司主,顾晏惜索性开诚公布的谈了一回,便是之后不再有七宿司,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七宿司花了诸多心血培养出来的,不用担心会被闲置,你们且做好手头上的事,若真有散伙那日,本官也必会安排好你们的去处。
二司主率先问,首领,七宿司…真要撤吗?于大局来说有撤了的必要,你们看看我们手里的活,有户部的,有吏部的,有兵部的…明明该是他们部的事却全落到了我们心里,不撤七宿司就该撤六部了。
几人沉默,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手里真是什么活都有。
行了,各自去忙吧,总归也不会是短时间内的事。
是。
静坐片刻,顾晏惜出了宫。
等来等去也没等来人的皇帝得知他竟是出了宫当即就怒了,好在来福接下来的话安抚住了他,世子去了涩谷。
涩谷本是一处无名山谷,是七宿司培养人手的地方,这名是第一任首领取的,涩,既是心情的涩,也是新人稚嫩的涩。
顾晏惜曾经在这里呆过数年,熟门熟路的越过各种陷阱机关进入谷中,此时正是训练的时候,顾晏惜站在那里看了会。
怎的有闲来此?需要补进人手?顾晏惜回头,看向面白无须,气度儒雅的老者,这人,是他的师傅,亦是上一任七宿司首领顾晔霖,按辈份算他应该叫人一声叔公,无儿无女无牵无挂,退下来后就在这谷中训练新人。
晏惜见过师傅。
顾晔霖托起他,看他几眼,道:眉间有郁色,发生何事?请师傅借一步说话。
顾晔霖直接把人带去了自己的居所,这里没他召唤无人敢进。
顾晏惜深吸一口气,撩起下摆跪下,将最近发生的事能说的都说了,尤其是揭面具那一段。
七宿司的弊端越来越明显,长此以往必会出事。
顾晔霖叹了口气示意他起身,他何尝不知七宿司的存在已是利大于弊,但不止是皇上,就是他也没那个勇气轻易改变,没想到被这小子给一下捅穿了。
皇上五十了吧。
是。
怪不得越来越糊涂。
顾晔霖冷笑一声,你来找我,当不止这事。
顾晏惜抬头,您长居于此,可能不知如今朝丽族已有卷土重来之势,且从四十年甚至更久之前便已布局,金阳离京城如此之近,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成了赌城而不知,大笔银钱下落不明,若非阿芷发现其中关联,怕是到现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弟子怀疑是朝丽族人在背后操纵。
据记载,朝丽族惯来一力降十会。
是,所以弟子怀疑他们一族出了智者。
顾晔霖一怔,若一族出了智者,那…一族当兴!你想要我做什么?弟子欲亲自前往金阳处理此事,京城这边想请您出山坐镇。
出山就不必了,我会照看。
顾晏惜心下一松,他怕的就是自己远在金阳,京城有什么事鞭长莫及,有师傅坐镇他就放心了。
正事谈完,顾晔霖说起了私事,你今已二十五,该成家了,既已有倾慕的对象就早点定下来,莫要学我一般孤独终老。
弟子会奉养您,您若见着阿芷也定会欢喜她。
顾晏惜神情间带着淡淡的无奈,弟子也想成家,可眼下却着实不太合适,花家被抄家流放,祖母堪堪保下女眷幼童,阿芷…她是花屹正的嫡孙女。
顾晔霖愣住了,自从弟子能堪大任后顾晔霖便彻底撒了手,除了最开始两年到处走了走,后来就在这谷中哪也不去了,外边的事也不打听,自己的弟子有多大本事他最清楚,那些魑魅魍魉总翻不了天去。
可是花家被抄家流放?皇帝是不是疯了?天下学子是何反应?可有和官府起冲突?不曾。
顾晏惜把情况说了说,趁此机会给阿芷说尽好话,皇伯父那里已经是不可能了,师傅这里一定要得到最大的认可。
倒也怪不得你能看得上。
顾晔霖捏了捏眉心,花家人得回来,皇上也是糊涂了,便是满朝文臣有异心也绝不包括花家。
我们都在努力,只是急不得,皇上现在…听不进谏言。
顾晔霖嘴角轻扯,年纪来了都是如此,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大庆朝还能安安稳稳传到现在真是奇迹。
师傅…无需叫我慎言,我不惧那些。
顾晏惜不再说,他不知道师傅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去,大抵是不愉快的,不然不会孤身一人终老,不会对皇上如此不客气。
第五百一十一章我心悦你知晓师傅对外边的情况不甚知悉,顾晏惜挑着重要的都说了说,直到黄昏时才离开。
陈情迎上来,将披风披到主子身上,下巴朝着马车抬了抬,道:大姑娘嘱咐,让您歇歇。
顾晏惜笑了笑,拍了拍临影的脖子上了马车。
将重要的事做个汇总亲自交到师傅手里,尽快。
是。
陈情坐上车架挥着马鞭让马走起来,您将老首领请出山了?京城这边是重中之重,我若不在,没个镇得住的人看着我不放心,你留在阿芷身边听用,遇事一切以阿芷的安危为重。
马车里有毯子,有热热的汤婆子,他拿在手里捂着,笑,也就阿芷还把他当个病号。
是。
花芷今儿也不轻松,一应买卖皆是今儿开铺,食斋还好,本就是从十六才开始排单,和以往一样只需准备那么多桌即可,这里掌勺的还是拂冬,海味她如今已经放手给刘娟了,只在关键时刻去掌个总。
海味却不同,才开铺这日顾客盈门,初到午时就已经没位置了,好在年前就把旁边的一家铺面买下来做成个等位的地方,中间放着火盆,暖和得很,进去的就按顺序坐,再按顺序去隔壁就是。
她不是没想过打通,可这铺面不大,摆上两桌也就差不多,真要打通却麻烦得很,她就先放着了。
绿苔巷和鹂云巷更不用说,哪个铺面前都排着队,人挨着人,若非规定了排队不能排到路中间去,巷子里早堵住了。
花芷哪里都去看了看,形势一片大好,她仿佛都听到了银子落入口袋里清脆的碰撞声。
人离不开衣食住行,尤其在吃之一道,可以少买几件新衣裳,不吃东西却是会饿的,但凡手里多几个钱的都愿意花上一点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看着这热闹景象,花芷蠢蠢欲动的欲再在自家的买卖上添上一两桩,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先压一压,她不能再让皇上挑出错来。
饭后,顾晏惜捧着茶盏道:那几家我让人查实了,元家和余家不错,无论家风还是本人都还算清白。
挺好,花家旁支还好几个姑娘该议亲了,我再问问外祖母,看哪家更适应二妹。
花芷突的笑开,我们在挑人,还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眼下的花家。
必然看得上,阿芷,你把家人保护得很好,大家都看得到。
就像外祖所说,花家除了大姑娘在外边风里来浪里去,其他人依旧该读书读书,该守在内宅的安守内宅,没有半点可供人说道,谁也没想到花芷能将家人护到这个地步,可她做到了,还将自己化成了守在前边的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顾晏惜执起阿芷的手亲了亲,外祖还说如今京城各家对阿芷都有几分心软,他们是男人都自认不会比阿芷做得更好,更何况一个出门在外万事不方便的女人,从众人的那声大姑娘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暗含的佩服。
他的阿芷,凭一己之力就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人不敢轻看,若让他们知晓她暗地里做的那些还不得下巴都掉了,顾晏惜满心自得,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的!花芷倒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她只是尽她所能而已。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花芷起身拿过来一张纸,上边画着图,这是甘蔗,各地叫法不同,也叫薯蔗或者糖蔗,你识不识得?不曾见过,有何作用?可制糖,成本不高,且糖质好,这甘蔗在有些地方就是小孩子拿来甜嘴的,卖不起高价,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在扬州荆州应该都是有的。
既不是稀罕物当是有人见过,我让下边的人去问问。
顾晏惜小心的折起来,是桩大买卖?如今糖价几何?这个…我却不知。
是为难世子了。
花芷笑,据我所知最便宜的糖也需二百文一斤,质量好一些的三百四百文的都有,我若能做出比如今市面上更好的糖,你说这是不是桩大买卖?是。
顾晏惜就喜欢看阿芷侃侃而言的样子,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这桩大买卖打算给皇上?恩,他心里舒坦了我们才能好过,刚刚才落了他面子,总要哄哄他。
顾晏惜闷笑,以这种方式去哄那位应该效果非常好。
花芷斜他一眼,当她愿意不成,这么来钱的买卖要是划拉给自家,躺着收钱。
不过买卖是可以交上去,过程却可以慢慢来,首先得把东西找到,然后需要大量种植,再之后,还得慢慢把制作方法磨成熟,这些都是急也没用的,今年年底之前能出糖就是胜利。
她要做的只是向皇上表明这桩买卖有多来钱,至于进度后面他自会知道,先让他高兴了这一时再说,她也可安稳一段时日。
两天后,顾晏惜离京。
走之前他来向阿芷道别,有什么事让陈情去办,若被皇上为难不要硬呛,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忍一忍,恩?我知道,我不会以卵击石。
将人轻揽进怀里,顾晏惜在她耳边轻声道:于老回来了,芍药无需回宫,我请了师傅照看京中,万一有什么急事就让陈情带你去找师傅,他可信任。
好。
花芷抱住他的腰,你就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啊?顾晏惜叹了口气,怎会没有,是太多了反倒不知道怎么说,要是可以,他真想把人带在身边,放在自己视线内他才安心。
亲了亲她耳侧,顾晏惜的声音越加温软,我心悦你,从初识便再没有把心收回来过。
顾晏惜低低的笑,不然我岂会自荐上门来做个武先生?就想多看看你,多了解你,想离你近一些,要不是我天天这么温水煮着,你心里哪能有我。
花芷偷偷笑了,抬头亲了他一口,我也心悦你,一点儿不比你少。
顾晏惜追上去含住她的唇,温柔的亲了好一会才放开,要好好儿的,不要受伤,不要生病,不要难过,更不能为谁伤心,我都没让你伤心过。
都应你。
花芷抬手按在他胸膛,保护好自己,再带伤回来收拾你。
遵命,未婚妻!第五百一十二章疑凌王府少了一个固定来蹭饭的人,家里好像都冷清了许多,老话都说家里能添人不能减人,果然是有道理的,花芷花了两天时间才适应过来。
刘香快步进来禀报,小姐,陈管家来了。
请他进来。
陈情是来送麻将的,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整齐的排列着精致的白色小方块。
这竟是一幅白玉麻将,留到千年后会是非常值钱的文物,也不知挖掘文物的人看到这麻将会做何感想,花芷不着边际的想着,上手拿起几块仔细查看,每一块大小相同,边角圆润,做工竟是半点不比后世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差。
都打算用白玉来做?自是不能,世子说会做成几种材质,白玉只是其中一种,小赌场会放入木质的。
陈情笑,真放成白玉的恐怕到最后一个都剩不下。
确实如此,就该在哪个层次放哪种价值的麻将。
陈情看她点头,继续又道:世子离开前有交待,每种材质的都需在您这过关后才开始大规模制作。
可,你拿来便是。
花芷拿起一颗麻将在手里把玩,白玉的不错,都按这个标准来吧,要先赶制一批,金阳那边准备妥当就需得用上。
是。
一事完了陈情又说起另一件事,您之前交待的甘蔗已经查到了,离得近的扬州便有,同僚里有一人的家乡便有种植,不过他说都是散种,量不大。
很多人家都有种植?是,属下听他说这东西不值钱,在他们那家家户户都会种上一些。
花芷想了想,画了两张图给陈情,你问问他,他家乡的甘蔗是哪一种。
甘蔗分果蔗和糖蔗,制糖的话她希望能找到糖蔗,回想了下脑子里关于甘蔗的资料,她道:派人往荆州甚至更远的交州去,甘蔗是天气越好的地方越适合种植,扬州虽则近,可甘蔗的糖份可能没有交州那边的高。
是。
对了,我要的是长节的那种,你看看图,记着些。
是。
陈情打开图重新看了一下,记在心里。
见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陈情欲行礼离开。
等等。
花芷端着热热的茶盏踌躇片刻,问,凌王府的事,你知道的可多?陈情很意外大姑娘会说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是,凌王府有我们的人。
有几人?是凌王府的老人还是晏惜手边上的人?三人,都是凌王府的老人,王妃在世时他们曾承过王妃大恩,这些年也送出来一些消息。
花芷若抬头看他,有句话叫现官不如现管,他们日日在凌王府讨生活,时间长了就不会改变想法?陈情一愣,大姑娘的意思是?就当是我小人之心吧,你想办法查查那三人,晏惜那里我会去信和他说。
世子离开前就说了所有事只听您的吩咐,属下这就去查。
谨慎些。
是。
陈情一走,迎春就忍不住道:小姐,那毕竟是凌王府的事,也是世子的家事,您和他现在还未有名分,是不是不太妥当?我要查的不是家事,放心,我有分寸。
花芷垂下视线看着手中茶盏中沉浮的茶叶,她有点怀疑现如今的凌王妃,晏惜说她是会武的,从她对待芍药那事就看得出来心性和手段都极狠,这样一个明明可以搅风搅雨的人却如此低调的呆在凌王身边,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表现得太安份了,若她当真安份,不会划花芍药的脸,不会让人父子绝裂,这不对。
之前她尚未多想,是这段时间慢慢有了疑惑,大年三十发生那样的事,晏惜的身份是当着凌王的面揭穿的,可事到如今凌王却没有任何反应,以凌王跋扈的性情不会这么不闻不问,可事实上就是没有,这也不对。
小姐。
刘香快步进来,朱老太爷来了。
外祖?花芷忙起身去迎,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人已经进来了。
朱博文直把人往里赶,冷得很,快进去。
立刻有丫鬟捧了热水进来,朱博文擦了手脸,身体暖了过来又接过一盏热茶喝下去,整个人才觉得有了热气。
呼出一大口气,朱博文笑,怕是要下雪了,冷得刺骨。
有什么事需得您跑过来一趟,使个人来说一声我过去便是。
你身体如今怕是还没有我好。
朱博文看着瘦削的外孙女,一个年过下来也没见丰腴半点,这身体怕是…想到她和世子的事朱博文心下叹气,事是好事,世子看着也是真心爱重,可成亲啊,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外因太多了。
抱夏端着木盘进来,花芷起身从中端进一盅汤揭了盖子递到外祖手里,熬了挺久的羊肉汤,您喝点暖暖身子。
朱博文自不会拒绝外孙女的这份孝心,待喝完了汤才说起来意,朝中最近气氛很是僵持。
花芷并不意外,总是清醒的人居多。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朱博文叹了口气,我掌着户部,这几天日日被皇上叫去御书房盘问,今日他让我估算一下盐课这边一年能出多少银子,我直言无法估算,毕竟没有先例可询,你要做好准备,皇上有可能会传召你。
问我也没用,出主意我还算在行,这些细节上却非我所擅长,不过他若真诏我前去问询…我会祸水东引。
比如?盐商在得知多了个第七部后联手了。
花芷看向外祖,盐又涨价了,我得到的消息是一百二十文一斤。
这帮硕鼠!蛀虫!朱博文气得直拍椅子扶手,这么高的价,百姓怎么吃得起!他们在威胁朝廷,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何足为奇,皇上不是缺钱吗?收拾了这些人就能进项半个国库您信不信?朱博文皱眉,我信,可如今国库空虚至此,就是再翻一倍也远远不够,修运河得是国富民强无内忧无外患方能行事,绝不会是眼下。
第五百一十三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花芷似笑非笑,皇上未必不知,可对他来说比起身后名,便是民不聊生也不重要。
慎言。
朱博文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皇上既已把事拿到朝会上来讲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办,恐怕用盐商也拖不住。
能拖一时是一时,盐商盘踞多年,关系网遍布朝堂,皇上想要除掉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我再用另一桩买卖分散他的注意力,多少也能争取一点时间,若双季稻能成,说不得还能以这个为由明正言顺的拖到明年去。
双季稻有多大的可能能成?问题不大,南方和北方不同,土地不会冻得那般严实,解冻也就快,天气冷得也迟,能成的可能很高,对大庆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粮食,有了粮食将士才能吃饱,就是开凿运河百姓也是要吃饭的,哪怕是让他们顿顿喝稀的也得有粮食,总不能把他们全拖死在运河上,大庆总共也只四千万人口,经不起耗。
朱博文微微点头,都在理,只要他们的君王稍还有点理智都该说得通。
花芷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说,毕竟她是白身,很多事情是没资格发表意见的,可这是在外祖面前,她也就没那么多顾忌,犹豫了下还是问,能不能和兵部通通气,今年不允以银钱替代兵役?眼下的情况一个不好边镜就得开战,到时运河一修兵源根本无从补充。
朱博文苦笑摇头,我只能试着和陈尚书交涉,至于能不能成我却也不好说,毕竟这其中还牵涉其他内情。
不就是所缴银钱的归属吗?花芷懂,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她也没敢指望那些人有多忠诚无私,这种梦她上辈子就不做了。
可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若是国都没了哪还有他们的荣华富贵,朝丽族素来是将异族人当畜牲使唤的,他们不知道吗?大道理他们都懂,且可能比她懂得的还要多,可他们都心存侥幸,因为有七宿司在前边挡着,他们就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事七宿司早晚能解决,这个时候他们都忘了七宿司的人手有限,忘了他们有无数个窟窿要填。
所以七宿司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脏活累活全是他们的,还要被人防着盯着惧怕着,倒不如揭了那张皮活得轻松些。
想到伤还没好全却大冬天的还在外奔波的晏惜花芷就恼火,皇帝说看重他说得震天响,说到底也不过是说给世人听的,在她看来就是晏惜好用,所以用好听话哄着把他当牛来用!花芷有点焦躁,记起是在长辈面前她端起茶盏来做掩饰,默默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朱博文人老成精,自是有所感觉,他今天本就是来为皇上之后很可能的传召提个醒,目的完成也就不再谈这些糟心事,转而说道:出来之前你外祖母让我问你一声,之前给你的人家有没有相中的,她也好去走动走动,免得让人抢了先。
还真有。
花芷当即笑道,劳您和外祖母说一声,元家和余家不错,让她老人家帮着瞧一瞧哪家更适合我二妹,另一家看看我其他妹妹里有没有合衬的。
一个自己还待字闺中的姑娘却要操心他人的婚事,还真是把一家子全当成责任背自己身上了,偏偏不管是她还是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朱博文只觉得自己被打磨得石头一样的心也有些酸涩,有时间也多想想自己的事,别只顾着替别人操心。
花芷笑,我的事哪里由得了我,我现在也不愿意嫁进皇家受那诸多条条框框限制,在外边我才能随心所欲。
想到皇室那些个事朱老大人也皱眉,世子怎么说?他倒是想先订下婚约,我不赞成,天子的脸面还是要顾一顾的,我们谁也不是无牵无挂的自由人。
苦了你。
倒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挺好,对我来说相知相爱比一纸婚约重要。
更何况她才十七,恩,身体年龄,花芷觉得自己占了可大的便宜了,不是谁都能过两次花季雨季的,虽然两次都过得不轻松。
次日,来福和大雪一起如期而至。
花芷已经做好了准备,根本没让来福久等就上了马车,同去的还有一个芍药,她的身份这些人多少都是知晓的,也知她在宫中受宠,无人敢说什么。
随行的还有其他侍卫,来福不敢多和花芷接触,只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花芷心里多少有了点底,皇宫中有不喜她的皇帝,有看她不顺眼的皓月,入宫不会轻松,但是这回当也不是找她麻烦的。
皇上在暖房接见的花芷,花芷见到皓月半点也不觉意外。
花芷,拜见皇上。
芍药则照例行的武将礼。
都起吧。
皇上的身体有些懒洋洋的,芍药习惯性的走过去给他号脉,花芷也就光明正大的看了过去,皇上…气色好像好些了。
皇帝像是也没想到芍药的举动,意外了下便笑了,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手,芍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皓月在一边笑,咱们芍药可真是真性情。
我会觉得你这话是在骂我。
说完这话芍药就半闭上眼睛专心号起了脉,皓月有心回话却也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打扰大夫给他请脉,只得暗暗憋着,面上却半点不显,依旧笑意盈盈。
皇上,您知道我的,要么说实话,要么不说话,您想听实话吗?芍药收回手,问。
皇帝转动着自己的手腕,神情莫测,你的话,朕何时说不听过。
皓月指着一边的皓月,在她没进宫之前,您的身体是在好转的,在她进宫之后您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我会和太后娘娘说,让她把皓月关起来。
皓月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变了脸色,平日里一直端着的架子都忘了,一派胡言,本宫还能害了皇上不成?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明明是…皓月攸的闭了嘴。
皇帝却问了,明明是什么?把话说完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和皓月过招明明是皇帝自己快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皓月咬唇,这样的话她如何敢说,心念电转,红了眼眶道:明明是芍药看不惯我,她都说要把我关起来了,您都不帮我说句话,莫不是您也想把我关起来不成?想哪里去了。
皇帝笑着捏捏她的脸,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你还要和她计较不成。
皓月哼了一声,脸撇到了一边。
花芷觉得腮帮子疼,把她叫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这样假模假样的恩爱她可看不下去。
好了,你先回去,不是喜欢那蹲珊瑚树吗?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皓月了解皇上,说出这话她就该离开了,再纠缠只会让他心生不喜,真不甘心,她本还想再拱拱火…隐讳的看了芍药一眼,皓月爽利的告退。
这也正是皇帝最喜欢她的地方,这样的大度识进退在女人里是少有的,他是受够了后宫那些女人无事还要缠三分的劲了。
心情挺不错的皇帝看着花芷都觉得顺眼不少,之前的事,谁的主意?花芷自是知道之前的事是指的晏惜有意放出的传言,晏惜的主意。
叫的倒亲热。
皇上哼了一声,如今满朝文武只差没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昏君了,你来给朕出个主意,怎么让他们别和朕顶着来。
皇上明鉴,小女并非谋士,没有那个本事为您出谋划策,不过他们反对定有反对的理由,将反对的源头解决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得简单,他们反对的原因是既没钱也没人,朕能指着你挣钱,还能指着谁一下给朕生出一千万人口来不成。
皇帝站起来烦躁的来回踱着步,盐的事去年说到今年,到底如何了?何时可出盐?去年说到今年?花芷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冷静,年前小女接到舍弟书信,言进度可观,应不用等很久即有消息。
产量呢?真有你说的那般高?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想要产量高就要铺设盐田,要人力物力,要管理到位,而这些并非小女份内之职,亦非小女能插手之事。
这话不算客气,却是实情,皇帝倒也没生气,如果她真能把手伸得那么长,就是晏惜真把她当命根子他也容不下。
重又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皇帝目光不善的看着她,说是做了朕的钱搂子,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替朕挣来什么钱,这事上你又有何说道?小女还是那句,世上没有就一蹴而就之事,准备工作做齐全了钱自然滚滚而来,立刻就能来钱的皆不是正道,小女要是敢走那歪路子,祖父怕是要不顾圣意跑回来亲手家法处置了小女。
所以朕就只能干等着?盐商已经够肥了。
花芷抬头,只要证明了我的法子能大量出盐,他们还有何存在的必要?您可知,如今江南盐价已涨至一百二十文一斤。
这事七宿司已经呈上,皇帝自是知晓,可他关心的不是百姓能不能吃得起盐,而是花芷那句‘盐商已经够肥了’,足够肥了可不就是能宰了?想到那些人这一代代的攒下来的家底皇帝一阵兴奋,这可不是小钱。
花芷只当看不出他的想法,不经意似的又说了句,百姓吃不上盐就没有力气干活,到时如何开凿运河?对,盐价该降。
皇帝坐不住似的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小女已使人去寻一种东西,如果能找到便能再为您再添一桩来钱的买卖。
是何物?糖蔗,顾名思议,能制糖。
糖是好东西,宫中那些妃子就没有哪个不喜爱的,皇帝便是不清楚物价也知这东西不便宜,不过,这外边都有的买卖能卖出去多少?得看是什么货,小女既敢拿它来做一桩买卖自不是寻常能比。
皇帝看她一眼,哼了一声,虽然挺讨厌她这个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可只要真能给他挣来大钱他也就忍了。
足足一个时辰后花芷才被允许离开,说到后边,花芷强装出来的那分敬畏也都没了,或许在他壮年时他曾撑起晏惜的天,可现在他不过是个惧怕死亡的平常人,不,也不能是平常人,他比一般的平常人杀伤力可大多了,随便一句话就能血流成河。
来福躬身相请,大姑娘,老奴奉命送您出宫。
劳烦公公。
雪还要飘飘洒洒,花芷拢紧披风,从暖房出来更觉得这天冷了。
芍药一直跟在花花身边,他谨记晏哥的嘱咐,若花花进宫面圣定要寸步不离,可现在她心里存疑,看有来福跟着便凑近花花道:我去向师傅请个安,花花你先回。
好,既然来了就多陪于老说说话。
花芷更想问那个药配得怎么样了,可想着于老肯定比她更着急她也就忍了下来。
宫中处处可见内恃宫人,还有带刀侍卫各处巡视,花芷规矩的往外走,不和来福说话,也不往周边多看一眼。
可有些人,是避不开的。
看着在前边等着的宫装丽人,她脚步不停,近了便福身一礼,小女见过月嫔娘娘。
立刻有女官站出来喝斥,放肆,见着娘娘敢不大礼参拜?手段竟然这般下乘,倒是让花芷对皓月多了几分失望,她以为身为一个重生者,手段应该更高杆才对。
跪她自然是不愿意的,那些宫斗剧里遇到这样的局面该怎么解来着?哦,对,看谁的身体更虚弱。
花芷身体轻晃,眼角余光瞥了来福一眼,来福本来还没意会,待看到她身体又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道:月嫔娘娘,大姑娘身子弱,又是这大冷天的您看是不是…来福公公这是何意?若身子弱便可不讲礼节,宫中岂不是早就乱了套?皓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来福,还是说来福公公体恤美人,却忘了这宫中规…第五百一十五章先一步晕了大姑娘…来福一直关注着花芷,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就立刻飞扑过来,不敢碰人,连忙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大姑娘身上,扯着嗓子喊,去请芍药姑娘,快!皓月牙都快咬碎了,这明明是她等会要用的招!她多方打听知晓这花芷绝不是好说话的人,连皇上都敢顶撞的人对上她的刁难岂会忍气吞声,只要她顶撞自己一句,自己就可装晕来让花芷获罪,便是不能把她怎么着,让她吃点苦头是肯定的,要知道现在她可是怀着龙子!可这人却在这当口先晕了?!芍药来得飞快,去请她的是七宿司的人,如今七宿司谁不知这花芷是首领的心头肉,自是上心。
她狠狠剐了皓月一眼,号了下花花的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也不含乎,当即把花花扶起来背到自己背上往自己在宫中的偏殿跑去,还不忘把戏演足的威胁了皓月几句,花花没事就算了,要是她有个好歹,你别想好!皓月正要解释一下自己什么都没做,芍药已经背着人跑了老远,在这宫中,敢无视规矩这么跑的也就一个芍药。
娘娘…闭嘴。
皓月闭了下眼,往暖房走去,这皇宫中的是是非非,不还是得看皇上站哪边吗?满是药香的偏院内,芍药背着人一路跑一路喊,师傅,师傅你快来。
满头白发精神奕奕,脸上连道褶子都没有的于老探出头看了一眼,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是花花,快来看看她怎么了。
边说着,芍药边朝自己师傅打眼色。
于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了解自家看似胡作非为却大是大非非常拎得清的徒儿,她要护着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花花这个名号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诸如‘师傅,这小吃是花花让人做出来的,好吃吧,’‘师傅,花花说海的那一边有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人,等闲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师傅,花花今天把那谁谁狠狠收拾了,厉害吧哈哈哈’‘师傅,这些吃的都是花花让我给您带来的,您吃了她这么多好吃的,以后要对她好啊’等等等等,曾经一度他还以为花花就是那姑娘的名字,后来才知道人家叫花芷。
别的不说,对自家这傻徒儿倒是真好,只听着她给了芍药什么,从没听说从芍药这哄了什么去,也是,真要是那样的人他这徒儿哪看得上,更不用说护着了。
这是皇帝安排给他们师徒俩的地盘,临着御书房近,在这里侍候的自然也是皇帝的人,见芍药不把人赶出去他就明白过来了,坐下来给花芷号脉。
怎么身体亏损得这么厉害?于老皱眉,这话却不是做假,一个姑娘家身体亏成这样的实不多见,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精米细面的养着。
花花受过几次伤,有一回差点都没命了,我一直在给她调养,可她太多事了,总没法好好静养,这都过去半个冬天了也没什么起色,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给她用金针了没有?没敢用,您说过金针是刺激人的潜能,用多了以后再用效果就差了,我怕万一…呸呸呸。
芍药拍了下自己的嘴,如今正是好将养身体的时候,我想着能养回来的,结果这个冬天也不清静伤了好几回神,还不就…于老收回手,亏得之前身体底子打得好,不然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你去把给她用过的药方写出来给我瞧瞧。
芍药去到案几旁飞快写了几张方子过来,于老摸着胡子微微点头,有这么个聪慧徒儿真是让人老怀大慰,如今用的是这张?芍药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最后用过的一张,花花喝了太长时间的药导致坏了胃口连饭都吃不下了,我便给她换成了药膳。
倒也行。
于老把药方递回给她,还是得将养,姑娘家的身体要是坏了以后后悔莫及,我给她开个养身的方子,不会坏胃口,放心给她用。
是,师傅。
芍药立刻笑逐颜开,笑着笑着又不高兴了,师傅,你还有什么养身方子是我不知道的?您说过全教给我了的!还不兴我人老记性不好忘了啊。
于老瞪她一眼,这方子一般人用不起,要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进了宫,我这都多少年不曾替富贵人家看病了。
徒儿的错徒儿的错,您快去开方子。
芍药眼神扫了一圈,见两个位置的人已经没了心里就有了底,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是。
待其他人都走远了芍药才去关了门,走到床边轻声道:花花,没外人了。
再不叫我我都快睡过去了。
花芷睁开眼坐起来,下床向于老见礼,早耳闻您的大名,今朝才第一次得见,小女花芷向您请安。
于老将人扶起来,看她眼神清正心里也欢喜,人老了总是喜见小辈一个个有本事又心性好。
能让我这徒儿听话的人不多,可见你待她一片真心,别看她傻,最识人心好坏。
师傅!芍药呲牙,总说我傻,我都是被您说傻的。
于老不理会她,自顾和花芷说话,这身体啊总归是自己的,还是得爱惜着才好,若是将来痛快的去了也就罢了,怕就怕以后找你不痛快,让你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姑娘家的顾忌总是比男人要多一些,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该懂这个道理才对。
道理都懂,可有时候实难两全,有人要我的命,我得自保,有人要我亲人的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花家那么多人指着我,我需得担负起责任。
花芷叹息般笑着摇头,身体是很重要,可有些东西却也无法舍弃,只能尽可能的两者兼得,而且我幸运,身边还有个大夫盯着,总不会太坏的,是不是啊,女大夫?芍药哼哼两声,还是乖乖点头。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于老摇摇头,去案几旁开药方。
PS:四更!这几天谢谢姑娘们体谅,就像一个姑娘说的,我的姑娘们都是小太阳,这大冷天的让空空心里可温暖了,爱大家。
第五百一十六章血腥味花芷找了张离床近的椅子坐下,我还晕多久合适?等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就差不多了。
芍药蹭到她身边又摸了摸她的脉,心情有点不好,一个冬天下来,身体竟是没有多少好转,这实在太打击她了。
花芷摸摸她的头,于老回头看到两人这般心里也欢喜,他已到天命之年,不知寿数还剩几何,让他放不下的只这个徒儿,就她这身本事便是皇室中人也不会上赶着去得罪她,这方面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她一个人来,也得冷冷清清一个人走,没有三五知己好友,没有知冷知热的爱人,所以他才花这么大力气去把那方子所需药材找齐了,就是盼着她脸好一些了能有人发现她是个好姑娘,盼着能有人伴着她百年。
是不是有这么个人出现他不知道,现在他能确定的是她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了,花家这个姑娘心至诚,对芍药的好从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就看得出来。
芍药接过药方去琢磨,花芷欲站起来和于老说话,于老抬手往下压了压,自己也在桌边坐了,需得坚持喝上半年,这方子不错。
一听说要喝半年的药花芷就觉得嘴里泛苦,连笑容也带上了苦意,别人一辈子喝的药恐怕都没有我这一两年喝得多。
现在喝总好过将来喝。
您说的在理。
花芷看向咬手指头的芍药,有这一根筋的在,我就是想不喝都不行。
一根筋的头都没回,她压根就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全副心神都在那副方子里。
花芷笑,转过头来和于老说话,之前听说您欲去除芍药脸上的疤痕,不知…于老笑,具体能除去多少我这心里也没数,这方子是我从古籍上找来的,药材都是寻摸了几年才凑齐,但愿效果能强些吧。
是喝的还是抹的?何时能用?抹的药膏,我才做好前期准备,等做成了让她带给你,早晚各一次,你提醒她。
是,您放心,我一定看好她。
对了,我之前过来找师傅是有事要问,还没说上花花这就出事了。
芍药转过头来,之前我说过那皓月身上有血腥味,今儿我特意注意了下,发现皓月身上没了,但是皇上身上又有了,师傅,您在宫中这几日可有发觉?这几日我未曾请脉。
于老皱眉,身上有血腥味?可重?不是很重,要不是后来皓月走了,我本以为这血腥味还是皓月身上的,皇上一直没召您前去请脉?对,皇上说我奔波辛苦许我歇上几日,我便顺势说了要替你练药,有需要随时派人过来传唤一声便是。
芍药站起来摸着下巴走了几圈,听起来好像皇上并不想让你近身,也就是说这血腥味他知晓是怎么回事…哎呀花花你脑子好使,你替我想想是怎么回事。
花芷斜她一眼,还是在她眼巴巴的视线下说道:说明一点,不论这血腥味是他受了伤还是别的原因,他并不想被人知晓,依他的态度来判断,对皇上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他乐在其中?芍药瞪眼,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人是看着自己流血还乐在其中的吧,所以是别人身上流血他乐在其中?…花芷无语的看着她,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于老瞪她一眼,口无遮拦,这里什么地方,这种话是能说的?我听着外边呢,而且之前关门的时候我就布陷阱了,谁敢靠近不吱声…芍药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笑得很是得瑟。
于老摇摇头,这亦正亦邪的性子可真是让人头疼。
芍药突的嘘了一声,扶着花花立刻回床上,不一会就听得外边通传,太后娘娘驾到!芍药连忙跑过去开门,不着痕迹的往两边弹了些药粉,蹦蹦跳跳的迎出去,太后娘娘,您怎么来啦!太后拽着人到自己身边,挥手示意其他人不用跟了,边往里走边道:听说花家的姑娘在宫中昏倒了,哀家来瞧瞧,她情况怎么样?没事吧?芍药扁着嘴就开始告状,花花身体本就不好,被皇上召见的那么长时间里她脑子就没停下来过,而且一直是站着,身体本就受不住了,结果那月贵人倒好,拿着乔让花花行大礼,这什么天气?还是在一个风口子上,花花当场就受不住了,太后娘娘您可要信我,那月贵人不是好人。
人家现在是月嫔。
太后轻轻点了点芍药的头,她如何不知那皓月不是好人,可皇上一意要护着她能如何?母子绝裂的戏码这宫中多得一些老人都已经看腻了。
进了屋,于老拱手行礼,花芷也好好儿的站着,她不愿意糊弄待晏惜好的太后。
小女花芷,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
太后在玉香搬来的锦凳上坐下,怎么起来了?快坐着说话。
花芷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坐了,腰背挺直,这其实是个暗藏戒备的坐姿。
太后笑了笑,只当不曾察觉,身体可好些了?是,劳您惦记,身体已无碍。
刚刚才从昏迷中醒来最是头晕无力,不用强撑着与哀家说话,去床上躺着吧,玉香,去扶一把。
花芷正欲说话,就听得太后又道:你也无需逞强,在这宫中逞强最是吃亏,咱们不吃这个亏,你说是不是?花芷立刻明白过来,起身福了一福,您说得是,小女受教。
这些事啊,还真是半点都不想教你。
太后笑得无奈,想起旧事又无比感慨,哀家还记得和婉娘在一起那两年不止一次想多教她些内宅之事,她却和哀家说内宅有那么多腌臜事的人家她才不会嫁,一说要教她就躲,最后也没学到多少,离开了我还在担心,没想到她还真嫁到了一户干净人家,她要知道哀家教你这些,指不定晚上就来哀家梦里撒泼打滚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质问花芷在床上躺好,向玉香嬷嬷轻轻道了声谢才接过话头:祖母要真来了您梦里也定是来感谢您的,她老人家都不来看我了,您若真见着她了替我转达一声,花家都好。
花家现在是很好,你也很好。
看着说到家人眉眼便柔和下来的人,太后叹了口气,花芷的软肋太明显了,明显到别人一抓一个准,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于是索性不遮不掩了,就摆在明面上随你们看,这大概也是她不得不表现强硬,不得不让世人皆知花家大姑娘不好惹的原因之一。
软弱的人是护不住家人的,她唯有将自己武装到牙齿方可为家人筑起一道不透风的墙。
花家啊,大概是积下了太深的福德,老天爷才会送来一个花芷助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身体还是得好好将养,别小小年纪就坏了根子,以后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便是为了哀家那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的孙子呢!是。
花芷也有些无奈,凡是亲朋故旧见着她都提醒她注意身体,她如今这副样子到底是有多惨。
太后看了玉香一眼,玉香会意,退至门外亲自守着门。
门却是未关上的,深居宫中的太后深知敞着门才好应对突发状况。
哀家发现皓月数次针对于你,你可知是为何?花芷同样放低声音回话,皓月对晏惜有一种奇怪的执着,晏惜曾说在豫州初见时她好像就对他很了解,在袁世方的事情上她还曾出过力,她…自诩擅预言,还曾预言襄阳将有大洪,死伤数万,后来我和晏惜琢磨过,如果不是我们当时恰好在襄阳做了些准备,真有可能会有这么大伤亡。
太后眉头紧急,她真会预言?我不这么认为。
花芷语气肯定,后来我们试探过几回,她说的事大多是已经发生过的,且结果与她所说的也有不同,那时晏惜将她羁押起来了,她不能接触外边,消息不灵通,如果真会预言,岂会如此。
她有别的消息来源?所以晏惜一直疑她。
太后微微点头,眉头还是皱着,如果真是如此这皓月就太危险了,这样一个人留在皇宫,如今还非常之得皇上宠爱,只是想想心里就不安。
若她只是祸害皇上就算了,总归现在不祸害皇上也犯起了糊涂,怕就怕她通过皇上去达成什么目的,太后有点后悔,她应该在大年那次就直接把皓月给处置了,能省去多少麻烦。
所以皓月是因为你和晏惜的事才针对你?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这可真是…太后摇头,要皇帝知道了这其中曲折还不定怎么想晏惜,那皓月就是个祸害!太后娘娘,您得防着她些,我猜她应是会些医术,她最开始以七星教主在外行走的时候就曾调过一种药水,对了,晏惜说要拿回来给于老瞧瞧,于老您可记得?于老摸摸胡子,记得,那其实就是个温补方子,效用倒也不差。
花芷灵光一闪,身体都坐起来了一些,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手里有几个还不错的方子?自己可能只是会一些浅薄的医术?她能会什么医术。
芍药哼了一声,她身上没有半点药香,花花你闻闻我身上,我哪件衣裳上都是药味,什么熏香都不管用。
芍药真就往花芷面前凑,花芷失笑,满足她似的真就闻了闻,你身上的药味浓得都能熬出一碗药了。
芍药昂起下巴,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太后笑眯眯看着,对花芷更多了几分喜爱,一个人好不好不用看太多东西,看她对身边人如何就能看出个差不离来,这花芷是个好的。
娘娘您平日吃用等物需得格外留意,芍药你经常去细查一遍,不要让那皓月钻了空子,如今这宫中只有您能镇得住她,她未必不会将主意打到您头上去。
太后笑意泛冷,眼神如刀,哀家明白,不过她想对哀家动手也不那么容易,宫中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所用的手段却还是那么些,论这个哀家是她们的祖师爷。
芍药突的把花芷按着躺好,花花,您别逞强,刚醒来头哪能不晕的,先缓缓再去请罪不迟。
几人会意,太后接着这个话题往下,可还有哪里难受?这大冷天的躺地上那么会怕是寒气入体了,需得好好驱驱寒。
芍药起身,姜糖水我都煮好了,花花你等着,我去端来。
此时外边的脚步声已经很明显了,她气势汹汹的冲出去,皓月委屈的直往皇上身后躲。
皇帝伸手拦了拦,好了好了,成什么样子。
芍药眼睛一瞪,皇上,你现在还只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已经听信了她的话是不是?…突然愿意动脑子的芍药让皇帝无话可说。
她是不是说花花对她不敬?是不是说花花装模作样就为了冤枉她?是不是说我不相信她还对她态度不好?芍药冷笑,花花受过三次伤,第一次,她在自家的庄子里遇上了七宿司追缉的对象,能从晏哥手里跑掉的人可以想见是何等程度,花花撑到了晏哥赶到,可身中数刀。
太后从屋里出来静静听着。
第二次是在浈阳,花花去谈买卖,当地地头蛇欲强买强卖,还欲对花花无礼,如果只是一些地痞流氓护院打手也就罢了,可最后来围攻的还有意新营的士兵,花花再次受伤。
第三次受伤,在阴山关,您的二皇子欲对花家人不利,花花拼死护着,最终捡回一条命,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床,一年时间里她有半年在吃药,可她依旧要全力以赴您交待的差事,您让她答疑解惑,她站了一个时辰,那时已是强弩之末,可您的爱妃故意等在那里,等着花花向她行跪拜大礼,并以此问罪。
芍药定定的看着皇上,您也是来问罪的吗?PS:更新后边补。
第五百一十八章先下手为强这样的事对男人来说都称不上易与,可这些却是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皇帝便是再不喜花芷,此时也说不出问罪的话来,她若借着自己受伤的事替自己谋划过什么也就罢了,可她从来没有,要不是芍药说起,皇帝都忘了阴山关那事。
皓月一见不好立刻就要认错,在这宫中,认错不一定就是输家。
可她一声皇上刚到嘴边那边花芷就扶着门框出来了,她像是没察觉这院中气氛有何不对,也不曾听到刚才芍药那番话,她神情平静的跪伏于地,颤抖的声音明显气息不足,花芷拜见皇上,拜见娘娘。
花花!芍药气得直跺脚,连忙往回跑。
就在花芷旁边的太后亲手将人搀扶起来,话却是冲着皇上说的,皇帝不要怪哀家簪越,花家这姑娘刚刚才醒,可别折腾着又昏过去了,好好的人进来,就该好好的走出去才对,咱们这皇宫也不是吃人的地方。
母后说的是。
皇帝走近,头一次认真打量花芷,脸色惨白,就连唇上都没有一点血色,这身板,怕是风稍大一些都能吹跑了,可她并没有因此便显得瘦弱,竹子一样笔直的杵在那,轻易就能让人忘了她身体并不如他人康健。
没个好身体,还没个好性情,也不知晏惜看中了她什么,将来怕是孕育子息都难,皇帝眼神微闪,这样…好像也不错。
虚虚点了点扶着花芷的芍药,皇帝笑骂,朕不过是来问问于神医给你弄的药有何进展,你倒怪起朕来了。
于神医知晓自家徒儿什么性子,立刻接过话去告知。
花芷垂下视线掩住其中的嘲弄,若没有芍药的先下手为强,这个罪皇帝会问,不过是折腾她一番,既哄了宠妃又能让她看看皇家威仪,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事情圆了过来,皇帝稍问了一问就打算离开,这时太后却说话了,宫中这规矩是该好好立一立了,皇帝,你觉得呢?皇上谨慎回话,您素来规矩立得好。
立得好?太后似笑非笑的看向皓月,哀家在这坐了这许久也不见月嫔过来请安,这也叫立得好?皓月脸色一变,她大意了!只顾着去想一会要如何哄皇上,忘了这一头。
她当即要拜下去,太后却又拦着,这讨来的礼哀家也不需要,皇上的宠妃哀家也不能将你如何了,可哀家总能选择不见你,以后啊,你就不要出现在哀家面前了,这皇宫说小它也不小,想来总能避得开。
皓月跪伏于地连连请罪,是臣妾的错,臣妾…太后扶着玉香的手起身,只当眼前没这么个人,哀家倦了,就先回了,花家的你也早些出宫,好好休养身体。
是,劳您惦记,恭送太后。
母后,月嫔没那个意思…太后回头,笑不及眼,皇帝的意思是自己宠着的人哀家也需得宠着?若这是皇令,哀家遵命便是。
皇帝连连拱手,儿臣不敢。
这事,就当你孝顺哀家吧。
太后的仪仗缓缓离开,宫女将皓月扶了起来,她看向皇上,眼神又委屈又倔强,咬着唇不发一言。
皇帝平日里最吃这一套,今儿却也没那么有用,这事皓月做得确实不漂亮,连带的他也在太后那落了个没脸。
看向花芷,皇帝语气淡淡,既是身体不好就好好将养吧,来福,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药材,给她带上几样。
是。
花芷屈膝,谢皇上恩典。
皇帝又看向芍药,芍药哼了一声撇开头,怎么这么大气性,朕都不怪你顶撞了你还来和朕生气,讲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
芍药也不作得太过,翻了个白眼就跑开了,一跑进药房就咧开了嘴笑,她得给晏哥去个信,保护花花的任务她完成得可好了!皇帝对这样的芍药也只能摇头,怪罪?他倒还真舍不得。
出了偏殿,皇帝头也不回的道:后宫中最不缺心眼多的人,朕不希望再多一个。
是臣妾的错,不知是不是孕期的原因,这几日心中总是非常焦躁,脾气都坏了许多,臣妾自请闭门思过,请您应允。
皇帝回过身来,眼里有了点笑意,点头道:倒也自觉,朕知晓你初为人母难免有些不适应,需得早些调整过来。
皓月咬住唇点头,眼睛湿润着仿佛会说话一般无声的撒着娇,臣妾定不会让您失望。
皇帝满意的笑了,摸摸她的脸道:朕晚上去你那里。
皇上,臣妾闭门思过呢!天底下哪张门能将朕挡在门外?告诉朕,朕立刻去拆了。
皓月眼神轻瞟,似嗔似怒,屈膝一礼就转身走了。
皇帝笑意更深,觉得身上都更有了力气。
如兰殿内,皓月脸上再不见半分轻松,这不对,不止是事情的发展和上辈子不同,就是人也不对,上辈子的花家可没有这么个厉害角色,六皇子早该死了,还有其他一些该死去的人也都没有死去,七宿司首领更不曾揭了面具,而这一切,和花芷都能扯上关系。
这个花芷,究竟是何来头?皓月站起身来,她没有多少时间部署了,得了顾晏惜支持的六皇子是最大的阻碍,必须除掉,还有那个花芷,既然这一切的变化都和她有关,那除掉她,这一切是不是就会归位?想到花芷皓月就恨,得了七宿司首领的倾慕,又有得皇上另眼相看的芍药这般护着,就连太后都站在她那边,若不将之除了还能有自己什么事!来人。
女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边。
递话过去,本宫要花芷所有的底细,尽快。
是。
另外,告诉他,人不够了。
女官微不可见的抖了一抖,立刻应是。
皓月看她一眼,凡一心为本宫的人,本宫皆不会薄待。
女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万不敢有二心。
很好,去吧。
是。
皓月垂下视线,拿起杯盖轻轻抹着茶沫,她不会薄待,定会将人厚葬,如此也算不得违诺不是?PS:不要嫌弃空空写皇宫剧情,这是主线。
第五百一十九章疑!又一次大朝会,朝臣提心吊胆的绷紧了心神,就怕皇上铁了心的要开凿运河,若真如此他们再反对也无用,只能遵从。
可这日皇上却像根本忘了这回事似的,将年前便有了影的水运陆运改制提上议程。
素来在朝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武将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打算从中分一杯羹。
此事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不过武将没有文臣那么多弯弯绕绕,便是博奕当也不会如设立第七部时那么长时间。
花芷以前并不过问朝中之事,她手伸不了那么长,如今陈情每日来汇报她便也听着,她知道这是晏惜的意思,晏惜想要她对大局看得更清晰一些。
陈情抬了抬眼,神情不是很好看的说起另一桩事,您算准了,凌王府那三人皆叛了。
花芷半点不意外,凌王和凌王妃并不是盲婚哑嫁,是凌王先看上了想着法的求娶来的,这段婚姻有感情为基础,且子息无碍,从芍药的存在这事上也可看出凌王妃并不是拈酸吃醋容不得人的性子,夫妻俩多年来琴瑟和鸣,可那个女人却能让凌王对王妃不念半点情份,对长子下那样的毒手,这样的人岂会连府里有眼线都不知晓。
我记得晏惜曾说那女人并无名份?是,凌王曾上书求旨,皇上不允,太后也明言不认,这么多年不曾召见过她,便是那位公子十岁之前都不曾上皇室族谱,王府中以萧夫人和小公子来称呼两人。
那位萧夫人是何来历?在…那件事发生后皇上便着人查过,后来世子执掌七宿司后又亲自细查过,结果都一样,她就是来自扬州家中几代开镖局的平常人,凌王的封地就在扬州,和她的相遇查不到半点刻意的成份,凌王又本是惜花的性子,带回家的女人不止萧氏一个,可从没人能威胁到王妃的地位,直到遇到萧氏,别看萧家是开镖局的,那萧氏却是水一般的性子,凌王就好像…吃了迷魂药一样,为了那萧氏什么都愿意干。
陈情说着这些旧事依旧觉得意难平,他自有记忆以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在扬州城中做个乞儿一日日熬着,有一回不小心冲撞了人,被护院拳打脚踢以为自己没命时是王妃救下了他,并将他带回府,给他干净的衣裳穿,给他热热的饭菜吃,教会他规矩,然后让他跟随世子。
他到现在都没想通,王妃那么好的一个人凌王怎么下得了手。
那个萧氏,她连王妃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来历一点问题都没有?是。
陈情回神,萧家祖祖辈辈住在那里,世子还让人画了画像带去让那周围的人辩认,他们都认得那就是萧氏,后来从官面上着手,也有族老做保证明那就是萧氏,所以世子才不得不信不是谁刻意安排的,这就是两个心狠手辣的人碰一起了。
花芷揉揉眉心,大概是心里太忌惮朝丽族,都有点杯弓蛇影了,见着那稍有不对的就觉得有可能是朝丽余孽。
查那三人时可有打草惊蛇?不曾,您放心,属下很小心。
那你们暂时就权当不知此事,对方送了什么消息来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另外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安排个人进去。
顿了顿,花芷续又道:安全为上,那萧氏绝不是易与之辈。
是,属下明白。
陈情躬身一礼,另有一事,世子走之前着属下查月贵人和徐贵妃,并让属下将结果告知于您。
查到了什么?属下借用七宿司的人脉查到在月贵人入宫不久便被徐贵妃磋磨,两人素来关系不睦,后来月贵人日渐得宠,也不知是为了报仇还是炫耀,她时常会去徐贵妃处请安,徐贵妃虽手段万千,可月贵人也不是好欺负之人,两人斗得很是厉害,不过月贵人捂得很好,这些皇上并不知晓,徐贵妃曾拆穿过一回月贵人的真面目,被皇上不喜且受了罚。
花芷挑眉,你的意思是,徐贵妃输了?也说不上输,平分秋色。
皓月竟能和在宫中多年,且一度宠冠后宫的徐贵妃斗个不相上下?属下查到的是如此。
花芷抱着汤婆子站起来走动,不是她小看皓月,宫斗这事不是聪明就够了,徐贵妃吃了多少亏才有今天,皓月光凭聪明就能将人压下去?她不信,年岁增长带来的阅历和经验是靠聪明得不来的。
大姑娘可是有何想法?您只管吩咐便是。
花芷想了想,还是摇头,无凭无证,她不能凭直觉办事。
晏惜不在,你们的动静都需得小一些,不要惹了别人的眼。
是。
见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陈情告退离开。
花芷若有所思的在屋子里兜着圈,皓月之前的目标是晏惜,所以她在晏惜面前乖巧无害,在她进宫后她的希望破灭,后来又知晓了自己和晏惜的事,所以她才会处处针对自己。
如果真如之前所料皓月是重生回来的,在她理智回笼后她首先会如何?查花芷!上一辈子自己可没有在这里,也就是说在皓月活的上一辈子花芷不是这个模样,她若真的聪明就早该疑上自己了,便是晚一些自那次宫中事后她也该有所行动才对。
把汤婆子在脸上捂了捂,花芷突的僵住了动作,她记起那次给皓月三位皇子真真假假的生辰八字时她卜出的结果:老四有一死劫,无解,老五有血光之灾,小六早夭!这可能就是上一辈子三位皇子的结局,小六…可能在云来酒楼那次没跑得了!而现在小六还活着,皓月如今有孕在身,她若有所图…花芷快步往外走去,连大氅都忘了披,刘香忙取下来追了上去。
汪先生可在?不过几息间,汪容就从院外进来,不等他说话花芷就道:去和陈情说,小六可能有危险,立刻派人前去接应。
是。
第五百二十章人手金阳城北一处宅子内,顾晏惜看完信,打开随信一起送来的盒子,白玉麻将摸在手中质感不错,这么个新鲜的玩意,想来在金阳城应该会受欢迎。
重重盒上盖子,顾晏惜脸色黑沉,不受欢迎那才是好事。
叫王海过来。
没等多久王海推门进来,主子。
把这盒麻将送到彭方明手里,把玩法教给他们,还有,该准备起来了。
是。
屋里重归于静,静得惯来习惯安静的顾晏惜也觉得难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远没有之前耐得住了,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思念,脑子里心里总是住着一个人,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想知道她好不好,有没有生病,不知道她又做了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担心皇上为难她,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吃了亏…他…想回京了。
想回到有阿芷在的地方去。
远在京城的花芷突的捂住胸口,真是怪了,她并没有心悸的毛病,突的心悸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晏惜出了什么事?怎么了?不舒服?花芷浅笑着摇摇头,把心思压了回去,今儿是孙夫人约她谈事,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等回头,回头再去问问陈情金阳那边的进展。
暗暗用力掐住虎门,花芷稳住心神道:您怎么也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大姑娘,燥得慌。
我倒觉得挺好,无论年长的年幼的,男人还是女人都以此称呼你,这是一种了不得的认可。
孙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亲近的笑意,她打心底里觉得这姑娘给她们女人争气了,从花芷身上她也看出来了,礼教法度何时都有,可当一个人真有本事时这些东西也未必就能将人束缚住,人崇拜强者,这是与生俱来的特质。
可惜她知道得太迟了,当年火爆的性子一年年磨下来,如今也成了宠辱不惊的当家太太,和内宅万千女人并无不同。
暗暗叹了口气,孙夫人说起正事,青州那边可有消息来?年后有收到过柏林一封信,说进展可观,如今只是还没达到我的要求,所以不敢进献。
也就是说小六很快会返回?应是如此。
孙夫人松了口气,不瞒你说,小六每次离京我这心里都不踏实,哪怕在眼皮子底下我也未必护得住,可总归要安心一些。
您放心,小六的安全在我们心里也是最重要的,孙家的人手在明面,晏惜的人手在暗处,最大限度的护他周全。
花芷起身坐到孙夫人身边,声音放低了些,我行事喜做最坏的打算,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退路最重要。
花芷低头捧起茶盏在手心转着圈,我和您交个底,年前我便暗中派了人前往徐州船厂定船,能出海那一种,所以,水运一定要抓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
徐州?孙夫人心头一亮,是了,徐州是陆家的大本营,就像孙家和小六是撕也撕不开的一条船上的人一样,安国公和世子同样如此,而世子如今站在小六这边,这条退路,是给他们所有人的!花家的这个姑娘,已经在为小六的另一个结果做准备。
昨儿我接到老爷的书信,他说他无伤虎意,却要防虎有伤人心,守着守隘关数年,家不能归,人不得见,他不怕为国捐躯,他怕的,是他死后小六失了倚仗,怕的,是我们祖孙被欺辱,连这么古板固执的一个人如今都想着要为我们祖孙寻条退路,我都不敢想这么些年,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究竟有多让他寒心。
低头喝了口茶,孙夫人掩去那声哽咽,抬起头来时眼眶通红,老爷派了一支亲兵回来,人未进城,让我问你们一声该如何安排合适。
没在京中露面?具体有多少人?整一百人,在我城外的庄子上,分批去的,无人知晓。
孙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跟着老爷很长时间,身手都是经老爷亲手打磨出来的,远非一般士兵可比。
花芷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一百个打手,能做的事多了,可最终她也没有做出选择,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不知孙家原本打算如何安排?这是老爷替小六训练出来的人手,我们原本想的也不过是让他们跟着小六罢了,想来大姑娘有其他更好的安排?我希望这些人在暗处,不要露面。
孙夫人挑眉,就像皇上的暗卫?差不多,咱们得捂一些底牌。
有道理,就听你的,让他们隐入暗处。
送走孙夫人,花芷从食斋出来也不急着回去。
今儿天非常好,太阳高悬,虽然路边仍有黑色未化的积雪,虽然到处湿漉漉的让人无处下脚,可绿苔巷和鹂云巷依旧人满为患,只看着他们就觉得冬天好像快过去了,给人希望的春天即将到来。
花芷坐在马车里看着,觉得身上都不那么冷了。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她想,熬过这一段天气暖和了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熬过这一段,等把小六推上位,她也就熬出头了。
她做梦都想回到之前悠闲的日子。
不过她也好久不曾做过梦了,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做梦。
我就说这马车像是你的。
随着声音响起,朱子文凑了过来,把花芷那股子没来得及收敛的懒懒散散看在眼里不由得怔了怔,她雷厉风行的表妹竟也有这般模样?花芷忙坐起身欲下马车,朱子文拦着她,脏,别下来。
表哥怎的来了这里?花芷也不坚持,只是坐出来了一些,些许阳光落在她身上,脸上绒毛都能看得分明,人看起来越发的白皙好看。
和同窗一道过来买些吃食。
朱子文把帘子放下来,对后边几位同窗道:正巧遇上表妹,我和她说会话,你们先去买东西,我一会自个儿过去。
四个书生对望一眼,皆有点兴奋,有人压着声音问,可是花家大姑娘?第五百二十一章真心?朱子文对有这么个表妹很是与有荣蔫,矜持的点点头,正欲催几人先走就见范子名冲到马车前,对着马车一揖到底,在下范子名,慕大姑娘久矣,今日有缘遇上,不知大姑娘可愿给与在下一个机会…范子名!朱子文反应过来,暴喝着打断他,脸色难看极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相识数年的人会打表妹的主意,顿时又气又恨,恨不得将人暴打一顿。
朱兄,我对令表妹一腔真心,绝无半点其他心思,几年兄弟,你信我!朱子文冷笑,你的真心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来毁我表妹名声?我绝无此意!那你眼下是在做什么?范子名不理会朱子文,转而对着马车道:是在下激动之下莽撞了,可无论是何后果我范子名都愿一力承担!这里本就是极热闹之地,又是这样一场大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良得了消息立刻带着所有能带的人奔了过来,有的连摊子都不顾了,跟过来围在马车旁边护卫,不让他人靠近。
朱子文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把范子名撕碎了解恨,另外几名同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是很激动能见到大姑娘,对大姑娘也欣赏至极,可从没想过要冒犯,范子文这实在是…后果?范公子所言的后果是什么?满城流言?你承担?你如何承担?花芷不疾不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你承担的结果是我畏于人言下嫁与你?还是勇敢的和人言对抗再给大家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话题?还真是大姑娘,一如既往的犀利,一针见血,不给人留余地。
范子名头高高昂起,在下岂是那般不堪之人,是在下做错了事给大姑娘惹来麻烦,不敢求大姑娘原谅,只是平日难有机会见到大姑娘,今日终于有了机会,无论如何都想把心意告知大姑娘,是在下鲁莽了。
是个聪明人,花芷靠着车厢坐没坐相,把他那点心思看了个透彻,若是换成在这土生土长的女人,遇上这般热情的看起来真心一片的男人恐怕无人能拒绝得了,这范子名把女人的心思抓得很准,平日里怕是没少在她人身上试验,可惜,她并非真的十七岁。
她平日里少出门,难得出门一趟却遇上这等事,还是表哥的同窗,她现在有点相信她是大家眼中的香饽饽了,还以为自从晏惜把他们两个的事传开后应是无人再打她主意了呢!不过无论是想算计她,还是想借着她达成什么目的,抱歉,此路不通。
心悦于我?范子名一愣,连忙回话,是,我敢当众立誓,不敢有半句虚言。
你有何资格心悦于我?花芷示意刘香打起帘子,刘香抿了抿唇,不甘不愿的照做。
范子名终于见到了他想见的人,京城皆传花家大姑娘外貌出色,他此时方知这个出色是有多出色,更让他挪不开眼的是那双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躲躲闪闪羞羞怯怯的眼睛,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你,坦荡,却锋利。
范子名心里那点刚被激起的火气泄了。
可花芷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花家曾有冠绝天下的藏书阁,里面的书我看了过半,不知范公子看的书可有我多?我由祖父亲自启蒙,受祖父教导多年,四书十三经皆有涉猎,不知范公子擅长哪一方面?不如我们便来辩上一辩如何?花芷冷冷一笑,我之琴棋书画皆是祖父亲手所教,骑射受教于四叔平阳公子,范公子可愿比试一番?心悦于我?你的自尊容许你心悦一个你样样不如的女人吗?范子名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好悬在大庭广众之下绷住了,没有立刻翻脸,便是大姑娘看不上在下,也不必这般来羞辱在下,践踏在下一腔真心。
建立在女子名节不保之上的真心?我还真不稀罕。
范子名那副嘴脸让她想起曾经一个故人,也是这般惺惺作态的让人恶心,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何时管过别人的死活。
我只是鲁莽了…你只是鲁莽,女人却得赔上一辈子,你何德何能。
花芷笑得没什么温度,可要和我比试一番?无论比什么我都奉陪。
和花屹正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比?范子名哪敢冒这个险,若是她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算了,可要是她真有那么厉害呢?范子名突然想起来朱子文曾说过他表妹在花家缺少先生的时候当了一段时间先生,没点功底她敢?花家又岂会让她胡来?这么一想范子名更不敢接应了,他不过是想以这种方式加深在大姑娘心里的印象,好让自己所谋得成,可没想过要把脸面全丢在这。
是在下没有考虑周全,请大姑娘原谅。
不比?花老大人的才学,天下谁人不服?…就这脑子还敢奔着入仕去读书?希望皇上听不到这句,不然吃排头的可不止这范子名!表哥。
朱子文羞愧难当,回过头来连直视表妹眼睛的勇气都没了。
你交朋友的标准…是什么?朱子文无言以对,更觉得不好了。
花芷心里的抑气终于全部发泄出来了,心情好了不少,放下帘子道:表妹奉劝你一句,还是多和外祖父学学相人吧,告辞。
目送马车从人堆里离开,朱子文脸色发苦,这事瞒不住,回去肯定会被祖父狠狠收拾。
唱戏的散了,看热闹的便也散了,只是落在范子名身上的视线很是奇妙,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觉得这范子名有胆气,后来被大姑娘一点醒便也回过味来了,这手段用得着实卑鄙了点,但凡碰上心思纤细一些的怕都是一条命的事。
谁家还没个亲妹表妹,稍微代入一想都对范子名生不出好感来,这样的人,该得被大姑娘收拾。
第五百二十二章皓月的猜测朱子文走向范子名。
范子名正欲解释,朱子文拳头就已经挥到了脸上,连连后退着跌坐在地。
朱兄…另外几个同窗连忙围过来拉住人,其中一人犹豫一下,还是看在同窗的份上去把范子名扶了起来。
朱子文推开拉住自己的几人,甩了甩打疼的手道:表妹说得对,是我眼盲心瞎,把你这么个人当成朋友。
朱兄,我也只是情不自禁…若红姑娘还好吗?青衫妹妹不要了?看着范子名瞪大的眼朱子文冷笑,你情不自禁的人有很多,万万不要把我表妹也当成其中之一,把你和我表妹相提并论我都觉得脏了她,再让我听到一次,休怪我不客气。
能和朱子文玩到一起,范子名的背景自也不差,可比起掌着实权的户部尚书还是差了些,范子名这会才有点怕了,父亲让他和朱子文混一起是为了和朱家拉近关系,若是让父亲知道他办砸了不说还把人得罪了…他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往朱子文身后追去,剩下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脑子都有点懵,想起还在家里守着酒坛等他们买吃的回去的同窗,他们看了看后边的巷子,不知道是不是该去买上一些回去一醉解千愁,然后第二天醒来就把今天的事全给忘了。
败了兴致,花芷哪都不去了,直接回了家。
芍药回来了吗?还不曾。
迎春用热帕子把小姐的手包起来捂着,好让手暖和起来。
两天了,花芷有点挂心,于老已经把那膏药做出来了,不过在那之前芍药的伤还要处理一下,因着皇上不允于老出宫,芍药只好进宫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希望能尽量多的消除疤痕,人永远是先看脸,只有这样芍药的人生才有可能精彩起来。
传言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这茬又换到了大姑娘身上,她把当街向她表露心意的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的事传遍京城,就连深宫都知晓了。
皓月把已经看了几遍的卷宗合上,由宫女搀着站起来走动,那花芷的存在看起来没有一点问题,跟上辈子一样和沈家定了亲,同样是在婚期定下来后花家出了事,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花芷有了变化,她从女眷中站出来,自行揭了伪装,然后为花家呕心沥血至今。
而且花芷竟然是主动和沈棋退的亲,上辈子分明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沈家退了花家的亲。
最让她不可思议的花家的男人没有死,且是花芷救下来的,皓月忍不住多想了一想,那花芷,会不会和她一样?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更留不得!她掌握的先机已经不多了,那花芷却不知是从何时回来的,就是在上辈子她比自己多活一日,优势都在对方那边,这般想起来,她最大的威胁竟是花芷!去和他说,花芷留不得,要快些动手。
是。
重新拿起那份卷宗看着最后那几行字,皓月眉头微微皱起,对一个倾慕她的人如此不留情面,她虽也是重活一世,那样的话却也自认说不出来,这花芷和上辈子那个还真是半点都不像,或者,是她想岔了?如果不是她想的那般,那这前后完全不同的花芷究竟是怎么回事?娘娘。
女官提着篮子进来,太后娘娘…不见奴婢,玉香姑姑说以后福寿殿不会让奴婢进了,以后不要再去。
皓月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老虔婆!以后还是每天都去,就是提个空篮子也无妨,只要皇上知道就行了。
是。
一出正月,好消息接踵而来,陆家和孙家在陆运上假模假式的使了使力便松了手,如愿将水运抓在了手里,如盐课一般,皇帝将水陆运输单独列为一部,称之为运部。
蔡家寻摸到了两户好人家,其中一户就是朱老夫人寻摸的元家,花芷到底还是有私心的,将两家都觉得好的元家留给了二妹,另三家在摸了底后给了旁支,至于后边的事她却不管了,有几个堂奶奶在,这方面的事只会比她更老练。
花芷跟着外祖母去了趟元家,也是巧,那人的当家人竟算得上是祖父的半个学生,还曾参加过花家的清谈会,对这桩婚事自是没有半点意见,女主人瞧着也不是掐尖的人,二妹嫁过来当也不能艰难。
二妹的婚事有了着落,花芷便约见了余夫人。
四月春闱,不知夏夫人于时间上有何想法?我自是希望越早越好,若有幸得中,留在京中还好,何时成亲都不是问题,可一旦外派却是事事不便。
余夫人叹了口气,我对我儿的学识很有把握,只是他这性子除非呆在翰林院,不然指定要吃亏,可公公却希望夏生能派官出去,使他在地方上磨砺出来,谈何容易。
翰林院若还是由花家掌着,那自是只要做个翰林便好,可如今非是如此,现在进去却也不合适,余老也曾为官多年,他眼光自不会有差。
理是这个理,只是做娘的哪舍得儿子远远离着在外头吃苦。
摇摇头,余夫人说起眼下的事,不知元家那边可有定下婚期?花芷笑,倒也巧,元家子和余先生是同期举子,他也将参加四月份的春闱,如此一来你们两家面对的问题相差无几,我和他们说了三妹的事,他们曾提议两姐妹同时出嫁,虽是好意我却也只能拒了,一辈子仅此一次的事,还是各办各的好。
余夫人就喜欢花芷这个护短的样儿,花家现在的情况两姐妹同时出嫁倒也不算丢人,花芷却仍不愿意让她们连好日子也要一分为二,这个当家人当得大气。
这样的话婚期就只能赶一赶了,元家可有意见?我已和他们说妥,他们没有意见,按惯例,从出榜到派官中间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赶一赶,当能把这喜事办下来。
花芷挺高兴两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家,由此可见其为人也不刁难,对做媳妇的来说这是大好事。
PS:三更,改了很久依旧觉得线埋得有点不对味,我明天再看看,头昏脑涨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芍药的脸芍药是在四天后的晚上跑回来的,要不是她身上熟悉的药香味,花芷见到个满头包着白布的人都差点拔出了匕首。
师傅说我的伤时日太久,他调了个方子给我先敷了几日,明天开始直接抹药膏就行了,不过师傅说脸上还是每日都得绑上软布,效果会更好。
芍药把药箱里装着的罐子拿出来,动作比之往日的粗鲁却要轻手轻脚了许多,便是不在意脸是不是真能好,她也在意师傅为她千辛万苦才寻齐药材的心意。
花芷摸了摸,珍而重之的亲自收起来。
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下人身上厚实的棉衣已经换成薄棉袄,还着一身大氅出入的满府上下也只一个花芷了。
而今日花芷屋里格外安静,几个大丫鬟屏息静气绞着帕子看着梳妆台前一站一坐的两人。
花芷按着芍药的肩膀,我解了。
芍药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在花花真动手拆时她又紧紧闭上了眼睛,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期盼的。
花芷每日给她抹药,最清楚她脸上的情况,可此时仍旧有些心跳加速,待软布完全解开,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紧紧按住芍药的肩膀哑声哄道:草草,张开眼睛。
芍药吞了口口水,眼睑抖动,眼睛却没有睁开来。
她抬手握住肩膀上的手,磕磕巴巴的道:花花花,我有点紧张,你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好转。
花芷笑,可笑着笑着又觉得鼻子发酸,容貌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可草草却失去了这么多年,她怎能不紧张。
草草,你要相信于老。
芍药抿了抿唇,对,对,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师傅。
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芍药终于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铜镜里,是一张几近陌生的脸,陌生到她以为屋子里还有不相识的人在。
往左边挪了挪,镜子里的人也往左边动了动,往后边摆了摆,镜子里的人也在摆,这真的是她!芍药想笑,嘴角扯了扯却勾不出一个笑的弧度,她抬起手摸在脸上,这里,原本是一道一道的伤口,后来变成了一道一道的疤痕,而如今,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她的脸,终于不会再吓着孩子了,那顶戴了多年的帷帽,终于,终于可以扔了!另一双手覆了上来,芍药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另一张脸。
咱们芍药,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
这张脸,哪怕脸上的疤痕并未能尽数消除,五官却依旧难掩精致,毫不意外的是个美人胚子。
芍药笑出声来,朝天翻了个白眼,顿时什么精致都不见了,依旧是那个贪吃的不拘小节的芍药,就京城那些个软蛋,还不够我揍的。
花芷突的就想到了吴永,状似无意的道:武将里总也有能和你过几招的。
你高看他们了。
芍药凑近镜子看自己的脸,满意的看着那几道粉色的疤痕,等过些日子印子应该会更加淡化,再用她自己手里的方子配个药膏,说不得还真能去这些印子全给去了。
花芷对那话有点在意,武将里没有能打的?几个老将军也不知还提不提得动刀,至于他们的子孙后辈,这些年少有战事他们几乎都不曾上过战场,在京城这繁华之地,还能奢望他们日日勤操练不成。
芍药转过身来,几个丫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纷纷面露喜色,替芍药姑娘高兴。
芍药也对她们咧嘴笑了笑,继续道:据我所知,有的人连马步都不曾蹲过,酒里泡着女人肚皮上趴着,走路都打飘,不要说和我过招,就花家后来训练的这些护卫他们都不见得打得过。
花芷听得后背发凉,可他们身上仍有着武将官位,若起战事前方有将领伤亡,如何填补?孙将军曾上书提过此事,晏哥也曾借七宿司之手推动此事,可皇上觉得天下太平,武将又少有舍得让儿子吃苦的,最后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后继无人不过是迟早的事。
芍药冷冷笑着,越长大她越不乐意进宫,她打心底里看不上一个只看得到眼前不想以后的皇上,她甚至想过到那时她就把师傅和晏哥迷昏了带到深山里去,管他这天下谁来坐。
可现在她也知道不可能了,她不可能丢下花花,而花花丢不下太多人了,她没本事把所有人都带走。
花花你也不要太担心,据我所知晏哥好几年前就和安国公谈过,别看安国公现在不掌兵权,可他旧部仍有不少在军中,陆家的子孙虽然都挂着闲职,手上的功夫却都没丢,晏哥有时会和他们过招,把他们打趴下了他们就会练得更拼命。
芍药蹭过来挨着花芷撒娇,这时候难道不该是庆贺我的脸好了吗?怎么尽说这扫兴的事。
花芷斜眼看她,你想怎么庆贺?大吃一顿!什么时候少你吃了,成日里就惦记这个,拂冬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花芷戳她额头,看了迎春一眼,迎春会意,立刻去布置。
芍药嘿嘿直笑,我第二喜欢拂冬,就比花花你差一点点了。
并不觉得荣幸,行了,快去洗洗脸,动作轻一点,一会还要上药。
遵命!饭后,花芷把芍药赶回宫去给于老看,转身就吩咐道:准备准备,去城东庄子上一趟。
想着早去早回,花芷没在家里多做耽搁,稍做准备就出了门。
菌子的量已经起来了,如今供应京城已有富余,她需得去看一看究竟有多大规模了,如果没有问题,京城这边就得暂缓,该往周边发展了。
金阳那边是第一个往外发展的点,她也一直忘了问情况如何,在冬天这个没多少菜吃的季节,想来卖得应该很是不错才对。
马车突的停了下来,花芷以为到了,正欲起身就听得汪容的声音传进来,大姑娘小心,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在这皇城根下?动手的人是不是太蠢了点!和她过不去的就那么几个人,而有胆子在这种地方动手的更少,他们真有脑子这东西吗?第五百二十四章刺杀花芷掀起窗边的帘子,此时马车停在两座山之间的山道中间,山虽是小山,却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这是去往庄子的必经之路,却不是官道,平素来往之人并不多。
此时敌人并没有露面,可汪容既然说被包围,那就不会有错。
两边僵持片刻,花芷突的开口,走。
汪容跳上车架亲自驾马车,马车缓缓前行,没走出几步前边就被挡了路。
黑衣蒙面,花芷笑了,和阴山关时那次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装置。
后边也有。
花芷朝后看去,和前边一样是十人。
看着隐隐绰绰的山林,花芷恍惚觉得里边还藏着人。
汪容走近轻声道:一会您弃马车骑马先走。
你又怎知前边没有陷阱。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抱夏和念秋以及驾车的李德,总不能抛下他们。
小姐,您先走。
抱夏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每次遇险都需得小姐把她们护在身后,要是拖累了小姐,她还不如就此了结自己算了。
你们也随我打了这么久的拳,今日便对敌试试,没有真正对敌过永远都只会是花架子。
花芷撩起车帘走了出去,此时坐在马车里才是耙子,一个火把扔过来她还是得狼狈不堪的滚出来。
抱夏和念秋也都跟着下了马车,李德虽然软了腿却也没有露怯,手里抓着马鞭紧紧跟在大姑娘身边。
花芷已经把匕首拿在了手里,除了进宫,平时这把匕首从不曾离身。
汪容还欲说什么,那边黑衣人齐齐动了,招招直奔要害而来,汪容只来得及说了声小心就率先冲了上去,他带来的另两人则拦向另一边打算合围的那队人,双方立刻激战在一起。
来者身手都不差,近战之下汪容不宜用鞭,一时没能将人全部拦住,两人直奔花芷,花芷哼了一声,主动迎了上去,将两人死死拦在前边。
念秋胆小,这会被吓得身体抖个不停,可当看到小姐冲在前边将她们护在身后,她突然又不怕了,哪怕身体还在抖,她也拉起了架势,一年多的坚持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看她的起手势就知道。
抱夏胆子要大一些,牙一咬就冲了上去,一拳击向夹击小姐的其中一人,那人嫌弃她碍眼,欲先解决了她,她虽力道不足,可她们学的这套拳法用的就是一个巧劲,再加上念秋也跟了过来,另外还有一个李德手拿马鞭使出赶马的本事来帮忙,三人竟是生生将一人拖住了,并且还占了上风。
一人是拦不住花芷的,她很快将对手解决了,看他们没有问题便去了汪容身边帮忙。
当再无站着的黑衣人时,花芷毫不意外的看到山上另有两队黑衣人出现。
这一次,明显要比之前费力了些,抱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几人还来不及喘口气,破空之声响起,离着花芷最近的念秋想也不想的扑到小姐身上挡住,花芷反应更快,抱着念秋就地一滚,避开了这当胸一箭。
可这只是开始。
两边的山头再次出现数人,皆是人手一弓,且弓已拉满。
花芷离着马车近,带着念秋滚过去砍断马缰,匕首扎在马屁股上,马受痛,人立而起,朝前飞奔而去。
破空之声再响,箭矢紧追着马而去,趁着这个机会汪容护着抱夏,李德也被那两人护着过来,回头看去,在他们刚才呆的地方此时扎满了箭。
花芷看着尾端还在打颤的箭矢,手中匕首抓得更紧,小心些。
汪容偷偷冒出头去,比出去更快的缩了回来,一支箭擦着他耳朵射过来,摸了摸耳朵,一手血迹,汪容沉声道:这准头不是一般人能有。
不奇怪。
汪容算了下时间,属下先去清掉一些人。
等着。
花芷摇头,以他们的箭术你出去就是耙子,装出一副出去的样子吸引他们,两边都如此行事。
几人会意,一会这边露头看一眼,一会那边走出半步,引来箭矢不断,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山上传来兵器交鸣之声。
花芷松了口气,懈了力道坐实在地上。
虽然自己早有准备,可正在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好有什么意外,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了。
动静渐歇,脚步声响起,大姑娘可在?是陈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花芷站起身来还未有任何动作一支又急又快的箭就当胸而来,哪怕汪容就在身边也已救援不及,花芷应声倒地。
大姑娘!小姐!陈情冲过来,什么也顾不上的就要抱大姑娘上马车,花芷按住他,在几人急切的注视下她将捂着的手放下,胸前没有预料中的血如泉涌,箭好好的被她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对方留了暗手,可她准备也充足。
晏惜给我做了件软甲,巧得很,我穿着了。
花芷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重又将那支箭捂回去,装出一副中箭的模样,回去,放出我中箭的消息。
陈情不知道大姑娘打算做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照做即可。
至于刚才下黑手的人,陈情一脸狠戾,您放心,人跑不了!跟着去看看进了哪家的门,想要我命的人不会自己动手,首尾必也是擦干净了的,扯不到他们身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明面上摆着的人收拾了,砍了他们的臂膀。
是。
陈情深吸一口气,大姑娘,属下冒犯了。
花芷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闭上眼睛,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儿。
陈情抱起花芷上马车,抱夏和念秋一声声唤着小姐,其他人皆黑沉着脸,山上绑在一起的人见到这般景象心下都是一喜,虽然出了点意外,可事情到底是成了!汪容吹了个哨儿寻回马,绑好缰绳打马飞快往来路返回。
马车上花芷坐起身揉着胸口,刚才那一箭力道太大,便是有软甲护着依旧疼得不得了。
低头看着外衫上的破洞,花芷拿着箭矢心里有了主意,她行事向来会多做一手准备,便是吃点苦头,最后总也不会吃亏。
PS:第二更修改内容太大,第三更接不上,今天也修不出来了,明天吧,所以明天大概会有…四更?希望做到,最近剧情有点闷哈,很快就好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自残花家大姑娘在城外被刺杀生死不知的消息飞快传开,不论和花家有旧的还是有怨的都觉得这事做得不太好看,皇城根下动手,置皇上于何地,置朝堂于何地,花芷就算是做了些事,可桩桩件件都让大家得了利,怎么就到了要人家命的地步,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而和花家相熟的人家更不必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往花家赶去。
做戏做全套,便是回了家花芷也是让人抬进去的,被安置在床上后就将闲杂人等屏退,对站在门边的陈情吩咐道:给芍药送个消息,让她赶紧回来。
是,已经有人前去。
另外,把风浪搅得更大些。
陈情领命离开。
花芷把几个大丫鬟也找理由支开,她解开衣裳,把里面的软甲脱下,然后拿起那支箭从外衫上的破洞那穿进去,穿越里面的一层层衣裳,直至顶在胸膛上。
她将箭矢往旁边移了移,闭上眼睛手上一个用力,箭头顶破皮肉,剧烈的疼痛让她手抖了抖,这种接近自残的行为让她极为抵触,稍作停顿,手上再用力往深里扎去,就算做戏也要做得像样。
血流出来,她轻轻按住衣裳,让血把衣裳一层层浸透,之后她才把箭矢抽出来扔到一边。
这么会的功夫,她本就白皙的脸更白得几近透明,额发湿成一缕一缕。
迎春端着热水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盆都扔了,小姐,不是没有,没有伤着吗?怎么,怎么…只是伤着皮肉,无碍。
花芷往后躺倒,关上二门,不许后院的人出来,也不许前边将消息传过去。
小姐!我心里有数。
迎春咬唇,红着眼眶拉过被子小心的给小姐盖上,走出门去把抱夏和念秋叫过来,你们确定小姐之前没有伤着?两人对望一眼,点头,确定,我们亲眼看到了。
迎春哪还会不知这是小姐施的苦肉计,她深吸一口气,让两人进去好生侍候,又让小丫鬟进去收拾了屋子里的水,之后她才去执行小姐的安排。
抱夏和念秋进去了才知道为何迎春会那么问,看着小姐胸前红得刺眼的血渍,两人甚至连为什么都不需要问。
她们不过四五岁就到了小姐身边,受小姐调教长大,以前尚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下人有何区别,可这一年下来她们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不同,在其他姐妹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她们知道,那些复杂的帐本,那些买卖,那些在别人看来为难在她们看来却再容易不过的事…所以她们怎会不知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但也正因为知道才更心疼,念秋甚至想替小姐大哭一场,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家的小姐就要受尽伤害,别人没伤到都要自己补上,以此来让对方付出代价。
用水兑酒来替我擦身,慢点来没关系。
花芷闭着眼睛吩咐,声音微微有点抖,太疼了,以前她只知十指因为连着心疼,却不知伤在心脏附近这么疼。
念秋抹了泪立刻去准备,抱夏则拿了剪刀过来抖着手把衣剪开,看着那还在往外浸着血的伤口心里慌得不行,不过是衣衫擦到伤口小姐都在抖,一会处理伤口的时候要怎么办,小姐那么能忍的性子都疼成这样,这得有多疼…门外传来动静,抱夏忙将帷幔放下,站起来看着门口,心里期盼着来的是芍药姑娘。
可来的,是朱老夫人。
朱姗扶着她快步进来,素来和气的脸上阴云密布,进屋后更是推开朱姗快步走近,不理会请安的抱夏一把撩起帷幔,看着袒露在那的伤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芷儿受过伤,亲家和老爷一直有联系,可听说和亲眼所见那是两回事!外祖母,是不是吓到您了?您别担心,这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不严重。
说着话,花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撑起身体打算坐起来。
给我躺好了。
朱老夫人硬着声音制止,回头冷声问,大夫呢?有没有去请?已让人去请芍药姑娘了。
知老夫人迁怒她们没保护好小姐,抱夏半点埋怨都没有,事实就是如此,她们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
花芷握住外祖母的手摇了摇,朱老夫人看着她,心里堵得难受极了。
不过是个姑娘家,虽然她懂事了点,孝顺了点,能干了点,比所有的姑娘都要厉害了点,可这也改变不了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家的事实,怎么就要,就要过得这么难了!身体已经坏成了这样,再这么伤下去都要折寿数了啊!朱老夫人红了眼眶,坐到床沿上想要责备几句,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芷儿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容不下她的人!在我这不需要你强颜欢笑,疼就哼几声,外祖母还能笑话你不成。
朱老夫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伤口那堪堪停下,明明不忍多看,眼神却又忍不住的直往那瞧,流了这么多血,得有多疼啊。
你娘那…二门落锁了。
花芷疼得人都有些恍惚,神情间却看不出半分,家里的事有迎春她们乱不了,不过若是有客上门却得劳您帮着应对,她们毕竟身份低了,人家也不将她们看在眼里…你少操点心,我还能不管不成。
花芷笑了笑,是,您从没有扔下过我们。
朱老夫人突的就转过头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重重的捶了胸口几下,擦了眼泪又转过头来,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若有人问起我的伤,您就说伤在胸膛,离着心口也就半寸了,您别担心,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看着外祖母脸色骤变,花芷安抚道:我就是疼,其实伤口不深。
老夫人死死盯着伤口,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您信我,伤口真的不深,只是这个位置特殊了点,比伤着哪里都疼。
花芷没有说这是自己弄出来的伤,不是信不过外祖母,只是不诉诸于口总要好些,而且…她也怕被骂。
第五百二十六章算来计去朱老夫人哪会信她,拿着帕子给她拭去额头上的汗,老人总是怕人闭上眼睛就不会再睁开,明知道外孙女说话费力还是要求她,不要昏过去,要撑到大夫来。
花芷应得干脆,自己弄出来的伤口是怎样个程度她再清楚不过,就这点伤哪里能让她晕过去,最多就是流血流多了头晕罢了。
您怎么来得这么快?本是过来给你娘送点东西,在半道上听说你在城外遭刺杀,吓得我,心都差点跳出来。
老夫人低声问,可知道背后是谁?敢在京城如此行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恨我恨到要除掉我的更少。
你心里有数就好。
朱老夫人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有些话说出来其实都是废话,芷儿怎会不想好好将养着,又怎会想受伤,只是有人看不得她好罢了。
朱姗站在一边看着受伤的表姐,心里那道怎么都迈不过去的坎好像突的就迈过去了,表姐的性命都无法保障,她却仍为了一点自己的念想在那折腾自己,折腾家人,倚仗的也不过是家人对她的在意,比起什么都得自己扛在前头的表姐,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念秋端着准备好的东西进来,屋子里瞬间酒香扑鼻,朱老夫人忙让至一边,看着几个丫鬟上前忙活。
大街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街上的行人立刻往两边让,这可是送战报的快马,挡道被马踢死了都是白死。
可等马过去众人又回过神来,这不对啊,战马是从城门往皇宫跑,这马却是从皇宫往外跑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不少人上了心,纷纷自找门路却打听。
引起这一切的芍药不管不顾的打马狂奔,什么不许,什么弹劾,在她这里屁都不是!眼看着花家将近,芍药飞奔下马,不等人来开门直接飞身上墙,从墙头上跃过去,运起轻身功夫快步进了院子,踢开门直扑床前。
闻着酒香,芍药推开人看着已经清理干净的伤口,再见到花花人也是清醒的,那口从得知消息就提起来的气终于吐了出来,爬上床挨着花花躺下平息片刻,才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去号脉。
花芷蹭蹭她的头,无事,别担心。
我才是大夫,有没有事我说了才算数。
确定只是气血有亏,芍药心神归位,看着伤口的深浅就知道其中有鬼,狠狠瞪了花花一眼,坐起来打开药箱处理伤口。
芍药一来所有人都安了心,伤口上抹了不知道什么药后终于不再火烧火撩的疼,花芷也松了口气。
小姐,孙老夫人来了。
花芷还未说话,朱老夫人便道:我去,你别管外边的事。
花芷确实没再管,可谁来了她却也知晓,秦家来的是大夫人,蔡家老夫人带着挺着肚子的花琴来了,安国公府来的是当家的大夫人,就连即将结亲的余家和元家都来了人。
花芷心想,这一条船上的人终究还是齐心的。
是皓月是不是?屋内,芍药把其他人赶出去低声问。
她,或者三皇子,或者四皇子,不会有其他人。
花芷坐起来一些,疼痛没那么剧烈了她精神也就好多了。
芍药狠狠的瞪她,你就不能偷工减料一点?小六拜我为师之事在京城已人尽皆知,如今我已是板上钉钉的六皇子党,我被刺杀谁都会往这个方向想,包括皇上在内。
花芷语气淡淡,所以皇上首先会来确认我是真被刺杀还是做的一场戏,不用多久,定会有太医来。
皇上不信我?如果我没受伤,但我需要做个假,你会不会帮我。
当然。
花芷笑,所以会有太医来,皇上不是不信你,是了解你,在皇上心里你是无害的,他很信任你,这是好事。
芍药还是不高兴得很,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等。
花芷看着这张好看许多的脸,等皇上的动作,也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就只能等?陈情去查了,草草,你要心里有数,不论动手的是谁,皇上都不会为了我去动他们,我也没想着能一下扳倒对方,但他们肯定要扔出几个弃子来,以陈情的本事当不至于顺藤还摸不出瓜来,从大局着想,能砍掉对方一条重要的臂膀就是胜利,至于幕后之人…不会让他们得意多久的。
所以我从小就想当将军,手底下见真章就是,哪用得着这样那样的麻烦。
但武将从来都玩不过文官,历朝历代从来如是,花芷垂下视线,她也不喜欢文官,可她玩的也是文官的套路。
小姐,有天使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芍药问,来者何人?是来福公公。
熟人,挺好,芍药起身,我去迎,迎春,给花花好好收拾一下。
是。
不一会芍药就回来了,来福在门口见礼,皇上得知您受伤,特命擅治外伤的刘太医前来诊治,不知您可方便。
请进吧。
迎春往小姐手腕上隔了块丝帕,刘太医隔着帕子诊脉片刻,抬头看到大姑娘惨白的脸色,眼睛再瞟到旁边换下来的血衣,心下就有了数,受伤是真,刺杀,恐怕也是真。
大姑娘伤处特殊,老夫不便处理,芍药姑娘乃圣手的弟子,不知可否告知老夫大姑娘可有伤着心脉?芍药见他说出这般话来对他印象倒是好了些,遂道:那箭离心脉也就半寸的距离,便是没伤着心脉也伤得不轻。
刘太医点头,芍药姑娘说得有道理,心脉乃极重要之要害,便是伤着那附近也必元气大伤,老夫瞧着大姑娘气血亏虚得厉害,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芍药看看他,又看看来福,用眼神询问:这是自己人?来福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芍药恍然,怪不得了,如果伤着心脉了诊脉岂会诊不出来。
请刘太医去开药方。
迎春会意,将刘太医请去旁边的屋子。
第五百二十七章挑拨离间来福趁着这个机会道:此事需得掌着分寸,不论背后是谁都不宜过于追究。
我明白,公公放心。
来福松了口气,他就怕大姑娘揪着此事不放,对皇上来说,皇子只要不是做了危及自己的事,犯了错小惩大戒便是,更何况大姑娘只是受了伤,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大姑娘,实为不智。
回宫后,刘太医把花芷的情况一一说明,花氏女的伤势说不上严重,却也说不上不严重,微臣瞧着那箭是奔着心口去的,不过花氏女强行避开了些许才留下命来,可那地方毕竟是心脉所在,便是避开了恐怕仍是需得小心将养,不然…恐将影响寿数。
皇帝突的就想起花芷在宫中昏倒那日芍药说的那番话,花芷是护住了花家,让花家不用嫁女自保,不用将底蕴耗尽,甚至还保住了自尊,可不过年余时间她的身体已然是千疮百孔了,这是她付出的代价,无论是身为人女还是为人长姐,她做到了能做的极致。
皇帝突然就很好奇,她无悔吗?这么想着,他迫不及待的就想知道答案,他也没打算压抑自己,起身道:摆驾,去花家。
来福愕然,皇上这是…皇上的到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在花家未走的接了驾后还在想要怎么办时芍药风风火火的奔了过来,单膝跪下就是一个武将礼,花花起不来身,让我替她向您请罪。
带路。
在外芍药还是知道分寸的,自是给足皇上面子,恭请皇上进了院子。
朱老夫人不放心,下意识想跟,被孙夫人死死拉住,大姑娘应付得来。
对自家外孙女朱老夫人自是放心,可是,她还受着伤…孙夫人看着皇上的背影,眼神微凉,老爷上了三道折子,提请将部分粮晌换成花芷做出来的那般,便是肉脯难了些,可那脆面成本却并不高,怎么就不能了?不能也就算了,皇上还说不阻止他自己解决,就为着这粮晌都往后延发了,老爷守的到底是谁的江山!这样的皇帝,还奢想他会替花芷着想?做梦!屋内,花芷坐起来一些微微倾身,皇帝坐下,抬头看她,免礼。
谢皇上。
倾身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芍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拿了被子放花花身后让她省点力。
皇上看着闷不吭声仿佛什么都扛得下的花芷,不想求朕做主?花芷痛快极了,求皇上做主。
…被自己说出去的话套住,噎得皇帝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花芷像是无知无觉,径自道:光天化日之下,皇城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今日他敢刺杀于我,谁又知他日是不是敢闯入皇宫?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定要将人绳之以法。
你知是谁?小女不知,所以求您做主。
芍药转开头去,嘴角死死绷住让自己别笑,花花威武!皇帝哼了一声,不知,怎会不知,如此胆大包天的数来数去也不过那么几个人,不过是知道自己奈不何索性查都懒得查罢了。
咽得下这口气?从得知皇上过来花芷就在想他的来意,可直到此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他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正欲随口敷衍就听得皇上又道:朕不是来此和你绕圈子的,朕要听实话。
说实话?花芷笑,对她来说,说实话比说假话容易多了。
咽不下,可小女识时务。
哦?识的是哪般时务?花芷把手轻轻按在伤口上,京城就这么大,该知道的都知道盐课和运部皆出自我手,便是这一年余我结了些怨,这两部给大家带来的好处也足够抵消了,依旧还要和我过不去到要我命的人寥寥可数,既明知惹不起,我不识时务又能如何?你可以怂恿朕的大侄子替你出头。
他不需要知道,金阳之事出不得半点差池,不知如今大庆有多少人忘了朝丽族的威胁,花家先祖将朝丽族写入了祖训,花家无人敢忘。
这花芷是真的不怕自己,皇帝再次确认了这一点,便是她仍表现得像个合格的臣下,可在自己说起晏惜她下意识的维护之时露了馅,她的眼神中露出的那股子无所畏惧,就像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一般。
真是,有意思。
你将花家,将花家的人保护得很好,这一点谁都得承认。
皇帝向前倾身,便是有朝一日花家东山再起,其他人皆风光无比,也将你奉为花家的功臣,可是你的身体却垮了,便是满身荣光又如何?你甚至连孩子都会生不出,年华正好时满头华发,连寿数都比不得那些什么都没做的人,你…甘心?花芷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她就笑了,只要想到柏林能好好的长大,性情疏朗,热情仗义,有三五知己,有如花美眷,成为了他想成为的那种人,我就觉得再美好不过,没有孩子又如何,柏林就是我带大的,长姐如母,我并不会觉得我的人生有什么缺失,至于其他人…花芷用眼神制止芍药说话,一开始我想要护的就是我娘和柏林,其他人都只是顺带,在花家昌盛之时,我和那些兄弟姐妹一年难得见几面,交情不过泛泛,可大概是花家的根脚太好,便是之前她们各有各的毛病,这一年下来反倒齐心了,她们学会了往一处使力,学会了互相支撑,她们会心疼我关心我,那些还不及我腰高的小豆丁甚至想护着我,这时候我们才真正成了一家人,为家人付出一些,为什么要不甘心?如此大义?花芷突然就明白了皇上的来意,这是挑拨离间来了,想也不想的她就刺了回去,晏惜为您做了许多,牺牲了许多,对您来说这也是大义吗?皇帝定定的看着她。
花芷给了他答案,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有人愿意为了亲情、爱情付出一切,有人则无情罢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去金阳?皇帝脸色有一瞬的狰狞,很快他却又笑了,哪怕因此你无所出,让晏惜绝了后?将来的事谁又知晓究竟会如何。
你不在意?在意。
花芷笑得讽刺,可今日之伤是我自找的吗?阴山关那一次生死关前走一遭,是我自找的吗?有些事不是我在意就能挡得住刀箭的,所以只能求皇上做主。
牙尖嘴利,也不知晏惜看上你什么。
皇帝起身,既受了伤便好生养着吧。
恭送皇上。
皇上一走,朱老夫人便来问了话,确定没事后便出去安其他人的心,今儿来的基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人心安稳方好。
芍药趴在床前,抓着花花的手没有说话,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明白,心里才会不难受。
花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不要往心里去,和一个无情的人计较,除了伤自己的心没有丝毫好处。
我以前一直以为皇上对晏哥是真的很好,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这么说呢,皇子还因为嫉妒晏哥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耍尽手段,结果呢,他其实半点都没记着晏哥对他的好。
花芷有许多话可以安慰芍药,可除了假话,用来安慰人的真话都很伤人,说穿了其实就是重情重义的晏惜遇上了无情无义的皇帝,能落着什么好。
好了,别让一个伤患来安慰你,再给我抹点药,疼。
知道疼你不能下手轻点?嘴里抱怨着,芍药还是立刻取了药给花花轻轻抹上,边抹边吹,生怕让她更疼。
皇上身上的血腥味还有吗?有,更重了,去迎他进来的时候我离得近,特地注意过了。
听陈情说皇上几乎不再去其他妃子那里,能让来福都不知晓的事,只有那个时间段,想办法盯紧皓月,她的来路和天师有关,我怀疑皇上身上的血腥味和皓月脱不开关系。
皓月一直都有人盯着,她除了偶尔去给徐贵妃添个堵,或者去陪皇上外根本不往其他地方去,没人发现什么。
花芷想了想,她身边的人呢?不过是宫中正常走动。
更觉得有问题了。
花芷喃喃自语,只是这一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入手。
小姐,陈管事来了。
花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请他进来。
因着是在闺房,让外男进来就已经是坏了规矩,陈情站在门口就不动了,大姑娘,下边的人已经咬上去了,只等他们接头。
咬紧些,看他们有多少弃子可以丢。
是。
外边的风浪再搅得大一些,把我说得命悬一线也无妨,还有,不要给晏惜去信说这事,那边容不得分心。
可是…没有可是。
陈情只得应下,心里却也替主子高兴,大姑娘这是在意主子才会在这事上这般小心。
陈情一走,芍药重又爬上床挨着花花,金阳那边情况好吗?对我们再有利也称不上好,一个赌博兴盛的主城,哪里好?花芷叹了口气,晏惜说他们的赌场生意红火,纸牌和麻将出现没多久就风靡了,那边想谈合作,晏惜为了钓出后边的人暂时还没同意。
芍药嘟了嘟嘴,我想去金阳,晏哥还没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呢。
花芷也想去,轻抚着胸前的伤口,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不,得先等小六回来,把他的功劳落到实处,之后皇上要收拾盐商,盐课和运部又有了章程,糖还在找原材料,双季稻要等到下半年…她完全走得开!草草,我的伤要养多久?将养两个月再来问我这话。
不是这个养,我是问,要几天我才能行动自如。
芍药抬头,你想做什么?花芷看着她,眼里仿佛有光在闪,去金阳。
芍药腾的坐起来,眼珠子转得飞快,带不带我?带!芍药顿时来了劲,你的伤口不深,要是伤在别的地方两天我就能让你下床,可这个位置不同其他地方,要是溃烂就麻烦大了,咱们多养几天再下床。
说完芍药又凑上来,做贼一样低声问,真去啊?不想去?芍药连连点头,想去!我也想去,等小六回来我们就去。
没做这个决定之前还没觉得如何,决定了后她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收拾收拾出发。
小六还在多久回?之前收到信说是回程了,算着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没有遇到麻烦的话。
芍药可怜兮兮的捧脸,我都想现在就走了。
说得好像谁不想似的,花芷低头看了看胸口,早知道来的太医是自己人她下手就再轻点了。
如兰殿中,皓月将热茶送到皇上嘴边,臣妾新制的一种安神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皇帝喝了几口,不错。
说不错您倒多喝几口。
皓月抱怨,端起自己那杯喝了几口,看皇上一眼,状似无意的问,怎么瞧着您好像不太高兴?谁招惹您了?宫中的人向来各有各的门路,外边的消息知道得不比朕晚,怎么,你不知道?您说的是那人里肯定不包括臣妾,臣入宫才这么些日子,又没有娘家在外帮衬,哪里来那些个门路。
倒也有理,皇帝点点头,把花芷遇刺受伤的事说了说。
这可真是…什么恩怨大到要杀人的地步。
皓月摸摸肚子,像是安抚肚子里受惊的孩子般。
倒还真有,谁让花芷如今是皇子师呢!皇帝也摸了摸皓月已经显怀的肚子,没了她,小六就垮了一半。
皓月眼神闪了闪,她这般重要?花屹正大概也想不到他教出来了个什么样的人。
花芷有花家人的傲骨和胆识,也有花家人没有的锐气和那股子勇往直前的劲,大概也因为她是女人,花屹正随她的心意去看书,比八股解题她可能比不过一般学子,可比博学,怕还真是少有人能及。
第五百二十九章改变皓月笑了笑。
皇帝看她一眼,笑什么,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朕便是不喜她也得承认她有两分本事。
臣妾哪里是不认同您的话了。
皓月端起杯盏一圈圈划着杯盖,臣妾就是觉得这事会不会没那么简单,您想啊,事情一出包括您在内就都觉得几位皇子可疑,说可疑还是客气的,怕是有的人早就这么认定了,若真是哪位皇子动的手,他想不到这个后果吗?反正臣妾觉得这事悬乎。
皇帝面露深思,片刻后问,你觉得这会是花芷演的一出戏?为了给小六扫除障碍?您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吗?皇帝微微摇头,若是她身体康健这么想也想得通,可她的身体经不起这些了,刘太医说她将养不好就得折寿数,没有人不惜命,她便是要助小六也不会把命填进去,她得活着她的功劳才会有人记得。
皓月见此路不通,当即便附和道:您说得对,是臣妾短视了。
你天天在这宫中,不知晓内情也是正常,不过你疑的也有道理。
皇帝站起身来走动,指向太明显,反倒像假的了。
如今外边可是在传幕后之人是四皇子?这你倒知道了?皓月抿嘴一笑,臣妾猜的,后位虚悬,如今后宫中份位最高的就是徐贵妃,在有些人眼里四皇子可不就是最有机会的人,这么明晃晃一个人杵在那自然是最好的耙子。
皇帝看过来,你觉得不是他?这话臣妾可不敢乱说,还不兴臣妾这么猜上一猜啊。
皇帝食指遥遥点了点她,转身往外走去。
恭送皇上。
殿中安静下来,皓月笑意渐敛,想着自己这番话能起的作用,有时候太明显是耙子,可不还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都说他是却未必是,都怀疑他不是了反倒可能真是。
出了如兰殿,皇帝吩咐道:查一查老三、老四和老五的动向。
是。
传言越传越广,当花芷得知四皇子几乎被人认定就是凶手时就知道要糟,在搅浑水的不止她,还有其他人在。
是属下失职。
陈情一来就跪下请罪。
我不是晏惜,不用跪我,起来吧。
花芷也不看他,一下一下的擦着匕首,道:第一个弃子抓住了吗?是,已经抓住了。
第二个咬住了?是。
很好,放消息出去,就说行凶之人已经招供,并把第一个弃子抛出去。
陈情应下,犹豫了下,还是问,可要将事情往四皇子身上引?不用,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有数,我们手里有人,就算全天下都说四皇子无辜,他也知道他不无辜,一个时辰后不管四皇子有没有动作你都放出消息,说凶手指认三皇子是幕后之人。
您想将三皇子拉进这浑水里来?花芷看着古朴半点不显锋利的匕首淡淡道:我如今不过是平民之身,皇子当然还是得和皇子去斗,三皇子在这事里未必就无辜。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花芷的精神不怎么好,虽说伤得不重,可流的血却不少,时不时就犯困,一天里睡的时间占了多半。
后院那边不知外祖母是如何安抚的,除了娘亲和四婶过来了一趟,其他人都安安稳稳的该如何还如何,她猜外祖母并没有将她受伤的事说开。
这样是最好的,不是她看不起人,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也就眼泪最厉害了,想想被一群女人围着哭的场面她就背上发凉。
想了些有的没的,花芷又睡了过去。
京城这两日升了温,传言也随着这攀升的气温上升了几个度,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说起最近的事俱是一脸隐密的兴奋。
天家事素来高高在上,皇子不和虽然从来都不是秘密,可也从不曾像现在三皇子和四皇子这般明晃晃的曝光于人前。
最新消息,那两位已经将官司打到御前了。
一个男人匆匆走进云来酒楼找到好友那桌坐下,也不管这话引来多少人关注。
当真?你这消息可准?自然,今日大朝,两位皇子的争端引得皇上大怒,据说两人都受了罚,你等着,不用多久就会传开。
这可真是,也不知皇上偏向谁。
…二楼包厢内,沈棋将门关上,经历了这许多事,年轻的面容如今瞧来沉稳许多。
姜焕然忍不住刺他,想知道大姑娘的情况去递个帖子登门拜访不就成了,传言有几句能做准的。
沈棋不理会他,施施然道:我将参加今年四月的锁厅试。
包厢里除了姜焕然外还有四人在,他们家世和沈棋相当,和沈家同气连枝,就连姜家也同样如此,只是以往姜焕然和沈棋玩不到一块儿去,毕竟一个长孙,一个幼子,走的道就不一样,后来两人有了同一个心仪之人倒是莫名其妙走近了。
可此时听到他的决定仍觉得惊讶,毕竟他年不过及冠。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楚家的公子问,会不会太早了些?大姑娘年不过十六,盐课和运部皆出自她手,我们已虚长她几岁,能拿得出手的有什么?沈棋喝了口茶,这是我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谁要和她去比。
郑家的公子无奈的嘟囔,拖着凳子坐近沈棋一些,被刺激了?沈棋沉默片刻,前些日子陪祖父手谈,祖父说起如今朝中情况,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的那句青黄不接,武将如是,文官亦如是。
如今也没见哪个位置缺着人…你快闭嘴吧,空缺的位置再多都补得满。
楚公子打断他的话,沈棋说的是能干事的人。
沈棋笑了笑,武将不能打,文官不能治国,不就是青黄不接吗?我既有心仕途,若不早点进去磨练,到要用人的时候我也是那无能的其中一人。
他是祖父抱以厚望的长孙,是先生悉心教导的弟子,连无能的资格都没有,而且,他要是能干一些,有朝一日大姑娘要做什么时,说不定他就能帮上忙了呢?第五百三十章挖坑姜焕然靠近他,你不会是想进盐课吧?有何不可?沈棋看他,我有自信通过锁厅试,以我沈家的关系,进去盐课当个小卒当没人拦着我。
你家老爷子同意?他会同意。
姜焕然突然就觉得沈棋真能做到他所说的。
入盐课吗?姜焕然想到花芷,想到那要她命的刺杀,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入仕?沈棋一愣,为防止一家独大,大庆朝在任官上有限制,并不允许一家多人同朝,正因为如此,世家中才会多以长子入朝,幼子放养,一开始是因为长子为长,受父亲教导时日最长,能早些进入朝中帮衬家族,后来却是渐渐成了一个默认的规矩,并且为了家中稳定多年来无人破坏。
如今姜焕然说要入朝,等于是要打破这个规矩,做为长子长孙沈棋没法说好,却也说不出不好,从父亲那一辈开始,世家中好像都得了一种病,一种长子不如幼子的病,到了他这一辈好像也并没有好转,他被称赞也是矮子里拔高个,比出来的。
如果,如果真的破了这个规矩,朝中是不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青黄不接了?可一旦破了,家中将不稳。
权衡下来有利有弊,端看如何选择。
姜焕然也知道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可他这会强烈的就想这么做,他不想被甩下,不想一辈子做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了不起,我自请出族好了。
姜焕然眼神灼灼的看向沈棋,沈棋,我要过锁厅试。
沈棋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团火,这样的姜焕然他从不曾见过,他也无法拒绝,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我帮你破题。
谁也拦不住我。
姜焕然起身走得头也不回,满身斗志昂扬。
其他几人互相望了望,那…他们也参加?楚公子理了理衣袖,我也是读了几年书的,没道理连个姜焕然都不如,沈棋,帮我一把?说得好像只有你读了书似的,我也去。
我也去,当年花老大人还摸着我的头赞过我聪慧呢!同去。
沈棋看着他们,捂着眼睛笑了,这样,多好!若人能再多一些,他们能再争气一点,大庆总不会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花芷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给大庆带来了多大的改变,她正听陈情汇报外边的情况。
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和已久,这次行凶究竟是怎么回事三皇子自也知晓。
陈情看了大姑娘一眼,继续道:流言出来,三皇子以为四皇子是借此事引来世子的打击报复坑害他,一怒之下就和四皇子针锋相对上了,今日大朝,三皇子当着朝臣的面掀了此事,四皇子自是不认,两人在御前就吵上了,皇上很是恼怒,责令两人禁足于皇子府,无召不得出。
首尾可扫干净了?是,属下的人做得很小心,必让人什么都查不出来。
花芷点点头,收手,继续往下追查,逼他们抛出弃子。
是。
花芷心里一直有疑虑,她和四皇子是处于对立立场不错,对方不想让小六的势力发展起来也说得通,可做为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就算他蠢他身边应该也有谋士制止他干出这种蠢事才对,而且,他杀自己的理由并不充足。
首先,她是皇上的钱搂子,皇上不喜她,但也绝对不会想有人要了她的命,且她和晏惜的关系已人尽皆知,七宿司首领余威犹在,四皇子不会想在此时引来晏惜的痛击。
说不过去。
比起四皇子,她更相信这事是皓月的手笔,可皓月有什么理由和四皇子联手?又或者说四皇子有什么理由和皓月联手?皓月有了身孕,从身份上来说他们就是天然的敌人。
总不能是两人狼狈为奸了,那也得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才能如此,皇位只有一个,他们的目的就没法一样。
花芷掀了被子下床,迎春要说什么被她挥手制止,我不出门,下床走走。
芍药姑娘进来肯定得说您的。
迎春忙拿了披风来给她披上,又忙去拾掇汤婆子。
花芷看着她忙碌,脑子里想的还是皓月。
女人疯起来是不讲道理的,她防皓月胜过防几个皇子。
天刚蒙蒙亮,城门初开,等着入城出城的人刚走净,一行二十余骑从城外疾驰而来,就在守城士兵戒备之时,一行人勒住马头停了下来。
行于最前头的小六放下兜帽,看着巍峨的城门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的僵硬和满身疲惫在这一刻好像都消融了,真正出过远门他才知道归心似箭是何意,也才那么清晰的了解自己的根在这里。
随侍于侧的小双前去交涉,不一会就回来道:殿下,可以进城了。
进城后小六也不着急,守着规矩并不纵马,我需回宫复命,你去花家,师傅若问起什么尽皆回答便是,无需遮掩。
是。
小六看了眼花家的方向,若是可以,他更想去那里亲自和师傅说这些。
此时正是朝会之时,小六算准了时间回的,自是知晓这一点。
他也不收拾自己,一身风尘在殿外请见。
皇上正因为皇子相争之事发作两方不安份之人,听得小六回来顿时转怒为喜,传令觐见。
小六高举一个油纸包进殿,倒头就拜,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
皇帝紧盯着那个纸包,可是带回了好消息?儿臣,幸不辱命。
小六将油纸包举得更高往前又走了几步,来福快步过来接过快步送到高殿之上。
打开。
来福将绳子解了,打开一层层包裹着的油纸,露出里边雪白的细沫。
来福微微抬头,见到皇上示意拿手指拈了一点放进嘴里,大喜,皇上,是盐。
皇上喜不自禁的自己也尝了尝,这么咸,可不就是盐!拿去给诸位爱卿也尝尝。
百官并非人人都如皇上一般不知平时所食之盐是什么样子,看着这细细的白白的盐心下已有计较,若产量盐大,盐课,能成。
PS:求保底月票啊姑娘们,锁厅试是权贵子弟的科举,他们不需要经历童试乡试府试,在春闱时单独考试,考中率很高,中了也是进士。
第五百三十一章识时务者为俊杰而皇上最关心的,也正是盐产量如何。
只要打理得当,产量绝不会低于往年,甚至更高。
小六抬头直视天颜,他是皇子,有这个资格,前提是无人从中巧立名目从中分利。
盐课由朕亲自主管,朕倒要瞧瞧是他们的手伸得快还是朕的刀子砍得快。
皇帝眼神扫过众臣,冷声笑道:如今盐价已达一百五十文一斤,百姓一月所得银钱还买不起一斤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盐课若成乃是造福百姓之幸事,若有人以为自己脖子比常人硬大可一试。
臣等不敢。
众臣跪倒一片,皇帝也不叫起,看向小六儿道:承乾献盐有功,赐府邸一座,宫女两百,并兼管盐课,务必让盐课尽快运转起来。
换句话来说,就是让小六和青州的花柏林一起尽快将盐田建起来大量出盐,皇帝想得明白,要想盐课给国库赚来大把银子,只有交给小六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花柏林如今是最清楚如何出盐之人,若是换他人来主持盐课,他不尽心尽力谁能耐他何。
他只要银子,其他事并不在意。
而这也正合了小六的心意,初入朝堂,以盐课为起点再好不过。
花芷同样如此认为,看着每出去一趟便要长大许多回来的小六道:我们都知晓皇上想要银子来做什么事,便是因此此事也万万拖不得,百姓皆吃不起盐,可人不吃盐会生病,说到底伤的还是大庆的根本。
师傅放心,我不敢不上心。
花芷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她更喜欢听小六叫自己花姐姐,如今可都差着辈了。
师傅您遇刺…此事你不要管。
花芷打断他的话,由着三皇子和四皇子去掐,你若冒然加入进去反倒是帮他们破了局,我的目的也不是要和他们正面对上,借这个机会砍掉他们几条臂膀才是正经。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小六心里有点难受,不管他多努力的长大,多努力的去承担,却仍是需要师傅殚精竭虑的替他谋划,有时候他真是恨不得一夜就长大个五六七八岁,这样就可以不用师傅替他扛起这一切了。
孙将军上了数道折子,为的就是那肉脯和脆面之事,皇上驳回了,让孙将军自行想办法,并且将粮晌都往后延发了。
花芷摩挲着汤婆子,我如今手里攒了不少银子,反正现在也不能往大了去铺自家的买卖,倒不如拿来做些事,替你拉一拉将士的好感度。
父皇他怎么如此…小六险险将不敬的话咽下,守隘关那般重要,父皇忘了太祖遗训了吗?花芷低头轻笑,皇上是在搓磨我,他让孙将军自行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我,孙将军是你的外祖,而我是你的先生,我若明知此事而不帮,他便可离间我和你的关系,我若出手相帮,只此一事就能把花家这年余攒下的家底耗光。
师傅,我不会听他的。
我还是得帮。
花芷叹了口气,七宿司一直在查证,现在也几乎能确认金阳就是朝丽族潜藏之地,晏惜已在金阳布局,一旦金阳局破就等于是断了朝丽族的财路,他们潜心准备这么多年,暴露之时可能就是战起之时,朝阳族早已不是我们所知的那个只知使蛮力的族群,他们很可能有了智者,而大庆兵力却早已比不得当初,一进一退,谁也不知这次是我们将他们再打回老家,还是他们夺回他们曾经的辉煌,和这事比起来,钱财真是身外之物了。
小六不敢想既有蛮力又有智慧的朝丽族厉害到了怎样的程度,他只能想眼下,我能做什么?这就是你要做的事,脆面和肉脯都不难做,我把人借你,皇上不是赐了你府邸吗?你去大量的做,银子我给你,至于做好了要怎么分,要给谁,这就是需要你自己去考虑的事,还有,朝中的事要多上心,少说多听,将盐课守好了,不要让人伸手进来。
是,师傅。
花芷捏了捏眉心,七宿司太能干了,正因为他们太能干,朝堂那些臣子才会这般理直气壮的无能,即便知晓朝丽族卷土重来也因为有七宿司顶在前边而没半点危机感,这些问题你都得看在眼里,平日里多想想解决之道,说不得,这便是你以后需要面对的问题。
父皇和朝臣都太依赖七宿司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去书房吧,陈情在那里等你,他会将京中最近发生的事和如今的局势都告知于你。
小六点点头,您好好将养身体。
放心,无碍的。
花芷从来就不是打不还手的人,第一个弃子抛出去后,她又不急不缓的把抓到的第二个抛了出来。
魏家书房内,魏辰泽急得团团转,爹,您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们就藏不住了。
魏京脸色黑沉,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不曾。
再派人去。
爹…再派人去!魏京厉喝,想将我魏家当弃子,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魏辰泽大惊,他们想过何拆桥?魏京闭上眼不再看他,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看不出对方的心思,没有半点长进。
老爷,有您的信。
魏辰泽快步过去拉开门从管家手里拿了信低头看了看,信封上并无落款,谁送来的?门房说那人并不曾见过,只是看对方不是寻常人便将信送到了老奴手里。
魏辰泽不再废话,将信递给父亲。
魏京看着信眼皮直跳,片刻后他才拆了信,而信上总共也只得寥寥几个字:识时务者为俊杰。
魏辰泽看父亲神情不对,凑过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是,是他的意思?那咱们魏家呢?他就不管了?爹,我们不是在替他办事吗?他还应承我们会想办法让您重回吏部…魏京颓然坐倒,儿子的话如耳边风吹过,一个字都入不到心里,这天下姓顾,他要真敢将四皇子供出来,不用四皇子出手,皇上就会教他何谓俊杰。
  第五百三十二章陷阱是魏家?花芷意外,也不意外,但凡皇子相争百官就需得站队,有底气不站队的寥寥无几,其中绝不包括魏家。
显而易见的,魏家站的是四皇子,可惜魏大人眼神不太好,本是冲着从龙之功去的,却在还未至风起云涌之时便被抛了出来做弃子。
是啊,多好的挡箭牌,京中谁人不知花魏两家不和,清谈会上花芷让魏家丢尽脸面,魏家因此要找花芷的麻烦这个理由勉强也能站得住脚。
不过,谁说事情就要这般发展了?收手,此事就此按下。
陈情不解的看向大姑娘,魏家那边…魏京如今再不得圣心也是朝廷大员,我若执意追究,皇帝在知晓此事后边是谁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会发落魏家给我,也给关注此事的朝臣一个交待,朝臣的立场是对内的,一旦对外则会团结起来,若我一个罪人之女却逼得朝臣吃亏,便是之前对我有好感经此一事也不剩什么了,这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
花芷轻笑,大概是我这一年来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他们俱以为我没了脑子,只为出这一口气就什么都不顾了。
陈情恍然,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眼里有敬佩之色闪过。
此事到此为止,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目的也算达到了。
是。
花芷起身扶着桌子走了几步,之前让人去查的朝丽族智者之事可有消息?恐怕不会这么快,若这般容易查也不能瞒七宿司这么多年。
也对,花芷点点头,金阳那边可有异常?形势一片大好,彭家新开的几家赌场客人爆满,那边已经急了,郑行已和彭方明见面数次,据说是软硬兼施,主子暂时还没打算点头。
我过几日打算去金阳。
看陈情一脸吃惊的神情花芷就笑,怎么,不能去?不是,能去,当然能去,主子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你别事先通知他。
是,属下明白。
伤口隐隐作疼,还有点痒,花芷重又坐下,握着茶盏想了想,道:陈管事,我想调用你的人手去办件事。
是,您请吩咐。
炎国粮食丰盈,我眼馋得很,想派人组个商队前去收购,据我所知,两国是通商的。
陈情点头,是,便是之前两国有矛盾之时也没禁商,不知您需要收购多少粮食,属下好根据量来决定商队人数。
能收多少收多少,不止是稻,麸麦也可大量买入,你想想办法将东西运到京城来找个地方藏好,绝不能被人知晓。
想到曾经看过的地道战,花芷笑,大可像我庄子上那般在地底下多做点文章,只要将防潮防水做好了收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大姑娘您这是…就当是我杞人忧天吧,多做一手准备有备无患。
花芷看了迎春一眼,迎春将一把锁匙递过来,我手中囤了大量碎银,放在城东一个宅子里,你拿去置办一些东西,商队就该有商队的样子。
陈情将锁匙接了过来,他不蠢,看得明白大姑娘想做什么,这一年多来他不止一次发现大姑娘行事往往会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最近的一次就是这次去庄子上,明明事发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她却事先做好了万全准备,才能在被围困之后转危为安。
他相信大姑娘那句话,多做一手准备有备无患,反正粮食这东西不愁没地方去。
不知您打算何时动身?你留下跟着小六,我坐船走,到了那边自有晏惜保护,我会将芍药带上,你大可放心。
陈情不同意,可是主子让属下跟着您。
小六不能出差池,他起步比那几个兄弟晚,根基太弱,这个阶段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晏惜那里我去说,你只管安心留下,而且这边的事情也需得你来掌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是。
五天后,花芷轻车简行悄悄离了京,身边只跟着芍药和抱夏。
皇帝自是知晓的,他突的就笑了,对来福道:果然是识时务,既保住了老四的脸又让魏京和老四生了嫌隙,还得了不知多少人的交口称赞,你说花屹正那么个倔老头怎么教出来这么个滑头的。
来福瞧着皇上心情不错便也跟着凑趣,只怕花老爷子自己也纳闷,大姑娘这性情可真不像花家的人。
皇帝突然就想到了花静岩,那个太祖遗言中两次提到的男人,据内史记载,花静岩就是一个不按理出牌的人,花芷倒是有点像他。
不过此次花芷所为倒是挺让他意外,她就不担心此次轻轻放下老四还会有下次?不怕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拿她来立威?至于去找晏惜告状皇帝却不曾想过,哪怕晏惜人在金阳,京城的事他定也是清楚的,用不着花芷跑这么远去告状,以花芷的性情恐怕也没想着要让别人来出头,只怕不知在哪里挖了坑等着老四去跳。
皇帝压根没打算去提醒儿子一声,总归她不会要老四的命,让他长点记性也好,行事如此鲁莽,连个女人都斗不过,还想谋大位?外面宫恃来报,皇上,六殿下求见。
小六?让他进来。
是。
小六提着一个篮子,请了安后将篮子递给来福。
皇帝看到篮子中的东西高高挑起了眉,何意?师傅将会制脆面和肉脯的人手借给了儿臣,一并给儿臣的还有一仓库的面粉和猪肉,以及银两数箱,师傅说身为大庆人,愿为大庆尽一份力。
皇帝久久无言,小六也低头沉默,他是怨的,怎能不怨,有一个算一个,亲近的人都离开了,徒留他在京,而造成这个情况的正是他的父皇,送师傅离开时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有多想撂挑子跟着一起走,他不想被留下,一丁点都不想。
可他仍旧只能留下,师傅说这里才是他的战场。
第五百三十三章惊不惊喜到金阳时正值晌午时分。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阳光渐渐有了温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可这样的好天这样的时辰,金阳街上行人却并不多。
说金阳是小京城,现在看着可不太像。
车窗帘子打起,芍药嚼着牛肉干边嘟囔,眼睛东看看西看看,她如今已经不用戴着帷帽了,脸上的疤痕也变得更浅,晃眼看着已经不大明显。
以前大概是像的,只是现在不像了而已,金阳一个不好…便要毁了。
芍药神情淡淡的看着外边,破而后立,未必不是好事。
可这个破,却要如何破,总不能是让所有人都输个精光,一个人一旦激起了赌性,便是救命的钱也会先拿去赌了,妻儿卖了先去赌了,便是家破人亡他们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不后悔吗?清醒的时候岂会不后悔,只是当赌瘾上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又如何还会记得那一刻的后悔。
穷不可怕,苦也挨得住,精神上的摧毁才是真的毁了。
不是吧。
芍药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晏哥连这个都要管?要六部何用?要金阳偌大个府衙有何用?放弃比建设容易太多了,该管的人未必会管,就如现在的七宿司,真要说起来多少事都不是他们的,可最后也成了他们的。
花芷托腮看着外边走过的人,精神萎靡,哈欠连天,要不是确定大庆没有福寿膏的出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做出了这玩意儿,可是金阳有这么多人啊,不过是做了有心人的棋子,他们多无辜。
芍药靠到花芷身上,所以还是没心没肺点好,只是晏哥大概很难改变了,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决定要帮皇上守江山,替他分忧了,你说他傻不傻。
他只是太缺爱了,遇上对他好的他就掏心掏肺。
缺爱?芍药笑得直打滚,对,对,缺爱,花花你形容得太对了。
可不就是缺爱吗?花芷揉揉芍药的头,若是从来没有拥有过就算了,反正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他曾经拥有那么多,一夕之间全部失去了,皇帝的那点关心就是他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他只有死死抓住那道光才能从那深渊里爬出来,所以他才那么感恩,才把自己打造成铜筋铁骨,扛下那些原本不属于他一个人的责任。
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哪怕一开始是真心也会因外因而改变。
马车转入一条巷道,瞧着不像高门大院的深巷,倒是和京城的城南有点像。
转过两条巷子,马车停了片刻,很快角门打开,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再次停下后还不等花芷有所动作,帘子刷的被人拉开。
花芷歪了歪头,脸上满是做坏事吓到人后的得意。
顾晏惜闭了闭眼,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直接将人抱了下来,其间一个眼神都没给芍药。
满心都在等着兄长看到自己脸后反应的芍药瞪圆了眼,可一看到他此时的样子又实在兴不起作乱的心思,悻悻的摸摸脸,芍药决定暂时原谅他瞎了眼的兄长,不对,见色忘妹的兄长!顾晏惜直接将人抱进了屋,不是堂屋,不是偏厅,是他的房间。
什么礼节什么顾忌全忘了,他只想好好抱一抱这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来证明不是自己太过想念出现的幻觉。
抱得都有点疼了,花芷却像是感觉不到般用尽力气回抱回去。
就这么依偎着好一会顾晏惜像是才缓了过来,亲了亲阿芷额头,他轻声问,怎么突然来了?想来就来了。
花芷无辜的眨眨眼,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喜。
顾晏惜抓着她的手捂在胸口,你听听,喜得都要跳出来了。
惊也有这个效果。
除了你的安全没有可让我惊的。
想着京城发生的事,顾晏惜难得的失态终于恢复了,我知道你做事素来考虑周全,可下一次再不要以受伤为代价,哪怕是效果差一些也无妨。
只有一点点。
花芷掐着小手指比着一点点,我再活一辈子也不可能自残,自己给自己放血可下不了狠心了,放心,就流了一点点血。
顾晏惜还想再说,可一想到逼得阿芷如此做的就是他顾家的人,他就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还不如等回了京城将他吊起来打一顿解气,流的血总要比阿芷多才行。
按下这事,顾晏惜又想起了男女大防,拉着人出了屋。
芍药就蹲在外边走廊下,看到两人出来重重的哼了一声,为了强调还把头撇到一边,情绪非常到位。
花芷忍笑瞥向晏惜,反正她是不会帮他去哄的。
顾晏惜看着这张和记忆中非常像的脸,本想说一句好看了,可出口的话却成了,和娘越长越像了。
是的,和他的母亲,曾经的凌王妃越来越像,明明不是她所生,长相却像她更胜过亲生母亲。
芍药把头转了回来,愣愣的,眼睛眨啊眨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顾晏惜走过去把人拉着站起来,说你像娘怎么还哭上了,还能像了别人不成。
芍药别扭的推开他,走到花芷身边抱着她默默流眼泪。
花芷揽着她抬头,我有些饿了。
顾晏惜看了芍药一眼,应声离开。
花芷拉着人进了偏厅,和推都推不开的人挤在一张宽椅里坐了,怎么哭了?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那是大娘。
花芷一愣,你记起来了?记得一点点,明明我都有吃药的。
芍药蹭着花花的肩膀撒娇,我小时候就可喜欢大娘了,笑起来那么好看,仙女一样,她对我比我亲娘对我都好,会给我扎小辩,教我认字,和下人说我就是王府的小姐,不是庶小姐,她从不让我叫她母亲,就像平常人家一样让我唤大娘,她是真将我当亲生女儿疼,我还说过我要当女将军,当了女将军就可以保护她了,可我没做成女将军,她也没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兄弟?花芷看向门口去而复返的人,相见的喜悦明明还充盈在胸口,此刻却又那么难受。
我没有哄骗你,你是长得像娘。
顾晏惜走了进来,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很多人都说你长得像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本就是娘亲生的,后来你越长越像,娘还打趣说你本是要投胎到她肚子里的结果没赶上,只好先落到姨娘肚子里,就为了来做她女儿,还记得吗?芍药赖在花花身上不动,头却轻轻的点了点,她记得的,就因为记得,听到晏哥那么说的时候她才那么难受。
我只是…只是想大娘了。
真巧,我也想。
顾晏惜走过来,手抬起来,在半空中顿了顿后落在芍药头上,娘临终时有交待,她的首饰一半是你的,一半留给未来媳妇,回头我将东西都取来,你们俩自行去分。
花芷给了他一个白眼,说得好像自己真有媳妇一样,如今还妾身不明着呢好吗?我只留几样做个念想就好了,其他的都给花花。
…这一唱一喝的,花芷轻拍了芍药的头一下,把人推到旁边椅子里坐下,让抱夏打热水来。
等芍药收拾好情绪,眼泪也擦干净了,三人才有时间叙起别情。
眼下我在与不在没什么差别,索性趁着还有点空闲出来放放风,踩着这个时间点出来皇上也不会不允。
顾晏惜自是知道她指的什么,也是,在皇上眼里阿芷此次称得上极为识时务。
不能多呆。
花芷挑眉,这是赶人?你上次来用的花家姓氏,这个姓不多,又是来自京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花家,若只是那时来一次也就罢了,别人只当你是来此游玩,可如果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来,他们定然会多想。
明明该苦恼,顾晏惜脸上却不合时宜的露出笑意,我们俩的关系已经传开了,不说天下皆知,有心人定然都知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避着点好。
你一直不曾露面?我有很多种面目。
有数张脸了不起哦,花芷不高兴了,她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催她回!顾晏惜看了芍药一眼,芍药瞪他,还是做了回贴心小棉袄,出去并且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将门带上。
坐到阿芷身边,顾晏惜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还以为是太想你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的金阳就像一锅在火上熬着的油,你平时多打个喷嚏我都要担心,哪里舍得你也在这锅油里熬着。
花芷斜着眼睛看他,小女儿态尽显,我又舍得你在这里熬着了?我皮粗肉厚,经得住。
顾晏惜眼角眉稍掩不住笑意,又亲了亲她的手心,道:我们之前的怀疑是对的,金阳的幕后之人就是朝丽族,这金阳很可能真是他们的据点,我已经查到了他们的一点行踪,只是想要一网打尽却还差了些火候。
如今到哪个地步了?和对方合作了吗?我让彭方明和郑行说,他不和摆在台面上的傀儡合作。
花芷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他们会不会起疑?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会起疑,彭方明说不会,他在朱家手里吃过亏,有这个机会换成谁都会想要把吃过的亏还回去,但是朱令是官面上的人,他不可能签,那么来的会是谁呢?你想借此逼出对方赌庄真正的老板?顾晏惜摇摇头,真正的老板不就是朝丽族,赌庄做主的是曾家长子曾向霖,我之前查到的朝丽族行踪正是跟着他才查到的,他很谨慎。
花芷觉得自己是不是坐船太久坐晕了头,不然为何想不到晏惜的打算。
顾晏惜难得看到阿芷苦恼的模样,笑眯眯的看了一会才提醒她,朝丽族在金阳的目的是什么?搂银子…花芷立刻明白过来,你觉得他们会看上彭方明这个财路?确切的说是看上了纸牌和麻将,没有亲眼见过根本想像不出纸牌和麻将能让人多疯狂,赌庄惯来是晚上人多,白天少有人上门,金阳这边要好一点上午基本也是不开门的,可彭方明新开的这三家赌庄从这两样东西出现就没关过门,晚上去得晚了根本进不去。
花芷隐忧更甚,事情解决之后…要怎么办?金阳百姓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吗?牺牲一地护一国,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此事既然和我摊上了因果,今后我也不会撂手便是。
花芷想,她大概再找不到另一个比晏惜更有担当的男人了,嘴里无情的说着舍一地,回头却又把他们当成责任给扛在了肩上。
那就一起扛了吧,没什么大不了,事在人为,当皇位上换了一个人,当天下太平,当没了内忧外患,怎会解决不了一个金阳的问题。
不过,多日不见,连饭都没给吃一口,净在这里说这些糟心事,晏惜你说实话,其实你是把我当兄弟来处的吧?顾晏惜倾身就是一口,把人嘴唇都吸肿了才放开,用事实说明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我饿…芍药奄奄一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下一下的挠门声,把两人之间的涟漪气氛破坏殆尽。
抿了抿鬓角头发,花芷起身,拉着男人的衣领使人低下头来,吧唧一口亲在他嘴角,越过他往门外走去。
顾晏惜眼中笑意更深,他的阿芷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饭后,花芷说出自己的意见,我倒觉得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我不过一个女人,在男人眼里成不了事的女人,便是有些名声也是买卖上的,我来金阳也有充足的理由。
对上晏惜的视线,花芷笑得狡黠,你之前不是把菌菇的买卖做到金阳来了吗?我来巡视自己的买卖不是很名正言顺?阿芷…我不是来玩的,要玩我也不会来金阳。
花芷敛了笑,朝丽族在暗处窥伺,金阳又是他们谋划多时之地,甚至还有帮手在侧,我怕你吃亏,我在这里虽然帮不上你大忙,遇事总也能有人商量,而且我能陪着你,我想陪着你。
可是金阳很危险…我若遇险,你会把我扔下独自逃跑吗?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会。
顾晏惜想,他一辈子所有的好运大概都用来遇上阿芷了。
PS:每次说按下不发的那章最后都会重写,但是这样写我觉得更好,给大家撒把带着点玻璃渣子的糖。
第五百三十五章任性算不上久别,却也有月余未见,芍药识趣的把空间给了两人。
顾晏惜却一点也没有要把握这个机会的意思,让人在院子背风又阳光好的地方准备出一方小天地,摆上香茗茶点,小枕靠垫,拉着人去晒太阳了。
花芷托着腮,看着阳光下整个人都温柔下来的晏惜,过来后多数时间呆在这里了?对,我是生面孔,少露面为好。
金阳说小也不小,却能在这一点上做到这个地步,啧,要是把心力放到别的事上不知得做出何等成就来。
接过抱夏递来的汤婆子,花芷暖和的都生出幸福感来,终于有种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的感觉了。
看着这样的阿芷顾晏惜眉眼间俱都透出笑意来,阿芷其实并非愿意操劳的人,从她之前那么多年连无盐女的名声也没能把她逼出门就看得出来,她就喜欢自顾自的在一方天地里生活,天天要愁的也不过是做点什么好吃的新花样,他都可以想像出之前那些年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所以也就更加清楚她有多嫌弃现在这样天天算计,天天忙活。
别人是有三分才恨不得表现出十分,她却是明明有十分却连用出一分都嫌多。
听陈情说种植菌菇的庄子在城外,在城里开了铺面。
恩,城中的铺面多用来承接买卖,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花了点力气去向各家推荐,后来都是各家管事婆子自行去铺子里下定,每天菌菇送进城后再按照他们需要的量一一送上门,店铺的管事则会去庄子上自行拿货。
铺子里不零卖?不零卖。
花芷伸出大拇指,走高端路线,好算计,想来价钱卖得不低。
京城的两倍。
可真够贵的,不过这东西季节到了山上有捡的,百姓不要钱就能吃着,也会拿到集市上卖,总能吃到就是,只做大户和酒楼买卖量集中了不说,还省事。
顾晏惜给她顺了顺头发,后边那栋宅子我也买下来了,大门开在另一条巷子,你住到那边去。
有何说道?你既要在外行走肯定会被人注意上,便是之前识得的人也可再来往,分两处住也是以防万一,我们同来自京城,你又姓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们的身份。
花芷揉了揉脸,是我上次来失策了。
你之前又怎会知道还要再来。
顾晏惜笑,就是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外出。
能像现在这样我就很高兴了,悠闲的就像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花芷伏在小几上做着美梦,要是每天都能这么过就好了。
再等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就能了。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
顾晏惜想说快了,可到嘴边又说不出来,真要尘埃落定只能是小六上位,而小六上位则代表着皇伯父必是驾崩了,他希望结束这一切,却又希望皇伯父能多活几年,可皇伯父活着一日这些事就结束不了,此事,没有两全策。
看着懒洋洋的阿芷,顾晏惜转开话题,柏林就让他一直呆在青州?我没有要求,是回来还是留在那边全看他自己的决定,十一岁了,该学着自己做决定,反正也不涉及生死,怎样选择都好。
等青州那边交接好后可让他去徐州,那里是陆家的地盘,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花芷到底还是担心的,想了想便决定回头就给柏林修书一封。
顾晏惜也伏到小几上抵着她的额头,眼神带笑,那个喻薇薇不久前成亲了,可要见一见?想了想,花芷摇头,还不知道,看看情况吧。
也好。
顾晏惜又问,今年能不能先别定下去阴山关的日子?怎么?花芷眼睛眨啊眨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闪呼闪的挠在顾晏惜心里,让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眼睛,金阳这边的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你曾说过四月份动身北上,我怕赶不上。
我一个人去也可以的,你多派几个人给我就好了。
不好,我想陪你去。
花芷眼睛转啊转,那我就勉强迁就一下你的时间好了,不过也不能太晚,下半年我还想去一趟的。
好。
那头,芍药额头抵着廊柱看着那小孩子一样的两人有点吃味,哼,回头她就和花花这么玩。
太阳太好,心里又安稳,花芷昏昏欲睡。
进屋睡,别着凉了。
说着话,顾晏惜就要把人拉起来进屋去。
我不。
花芷全身上下都在表达着她的抗拒,外边好舒服。
顾晏惜向来是拒绝不了阿芷的,既然这里舒服那就在这里睡好了,让抱夏去拿被子出来,算计着太阳西移时能最大限制晒到的地方,然后一把抱起阿芷走过去坐下,挪了挪让自己坐得放松点,拍着人道:睡吧。
花芷喜欢极了晏惜这样毫无原则的顺从,把脸埋进男人胸膛欢欢喜喜的闭上眼睛,还没等抱夏拿被子过来就已经呼吸绵长。
用被子将小姐捂严实,抱夏忍不住低声抱怨,您别什么都顺着小姐来,她有时候可任性了。
看着脸上纤毫毕现的人,顾晏惜心下柔软得不成样,阿芷还有任性的时候?别看小姐现在这么能干,一般的姑娘家都没她任性。
虽然这么说着,抱夏却笑得极为开心,冬天那么冷的天,她会背着人用冰块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吃当然是好吃的,可姑娘家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夏天的时候又嫌热,她就悄悄把中衣的衣袖和裤脚都剪掉一截,婢子都不敢把衣服晾到有人看到的地方。
那样鲜活的阿芷他却不曾得见,顾晏惜满心遗憾,心境这个东西和环境息息相关,和年岁也相关,便是以后所有事情都时过境迁了,阿芷恐怕也再难找回那时的心情了吧。
看着睡着后越加显得眉目如画的人,顾晏惜俯下身去轻轻亲了亲她额头,总有一日,能再让你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岁月当中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再逢旧人马车一摇一晃的前行,花芷晃得有些难受,芍药从自己装着零食的袋子里翻出一颗酸梅塞进她嘴里,把花芷酸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芍药乐得哈哈大笑。
花芷戳了戳她的脸,撩起帘子看向外边,还有多久到?被分派来跟着花芷的是她熟悉的于木和贾阳,于木回话道:大姑娘,还得一刻钟左右。
这路也真是,平日里送菌菇进城走的就是这条道?是。
于木将缰绳交给贾阳,专心来回花芷的话,一开始货不多,等货多起来的时候他们也都适应了。
花芷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这会说到这她突的就记起来了,这桩买卖让利给谁了?是本地旺族宋家,宋家长子宋千秋在衙门任吏房经承一职,分他三成利。
为人如何?主子形容为擅明哲保身之人。
花芷微微点头,晏惜既选择了他,当也不是那作奸犯科的,以他的身份护这桩买卖足够了。
想想也是有意思,人活着便离不开衣食住行,却从没人觉得开成衣铺子,吃食铺子或者客栈车行能赚大钱,那些世家大族甚是看不上眼,所以一开始她才做买卖的时候有人说她自甘为贱籍,后来虽然也知晓了她的买卖赚钱,但他们必定不知道有多赚钱。
这个菌菇买卖同样如是,看着不打眼,赚的钱却绝不少,只有真正从中分了利的人才知道这点。
来金阳做这摊买卖的大都是顾晏惜的人,但是几个掌着菌菇种植关键技术的管事却是来自花家,他们看到花芷几以为眼花了,有个还傻不愣咚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依旧是大姑娘这才连忙跪下见礼。
花芷抬手虚扶,可都还好?是,小的都好,赚的比在京城还多。
回话的下人不好意思的扭了扭,就是有点想老子娘。
选择来此的人都是未成婚的花家家生子,家人皆在花家,真正的荣辱一体。
你们可自行排个时间,每四个月回去一趟,在家呆个四天左右,来回所需船资由花家支出。
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几人,花芷笑,你们背景离乡的替我赚钱,我自也不能亏待了你们。
几人喜不自禁,再次给大姑娘行了大礼。
对花芷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她的御下之道向来是想让牛跑得快,就必得让牛吃饱,可对下人来说这是体恤,是大姑娘心慈,因此陪着大姑娘去菌菇种植的地方时一个个都极为踊跃,回答问题也是极尽详细。
这里并没有打地下室,种植地就在地面上,相对来说面积比京城小了不少,不过才几个月时间有这个规模也不错了,毕竟那边是遍地是世家大族的京城,金阳虽然号称是小京城,如今也就剩个壳子了。
这次过来本就是做做样子,也是在有心人那里过了明路,免得被人起了疑,把情况摸透后就回了城。
她也不急着回去,拍拍马车厢告知于木,去城北那处金阳的贵女和贵妇人一起玩儿的地方。
是。
芍药眼睛一亮,花花你要带我去玩?去露个脸,女人的嘴没那么紧,不定就能从她们那得到点什么消息,只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显然还有。
花芷刚下马车,就听得有人咦了一声,你不是薇薇带过来的那个谁吗?说是回了京城的那个?花芷认出了她,叫王瑜,和喻薇薇关系还不错,算是一众人里来这里最勤的,来五次能遇到她四次。
裣身一礼,花芷笑道:我是花灵,昨儿过来的,喻姑娘也在?哪能啊,她自从成亲后就没来过了。
王瑜走过来看着芍药,这位是…我家表姐,她不爱说话,我带她来长长见识。
王瑜也是刚到,闻言便带着两人往里走,金阳出现了新的玩法,比之前的好玩多了,最近来这里的人挺多,你跟着我,不认识的不要理会。
多谢你。
王瑜看她一眼,不用谢我,你走后薇薇说把你当朋友,我和她打小的交情,她既然不在自要帮着照应你几分。
花芷心下一动,对那喻薇薇生出几分好感来,说起来她们也不过玩乐的交情,自己还用心不纯,却没想到在她不在的情况下还得她照顾。
上次离开时听她说要成亲了,眼下是已经成亲了?怎的这么快?王瑜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也是烦了,至于具体的你自去问她便是,我不好替她说。
自是要去登门拜访的。
说着话,地方已经到了,还是之前那个房间,人有新有旧。
旧人都还记得这个出手大方的主,她们可都是赢过她银子的,对她自是欢迎极了,热热闹闹的和她打招呼。
花芷也都一一回应,有意无意的,眼神多半落在那白玉麻将上。
她这副神情正是合了这里人的脾胃,有人便笑了,这一看就是个识好坏的,会玩?花芷摇头,上回来玩的不是这个。
王瑜在一个无人的桌边坐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你上次来的时候这东西还不知道在哪呢,比那个骰子好玩,也容易学,我给你讲讲玩法,你再看着玩几盘就会了。
花芷拉着芍药一起听,芍药如今是不爱说话的表姐,真就全程一句话都不说,花芷装作听明白规则后问她明白了没有,她就点点头。
王瑜叫了个人过来凑够一桌,四人就玩上了。
花芷装得像个新人,芍药是个纯新人,两人打得还不小,做为新手自是输出去不少。
看她给钱还像之前一般痛快,再加上她话不多不瞎打听,如今手头多少都有些紧张的姑娘和年轻妇人们对她都亲近了许多,到她要走时还相约改天再一起玩。
等等。
马厩旁,花芷正要上马车,王瑜追了出来,她示意芍药先上去,转过身来问,王姑娘有事?第五百三十七章交浅言深王瑜看了眼四周,压着声音道:喻家…你最近不要去。
花芷一愣,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
王瑜有些焦躁的扯了扯头发,低声道:薇薇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可自月初成亲至今她便再没出来过,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前几天我去过她家一趟,但是出来见我的是她的新婚夫君,他说薇薇身体有恙,不便见客,我和薇薇自小一起长大,她不方便见谁都不可能不方便见我。
王瑜压了压声音,缓了缓,又道:这没根没据的事我也不好和别人说,只是你走了后薇薇总把你挂在嘴上,还说金阳离着京城近,想着以后有机会要去那里寻一寻你,这人与人之间也是奇怪,要不是我知道你们认识也就那么些天,真要以为你们有多少年的交情了。
花芷当没听出她后边那似嘲似讽的话,只是问,喻姑娘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喻老爷呢?喻老爷从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大好,不然也不会急着让薇薇成亲,除了薇薇成亲时出现过,后来便一直不见客,至于薇薇的夫君。
王瑜想了想,也算得上风度翩翩,虽说是入赘气度却也不差,太次的想来薇薇的表哥也不会保这个媒。
花芷瞬间就阴谋论了,如果曾向霖和朝丽族有关,怎能保证他在喻家的事上没有包藏祸心?王姑娘其实是希望我去一趟喻家吧。
王瑜扬眉,花姑娘怎么这么说?我们不过是一起玩过几局牌,以我们的关系来说王姑娘太过于交浅言深了。
花芷轻摆衣袖,大家族中偶尔也能养出一只小白兔,但王姑娘显然不是。
倒是我小看花姑娘了。
和聪明人说话,王瑜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我担心薇薇,但我不好频繁登门,想请你去一趟好知晓她是否无恙。
这才对了,嘴里说着不让她去,却又将事情说得半遮半掩,还拿喻薇薇对她的惦念说事,分明就是用这个情份勾起她对喻薇薇的关心,让她去登喻家的门,对这样的算计花芷却也不讨厌,毕竟出发点不算坏。
王姑娘也说了人与人之间奇怪,上次来承蒙喻姑娘关照,此番前来本就打算上门拜访。
花芷微微一福,后日我会来此。
王瑜回了一礼,目送人上了马车,她有些明白为何薇薇会将这来历不明的人当成朋友了,有些人,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承诺也无须给,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人转身就可能将她卖了。
这花灵说得对,大家族中养不出小白兔,她不是,花灵不是,薇薇也不可能是。
花花,你要去那喻家?听着外边街上的喧哗之声,芍药问。
我并不想利用喻薇薇。
花芷靠着车厢,想着上次离开时那个流泪时会捂住眼睛不让人看到的姑娘,知道她成亲后我没想要去打扰她,可王瑜这么说我倒该去了,而且,我记起她说过她的夫婿是曾向霖给她选的。
芍药立时明白过来,曾向霖有问题,连带的这个人也就可疑起来。
顾晏惜听说后立刻让人去查那人的身份,查到的结果也并不让人意外,身家清白,家中虽清贫却也自幼读书,并且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若不是父母病重,家中无以为继也不会去做上门女婿,如果所查属实这样的姑爷也算拿得出手。
可问题就在于这其中不知有几分真。
顾晏惜不愿让阿芷去冒险,抓住了曾向霖这条线解决此事只是时间问题,喻家并不是非去不可。
我已让人递了拜帖,对方也回了帖。
花芷解释道:金阳的女子和京城不大一样,大概是在外走动得多,她们性子要野一些,喻薇薇尤甚,若是察知夫婿有问题她定不会坐以待毙,若目的相同,合作对我们都有好处。
顾晏惜何尝不知这一点,可是,你的安全更重要。
如果是到金阳已久我不会逞这个能,可我昨儿才到,他们能查到的也就是金阳的菌菇买卖是我的,便是因着我的姓氏怀疑我是花家人反倒会更加放心,毕竟我在京中盛传的也是做买卖的名声,金阳离着京城最近,把生意做到这里来也不奇怪。
若他们看中你点石成金的本事,欲让你去替他们赚钱呢?花芷笑,我姓花,不会有人认为花家会出判国之人,毕竟我祖父只是流放,他还没死,而且花家倒台也才这么久,精神还没垮,朝丽族若真出了智者当不会不知这一点。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一时无言。
不要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心生愧疚,我若怪你哪会和你走到今日,不,根本就不可能开始好嘛。
花芷低头亲了亲男人的手背,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喻薇薇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她若有心自救我也想帮她一把,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友好了,明明离不得偏又要作贱,我也是女人,与己有利的同时还能助她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顾晏惜哪里说得过,只能让步,让芍药跟着你一起去。
哪敢不带她,还不得闹翻天。
吃得两边腮帮子鼓起的芍药只当没听懂,吃得专心极了,就好像她从没这么想似的。
次日一早,花芷从带来的东西里找了几样做伴手礼,不见得多贵重,却是从京中带来的,也算一份心意。
去的路上,花芷道:王瑜说喻薇薇身体有恙,一会见到了人你看看是什么个情况,不要去给她号脉,望诊吧,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我表姐,叫玲娘。
玲娘。
芍药念了一句,突的笑了,花花,你知道我本来的名字叫什么吗?花芷摇头,对她而言芍药就是芍药,和名字无关,所以也就从不曾打听。
顾巧玲,我叫顾巧玲。
这可真是,花芷失笑,太巧了。
芍药靠着花花的肩膀也笑,是啊,太巧了,巧得让她觉得这名字天生就属于她的。
PS:第二章没修,明天一起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一章都是大修特修,实在改不动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上喻家喻家虽走了下坡路,可毕竟是老牌家族,该有的作派都有。
管家早早便在门外候着,看到马车停下立刻迎上前去,弯着腰道:小姐身体抱恙受不得风,不能亲自出来相迎还请姑娘见谅。
自是身体重要。
花芷浅笑回应,我不请自来就已是叨扰。
管家腰弯得更低,没有的事,接到您的拜帖小姐极是高兴。
花芷再次笑笑,不再多做打听,喻家情况不明,任何多余的话都不合适。
管家将人带到二门,交给等在那里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又是一礼,您请跟老奴来,小姐已在等着了。
劳烦。
嬷嬷抬了抬眉,心下有些意外,这般温和有礼的姑娘倒是和姑娘平日里来往的那些不太一样。
庭院深深,经由抄手游廊走过各庭各院,终于进了第三进的正院,花芷心下疑虑,按世家素来的习惯,第三进应是住的女眷才对,便是喻薇薇以前是住的第三进,招婿上门后也该搬入第二进才对。
姑娘里面请。
花芷对嬷嬷点头示意,越过她进了里边,芍药紧紧跟着花花,暗暗提高警惕。
正厅内,精神不大好的喻薇薇迎了过来,花芷飞快扫了一眼周围拱立的丫鬟,笑着上前去给了喻薇薇一个拥抱,有没有想到我还会过来?喻薇薇对她的举动很意外,就她那些时日的微末了解也看得出来花灵并非如此情绪外露之人。
正欲说话,就听得耳边几乎听不到的耳语,可方便?喻薇薇瞬时明白,简短的回了个不字,然后笑道:没有想到,接到你的帖子的时候意外极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见了。
两人放开手,花芷拉着芍药给她介绍,这是我表姐玲娘,她平素少有出门,带着过来玩几天。
芍药一脸腼腆的福身,喻姑娘,打扰了。
这样的芍药难得一见,花芷便是知道她是装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喻薇薇回了一礼,只当看不到她脸上对于姑娘家来说致命的疤痕,金阳别的没有,玩乐的东西却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玲娘可要放开来好好玩一玩。
芍药点点头不说话,维持着她话不多的人设。
丫鬟上了香茗瓜果点心后侍立一旁,喻薇薇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茶沫,抬头笑问,怎么突然又来金阳了?莫不是想念金阳的玩乐?我有个买卖做到了金阳,过来瞧瞧情况如何。
见她满脸异色,花芷失笑,这是什么神情,我还不能做买卖了不成。
说真的,想像不出你是做买卖的人,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京城大世家中的千金女,气度做不得假。
世家大族也是人撑起来的,是人就离不得衣食住行,说钱俗的人身边定是有许多俗气的人替他办了俗气的事,他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般话来。
喻薇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次见到花灵真是让她意外,方方面面来说皆是如此,我大概就是那个说钱俗的人。
你还年轻,年轻人有说这个话的权利。
喻薇薇无语的看着她的少女发髻,一个姑娘家在一个已婚妇人面前说这个话,心不心虚?在我看来是一个已经当家的姑娘,和一个还未当家的妇人。
…明明是歪理,可听着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本就有理。
花芷眉头轻扬,昨儿去那里玩儿时碰上了王姑娘,她说你身体有恙,我瞧着你精神是不大好,怎么了?不过是偶感风寒,怕过给她就没见她,怎么,和你抱怨了?抱怨倒是没有,担心却是有的,如今你成了婚可还能出门?金阳可没有成婚后便不能出门的规矩,不过如今天冷,我怕出门冒了风加重病情,暂时没准备出门。
正说着话,丫鬟便拿着披风过来给喻薇薇披上,喻薇薇拢了拢,问,你能在这边呆多久?本就是打着买卖的旗号出来放松放松的,倒也没有定下归期。
花芷脸上露出些许遗憾,原本还以为能和你一道游玩。
我又不是病着就不好了。
喻薇薇嗔她一眼,如今已经在好转了,再养上几日应该就能出门,你可不能那么快就走。
谁要走?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花芷一直注意着喻薇薇,敏锐的发现她刚刚的轻松瞬时不见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心下有了底,回头看向从门外进来的男人。
一身宝蓝色衣裳的男人看着斯文俊逸,神情温和,是很容易让女人倾心的外貌,喻薇薇心中无人,没有经历过感情洗礼的小姑娘按理来说应该会对这样的夫君很有好感才对,可事实上她在提防这个男人。
心里转着念头,花芷站起身来福了一福,笑容也收敛起来,神情是对陌生人恰到好处的疏远。
喻薇薇站了起来,脸上扬起一个带着些微甜蜜的笑,这是我的夫君齐秋,夫君,这是我来自京城的好友。
因着花灵是未出阁的姑娘,喻薇薇并未说她的闺名。
两人互相见了礼,礼节上皆是半点不缺。
男主人回来了,花芷自是不好再多呆,起身道:那你好好养身体,我不打扰了。
你还没答应我呢,在我好之前不许走啊。
花芷面露难色,我不能在这里久呆…喻薇薇转头看向齐秋,夫君,大夫是不是说我的病快好了?我很快就能出门吧?齐秋拉住她的手温柔的道:大夫说你还是得好好养着,如今天还冷着,一旦出门受了风怕是会加重,等彻底养好了再出门也不迟。
夫君…听话。
齐秋看着花芷面露愧色,是我没照顾好薇薇,害得她卧床了好些日子,姑娘不如在金阳多玩上些日子,说不得到时薇薇便好了。
我尽量。
花芷福了一福,那我便先告辞了。
齐秋极客气的道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没有的事。
眼光扫过喻薇薇袖中半掩住的握拳的手,花芷和芍药齐齐离开。
 第五百三十九章夜探喻家(1)马车驶出片刻,于木撩起帘子一角,低声禀报,大姑娘,后边有尾巴。
直接回去。
是。
芍药看着花花冷然一片的脸,那齐秋果真有问题。
作贼心虚。
芍药点点头,刚刚在喻家的时候齐秋在外听了一会才进来的,我当时就觉得他有鬼了。
到家后花芷让于木反跟踪回去,进屋看到晏惜在也不意外。
顾晏惜把暖烘烘的汤婆子放到她手里,看了看她神情问,在喻家发生什么事了?花芷把事情说了说,末了道:喻薇薇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但是她爹娘都在府中,她动弹不得。
顾晏惜若有所思的点头,有什么打算?草草,你带了让人昏睡的药吗?芍药连连点头,带了。
花芷转头看向晏惜,我想夜探喻府,和喻薇薇面谈。
如果她偏向自己的夫君呢?你不怕她把你卖了?我没有卖的价值。
花芷喝了口热茶,往好了想我是关心她,察觉不对冒险去救她,就算这事是乌龙,也不过是我关心则乱,哪里值得卖?我也相信喻薇薇不是这样的人。
顾晏惜笑,他就喜欢看阿芷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好,我们夜探喻府。
从头听到尾的芍药立刻表明态度,要用我的药就必须带我一起去!花芷莫名就有一种三个人一起玩却把芍药撇在了一边的感觉,如今撇在一边的小伙伴表达不满了,她当然要满足,带你带你,没说不带你。
芍药这才心满意足的找吃的去了。
没一会于木回来,主子,大姑娘,尾巴是喻家派出来的。
果然如此。
花芷点点头,这也说明齐秋在喻家有了人,晚上需得小心些。
顾晏惜看向于木,盯紧了喻家,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也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只是棋子,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
是。
夜黑风高夜,连月亮都被层层乌去遮住,一身黑衣的一行人几乎融入了夜色当中。
于木带着一队人隐入暗中随时准备接应,顾晏惜背着阿芷跃过墙头,芍药和贾阳紧随其后,四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喻家,按着白天的记忆去了第三进宅子。
芍药把蒙面巾覆在面上,猫着腰进了院子,贾阳则去接应她。
顾晏惜把人轻轻放下揽进怀里,完全保护的姿态,耳朵听着动静,低头亲了亲阿芷的头顶,把人揽得更紧。
花芷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心跳很快,是兴奋的,大概每个人都潜藏着冒险的基因,这会她就是被激发出来了,明明是干着危险的事,却也因为身边有晏惜没有一点害怕。
不一会,贾阳朝两人招手示意。
外屋守夜的丫鬟睡得极沉,屋内,芍药站在床边,床上的帷幔已经撩起,夫妻两人同样沉沉睡着,花芷有些庆幸两人都衣着完整,免了最尴尬的情况。
看了芍药一眼,芍药会意,上床将睡在里边的喻薇薇抱了出来,花芷则立刻去拿了挂在屏风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哪怕没人知晓,两人也没让男人沾一下手。
示意贾阳留下看着齐秋,三人带着喻薇薇出屋,芍药直接抱着人去了耳房,那里应是贴身丫鬟居住的地方,此时无人。
拿出一个瓶子放到喻薇薇鼻子底下,喻薇薇立刻有了反应,眉头皱了皱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芍药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她的嘴。
花芷扯下面巾,薇薇,是我,不要叫好吗?喻薇薇惊恐的眼神在适应了黑暗看清楚眼前的是谁心才猛的落了回去,她不敢肯定花灵的来意,但是熟人总好过是不认识的。
见她点了头,芍药才渐渐松开,且做好了随时再捂回去的准备。
喻薇薇却也算稳得住,拢紧披风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抬头看向一身黑衣打扮的三人,芍药也扯下了面巾,顾晏惜则退后几步站到门边。
薇薇,你可以说话,放心,其他人醒不过来。
喻薇薇眼神一亮,当真?花芷点头,当真。
喻薇薇抱着膝盖用力深呼吸,一会后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朝着花芷笑了笑,总算是能好好喘口气了。
花芷扶着人站起来在桌边坐下,把她披着的披风拢了拢,这屋里也有地龙,倒不担心会着凉。
白日里我问你可方便说话,你说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家可能有点不对,昨日见到王姑娘时她便和我说过你的反常,所以我冒冒然的就来了,若是我想差了你别见怪。
喻薇薇握住她的手,花芷这时才发现她在发抖,手心也是湿的,她忙反握回去,冷吗?这屋里的东西不能动…喻薇薇摇头,不怪你,以我们之间的交情你根本无须冒险做到这个地步,可你却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
我也有所图,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喻薇薇笑了,就冲着她今晚出现在这里她也信她的话,怎么会不信呢?她眼里的担心都要满溢出来了。
我有多长时间?芍药接过话来,够你说完你所有想说的活。
那我就不着急了。
喻薇薇看了一眼白日里说是沉默,此时却能看出锋利的人,眼神重又落回花灵身上,我爹的身体是去年四月的时候突然坏了的,一日不如一日,金阳所有的大夫都请进府过,却也没人看出个所以然来,我不曾多想过,可我成亲后没几日身体也突然不得劲起来,那症状和我爹很像。
喻薇薇低头笑了笑,他们大概不知道,我爹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暗中教我处理家中事务了,他生病的症状我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了怀疑就想得多,我突然记起我爹生病之前应大表哥之约出去过几日,回来后就出现了着凉的症状,后来反反复复的不好,到最后越来越严重,现在大概只剩一口气了。
 第五百四十章夜探喻家(2)大概?大概。
喻薇薇抬起头来,似哭似笑,自从我生病后齐秋就以担心我过了我爹的病气不允我去了,这是我家,我却连自己的父亲都见不到,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我爹在这里,我娘在这里,我倚仗的曾家却正是那个在我家点火的人,我明知道,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芷紧了紧她的手,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她懂,上辈子她也不也是如此吗?真要说起来自己还更惨一些,亲生母亲,妹妹,舅舅,因为她挡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就都想要她死,才知道真相的时候她特别想不明白,公司是大家的,她把公司经营得越好他们不是越得利吗?为什么偏要拉公司后腿,以那种愚蠢的方式去谋利?后来她才想明白了,因为他们蠢,所以他们只能想到这么蠢的办法,她不想和一帮蠢人玩了,所以让他们鸡飞蛋打,以一条命让他们都下地狱,不亏,当她多出来一条命,多出来一大家子还算不错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恋人,就更是大赚特赚了。
没办法,她本质就是个商人,只能以盈亏来计算。
我这个表姐是大夫。
芍药径直上前捏住她手腕号脉,喻薇薇讶异了下就随她去了,看着花芷问,表姐?你当她是便是。
那就不是了,喻薇薇毫不意外,要是事到如今她还看不出花灵的不一般那她就是瞎子了,眼瞎心瞎的那种。
喻薇薇突的就生出几分希望来,不论花灵所图为何,只要能帮到自己让自己做什么她都愿意,这么下去她就是一个死去,喻家的一切也要落到大表哥手里,倒不如拼上一拼,了不起就来个鱼死网破,左右是一个死字,还不如死得痛快点。
是中毒,不深,解起来不难。
不解。
喻薇薇语句隐有铿锵之声,我爹中毒这么久都没死,我再毒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现在解了反倒会打草惊蛇,玲娘,这毒久了还能解吗?她是替她爹问的,几人都知道,芍药自认是玩毒的祖宗,自不会被这事难住,下巴一抬道:能,只是难了些,且多少还是会损了身体。
喻薇薇脸上一喜,这真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说吧,我要做些什么?花芷笑了,她是真挺喜欢喻薇薇这爱憎分明的性子,不问他们的目的,只问自己要做什么,是与非在她这里不重要,在曾向霖向她们父女下毒时她就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至于自己站的这一面是好是坏她不管,让她去死的人就是她的敌人,她只认这一点。
你最近可有发现齐秋有什么异常?我和他成亲总共也不过二十余天,分不清正常异常。
喻薇薇说着自己知道的齐秋,他曾说过要继续走科举的路子,几天前听到他说大表哥在给他打点,欲让他拜在潘老先生门下,所以这几天他白天多半时间不在家,便是在家也多是在书房,说是要静心看书,好应对潘老先生的入门试。
今儿他回来的时间可巧?不巧,拜帖是通过他传到我手里的,他知道你今儿会来,所以并不曾出门。
花芷告诉她,今儿我们聊天时他在外听了一会才进来。
意料之中。
喻薇薇冷笑,如果说我爹的毒是曾向霖下的,我的毒就只有他有机会,新婚那几日我除了他不曾接触过外人,病了后更是连门都不曾出过,一个都能向我下毒的人还能无辜不成。
你再想想,齐秋可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喻薇薇想了想,摇头,我没有理由将他绊在后院,大半时间我们是不见面的,可后院…我如今连贴身丫鬟都不敢信了,对他的情况确实是知道的不多。
花芷见状便不再追问,想着眼下喻家的情况提醒道,这样不行,薇薇,你其实不必要如此驯服,便是你爹被他们拿捏着,可你喻薇薇什么时候也不是听话的姑娘,你表现出你的本性就好,他一个上门女婿有何资格限制你出门?有何理由不让你见你爹?你说你不知道家里还有谁能信,那就将这事弄清楚,不能信的赶出去,半信半疑的圈起来,这是你的家,若长此以往下去这喻家可就真要姓齐了,且在下人眼里还是你默许的。
喻薇薇心下一凛,是她昏头了,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
花灵说得没错,一个上门女婿,就是打出门去他也得受着,这是她家,是她的地盘!谁都知道这门亲是大表哥选的,若是刚成亲她就死了大表哥不可能脱身,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慢性毒,慢慢的耗死她,眼下就是她再难侍候那齐秋都得受着。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看着齐秋是吗?交给我。
喻薇薇眼里透着狠劲,她怕的就是一个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是死她也要拖着齐秋垫背。
他们凭什么!她多无辜,她喻家多无辜!对比起白天那个克制的憋屈的喻薇薇,显然眼前这个眼神晶亮的才是真正的喻家大姑娘,花芷拉着她站起来,小心些,不要被人看出来了。
放心,我会的。
喻薇薇看着这个远道而来却等于救了她命的姑娘,或者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但我还是谢谢你,花灵。
谢谢你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谢谢你点醒了我,让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对我的那分惦记,我喻薇薇,分得清好歹。
等事情了了我会告诉你,到时如果你不嫌弃,我请你去我家做客。
喻薇薇伸出手,一言为定。
花芷和她轻轻击掌,一言为定。
喻薇薇眼神微热,她抬头看了看屋顶压住那股热意,大步跨出耳房,这里是她的家,休想,他们休想染指!芍药送她回房,花芷将屋中动了的地方恢复原状,和晏惜一起先行退了出去,隐在角落等待。
很快,芍药和贾阳齐齐退了出来,几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
黑暗中的喻家如同蒙上一层黑纱,可这层纱,挡不住光。
第五百四十一章目的为何晚上睡得晚,早上便起得迟了些,已经吃过一次早餐的芍药理直气壮的陪着又吃了一次,吃得比花芷还要多。
抱夏的手艺虽然比不得拂冬,却也是和拂冬一起被调教长大,远非一般厨娘可比,在外边还能吃得这么合心意,芍药满足得不得了。
花花,你今天还要去那个地方?之前答应了王瑜,自是得去,你要不想去也没事。
我当然要去。
芍药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花花,喻薇薇中的那个慢性毒虽然可解,拖久了就算解了身体也垮了,你把这个给喻薇薇,让她找机会喂她爹喝下去,能缓解些毒性,等到解毒的时候身体也不至于垮得太厉害。
花芷点点头,这些时日我每日都会去那边玩上半日,她应该会找机会出来。
顾晏惜看过来,每天都要去?做戏做足,让他们以为我嗜赌也挺好,只一个来巡视买卖的理由却久留在此难以让人信服。
顾晏惜心里还是希望阿芷能尽快回京,便是那里也有对她不安好心的人,有皇上的不善,可那里也有朱家、孙家、陆家等等自己人,而且再窝里斗那也是同族。
但朝丽族不是,他怕自己会护不住。
只是再担心他也不会强行将人送走,他对阿芷的担心一如阿芷对他的担心,她要留下一如他想要她离开,再危险她也希望能和自己一起并肩退敌,将心比心,这份心意他无法拒绝。
顾晏惜看向阿芷,他的阿芷武力上的欠缺头脑足够补上,若她没有来,他便是对齐秋生疑在担心打草惊蛇之下也只能暂时看住,可她却如此巧妙的和喻薇薇接上了头,他的阿芷就是这么能干。
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出门多留心。
顾晏惜拿起一边放着的舆图打开,这是手下的人绘制的金阳城,你多看一看,熟悉熟悉,遇事时不至于慌不择路。
花芷意外的看向这称得上精细的舆图,晏惜手底下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
芍药蹭过来挨着花花一起看,她平时看着耐性不好,但是该有耐心的时候又比谁都有耐心。
片刻后,花芷脑子里就勾勒出了金阳城的地形,她把舆图推到芍药面前,抬头道:城外有布置吗?顾晏惜点头,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和驻守豫州青柳营的陆将军也取得了联系,若金阳有变,他会立刻驰援。
是了,花芷想起九州皆有驻地军营,且都拱卫在府城附近,若和那边已经通了气,他们底气倒是足了些。
时间还早,花芷在城中不急不慢的逛了逛,熟悉了下地形后往那个宅子行去,她如今也算张熟脸了,无须本地人带着也没人会拦她。
马厩里停了三辆马车,显然有人比她更早。
在别的赌场玩纸牌的更多,毕竟能玩的花样也更多,可在这个宅子里却是麻将比纸牌更受欢迎,所以虽则已来了三人却也没有玩纸牌,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边等人来,看等到的是花灵这个大方的她们立刻笑开了,前儿她来可是输了有近两千两,做为一个生手,今儿要赢她一笔应是不难。
王瑜惦记着和花灵的约定,正是早来的三人之一,看她这般守约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起身道:总算是等到一个了,缺个人都玩不起来。
可不就是,只能摸牌过干瘾。
一个挽着发髻的年轻妇人笑眯眯的朝着花芷打招呼。
花芷也不客气,在空位上坐下就抓了骰子扔了,那还等什么,玩几局再说。
哈哈,就喜欢花姑娘这爽快劲,不像有些人,墨墨迹迹没个完。
花芷依旧做着她的新手,出牌的速度不快,但是给银子痛快,不知不觉就玩到了午时,把个芍药熬得不行,明明不爱玩这个还得装得兴致十足,她都快把大腿掐紫了才没睡着。
这里有厨娘准备午膳,其他人自是留下了,花芷不着痕迹的看了王瑜一眼,起身道:我肠胃弱,就不在外边吃了,免得遭罪。
赢了她将近千两银的小妇人用看金娃娃的眼神看着她,下午还来吗?可能须得明儿下午。
小妇人有点失望,她明儿就算来了却也不见得还有机会和这金娃娃玩,多少人都等着呢。
王瑜也起身,我可是偷溜出来的,也须得回了,改天再来。
两人大大方方的一起离开,抄手游廊上,两人并肩而行,花芷低声道:王姑娘不妨留意这边,薇薇过几天应会过来。
王瑜看了眼周围,你去了?薇薇究竟如何?王姑娘,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对别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毕竟你就算知道了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
花芷朝她福了一福,越过她先行离开。
王瑜万万没想到花灵会说这话,脑子里都有瞬间的空白,可认真一想却不得不承认花灵这话说得有道理,就算薇薇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她的新婚夫君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她又能如何?就像花灵说的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她不过是家中备嫁的姑娘,能倚仗的也不过是家中的权势,可家族会因为她的缘故伸手帮喻家吗?这样天真的想法她脑子里根本不曾出现过,她的担心最终也不过是担心罢了,什么用都没用。
马车内,芍药低声问,花花,那王瑜有问题?她身后的王家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本人应该是没有的,她是真的担心喻薇薇,所以才会用话激我去喻家,我是外来人,和本地势力没有牵扯,便是我知道了喻家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影响到喻家,她有替喻家考虑。
那你…就是话里的意思,她对喻薇薇的关心或许是真的,但是这份关心起不了什么作用,以喻家如今的情况还有可能在无心之下给喻薇薇带来麻烦,她若聪明就该知道要怎么做。
芍药恍然,怪不得花花要把话说得那么不客气。
花芷撩起窗帘子看向外边,喻薇薇若能把喻家拿捏在手里,那么做为一个上门女婿齐秋做不了多少事,不然他也不会才新婚几天就下毒把喻薇薇困住。
她疑惑的是他们的目的,喻家是拦了他们的路,还是有什么是他们需要的吗?第五百四十二章教他做人喻家。
喻薇薇坐于梳妆台前看了铜镜中的自己片刻,沾了艳红的口脂涂抹于嘴唇上,然后抿去浮色,少女的甜美和少妇的风韵交织,让她看起来艳丽极了。
对着自己笑了一笑,喻薇薇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姑爷呢?这个点应是在书房。
贴身丫鬟小桃边回话边给自家姑娘披上披风,您可是有事?婢子这就去传话。
不用了,叫管家过来。
风吹得呼呼作响,喻薇薇就站在廊下等着,冷风能让她更清醒。
在喻家呆了一辈子的管家吴真看着这样的姑娘眼眶发热,他家姑娘总算是打起精神来了。
吴叔,如今家中是何情形?吴真愣了一愣,姑娘您这是…喻薇薇定定的看着他,沉声道:这些时日所有经齐秋之口下达的命令都无效,吴叔您明白了吗?便是之前不明白,此时吴真也懂了,把家中最近的事拢总了一番,吴真挑着姑娘想知道的道:前几日姑爷往家里领了六个人,说是他买下来的恃从,为了将来去京中应试做准备,又以找书为由去过老爷的书房。
抬头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吴真又道:老爷和夫人早就撒手不管事,您又病了等闲见不着人,姑爷是家中唯一露面的主子,下人自是唯他之命是从,若时日久了…姑娘还是得对家中事务上心些才好。
是我疏忽了,吴叔,你让信得过的人把后来新进来的人都看守进来,一个都不能少,找个好听点的理由。
是。
再找几个人跟着我。
喻薇薇轻禅衣袖,咱们去教上门女婿做人。
吴真觉得这样不太好,想了想又觉得挺好,姑爷最近可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若是姑娘默许的也就罢了,他们只能认,可姑娘眼下显然没打算让姑爷踩到头上去,他只管帮着自家姑娘便是。
书房内,齐秋正在看舆图,门被推开时他不悦的抬起头来,待看到来者是谁后忙迎了出来,怎的起来了?大夫不是说见了风容易反复吗?天天在屋里憋得慌,出来走走。
喻薇薇越过他进屋,这书房是后来布置的,该有的半点不缺。
齐秋笑得温和,如今已是二月末,等你身体好了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要是不好好养着到那时还出不得门可怎么好。
不过是些小病小痛,无碍。
喻薇薇抬头看他,听管家说家里添了人?对,说出来薇薇你别笑话我,等我拜到潘老先生门下总需得几个下人撑场面,我若用了喻家的人怕是得让人笑话,便去买了几个面生的,若是别人说起来我也有理由说道得过去。
有理有据,还先把自己放在了低处,若是不知内情喻薇薇怕是还要心疼他把自己放得这么低,可眼下她只想问,他们的卖身契呢?家里下人的卖身契如今都在我手中,这几人的也都给我一并来收着吧。
齐秋一滞,反应过来立刻又道:回头我去找找。
才买的人怎的还要去找?你说个地方,让下人去拿来便是。
齐秋看着盛装打扮的喻薇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心里迅速思量过后他皱起了眉,你这是何意?若不高兴我买人直说了便是,我知我是没地位的上门女婿,你若不允我定是不敢不听的。
喻薇薇一脸讶然,夫君这话是何意?卖身契这等物难道不该是当家夫人来收着吗?莫不是因我是招婿这事便有了不同?齐秋猝不及防下一时哑然,成亲这些时日喻薇薇太好拿捏,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等他补救,喻薇薇又道:莫不是这其中有佬内情?那我更要看看那卖身契了,夫君给是不给?…此时我在看书,回头我再去找了给你。
喻薇薇起身走近,看清楚了书桌上铺开的东西,却是金阳城的舆图。
齐秋随手将之合上,小心的折了几折后放到一边,片刻间便找回了轻声软语的语调,知道你是在屋里呆得烦了,可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总归是身体更重要是不是?别转移话题,把卖身契给我。
薇薇,我回头一定找给你还不行?这么件小事哪有我读书重要是不是?你信我,我的才学先生都是夸过的,总有一日必会考到京城去,到时你可就是官家夫人了。
夫君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喻薇薇浅浅一笑,却艳极,我认定了的事没有结果我是不会撒手的,所以,在把卖身契给我之前我不会和你谈其他任何事。
薇薇…本是亲密至极的称呼,洞房花烛夜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唤自己时喻薇薇还曾心神摇拽,可当时有多甜蜜,此时她就有多难受。
这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可这个人却要她的命!闭了闭眼,喻薇薇冷声唤道:来人。
吴真带着几个护院一起起来,姑娘。
请姑爷回房。
喻薇薇率先往外走去,想来回了房,姑爷就能记起卖身契放在哪了,如果还是记不起,你们就帮帮他。
是。
吴真一挥手,几个护院分散开来,姑爷,请吧。
齐秋知道事情要不好,他上哪里去找卖身契,是他大意了,以为喻薇薇把心交给了自己,今后只能任由自己拿捏,却没想到她突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了,她眼下这个样子倒有点像传言中那个性情不大好的喻家大姑娘了。
吴真再次弯腰,姑爷,请吧。
齐秋瞟他一眼,从书桌后走出来,边往外走边想办法,可眼下除非曾向霖立刻出现在这替他做保,不然事情圆不过去。
卧室门口,齐秋眼神温柔的看着喻薇薇,薇薇,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大表哥吗?我若是那德行有亏之人他还能把你许给我?不信你去问他。
我自是会去问他,请吧。
卖身契自然是没有的,齐秋索性不找了,往那一坐一副被冤枉了的硬气模样,喻薇薇冷笑一声,朝吴真示意。
吴真带着人把齐秋的东西找了个遍,没找着卖身契,也没找着其他有用的东西,就好像这人一样什么都不值钱。
 第五百四十三章喻薇薇的计谋最后再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得到了自己所有的男人,喻薇薇转过身去,把人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吴真恭声应是。
齐秋却也不着急,喻曾两家的关系他一清二楚,曾向霖素来是能当喻家一半家的,他自有办法把这事抹过去。
喻薇薇真就去了曾家,怒气冲冲的直接冲到了曾向霖面前,连曾向言都拦不住。
大表哥还真是给我定了一门好亲。
曾向霖神情一愣,怎么了?妹夫惹你生气了?喻薇薇重重的哼了一声,我自认是讲理的人,他要买人进府买就是了,我还能拦着不成,可买下的人他们的卖身契呢?没有契怎么买到的?他说有,就是拿不出来,敢问大表哥,这样的人放你家里你敢不敢用?而他是我的枕边人,我都担心明儿早上醒来我脑袋是不是还在脖子上!曾向言哈哈大笑,表妹你想多了,你和他哪来那么大深仇大恨。
你别说话。
喻薇薇瞪他一眼,重又看向曾向霖,大表哥,我信你才应的这门亲事,可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人,他还敢给我甩脸子,他哪来的脸!曾向霖心下恼怒,脸上却半点不显,我是暗查过许久才觉得他还不错,有你我两家护持,以后若能考个功名也算是一桩美事不是,读书人心气是高了些,是不是因为你问得急了?他觉得你不信他才会如此?甭管我怎么问的,他一个上门姑爷还敢朝我甩脸子,我可忍不下。
喻薇薇又是重重的一声哼,大表哥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性情,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收拾了齐秋你别说我不给你留面子,日子关起门来就是我和他过,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和面子无关,我既保了这个媒自是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曾向霖理了理衣摆,这样,我去和他聊聊看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是那种不知规矩的人。
不必了,如今我和他既已成婚便是我和他的事,大表哥你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收拾得几回他就老实了,放心好了。
喻薇薇福身一礼,大表哥你这段时日别来我家,就当是给齐秋留点脸面好了,等我把他收拾老实了再请你们过府。
真是来去一阵风。
曾向言摇着头啧啧出声,怎么成亲后脾气反倒更大了,那齐秋我也见过,斯文倒是斯文了,可别是斯文败类,大哥,你这次该不会走眼了吧,那可关系着表妹一辈子的幸福,要是那齐秋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等着表妹一天三次的来找你麻烦吧。
你就不能盼点好。
曾向霖给了小弟后脑勺一巴掌,不是说约了人?曾向言一看时辰,得,被小表妹这一闹指定得迟了,大哥你也打算出门?我不跟你似的整天吃喝玩乐,赶紧走,别在我跟前碍眼。
哈哈哈,我知道哥你是嫉妒,行,我今儿替你多喝一杯。
看着弟弟走远,曾向霖渐渐敛了笑,头也不回的吩咐,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是。
从曾家出来,喻薇薇去了那边玩乐的宅子。
眼神在一溜的马车上扫过,见着有一辆陌生的心下便动了动,快步往里走去。
见到她大家很是打趣了一番,喻薇薇脸都没红一下,俏皮话一句又一句,任谁都看不出此时喻家正在火上烤着。
大大方方的坐到花芷身边,看了眼她的牌,把她准备打出去的牌给截了,另打了一张出去,她们就等着这张牌呢,留着生崽儿也不给她们吃。
坐在花芷下首的姑娘当即不干了,喻薇薇,过份了啊,有了新朋忘旧友是吧。
没办法,新朋友比旧朋友可爱啊。
喻薇薇嘻嘻笑着,帮着花芷打完了这一把,并且还赢了。
花芷看着推到面前的筹码笑了,总算是开张了,再这么输下去我连回去的船票都要买不起了。
屋里还有不少人,打牌的看牌的都纷纷打趣,花芷用银子敲开了她们的心门,如今她们已经将花芷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我和薇薇去外边说说话,谁来顶一下我的位置,输了算我的。
当即有个小妇人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喜欢花姑娘这个大方劲,我来,放心,一定不给你输光了。
众人哈哈大笑,花芷却并不当真,挽着喻薇薇的手就出了门,她们是想赢她的钱,可从头至尾她们也不曾做局联合起来坑她,当然,欺负她是新手还是有的,并且还很是光明正大。
从这方面来说,这些人的秉性还算不错。
外边风大,两人也没有在外边呆着,而是去了茶室。
在这地方,这样能安安静静说说话的地方也是有的,并且布置得还很是舒服。
花芷喝不惯外边这些又放糖又放盐的茶,浅浅打湿了下嘴巴就放下了杯子,打量了下四周,无声的问,信得过?喻薇薇轻轻摇头,拉着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花芷有问有答,两人就像普通的好友一般说了会话,之后喻薇薇又问起归期。
还想多呆些日子,一年到头我也就能轻闲这么些日子,再回去怕是就没时间过来了。
买卖做得很大?养活一家老小没有问题。
喻薇薇白她一眼,当我不知世事还是怎么的,有些家族一家老小加起来得有好几百口呢,说得这么容易。
花芷扬眉,你就当是有好几百口吧。
几百口,可见花灵真是来自一个很大的家族,喻薇薇心下稍安了些,她也怕,怕自己的靠山不够强大,还没报仇自己就先送了命。
花芷状似不经意的问,马场如今开着了吗?开的,再冷的时候都开,怎么,想去玩?想去那里跑跑马。
喻薇薇笑,那有何难,你想何时去?不过我只能在一边给你助威了,大夫说我还需得静养些日子。
行,我就想去纵马一回。
花芷起身朝着她伸出手,走吧,去玩几盘。
行。
喻薇薇借力站起身来,花芷察觉手中有异,不着痕迹的收回掩入袖中,之后又借着喻薇薇的身体遮挡藏入怀中。
 第五百四十四章银矿又玩了一阵,花芷先行离开,喻薇薇则顶了她的位置继续玩,边和王瑜说着话,半玩笑半认真的打消她心里的疑虑,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有用。
马车上,花芷撩起车帘一角,后边有没有尾巴?没有,属下一直在留意。
花芷松了口气,没有尾巴就说明对方并没有对她和喻薇薇起疑,她身边有武力护持,喻薇薇可没有。
从怀里拿出折得窄窄的信纸,芍药讶异的问,喻薇薇给的?恩,她信不过那个宅子的主人,半句有关的话都没有说。
说着话花芷把信展开,字迹潦草,且是用的碳条,看着不像是正常情况下写的。
芍药不爱看书,看着字她就发晕,这会便也不凑过去看,只是问,她怎么说?喻家多了六张生面孔,齐秋却拿不出卖身契,她借着此事发作将齐秋关起来了,她还去曾家闹了一通稳住曾向霖,让他不起疑,也不好插手喻家的家事。
合上信,花芷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芍药知道她在想事也就不再追问。
回家后花芷没有看到晏惜,有些奇怪的问,你们主子去哪了?留下来传话的王海回话道:下边有人发现了些线索,主子过去查看了。
可有说何时能回?可能需得明日,去的地方是金阳下边的一个县城,离此有一百四十里。
可当天晚上顾晏惜就回来了,顾不得一身风尘和已晚的天色进了阿芷的房间。
花芷穿着松散的衣衫,看到他忙站了起来,不是说要明日才能回?还没用饭吧,抱夏,炉子上是不是熬着汤?先端些来,再热些饭菜。
顾晏惜一气儿喝下两盏水才缓过来了些渴意,下边的人发现有人用成色不好的银子,一开始只以为是不是有人胆大包天在银子上动手脚,后来追查之下发现用这银子的不过是个穷苦百姓,且在当地用这银子的还有其他人,而他们的共通点,是同在一个采石场上工。
不急着说。
花芷快走几步从抱夏手里接过汤吹了吹递给他,先垫垫。
一来一回几百里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粒饭,顾晏惜也是真饿了,当即便先将这碗汤喝了下去,身体总算有了些暖意。
花芷也没闲着,倒了些热水到盆里,将自己的洗脸帕子放了进去,不嫌弃的话用我的帕子先洗个脸,怎的不在那边歇下,明儿再回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顾晏惜拧了帕子捂在脸上,帕子上似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鼻端,他忍不住唇角上扬,如果不回来,他哪有机会用阿芷的帕子洗脸,这种话说出来都显矫情,事实上他却真的是因为想要见到阿芷才连夜赶回来。
花芷又倒了两盏热茶过来,捧着茶盏想着此事的诸多可能。
采石场确实是有,若非下边的人心细潜进去查了,此事怕还真会被他们遮掩过去。
顾晏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头道:采石场只是个幌子,里边是个银矿。
银矿?花芷立刻想到了重点,曾向霖的?顾晏惜摇头,明面上并不是,具体是不是曾向霖的还在查。
花芷突的想起喻薇薇给自己的信,心头一动,起身把信找出来递给晏惜。
顾晏惜凝眉,看舆图?对,齐秋为什么要看金阳的舆图?他想做什么?我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如果这个银矿和他们有关,他看舆图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和此事有关?藏银子?或者是运走银子的路线。
花芷摩挲着茶盏,银矿开采多久了?在当地打听过,应该是去年年初的事。
喻薇薇说她父亲是四月出的事,出事之前和曾向霖出去过几日。
花芷越往这个方向想越觉得有可能,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曾向霖要向自己的姨丈动手了,因为利益大得足够动人心。
顾晏惜显然也想到了,等查实这个银矿后边的人是谁就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了,喻薇薇那边不要接触得过于频繁,如果真牵涉到一个银矿,尤其是齐秋又被喻薇薇拿住了,他们恐怕会派人看住喻家。
我知道了。
抱夏端着餐盘进来,花芷立刻歇了话头帮着一起摆饭,这边顾晏惜刚拿起筷子,门外就探出一个头来,我本来都睡着了,又被香醒过来了。
抱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忙捂住嘴背过身去,芍药姑娘对吃的可真是执着,明明晚饭吃了那么多,这会竟然又挪不开眼珠子了。
要么进屋来,要么回屋去,更深露重的披风都不披一件。
花芷瞪她一眼,吃的你就不要想了,也不怕积食。
晏哥吃了就不积食哦。
芍药小声嘟囔着,见讨不到吃的她转身回了屋,给闻不给吃,花花太坏了。
花芷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要依着她去一会指定得偷偷去配药吃。
快吃吧。
花芷拿了筷子给晏惜布菜,回去后我让她们多准备些肉脯,以后你出门就带些在身上,别总是饿着肚子,胃都要坏了。
好。
倒是应得快。
花芷嗔他一眼,却也无法说他不爱惜自己,有着那样的经历,估计都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爱护自己吧。
一人安静的夹菜,一人吃得头也不抬,氛围美好得就好像两人这样过了许多年一样,抱夏甚至都没法用男女有别来提醒自家小姐,这样的时候太多,她都快习以为常了。
我之前攒下的家底怕是要挥霍空了。
饭后花芷也不赶人,和他话着家常,不过若能因此让皇帝对我的成见少一些却也值得。
小六记得更重要。
谁说不是呢,一个日落西山,一个如朝阳冉冉升起,只要小六记得她的付出这些银子就不算丢到了水里。
对了,陈情有没有和你说,我向他要了些人组个商队去炎国收粮。
我和他说过,你的吩咐他照办便是,无须事事向我汇报。
花芷偏了偏头,眼中仿佛带着勾子,这么信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不得了,她家男人好像激活了情话技能,花芷笑,怪道女人爱听好听话呢,确实好听! 第五百四十五章传言次日花芷照旧去了那边宅子里,依旧输多赢少,她合格的扮演了一个不差钱的来寻乐子的凯子,谁见着她都会凑趣几句。
中场歇息的时候,昨儿赢了她不少的一个妇人从外进来,花芷记得她夫家姓吕。
和一众人打了招呼后吕夫人坐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听说了没有?喻薇薇把她刚新婚不久的姑爷给关起来了。
花芷心下一动,哪听说的?都要全城皆知了吧,说是那齐秋想继续科举喻薇薇不让,连先生都不许拜呢。
这不对!花芷深知晏惜手下的人有多能干,若是有这种消息传开不可能不知晓,也就是说在她出门前这消息是没有传开的,是她来了这宅子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这是有人刻意的!花芷立刻就想到了曾向霖,这是想借传言的威力逼喻薇薇把人放出来?要我说喻薇薇也是傻,如果她那夫婿争气真把科举的路子走顺了她还能吃亏了不成,以她喻家和曾家的实力也不怕那男人出去了就飞了,何必做到这个地步给自己找难堪。
花芷眉头紧皱,说不得这传言有假呢?无风不起浪,怕是假不了。
看她一脸担心的模样,吕夫人怂恿道,担心就去看看呗,说不得她正好需要个人说说话呢!会不会不太合适?这有什么,你这不是关心她吗?花芷想了想,起身道:那就麻烦你替我的位置,筹码应该还有点,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目的达成的吕夫人笑眯了眼,假意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没有这样的。
无事,我也说不好一会还过不过来,总不好因为我的缘故让她们缺个人玩不起来。
也是这个理,那我就去占着位置,等你回来再还你。
花芷笑着应下,心知肚明这话是虚的两人也都说得极是那么回事。
有了吕夫人送上的这个台阶,花芷正大光明的去了喻家。
喻薇薇看到她很是意外,不等她说话花芷便道:在外边听到了些不好听的话,怎么了?不用说得这么含蓄,是说我把姑爷关起来了吧。
上前来你们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喻薇薇眼眶含泪,回头吩咐道: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小桃福身离开,并体贴的将门带上,花芷看了芍药一眼,芍药会意,站到了门边注意外面的动静。
喻薇薇呜呜的假哭了几声,然后坐到花芷身边,压着嗓子道: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不对吗?传言是一下子传开的,幕后必有人操纵。
不用想也知道,是曾向霖。
喻薇薇冷笑,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做梦!花芷提醒她,他应该很快就会打着关心的旗号登门,不找你,找你爹娘,通过他们来劝说你。
喻薇薇咬唇,爹娘就是她的死穴,如果他们真来劝说自己,她只能听从。
花芷也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她不是自己的下属,转而凑近她几近无声的问起另一件事,喻家可有银矿?喻薇薇讶异的看向她,不知此话是何意。
我们查到了点东西,可能和你爹中毒有关。
喻薇薇立刻上了心,想了想,道:我得去问问我爹,我不能肯定爹是不是把家中产业全部交给我了。
你爹如今情况如何?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昨天没找到机会。
花芷把那一小瓶药递给她,玲娘配的药,对你爹有帮助。
喻薇薇接过来藏进怀里,低声道,不大好,一天昏睡的时间居多。
玲娘说了毒能解,别担心。
喻薇薇点点头,长吁一口气,握了握花芷的手道:我现在已经有底气多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只管说。
你说齐秋之前在看舆图,我有点在意,他进府也有二十来天,可有留下什么线索?没有,我仔细找过了,他东西少得好像是来我喻家做客的,除了必要的东西连衣衫都没多一件。
总归你也不能一直关着他,放出来后需得多留意。
想了想,花芷朝着芍药招手,给薇薇一点防身的药,解毒的也给她留一点,免得再中招。
芍药从包里翻了翻,拿了两个纸包和一个小瓶给她,瓶子里的是给你用的,有什么不对劲就吃上两颗,一般的毒都能缓解,上边那个纸包是致人失明的,下边那个是让人昏睡的,直接撒就是。
多谢。
喻薇薇珍而重之的收起来,这可都是保命的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不好单独相处太久让人起疑,花芷起身准备离开,喻薇薇用力把眼睛揉得通红,又掐着大腿内侧的肉重重一旋,眼泪立刻流了出来,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
回去的路上花芷去茶楼坐了坐,果不其然,说的正是喻家的事,连着去了两个地方皆是如此,可见传言之广。
到家后不等晏惜说什么,花芷就先把自己去喻家的事说了。
顾晏惜点点头,那银矿后边确实是曾喻两家各占四成,两成归了朱令。
果然是这样,可奇怪的是喻薇薇并不知晓家中有个银矿,她父亲自知命不久矣才催她成亲,并将家中产业交给了她,既然如此,为何独独把银矿给漏了?未必是漏了,他知晓喻薇薇未必护得住。
花芷眉头上扬,他怀疑曾向霖了?喻家只得一个女儿,交出银矿保女儿平安也有可能,我从青柳营借调了人马盯着银矿,七宿司的人基本回了金阳,曾向霖该有所动作了。
赌场这边要签了?明日上午,曾向霖要想把彭方明的银子和场子都变成他的,要么把他变成自己人,要么黑吃黑了他的,彭家毕竟不是毫无根基的家族,他应该不会选择第二种方式。
顾晏惜冷冷一笑,要想变成自己人,可不能什么底子都不透。
  第五百四十六章一场豪赌此时的彭家父子四人面面相觑,氛围凝重。
彭老爷子彭春礼看着小儿子,你想好了?是,想好了。
彭方明一脸坚毅,在我们决定踏上这条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了回头路,不论那人是何身份,他的立场和我们是一样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他,他之行事很有章程,手底下的人本事极大,且守规矩,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至少不是行事不择手段的人,有底限就不可能坏到哪里去,更何况我们彭家就是好人了?野马一样难驯服的小儿子如今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放在以前彭春礼想都不敢想,谁能想到家里最不懂事的那个突然就开窍了,还会回过头来为家族着想了。
这两个月他也在观察,就如方明所说,对方并不是草芥人命的人,行事有章有法,看着甚至让他怀疑他们是不是哪个军营的人,据他所知,就是军中都不见得有这么守规矩的。
不论如何,开弓没了回头箭,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愿这一步迈出去不会将家中几代基业葬送。
彭春礼看向长子彭方钰,你在衙门里多注意着点朱令,我总觉得他好日子快到头了。
是,爹。
方杰,你在外玩乐时找机会盯住曾向言,嘴巴闭紧些,不该说的不说。
爹你就放心吧,我还能连这点都不知道?彭方杰斜眼看向小弟,一起疯的兄弟突然长进了,他压力好大。
彭春礼对次子这方面确实放心,他也是这个年纪长大的,非常清楚一帮子世家子弟在一起并不是真就什么用都没有。
你们先出去,方明留一下。
彭方钰神情有些复杂,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平,就是和彭方杰一样觉得有压力了。
安静片刻,彭方明道:爹,您不用担心,那人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要不是心里有这个底我也不敢和他合作。
爹担心的不是这个。
彭春礼叹了口气,金阳这些地头蛇不是易与的,他便是过江龙也不一定能镇得住,可若他所谋之事成了金阳城大半的家族都得搭进去,今后我彭家便势必要上进一步,成大事者该有这个魄力,这一点上你做得很好,不过该有的后手还是要准备。
彭春礼看向今非昔比的小儿子,便是心里压着一座山此时也觉欣慰,这一把要是赌赢了,彭家就一本万利。
今儿下午我已让王落把家中小辈悄悄送走,便是有个万一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了。
在外一天并不知晓此事的彭方明赞同的点头,还是爹考虑周到。
方明你要记着,你还是以前的你,不高兴无需压着,对他们也无需好脸色,你就是这样的彭家幺儿。
是,爹,扮猪吃老虎嘛,我会。
那位交待的事要办好,爹心里对他的身份有点怀疑,不过不是坏事,你往好里去做便是。
是。
那边,曾向霖的夫人登了喻家的门。
吴真早得了姑娘指示,将人带过去后便静候一边,带着耳朵,闭着嘴巴。
小姨,姨父今儿可有醒?曾夫人走近一步福身,悄悄抬眼确认了床上的人。
之前有醒了一会,这不,又昏睡过去了。
喻夫人轻拭眼角,将床上帷幔放下,神情憔悴的看向侄儿媳妇,怎的这会过来了?可是有事?曾大夫人犹豫片刻,还是道出了来意,小姨可知表妹将妹夫关起来了?喻夫人愣住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我却是半点不知。
您不管外边的事,如今又是表妹当着家,她又怎会让您知晓,我也是多事,听着外边那些传言不免担心对表妹不利,这不就上门多嘴来了。
曾大夫人握着喻夫人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您还是得劝劝她,既已成婚便是要走一辈子的,便是上门姑爷齐秋他也是读书人,且有功名在身,太过磋磨伤着他不也伤着表妹了吗?日子还是得好好过您说是不是?喻夫人连连点头,是这个理,薇薇真是…也是我没有管教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哪有什么错不错的,表妹什么性情我还能不知道,心是再好不过,就是得顺着毛捋,妹夫才进门,不了解她也是正常的,只是传成这样到底是于表妹名声有碍。
曾大夫人笑了笑,夫君说明儿他要去办点事,索性便带着妹夫出门,也好让人知晓传的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妹夫好端端的哪里就关起来了,您觉得呢?好,好,向霖费心了,回头我就去和薇薇说,她也就是被我惯的不成样,其实顺着她她好说话得很。
我还能不知道?曾大夫人捂着嘴笑,看了眼帷幔后没有半点动静的样子,姨父这真就一点好转都没有?办法想尽,昏睡的时间还是越来越长了。
喻夫人声音哽咽,不想在小辈面前落泪,她转开头去捂住嘴。
会好的,夫君听说京城有个神医,已派人前去了…当真?不等她说完喻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急声询问。
自然是真的,夫君说总要试试才能死心。
向霖有心了,你代我向他道声谢,小姨都记在心里了。
曾夫人轻笑,看您说的,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们当然希望姨父能快点好起来。
目的达成,又陪着说了会话,看天暗了下来曾夫人便告辞离开。
喻夫人心里挂着事,起身抚了抚鬓角,管家,你留下来照看老爷,我去和姑娘说说话。
是。
送走夫人,吴真打起帷幔,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老爷张着眼睛,正欲说话,见老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看了眼外边。
吴真扫了眼屋内,会过意来,你们去准备准备,我给老爷擦擦身。
屋里留着的两个丫鬟行礼退出屋去,他走到门边瞧了一眼,确定人走远了忙将门关上跑回床边。
老爷,没人了。
把家里的情况说说。
喻老爷喘了口气,捡着紧要的说。
 第五百四十七章契书吴真几乎是和喻老爷一道儿长大的,自是清楚老爷想知道什么,着重说了来过家中两次的姑娘。
小的打听了下,咱们家姑娘和那个姑娘是在去年相识,说是京城来的,小的听着确实是京城口音,应是没有说谎。
喻老爷想知道的正是这个,半醒之间女儿塞过来并暗示他吃下去的药有了来路,本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打算,没想到喝下去身体轻松些了不说清醒的时间也长了,只是夫人信任娘家,他只得连她一起瞒着。
在靠里侧的床缝里摸了摸,喻老爷摸出那个小瓷瓶交给吴真,沉香被曾向霖收买了,暂时不能动她,让薇薇防着些,至于夫人,不要让她出门,更不能让她去曾家。
是。
喻老爷急促的喘息几口,告诉薇薇,曾向霖不能信任,齐秋既和曾向霖有关也不是好东西,他们欲谋喻家。
他几乎是默认的把银矿给了出去,甚至纵容曾向霖安排人上门做姑爷,原本他以为这样能让曾向霖安心,至少能保薇薇安全无虞,可他没想到曾向霖要了他的命不够,连薇薇的命也没打算留,更不用说给喻家留个后,他如何能甘心。
喻老爷五官扭曲,既然他退不退都是一个结果,他又何必再退,就算已经一只脚踩到了阎王殿他也要爬回来,拉着那曾向霖一起下地狱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喻老爷闭上眼,把我书房里的笔筒给薇薇送去,告诉她,如今她已是喻家的当家,家中一切由她做主,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担心后果。
是。
吴真鼻子发酸,您放心,姑娘聪明得很,之前她便猜到了曾家会有人来,一早就嘱咐小的,让小的来这候着,回头会叫小的去问话。
喻老爷唇角微微上扬,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家闺女有多聪慧,让他连没有儿子的遗憾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外边传来动静,吴真把小瓷瓶收进怀里,又将老爷的被子压好,刚做好这些虚掩着的门就被人推开来,沉香快步迈了进来。
心里有了提防,吴真分明看到她多看了床上一眼。
次日是个阴天,风刮得猎猎作响,已经回暖的天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严冬,刚换下的厚衣裳重又上了身。
花芷起床起得有点艰辛,抱着汤婆子就不撒手了。
那边你也要过去吗?陌生面孔不适宜出现,曾向霖警惕心很强。
顾晏惜看向阿芷,今儿这种天气你仍要出门?不去,这么冷,多好的理由啊。
花芷笑得有点满足,她又不是真爱玩那些,能不去简直太好了。
顾晏惜跟着笑,那手谈一局?来。
两人慢悠悠的开始你来我往,话题也没断,曾向霖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他也是朝丽族的人?我查过他两次,第二次是怀疑他后查的,尤其查得细,可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地方,他的身世堪称一清二白。
顾晏惜放下一颗黑子阻了阿芷的路,曾南忆夫妇成亲一年后怀了他,身为曾家长子嫡孙一路顺遂的长大,在他二十七岁时曾南忆便退了下去,由他当了家,他的能干有目共睹,将曾家带得蒸蒸日上。
他如今多大?三十五。
花芷落下白子断了他未成形的龙,曾南忆呢?也是一清二白?我们查到的是如此,也幸好是,不然我都没法想像朝丽族到底图谋多少年了。
花芷想了想,还真是,如果曾南忆也是朝丽族人,可就远非之前认定的四十年了。
如果两人都是大庆人,曾向霖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去替朝丽族当牛做马,图什么?花芷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想不过去,一个人行事总要有个原因,要么为名,要么为利,要么为报恩,要么为报仇,曾家在金阳算是首屈一指的人家了,有钱有权,他便是帮朝丽族打下江山还能成为朝丽族人不成,据我所知朝丽族非常排外,他们立国那一百年几乎就是把中原人当成牲畜养,他哪里来的自信他能例外?于朝丽族人来说中原人还比不得牲畜,他们对马爱护得很。
花芷一笑,也是,我说差了。
棋盘上,白子东零西落,黑龙已成气候,花芷在不起眼的地方又下一子,顾晏惜的黑子则依旧落得规规矩矩,完全不同的风格,却谁也没有小瞧对方。
抱夏进来禀报,小姐,喻姑娘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顾晏惜起身,我去隔壁房间。
隔墙有耳,在此时正是合用。
花芷理了理衣衫迎到门口,没一会就见抱夏领着喻薇薇过来。
不等花芷说什么,喻薇薇快步过来拉着她进了屋,低声问,方便说话吗?花芷看了抱夏一眼,抱夏会意,退出门去,并将门带上。
方便,这里只我一个主子,下人是我从京中带来,都是自己人。
喻薇薇背过身去,用披风挡着低头折腾了一会,拿着不知是一张还是几张纸递给花芷。
还带着体温的纸张让花芷心头一动,藏得这么严实…我打开了?喻薇薇连连点头,那样子像是有点兴奋。
花芷打开来一瞧,竟真是一份契书,一眼看到定契人是喻成祥、曾向霖和朱令。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这是关于那个银矿的契书。
玲娘的药很好用,我爹清醒的时间长了些,他让管家把他书房的笔筒给我送来。
喻薇薇低头笑了笑,眼圈发红,小的时候我顽皮把笔筒摔地上过,当时就把笔筒摔做两截,还吓得哭了一个,我爹为了哄我当着我的面把笔筒又给装了回去,我才知道这笔筒下边是中空的,我爹就是把这契书藏那了。
所以那齐秋去你爹书房就为了找这个?肯定就冲这个去的。
喻薇薇冷笑,我娘把他放出来了,昨儿我表嫂过来说曾向霖今天要带他去长见识,一早就出去了。
花芷了然,曾向霖是带着齐秋一起去的,可见他对齐秋的信任,那么,齐秋会是朝丽族人吗?  第五百四十八章合并花芷沉思着没有说话,喻薇薇极有眼色,自顾自的喝茶,也不打扰她。
片刻后,花芷抬头问:此事你娘当不知情?我爹给我送来这个契书的事?喻薇薇点头,她不知道,不止这件,其他事她也不知道,我和爹都瞒着她,她太信任娘家人了,尤其信任曾向霖。
花芷并不意外,你找机会问问你爹曾向霖的事,凡是他觉得异常的都可。
喻薇薇应下,犹豫了下还是问,花灵,你和我那大表哥…是不是有仇?有些事眼下还不好告诉你,等事情了了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放心,不是为私情,我和他并不相识,无仇无怨。
那就好,他就不是好东西,我还担心是他欺负了你呢!喻薇薇打心底里的松了口气,她看得出来花灵在针对曾向霖,除了私情,她实在想不到还能为着别的什么事。
你夫君…齐秋,称呼他齐秋就可以,一想到他是我夫君我就膈应得慌。
花芷失笑,好,齐秋,你还是得压着他,也得防着他,别让他有机会对你出手。
知道,等他这次回去我会再把他关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触他。
喻薇薇下巴微抬,不就是个恶名吗?我担着就是,有什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曾向霖是不是还会不要脸皮的再为他登门。
明明还一脸病容,可喻薇薇这会迸发出来的生机却让她鲜活极了,眼中的无所畏惧让花芷想到自己,她们的软肋都是亲人,也都愿意为了亲人奋不顾身,所以她才会在那时对这个姑娘有几分不同。
将人送出屋,花芷往旁边靠了靠,顾晏惜安安稳稳的让她倚着。
有没有觉得她有几分熟悉?顾晏惜揽着她往回走,差得远,你是自己一步步把花家拉起来的,她要不是遇上了你只能忍辱偷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翻身的机会,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
这话从恋人嘴里说出来自带几分甜蜜,花芷挑起眼角看他一眼,不和他争辩。
银矿的契书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你打算如何做?等,在曾向霖咬勾之前不惊动他。
花芷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动银矿是最后几步了,在那之前得先让曾向霖为了拉拢彭方明拿出点能让彭方明心动的好处来。
你说齐秋会是个什么身份?花芷抱着汤婆子坐到火炉边继续做福尔摩斯,我现在见着个可疑的都觉得像朝丽族人。
顾晏惜接过抱夏递来的茶打了茶沫放到阿芷手边,就算不是也脱不了关系,曾向霖很信任他,不然不会把他放到喻家去。
他有没有可能是曾向霖的人,而非朝丽族?未尝没有这个可能,他们的身份查不出一点问题,只能等他们露破绽。
顾晏惜眼神微眯,快了。
主子。
王海撩起帘子起来,那边签契了,去的果然是曾向霖,他带着两个人,一个是朱令的亲信,还有齐秋。
还真是哪哪都有朱令的事。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顾晏惜都懒得遮掩。
花芷看向王海,他们是怎么签的?双方赌场合并,曾向霖会在自己那方的赌场里增设纸牌和麻将,彭家独得所有赌场的三成纯利,朱令得两成,曾向霖三成,其他二成则是由其他几家分。
花芷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彭方明赚了,虽则新玩法是他提供的,但是他的赌场总数比不得曾向霖那边,更何况曾向霖那边的赌场也并非就没了生意,等纸牌和麻将的新鲜感一过那边的生意势必会回温,如今这样就等于是他们几家人将整个金阳城的赌场抓在了手里,你可知之前曾向霖他们是如何分的利?王海自是查实过的,迅速回话,朱令两成,曾向霖三成,五成由其他家族分。
以如今赌场的规模,三成的利润是巨大的。
想到世家的行事手段,花芷皱眉,曾向霖用了最麻烦的方式,他若联合其他人将彭家赶出金阳,将他们的赌场据为己有,彭家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还是有所图,并且图谋还不小。
顾晏惜抬头吩咐道:给彭方明去句话,想办法尽快逼曾向霖有所动作。
是。
花芷只在家闲了一天,次日开始便又有过半时间在那边宅子里耗着,玩得多了自然输得就没那么多了,不过大家仍旧挺喜欢和她打交道,人和人的相处并非一定需得有银钱支撑,有时候也靠感觉,现在她们就是对花芷感觉挺好,不做妖,话不多,也不道人是非,这样的人确实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花姑娘今儿可是来得玩了些,对了,薇薇来了。
花芷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到吕夫人从屋里出来,闻言笑道:去了趟庄子上,怎么就走了?这个点可还早着。
家里人来传话说我娘家来人了,这不就得回去。
吕夫人上了自家马车,朝着她挥了挥帕子,好好玩儿。
慢走。
屋子里热闹得很,花芷扫了一圈,都是些熟面孔。
阿灵,你来啦。
喻薇薇扬声道,快过来给我抓张牌。
花芷走过去一瞧,还真就剩一张牌了,先看了眼喻薇薇的牌,她抓起来捂着给自己看过后就笑了,把牌排在一列牌的最边上。
喻薇薇拍桌大笑,一把将牌推倒了,阿灵你这手可真香,这一把就把我输出去的全赢回来还有剩。
王瑜看了一眼,戚了一声,就剩这么一张牌还给你钓到了,狗屎运。
不和你废话,给钱!收了钱,喻薇薇财迷似的数了数筹码,很好,赢了,她站起身来拉着芍药坐下,我和阿灵说说话,玲娘你先替我打几把。
芍药心里苦,脸上还得带着腼腆的笑装出一副积极的样子去推牌码牌。
热闹的屋内说起悄悄话来正合适,两人去了旁边歇息的地方,就像两个好姐妹一般头挨头的说起了悄悄话。
 第五百四十九章重要线索我爹说曾向霖自小便精于算计,胆子还大,真要说点不一样的事也有。
喻薇薇笑眯眯的,仿佛在和好友分享什么高兴的事,我爹说曾向霖接掌曾家非常突然,在那之前大姨父没有半点要将家业交给长子的征兆,还和爹商量着要做一桩买卖,可没几天突然就当众宣布将曾家交给长子,自那之后便极少露面了。
你后来还有见过吗?一年也能见上几面,知道我爹是中毒后我便想过这个可能,可大姨父的情况和我爹不同,大姨父是间歇性头疼,好的时候没有一点问题,但是只要稍有费脑就会头疼欲裂,因此才不得不提前让长子当家。
喻薇薇亲昵的附耳到花芷耳边,光明正大的说起了悄悄话,我爹还说了一件事,当年他看好水运,想拉大姨父合伙涉足这一块,大姨父不看好婉拒了,可曾向霖当家后大概半年左右就找到我爹说要做这个买卖。
花芷皱眉,可我们查到的曾家名下并没有水运。
这个买卖一直是挂在我喻家名下的,曾向霖说大姨父不同意,不想气着他,对外都是瞒着的,我爹要不说根本无人知晓,这几年水运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爹本有心收手,可想着这买卖是他提起来的,就这么撒手实在对不起曾向霖,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
花芷心下一动,确认道,也就是说,喻家的水运实际上有曾向霖的一半?喻薇薇不知道花灵想知道什么,隐约也听得出来这对她很重要,忙道:对,而且早在几年前就是曾向霖在管事,他和我爹说没有砸在他手里的买卖,他不信水运这买卖做不起来,我爹怕打击他,索性便撂手不再管。
如果暗里有曾向霖打掩护,明面上还有朱令和当时的袁世方大开方便之门,有水运这条路在,要运走银子简直是畅通无阻!花芷心跳加速,她附耳到喻薇薇耳边道:这个线索很重要,薇薇,你帮大忙了。
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喻薇薇靠在她身上,你们好了我喻家的危机才能解,我们一家子才能活命。
放心,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会尽量保你们安全。
喻薇薇笑,你的话我信得过,非常信,阿灵,京城的姑娘都和你一样吗?不,她们是真正的世家女,我却是个沾满了铜臭味的生意人,在京城我这样的大概是要嫁不出去的。
才怪,当我好骗不成。
喻薇薇嗔她一眼,神情是数日来难得的轻松。
你们两个好了啊,要不要这么亲热,喻薇薇,我算看清你了,认识你十几年你和我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王瑜终于看不过去了,话里话外带着些酸味,她是真的吃味,满心都是好朋友被抢走的危机感。
喻薇薇故意搂着花芷的脖子,眼神挑衅的看着那边,轻声道:我接下来要怎么做?花芷配合似的回搂住她,笑着在她耳边飞快低语,别再关着齐秋,看住他,弄清楚他和曾向霖的关系,你不用冒险出来,我让玲娘晚上去找你。
家里有人被收买,我会把信放到书房那个笔筒里。
好。
王瑜用力打出一张牌,喻薇薇,我要生气了啊!真是不经逗。
喻薇薇趁势起身走到王瑜身后,来,借你点好运气。
你的好运气都还是从别人那借的,也好意思说。
王瑜这才笑了,示意她给自己摸牌。
就是这么巧的,喻薇薇真就运气很好的摸到了她要胡的牌,给她赢进不少筹码,得瑟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芍药熬得不行,把牌一推就站起身来,薇薇你来。
行,我再打几把回去了,我爹身体越来越差,我不能离开太久。
说到这个其他人也不好接话,毕竟喻家如今的情况真说不上好,喻薇薇还落了个母老虎的名声,一桩桩一件件的全是烦心事,亏得喻薇薇是个能担事的,换成她们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瑜看了眼好友,你气色看起来还是差得很,可别熬得太厉害了,身体重要。
就是伤了风还没好透,养养就好了。
喻薇薇揉了揉额头,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起感觉头都重了不少。
行了,都这样了还玩什么,赶紧回吧,我送你。
王瑜把牌一推过来扶起喻薇薇,朝侍候一旁的丫鬟道:我们俩的下次再一起结算。
是。
丫鬟立刻上前将两人的筹码分别装进盒子里,动作利索,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空出来两个位置,人设是对牌有瘾的花芷自然不能放过,将人送出门后立刻返回,和芍药一人坐了一个位置,玩得饥肠辘辘才回家,她照例是不在外用膳的。
已经过了饭点,顾晏惜却也没有先行用饭,等人回来了才赶紧让人去上菜,他亲手拧了热帕子递给花芷,等她擦了手脸又立刻将汤婆子递上,今儿这天还是冷的。
芍药在一边撇嘴,有点小吃味。
擦了药再吃饭。
看着递到眼前的药膏,芍药愣了愣,朝着晏哥露了个大大的笑脸,抱着药罐子去了旁边找镜子去了。
芍药的脸好像更好了些。
扶着阿芷坐下,顾晏惜道。
疤痕更淡了,到最后便是不能完全消除,只要上点水粉应该就看不大出来了。
顾晏惜笑,她哪里有耐烦心弄这个,如今这样已经挺好。
是啊,挺好,花芷倚到男人肩头,无声的安慰他,芍药伤了多少年只怕他就愧疚了多少年,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为了他,芍药不会去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也就不会被她划伤脸,哪怕芍药从来不怪他,可他怪自己,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还让妹妹反过来保护他,这就是他的无能。
所以芍药的脸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比谁都更关心,抹药膏的事也远比本人更上心,这事在晏惜心里的重要程度怕是不比朝丽族卷土重来少多少。
 第五百五十章该收网了饿得狠了,花芷比平时都多吃了半碗。
在院子里走动消食时,花芷说起喻家水运的内情,末了道:喻曾两家涉足水运已经六年余,如果曾向霖是有意为之,他替朝丽族卖命的时间只会比这个更久。
如今就算说他是朝丽族人我都不意外。
顾晏惜停下脚步,来人。
不远处的王海快步跟上来。
去查喻家的水运买卖,我要知道他们的船常去的地方有哪些,最远又去过哪里。
是。
花芷看着王海走远,会不会打草惊蛇?曾向霖眼下的注意力在喻家和赌庄的买卖上,其他方面难免会分心。
顾晏惜牵住她的手跟着阳光走,一开始他确实谨小慎微,如今警惕心也还不错,可顺遂久了敏锐性会降低,这人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在幕后布局如此之大却没有露出马脚,能力岂能小觑,若是行正了走端了,说不定能福泽金阳一地,而非祸害此方。
花芷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抬头看着洁静得如同被清洗过的天空心想,要是人心也能洗干净就好了。
人心啊,真是世界上最可怕,但也最可爱的存在。
进入三月后大地开始解冻,万物复苏,处处可见生机勃勃。
眨眼间花芷来金阳已十天有余,收获了金阳一众女眷的好感之余正事也没耽误,知道城中那个菌菇买卖是她的,铺子里订单短短时间内增加了两成。
抱夏推门进来,把一盅汤放到小姐面前,您趁热喝。
花芷放下帐本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她以着凉为由在家躲了两日了,倒是芍药一日不落的天天去那个宅子报道。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时间好像总是过得特别慢,明明也不过来了不到半月,却像是呆了许久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能久呆了,外地人在金阳总是特别打眼,大门外常有人盯梢,呆得太久怕是会生疑。
顾晏惜推门进来,衣衫上透着湿意。
花芷讶然起身,下雨了?小雨。
抱夏忙拿了毛巾过来,花芷接过给晏惜擦拭。
低头看着围着自己团团转的人,顾晏惜柔软了眼神,嘴角的笑意也清晰可见,彭家传来消息,曾向霖单独约了彭方明见面。
我还以为要耗得更久一些,发生了什么事让曾向霖着急上了?花芷抬头,对上晏惜的视线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嘴角,直把遂不及防没来得及避开的抱夏躁了个满脸通红,她们家小姐真的是,真的是太胆大了!顾晏惜克制的在阿芷额头亲了一口,是朝丽族急了,为了加快这里收网的速度,我让人在朝堂上提了朝丽族出现智者的事,他们既然这么关注大庆,此事他们定也会知晓。
真有智者?本来我还不确定,他们藏得很严实,七宿司查了这许久也没能查实,可眼下我倒是能确定了。
花芷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朝丽族有智者和没智者天差地别,大庆对付空有一身蛮力的朝丽族尚且吃力,若是这些大力士还有了智慧,后果无法想像。
皇上做了什么?抽调了五万人马增援守隘关,诏令粮草不得拖延,对了,小六带人做出来的第一批肉脯由孙家的家将送去了守隘关去。
顾晏惜拉着人坐下,示意她继续喝汤。
花芷哪里吃得下去,搅着勺子问,阴山关呢?顾晏惜不知道要怎么说,不论是对皇上还是朝臣来说,阴山关的重要性都远比不上守隘关,此时他们也只顾得上守隘关。
花芷问完后反应过来也只能苦笑,在吴永眼里,阴山关是他的根,是吴家存在的意义,于她来说阴山关承载着她的亲人,她死撑活熬为的也不过是等他们回来,可于其他人来说那里不过是个流放罪人的普通关口,那里…不重要。
我已给外祖写信…没用,安国公荣养多年,说的话也就没了份量。
花芷打断他的话,神情平静,我上次去阴山关和祖父一起分析过阴山关的形势,他不会什么都不做。
吴永也时刻提防着,还有吴兴,他一直在阴山关没有离开,吴永配合着已经做了些安排。
花芷记得吴兴,黑火药一直是他在研究,是了,有这么个未曾现世的大杀器在,阴山关没那么容易破。
看着面露愧色的晏惜,花芷勉强笑了笑,我说过,不要把不是你的责任揽到你身上,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你,等下个月过去一趟我就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顾晏惜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正因为阿芷不怪他他心里才更难受。
曾向霖和彭方明说什么了?花芷转开话题。
官位,他许了彭方明官位。
没有提任何要求?顾晏惜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他如果什么要求都不提彭方明岂会信他?他说了,若事成赌场红利要让一成出来,他和朱令一人各得一半,彭方明只愿让出半成,曾向霖最后也同意了。
花芷迅速把这事串了起来,朱令如今掌着半个金阳,曾向霖拿他作伐来让彭方明心动,再以如今他们的合作来说服,多加引诱之下以彭方明的年纪必难以抵抗,而彭家在之前相争总管之时元气大伤,彭家老太爷又一气之下致仕,如今已远比不得当初风光,曾向霖此时抛出这么个橄榄枝,一般人家断难以拒绝。
曾向霖很擅长算计人心。
花芷皱眉,让彭方明买官之后呢?他的最终目的仍是要吃下彭家,将他那三成红利全归为己有。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给曾向霖徐徐图之,我还能猜到几分他会怎么做,眼下的情况却不好说。
顾晏惜眼里透出冷意,朝丽族既然真有智者就该知道他们该撤了。
你想一网打尽?这里的人不会太多了,能不能一网打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摸到他们藏银的地方,我不能给他们增加起战的底气,当然,能把人全部留下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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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自【咪咕】第五百五十一章银子去向曾向霖真就给了彭方明一个官位,正八品经历,不算高,做为入仕的起点却已经算不得低。
当天晚上芍药拿回来了喻薇薇的信。
顾晏惜凑过来,说什么了?花芷把信递过去,自顾去把舆图打开。
顾晏惜几眼看完后走到阿芷身边,两人的视线皆落在新义这个地名上。
喻家的船去得最勤的地方新义排在第三。
新义在益州,紧邻加兴河,因着临河新义和周边的人都习惯坐船出行,于县城来说新义各方面都不错,可因着在最西边,受地理位置所限并没有多少外来人口,最多也就是方便了当地人。
可加兴河却是在这里汇入源江,源江的源头在西北方向,到达西边后往东走。
花芷纤长的食指落在舆图上,从新义起,经雍州、豫州、冀州,进入兖州,再从这里汇入大海。
明明有一条更简便的路线去兖州,谁能想到他们却绕了这么大一圈,如果不是喻薇薇发现齐秋看舆图时视线最佳着落点是新义,又在舆图上发现在新义那个位置有一个黑点像是无意中按下的一点指印,她们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想,毕竟新义在最西边,而朝丽族的地盘在最东边。
会在哪里?花芷在兖州的临桂、朋口、松竹三个可疑的地方指了指。
有了方向就能找到了,王海。
王海应声而入,属下在。
你去一趟新义,看他们的船是不是在那里下货,重新装船入源江往兖州去。
是。
等待的时间里曾向霖这边也没闲着,彭方明入仕后没几天他就非常直接粗暴的表明了意图,要么把赌场买卖上交,要么,彭家和朝丽族勾结的证据将会大白于天下。
顾晏惜简直气笑了,何谓贼喊抓贼,这就是!虽然粗暴,却是一记能把人打疼的直拳。
花芷也很意外曾向霖会这么做,这等于是把他自己给暴露出来了,一旦陈家找到机会必会重重咬回去。
花芷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这不是曾向霖的行事风格?顾晏惜微微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他们远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曾向霖却露出了穷图匕见的意味,以他的性子就算到了最后一步当也不至于如此。
我还以为是我多想了,有没有可能…他知道了彭方明后边有人,所以直接以这种方式把人拖下水?毕竟这一脚踩湿了鞋可就干净不了。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我再让人往细里查。
王海是在五天后城门关闭前回来的,跟着船去骑马回,日夜兼程,饶是以他的身体也有些站不住了。
芍药忙给他看过,然后就让抱夏上吃的喝的,热茶热饭进了肚,人就缓了过来。
主子,您猜对了,他们的船在新义卸货,然后由新义上大船从源江离开,属下安排人上了船。
立刻安排人手跟上去接应,沿途在码头上留下记号。
是。
下去吧。
王海告退离开。
顾晏惜转过头来,神情严肃,阿芷,你该回京了。
这里要收网了?对,了结了这里的事我需得赶去兖州。
花芷偏了偏头,怕我被牵连?我不想你再有一点点受伤的可能。
顾晏惜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曾向霖不会束手就擒,以他的心智也未必没有怀疑你,如果他拿喻薇薇来威胁你,你待如何?倒不如早早走了免了这个可能,你觉得呢?喻薇薇会没事吗?会没事,对曾向霖来说她如果不能用来钳制你就一点也不重要。
花芷想了想,点头,我明儿去和她们道别,后天就走。
顾晏惜笑了,把头伏在阿芷膝盖上,整个人都透着柔软,我可能需得有些日子才能回去,京城那边你小心些,平日里尽量少出门,如果出门一定要多带上些人。
好。
我会尽快回去,等我一起去北地。
好。
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不能再清减了。
好。
要念着我。
好。
顿了顿,花芷又道:会念着你,这次你的对手是朝丽族,一定要小心,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就算有智者也只有那么一个,不会个个都突然就开窍了,我有点担心他们研究过你,知道要怎么对付你,千万小心。
好。
顾晏惜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分离已不知几次,可他还是没有习惯,还是不舍,怕她吃不好怕她睡不好,怕她被欺负,怕她身体又差了…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开始,阿芷身边就是他最想去的地方。
一步也不想离开。
快了,只要把大庆的危机度过去了这样的日子就可以实现了。
只要解决了朝丽族!这么一想顾晏惜顿时充满斗志,如今大庆国力是有下降,可有些东西比太祖时代却是好了太多,至少不会连兵器都凑不够,只能扛着家里挖田的锄头上阵杀敌。
次日,花芷最后再去了一趟那边宅子,知道她要走大家并不意外,毕竟她只是来这里玩乐,玩够了自然要走,她们更关心她还会不会再来,她们是真觉得这人挺好的,愿意和她往来。
看吧,有机会的话会来的,京城离这里也不是特别远。
倒也是,坐船两天半就到了,你一定要来。
没人说去京城,她们的所有自由都在金阳本地,出远门却绝无可能,除非她们外嫁,可谁又愿意嫁到离娘家远的地方去呢?花芷又去了趟喻家,喻薇薇知道她要走慌了一瞬,待看到花灵朝她眨眨眼她才稳了稳狂跳的心说了些场面话。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花芷起身张开双臂,不给我一个离别的拥抱吗?喻薇薇抿抿唇,走过去抱住她,一定要再来,希望我也有机会去找你。
花芷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声放心,然后又让她记住食斋两个字,有机会去京城就去那里找她。
谢谢。
喻薇薇低声道谢,要谢的太多,能出口的却也只有这两个字。
花芷更加用力的抱了抱她,再见。
 第五百五十二章局跟着花芷回去的是于木和贾阳以及跟着她从京城过来的八人。
顾晏惜穿一身普通至极的护卫服,手拿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递过来,该走了。
今儿有风,出了门顾晏惜把她的兜帽戴上,扶着人上了马车,先一步上去的芍药在上边拉着,得瑟的朝着晏哥眨眨眼,她可以陪着花花晏哥不可以哦,羡慕吧,嫉妒吧,那也没用哈哈哈!顾晏惜只当看不到她,翻身上马。
撩起窗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还有些陌生的宅子,花芷看向骑马跟在马车旁的人,没关系吗?无事。
顾晏惜看了眼四周温声道,他平时出门都是戴了面具的,眼下又将疤痕遮住了,这就是一张陌生的脸。
花芷也就不在说,她也想和晏惜多相处一会。
倚着窗子看着沐浴在阳光下身披柔光的男人,花芷有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可此时马车已经驶到大街上了,她只得把念头压了下去。
小六那里你有话要带给他吗?有你在我很放心。
顾晏惜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只有她看得见,不要太护着他,有些事得他自己去经历了才能成长,只要不要命,留点血受点伤都没有关系,养在身边乖顺的是狗,而他是狼,需得有点凶性有点本事才能成为头狼。
花芷嘟囔,总觉得你是想说慈母多败儿。
顾晏惜忍笑,他就是这个意思,阿芷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惯孩子,虽然也狠得下心,可自家孩子被欺负那是绝对不行的,小六根基弱,被欺负吃亏都是在所难免,只有他自己反击回去才是他的本事,小孩子打架家长不宜轻易插手,一旦插手性质就不一样了,而且孩子也会自恃倚仗产生惰性,长此以往对小六对阿芷都不利。
小六不是柏林,阿芷需得分清。
小六即便再不凡如今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我们可以放他出去闯,却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了,小孩子就得有一个靠山,有了靠山他才有和人叫板的底气,如果什么都让他自己去扛,还要我们这些大人做什么。
你也不过是在婚嫁之年,尚挽着姑娘发髻哪里就是大人了,顾晏惜心里如此想,面上却应着,你说得对,不过还是得掌着度。
知道。
看到王海纵马过来,花芷歇了这有点奇怪的话头。
王海附耳在顾晏惜耳边说了什么,顾晏惜交待几句,王海匆匆向花芷行了一礼打马离开。
顾晏惜低头,银矿那边发生了大冲突,已经死了七人。
花芷愣住了,怎么会…阿芷,我需得过去。
两人对望一眼,花芷微微点了下头。
花花,我们还走吗?芍药看着若有所思的花花问。
花芷笑了笑,如果走得了的话。
芍药扬眉,从挎包里拿出瓶瓶罐罐折腾起来。
摸摸她的头,花芷安静的看着她动作,直至马车停了下来。
大姑娘,有人送来这个。
于木敲了敲车厢,将一个笔筒放到门口。
花芷瞳孔紧缩,拿起笔筒照喻薇薇所说那边旋开底部,露出里边的纸条,展开来,是一个偌大的请字。
送东西的人呢?是个乞丐,属下没有留下他。
花芷把底部慢慢的旋回去,去喻家。
大姑娘…我不去,喻家一个都活不了。
喻薇薇在自救,却也是在助她,没有喻薇薇几度送来消息,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银子的去向,若是不管她自顾离开,先不说曾向霖必在在前边做了第二手的安排,她这辈子都得背负着愧疚活下去,那太可怕了。
于木不再多话,调转马头朝喻家走去。
芍药往花花身上洒了些药粉,又拿出她绑在腿上的匕首,在上边抹了不知什么液体,待干了后才重又插回去。
做完这些,她撩起窗子看了下外边,又拿出一个瓶子从里倒出一颗圆滚滚的药喂进花花嘴里,然后将瓶子递给了贾阳,都吃一粒。
是。
喻家中门大开,花芷站在台阶下看了眼牌匾,迈步上阶。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里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花芷径直往后院走去,一直走到第三进喻薇薇居住的地方也没见到一个下人,不知是杀了还是关起来了。
脚步不停,一行人走到了门户紧闭的喻薇薇住的院子。
芍药上前推开门,闻了闻手,并没有什么气味。
院子中间,喻薇薇一家三口被绑在那里,喻老爷和夫人垂着头没有动静,喻薇薇嘴巴被布捂住了,看到她眼神亮得吓人,对她又点头又摇头。
花芷过去扯下她嘴上的布,喻薇薇立刻尖着嗓子喊,曾向霖故意的,都是他设的局,他就是要把你们引出来,你快走,快走!既然是设的局,又怎会让我轻易离开。
花芷又给她解了绑,芍药和于木已经将喻老爷和夫人也解开了,芍药还顺手号了个脉,不过是中了蒙汗药,无大碍。
大姑娘果然如传言中聪慧能干。
陌生的男声从屋内传出,阳光下光彩太盛,堂屋内反倒显得昏沉。
花芷看着斯文的称得上俊逸的男人步态悠闲的从里走出,他带着笑,看起来极是友好,连眼神都是真诚的,看起来就像个好人。
然而他并不是。
看来曾公子消息很是灵通。
大姑娘名声如此之盛,不要说金阳,就是极南极北怕是都知晓花家有个能干的大姑娘了。
果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花芷突然就想明白了,他一开始就查实了她的身份,而她和七宿司首领的事在京中也不是秘密,再加上他或许还有别的渠道知道晏惜来了金阳,所以他一直都在布局,针对她和晏惜的局。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曾向霖的目的为何,不惜暴露自己和朝丽族的关系也要布下这个局,他能从中得到什么?便是她和晏惜死在这里,他除了得来皇帝的滔天怒火还能得到什么好处?PS:我决定了,下本要写傻白甜,这书太烧脑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原来如此薇薇,带着你爹娘离开这里。
花芷静静的看向曾向霖,想来曾公子也不会反对。
曾向霖笑眯眯的摇头,很抱歉,我反对。
不着痕迹的一次试探让花芷看出来了一点,他没打算留喻家活口,包括她在内喻家的人都得死,这说明曾向霖并不想自己的真面目被外人知晓,如果仅仅是因为朝丽族的缘故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喻家并不知晓他和朝丽族有关,那么,只可能和她有关,他不想外人知晓她是死在他手里。
花芷突的心头一动,会不会…他是想甩锅给朝丽族?可为什么?怎么想花芷都觉得理由太过牵强,她示意抱夏扶着喻薇薇,于木贾阳背上喻老爷夫妇去堂屋,曾向霖只是笑眼看着,并不阻止。
不一会几人就知道为什么了,从屋里鱼贯出来一众人,个个身材高大,大冷的天也不过穿着一袭汗衫,肌肉鼓涨,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衣衫撑破了。
这不是大庆人。
花芷一眼就确定了,以曾向霖的背景,这些人是朝丽族人。
此时身后也传来动静,院墙之上跃上来十数个持弓而立的弓箭手,同样高壮的身材,就连弓箭看起来都比大庆的要大了许多。
于木几人缓缓往大姑娘身边退,花芷沉静的声音再度传来,去廊下吧,想来曾公子应该不会介意让自己的姨母表妹多活片刻。
大姑娘真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这是同意了,于木几人立刻把那一家三口送到东厢廊下,然后立刻退回到大姑娘身边,将她团团护在中间。
花芷推开护在身前的抱夏,没用,他们占领了制高点,怎么护都是护不住的,如果对方要她的命就绝不会要了抱夏的。
银矿出事是曾公子所为?正是。
看着花芷冷静的样子,曾向霖走过来几步,恶意满满的倾身上前,银矿外边做掩护的石场里共有四十七人,一个不留,毕竟死伤不大一点如何将七宿司首领给支走呢?花芷并没如他所料那般变脸,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无悲无喜,无怒无愤,除了血债,曾公子得到了什么呢?套我的话?曾向霖笑容更明显了,他离花芷更近了,嗅了嗅花芷的脖子,如同野兽以气味来记住人一般,我能得到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多,不过…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便都告诉你如何?道不同不相为谋,曾公子野心勃勃,我却只想吃吃喝喝一辈子。
大姑娘明明有大才,何必埋没了自己。
花芷突然笑了,她懂了,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你所图为何,现在倒是明白了,曾公子的抱负…未免也太大了些。
曾向霖见自己的步步紧逼却没能让花芷后退一步,对花芷已是兴趣更浓,听到她这么说也没多想,哦?大姑娘倒是说说,我的抱负…是什么?把我和晏惜的命留在金阳,之后把锅甩给朝丽族,让世人以为我们是死在朝丽族手里,若再有人在后推动,于公于私大庆都得有所动作,不然人心不稳…曾向霖沉下脸强行打断她的话,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想挑拨离间,大姑娘果然好算计。
花芷此时却退了一步进入保护圈当中,话稳稳传出,之后是什么呢?当然是大庆和朝丽族宣战,金阳远离战线,依然是一座赌城,而一城的赌资大半落入了你手中,你可以发发战争财,可以高高在上的施恩,可以明目张胆的发展己方势力,当大庆和朝丽族两败俱伤时你揭竿而起,这大好河山大概便要姓曾了,该我说曾公子好算计才对。
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虽然匪夷所思却又觉得有道理极了,会被派到大庆腹地来的朝丽族人对大庆官话自是熟悉,他们此时看向曾向霖的眼光已经有些不善了。
曾向霖冷哼一声,若一件事靠上下嘴皮子一磕就成了,我倒是很愿意如大姑娘所说这般去揭竿而起,可惜大姑娘身为女儿家却不知要揭竿而起首先得有竿,我无人无武器,有那个心不是自找死路吗?大姑娘算计是好,可惜算错了。
你有银子。
花芷轻笑出声,莫不是曾公子要告诉我你是圣人,将偌大财富尽皆给了朝丽族?那我倒是要高看曾公子几分了,身为大庆人却将叛国一事做得这般出色。
曾向霖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因为对她感兴趣而和她费口舌,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他退后几步,冷声道:你们若怀疑我之后随你们去查便是,现在,动手。
这话安抚住了朝丽族人,弓箭对准了一行人,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团团围了过来。
这不是花芷经历过的最大的场面,对手却是最不敢小看的,她把披风解开拿在手里,看着曾向霖朗声道:若此时是乱世,你之行事可称之为枭雄,可如今大庆承平,民心安稳,你的行为却是在引战,曾向霖,你不是带百姓过上更好生活的义士,你只是个自私自利的野心家,你,不配活着!而现实是我活着,你却要死了。
曾向霖心里半点涟漪都没有了,所有对花芷的好感都变成了厌恶,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他依旧笑着,眼神却分明兴奋,传闻七宿司的人身手高强,花家大姑娘也有着不错的身手,那我便看一看你能有多不错,放箭。
于木等人四人长鞭,四人长剑,将第一轮箭矢打落。
花芷趁机往东厢跑去,喻家的人在这,她若去了西边,只要她还在乎他们的生死就必得跑过来,到时就被动了,可在外边没一点遮挡也不行。
芍药一脚踢开后边的门,里边的景象让芍药身体发抖,她飞快转过身来捂住阿芷的眼睛。
花芷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坚定的拉开,错身上前,看着里边的惨状胸膛急剧起伏,这是喻家的下人,男人死不瞑目,女人…衣衫不整,血肉模糊。
 第五百五十四章浸了冰的善意喻薇薇喉咙里传出呜呜声,她想大吼,想大叫,嗓子却像被人掐住了,抬手用力给自己一巴掌,她希望这是梦,可脸肿起了半边,紧闭眼睛再睁开后看到的扔是这一副地狱惨景。
她喻家的人不止这些,不止!喻薇薇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半跪着用力推开了另一间厢房的门,冲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一间,又一间,七间厢房,人间炼狱。
扶着墙站起来,喻薇薇眼睛发直的看向曾向霖,哑声道,我才记事的时候娘就说,我是个姑娘没有关系,大姨家有个非常能干的表哥,他不会让我被人欺负了去,可她没有告诉我,如果被能干的表哥欺负了该怎么办,大表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曾向霖冷酷的抬起下巴,如果你一直乖乖的等死,他们都不会死。
为什么我的生命要被你掌控?你让我死我就得去死,你要喻家我就该乖乖拱手送上。
喻薇薇扶着廊柱下阶,完全无惧指着她的弓箭,花芷示意抱夏留下看着喻家夫妇,带着其他人围了上去。
有再多的钱你也只能吃下那么多东西,一个身体只睡得了一张床,只穿得了那么多衣裳,死后便是棺材镶金嵌玉那也是一口棺材,最后黄土一杯,身体不会因为你有钱而没有病痛,时间不会因为你就停着不走,为什么你要为了这些多余的东西填上我喻家百余口人的性命!小小妇人岂会知晓男儿之志,成大事者岂能在意这些小节,要怪,你就怪你爹不该运气那么好的寻到了银矿,怀壁其罪。
我爹寻到银矿去找你合作,将好处生生送上他还送错了?何必多费这些口舌,是也好,非也罢,你们今儿全都留在这吧。
又一轮箭雨袭来,长鞭一一击落,曾向霖一挥手,其他人围了过来,他自己则往后退去。
芍药突然纵身而起,长鞭挥出,将曾向霖卷起扔到了喻薇薇脚下,喻薇薇二话不说从头上拔下簪子就往人最柔软的脖子扎去。
曾向霖大惊,就地一滚就要避开,芍药正在那等着,重又将他踢了回去。
喻薇薇就等着这一刻,人刚滚到她举簪子的手就扬起来了,狠狠的朝他脖子扎去。
这时朝丽族的人也到了,他们不去管曾向霖,硕大的拳头直朝着花芷袭来,芍药等人立刻驰援,就是这一刻,对方将曾向霖拖了出去,脖子上带着喻薇薇的金簪。
曾向霖虽满脑子算计,武力值却是个渣,近些年也顺风顺水没吃过半点苦头,可他挺能忍,便是痛得脸都扭曲了也没有叫一声痛。
近战开始了。
芍药卷起喻薇薇巧劲扔回了廊下,抱夏立刻扶着人退后,可这样无遮无挡的不行,她左右一瞧,不去看屋里的景象,直接拆下了一扇门挡在她们身前,这一年多的坚持练拳别的不说,力气是涨了。
曾向霖躲回了堂屋,花芷等人被团团包围。
芍药将一包药粉扔向空中,一鞭甩过去,药粉漫天飞舞。
不远处的抱夏立刻捂住了喻夫人的口鼻,喻薇薇见状二话不说赶紧一手捂住自己,一手捂住父亲。
就是此时!花芷手中的匕首朝最近的人袭去,那人明明都已经在摇晃了却仍避开了去。
芍药抿唇,这是她重配的药,药效加强了三倍,可朝丽族人却仍旧没倒下,这就是大庆人和朝丽族人体质上的差距。
可到底还是有用的,朝丽族人明显迟钝了,花芷三下攻击能中一下,而她的匕首是啐了毒的,两相结合,反倒是她第一个放倒了敌人。
院墙上的敌人一看不对箭矢更急,几人将长鞭舞得密不透风护花芷无恙,而一旦舞鞭势必顾不上院子里的敌人,便是七宿司的人对上朝丽族也吃力,持剑的几人已经有点吃紧了。
花芷虽说如今身体差了,可长期练拳她力气不足的弱点已经改善了些,再加上她削铁如泥的武器,朝丽族人忌惮她更甚其他人,也是因着她这把啐了毒的武器让对方忌惮,才险险挡住了对方。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然,也无需长久!院墙之上的人被院外的长鞭卷了下去,门被人用力踢开,顾晏惜的长鞭如蛇一般直袭击向阿芷那人的面门,逼得那人不得不退避闪开。
花芷喘了口气,指着堂屋,曾向霖!顾晏惜会意,向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纵身往那头飞跑过去,顾晏惜将阿芷护在身后,看了芍药一眼。
芍药持鞭回到花花身边,于木和贾阳也都退了过来,顾晏惜这才无后顾之忧的攻向还在死撑的敌人。
不用这么多人守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哪里藏着人。
于木带着四人去了。
花芷抬头正欲说话,就看到曾向霖被拎着走了过来,想到厢房的惨景,花芷淡了神情,冷冷的看着终于无法继续摆出笑脸的男人。
曾公子,杀害那些人的时候你可有心软?曾向霖抬起头来,不过成王败寇罢了,何必废话。
对着这些信任你的同胞举起屠刀的时候你可有半分心软?这些人里有侍候过你的,给你引过路的给你奉过茶的,在你得意时给你道过喜的,他们把你当成自己人,你却将他们推向地狱。
不用我推,早晚有一天大家都得在地狱呆着,早死早解脱。
曾向霖五官扭曲,朝丽族潜入大庆已经四十四年,四十四年,不是四年不是十年,是四十四年,满朝文武在干什么?他们在争权夺利,对此事半点不知情,朝丽族找到我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劳,迫不及待的去向袁世方告发,结果呢?我在他们手里生生死死两个月,两个月!你们识人不明昏庸无道,在京城享尽富贵,我为什么要死撑着活受罪?不要和我说以死保清白,谁值得我这么做!花芷有些怔愣,原来这个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冒坏水,他也曾对大庆抱着善念,所以才会去找袁世方,只是,不曾被善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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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五十五章临死前的交易你现在和你痛恨的人有什么区别?顾晏惜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阿芷身上,看向跪于地面面容扭曲的男人,若你有胆量和你痛恨的朝臣去干个天翻地覆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你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心安理得的成了刽子手。
七宿司首领说这种话自然容易,然而你也不过是站在百官的立场,和他们一丘之貉,我去和朝臣干个天翻地覆?哈哈哈,多好听的笑话,我要真这么做只怕边都没挨着就被乱箭射死了吧,你也不必这般恼羞成怒,整个大庆也就一个七宿司有点用,其他人都是废物,以大庆如今的国力朝丽族打过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我等着看到那时他们是不是还能掌着大权,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享尽特权,我等着!顾晏惜感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曾向霖竟一直将喻薇薇扎在她脖子上的那支簪子抓在手里,以不可能更快的速度直直扎进脖子右边动脉,再用力一划,血管破开,血飞溅开来。
芍药飞快上前,检查过后也只能对晏哥摇头,这人没想活,以这流血的速度她止不住,不用多久便会失血而亡,她只能让血流得稍微慢一些。
花芷摸了摸脸上,指尖血红,温热的触感尤在,她心里突然就难受得不得了。
曾向霖也曾是受尽家族宠爱的天之骄子,也曾意气风发的想要让家族更加强盛,可那时的他绝不曾想过以这种方式,从天堂掉落地狱,不过如此。
蹲到曾向霖身边,花芷问眼神溃散的男人,有什么是我能替你做的吗?曾向霖的眼神集中了些,看着面上平静眼睛里却溢出难过的女人片刻,听说大姑娘是个生意人。
是。
正好,我也是,我想和大姑娘做个买卖。
你说。
你保我家人无恙,我告诉你银子的下落。
花芷抬头看了晏惜一眼,点头应下,成交。
曾向霖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有了真切的温度,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的声音都有了力度,我的银子藏在马场,他们的藏在朋口,我费尽心思也只查到这点,具体在哪却是不知。
好,我定护你家人周全。
大姑娘的话我信。
曾向霖转开头去,看着蔚蓝的天空喃喃道,终于不用活着了,真好,下辈子不要做人了…不做人,就不会理解无能是什么滋味,不做人,就不会知道撕心裂肺是一种怎样的痛,不做人,就不会连自己都憎恨自己。
不做人了…不要做人了…芍药看他眼里没了神采一探脉膊,抬头道:走了。
花芷低头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片刻,抬手抚上他的眼睛,停顿片刻拿开手时眼睛合上了。
诛连罪是所有律法里最不人道的罪名,曾向霖犯下的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他的罪应该由他自己承受,家人何辜,将无辜的人砍头,和他曾向霖又有何区别。
就如她花家,因为祖父之故牵连如此之广,刚刚十岁出头的孩子被人生生从温室里拉出来扔到极寒之地,稚子何辜。
顾晏惜拉起她退离这血腥之地,他交待的东西很有用,我会让他将功赎罪,不祸及家人。
花芷抓着他的衣襟低下头去,我任性了。
你若不应他我才会觉得奇怪。
他的阿芷有着天底下最柔软的心,阿芷,你需得再留几日。
花芷抬头。
顾晏惜神情无奈,曾向霖此举太过突然,等于是把金阳的盖子一下给掀开了,我准备不足,金阳需得要你来帮忙稳定,我要尽快赶去朋口。
可我只是个女人,名不正言不顺,没人会听我的。
顾晏惜把自己代表七宿司首领的令牌放到她手心,别贬低自己,阿芷,你会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我知道了。
花芷抿了抿唇,点头应下,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曾向霖倒了,朱令跑不了,正是大清洗的好时机,麻将和纸牌刚出现不久,让他们从此不玩不可能,却能好生引导,堵不如疏,让他们将赌变成玩,性质不同了,心态也就变了。
顾晏惜笑着摸了摸她的后颈窝,不着痕迹的亲昵了下,一直有盯着曾向霖身边的人,他们这次动作大,朝丽族的藏身地点已经找到了,王海带着人去了那边,这次应该能清理得干净些,只是不知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我得尽快动身,不能让朝丽族那边得到消息提前转移。
青柳营那边呢?我让人去给陆将军送信了,不用多久他就会过来,这么大的功劳我不能独自吞下,不过军队不能入城,只能在城外震慑,且将军无管事之权,万事还是得你拿主意。
花芷想了想,你再和陆将军说一声,让他选一百精兵给我,你把七宿司的人都带走,包括芍药。
不行…必须行。
花芷打断他,你此番前去朋口对上的是朝丽族,藏银之地,还不知他们有多少人驻守在那里,必须带足人手。
顾晏惜自是知道阿芷说得有道理,可是,芍药得留下。
花芷把一直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的芍药拉到身边,之前撒的那个药粉和之前的有何不同?药效是原来的三倍。
可三倍仍没能将朝丽族放倒,却也让他们动作迟缓,反应不及。
花芷定定的看向晏惜,有芍药跟去,等于是削弱了朝丽族人的战力,她必须去。
阿芷,金阳并不是就没有危机了,你的身边怎能无人。
于木和贾阳留下。
不够,再留下四人。
顾晏惜头一次在阿芷面前寸步不让,事关性命,他不敢让。
花芷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就软了声调,军队围城,晏惜你该相信这种情况下就算再胆大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里是金阳,大庆的小京城,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自己的人中间,可你不是,你若不应我,我只能跟你前去。
顾晏惜一时间有些气笑不得,为了说服他阿芷这是连美人计攻心计都用上了?可他也得承认阿芷这话有道理,而且阿芷从来也都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真要犯到她手里,被收拾的还不知道是谁。
这么一想顾晏惜也就放心了些,点头道:好,依你。
 第五百五十六章我是花芷匆匆安排好,顾晏惜便带着人离开了,王海那边情况不明,他需得立刻赶过去,还有朋口那边也耽误不得,连分别的话都没时间多说几句。
芍药匆匆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塞到花花手里,说了句味道大的是喻老爷的就追着晏哥跑了出去。
目送两人走过拐角再也不见,花芷转过身来就看到喻薇薇怔怔的看着自己,笑了笑,花芷走到她面前,我说过等时机到了会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是花芷,花灵是家妹的名字。
曾向霖说你是花家大姑娘…我是,你也知道我?喻薇薇神情似笑似哭,大姑娘之名早已传开,金阳离京城如此近怎会不知,竟真的是你!被人当面说什么名扬天下并不是好的体验,至少对花芷来说不是,她尴尬的抿了抿头发,问,有怀疑过?在那天晚上你来找过我后便有怀疑过,姓花,京城来的,还这么厉害,和传言中的花家大姑娘很合得上,只是不敢肯定,怕是自己想多了。
喻薇薇捂住脸哽声道:就是想着你可能是花家大姑娘我才会这么信你。
我倒不知我有这么大说服力。
花芷失笑,把帕子放到她手心,你可知齐秋在哪里?喻薇薇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知道,他突然和吴叔说要和家里下人说点事,我想知道他要干什么便让吴叔照做,没想到人刚到齐曾向霖就带着人来了,我爹和我娘在他手里,他们把下人分开关到厢房,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只是昏过去了,或者只是被关起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哪里能想到…能想到竟然…喻薇薇蹲下去呜呜的哭出声来,那些都是下人没错,可喻家人口简单,吴叔等于是她半个亲人,小桃跟她一起长大,林嬷嬷是她的奶嬷嬷,她从小吃苏嬷嬷做的饭长大…可她们都没了,没了。
花芷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把人拉起来,将她转过身去对着还依偎着坐在地上昏迷着的喻老爷夫妇,你没有时间难过,薇薇,喻家需要你。
将芍药给自己的瓶子拿出来,花芷打开闻了闻,将其中一个递过去,解药,吃了。
喻薇薇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半点不曾迟疑。
花芷笑了笑,语气更温软了些,这个是你爹的,我马上要离开去忙,你家现在这种情况需得人帮手,你可有信得过的人?我想请你帮忙给我外祖送个信,我需得向他借人。
可在金阳?在,城南秦家。
花芷点点头,你立刻去写信,我让人送去。
喻薇薇二话不说,看了还在地上坐着的爹娘一眼飞快冲回屋去。
花芷拢了拢披风,察觉有异低头一瞧才发现这是晏惜的,自己的丢在地上,沾着泥溅着血,没法再穿了。
深深低下头去,依稀还能闻到晏惜身上的冷香,想着他此番可能遇上的危险花芷想,便是不能和他一起抗敌,至少要打理好他的大后方。
于木。
属下在。
花芷把令牌递过去,接管金阳,关城门,将金阳所有官员拘于府衙,另,派府兵守住曾家,许进不许出,叫人沿城喊话,城中百姓各归各家,外地人回到落脚地,城外百姓集于东市,短时间内,我要一个无人走动的金阳,若有人不服,打得他服!是。
此时,喻薇薇拿着墨迹未干的信出来,她甚至都没装进信封,边吹着墨迹就要走过来,抬头看到花芷在处事她识趣的停下脚步。
花芷没注意到她,抄没朱家,单独审问朱令,尽可能多的挖点东西出来,还有,派个人去城门外等着,陆将军到了请他立刻派兵包围马场,精兵一百少了,我要精兵五百,到时你留下三百听用。
是。
花芷重新把头埋到披风里片刻,抬头继续吩咐,贾阳,把齐秋找出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绝不能让他有给朝丽族送消息的机会。
贾阳摇头,主子有吩咐,属下和于木必得有一人在您身边护卫。
若让齐秋找到机会送出消息,晏惜对上的就是做好了准备的朝丽族,一方长途跋涉,一方养精蓄锐,你认为谁会吃亏?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多想,七宿司在大庆论身手可以横着走,可和朝丽族对上,一扛二就很吃力了。
花芷转过身去示意喻薇薇过来,芍药给我留了点护身的东西,就是对上朝丽族我也敢一战。
贾阳一听就放心了些,芍药的水平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躬身一礼,飞快离开,虽说大姑娘如今也是他们的主子,可在他心里仍是世子更加重要,事关世子安危,他不敢大意。
接过喻薇薇的信,花芷看也不看直接给了于木,这里离彭家不远,借他家的人手跑一趟,在精兵进城之前,你可先从彭家抽调几人用着。
是。
见大姑娘没有了其他吩咐,于木这才转身离开。
花芷走到廊下,弯腰扶起了喻夫人,看了抱夏一眼,抱夏会意去扶喻老爷,喻薇薇忙过去帮忙,她爹个子高,便是剩了把骨头那也是很有些份量的。
花…大姑娘,麻烦将我娘扶到我房间去。
又是大姑娘啊,花芷无奈,会不会再过些年小辈们都要以为她姓大名姑娘了。
可她也没有纠正,喻薇薇现在要的不是朋友,而是比她厉害的能给她做主的人,既然把她当成了这个角色,她接下便是。
将两人放回床上,花芷看着给两老盖被子的喻薇薇问,曾向霖失踪两个月的事你可知晓?虽然那时还年幼,但我记得那时的说法不是失踪,是他出门未如期归来,回来后大病一场,据说是那次大病伤了根本,这些年表嫂一直没有孩子,他也没有妾室。
喻薇薇面容有些悲伤,在很多年里,大表哥就是她在喻家的底气,她和曾家也一直极为亲近,渐渐知事后她不知有多羡慕表嫂,这世间,她知道的不收妾室的男人只有大表哥一个,她还曾经想过要找一个大表哥那样的夫君,可是真相却如此伤人。
PS:虽然很像找理由,但第二章确实写出来了,没修,明天三更第五百五十七章漏网之鱼花芷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曾向霖回来后也不曾说过什么?喻薇薇想了想,摇头,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用心记着的事,就印象中来说是没有的,也没有从娘那里听到过什么。
所以遭遇那么大的变故后曾向霖是一个人一声不吭扛下来的,他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能帮到他,所以其实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黑化,当他的全世界都黑了,他凭什么还要做白的那个?可喻家百余口人何辜。
想到喻家如今的惨景,再看着眼前喻薇薇强作坚强的模样,花芷叹了口气,拢了拢披风道:我等会要去趟曾家,你可有话要问他们?喻薇薇沉默片刻,我想知道曾向霖对喻家做的事大姨和姨父可知晓。
好。
握了握她的手,花芷转身离开。
喻薇薇跟着她走出门,送人到院中,正欲道声别就见花芷突的转过身来用力将抱夏往后一推,抱夏后退之下撞上她,遂不及防之下她后退几步被廊下台阶绊倒在地,紧接着抱夏摔在身上,很疼,可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男人,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花芷没想到真有漏网之鱼,推开抱夏后她就地一滚狼狈的避开对方的拳头,边把过长的披风解开朝着抱夏所在的地方扔过去,这个当口她仍然不希望晏惜的披风弄脏了。
看不到披风是不是被捡起来了,在对方的逼近中她取出匕首就是一击,对方不得不敛了攻势,她给自己争取了喘息之机。
然后对方显然并不打算给她做好准备的机会,又攻了过来。
花芷弓腰闪躲,匕首迎着对方的拳头而去,对方再避,她再逼近,转守为攻。
朝丽族人擅长马背上使长刀,战场上两军相遇时这曾是大庆的恶梦,而平日里他们则更喜用拳头,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让他们兴奋。
花芷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另一只手已经摸了药粉在手,在再次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时她扬手,立住脚步强受了对方一拳,同时药粉罩了对方满头满脸。
左肩疼得像是骨头都碎了一般,花芷咬住牙,趁着这个机会反攻回去,这毒药药性极强,饶是以朝丽族人的身体也头昏眼花起来,匕首迎面攻来,他知道要避开可身体却反应不过来,而疼痛感却并没有延迟。
一招得手,花芷抓着匕首一旋再拔出,顿时血流如柱,在对方拳头攻出来之前她往旁边一移,再一匕首扎到他脖子上,朝丽族男人也动了,他一脚踢在花芷身上,花芷被狠狠踢出去,而此时,不知何时潜到男人身后的抱夏双手抱着匕首用力朝着男人的后颈窝扎下去。
如野兽一般,男人朝天怒吼一声,转过身来一拳将抱夏打出老远,抱夏也聪明,在扎下去之后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匕首拔了出来,人飞出去手也没松开,她不能留下匕首给敌人,让他有武器对付小姐。
这时花芷的攻击到了,她抓紧晏惜给她量身打造的匕首从男人的后颈用力一划,男人当即低下头去,不是躲避,而是整个后颈深深划开,头和后边脖子完全断开了,血喷涌而出,男人迟缓的转过身来,头动了动却没能抬起来,趁他病要他命,花芷飞快将匕首送进了男人胸口再用力一搅,然后拔出匕首就地一滚离男人远了些。
花芷急促的呼吸着,弓着身体摆出可攻可守的姿势。
大股鲜血从男人胸膛上的伤口流出,男人缓慢的往前走了两步,小山一般的身躯终于扑倒在地。
花芷抬头看了眼抱夏那边,见喻薇薇已经将人扶着坐下了,她也散了那口气,急促的呼吸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以为这次能幸免受伤,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得开,不过倒是没流血,花芷自嘲,她大概是柯南附体的灾难体质。
喻薇薇扶着抱夏过来,小姐,您怎么样?痛。
边摸着骨头确认有没有断,花芷边问,你呢?婢子无事。
明明吐了一大口血的抱夏笑着,能帮上小姐的忙真是太好了,每次都要被小姐保护,小姐受伤她却安危无恙的感觉太差劲了。
喻薇薇眼神复杂的看着两人,起身道:我去请大夫。
全城戒严了,你去哪请,骨头应是没断,痛是痛,应是无大碍。
花芷左手垂着,右手拿匕首抵着地面借力站起来,喻薇薇和抱夏忙齐齐去扶。
花芷看向抱夏,还撑得住吗?全身上下哪哪都疼,抱夏却用力点头,婢子撑得住。
花芷本是想将她留在喻家,听她这么说便算了,走吧,去曾家。
是。
喻薇薇看着花芷僵硬垂着的手臂和抱夏血迹尤在的嘴角,心里那股泄了的气一点点的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同是女人,连大姑娘身边的婢女都这么能干,没道理她连个婢女都比不上。
目送两人出了院子,喻薇薇转身回屋,她有很多事要做。
主仆两人出了喻家,却见马车仍停在原地。
幸好婢子会驾马车。
抱夏笑着扶小姐上了马车,自己在车架上坐了朝空中甩了甩马鞭,驾。
马车缓缓跑起来,花芷看不到的地方,抱夏轻轻揉着之前伤到的地方,痛得厉害,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发生声音,小姐那么重刀伤的时候都熬得住,她这点伤算什么。
抱夏。
是,小姐。
抱夏忙收敛好神情回头,看到小姐伸出来的手心中托着一颗药丸。
吃下去。
…是。
花芷退回车厢,解开衣襟把左边的层层衣服拉下来看了看肩膀,整个肩膀一片乌青。
她从一堆药包里找出一包辩了辩上面的字,打开将药粉倒到右手掌心,然后捂到左边肩膀上用力按揉,芍药说过这药粉效果好,但是需得揉进皮肤里去,抱夏怕是伤得也不轻,一会得叫她进来也用点。
想到芍药花芷就想到了晏惜,心里不可避免的担心起来,花静岩曾留下许多墨宝,其中就有着重描述和朝丽族大战时的事,她对朝丽族的凶猛有一个非常鲜明的认知,而现在的大庆将士比开国时已弱了太多。
第五百五十八章上曾家想着这些花芷的心就直往下沉,晏惜能坐稳七宿司首领之位身手自是没得说,可他这样的人整个大庆有几个?双拳难敌四手,她无法不担心。
而且朝丽族潜藏在大庆如此之久,恐怕早就琢磨他许多年了,有心算无心,晏惜未必就能占到便宜。
不想心下尚安,一想就恨不得也跟上去,她身手是不及许多人,可她脑子里有另一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识,说不定就能用得上呢?有时候并不需要她一定什么都会,只要她提出一个观念,一个可能,自有擅长这方面的人去补足,她只要做那个引子就好。
闭上眼睛忍下这种冲动,花芷手下更用力,疼得她直咧嘴,好半会后肩膀才松快了些。
穿好衣裳,花芷把抱夏换进去上药,自己坐到了车架上,她不会架马车,可让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曾家近在眼前,此时于木派的府兵已经到了,曾家被团团包围。
满城戒严的情况下花芷这辆没有家族徽章的马车格外打眼,看到着一身制式衣服的人过来,花芷下了马车。
可是大姑娘?是我。
花芷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于木应是猜到了她会过来。
属下李河,见过大姑娘。
李河眼角余光扫过这个被接掌金阳的上官敬着的姑娘,恭敬的继续道:大人交待,如果见到您让属下跟随在侧。
花芷点点头没拒绝这份心意,曾家的人可都在?属下不知。
李河解释道:大人有令,围住曾家即可,其余事等您来了再听您安排。
这样也好,花芷迈步往曾家走去,其他府兵都有眼色,看上峰如此敬着也都夹紧了尾巴,低头让出一条路来。
曾家大门紧闭,花芷礼貌的扣住门环敲了三响。
一会后,又是三响。
片刻,再是三响。
此时门终于从里打开,迎在那里的却是久未露面的曾老太爷曾新瑜,他被曾向言搀着,眼神平静,老夫走得慢,应门迟了。
花芷浅浅一礼,花家女,花芷。
曾向言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未说。
曾新瑜也不看外边包围曾家的府兵,看着花芷笑容很是和煦,百闻不如一见,大姑娘不愧花氏这个姓氏。
让您笑话了。
花家何其幸运。
曾新瑜让开身子肃手相请。
花芷跨过门槛便停下脚步,您请。
曾新瑜也就不客气的率先而行,花芷落后半步跟在身侧,一路走来,见庭院深深树木成荫,见假山流水潺潺,明明灭顶之灾已至,丫鬟下人便是脸上有惊慌害怕,却各尽己职并无乱象。
这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家族,也是数代积攒才有今日之底蕴,可惜了。
一行人在正屋分宾主落座,丫鬟奉茶后无声的退至一旁。
花芷端起茶盏礼貌性的沾了沾唇便放下,她起身朝着曾向言这个算得上被她利用了一遭的男人福了一福,之前未曾实言,请曾公子见谅。
曾向言笑得惨烈,大姑娘无需如此,我仔细想过,你并非成心接近我,对我亦不曾有过蒙骗,便是到后边顺水推舟了也是因为金阳真的有问题,而令弟不过是跟着我了解了金阳,却不曾从我这里套过话打听过什么事,我要如何怪罪。
虽然事实如此,可对金阳的第一步了解正是从这人开始,整个金阳她也只对这个曾家二爷有些许愧疚之情,这些却无须用语言来强调了。
又福了一福,花芷坐回去看向坐在上首的曾新瑜,能否请曾家大夫人前来,我有话要问她。
大姑娘要见自是可以。
曾新瑜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欠身离开,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前来我还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刻意针对我曾家,花家的人我却是信得过。
蒙您看重。
花芷身体微微前倾欠身一礼,话语上却无半分客气,首先我想问您,曾向霖叛国之事您可知晓?曾家父子齐齐一愣,曾向言猛的站了起来,大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大哥怎可能会叛国?花芷相信自己的眼光,眼前这两人是真不知晓曾向霖这些年所为,曾向霖便是黑了心,对家人也是维护的。
拢了拢披风,无意识的低头轻轻嗅了嗅,花芷抬头道:曾家大公子不但替朝丽族卖命,还有谋逆之心,此前已伏诛。
曾新瑜身体晃了晃,他死死抠住椅子扶手用力咬住舌尖提醒自己别倒下去,推开次子的搀扶,他眼神灼灼的看向花芷,霖儿私自开采银矿之事我知晓几分,也曾提醒过他会招人眼红,曾家被围,老夫以为是和此事有关,却原来…深深吸了口气,曾新瑜哑声问,霖儿…叛国谋逆,大姑娘可有证据?判他有罪的,是七宿司。
花芷先将七宿司抛出来定死这个罪名,看父子俩如灰的脸色继续道:曾向霖以银矿外采石场四十余人的性命为代价将七宿司首领引走,又用喻薇薇为饵威胁我前往喻家,以朝丽族人设伏,欲设局将我俩的死嫁娲朝丽族,引起两国战事,您若不信可去喻家一观,朝丽族人光从外表也能认得出来,不过曾老爷大概还能看到另一番修罗景。
花芷垂下视线,喻家除三个主子,鸡犬未留。
喻,喻家?喻老爷的病并非病,而是毒,喻薇薇的夫君齐秋也是曾向霖的人,喻薇薇成亲后没几日便被下了毒,吞下银矿不够,他并未打算留下那一家三口的命,就是您,也未必就是病。
本来悲痛欲绝的人听到最后一句突的就愣住了,不是病?他受这头疼困扰多年,每每疼得撞墙时都恨不得死了才好,现在却说不是病?曾向言起身深深一躬,请大姑娘将话说清楚,我爹究竟是怎么了?我不是大夫,只是略有些猜测,至于具体是何情况得等我的人来了方知晓,此事后议。
花芷看向父子两人,和你们说这些只是让你们知晓,我们没有冤枉曾向霖,他死得并不冤屈。
第五百五十九章两本帐册叛国、谋逆,都是夷族的大罪,可府兵却只是围而不入,这是不是说明…曾新瑜站起身来抱拳一礼,长子罪不可赦,老夫和老妻教子无方愿同罪,只是幼子从不曾参与家中事务,请大姑娘指条明路救他一命。
爹…闭嘴。
曾向言咬住下唇,头一次嫌弃自己太过没用,他什么都做不了,连怎么替家人脱罪都不知道。
曾家家风其实是正的,花芷再次觉得可惜了,她跟着站起来,道:曾家大公子临死前和我做了桩交易,以他这些年所藏私银换家人平安,七宿司首领应了,可曾老爷也该知晓一旦和叛国谋逆扯上关系,要从中摘出来并不容易。
曾新瑜心稳了,再也撑不住扶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的坐了下去,便是伤筋动骨,便是失去所有,只要人保住了就有重头再来的可能。
需要我曾家做什么,大姑娘请吩咐。
不敢言吩咐,曾家大公子和朝丽族来往多年,我想搜他的书房、寝居等等他平时去得多的地方,便是有一点点收获于大庆来说也是有利的,冒犯之处还请曾老爷理解。
老夫理解,事关朝丽族,再谨慎都不为过。
花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一轮大招把人打懵了,后边的安排就得跟着她的节奏走了。
也请二位想一想,曾家大公子可有和你们说过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话,这些都是线索。
花芷回头看向等在那里的管家,大夫人可来了?是。
管家让开身,外边一身白衣面容素净的女子正要进来,花芷却起了身,请曾老爷给我一个安静的房间,我想和大夫人单独说说话。
曾老爷看了大儿媳一眼,见她没有半点反应只得道:管家,你带大姑娘过去那边小花厅。
是。
大夫人一路沉默,便是屋中只剩两人也没有开口。
花芷也不意外,做为枕边人,曾家父子不知的她未必不知,她也不着急,慢慢在心里梳理金阳桩桩件件的事,好一会后才听到对面的女人轻声问,他死了吗?死了。
女人面容出乎预料的平静,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似的。
他昨儿一晚未睡,我陪着他,听他说了很多话,大概以往一年都说不了这么多,有些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却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我穿着什么衣裳,记得我戴了一对绿翠耳环,记得我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我们成亲时他背我我紧张的掐着他脖子…他都记得。
大夫人甚至笑了,带着点幸福的娇羞的还能看出些少女意味的笑,很好看,花芷觉得曾向霖一定是极爱看的。
我过门三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婆婆往屋里塞了好几个丫鬟,个顶个的漂亮,我也做好了给他纳妾的准备,可他把人都给送了回去,他说屋子太小,只装得下一个媳妇,我当时幸福得啊,觉得全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比我更幸运了。
花芷安静的聆听,并不打断她。
他不甘心困于金阳,他想去京城,他说小京城永远都只能是小京城,成不了真正的京城,他决定去一趟京城看看,他那么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哪里能想到等着他的是炼狱,我们只以为他是被事情耽搁了才会回得晚了些,回来后他大病一场也只以为他是累的,只有我知道他全身是伤,除了脸身上没一块好肉,连…那里都血肉模糊,从那之后我们便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了,他伤到了根本。
大夫人低下头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后来他在外边做了些什么事我不知道,他不曾和我说过,我也不问,只是和以前一样做他的妻子,爱他敬他,他累了时抱抱他,喝酒时给他夹菜,难过时和他靠在一起,这是我仅仅能做的,外边的事帮不上他一点忙。
大夫人看过来,会和你说这些,是今儿一早他离开时和我说如果他没回来,登门的是一个叫花芷的姑娘就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说,还有这个,是他让我给你的,我之前一直在丫鬟洗扫的院子,帐本都绑上石头了,如果来的不是你,我会将之沉了井。
花芷接过大夫人递来的两本册子翻了翻,上面这本是帐本,记载着这几年他贿赂过的官员和数目,有这本东西就好定罪了。
而另一本…花芷越看越心惊,这竟是一本涉及整个金阳的帐本,金阳城每年产出多少银子,多少进了官员口袋,多少他得了,多少世家分了,朝丽族又从他这里得到了多少列得清清楚楚!摸着这本还带着体温的帐册,花芷看向大夫人,他可有所求?大夫人摇摇头,他只说他的东西都在马场,有用的没用的都在那里。
知道了。
花芷低头看着帐本,曾向霖或许是真的被逼出了野心,也是真的希望大庆和朝丽族对上拼个你死我活,可从帐本的准备上也可看出他对今日之事并没有多少把握,也看得出来他…很有心,他心里对大庆到底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我和他做了交易,答应他会保住曾家,大夫人请节哀。
我听他的安排。
既然说东西都在马场,花芷也就不在曾家做无用功了,她起身准备离开,看着像是失了三魂六魄的大夫人,她终是有些不忍,我会派人将大公子送回来。
大夫人抬起头来,眼里渐渐有了神采,她起身朝着花芷深深一福。
花芷受了她的礼,温声道:曾家祖藉哪里?承平县。
金阳已无曾家立足之地,等此间事了曾家举家迁回承平吧,替他守灵也好,替他侍候家人也罢,都得人活着才能做这些。
大夫人怔怔的抬头,她是没打算活了,无儿女牵绊,家中爹娘有哥嫂照顾,她没了活着的理由,曾家人顾不上她,却被一个外人看了出来。
替夫君活着吗?是啊,得替夫君活着,公婆体弱,年纪也大了,还有个未成家的小叔,她若走了,家里这些事得谁来操持?她也需得再活几年才行,等小叔成亲吧,就让夫君再等她几年。
大夫人又是一福,笑着抬头,多谢姑娘提醒。
花芷回了礼,转身出屋。
第五百六十章再入马场(1)曾向言等在院子里,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着款款走近的女子,他不是没有觉得花姑娘和旁的女人不同,她的气度,她便是玩乐时也不失冷静的表现,她的兄弟对她的真心敬爱,这都在在的说明着问题。
可天下女子这么多,谁又规定了一定要千人一面呢?曾公子。
曾向言定定的看着花芷,眼里带着微末的希冀,我大哥他…真的叛国了吗?是。
花芷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答案,他帮着朝丽族将金阳打造成一个赌城,所得银子源源不绝的送往朝丽族,这等于是增加了朝丽族起战的本钱,我们没有冤枉他,他确实是叛了国,也确实是伏了诛。
曾向言鼻子一酸,眼眶立刻泛了红,那个总是会给他找来各种各样美酒的兄长是真的做错了事,也是真的没有了。
可他心中仍有热血。
花芷举了举手中的帐本,这就是他对大庆的一片心,有这两本帐本,我定能将曾家其他人从这事里摘出来。
曾向言知道自己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双手相扣,深深弯下腰去。
花芷避开不受他的大礼,这是我和你大哥的交易,他已经付过代价了,曾家关门闭户静候处置吧。
说完话,花芷越过他往外走去,外边还一大摊子事,她不能再耽搁了。
大姑娘。
曾向言转过身来,我想冒昧问一句,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小孩真是你兄弟吗?是或不是,对曾公子来说重要吗?不重要,我只是…突然有点想知道。
花芷转过身来看着再不如初见时洒脱肆意的青年公子,他是当朝六皇子殿下。
曾向言瞳孔紧缩,这是他没想到的答案,竟是六皇子吗?看着却和普通世子家也没有区别,而身为皇子却对大姑娘如此尊敬,这其中…我是他的先生。
花芷打断他脑中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对你观感很好,曾说你宜相交,若非身份不便,他很想和你交个朋友。
曾向言苦笑,大姑娘无需如此说话哄骗我。
我何用哄骗你,曾家小公子生性洒脱,遇事拎得清,有自己的坚持和底限,这本就是极为难得之事,希望小公子不会因家中变故而有所改变,想来这也是大公子所期盼。
微一裣身,花芷转身大步离开,再不多做停留。
曾向言站在那里许久,许久,然后捂住脸似哭似笑,他的好日子结束了,他的人生,从这里真正开始了。
大门重重的打开,很快又重重的合上,花芷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台阶下的士兵,兵和兵也是不一样的,府兵气势明显要弱了许多。
站在最前边的小将迎上前来,末将刘正领命前来。
花芷点点头,陆将军可是去了马场?是。
花芷扶着抱夏的手上了马车,银矿那边情况如何?采石场共死了二十一人,银矿里藏了十四个朝丽族人,如今皆已伏诛。
我方死伤如何?刘正顿了顿,死六十七人,二十九人受伤,两个副将重伤。
这就是差距,花芷毫不意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而且,七宿司的人赶到了?是,若非七宿司的人来得及时,我们未必能将人全部拦住,且死伤会远不止这些。
刘正越说越小声,一直就听说朝丽族厉害,可亲眼见着了才知道这个厉害到了怎样的地步,那样的勇猛,让人腿软。
知道了那边的情况花芷也就不多问,吩咐道:留下一半的人在城中配合贾阳抓捕齐秋,再地毯式清一遍,以免再有漏网之鱼,其他人跟我去马场。
是。
去安排人手之前刘正悄悄抬头看了发号施令的人一眼,未见到人之前他心里还在腹诽,听令一个女人,还不知道会被命令去干些什么,可事实出乎他预料,这个人并没有胡来,问题问到了点上,命令也挺是那么回事,那气势瞧着竟是足得很,希望这不是昙花一现。
马车里,花芷把自己埋进晏惜的披风里,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的放空片刻,一会后才拿起帐本细细看起来。
从这个帐本上来看,金阳大半世家大族都深陷其中,可以他们的人精程度她不信他们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不过是得了好处并不想深究罢了。
看着后边那巨大的数目,花芷合上册子,挺好,养肥了可以宰了。
此时的马场一片风声鹤唳,再不见半点平日的喧哗热闹,任谁玩得好好的突然被盔甲着身的陆将军领着青柳营的将士团团围住心里也要慌上一慌。
今儿正是赛马的日子,看台上站满了人,男人还能强撑着不泄了那口气,女人已经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陆将军以前和这些人也是有来往的,可自从出了袁世方的事,他先被七宿司首领给收拾了,之后又被皇上明旨一通训斥,他就再不敢大意,这大半年来倒是练兵的日子多了不少。
想到之前在银矿的事,陆将军心情更差了,哪里还愿意搭理看台上那些曾经的熟人,他的黑脸也成功的让那些试图走门路的人噤了声。
一时间,素来热闹的马场鸦雀无声,这种过份安静的气氛让马也受了影响,时不时长嘶一声,不安的踩着小碎步不停的在原地打转。
这种情况下,花芷的马车就显得极为打眼。
陆将军眯了眯眼,想到七宿司首领临走时说过的花芷的一切决定都可代表他,他把轻视压下去,换了个还算和煦的表情。
花芷下马车后先是环视一圈,然后走到陆将军面前福身一礼,小女花芷,见过陆将军。
这恭敬的态度让陆佩瑜心里舒坦不少,他抬手虚扶,愧受了。
花芷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看不上她的意味,只是将本打算拿出来的帐本重又往回收了收,当没这回事,小女要见一见马场管事。
陆将军看了副将一眼,副将会意,伸手相请,马场的所有管事小厮都在这边,姑娘请跟末将来。
见陆将军没有打算一起前去的意思,花芷也不多说什么,跟着副将往看台下边走去,那里有几间屋子。
第五百六十一章一环扣一环走到看台下时花芷停下脚步抬起头,她看到了好几张脸熟的面孔,他们惊疑,警惕,甚至隐隐露出排斥的意味,金阳的公子小姐们其实比任何地方都抱团,也比京城都更排外。
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抬步继续往前。
屋里光线不好,白天也需得点着油灯,花芷站在门口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副将解释道:这两人便是这马场的内外管事,其他人关在另一间屋内。
花芷点点头,突的转身出屋,带一个人出来。
尚算年轻的副将耸耸肩,随意点了一个朝着门口指了指。
被点到的人战战兢兢出了屋,屋里呆久了,一从阴影处出来就被阳光刺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李河是个有眼色的,在抱夏正准备去给小姐搬椅子时就看到他长手长脚的已经搬着过来了,她道了谢,接过来放到小姐身后,扶着小姐坐下。
陆佩瑜瞧着这作派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角,他想看看这被七宿司首领赋予重权的人有什么本事,慢慢踱了过来。
花芷看向面前低着头神情极为紧张的人,温声问,你是马场的内管事还是外管事?回,回姑娘话,小的是外管事。
平日里做些什么?就是,就是带着人侍候来马场的客人,一些琐事也归小的。
花芷点点头,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你是曾家的人?小的是曾家的下人,自打有了马场后小的小的就在这里了。
七宿司你可知晓?下人偷偷看了姑娘一眼,然后又深深的埋下头去,小的,小的听说过。
曾家大公子已伏诛,我代表七宿司来问你一些问题,你需得如实回答。
下人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小的,小的不敢说假话。
目的达成,花芷也就不再吓他,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平时这里可有高高壮壮眼生的人来过?曾向霖可有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马场可有什么不寻常?另外,你可知这马场的马是从什么渠道来的?陆佩瑜放下了环胸的手,往前走近一步,耳朵竖了起来。
下人吞了口口水,紧张显而易见,说话也极为谨慎,生怕说错,高高壮壮的人小的,小的见过多次,他们会在没有赛马的日子过来马场,有时候是骑着马比赛,有时候则是来给马看病,他们对马很了解,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所以马场到目前为止没有死过一匹马,对了,马也是他们送来的。
察觉到自己说得太高兴了,小管事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每次他们来了大公子都会亲自跟着,不让任何人近身侍候,有一回有个下人自作主张上前奉茶,大公子当场就给了他十鞭,脸都伤了,并让他离开了马场,后来,后来小的打听过,那人被打发去了庄子上。
小管事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其实小的们都知道大公子是为了保护我们,那些人…很凶,小的曾亲眼见到他们对大公子都挥过鞭子,大公子,大公子待小的们都很好。
花芷觉得他应该是想说大公子是好人,可因为她搬出了七宿司,又说曾向霖已伏诛他才将说出口的话改了。
是啊,一个会护着下人的主子怎么能说不好呢?他们来得很勤?也不算勤,一个月会来一两次。
花芷沉吟片刻,你算一算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他们有时候来的人一样,有时候不一样…你大概算一算。
花芷身体微微前倾,好好回想一下,这件事很重要。
管事连忙点头,侧过身去倒着手指头开始算。
花芷起身往屋子走去,屋里只剩另一个管事,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把之前说的身份又说了一次,从心里上给足对方压力,然后便道:你负责管哪些事?小的斗胆请问一句,您可是姓花?花芷心头一动,是,我是花芷。
小的斗胆想再问姑娘一声,之前可有去过曾家?花芷心里迅速闪过许多念头,她把两本帐本拿了出来,你是想问我可有拿到这两样东西吗?管事跪了下去朝着花芷磕了一个头,然后他看向花芷身后的人。
花芷回头,看到陆将军也进来了,他们都可信。
小的冒犯了,大公子有吩咐,若马场出事,来者是一位姓花的姑娘便需知无不言,还让小的把这个给您。
管事跪行几步到屋中的桌子旁边,把桌子放倒在地,按住其中一个桌腿用力扯出个寸许厚的木塞子,里边竟是中空的,管事伸手进去摸索片刻,从里取出一份卷着的纸来,他双手奉给花芷。
花芷沉默着接过来,对曾向霖对家人的维护之心有多强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不论这上边记载的是什么,这一环扣一环,如果她没有因为回护曾家而亲自登门问询曾家人,她就不会从大夫人手里得到那两本帐册,如果没有拿到那两本帐册,这个管事也不会把这东西找出来给她。
这是曾向霖对家人最深沉的爱,亦是对她践喏的回馈。
纸有薄薄两张,花芷把边边角角一点点摊平,印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一封惊得她险些跳起来的信。
很高兴大姑娘看到了这封信,证明我所托为信人,去年大姑娘来金阳时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一个人蹒跚着爬行太久了,久到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不知大姑娘可有觉得彭家发展得太过顺利,为了不让朱令起疑我在后边可打了不少掩护,大姑娘需得替我记着这点功劳,清算时将之一并算上,替我曾家争得一线生机。
时至今日我并无后悔可言,因为一开始我便没有选择,我做不到为大义不顾小家,想让家人活着我就只能让自己死去,不光采的死去,你不知道我有多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我怕再不死我就会让更多人死,在喻家布下那个局,我也是做好了真将你和七宿司首领一网打尽的准备,显然,我输了,输比疯好。
这些年我也查到了些东西,除去之前死在你们手里的金阳还剩朝丽族三十七人,府衙中除朱厌外吕心明身边的幕僚也是,另外我曾无意中听他们提到过一个人,他叫敖,他们称呼他为智者,金阳成如今这样就是他的主意,我想这应该是你们正在找的人,衷心的希望大庆长存。
没有任何嘱托,没有请求,信嘎然而止。
  第五百六十二章银子信太沉重,花芷不想再看第二遍,将之合上她闭上眼默算。
三十七人,官面上去掉两人,在喻家时弓箭手有…十二人,从屋中出来的…八人,银矿十四人,还有一个…花芷回头看去,陆将军,银矿可是藏了十四个朝丽人?陆佩瑜点头,没错。
花芷转回头正要问管事的话,看他还跪着便示意他站起来,齐秋你可认得?是,小的见过,他是在去年才来到公子身边的,公子说他不可信。
管事犹豫了下,还是道:小的知道的事情不多,只是有一回曾听大公子说过银矿是祸根,他保不住矿,他也保不住人。
这个他是指谁?喻老爷还是曾大公子?管事摇头,小的不知。
花芷却隐隐有些明白,第一个他是指喻老爷,第二个他却是指曾向霖自己,喻老爷保不住自己的矿,而他则保不住喻家的人。
给人下慢性毒怎么看都不像是朝丽人的手段,或者…这是曾向霖另类的给他们保命的办法?毕竟曾家的老太爷也非常像是中毒了。
花芷揉了揉使用过度的脑袋,大概是心里对曾向霖有了偏向,不自觉的就把事情总往好的方向去想了。
大公子可还有别的交待?回姑娘话,没有了。
花芷也不意外,能让一个管事知晓藏信的地点已经是对他极大的信任,带我去大公子处事的地方。
是。
管事麻利的带着人往外走去。
花芷走到门口缓下脚步,眯了眯眼等适应了光线才继续往外走。
此时外边的那个管事也算出来了,见到人忙过来禀报,小的算着有三十一人。
有了曾向霖的信,这个不准的数据就已经不再重要,花芷却也不明言,只是道:我记下了,你去看台上和大家说一声,金阳此时全城戒严搜查朝丽余孽,请他们在马场再呆上些时候,等事情过去会允他们回去。
是。
曾向霖在马场的房间称得上寒酸,一榻一几一书桌以及一个大书架就是所有。
花芷回头吩咐管事,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
李河踱到门边看那管事走远,有意无意的就守在那没再离开。
花芷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陆将军,曾向霖既说银子在马场就定是在的,不过我不擅长找东西,这事还得靠陆将军。
陆佩瑜并没有去找,而是上前一步问,花家那个大姑娘?是我。
你和曾向霖相熟?花芷不避不退的对上他的眼神,陆将军想说什么?曾向霖很信你,曾家的下人也信你。
我的荣幸。
为何?陆佩瑜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花芷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将信交给抱夏,给陆将军看一看。
抱夏沉着脸,恭有余敬不足的双手奉上信。
信中透露的信息很多,陆佩瑜不说疑虑尽去,却也知晓这花家的姑娘并无和乱党勾结之嫌,于是态度也就缓和了两分,是本将想岔了。
花芷浅浅露了个笑,肃手相引,她没想过要消除这位将军对自己的轻视,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人,看轻看重又有什么关系。
陆将军和副将两人分开各自寻找,花芷退至一边静静的打量这个在门口看一眼便没兴趣再看第二眼的简陋房间,在跌入地狱之前曾向霖也是天之骄子,可他的骄傲被人碾碎了,碎骨碎肉粘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伤痕累累的曾向霖,他怎会不恨,怎会不疯,换成谁也不见得会比他更坚强。
这里。
花芷循声看去,是在书桌底下,那里铺着一块和地面颜色相近的地毯,特别不引人注目,在这之前她根本不曾发现。
此时地毯被他们掀了起来露出里边的木板,木板是一块一块套上的,下边则是一个斜坡,要放点什么东西下去也容易,滑下去便是,想来曾向霖就是这么打算的,地面有筐子摩擦的痕迹。
李河守着门,其他人都顺着坡下去了。
陆佩瑜点燃火折子,饶是他自认有见识也被眼前这景象惊了惊,一眼看去,只要是看得到的地方无处不是银子,它们形状各异,有大有小,有的还是元宝形状,有的却是散碎银子,乱糟糟的就那么随意扔着,一堆一堆,仿佛一堆被人嫌弃的破铜烂铁般,由此也可看出拥有这些银子的人有多不在意。
几人都沉默了。
花芷率先过去,在中间走了一圈,捡了数块银子爬上房间,在阳光下一块块仔细看。
陆佩瑜和那副将也各自抓了一把上来了,他们看过后也递给了花芷。
花芷不和他们谦让,一一看过后点头,足银。
地下那个空间不知是曾向霖找了谁挖的,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有些地方还凹凸不平,粗糙得很,但是地方是真大,那么大的地方银子堆成了山,触目惊心。
以这银子的散碎程度,这些银子应该都是赌场来的。
陆佩瑜看过来,银矿的银子呢?银矿目标大,他未必能动,也有可能他偷天换日了,想了什么办法将银矿的银子换成了赌场的,毕竟赌场碎银更好操作。
确有可能,陆佩瑜把银子扔回去,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知道现银比银票管用,显然,曾向霖是个聪明人,可惜了。
看着这些银子,花芷心里瞬时闪过数个念头。
想着在前方拼命的晏惜,想着曾向霖也曾将心向明月,她抬头看向陆佩瑜,陆将军,我有点事想和您商量。
陆佩瑜拍了拍手,外边说。
地下阴凉,花芷呆了一会就觉得全身冰凉,站到阳光下一时也没能缓过来。
拢了拢披风,示意其他人退远些,花芷轻声道:将军可知皇上欲新修一条运河?有所耳闻。
花芷看着他,可皇上一直苦于国库不丰无法付诸行动。
陆佩瑜立刻明白过来,你是想…朝丽族的心思已昭然若揭,若此时开修运河,将军觉得合适?可这个不一定瞒得住,到时皇上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
第五百六十三章国在家才在花芷掷地有声的话让陆佩瑜终于正眼看这个一路表现得过于镇定的女人,她和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为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争个对错的女人比起来实在太不一样了。
胆量、眼界、谋略、担当这些原该是男人才拥有的特质她都有,并且看起来并不逊色于任何人,所以七宿司首领才会将金阳的事托付于她,并非他以为的只为私情。
截下的银子你打算如何处理?无论用来做什么都比被皇上拿去填了修运河那个大窟窿来得好。
花芷所站的位置正面对着看台的方向,她看着那边,眼神淡淡,外祖掌户部尚书一职,曾向我坦言如今国库不丰,而兵马未动需得粮草先行,陆将军总不会以为朝丽族准备这许多年会就这么放弃大庆这块肥肉,依旧龟缩于苦寒之地。
谁都知道不会,便是陆佩瑜是个不曾经历过大规模战事的将军,祖上却也是靠军功起家,他比一般人更了解朝丽族,他们的狠戾他们的强横祖上曾用鲜血记载。
可是,这个罪名你担不起,他不会管你是不是好意。
我担不起七宿司总可以,而且陆将军不要忘了晏惜此番前去是为了什么,即便朝丽族陆续有将银子转移总也不至于搬了个干净,兖州,毕竟是大庆的领土。
陆佩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那边看台片刻,沉声道,就冲着你那句兵马未动粮草需先行我也答应你,战事一起,我们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总要吃饱了肚子我们才能拎得动刀,骑得了马,砍得了敌人。
花芷朝着他福下身去,什么话都不再说,也不需要说。
他们谁也不无私,可此事何尝不是和自己息息相关?国在家才在,家安稳,亲人方能平安。
而且她要做的远不止这些,若操作得当,此事也能给晏惜离开朝堂一个最合适的理由,自己亲手断了自己的路,总好过将来被人找到机会翻老帐,不论最后坐在高位上的是谁都休想拿此事做伐,而且在这非常时刻,谁都得认他是为了大是大非才如此做,他是牺牲了自己,而非仗着权势胡作非为。
没有时间伤春悲秋,花芷准备回城了,银子派信得过的人守着即可,不要再让人下去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佩瑜朝着看台点了点下巴,那些人怎么办?明儿早上再让他们回,这天气晚上也冻不死人了。
花芷神情平静,金阳发展至此,他们谁又真的无辜。
看她走远,陆佩瑜突的笑了,真是有意思,一个原该被人保护的女人却站到了保护者的角色,他都替男人躁得慌。
花灵。
看台上有人大喊出声。
花芷抬头看去,是王瑜。
下边有将士守着,王瑜不敢下去,而是小跑着顺着看台最下边的一排空地从右边跑到了男人呆的左边,这个位置离花芷最近。
花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准我们离开?这种时候,明知道她的身份有问题却不问,而是通过她来打听情况,这是属于世家女的狡猾,可惜,她并不打算让她如愿。
花芷拢了拢披风走过去几步,微微抬头对上王瑜的视线,我是花芷,来自京城花家。
明明一人在上,一人在下,气势上花芷却没矮了半分,反倒坦荡得让王瑜本想质问她为何用个假名和她们玩乐都问不出来。
她不问,花芷却答了。
金阳曾经号称小京城,第一次来时便听曾家小公子骄傲的说金阳城日有东西坊市,夜有南边夜市,金阳有一条种满莲花的莲花河,每到花季时可供人赏景,莲子成熟后可供人取用,金阳还有大庆最大的马场,只是听着便知繁华到了何种程度,可真正了解之后才知这是曾经,而非眼下。
边说花芷边朝看台走去,微提裙摆拾阶而上,现在的金阳,作坊关闭了十之五六,近半数的铺面不过起个赌资的作用,一直在各家转手来转手去,商户苦不堪言,不得不断尾止损,以致如今关门的铺面越来越多,坊市夜市越来越冷清,莲花河远不如曾经干净,莲花也一年不如一年,而用来作赌马所用的马场倒是越来越热闹。
眼神从左扫到右,看到不少熟面孔,但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却是陌生的,花芷并不在意,她想像得出自己此时是什么眼神,大概不会比她们温情到哪里去。
自从金阳兴起赌博,你们除了赌还干了些什么?扪心自问,这几年你们可有做哪怕一件有意义的事?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何用你一个外人来指手划脚?花芷看向说话的女人,认识,朱家的姑娘,朱令的女儿。
来人。
属下在。
刘正立刻上前。
请朱姑娘换个地方去交待点事情。
朱家女脸色大变,要是被男人带走她还有何名声可言?她尖声大叫,放肆,我爹是金阳通判朱令,你们谁敢动本姑娘!动的就是你,金阳通判的真实身份乃朝丽族余孽,而你,当真不知?朱家女心里一咯噔,朝…朝丽族?怎么可能?你休要胡乱给我扣罪名!花芷不再理会她,刘正带着四个人朝她走去。
朱家女的位置就在过道边上,她走出来退了几步,还是不甘的被人押住往看台下走去。
石梯不算宽,四个士兵有两个先走一步下了台阶,朱家女趁机暴起发难,先将两人踢下台阶,再一弯腰从两个士兵之间往后钻出脱身,手一得到解放她就拔下头上的簪子朝花芷扑去。
惊呼声中,花芷将欲替她挡灾的抱夏推开,拿匕首在手不退反进,和男人都敢动手了,还会怕个女人的簪子?不过几招,朱家女手里的簪子就被削去大半,朱家女恨恨的看着她的武器,手一探拿出一把短刀来,刀的前端又弯又尖,看起来便锋利非常。
可惜她对上的是玄铁制成的匕首。
第五百六十四章朱家女没一会,清脆的相击声后短刀再次断裂,花芷抓住这个机会将她的武器踢落,再一个近身匕首已横在她脖颈上。
正欲说话,察觉到手底下有异她下意识的撤了匕首屈膝将她顶了出去,再紧追过去卸了她下巴,因着业务不熟悉,朱家女面露痛苦之色。
小心些,不要给她寻死的机会。
花芷气息微喘,肩膀痛死了,给她纸笔,让她写。
抱夏看了眼口水直流的朱家女眼珠子一转,那下巴就一直这样?时间长了可就难以恢复了…那不是我要担心的事。
花芷把有些抖的左手缩进披风里,赞赏的看了抱夏一眼,这个配合打得好,人有死志,第一次寻死的时候是用尽全力的,可若第一次没死成,到第二次未必还有那么坚定,只要活着,女人就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这对朱家女来说就是无形的压力。
刘正示意属下赶紧把人弄走,上前来请罪,末将反应不及,请大姑娘请恕罪。
花芷淡淡的应了声,她心里明白刘正未必是反应不及,而是想摸她的底,不过她又有何惧来哉。
王瑜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她不敢离得过近,在三步外就停下了脚步,花…花芷,我…花芷并没有体贴的接过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王瑜狼狈的低下头去,将心里那些想法按进心底深处,再抬起头来时神情已经平复下来,她福了一福,不知大姑娘可否告知此时城中是何情况,我们的家人…可还平安?城中戒严,全城搜查朝丽族余孽,你们,便在这里等着吧。
花芷眼神扫过,无人敢对视,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再说些什么时,她转身下了看台。
有些话,说一次都嫌多,她没义务去重塑他们的三观。
王瑜还想继续问清楚些,可追出去一步,看着如此陌生的花灵,不,她不是和她们玩牌的那个输多少钱都无所谓的花灵,而是花芷,花家的那个大姑娘花芷,她凭什么以为人家会告诉她更多?就因为一起玩过几次牌?她现在又敢拿这个说事吗?她不敢。
王瑜心底苦涩,她记得以前的金阳是什么样子,也知晓满城皆把赌当正事不对劲,可是比起以前女人出门都千难万难的情况来说眼下的生活太好了,她不敢,也不愿意往深里去想。
她很怕再被关回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真的太憋屈了,尤其是在尝过如此快乐的滋味后。
走到看台边,王瑜看着被一身盔甲的男人敬着的花芷忍不住想,原来一个女人厉害了,不需要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也能让人不敢轻看吗?回程的路上花芷再次给自己上了一次药,肩膀好像更肿了些。
大姑娘,前边有人来了。
马车停了下来,李河禀报道。
花芷立刻穿好衣裳。
这时抱夏的声音传来,小姐,是贾阳。
花芷撩起帘子看过去,打马疾驰而来的人不是贾阳是谁,离得近了他勒住马头飞身下马,拱手复命,大姑娘,找到齐秋了。
大善。
花芷明显松了口气,按曾向霖留下的讯息,齐秋同是朝丽族人,不过我猜应该是后边来的,你在哪里找到的他?您之前可能还见过他,他就穿着府兵的衣服混在包围曾家的府兵里。
…这还真是会藏,谁能想到他会到那里去,若非她只令围而不入,那两本帐本最后不一定能落到她手里。
想到曾向霖信中所言,花芷吩咐道:立刻拿下吕心明身边的幕僚,于木接手快,应该没让任何人离开衙门,他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
是。
贾阳缩了缩鼻子,确实是闻到了熟悉的药香,这药他们身上也是常备的,您受伤了?花芷下意识的揉了揉肩膀,喻家之前还藏了一个没露面,我挨了一拳。
贾阳自是知道朝丽族人的拳头有多重,面上便带出了些担心来。
花芷笑了笑,疼痛难免,骨头没伤着,先去忙活正事吧。
是。
此时太阳已西斜,太阳照在身上明显没了之前暖和,花芷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外边奔波大半天了,从早上过后就滴米未进,怪不得又饿又渴。
唔,不知道马场的公子小姐们会不会有人送吃的,不过一天不吃也饿不死就是了,花芷对金阳的世家印象不是很好,如果说朝丽族是吸金阳百姓血的蚂蝗,这些人就是苍蝇,虽然吸的血量要小一些,可也改变不了他们也吸了自己人血的事实,相比起外族人自己人更无法原谅。
金阳的小京城之名,不知何时才能再名符其实,一个地方永远是破坏比建设容易,尤其当坏的还是人的习性时。
进了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显得大声,花芷都不用去刻意观察就能知晓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有至少一双眼睛在打量她,她甚至能想到他们此时大概在想,金阳城要变天了。
金阳城是该变天了,看着被云层层遮住的太阳,花芷退回马车内。
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下,下了马车,花芷看到刘正已经上前和护卫府衙的精兵说上话了。
不一会就见他回转过来,道:于大人留了话,您若来了请您直接进去。
衙门内气氛比外边更显得紧张,十步一兵遥遥呼应,不见一人走动。
花芷在大堂见到了于木,也见到了被困于此不得离开的金阳所有官员,而此时,一人正被贾阳五花大绑,不用问花芷也知那就是那个幕僚。
而此时黑着脸站着还穿着官服的…于木迎了上来,拱手行礼:大姑娘。
花芷正欲说话,站着的那人先开了口,此人是谁?一个女人怎能来此?于木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深深弯下腰去,将七宿司首领印信双手递还给花芷,属下幸不辱命,金阳所有官员皆在此。
贾阳也上前见礼,启禀大姑娘,最后一名朝丽族余孽已缉拿,如何处置请您吩咐。
花芷眼神在两人间扫了个来回,接过印信,也收下了两人的维护。
第五百六十五章金阳事闻弦歌而知雅意,更何况在座的无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岂会不知于木和贾阳是何意,他们看向花芷的眼神收敛了些,纷纷在心里琢磨开了。
唯有刚刚还指责过花芷,想着借题发挥把形势扳转过来的吕心明一时间进退不得,他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也觉得女子为官是乃天方夜谭,可当那枚代表着七宿司绝对权力的印信到了她手里她就是话事人。
吕心明全身上下毛病很多,只有识时务这一个优点能拿出来说道,所以他知晓金阳不对就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而且很有危机感的不去沾染那些,为了明哲保身,他甚至自愿放权被人架空,只要能保住自己,怎样的牺牲他都愿意出。
刚才若不是那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就放倒了自己重视的幕僚,他也不会昏了头和上峰对上,脑子里转了数个念头,实际也不过是一瞬,他非常明智的弯下腰去,下官冒犯了,只是这幕僚在下边身边已有多年,算得上是半个亲人,这突然间说他是朝丽族余孽,下官着实难以置信。
于木和贾阳都面露异色,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可花芷却并不意外。
她曾和晏惜研究过吕心明这个人,她不相信他半点没看出来金阳的不对,朱令和曾向霖所行之事其他人不知道也算说得过去,可吕心明身为正五品同知岂能不知?要么,他也从中分了利,要么,他当了睁眼瞎,或者两者皆有可能。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人,花芷更倾向于后者,这实际是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知道怎么对自己最有利的人。
在主位坐下,一气儿喝下抱夏递过来的茶,花芷终于觉得嗓子不再冒烟了,示意抱夏再给自己倒一杯。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吕大人,你那幕僚就是朝丽族人。
吕心明不可置信的抬头,露出一脸悲愤。
花芷没想着在这还能看到个影帝,演技非常到位,她微微点头,吕大人请坐,我来和大家说一说金阳城的情况。
吕心明坐了下去,心也跟着稳妥了,看样子此事是牵连不到他了。
再次喝光一盏茶,花芷眼神淡淡的在众人身上轻轻扫过,曾向霖死了。
一开口,就是让金阳官员心惊肉跳的事,在坐的可有不少人和曾向霖和利益往来。
于木和贾阳对望一眼,心下了然,用的是死了而非伏诛,看样子大姑娘是想在源头上解决曾家的麻烦。
朝丽族余孽三十七人,全部抓获。
摩挲着茶盏,花芷看着地上五花大绑还被堵了嘴的男人继续道:数年来,朝丽族智者以薅养毛的方式将金阳打造成一个赌城,集全城财力为他所用,做为金阳的官员,你们的无能就是对他们的纵容,更甚者还有不少人参与其中从中分利。
当知晓金阳城中竟有三十七个朝丽族时一众官员的脸就黑了,当官的如果靠俸禄吃饭一家老小都得饿死,往外伸伸手是常态,可这手要是没伸对地方…金阳所有官员削官,以白身听令行事。
一众官员,不,前官员面面相觑,同时削官?此事干系有多大你们比我更清楚,若不能立下寸功争取将功补过,所有人都得下大狱,多立功吧,能全身而退就是你们的幸事。
花芷停下话头等着他们想明白,她想省点力气,好饿。
最快表态的是特别识时务的吕心明,大人,我们需要如何做?我不是大人,唤我大姑娘即可。
是,大姑娘。
花芷看他一眼,办事时还真需要一个这样捧场的属下,怪不得溜须拍马擅表现的永远比只做不说的混得开。
我打算趁金阳戒严这个机会做一个人口普查,由邻居互相举证,再则是铺面的归整,你们将铺面是何人所有全部记录在案,从今往后金阳一应铺面买卖必须有一式三份的契书,买家一份,卖家一份,官府留底一份,每转手一次需交银一两,这两桩事都耗时间,但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出来。
停了停,给众人一点消化的时间,花芷又道:封掉所有赌场,清算赌资,另外,我要见金阳所有家族的当家人,想来你们能替我请来。
没了平日里当家做主的朱令,所有人都看向吕心明。
吕心明许久未被这么瞩目过了,哪怕知道是被推出来做出头鸟也觉身心舒畅,连带的背都挺直了不少,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大姑娘想何时见他们,下官好做安排。
越快越好。
是。
吕心明又问,那个契书所得银两该如何处置?做下记录,是做官府的养廉银还是做别的今后再说。
是。
花芷不着痕迹的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据我所知金阳已有数年不曾有过戒严,此番动作百姓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行事时大家需得注意方式,不要引起民众恐慌,安民第二,处事第二,若有人想趁机行利己之事我绝不轻饶!众人齐齐应喏。
其他事我就不安排了,之前管着什么事的便自行动负责什么事吧。
是。
皆是需要将功补过的人,一众前官员倒也不敢耽误纷纷快步离开,丢官也就罢了,若是还得蹲大狱,他们这辈子不知道还出不出得来。
等人都走光了,花芷立刻抬起头来,有没有吃的?于木一愣,旋即立刻明白过来,有,有,属下去拿。
走时于木顺便把地上那人拎出去了,抱夏连忙跟过去,小姐需得吃点软和的,有汤最好了。
贾阳,你去审审那人,一般人可做不了幕僚。
贾阳一愣,您是说他就是那个智者?花芷摇摇头,当不是,他的表现不像能布下这么大一局棋的智者,而且以朝丽族对智者的重视,绝不会同意把他放到大庆的腹地来,他既然能混到被吕心明重视的地步当是有点脑子的人,你去挖挖看能不能挖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是。
第五百六十六章光明正大的活热热的饭菜下肚,终于安抚住了那抓心挠肺的饥饿感,花芷在心底自嘲,她这样的幸好是投胎在钟鸣鼎食的花家,要去了穷人家可怎么得了。
看她一脸疲态,于木轻声道:金阳如今已尽在掌握,不如您去歇一会?花芷摇摇头,她只怕时间不够,怕安排得不够细致拖了晏惜的后腿,哪里能在此时散了劲去歇着。
不过吃饱了坐着确实犯困,花芷起身出了屋,冷风一吹那股子昏昏欲睡的感觉就去了大半,立时提神醒脑。
朱令在哪?属下就将他绑了扔旁边屋里了,他在金阳经营多年,放在眼皮子底下属下才能放心。
带我过去。
不论是史书还是代代相传的有关于朝丽族的一切都将这个族群神话了,她想当面一见,看看他们的特别之处在哪。
不过当看到身高不过寻常,长相也和大庆人并无不同的朱令花芷就知道自己想当然了,朱令,不是纯朝丽族人,更因为他的外表和母族相近才会被培养来做内应。
朱令此时虽然被绑住,可他并未挣扎,席地靠柱而坐,仪表仍保持得不错,看到几人进来他也没有动弹。
抱夏拖了张椅子过来扶着小姐坐下,警惕的看着对面被禁锢起来的男人,今天一天的经历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看了他几眼,花芷问,朱令,你和袁世方一样母族也是大庆人吗?朱令哼笑,姑娘知我是谁,我却不知姑娘是哪位,是否太过不公平?我是花芷,花屹正的孙女。
前翰林院掌院花老大人?花芷只当不知他话里包含的其他意味,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看得出来这朱令不是易与之人,她本来都没打算从他这里得着什么话了,却听得他道:没错,我母族是大庆人。
哦?我很好奇,你们这些人明明身体里有一半是大庆血脉,为什么最终都会选择站到朝丽族那边?你们生于大庆,长于大庆,吃的喝的用的无不是大庆的,为什么最终却选择了朝丽族那一方呢?朱令看着屋顶,沉默片刻后道:很简单,因为就算选择了大庆我们也没有活路,朝丽族不会留下不听话的人,而大庆,也容不下身体里有一半朝丽族血统的我们,只要将我们的身份说破,百姓就能用石头砸死我们,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你又怎知朝丽族得了天下后还会容得下你们。
这个问题我们还真讨论过。
朱令笑,袁世方说若我们能活着等到那一日,我们定能活得下来,朝丽国会被灭就是因为事情做得太绝,他们若想重新建国,势必需要我们这些有经验有头脑的人来坐镇,杜绝事情重来。
花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多无奈,又多无辜,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之后又无法选择自己的将来,他们只能被人推着往前,于大庆来说他们十恶不赦,可于他们自己来说却也不过是为了活着。
他们,只有这一个选择。
国家大义,忠孝两全,这些都和他们无关,因为他们既不是朝丽人,也不是大庆人,他们哪边都靠,却又两边都不认,他们连选择大义选择忠孝的对象都没有。
花芷心里突的升起一股冲动,如果我能让你们光明正大的活着呢?朱令愣住了,旋即摇头,你不用这样给我设圈套,想问什么问便是,袁世方大概是死了,我没他那么硬骨头,只要你们答应等我没了价值痛快点解决了我,我就会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不是圈套。
冲动过后花芷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这并非不可行不是吗?大庆幅员辽阔,不过是要划块地方给他们,有何不可?至于随之而来的其他问题,将他们当成普通百姓一般管制不就行了?有些事情想的时候怎么难怎么复杂,真要解决起来却未必如此。
朱令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待手和脚都扯住了才想起来他这会手脚还绑在一起。
给他松绑。
于木二话不说听令上前,不但给人松了绑,还踢了张椅子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不过他却没有退回原位,而是站在了花芷身边护卫。
朱令不想表现得过于急切,坐下后他缓了缓才道:你说不是圈套,你如何保证此话当真?花芷拿出七宿司首领印信,就凭这个。
朱令认得这令,可是,七宿司何时有了女官?七宿司首领乃是我的未婚夫。
若是其他女子,一个未婚妻的份量重不到哪里去,可敢在此时将印信交付,等于是将整个金阳城都交到了她这里,这已经不是信任那么简单,更说明了这个女人本身的能力大到足以担得起此托付。
这样的一个人所说的话,份量也比一般人重。
若我应了,你会如何做?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大庆人,你们有可以效忠的国家,有愿意庇护的同胞,有自己的田地,有真正的属于你的户藉,不会再有人能拿身份来胁迫你们,不会从睡梦中惊醒,不会惶惶不可终日,你们可以安稳的生活,和大庆的其他所有百姓一样。
花芷掷地有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进了朱令心里,他在心里偷偷想了半辈子的东西就这么摆在他面前,甚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多得他都不敢相信,他怕这只是自己的臆想。
花芷垂下视线,又给自己加了一个砝码,我是六皇子的先生,只要最终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所期盼之事并不难实现,当然,前提是在朝丽族的进犯之下我们都还活着,我才能兑现我的承诺。
若最终荣登大宝的不是六皇子呢?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花芷抬头,神情波澜不惊,眼神中却分明是惊涛骇浪,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使些非常手段也会让事情从不可能变成可能。
朱令看懂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正因为看懂了那不着不落的心才安稳的落了回去,如果能活着谁愿意死去,更何况是如此合乎心意的活。
朱令站起身来长身一揖,毕生所求不过如此而已,以后,唯姑娘之命是从。
 第五百六十七章陷阱!花芷从不知一个男人的动容能这般让人心酸,可看着年届四旬的朱令全身颤抖,语声哽咽的弯下在成为阶下囚时仍挺直的脊梁,她没法心安理得的受下这个礼。
站起身来,花芷回了半礼,她教养皇子,经她之手成立盐课运司,破朝丽族在金阳之局面,拢拢总总也算有寸功在身,她不求替自己挣来个怎样的好处,大半用在花家身上,用小半来替这些身份的人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总不能还拒绝她,更何况这些人能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又岂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之人,之前是不得不替朝丽族干活,可现在却是为了自己活命,他们怎会不拼尽全力。
姑娘想要知道些什么?心态变了,朱令立刻变得积极起来。
花芷把心思收了收,问出她如今最关心的问题,朝丽族共有多少人在金阳?不算之前已经被抓获的还剩三十七人,包括我在内。
花芷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漏网之鱼,那齐秋是何身份?齐秋和我们一样母族是大庆人,不过他和我不是一路人。
朱令揉着之前绑疼的手腕,我们这些人也分两派,一派如我这般对朝丽族并不亲近,更甚者还有仇视的,我还算幸运保住了母族的人,有的则会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个个因各种原因死去,若一辈子无知也就罢了,可当接触外界得多了,越来越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何能不恨。
朱令神情淡淡,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派则是齐秋那般身心都投向朝丽族,一心把自己认作朝丽人,有的甚至比朝丽族更激进,更想恢复朝丽国昔日荣光,据我得到的消息齐秋是被智者亲点了来金阳的,如若没有被你们连根拔了,他将会通过我和曾家打通关系参加四月份的锁厅试,以此光明正大的进入京城。
花芷立刻从中读取到了最重要的信息,齐秋见过智者?你可有关于智者的更多消息?齐秋是不是见过我不清楚,只知他挺得那边看重,我对智者了解不多,只从朝丽族人那里听到过几次,在他们嘴里智者名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朝丽族曾经分裂成三部,在他手里才又得以统一。
顿了顿,朱令道:可以说智者就是他们的神,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遵从。
也就是精神领袖一般的存在,花芷眉头紧皱,一个武力值破表的部落有了这样一个人,这对大庆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可坏消息总好过什么消息都没有,花芷把这事先搁一边,转而问,你可知朝丽族从金阳运走的银子送去了哪里?明面上是送往兖州的朋口,可朋口为虚,那里没有银子,只有守株待兔的朝丽族人,实际是送去了松竹。
花芷猛的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当真?当真。
朱令知道不对,站起身来郑重了神情道:我们这些人谁都得想方设法的多打听些消息在关键时刻寻求自保,这便是我用了两年时间才确定的事。
我信你。
花芷定定的看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于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追上晏惜?属下立刻快马加鞭赶过去,每到一地便去七宿司所在换人,日夜不歇当能赶上。
必须赶上,必须,知道吗?是,属下马上出发!于木转身就要走,花芷又叫住他,可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能说什么呢?安全为上?还是保命要紧?这样的话都是不能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她可以是晏惜的软肋,却不能是他的软骨头。
闭了闭眼,将满口担心压下去,花芷沉声道:所有人都得活着回来。
于木深深弯下腰去,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花芷不由自主的跟到门口,这才发现此时天已全黑,月色朦胧,心上也像蒙了一层灰,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可眼下却容不得她想太多,转过身来,她继续问,如朱大人这样的人,有多少?我知道的有二十七人,这并非大庆的全部,这二十七人里有十九人和我心思相同,另有八人则是齐秋那一派的。
你们平日里可有来往?朝丽族会允许我们知晓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某些时候的守望相助,平时却并不允许我们有来往,可知道了有这么多和自己命运相同的人,我们又岂会什么都不做。
花芷脸上露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我花了好几年才试探出来谁可来往,谁不是一路人,确定了这些后又经由多年的书信往来加深信任,有时我们也会互相交换一些信息,但总体来说来往不算太多,怕被朝丽人知晓。
袁世方之前是哪一方的人?他啊。
朱令嗤笑出声,他本来是齐秋那一派的人,可后来渐渐的位高权重后心思就变了,呵,一州之总管,大庆也就九个而已,多风光。
花芷重又坐下,他们可能为我所用?我会尽快和他们联系,有姑娘代七宿司做下的保证,想来他们也愿意为之一搏。
那就麻烦朱大人了,此事要尽快,而且不能惊动朝丽族,你们既是暗子那就一直做暗子,不过是立场变了而已。
朱令自是满口应下,他其实有些意外,他以为花芷会问他要一份名单,不论是由她自去联络还是如何这都是最有保障的做法,可她没有,就如他之前说朋口是陷阱一般她立刻就信了,并且当面定下补救之策。
这样的信任在自己人面前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他如今还算不得自己人。
姑娘就不怕我是伪降吗?花芷似是笑了一笑,我相信我的眼睛,朱大人或许对大庆并没有多少好感,可我也相信人若能光明正大的活着,没有谁愿意做那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而且…一个有子嗣的人又怎会对将来没有期望?第五百六十八章敖!朱令怔了一怔,是了,他们这些人里多半是不愿意留下子嗣的,自己就已是身不由己,又如何愿意让子孙后代代代如此。
他也不过是自私的想要个自己的血脉寄托罢了。
对了,昉儿!想到女儿,朱令忙问,小女昉儿还在马场,不知那边如今是何情形?朱昉吗?会给女儿取这样一个喻意日初明的名,又岂会是心里没有期望的人,花芷对自己的决定本就不后悔,此时更加坚定了,马场由青柳营陆将军接手,因着你的关系,朱姑娘怕是要吃点苦头,我即刻让人去一趟把朱姑娘带回来。
朱令本想说不必如此,可心里又着实舍不得女儿受苦,到底是没有拒绝。
关于朝丽族的事,不知朱大人还知道些什么?朱令想了想,叹了口气,他们需要我们替他们收集大庆的情报,却从不会将朝丽族那边的事说与我们知道,一时要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想到哪说到哪吧。
花芷点头,肃手相请。
朝丽族居住于嵎夷一海岛之上,当年太祖就是将他们追击至那里方退兵,此去百余年后,他们发现那海岛在渐渐沉没,且那时他们已有四年没有过新生命降生,灭族之危化解了他们内部矛盾,那时他们就想要打回来的。
朱令接过抱夏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听朝丽族人形容敖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狼神的意志降临,他将朝丽族整合,挑选相貌上异族特征不那么明显的青壮前往大庆,和大庆的女人结合生下孩子,长相偏父亲的带回去,若如我这般长得像母族的则留在大庆,也有女人会前往大庆怀上孩子回去,敖教出来一批老人,以各种身份出现在我们身边。
朱令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跟着我的是个老妇人,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告诉我我是朝丽族人,她找来史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史书上关于朝丽族的记载念给我听,根本不用她嘱咐不能透露身份,我自己就不敢告诉任何,那种恶意…我曾经数夜不敢睡,打个瞌睡都能惊醒。
一个六岁的孩子却要面对那么大的恶意,花芷想想就背脊发凉,你没疯,足见你心性坚定。
朱令笑,他不过是想过往莲花河投上一河的毒,让金阳从赌城变毒城,从活城变死城,不知这算疯还是不算。
我说的这些是这么多年从朝丽族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以及和大家伙儿的通信中总结出来的,时间上不一定准,事情大概是这个事不会错,敖我不曾见过,不过我们私底下盘算过他的年纪,他最少有六十了。
他还活着?活着。
花芷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他算是年少有为,且朝丽族目前并没有出现第二个智者。
我不曾听到过这方面的事,应是没有,不论是出现第二个智者还是他们的智者死了,朝丽族人情绪上都不可能不显露。
是这个理,花芷又问,朝丽族如今有多少人你可知?朱令摇头,不知,不过这些年他们没有内耗,多年休养生息下来人数上比之以前应该是有不小的增长。
这可真是,没有一个好消息。
花芷神情无奈,问得越多那一族人的形象倒是越发的丰满起来了,可也越发的清楚他们这些年没有浪费,相比起来,大庆倒是走了下坡路。
真是可笑,有这么个敌人在卧榻之侧,大庆的皇帝怎么还敢那么理直气壮的说要开凿运河!朝丽族在京城的情况你可知道?对了,六月十九这个日期可有何特殊之处?朱令想了想,摇头,我印象中并无特殊之处,至少在金阳是如此,不过如果是和朝丽族有关那就说不好,京城离着近,我也多有留意,倒是知道一件事姑娘可能感兴趣。
何事?大概六年前我无意中发现命令是从京城传来,那时我便多有留意,发现只是那一段时间如此,后来便又变化不定起来。
花芷神情凝重,你的意思是敖曾去过京城?这并不奇怪,朝丽人和大庆人的不同之处也就是个子高些壮些,五官深刻些,只要稍加掩饰便能遮掩过去,更何况也并非所有朝丽人都是这般,有些瞧着和大庆人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是不奇怪,他去京城做什么才值得商榷,六年前吗?花芷记下来,那时候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可那些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老大人定是知道的,去找他们打听准没错。
朱令起身折起衣袖,边道:麻烦姑娘叫人送来纸笔。
抱夏见小姐点头忙走到门口吩咐一声,立刻有人送了笔墨纸砚过来。
朱令托着袖子写下几行字,拿起来看了看,递给抱夏,这是京城和我身份相同,也算信得过之人。
说着话,朱令继续伏案书写,花芷也不打扰他,低头看着那三行字。
这是三人的名字和他明面上的身份,屈行之,红岩书院先生;贺从简,兵部书令史;唐庆元,清风酒楼老板,单看个人普通至极,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无数人可以轻松的捻死他们,可知道他们有着另一层身份再去看就觉得可怖。
红岩书院,京城两大书院之一,世家子弟半数在那里求学,消息最是灵通不过,便是外边不知的内部消息在那里都不是秘密。
兵部不用说,别看书令史级别不高,接触不到太多机密,可书令史却是掌文书的。
至于清风酒楼,花芷以前不知,后来自己做买卖后却听说过,是个地方挺大门槛不高的酒楼,酒楼的唐老板出了名的豪气,和三教九流称兄道弟。
仔细一看,三个位置,却是将黑白两道都吃进去了,但凡京城有半点动静恐怕朝丽族都是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倒好,反过来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打算这是我所知的所有我和身份相同的人。
朱令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这些是我认为可以信任几分的。
花芷接过来看了看。
朱令又递过来另一份,这些,是齐秋那一派的人。
有心了。
朱令低头慢悠悠的放下衣袖,算什么有心,就和对方愿意给他信任一样,他也不过是把这为数为多的一点信任给出去罢了,有些东西,对方不要他却是必须要给的,就如这份名单,只分情愿不情愿而已。
这个姑娘,是个有魄力的狠角色。
还得麻烦朱大人把这些事好好归整归整写下来,我需得呈上去给人过目,若有再想到什么也请都写上去。
花芷起身,大庆和朝丽族一战在所难免,在起战之前我们需得重新了解朝丽族。
是,在下会尽可能写得详尽些。
花芷将干了的宣纸轻轻折上,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朱大人和以往一样哪里都去得,请自便。
朱令笑了笑,姑娘客气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总担心这客气里会不会藏着利刃。
大概是一种面对在外飘泊多年的游子的心情吧,面对朱大人我方知有家可归、有国可忠、有尊亲可孝是何等幸福。
花芷笑了笑,不过之前贪下的银子还是要上缴的。
心甘情愿。
目送主仆两人出了屋,朱令踱着步子走到门口看着外边月色片刻,然后迈过门槛,下了台阶,步入院子当中,让整个身体笼罩在月色之下,他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并不十分圆的月亮,脸上渐渐露出笑意,心里的兴奋此时才慢慢宣泄出来。
未来他的人生,是不是也能如眼下沐浴在月色下一般坦然?于木早让人收拾了一间舒适的房间出来,抱夏先让小姐在一边坐下,到处检查过后才满意了,铺盖等东西都是新的,捂了两桶热水可用,热水壶里也是满的,足见其有心。
沏了茶过来,抱夏轻声道:婢子去准备准备,您去泡个澡解解乏。
擦个澡就成了,还有事,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花芷看了眼漏壶,戌时三刻了,备纸笔。
抱夏不敢耽误小姐的事,连忙去准备。
花芷已经打好腹稿,笔尖不停的一路写下去,第一封信她是写给外祖父的,把金阳的事说了后她着重说了另一件事——囤粮。
怕信落在旁人手里,她不敢说自己压下了一笔银子,外祖父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当会多想一想其中的意思。
她虽已让人往炎国购粮,可和一国之户部比起来她这只能称作是小打小闹,如今朝丽族的野心已众人皆知,若此时外祖父在朝会时提出用金阳所得之银去购粮以备战武将定然支持,文臣便是有人反对也翻不起浪来,大势一成,皇上再想反对也没有理由了。
放下笔,花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提笔写第二封。
这封是写给小六的,她素来认为道理光说没用,事实衬出来的道理才能深入人心,更何况事关朱令这些人,只有让他明白他们的艰辛,他才能设身处地的去解决他们的问题,并以后杜绝这样的问题。
至于皇上那里她却没想过要去上折子,她没这个资格,相信七宿司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向上呈禀的方式。
属下贾阳求见。
进来。
花芷书写的动作不停,片刻后她才放下笔,边把信分开装进信封边抬头问,那幕僚是个什么角色?他跟着吕心明已有七年,他的存在就是绊住吕心明,袁世方在时他就怂恿吕心明行明哲保身之计,不牵扯入利益之中,以此占住这个位置,后来袁世方被抓,吕心明能这么快被架空也是多亏了他从中献计。
在前有袁世方后有朱令的情况下,吕心明还能站在岸上不湿鞋,也怪不得他会为了那个幕僚翻脸,只怕人家还把那幕僚当成救命主心骨了,花芷几乎要笑出声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郑行是什么身份?结合他在京城时的情况,他就是个好赌,在赌上边也有点天份的普通人,朝丽族看中他手底下那点本事,给他本钱给他人手让他来金阳大展人手,他确实有点本事,能将这金阳变成这般样子他有几分功劳,朝丽族虽然刮走了大半银钱却也没有薄待他,这些年也将他养得肥壮了不少。
花芷扬眉,他不知幕后之人的身份?属下问了,他说不知,他曾疑心后边是不是某个皇亲贵族。
他说不知便不知吧,花芷懒得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费心思,不过,养肥了就宰了,抄没郑家,人不要动,如何处置等刑部来定。
是。
至此,金阳的情况基本就挼清了,花芷揉了揉额头,按惯例,京城那边需多久才能来人?最快也得十天左右。
想到主子之前的安排,贾阳又道:七宿司和世子府所属会快一些,最多四天肯定会过来听您调遣。
花芷看了抱夏一眼,抱夏会意,站到门外守着。
示意贾阳走近,花芷低声道:可能想办法运走一批银子?贾阳一愣,赌场的银子?不止是赌场,曾向霖藏下来的银子我至少要转走一半,之前我已经和陆将军通过气。
花芷揉揉抽疼的额角,她也不想多此一事,多担一事的风险,可是想到如今京城的情况她不能不多做一些准备,她需得防着皇上知道有了银子要大修水利,还得防着有人想要往这事里伸手来摘熟了的桃子。
金阳之事论功劳少不了她和晏惜,可后续谁来接手同样是捞功劳的好机会,她和晏惜只是找到银子,后者则是将大笔银子进献进京,如此露面的好机会,她不相信那些人会看不到。
这个果子最终落到谁手里她干涉不了,只能在他们到来之前先做些文章,若来的是自己人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她的准备就没有白做。
第五百七十章私心?公心?说到底,花芷心疼的还是外祖。
战事一起,户部便是最受煎熬的部门,哪里哪里都朝他招手要钱,若外祖不是个负责任的官也就罢了,两手一推没有就是没有,杀了他也没有,可外祖不是。
外祖之所以能和祖父多年莫逆正因为两人都是顶顶较真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把家里都扒秃了他也会想尽办法的去凑,眼下既然有机会她为何不能先留一手?她也是真怕,怕一旦起战事国家无粮无钱,面黄饥瘦的士兵打不了胜仗,她不要做乱世人,不要做没了国没了根的人,只要想到那个可能她就背上冒汗,相比起来多做点事算什么。
沉了沉心神,花芷抬头把话说全,赌场的赌资多半都被瓜分了,剩不了多少,那里我不打算动,银矿那里原本便是由朝丽族把持,如今那里的人都死了,应能藏下部分,还有就是金阳城所有世家,之前吞进去多少给我吐出来多少保平安,这将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要从中做些文章也不难。
花芷突的心头一亮,谁说这献银子的事要让别人来接手了?她回去的时候不能带上?从明儿就开始清点,她有十天时间,足够了!如果是这样,那要从中抠下一部分就容易了,这不是样样东西要列名目的抄家,世家吐出来的银子本就是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她也不会留下任何书面上的东西,三缄其口之下谁又能知晓到底抠出来多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花芷整个人都来了劲,继续道:要么把银子运走,要么把银子藏起来,有没有办法?在大姑娘边说边思考时贾阳脑子里就转起来了,七宿司独立于朝堂之外,凌驾于各部之上多年,自有一些自己的路子,可如今金阳情况特殊,内有被剐下一层皮的世家盯着,外有青柳营把守,人多嘴杂,要完全瞒过去,不容易。
却也并非不可能。
属下需要一点时间,到时可能还需要陆将军配合。
我会和陆将军交涉,要快,在京城派人过来接手之前这事需得抹平。
是。
贾阳微微抬头,就着微弱的光线也能看出大姑娘脸上的疲态,金阳发生如此之大的事却没生出任何乱子,不是谁都有本事做到这等地步,从早上到现在,大姑娘不论身体还是脑子只怕都熬到极致了。
贾阳把其他欲禀报的事都按了下去,总归这天一时半刻的还塌不下来,明儿再说也不迟。
正欲告退,听得大姑娘又道:等等。
花芷把两封信递给他,尽快送回京城。
是。
这一天一夜格外漫长,花芷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明明上一刻还在洗脚,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有亮光。
揉揉沉甸甸的头,花芷半闭着眼想着今儿要做的事,彭方明为求心安定会来求见,喻薇薇那边得让抱夏去一趟,将各家小辈扣在马场一晚上,各家族怕是要坐不住了,不用吕心明怎么劝估计就会来,城中百姓不能总关着,家就在城中的还好,家住城外的不能再在外边住一宿了,今日就得让他们各回各家,还得想想如何安民…花芷觉得头更疼了。
抱夏轻手轻脚的打起帷幔,毫不意外小姐醒了,她上前将人扶起来,围着自家小姐转开了。
粥熬得浓稠,汤也是浓香扑鼻,都是不知道熬了多久的,花芷连着这份心意一起吃得点滴不剩,你也多吃些,待会去趟喻家给我传几句话。
抱夏不愿,小姐,您若再把我支走就没人使唤了。
你快去快回便是,离着也不远,又不是让你去了就不回来了。
戳了她额头一下,花芷示意她把还剩半煲的粥喝完,自己则起身出了屋。
果然,贾阳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大姑娘,彭方明求见。
不急。
花芷加大声音唤道,刘校尉。
刘正从不远处跑过来,末将在。
你派个人去马场,让陆将军将那些公子姑娘扣押至午时再放人,同时请陆将军一起进城来。
是。
匆匆吃完的抱夏跟了上来,花芷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擦嘴,率先往外走去。
把两人打发去忙,花芷在正屋见到了彭方明。
在下彭方明,见过姑娘。
花芷在主位落坐,你知道我?是,于大人昨日去彭家时便有交待。
正好免了口舌,花芷点点头,来此所为何事?彭方明态度依旧恭敬,于大人令我彭家全力协助大姑娘处理金阳事,请姑娘吩咐。
金阳事,自该金阳人来理,花芷想了想,道:如今金阳几近停摆,便请彭家多方使力,在解禁前维持住金阳基本的运转吧。
彭方明心里打了个突,这…彭公子若觉得为难我再想他法便是,无须勉强。
想到临出门前父亲交待的话,彭方明牙一齿,彭家遵从姑娘吩咐。
彭家的功劳谁也抹不去,这一点彭公子只管放心便是。
彭家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句话,彭方明神情立时好看了,长身一礼,道:不过是尽了本份,不敢言功劳。
花芷端茶送客,金阳世家人人自危,真正从中摘出来的只一个彭家,欲在此时出头可不是好时机,不过既然他们舍不得这个机会她成全了便是,至于后果,却和她无关。
转着念头,喝了半盏茶,花芷抬头,来人。
李河从外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去给朱大人传话,在京城来人之前金阳政务还是由他来理。
是。
花芷看向贾阳,那齐秋可审了?是,属下昨儿连夜审了。
贾阳早做好了回话的准备,他母族在兖州,如今已不剩什么人了,在金阳的父母并非真的父母,来金阳之前他一直在兖州的临湖,那里离着嵎夷近,他曾去过那里…寻根,他承认见过智者,说智者面白无须,长相上更像大庆人一些,看着像是四十左右的人。
这不对,如果朝丽族只有一个智者,他就不可能只有四十左右。
花芷皱眉,他还说了什么?贾阳摇头,他反反复复说的就这些,恐怕问不出其他东西来了。
朝丽族其实挺防着这些人,也怪不得朱令要弃暗投明。
第五百七十一章可怕的变化对了。
花芷突的想起一事,朱昉昨晚回来了吗?是,回来了。
伤得如何?不轻,不过更严重的恐怕是名节问题。
贾阳提醒道:她被单独关押了大半个晚上,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士兵带走的。
是我的失策。
您无需自责,若知晓朱令是身不由己您当时又怎会对朱姑娘动手,她若是朝丽族人,怎样对待都不为过。
花芷摇摇头,说得再多那朱昉的名声仍是毁了,以后想要许人家怕是不易,不过以她朝丽族后人的身份也不好许人家便是,朱令未必没有这个担忧,不然又岂会不早早给女儿许下人家。
按下不再多想,花芷喝下半盏茶,起身道:带我去衙门的档库。
是。
档库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典史守着,除他之外空无一人,可屋子里很干净,并没有预料中灰尘漫天的样子,看了那低眉顺眼的典史一眼,花芷回头嘱咐道:衙门一应事务找朱令,各家的那些当家人来了再来唤我。
贾阳应喏。
花芷又看向那典史,你来帮我指路。
是。
档库很大,花芷在架子与架子间的巷子里慢慢走着,一道又一道,从最左边踱到了最右边。
满屋子卷宗却闻不到什么墨香味,她想念她家的藏书楼了,想念随手抽出一本书就地一坐便可消磨去半日时光的悠闲,祖父知她贪图享受,她偷偷在那藏书楼一角布置了个舒舒服服的角落也都惯着她,如今想来她没坏了眼睛还得多亏得几个丫鬟管得紧。
低头暗暗叹了口中气,花芷想,她哪里只是想念藏书楼,她想家,想家人了。
在一米高的卷宗上摸了摸,指尖上干干净净的,花芷从阴影处走出来,大人是…不敢当大人之称,下官徐泽。
花芷在他的书案后坐下,我想了解了解金阳近几年的情况,徐大人瞧着什么合适就请拿来给我一观。
徐泽并不立刻应下,他依旧弯着腰,语气也没有多大变化,敢问姑娘是何身份?档库虽则没有不能示人之物却也是一地之基,下官添为档库典史,不敢轻易将之拿出示人。
是这个理,花芷点头,将七宿司的印信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徐泽告了声罪,上前一步细瞧,片刻后他弯腰行礼,提了个有些破损却仍看得出维护得很好的篮子走到各个架子前,将一本本卷宗拿起轻轻放入篮子中。
花芷静静的看着他的举动,心里好感顿生,有没有本事她一时看不出来,可于典史一职上来说他做得极好。
大人可先看看这些。
叫我声大姑娘便是,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是。
花芷拿起最上边写着人丁的卷宗,一打开她就高高挑起了眉,算着年份此是十一年前的,她又拿起下边那一册,时间是七年前,后边就年年都有了,再从中挑出税收和土地,时间上同样如此。
十一年前,是袁世方初到金阳时,七年前,是曾向霖才被他们拿捏在手中时,这个典史是个明白人。
把书案上其他书册移开,花芷拿出最能看出问题的税收卷宗,按着时间从上到下摊开来,对比之下看得分明,如今的金阳税收已不足十一年前的三分之一。
再摊开人丁做比较,这里她主要看徭役,十一年前,每十个人就有一个人用银钱抵役,七年前每十二个,而到最近这一年,二十七个方有一个人用银钱抵役,可见手有余钱的百姓越来越少。
至于土地,从十一年前到现在开荒地逐年减少,到去年整个金阳境内开荒的土地不足二十四倾。
十一年前的金阳,才能真正称之为小京城。
花芷看着那一排排数字,不懂就问,还请徐大人解惑,如今的荒地是如何征税?徐泽拿着本书在一边翻着,闻言立刻道:荒地可免四年税收,四年后的头两年只需交熟地一半税,之后和熟地同税。
百姓对此事兴致可高?以前自是高的,下官记得有一年曾开荒地数千倾,虽然养地费劲可收获也大,大庆律有规定,谁养的地记入谁名下,第一年开出荒地养好地,第二年便能有所产出,有经验的老把式养出来的比熟地也只差一两分,到第三年便和熟地无异了,可这一年仍是不用交税的,谁不愿意家中多几斗粮食。
这个数据,真是天差地别。
花芷捂住那几个数字眼不见为净,又道:我曾出城几次,见有些本是田地的地方却也荒着,此事徐大人可有耳闻?徐泽沉默片刻,应,是,下官知晓。
可有说道?不过是因为有其他的东西比田地更吸引百姓罢了。
而这个东西就是赌博,当赌已经成为寻常事进入家庭,身在其中的人看不出来他们有了多大变化,他们的生活有了多大变化。
在金阳这些日子花芷打听过,赌博已经进入了普通百姓家中,金阳的百姓虽然生活比不得以前,手头也不比以前宽裕,可民间却也并无多少怨气,甚至还有好处——各家的关系通过小赌小玩还变好了,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她真有点哭笑不得。
大姑娘,各家已联袂前来。
贾阳出现在门口低声禀报。
知道了。
合上卷宗,将之又一一放回篮子里,花芷提在手里,转过身来看向徐泽,徐大人在此任典史多久了?十一年。
十一年,还真是一个好数字,花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更多,此时她也不多问,点点头把篮子往上提了提,道:这样的卷宗请徐大人帮忙再找一些出来送到前边去,与其放在这里落灰倒不如拿去让它们发挥点作用。
下官领命。
花芷再次看了他一眼,出了档库就看到了抱夏在外边候着,看到她就讨好的笑。
花芷斜她一眼,把篮子重重放她手上,她都差点忘了,四个大丫鬟里就数抱夏最不爱看书,识文断字是念秋抓着一点点逼出来的,也就念秋脾气好,她当初可都没忍住给了好几下子。
第五百七十二章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正屋内,金阳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到齐了,除了卧病在床的喻老爷子和曾老爷子没能前来,就连没有牵涉入此事中的彭家当家彭春礼也都没缺席。
他是抱上了大腿没错,也是抓住了家族发展的好机会,可他同样是金阳人,他的根基在这里,他不能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此时在场诸人皆是神情郑重,按交情三五成群的坐着低声交换各自的讯息,说来说去都觉得大事要不好,七宿司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只有出了大事才会露面的!更不用说如今干脆是接管了金阳,真要就此事论起罪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彭春礼身边冷冷清清,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隐隐排斥了,可他并不担心,再好的关系也靠利益来维持,经此事后他彭家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时的疏远算什么,事后他们会来找自己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动静,他和其他人一道看了过去,却是喻家的闺女来了。
喻家的事没人张扬,却也没有刻意隐瞒,此时看到着一身素衣的喻薇薇他们意外也不意外,喻家如今能管事的本就只剩她了,再加上她和花芷的关系,她来了没有坏处。
朝着众人团团行了晚辈礼,喻薇薇敬陪末座,之后便沉默着不发一言,连带着一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劳大家久候了。
人未至声先到,花芷出现在门口,众人齐齐起身相迎。
花芷从中穿行而过,朝众人微微倾身后在主位落座。
眼神清清凌凌的扫了一圈,花芷从篮子里拿起一册卷宗在手中轻轻拍了拍,尤记得初来金阳时曾家小公子满脸自豪的说京城不如小京城金阳,我特别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人毁了他与有荣蔫的金阳他定会和人拼命,现在想想,他首先得和自己打一架。
屋中针落可闻,所有人似是连呼吸都放轻了,也就显得门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徐泽双手各提了个篮子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贾阳正欲接过,就听得大姑娘道:进来吧,一会还得劳烦你。
是。
徐泽站到花芷身后。
金阳城中的家族兴衰我不想多说,诸位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想透这点事很容易,你们其中的有些人甚至都得感谢朝丽族,如果不是沾他们的光获利你们的家族未必能走到这一步,至于金阳是不是就此一蹶不振大概没人会去想。
花芷回头示意,把这些东西拿去给诸位瞧瞧,徐大人,麻烦你简单明了的和他们说一说。
是。
徐泽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三言两语说得透彻,字字句句全在点上。
花芷看着他们神情间的变化心下稍有宽慰,在利益面前,人首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己,可也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好。
金阳是他们的根,他们在这里生,伴着这里死,他们从不曾想过如果这个根没有了呢?或者根子烂掉了呢?她经七宿司之手查过,金阳是个极为排外的地方,凡是能在此扎下深根的家族最差也是祖上要是金阳人,不然进入不了他们的圈子,就如朱令,他明明和这些世家穿同一条裤子,可他并不得他们认同,言谈间甚至对他还有几分轻蔑,在他们看来,朱家就是泥腿子出身,还是外地来的泥腿子,他们不乐意带他玩。
你们的每一点壮大吸的都是金阳的血,可总有一天这血会被吸空了,你们踩在一片荒地上,便是坐拥金山又如何?去做那过江龙吗?可哪里都不会是你的家乡金阳,这些话你们是听听便罢还是记在心里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的家乡不在这里,接下来要说的方是今日召集你们前来的正事。
花芷放下茶盏,清脆的声音仿佛响在他们心底,这些年你们跟着朝丽族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吧,只可多不可少,就当是去钱保平安了。
这个要求大家早有预料,便是花芷不说他们也是要这么做的,毕竟那可是牵涉到了朝丽族,拿他们下狱他们都没地儿喊冤,可是,真的能保平安吗?有人就问了出来,窦某就做个出头鸟来问一问姑娘,交出银子真可保平安吗?七宿司会全力从中斡旋,诸位虽然做了伤金阳根本之事,可到底是被朝丽族蒙蔽,勉强也算情有可原。
窦某斗胆再问一句,姑娘说的话可能作数?贾阳眉头一蹙就要说话,花芷抬手制止他,你们如今有别的选择吗?窦某并无小看姑娘之意,姑娘莫要发怒…花芷摇摇头,你怎么看我并不在意,路就摆在你们面前,走不走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还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你们的银子并不会做下明细帐目,我会拢总一处直接带去京城,名目便是金阳世家虽受朝丽族蒙蔽却也知做下错事,将所得银子尽数献上,你们不是个体,是一个整体,代表的是金阳的家族在此事中的态度,此中好歹你们自去体会,我给你们一天时间。
花芷起身离开,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经过喻薇薇身边时她轻声道:跟我来。
走远了些,花芷回头,怎的还是来了?我不是让抱夏带话给你了吗?我爹醒了,他说我们喻家便是受此一劫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独立于外。
吃下解药了?可好些了?是,好很多了。
喻薇薇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个笑,声音也跟着软了些许,我爹想当面向你道谢,我说你忙,等你有时间了再说。
无需道谢,你们本也无辜。
是啊,无辜,可之后谁会记得喻家无辜,只会记着她和大姑娘的交情,喻薇薇低头抿了抿鬓角,你什么时候走?还有几日,得等人来接手。
以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会来。
花芷看着她笑了笑,我会再来。
喻薇薇愣了愣,跟着笑了,好,一言为定,我会打理好喻家,等你来家里做客。
一言为定。
第五百七十三章走陆路一事叠一事便已是午时。
匆匆填饱肚子后花芷去了朱令所居的府衙后院,朱昉的事不能说是她的责任,但于情于理她得来一趟。
朱令看到她神情有些复杂,女儿伤成这样是他没想到的,偏偏他还不占理,昉儿千不该万不该主动动手。
令爱之事,很抱歉。
叹了口气,朱令摇摇头,以她的身份本就好不到哪去,也不差这点了。
我当面和朱姑娘道个歉。
不用如此,大姑娘能来这一趟就已经很是有心,我会和她把道理讲明白。
也罢,朱大人费心。
花芷稍作考虑便不再坚持,从之前的传闻中她知晓朱昉有几分娇蛮,她此时凑过去说什么都是火上烧油,若能因此让她多吃一分教训也好。
从朱令这出来,花芷按了按后颈窝,陆将军在哪里?属下让人安排了房间供他歇息。
算了下时间,花芷决定先不去打扰,出门瞧瞧。
可她不打算去打扰的人却在前院碰着了,陆佩瑜遥遥拱手,大姑娘要出门?花芷福了福身,打算去看看外边的情况,陆将军怎的没在屋里歇息?正欲出去消消食,一起?花芷无可无不可的应下,索性她也不坐马车了,让人牵了马来。
陆佩瑜看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就知她不是生手,心里更生出几分好奇来,花家的闺女他也曾见过,那是挑不出半点儿错处的大家闺秀,这姑娘有花家的韵,所会的东西却又万不该是姑娘家该会的,也不知她是怎么长成这般。
无人的街道上极是空旷,马蹄声扰了这一片安静。
两边错落有致的房屋,宽敞的主街,潺潺流淌的莲花河,东边偌大的坊市等等这些依稀仍可看出昔日小京城之繁华,可细瞧之下仍能看出颓败之象。
房屋已许久不曾修葺,铺面台阶青苔打眼,坊市破落,就连那莲花河里也早不如当年清澈,一个城市的衰败正是从这些方面开始显现。
几骑停于坊市不远处,那里零零散散或蹲或站了些人,不时还有人从坊市出来。
贾阳过去片刻便回了来,他们将里正和各村村长族老请来认人了,确认了身份的就能从里边出来,每半个时辰会有府兵送出城去,里边如今已经空了过半,属下瞧着今儿应是能清空。
花芷微微点头,这么快便拿出了章程,尚算不错,所以说能进入官府的人没有不会办事的,只看他愿不愿意上心办事罢了。
又去住民区转了一圈,看到好几拨人在挨家挨户的问话记录,虽然依旧难免摆差人的谱,可于安民上来说也勉强算是做到了。
大姑娘想看到什么?跟着走了一大圈,陆佩瑜好奇的问。
就是求个安心。
花芷轻夹马腹调转马头回衙门,不亲眼看看总担心会再出岔子,晏惜将之交给我我便要对得起他的托付。
你可曾想过,即便你现在做得再好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接手之人更可能会全盘推翻你的部署?想过,怎会没想过呢,她甚至觉得这次来的说不定会是花家的政敌,可一个地方在她手里乱了还是在别人手里乱了是两回事,她只能管着自己,至于以后接手的人要如何做,金阳在他手里是好了还是坏了,她着实管不到。
这些话她也无需和他人说,只是道:既是嫁衣便该是好看的,希望以后这嫁衣依旧光鲜亮丽。
光鲜亮丽吗?陆佩瑜笑得意味深长,在京城那些人眼里,金阳就是个鲜嫩多汁好下嘴的熟桃子,为了抢着咬下这个熟桃子怕是得好好掰上一回手腕子,可真正抢到手了他们就会知道这根本就是个烂桃子,就金阳如今的情况一般人根本难有作为,说不定还得拖死在这里,他等着看是哪个倒霉鬼过来。
回到府衙,花芷将缰绳交给下人,转身看向陆佩瑜,请将军移步,小女有事相商。
陆佩瑜并不意外,伸手相请。
两人直接去了朱令的书房,朱令正写着什么,见到两人忙起身见礼。
借舆图一观。
朱令将舆图捧出来,正欲移开书案上的东西就听得大姑娘道:放地上就成,方便。
放在地上就几个方向都能看到,无需挤在一块,确实是方便些,朱令将之放在空旷处就识趣的准备离开。
无妨,你留下一道听听,说不定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是。
陆佩瑜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圈,长眉一挑却没有多问。
贾阳,你来说说你的打算。
是。
朱令一头雾水,陆佩瑜却听明白了些,立刻摒弃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移了个位置看向舆图。
从京城到金阳走水运更便捷,所以两地之间素来以船只往来居多,属下此次打算走陆路,且理由充足。
贾阳伸手在马场的位置点了点,这里的马都是好马,品种品相都比京城的要好,此等马只是作赛马用太过浪费,当送去监牧,他们自能物尽其用,有了这个理由,我们的队伍大一些便也说得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将银子夹带在这个队伍里?既然同是回京为何不走水运?银子数目不小,夹带恐怕有困难。
这批银子不能走水路,船吃水多深有经验的看得出来,而且马多数晕船,坐船后病上一场是常有的事,有的就再也不曾好起来过,金阳离着京城也不算太远,它们走陆路更合适。
是了,花芷揉了揉眉心,她大意了没想到这一点,一船银子只看吃水大概也能盘算出数目来,真这么做的话立刻就把自己暴露了。
属下的想法是,这批银子和马将由主子的人走陆路送回京城,其他要上交朝廷的银子则由您和七宿司坐船带回去,您看如何?花芷想了想,在他们来之前便走?是。
行,你需做好安排,万万不能透露消息。
贾阳躬身应喏。
朱令听明白了,大姑娘这是要私自昧下银子?这和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姿态可不太对得上。
第五百七十四章京中来人花芷看向陆佩瑜,此事还需请陆将军配合。
五天后我会将人撤出马场。
花芷看向贾阳,贾阳点头,可以,最慢那时候也该准备好了。
那好。
花芷看向几人,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城中的银子悄无声息的送出城去。
这个我倒是有些办法,朝丽族为了送银子出城专门打造出来一种车,他们将车轮裹了一层东西,外边再用布层层包上,便是滚上一车的银子也不会有声音,我知道这些车子放在哪。
朱令主动出声献计,这银子的去向能让陆将军都帮衬,那自不是落入哪一个人的口袋,说不得还是要做什么大用的,如今正是该表现的时候,帮衬上两分总不会错。
花芷闻言大喜,那就只需等银子到位了。
次日一早送银子的就来了,头一个即是彭家。
彭方明指挥着人将一箱一箱的银子抬起来整齐的码放好,见到花芷过来忙迎上前,大姑娘。
彭公子有心了。
应该的。
彭方明悄悄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如今各家私底下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姑娘了,发生如此之大的事却被一个女人掌握住了局面,并且未引起半点动荡,他们也是才知晓这女人本事起来是可以如此有本事的。
在下猜着姑娘可能想要现银,昨儿便约了钱庄的人兑换了些,再加上家里现有的总算是备齐了,不过家里的银子多是赌场来的,以碎银居多,不知姑娘可能接受?无妨,是银子便好。
花芷微微欠身,彭公子确实是有心了,就如公子所说,比起银票我更想要现银,当然,金子更好。
彭方明听话听音,笑道:是,相信各家也都会备上现银。
便是之前不是也需得重新准备。
花芷裣身一礼,无声道谢,银子太占地方了,只是这话却不能是由她来说。
彭方明一走,花芷上前打开一箱瞧了瞧,这是一箱碎银,银子不能往府衙送了,太打眼,去找朱大人,让他指个地方收银子。
是。
花芷转过身来,贾阳你受累亲自验货,大致多少你心里要有个数,等人手到了运走一半。
是,属下明白。
花芷不想要银票的消息一传开,各家即便不高兴也只得重新准备,也亏得钱庄老板本就是他们自己人,底蕴也颇为深厚,不然还真会兑不出银子。
金阳城依旧戒严,这日却也显出几分热闹来,各式运送银两的马车板车牵着线的往城西一处宅子行去,马场在西边,由这里出城最为方便。
银子过多,贾阳根本忙不过来,花芷先是让抱夏去帮忙,后来就是自己也不得不亲自下场了,陈情领着世子府的人到时她正束着衣袖蹲在一个箱子前忙活。
陈情连忙跑上前来帮忙,眼角余光瞥到她脏了的裙摆心里很不是滋味,朝堂上这会还在为了谁来接手金阳你争我夺,有几个人能想到他的主子此时已追敌千里之外,谁又能想到身为女子的大姑娘一肩挑起了金阳所有事,吃不好睡不好,身边没几个侍候的人不说还得亲自动手做事。
怎的是你来了?京城没你能行?看清楚来人花芷笑了,拍了拍手走到一边记下一个数字,偷偷运走多少银子她自己心里还是要有数的。
京城有原七宿司首领坐镇,他老人家一人能抵百人。
陈情站起身来领着同来的三十人齐齐弯下腰去,参见大姑娘。
不用多礼。
花芷虚扶了扶,来得比我预料的快,也好,赶紧帮忙吧,这里的银子一半我要弄走,具体的之后你去问贾阳。
众人自去忙碌,陈情看到了在另一边的抱夏,再转眼一瞧,这屋里竟只有这主仆俩在。
主子留给您的人手呢?怎的还让您受累。
多半让他带走了,于木后来追过去送消息,就一个贾阳已经忙得分身乏术。
花芷拿出帕子想擦擦手,却发现帕子脏得都能擦脏手了,遂丢至一边,随意的往衣服上擦了擦,京城情况如何?属下离京前金阳的消息才送到,眼热的人很多,皇上态度不明,各方私下走动频繁。
你觉得会落到谁手里?陈情摇摇头,属下想了一路也没想出谁的可能更大,好像落谁手里都不意外。
皇上近期没有表现出对谁的偏向吗?不曾。
陈情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如今不常露面?花芷精神一震,身体不好了?属下离京前进宫给皇上送主子的信时见过一次,瞧着精神头极好。
那为何…陈情声音更低了,属下打听过,皇上如今只宿在月嫔的如兰殿,再没去过其他妃子那里。
皓月有问题,这一点花芷是确定的,可她不知道这个问题会应在哪个方面,总不能是为了让宫中再不会有其他孩子存在,可这个可能性本就不高,不必要她来费这个力气,要说皇上贪恋皓月的美色,可能性也不大,皇帝见过多少美人,活到这把年纪再被美色迷惑也不会是皓月这个等级的美色,她是长得不错,离绝色却也差着点距离,那是为了哄着皇上立下让她的孩子上位的诏书?可孩子如今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想都想不过去啊!花芷端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宫中其他娘娘没意见?按规矩,有孕的妃子不是不能侍寝的吗?皇上为月嫔破例了,太后娘娘的申斥都未能改变。
事情又绕回来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帝待皓月如此不同?花芷抬头,皓月可有异样?规矩得不能更规矩了。
陈情苦笑,不止属下的人在盯着她,来福公公同样也是,只是月嫔表现出不喜来福,皇上便不让来福跟着进殿侍候,他并不能知晓如兰殿是个什么情况,对了,好让您知晓,于神医离宫了。
离宫?皇上允了?是皇上让他离宫的,不过不允他出京城,属下将人接回了世子府,那里有足够的药材供他取用。
第五百七十五章皇上不对劲不是于神医自己提出要走,而是皇上让他离开的!花芷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记得之前于神医就不曾给皇上号过脉。
是。
这不对劲,皇上的身体肯定是出了问题。
既是出了问题为何还要让于神医离宫?陈情突的心头一跳,忍不住上前一步,您的意思是这个问题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皇上从不让于神医号平安脉?两人对望一眼,陈情深吸一口气,属下这就让人立刻赶回去查探。
不急,之前没查出什么,现在查也不一定能查到,要么是对方藏得好,要么是我们的方向没找对,不然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花芷摇摇头,你确定皇上的精神看着比以前要好?陈情本想说是,可细一想又隐隐觉得好像不是,斟酌片刻,他详详细细的描述出自己那日见到的皇上,比之以前,皇上看起来气色红润了许多,但是脸上的皱眉好像…更深了?也不对,不能说是皱眉更深,就是脸更显得松垮,好像还有点肿,按属下的理解,如果气色好了身体该比之以前要轻盈些,可皇上好像走路更慢了,就是那种,那种…这话有点矛盾,可花芷却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接过话,迟暮感?对,就是迟暮,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如今看起来都比太后娘娘要年长了。
花芷微微点头,迟暮是一种感觉,年轻的时候不会有,年纪大了后身体就会自然而然的从他的体态,他的肢体行动等等体现出来,五十出头,远不到走路都慢下来的地步。
祖父的年纪和皇上相当,流放之前看起来就四十岁的模样,这个时代的人讲究养生,像她祖父经常还会打打拳练练剑舒展舒展身体,迟暮感在祖父那里是不存在的,外祖比之祖父要稍老一些,却也远谈不上迟暮,也就更加衬出了皇上的不对劲。
有没有什么办法强行搜查如兰殿?除非能找到月嫔不轨的证据,若如此即可绕开皇上由太后娘娘做主直接搜查如兰殿。
花芷看着这一箱箱的银子,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晏惜,轻声道:那就给她一点证据。
陈情心下一凛,躬身应是。
心里存了事,花芷更加归心似箭,她怕小六会吃亏,也怕皓月在这段时间布下了局,让自己这一方处于劣势,怕昏庸的皇帝最后都要自以为关心的再坑晏惜一把,即便是到了现在晏惜仍是视他为亲人的,她不想他再伤心。
金阳无人主事,此事必然不会久拖,等人一到我们立刻回京,对了,晏惜可有其他安排?主子让属下一切听您吩咐。
他那边人手可够?不如你再带些人过去支援?知大姑娘是担心主子安危,陈情笑道:事关朝丽族,主子不会大意,船只必会在沿途几个大地方停靠,召集七宿司人手一并过去,您不用担心,如今主子再不会如从前那般以身犯险。
真是这样才好,花芷按下心里满满的担忧,喝完盏中的茶拨弄起算盘来,她眼下要做的就是赶紧将银子运走。
陈情来后的第三天晚上,满载银子的板车由包了蹄子的马拉着无声的从西城门出城,陆将军信守承诺已将青柳营撤离,亲自领着一列亲兵守着那满库的银子。
花芷跟着第一批银子一起过来了,她穿一身黑衣,骑着马,马蹄同样用软布包着。
看到陆佩瑜过来她翻身下马,将军受累。
算不得什么。
陆将军看着不断朝里进的长板车,可需要人手?若将军能支援些人手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粗略算了算,运走的这些银子应在一百二十万两左右,就我这些人手怕是一晚上都运不完。
陆佩瑜惊了一惊,竟然这么多?金阳一众世家共献了两百二十万两左右白银。
花芷却并不意外,那天来的不过二十来人,可此次大出血的又何止这二十家,不说都掏空了家底,也是元气大伤,为了保平安他们也算是对自己下了狠手了。
你这是生生截下了一半。
只多不少。
花芷不好意思的抿了抿鬓角头发,没忍住,总担心皇上会将这银子仍水里去。
开凿运河可不就是仍水里,陆佩瑜失笑,这姑娘胆子着实是有点儿大,不过大点儿好,说不得以后还得感谢她胆子大,不过,这么多银子若一起运走,会不会太打眼了些?是,在之前的策略上稍作了些调整,银子先和马一起离开马场,之后跟着马走的只有一部分,大部分将由贾阳组个商队,以商队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运往京城。
送进京城去?不会。
花芷没有说得更具体,更不会告诉这位将军她压根没打算囤着,她会把这些银子变成食物,关键时刻银子饱不了肚子。
陆佩瑜看她一眼,不再追问。
马车往返整整一晚上才将银子全给搬出了城,后边的事花芷便全权交给了贾阳。
当花芷在金阳扫尾时,那边顾晏惜也赶到了朋口在七宿司的驻点。
看着铺开的朋口舆图,顾晏惜头也不抬的道:朋口并无异常?是,属下对朋口知之甚祥,如若真有人在此地活跃瞒不过属下,可属下记忆中没有您说的这样一批人。
驻守朋口的七宿司众名万奇,这里已是东边,大庆素来是防着这一方的,放在这里的人自也是千挑万选,顾晏惜相信他说的话,可他也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除非他所知的就是错误的信息。
指着舆图上几处地方,顾晏惜道:细查一下这些地方,动静小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立刻去安排…主子。
王海人未至声先至,于木来了。
于木是被人扶进来的,他并没有如他和花芷说的那般一路换人,而是一个人日夜赶路的追了过来,喝下一大碗水,嗓子终于有了声音,不在朋口,在松竹。
第五百七十六章夜半对战顾晏惜从书桌后绕出来,从谁那里得来的消息?朱令。
于木接过王海再次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将主子走后金阳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说了。
从他平实的语言中顾晏惜想像着阿芷发号施令时的模样,定是魄力十足的,让人根本忘了她女子的身份,也就是说金阳已尽在掌握?属下离开之前便已尽皆由大姑娘掌控。
顾晏惜似是笑了笑,半个时辰后出发去往松竹,万奇,你带朋口所有人一并前往。
是。
顾晏惜又飞快写下一封信,以七宿司惯用的手法封好,王海。
属下在。
派人送到孙守将手上,速度要快。
松竹离着守隘关已不远,关起门来才好打狗不是。
松竹县便是以竹子出名,此地所产的竹子又直又长,韧性非常好,以此做出的竹席、竹篮等竹制品在各地极受欢迎,顾而此地算是个富裕县,一进入松竹境内便从那船、那临水而建的各式建筑看得出来和朋口的区别。
顾晏惜站在船头,今儿风大,吹得披风猎猎作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背着双手四处观望,这里只是朝丽族的一个中转站,为了方便他们也定会将地点设在离码头近的地方,说不得眼前所见的哪一处便是他们的藏银地,他们也必然谨慎,对陌生面孔会多有提防。
王海。
属下在。
随侍一侧的王海立刻上前。
一会你上岸去联系这里的人,我要此地各方势力的明细,另外再找几个地头蛇过来。
是。
要从一地找到一伙人且还是早已融入此地的人并不易,顾晏惜弄明白了此地蜘蛛网一般的势力,又撬开了地头蛇的嘴巴,两相对比之下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松竹得享地利之便两者兼得,也因此渔行自是不少,顾晏惜从一开始就把目光锁定在需要出海捕鱼的渔行上,按着时间推算和地头蛇交待的话最后圈定了两家——林记渔行和震西渔行。
戴春,此地你熟,你去弄清楚哪家的可能更大,天黑之前本官要结果。
戴春是此地七宿司的头儿,他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二话不说就离开去查。
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晚上行动。
是。
袖中的手紧紧攒着从不曾离身的银钗,顾晏惜闭目养神,今晚将是一场恶战,他也需要从这些人身上推测出如今朝丽族的战力。
月黑风高,层层乌云将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一行人黑衣蒙面悄无声息的包围了震西渔行,顾晏惜朝芍药打了个手势,芍药会意翻身上墙,猫着腰跃上屋顶,然后趴伏在上边不动了,晃眼看去和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那里趴了个人。
紧跟着王海带着十五人动了,他们飞身上墙,然后蹲下伸出手,下边已经等候的十六人拉住他们的手跃进了院子。
黑暗中,墙跟下隐隐还能看到人影绰绰。
顾晏惜最后上了墙,执长弓在手,将弦拉满,朝着正屋的方向就是一箭。
离着近,破空声显得尤其急,窗户尽碎,宣告之意尽显。
而对方并未因这一箭慌乱,正屋和东西厢房门齐齐大开,一眼看去,他们连衣着都是齐整的。
顾晏惜感觉到了不对,脑子里飞快闪过诸多念头,最后整合成一个:林记和震西是一家,查实的时候暴露了!必须抢占先机!顾晏惜再次拉弓,一箭出,就等于行动的命令下达。
居于围墙之上的十六人齐齐出箭,院中的十六人配合默契,等第一轮箭雨过后立刻挥长鞭朝着躲开箭矢的人卷去,而此时,第二轮箭雨至。
弓箭同样是朝丽族人的长项,虽位置站得比七宿司低,他们手头上的功夫却并不比七宿司弱,而另一部分使长刀的也让七宿司的长鞭效果大打折扣,这才对上两方便是僵持之态。
双方皆是一言不发,他们都知对方是何身份,两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顾晏惜收了弓,抽出长剑飞身攻了上去,他挑中的,是对方的头领。
对方显然也不打算后退,在顾晏惜动时也同样挥着长刀迎了上来,两人立时打得难解难分,时间越久心底惊意越深。
顾晏惜自认自己身手非一般人可比,在大庆能和他打到这个程度的屈指可数,若朝丽族随便一个头目都能有这个身手,大庆危矣。
殊不知对方同样在如此想,他是朝丽的勇士,天生力大无穷,在部落难逢敌手,没想到不过是来接一趟粮食却碰上了如此对手!这人不能留!两人心底都生出了这个念头,下手顿时更狠了几分。
无人注意的屋顶上,芍药一直在感受着风向,直至此时风向才对了,她赶紧拔了瓶塞将一整齐药粉洒落,这些药和之前在喻家所用相同,她不敢配得更厉害,朝丽族人受得住可自己人便是事先吃了解药也不行,这就是两族体质的区别。
虽然药不倒人,可对方的反应明显慢下来了,高手过招慢一点就是致命的,更何况到底还是顾晏惜身手更胜一筹,趁这机会将剑送入对方腹部,对方后撤避开,可当下一剑袭来时他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入自己胸口。
顾晏惜手腕一旋,剑当即搅碎了他的心脏,男人上前走了两步,山一样的身躯倒了下去。
而这并没能让朝丽族人退却,反倒更激起了他们的凶性,离着顾晏惜近的纷纷放弃原来的对手朝他攻来,恰在此时院墙外传来了兵器交鸣之声。
顾晏惜挑翻一个人飞身退至院墙之上,果然如此,林记和震西是一家,这是林家支援来了。
他改剑为鞭,卷起一人狠狠砸下,下手之狠便是朝丽族人动作都顿了一顿,然后齐齐朝着这里攻来,欲先解决了威胁最大的人。
王海飞快点了几个人跳下来,将弓箭换了个方向,配合起这边来。
战场分割成两个,刚刚才朝着七宿司倾斜的胜利天平再次持平。
第五百七十七章想跑?芍药从屋顶上下来了,朝丽族人看到她立时明白过来,扬声大喊,此人擅毒,小心!可已经晚了,此时无需管风向,芍药高高跃起将药粉撒了个漫天飞舞,顾晏惜同时出手,长鞭卷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身后。
芍药也拿了长鞭在手,她自知身手比不得其他人,专门朝着那些已受伤的人下手,抽冷子之下反倒是死在她手底下的人最多,毕竟只有她的长鞭装有倒刺。
中了毒的朝丽人想速战速决,七宿司岂会在此时和他们硬抗,当即改为游斗,一拖一拉之间,当最后一个朝丽族人倒下时天已微明。
芍药有点脱力,手都在微微发抖,她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下就不动了。
中了她的毒,对上的又是七宿司精锐却能耗上这许久,芍药心里有些茫然,大庆的军队对上这样的敌人是不是会被人像切菜一样切没了?毕竟就算她给每个军营都配上毒药,战力相差太大能起的作用也有限啊!她抬头看向身边的晏哥,部队挡不住的。
顾晏惜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在实力面前说什么都没用,当看到王海红着眼眶过来时他的心更往下沉去。
主子,七宿司重伤九人,死…二十七人,其他人人人带伤。
身上同样有数处伤口的顾晏惜本来还没觉得疼,此时却哪哪都疼了起来,死二十七人,他一共也不过是带过来七十九人而已,伤亡竟如此之大,七宿司有多少个二十七人?芍药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了嘴,撑着地面站起来去行大夫之职了,伤了的她没办法,重伤的怎么都得留下命来,只要活着就好。
好一会后,顾晏惜才说出话来,对方多少人?包括后来的援军一共六十八人,死四十一人,其余人还有命在。
七十九人围攻六十八人,虽则对方死得更多,可人数上分明是己方占了便宜,且援军还是后来的,由此可见对方的战力和七宿司比也不差,如果对上的是普通士兵…顾晏惜闭了闭眼,不敢再往深里想,真要想下去,大庆真要没几日了,如此大的动静却无一人来查探,派个人去问问松竹县令是聋了还是死了。
是。
正欲在说,一骑飞驰而至,主子,如您所料,一早便有船动了,于木已带人跟上去。
顾晏惜心头一凛,几艘?六艘!吃水情况如何?四艘皆吃水深。
顾晏惜回头看向在照顾同伴的下属,轻伤者随我走。
七宿司众毫不迟疑的聚集过来,顾晏惜一一扫过,点了几个人出列,伤得不轻,留下,王海,你带一半人乘船追上于木,跟紧那吃水深的四艘船,另一半人随我走陆路。
是。
马是戴春弄来的,同时他还带来个脚有点跛的男人,大人,他叫刘名,年轻时曾在寨子里呆过几年,对这一带极为熟悉,由他带路能省些时间。
顾晏惜自是知晓寨子是指什么地方,看那男人一眼,他问,会不会骑马?刘名点点头,短了一截的那只脚下意识的往后藏了藏。
带我们走最近的道。
刘名不说话,径自看向戴春,显然比起顾晏惜他更信任的是戴春。
戴春有点尴尬,低声解释道:属下曾帮过他一点小忙…救过我的命,不是小忙。
刘名声音嘶哑,虽然难听却能听出其中的感激。
顾晏惜抬手制止两人继续说下去,立刻出发。
是。
戴春朝着那男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马,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刘名确实有点本事,带着一行人七弯八拐,偏偏那路还都是能骑马的,竟是赶在船只到之前就先到达了目的地。
多赏他些银子。
顾晏惜匆匆扔下这句便打马离开,这是源江汇入东海的港湾,在这里设有一个码头,孙奇如果要部署应该会选在这里才对。
果不其然,往前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人,守隘关的将士穿的制式衣服就和其他军营不同,衣领和袖口皆是包的蓝边,头盔上垂的穗同样是蓝色,非常好认。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一行,立时围了过来,此处有军务处理,闲杂人等请离开。
本官七宿司首领,孙将军可在?年轻小将讶异的看他一眼,到底是不敢拒绝他,拱手道:请在此稍候,末将这就去请将军。
顾晏惜半点没有被轻慢的不喜,若守隘关的将士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他才要担心了。
孙奇来得很快,顾晏惜翻身下马,上前几步行礼,孙将军。
孙奇抱了抱拳,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摘了面具的七宿司首领,不过从收到的消息中他自也知晓他的身份,说起来这张脸和世子少年时确有几分像。
你亲自过来事情可是有变?今儿一早,松竹码头有六艘船同时离开,本官怀疑他们有船混在其中欲趁机离开。
孙奇顿时了然,老夫明白了,你这是怕银子跑了,算着时辰快到了?应该是。
老夫就防着他们从这里跑,放心,跑不了。
孙将军的保证本官自是信的。
将军。
有一小将小跑过来,前边有船来了。
几艘?两艘。
两人对望一眼,孙奇下令,将船拦了。
是。
顾晏惜站在码头上,看着数艘小船飞驰而出,船上的人就那么稳稳的站着边甩着飞勾,接着扑通声接连响起,有许多人下了水,待他们冒头换气时已出现在船侧,再一个猛子扎下去,顾晏惜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而此时飞勾也已飞出,却是朝着船帆去的,有的是一整张帆都带下来了,最差的也将之勾成了一分为二的破布。
第五百七十八章粮食!顾晏惜看懂了,没了帆,再坏了橹和浆,船就已经是废了。
首领大人觉得如何?孙将军辖下士兵果然不同凡响。
孙奇神情淡淡,不过是一日日苦练罢了,守隘关的将士谁不得在水里泡得脱掉几层皮,他们也没别的想头,只要能填饱肚子,不会连凫水的力气都没有就满足了,若京中再有拖欠粮晌之时还望大人能美言几句,若拿命搏都搏不来一个饱腹,何必再为之舍命。
顾晏惜觉得面皮烧得慌,前边几个月皇伯父可不就是找了理由拖了守隘关将士的粮晌,逼得孙将军不得不自己想办法筹粮,这在大庆近两百年的历史上还是头一糟。
他转过身来郑重一礼,说不出任何开脱的话来。
孙奇憋了有些时日的郁气总算发泄出来了些,托起人主动转开话题,前几日收到六殿下送来的脆面和肉脯,信中只说是大姑娘支援,到底怎么个支援法却没说,大人替老夫解解惑?阿芷把人手借给了小六,一并给他的还有银钱上的无限支持,这两年她攒下的银子恐怕都填到这里头来了。
孙奇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虽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可花家那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他却也能掌握几分,她对外强横,可对内却太软了,这是她最大的缺点,他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摸透了皇上的心思,说得难听点皇上如今就像得了红眼病,看不得旁人手里有银子,花芷担着财神爷之名,她那几桩买卖又桩桩来钱,皇上不盯她的钱袋子盯谁的去,没伸手要就已经是顾着面子里子。
且花芷太护着六殿下了,她一心替他铺路,只要知晓如此做对六殿下有好处她便定然会去做,这样自然是大好,可从感情上来说他们都欠下她太多。
此时水面上两艘船的帆都坏了,水底下的人也都冒出头来打出成了的手势,这时另有数艘稍大一些的船驶出,船上站着人,有的船上的人拿着粗竹杆,有的则拿着绳索,绳索上挂着尖锐的耙子,顾晏惜就见他们分开包围两艘船,将那耙子齐齐抛到船尾,拿着竹杆的人则将竹杆抵到船尾的位置,然后众人齐齐使力,船朝着一个方向动了。
顾晏惜勾起唇角,他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等船形成惯性就会在原地转圈,他们若再加快速度,不知船上始终没有露面的那些人能坚持多久。
大人。
于木上了岸,他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怪,连日疾驰大腿内侧早没一块好肉了。
情况如何?于木向一旁的孙奇行了一礼,回话道:幸好王海带人跟上来了,有一艘船半途停靠后便没再动,属下安排了人盯着,另有一艘半道上从支流走了,那艘船属下觉得极为可疑,让王海带着他带来的所有人缀上去了。
顾晏惜看向水面上两艘都已经在原地团团转的船,比这两艘还可疑?属下是这么认为。
不知是不是才失去二十七个下属的原因,顾晏惜第一反应便是算了一下王海带去的人手,应有二十人左右,便是那艘船真是朝丽族的也当可一拼了,不过还是不能在这里多做耽误。
麻烦孙将军派人送我们上船。
孙奇示意身边小将送他们过去,并未提出自己同行,他乃主将,身系守隘关安危,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资格。
传令下去,二营停手,弓箭手准备,其他人全力配合七宿司行事。
是。
小船将七宿司二十余人送到大船旁边,此时守隘关的士兵开始朝反方向用力,不过片刻船便停了下来。
执长鞭在手,顾晏惜长鞭一甩一拉借力飞身上了船,其他人立刻跟了上去,一落地便摆出了防御队型。
找人。
吩咐完顾晏惜径自朝着船头奔去,船上唯掌舵离不得人。
舱门紧闭,顾晏惜抽出长剑刺入,再往下一划,然后他退后一步,长鞭用力击去,舱门尽碎。
与此同时,一柄飞刀从里飞出直奔顾晏惜面门,第二柄随之而至。
顾晏惜将之一一击落,心里飞快闪过数个念头,从他得到的资料来看,朝丽族人使不惯灵活的飞刀,这不对!长鞭灵蛇一般从舱门穿入,没有任何阻碍,顾晏惜趁这个机会进去,之后再次甩出长鞭,每甩鞭一次便进去数步,逼得对方再也藏不住,不得不现出身形来。
不对!不是朝丽族人!顾晏惜一眼就认出来,长鞭一扫将冲过来的三人拍晕,环眼扫了一圈,飞快离开。
船舢上已经躺了好些人,于木看到主子面有愧色的迎过来,主子,不是朝丽族人。
不是朝丽族也有鬼,若真无辜不会二话不说就开打,去另一艘。
另一艘也不是!从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和行事来看顾晏惜倒是可以确定这两艘是一起的!于木飞跑过来附耳低声道:主子,船舱里全是粮食!能让一艘船吃水如此深的粮食数量…船舱里堆积如山,顾晏惜划开一袋,是面粉,走至另一边再次划开一袋,却是稻谷,而且是未脱壳的稻谷,这样的稻谷经得起放…于木,你留下审问,这些人可能和朝丽族有关。
是。
这时孙奇也进来了,看到白白的面粉眼前就是一亮,缺粮食都快缺出病来的孙将军第一反应就是想拖回去!孙将军,我需要一些水性好的精兵以及速度快的船。
孙奇二话不说立刻吩咐亲兵去安排,是走了支流的那艘?十有八九。
支流可是在离此大概三十里的地方?于木心里估算一番,点头,是。
孙奇心里有了底,那条支流是汇入另一个海湾,无需从后边追,从前边拦更合适,我与你一同前去。
那便再好不过。
顾晏惜笑了一笑,拍了拍一袋稻谷道,本官此番前来乃是追回银两,要带回去的也只是银两。
孙奇意会,拱手谢过。
 第五百七十九章备战吧回浪湾,顾名思义是个浪潮多的港湾,若是风急浪高的天气这地儿的浪能拍得又高又远,极少有船会走这条道。
也因此,从那头疾驰而来的货船就显得格外打眼。
眼看着船只就要从海湾驶入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溜的赤马舟从两边合围过来将船只拦住,另有一船二层的战舰随之驶近,孙奇和顾晏惜并肩站于船头,看着赤马舟上区别明显的两方人马。
不同于站得稳稳当当的守隘关士兵,七宿司众皆是紧紧扶着船身,他们会凫水,却不擅此道,做不到哪守隘关将士这船如履平地。
不愧是七宿司的人,赤马舟的速度一般人适应不了。
顾晏惜摇摇头,回去后这方面还得加强些方行。
此时,那船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加速冲撞了过来,孙奇冷笑,如此做贼心虚,即便不是朝丽族也不是什么好人,拿下。
众将士轰然应喏,配合默契的分散开来,出勾的出勾,入水的入水,飞快破坏了船的帆和橹以及浆,让船动弹不得,若按他们平时的做法,将船凿沉了船上的人也就出来了,可知道这船上装着的可能是银子或者粮食,他们不免就有些投鼠忌器。
这时那边又有船来,顾晏惜本就盯着那头,立时道:请孙将军派船过去接头,应是我的人。
孙奇朝身后的亲兵示意,亲兵下楼登上赤马舟迎了过去,不一会就将船带了回来,王海就站在船头。
确是我的人。
顾晏惜上前一步吩咐道:配合守隘关的将士拿下船上之人。
王海应喏,带着人围了过去,他本已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没想到主子英明,竟等在了前头,总算不用担心自己拦不住人了。
可这一战七宿司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知道已经暴露,不等对方登船,他们便分头跃入水中,欲从水中逃脱,他们在海岛上出生,在水中长大,自认水性高超,大庆人岂是对手。
可这些不是一般的大庆人。
他们是日日泡在水中训练的守隘关将士,且配合默契,一人对付不上便两人,两人仍觉得勉强便四人,将那朝丽人在水中绑了个结结实实。
顾晏惜没去理会抓住的那几人,登上货船后直奔船舱,得到暗示先一步进来的王海二话不说打开面前的箱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银光映衬的,抬头时眼神晶亮,主子,我们没有白费功夫!顾晏惜上前看了一眼,下巴朝着那些整整齐齐码放的箱子点了点,多打开几箱。
王海东南西北的一通乱开箱,没想到惊喜还在后边,主子,您快来看!顾晏惜踩着箱子过去,这一箱竟是金条!王海飞快的把这边的一堆箱子全打开,竟有六箱都是金条,再算上这一船的银子数量,只是想想王海就有些背脊发凉,这次拦下了这许多,可这么多年下来,朝丽族已经运走了多少次这样的份量?越想越觉得恐怖,他不由得抬头向主子看去,果然,主子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能形容的了,也是,他都能想到的事主子岂会想不到。
去审。
是。
顾晏惜眼神在一溜的箱子上扫过,打开了离他离近的那箱,之后是一箱,再一箱,没有一个是空的,全堆得满满当当,这么多银子啊,金阳满城的财富皆落于敌族之手,他们再以此为根基来攻打大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这算盘还偏偏让他们打响了。
此时的大庆朝堂在干什么呢?大概都盯上了金阳那块他们眼里的肥肉,只不知他们若知肥肉已被人榨干变成了油渣,是不是还会人人争抢。
主子!王海去而复返,那些朝丽人都死了!顾晏惜转过身来,朝丽族讲究的是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也要站着死,落在他们手里的人从不曾有过寻短见的先例,怎会…属下检查过,是中毒,应是在落水时就咬在嘴里,被抓住时就咬破了。
王海面露忧色,松竹那边…芍药在那里。
顾晏惜只能寄希望于此,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箱子,他轻声吩咐,请孙将军过来。
孙奇就在外头,不过片刻就进了来,看着眼前这些开着的箱子好一会才说话,老夫能做什么?之前的粮食我要收回些许,用同等份量的银子来换。
顾晏惜走到那几箱金条面前弯腰拿起一根掂了掂,六箱金条全存于孙将军处。
孙奇喉咙发紧,紧紧盯着眼前的七宿司首领,暂存?我需立刻返回松竹,请孙将军派人将这艘船送往松竹,那里自有人接手,船如今吃水多深,之后刻度需得相同。
顾晏惜把金条放回去,并将盖子合上,孙将军,备战吧。
孙奇轻轻吁出一口气,朝着顾晏惜郑重行了一个武将礼,谢大人高义。
亲眼所见,方知孙将军付出了多少心血,之后的粮晌我会尽全力督促,不让将士们在水下软了腿。
孙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得出来,他多年所求也不过如此而已。
阿芷曾说要让马跑首先得让马吃饱,说到底也是我顾家亏欠了将军。
顾晏惜深深弯下腰去。
大人不必如此。
孙奇将人托起来,于公,七宿司不亏欠任何人,于私,我得谢你,我孙家如今只余六殿下这么一点血脉,是大人和花家的姑娘一心一意相护他才能得已安全,是与非老夫心中一清二楚,我不知何日方能有机会和花家姑娘一见,也请大人替老夫带句话,她对孙家的情份孙家记着了。
这话我却不敢带。
顾晏惜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于她来说小六就是需要护着的自己人,更何况如今还是正式拜了师的弟子,她只恨不能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给他,说谢反倒是外道了。
不止外道,一声谢的份量也太轻了,孙奇在心里叹了口气,只盼那个有着顾家血统的外孙子能记着这个情份,永远不要变质。
第五百八十章京城来人春天的气息日渐浓厚,厚实的冬装已换下,唯有花芷还抱着汤婆子不放。
城中户藉和铺面已悉数登记完毕,下官遵从您的吩咐已撤戒严令,不过今日仍少有人出门。
汇报完金阳如今的情况,朱令又道:诸位同僚托下官来问您,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新任总管到来吧。
朱令想替自己也问一句,比起那些人他的情况明显更复杂,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要如何处置他,怕是花家的大姑娘也做不了主。
大姑娘。
陈情快步从外进来,京城来人了。
终于是来了,花芷站起身来,抱夏立刻拿了披风过来披上,可识得?陈情脸色不太好看,赵家赵景瑜,四皇子的人。
花芷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四皇子的人?她是板上钉钉的六皇子党,皇上却让四皇子的人来接手她稳定下来的金阳?闭了闭眼,花芷看向朱令,你准备准备,立刻随我进京。
朱令一喜,迟疑了下又问,下官可否将女儿带上?自然,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是,下官这就去做准备。
朱令满脸喜色的离开,不论接手金阳的是谁,他留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京城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好,可比起其他官员他更信眼前的花家大姑娘,以及她身后的七宿司。
陈情上前一步低声问,大姑娘,我们该做些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做,把银子和朱令带走就行了。
花芷冷笑,想要金阳?给他们便是,去通知我们的人,半个时辰后离开。
是。
花芷心里憋得难受极了,替自己,也替晏惜,他们机关算尽才将朝丽族连根拔出来,晏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四皇子在京城耍耍小花招就将这片地盘划进了自己碗里,不论这块地盘是产糖还是产毒,她心里终是意难平。
人心有偏向,可不该如此让人心寒。
小姐…抱夏上前不知该说什么,便是她也替小姐,替世子不值,以后他们是不是也只需要留在京城谋划别人的功劳就行了?何必在外边吃苦受累好处还让他人得了去。
花芷拢了拢披风,头微扬,回房,更衣。
金阳府衙中门大开,两个府兵一左一右把守。
一行浩浩荡荡走近,马车正正停在了府衙面前,小厮打起帘子,一个留着襞须的男人弯腰走出来,他先是背着双手站在车辕上看了片刻,将嘴角拉得再平也掩不下那志得意满的样子。
他当然得意,金阳是什么地儿?这可是小京城,就算被朝丽族祸害了几年底子总还在,之前朝堂上多少人争抢,花芷在这里折腾这许久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落到了他手里,他怎能不得意!掩嘴轻咳一声,他下了马车,眼神一撇,小厮会意,上前和府兵对话,此乃金阳新任总管赵大人,还不快去通传。
府兵面面相觑,一人飞快往里跑去,他们无足轻重,却也有眼色,看得出来者不善,这些时日跟着大姑娘办事他们只觉得痛快无比,也不想那么个办了实事却话不多的姑娘吃了亏。
花芷此时已换了一身大衣裳,挽发成髻,脸上还抹了淡淡妆容,听完府兵的话陈情气得手都握成了拳她却面色如常,将捧着的汤婆子放下,她笑了笑,你告诉他,金阳衙门从上到下皆被免职,怕是无人有资格相迎,就请赵大人自行进来吧,我们也好做交接。
府兵惊疑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芷转念一想也就知道自己为难人了,她拍拍屁股走人,人家一个小兵却是需得在这里继续讨生活的。
陈情,你去。
是。
陈情真就半字没改的将话转达了一遍,在门口等了一会,已经想像了好些个自己亮相场面的赵景瑜脸顿时黑了,可再一想自己是摘了人家的熟桃子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点,毕竟他是占便宜的一方,对方已经吃大亏了还不兴人家表达一下不高兴?这么一想他又高兴起来,矜持的朝着陈情点点头,是本官没有提前通知,不怪你们。
…陈情强忍着才没有嗤笑出声,怪他们?怪七宿司?此番七宿司居大功,他赵景瑜多大的脸敢来怪他们?若是想给大姑娘下马威那就更好笑,大姑娘稳定了金阳,来接手的人但凡稍微有点脑子即便不说有多感恩,表面的客套也得有几句不是?正堂内,花芷坐于上首端着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脚步声从远到近,看到进来的人她也不过是稍稍抬了抬眉,然后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站起来微微倾身,赵大人。
赵景瑜拱手回礼,大姑娘,久仰大名。
花芷笑了笑,名怕也不是什么好名,既然赵大人来了就将事情接过去吧,我也便可以回了。
你看这,本官刚到大姑娘就要走,不知道的还当大姑娘对本官有意见了。
赵大人说笑了,这便交接吧。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朱令会意,上前呈上数份卷宗,并道:此乃这段时间所做的布置,其他的事大人到时问询其他人便是。
赵景瑜身边的随从接过,他则又看向花芷,需要交接的只是这些?花芷眉头一扬,不知赵大人的意思是…赵景瑜来这里就是摘桃子抢功劳来了,他目的明确,当即道:本官在京城时便听闻找到了朝丽族不少银子,不知在何处?自是在它该在的地方。
大姑娘这是何意?本官已领金阳总管之职,此为金阳范围内之事,本官自该知晓。
赵大人却无需拿总管一职来吓我。
花芷笑着拿出晏惜的印信,扯起了七宿司这张大旗,莫非金阳总管还能管到七宿司行事?赵景瑜只觉一口老血梗在那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心窝都疼了,七宿司首领印信为何会在一个女人手里?! 第五百八十一章愿好赵景瑜越想越不甘心,若能经他之手献上这些银子,那功劳还不得记在他头上,七宿司这些年大功小功还少了?也不见能得点什么好处,还不如给他得实在。
颇有官场上不要脸作风的赵大人走近两步,腆着笑道:大姑娘辛苦数日,不如先行一步,稍后我便着人帮忙将银子装船,随后赶上来?无需赵大人费心。
花芷把玩着印信漫不经心的继续道:除了银子,我还要带走朱大人和档库的徐大人。
碰了几个钉子了,赵景瑜岂愿意让她顺心,当即道:朱令乃金阳通判,便是犯了事也该由我这个上峰来处置,档库同样隶属于金阳府衙,七宿司是权力滔天,却也没有当着我这个上峰的面把人带走的道理。
我不过是知会赵大人一声罢了,不是商量。
花芷拢了拢披风和他错身而过,我这便回京了,赵大人请自便。
大姑娘未免欺人太甚!花芷回头,哦?这句话…难道不该是我说的吗?这话太好懂,赵景瑜连装一下都懒得,这种事哪有欺不欺的,他理直气壮的很,此乃圣意,莫非大姑娘对皇上的旨意有何不满?我此时行事代表的是七宿司,若赵大人对七宿司有意见只管上折子便是。
花芷不软不硬的顶回去,之后再不回头,希望赵大人能万事如意。
屋外,金阳的官员都来了,见她出来齐齐朝着她弯下腰去,他们或许各有各的私心,在最初也曾怨恨她,盼着她早日离开,可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们早就看得明白,如若不是她出面力挽狂澜,金阳早不知成了什么样子,而且她虽然暂时免了他们的官职,却也不曾拉人填补,所有的位置都空在那里,新任总管大人要用人要施恩就必要让他们官复原位,这未必就不是留给他们的退路。
如今她如他们所愿的离开了,却也不妨碍他们对花芷心生敬意。
真正有本事的人会让人忘了她的性别,花芷就是如此。
花芷怔了怔,裣身回礼,盼诸君能齐心协力,让金阳重回繁荣之时。
谨记姑娘之言。
上了马车,花芷将窗口的帘子打起来,一路看着这个经历变故,此时变得小心翼翼的城市,她不知它是否还有恢复之时,可只要少了躲在幕后冒坏水的人,少了对赌博明目张胆的支持,渐渐的总能恢复一点生气,若能给这里的人另立一个支柱产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正想着,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她的马车旁边长鸣一声停下,看着马背上的人,花芷敲了敲车厢示意马车停下,她走出去下了马车。
喻薇薇翻身下马,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喻薇薇强笑道: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
消息传得真快。
花芷看着眼前的姑娘,压力很大?瘦了很多。
还扛得住。
喻薇薇捂住眼睛片刻,突然上前靠在花芷肩头,哽咽着道:我有了。
花芷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才明白这个有了是什么意思,她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留。
喻薇薇抬头,眼眶红着,眼里有泪,她把所有的脆弱慌乱都暴露在了花芷面前。
花芷示意马车靠边一些,然后拉着人上了马车,轻声和她讲道理,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可薇薇你曾中过毒,孩子没生下来谁也不知道那毒对孩子有多大的伤害,可真要生下来再发现问题就晚了,与其到时候让孩子痛苦的活着,不如就…花芷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在做侩子手,可她有另一世的知识,更清楚有很大的可能会是多惨烈的结果,孕期就是药都不能乱吃,更不要说中毒。
喻薇薇捂住脸,笑着哭道:我,我想要留下的,我不嫌弃他另一半是什么血脉,有了孩子我以后就可以守着他过日子,再不需要去为了有个继承人招个男人回来…花芷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个初见时有些洒脱还有些泼辣的姑娘如今却痛苦至此,分明也才不过十七岁,却被迫一夕间长大,之后,她再没了任性的资格。
过去就过去了,总要向前看的。
喻薇薇粗鲁的用力揉了把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是来给大姑娘送行的,不是来诉苦的,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她终于能完整的说出话来,我爹说你回去后要面对的局面不轻松,你会吃亏吗?不会,我有靠山。
花芷眨了眨眼,而且怎么算我也是功劳更大,便是不赏也不会有罚。
京城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做了很大的事,帮了金阳所有人的忙,对了,我看话本里说可以向皇上写万民信,这么做是不是能帮到你?回头我找我爹去联系人办这件事…花芷忙打断她的话,不用,没到这个地步,我回去只要交个差就好,其他事都不会由我去办,毕竟我只是个女人,官场上那些事轮不到女人出头。
你比他们都像官多了。
喻薇薇嘟囔,低头握住了花芷的手,记着我们的约定,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来看我。
一定会来的,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天大的事在时间面前也算不得什么,过去了也就好了。
好,我听你的。
喻薇薇揉揉发酸的鼻子,你…我可以给你写信吗?当然可以。
正说着,外边又传来马蹄声,且停在了马车旁,她往外一瞧,是曾向言。
喻薇薇对曾家心有芥蒂,下了马车和花芷道了声珍贵便打马返回,眼神没往曾向言那瞧过一眼。
曾向言看她如此心下黯然,却也无奈,两家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被恨被埋怨他也只能受着。
这是大嫂托我给你的信。
把信递过来,曾向言道:等此事了结,若能全身而退,曾家将举家离开金阳。
曾向霖虽给曾家带来了祸事,却也拼命在保你们,且此次献银曾家几乎是倾家而出,你们应能无碍。
曾向言深深弯下腰去,承大姑娘大恩,向言代家人谢过。
 第五百八十二章回京从金阳至京城,清冷和喧哗的对比太过强烈,花芷站在船头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半晌没有动弹。
她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做对比,对比金阳和京城,对比这里的歌舞升平和金阳的元气大伤,对比京城中人的平安喜乐和晏惜的生死不知…只要想到晏惜如今正和人拼命她就无法不去想,甚至怨。
有时候她真恨不得把黑火药将皇宫埋上一圈,送他们上天。
陈情等了片刻没等到吩咐忍不住上前,大姑娘,船上风大,吹久了怕是要受凉…花芷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暴戾心绪强压下去,转过身来将晏惜的印信递向他,拿着这个,你带上银子和朱令以及徐泽进宫,将金阳的事向皇上详细禀报,记着,越详细越好,把这事的功劳要全砸在晏惜身上,不要给赵景瑜任何机会,明白吗?可是您…皇上大概不会希望这事里有我什么功劳,功劳放晏惜身上一样,对了,朱令的家眷和徐泽你要安置好,还有朱令他们这些人的身份问题。
花芷再次看向码头,我让人通知小六在宫外和你会合,由他出面来解决。
是。
花芷正欲叫上抱夏下船,回头便看到徐泽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是了,她把人叫来却没说明原因,也难怪他心里没底。
走过去,花芷福了一福,是我的不对,徐大人无需多想,带你来京城是想通过你更直观的知晓金阳这些年的情况,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身为比之袁世方更早去到金阳的前同知,徐泽确实很合适却做这件事,他也…想做这件事,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大好年华全荒废在那个档库里,他也想让皇上知晓他这个人的存在。
花芷笑了笑,看向另一边的朱家父女,若是朱大人信得过我,便让令爱先跟我走吧,你接下来可能会顾不上她。
信不过谁都不会信不过大姑娘。
朱令推了女儿一把,应是之前有过交待,朱昉并没有任性,乖乖的提着包袱垂着视线站到了花芷身后。
花芷朝着两人点点头率先下了船,已有马车候在那,等着的竟是小双。
小的见过大姑娘。
免礼,你怎么过来了?小双看了马车一眼,主子算着您这两天会回,一早就在等着了。
花芷看着马车心头一跳,不等她有所动作帘子已被人掀起,小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长身一礼,师傅,您可算回来了。
花芷气得用力戳他额头,这么闲?来此做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小六眼里满是欢喜的笑意,边引着人往马车走边道:我就算着您肯定不待见那赵景瑜,他一到您就会回来,果不其然,我在这还没等到一个时辰您就到了。
撇他一眼,花芷到底是扶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想到朱昉回头嘱咐道:小双,找辆马车送朱姑娘去花家。
是。
朱昉的眼神悄悄落在眼前这少年身上,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论主动还是被动她都学了不少东西,自然识得这虽然颜色低调却分明是皇子制式的常服,所以这花芷的身份竟然是…皇子师?这么想着朱昉心里最后那点芥蒂也都散了去,如果她真是这个身份,那自己服气。
马车缓缓从码头驶出,为了避嫌,帘子并未放下,小六靠门坐着,谨慎的不给人留下泼脏水做文章的把柄。
马车里体贴的放着薄毯和烫手的汤婆子,在船上被吹得身上凉冷的花芷立刻将自己捂严实,抱着汤婆子回暖,金阳总管赵景瑜,怎么定下的?说到正事小六笑意缓缓褪去,低声道:是父皇亲自点名定下。
没有任何说道?是,在大朝时直接定下,并将总管印一并赐下,当时许多大臣齐齐请父皇收回成命,父皇并没理会,且从那日至今不曾露过面,便是我也不曾见着。
不曾上朝?折子可有批复?小六摇头,所以呈上去的折子皆没有批复。
花芷摩挲着汤婆子琢磨开来,皇上虽然没什么作为,也算不得明君,可素来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不然也不会明明那么想开凿运河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搁置下来,此事上他却如此的不顾下意,为何?四皇子做了什么事让他倒向了他那边,连最重要的平衡都不顾了?还是说…问题出在皓月那里?不行,这样他们太被动了。
花芷坐起来一些,陈情一会要进宫献银,你需得趁着这个机会将朱令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在皇上那过了明路,皇上此时心情好,此事十有八九能落实。
小六如今想问题已经能看得很远了,立刻便道:这些人的存在于父皇来说恐怕还是抹杀了更方便…那就需得看你如何去阐述了,这些人的存在看似用处不大,可只要他们能从暗处走出来,从今以后不再受制于朝丽,帮助他们行事就是对大庆最大的帮助,若他们藏于暗处,一旦两国开战他们就是最大的隐患,宁可多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你要让皇上认识到这一点。
小六若有所思的点头。
花芷看他这样就势把个中道理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拿朱令来说,若我们把他当朝丽族人,他必也会将我们当成敌人,那我们岂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份他所知的名单?你又怎知这份名单是不是能牵扯出更多人来?若非朱令告诉我朋口是一个陷阱,真正藏银之地在松竹,谁又知晓此次七宿司将付出怎样的代价,晏惜,又是不是能全身而退。
咬了咬后槽牙,花芷将担心死死压下心底,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算计,成长的过程中受尽各种逼迫,有的母族更是剩不下什么人,若有人能将他们拉出深渊,他们岂会愿意为朝丽族所用?便是抛开这些大是大非,小六,我且问你,于私情上来说你可有同情他们?第五百八十三章丫鬟?不给!自是有的,小六神情郑重的点头,他们很不容易。
他们最难的是心无着落,大庆的百姓忠于大庆,朝丽人忠于他们的部落,可这些人该忠于谁?便是有一颗想要尽忠的心,他们又该献给谁?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决定自己的将来,生与死都由他人掌控,这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一辈子,他们何止是不容易。
花芷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在自己跟前乖顺非常的小少年,小六,你要心胸更宽广一些,不论是何血统,无论他出自哪个部落,只要他在我大庆的领土上他就是我大庆的人,他需得遵从大庆的律令,需得受我大庆制约,而我大庆也需得护他周全,不让他被人欺负而求救无门,没有理所当然的民心归顺,你真正爱民如子了他们才会信你,仰仗你,不要觉得百姓好愚弄,好与不好他们分得清,只是人微言轻,不好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着,只能和你离了心罢了,有时间的时候好好想一想。
是,师傅。
顿了顿,小六又加了句,我明白您的意思。
明白就好,若实在想不明白你就转换一下身份将心比心。
花芷低头笑了笑,我并不擅为人师,也不知该教你些什么,只能遇着事的时候就给你讲讲这事的道理,你若有不懂的也不拘于什么,直接问便是。
是,我爱听您讲这些,比那些老夫子讲的圣人言更直白好懂。
圣人言能传至如今自有他的道理,你该听还是得听,我也是看着圣人言长大的,你不可轻慢了。
小六笑着应下,知机的转开话题,您不在家这些日子家里都好,我常有过去,迎春她们几个能干得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花芷被他一口一个家里逗笑,也心暖,虽然不过一年余,小六却是真将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挺好。
她们再好也是我的人,你休得起什么心思。
我还真有这想法。
小六试探着问,师傅,真不能匀一个给我啊?她们自小跟着我,性子也都随了我,就想过安逸的生活,半点野心也没有,在花家出事前她们都还在求我不要将她们许人家,连嫁人都不愿意的丫鬟岂会愿意改换门庭去侍候你,我不会去勉强她们。
小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花芷失笑,在我去金阳之前皇上不是赏了你两百宫女,还嫌没人侍候?便是她们不合你心意,孙夫人总不会亏着你。
人不少,能用的没几个,更何况有迎春她们珠玉在前,我哪里还看得上那些个,不要说迎春了,就是师傅你院里的二等丫鬟都比她们强。
花芷只是笑,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她自是知晓强在哪里,比起推一下动一下的石头,她的丫鬟不知道灵活到哪里去了,可人不能给,她不能往皇子身边放人,哪怕这个人和她关系亲厚,且是她的弟子。
马车停了下来,花芷看着外头熟悉的巷子心跳都猛然加快了,出去月余,可算是回家了。
角门打开,刘香飞快迎了出来,正正好赶到扶着小姐下来,待站稳了倒头就要拜,花芷将人拉住笑眯眯的道:行了,这才离开多久,行什么大礼,家里可都好?是,家里都好。
刘香又向六殿下道万福。
这时从门内又出来数人,打头的是头发半白的徐管家和苏嬷嬷,花芷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祖父还和徐管家打赌主仆俩谁最先长出华发,上次去阴山关时祖父的白发好像没有徐管家这么多,只不知如今如何了。
亲自上前扶起老管家,正要说话就听得轱辘声响,花芷回头看去,见是又一辆马车驶入了巷子,停稳后朱昉从里走出,她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犹豫着没有下来。
抱夏立刻上前去侍候,花芷则看向小六,你去宫外和陈情会合吧,回头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用饭。
好。
小六双手一揖,学生告退。
目送人离开,花芷往里走去,这位朱姑娘要在家暂住,苏嬷嬷,你收拾个院子出来。
是。
在外耗掉的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家里的人都知晓她回来了,先去给母亲磕了头,再去祠堂上了香,陪着母亲吃了一顿香喷喷的不午不晚的饭,安心的环境里,在外奔波的疲惫一齐涌上,一句话说了半截突然就没了声音。
朱氏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招呼林双过来帮忙扶着躺到了自己床上。
前些日子京城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妯娌的娘家人过来打探她才知晓女儿在金阳那边干下了那么大的事,大到她不敢置信,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这么个胆小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芷儿那么个胆大包天的女儿来。
她也兴奋,与有荣蔫,可真正见着人才知晓那些说起来不过嘴皮子上下一磕的事做起来有多辛苦,芷儿在她面前都来都是从容的,便是跑一趟阴山关回来也能面不改色,现在她却在自己面前睡着了,可见累到了怎样的地步。
示意丫鬟动作再轻些,她拧了帕子轻轻给女儿擦了脸,擦手时摸到她指腹的薄茧心里更是难过,明明是娇养着长大,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吃了多少苦头才让花家重得安稳,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太没用了,怎会让她这般操劳,便是,便是能帮上一点忙也好啊!夫人…朱氏捂住眼睛片刻,哑着声音低声吩咐,你去趟朱家和我娘说一声,以后花家的姑娘婚嫁之事就不用和芷儿说了,这事由我和吴氏来打理就好。
咬了咬唇,朱氏又道:告诉我娘芷儿回来了,累得不得了,外边的事我不懂,可爹得帮着他外孙女,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林双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老夫人该欣慰的哭了,您放心好了,现在咱们姑娘回来了,有的是办法让外边那些人闭嘴。
 第五百八十四章是局?花芷回京的消息从她在码头上露面开始就传开了,朱家自是知晓。
今日本是休沐,可知道芷儿是带着银子回来的,身为户部尚书的朱博文自是要立刻进宫,老太太一边侍候他更衣一边叹气,你说她在外边吃苦受累的,回来要知道京里还要传那样的话心里得多不好受。
朱博文抬起手臂穿上朝服,他想安慰老妻几句,可一张嘴发现自己只想也跟着叹气,人心未必都是坏的,可当牵涉到自己的利益,有了自己的立场,攻忏对方就和是非对错完全无关了。
此事上芷儿明明攻在社稷,可对方硬是从律令上来挑她的错处,他便是想护也从这一点上扳不倒对方,偏偏皇上不露面,也不表态,任流言传成这般,不说芷儿,就是他都心寒。
莫不是非得让金阳落入朝丽族之手,非得让朝丽族打进京城来他们才知道厉害吗?可真到了那时急还能有什么用?芷儿吃亏就吃在看得太远太明白,做不了那糊涂人,明明被欺负却仍旧尽她所能的在做准备,是有人对不起她,可她想得更多的仍是那些善待她的人,她知道若大庆亡了他们谁也逃不过。
想到眼下的情况,朱博文终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行了,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有这时间不如替她去寻摸几户好人家,花家的姑娘还有好几个未定亲的。
你说花家那些旁支也奇怪,这等事也要让芷儿来拿主意,也是芷儿惯得她们,里里外外全要她,就是再多个分身都不够她忙活的。
嘴里抱怨着,老太太真寻思开来,她别的忙帮不上,这事总要多上上心。
朱博文匆匆忙忙去往衙门。
可一直等到皇城即将落锁,他不得不离开时也没有等到皇上传唤,回头看着高高的城墙,朱博文心直往下沉,皇上…莫不是根本没打算把这银子归入国库,还打着开凿运河的准备?他想都没想过皇上此时根本不知道银子回来了。
朱氏看着进来请示的丫鬟,再回头看了看睡得正沉的女儿,不能明天再说吗?来的是六殿下,奴婢看他的样子很着急。
迎春半点也不想叫醒明显累得够呛的小姐,可如若不是事情紧急,六殿下岂会在此时来打扰小姐,她不怕被责怪,就怕坏了小姐的事,小姐付出这么多,若是事情坏在她手里她万死都抵不了罪。
朱氏咬了咬唇,坐到床沿看着自从睡着后就没变过睡姿的女儿,嘴巴张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来,芷儿,芷儿…花芷睡得极沉,但才从外边回来,警惕心还在,朱氏唤了两声她就醒了过来,一张开眼睛就是清醒的。
娘,怎么了?朱氏看向迎春,迎春忙过来禀报,小姐,六殿下来了,说有要事。
花芷心下一凛,最后那点困意也都立刻散了去,她边掀被子下床边问,什么时辰了?戌时一刻。
也就是说从他们进宫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出什么问题了?匆匆收拾了下,花芷飞快去到前院才发现不止小六来了,陈情竟然敢在,为了避嫌,他以前从不曾夜闯花家。
师傅。
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的小六看到她立刻迎了过来。
发生何事?我们从未时不到就递牌子求见,可一直到现在宫里也没有半点消息。
小六从念秋那接了茶亲手捧到师傅面前,陈情走别的门路联系来福也没能联系上。
花芷看向陈情,陈情点头,我分别用了七宿司和世子的路子,都有去无回。
花芷立时脑洞大开,这么算来皇上已经有数日不曾见人了,是不见,还是不能见?这样的事以前可曾有过?从来没有过。
陈情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大姑娘,我们该怎么办?花芷凝眉想了片刻,朱令呢?我让人将他带去了世子府。
让他去联系京城和他身份相同的那几个,问问他们可知道什么,还有,晏惜曾说他不在时让你去寻上任首领顾晔霖,你亲自过去一趟,现在就去,此事拖不得,若有异立刻来报与我知道。
是。
陈情一走,小六就忍不住问,师傅,父皇是不是出事了?没有前例可循,我没把握。
花芷揉揉涨疼的头,以前皇上若不临朝必会让晏惜接掌局面,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那…可正因为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才需得心生警惕,我们需得多做一手准备…花芷突然收了声,她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个事件,汉武帝的太子刘据被诬陷,却在联系不上汉武帝的情况下一步步被逼着起兵,他从无反意,会起兵也是以为父皇被人控制,他想要救父皇,可最后就连汉武帝都认为他是要造反,最终死于小人之手。
若他们此时做了多余的举动,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刘据?她不愿把事情想得这么坏,可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无法不往这个方向去想,她好像听到了对方的磨刀声,花芷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的拢了拢披肩。
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明日是大朝,若皇上依旧不临朝你就继续递牌子求见。
我知道了,师傅。
回去吧,任何时候都不要慌乱,遇事时就想想你的身份,皇子该是替百姓撑起天地的人,而非躲在他人身后,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要别人还没如何就自己先吓破了胆。
是,师傅。
两人来得急走得也快,迎春拿着汤婆子过来放到小姐手上,轻声道:拂冬去准备吃的了,您吃点再睡。
可不就得先吃饱了睡好了才有力气和人干仗,花芷满心无奈,对方就是看她是疲军,想让她在这个状态下昏头走错棋吧,这事里要说没有皓月的手笔她花字倒过来写!叫汪容来。
汪容来得很快。
你现在去朱家一趟,告诉我外祖皇宫怕是出了点情况,请他老人家明日在朝堂上联合老臣想办法逼一逼,看能不能把皇上逼出来。
是。
  第五百八十五章对花芷论罪?四月初十,大朝会。
朱博文骑着马走在上朝的路上,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因着昨晚芷儿让人来传的那句话他一晚未睡。
皇宫出了状况,这消息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朱大人。
朱博文回头一瞧,拱手见礼,安国公。
因着之前的几番来往,如今外孙子又和朱博文的外孙女亲厚,安国公也就没把他当外人,挨近了低声道:听说大姑娘回来了。
是回来了,说是累得话都没说完就睡着了。
想到有心人在外边传的那些话,安国公也只能摇头叹气,知道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好好开导开导她,这事还是记她好的人居多。
虽然心里会不好过,可她也不会因着那些流言改变自己做人的原则。
不然昨儿也不会给他传话了,朱博文状似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凑近安国公压着嗓子道:皇上几日不曾露面了,昨儿六殿下带着银子求见都没见到人,也没任何指示下来。
安国公眉头一皱,不见人,也没话?对,我瞧着情况不太对,今儿朝会如若皇上依旧不出面,您出面请几个人来和我这边争一争这银子的去处,激烈一些无妨,最后奏请皇上做主,看皇上会不会出面。
安国公心头一跳,你怀疑…可他也许是在休养,毕竟他那身体…昨儿六殿下和七宿司分别各找门路也没能见到人,且七宿司也没允许进宫。
连七宿司都没见着?是。
安国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七宿司是谁?是有直奏之权的,连衙门都设在皇宫里,如果连他们都见不到人…两人对望一眼,安国公点头应下。
卯时到,宫门缓缓打开,朱博文和安国公对了个眼色,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进入太和殿,文武百官按官阶排列,皇上还没有来,众臣小声的说着话,而说的最多的就是今儿皇上会不会临朝。
等了片刻终于有了动静,就在朱博文心下一喜准备下跪山呼万岁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出来的是这些时日常跟在皇上身边的常公公。
皇上有旨,众卿家自行议朝,朝议后将结果写成折子上呈。
小六手紧握成拳,他下意识的看了眼三皇兄和四皇兄,见两人也都皱着眉头,他想了想,终是没有上前去打听,他信不过这两人。
而此时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身份最高的定国公和陆国公身上,定国公轻咳一声,道:众臣有何事要奏的便说出来先议上一议吧。
是。
有人抛砖引玉的说了两件事,几乎没有什么争论的定下后,朱博文便站了出来,老臣要说的乃昨日由七宿司从金阳带回的银子,之前皇上曾有令军中粮晌不得拖延,而国库不丰,如此已经深感压力,这银子无论如何都该归属国库。
朱尚书此言差矣。
工部尚书贺连杰出列,皇上之前已令微臣为开凿运河做准备,并承诺这银子会划入工部,朱大人这般一说我这工部到底是动还是不动了?兵部尚书陈元庆也站了出来,朝丽族如今来势汹汹,皇上曾单独召见微臣,令微臣为各将士新打造一批刀具,这却也是耗银子之事,若耽误了此事谁来负责?…眼馋这笔银子的人很多,便是安国公之前没有打过招呼的也都纷纷跳出来想要分一杯羹,可争来争去,终是户部更名正言顺一些。
这时便有人道:微臣倒觉得应该先拿下花芷,她本是罪人之女却插手金阳之事,试问是谁给她的权力?喧哗的大殿中静了一静,朱博文冷冷的看着说话的那人,敢问刘大人,我那外孙女插手了此事造成了怎样的后果?不论后果如何,花芷逾越是事实。
哦?照刘大人的意思,我那外孙女当时就应该袖手旁观,任那金阳乱起来,任金阳的银子外流,任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刘大人自是不能应这话,只是道:金阳有金阳的官员,自有他们来管。
金阳何时缺过官员?可朝丽族这些年却将那里当成了大本营,据满城财富为己用,金阳几成赌城,各位都是在官场多年的人,敢说金阳的官员清白?我就问你们一句,换成是你们在金阳,你们可能比花芷做得更好?你们可能比她更有魄力如此敢做敢为?若她不管以至金阳生乱,你是不是又要说她能为却不为是有罪?刘大人,她在和朝丽人拼命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整夜整夜的为金阳谋划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上下嘴皮子一磕就要问她的罪,她犯了何罪?你置她的辛劳于何地?你置她对大庆的一片忠心于何地?积攒了几天的怒气随着这一声声质问倾泄而出,朱博文并不罢休,继续道:花芷没资格上朝,你就是说她一万句错她也没地儿来反驳,可刘大人,你不亏心吗?你的孙女在京城这繁荣之地享尽荣华富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婢仆成群,要什么有什么,我的外孙女却要在外头硬扛朝丽人的拳头,她护的是谁?是她不知道过好日子,非要去受那个罪吗?便是花家垮了我朱家还在,我朱家照样可以让她婢仆成群要什么有什么!我也可以。
另一道声音响起,是小六,他下巴微抬,骄傲的同时愤怒着,那是我的师傅,我也可让她婢仆成群,要什么有什么!是了,众人这时才想起来花芷还是六皇子敬过茶拜过师的师傅,刘大人此时攻讦的是皇子师,已算不得纯粹的白身了。
并且这事的是是非非在场之人谁不清楚,真要论起来此事非但无错还有功,也就立场不同的那一派人能强行往花芷身上安罪名。
刘大人眼角瞥了四殿下一眼,想退却又没有台阶可下,只得继续掰扯:可花芷有违大庆律也是事实!朱博文抖了抖衣袖,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裁决吧,诸君可还有事要议?有人摇头,也有人保持沉默,朱博文一撩下摆朝着北面跪下,请常公公通传,老臣求见皇上。
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也齐齐跪倒在地,请常公公通传,臣等求见皇上。
——内容来自【】第五百八十六章乱麻就在朝堂上热闹非凡时,花芷也没闲着。
陈情一早就过来回话了,属下见着了前首领,他老人家说今日会想办法进宫去一探究竟。
为何是想办法进宫?便是七宿司其他人被限制了,他身为前首领也没有特权?七宿司的一切特权都是首领的,一旦退位所有特权就和他无关,这也是为了杜绝七宿司有两个做主的人。
花芷微微点头,确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七宿司在大庆的地位太特殊,权力也太大了,若两位首领争权对大庆来说那将是一场灾难。
眼下的局面有些复杂,花芷神经都绷紧了不敢有一点轻忽,你还能调用多少人手?需得是身手不错的,纯办事的不算在内。
陈情稍做盘算,一百四十人左右。
太少了,花芷站起身来转了几圈,她是不能留下把柄给人利用,可她也不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对了,朱令呢?在外边候着,属下这就叫他进来。
朱令虽早知花芷身份,也曾听闻花家之名,可真正身处其中方知何谓大家气派,而这还是花家落魄之后的气象,他无法想像在花家全盛之时是什么模样。
便是进了屋耳中仿佛还能听到隐隐读书声,若事先不知花家之事,谁能看出这是一个成年男丁悉数落放的家族,和别家稍有不同的也就是花家是一个未出闺的姑娘掌家罢了,若能让昉儿一直呆在花家受些熏陶…沉了沉心绪,朱厌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出,那几人我都见着了,他们都说最近没有收到任何指令,他们也都愿意去帮忙打听。
也就是说此事里应该没有朝丽族的影子,花芷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朝丽人插手其中,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了不起就是一桩内斗罢了。
有心了,若打听到什么尽快告知陈情,若他不在可来报与我知道。
是。
我让人将令爱带过来了,你去见见吧。
谢过大姑娘。
目送他离开,花芷示意陈情走近,低声吩咐道:你把人手拢一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看着凌王府的人手不要动。
是。
还有,你避开他人去一趟安国公府,把这事和他们提一提,让他们提前做些准备。
是。
陈情一走,花芷回头看向迎春,你去一趟孙家,告诉孙夫人京城可能有异,让她多召集些人手随时听用,尤其是小六身边不能有差池。
迎春领命离开,花芷在心里盘算一番,发现自己敢将此事说出的竟也就这么几户人家了,可这么微弱的力量…咬着手背迫自己冷静,花芷安慰自己,事情未必就有那么坏,说不定,说不定皇上就是故意如此好看看朝臣的反应呢?可这番侥幸在下午就被打破了,花芷看着气息不匀的小双再也坐不住了,没见到皇上?小双点头,是,直到现在几位尚书连同几位皇子殿下皆在大殿未离开。
想办法给小六传话,让他出宫回皇子府,尽快。
是。
如果真如她怀疑的那般是为了逼反小六还好,他在宫中不会有事,可若她料错了,对方根本没这个心思呢?不能让小六陷进去,她没本事从皇宫里捞人出来。
如果晏惜在就好了,花芷忍不住去算此时晏惜到了哪里,应该找到藏银之地了吧,十多天了,和朝丽族也该打完了,顺利的话这会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可从兖州至京城最快也得十天左右,十天,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皇宫…花芷突的想到来一人,宫中的事外人不知,可太后娘娘身处其中岂能半点不知?而知晓了却没有动静…叫汪容来。
汪容进来还未说话就听得大姑娘道:让陈情去给太后娘娘递牌子请见,就说晏惜让他带了东西回来。
属下之前才试过,没有回应。
陈情过来禀事,在门外就听到了这话,属下正要来和您回禀此事。
花芷心直往下沉,宫中…可能真的出事了,而己方完全处于被动。
怎么办?她还能做些什么?前首领那边有消息吗?陈情摇头,没有。
七宿司正在训练的人手有多少?两百人左右,其中有六十到八十人是孩子或者半大孩子,且能调动他们的只有首领和前首领。
花芷闭了闭眼,等消息吧,派人保护好小六。
时间难熬极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小姐,您在前院先睡上一会。
迎春端着盆过来,蹲下身托起她的脚除去鞋子,婢子嘱咐门房了,若有人来一准不会拦着。
心里压着这么大的事哪里睡得着,花芷把脚放进盆里,热意从脚底钻入,心里好像也跟着暖了些。
家里的买卖最近都怎么样?你们小姐现在可穷得很,就指着这几桩买卖养家了。
迎春抬头笑得非常好看,好着呢,比之前还要好了,对了,前阵儿白公子回来了,说罐头在外边卖得挺好,要加量,婢子去庄子上和刘管事商量过了,刘管事说没有问题,只是人手上会要添加一些,婢子让他和刘江一起商量着来。
挺好。
菇子如今产量太高了,京城已有剩余,婢子便让他们挑着看相稍差一些的晾晒起来,之后让拂冬琢磨着弄了一桌干菇宴,还挺受欢迎,如今干菇也有人买了。
花芷托腮看着低头给她洗脚的丫鬟笑,之前可曾想到自己能这么能干?迎春笑了笑,如果可以,婢子宁可还和以前一样不能干,那样您也就可以和以前一样悠闲度日了,哪里要这般吃苦受累,两年不到的时间您数数您身上添了多少道伤,指腹上也生了茧…迎春突然就红了眼眶,不说还能不想,一说起来她就忘不掉小姐伤痕累累的样子,小姐就算是山,再这么耗下去也该倒了,那些嚼舌根的说那些个话就不亏心吗?第五百八十七章宫中情况花芷就着这姿势摸了摸迎春的头,她自己扛得不轻松,可她身边这几个丫鬟又何尝不是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独当一面来替她分担,从小伴到大的情份全在这里头了。
快过去了。
迎春抬头,想问却没有问,只是用力点头。
外边传来脚步声,主仆对望一眼,迎春赶紧拿了帕子过来给小姐擦脚。
刘香进来禀报,小姐,汪容求见。
穿上鞋袜,迎春端着水出去边让人进屋。
大姑娘,前首领受伤了,此时在世子府。
花芷腾的站了起来,伤得可重?不轻。
花芷来回走了几圈,取了披风披上便往外走去,家里守好了。
想到什么,花芷重又回到屋内取了个小包裹出来,这是芍药给她留下的药,也不知世子府有没有,带去说不定能用上。
没人劝她大半夜的不要出去,经历的多了花家的下人也都淡定了许多,名声什么的有时候也没那么紧要,至少对她们大姑娘来说是如此。
马车驶在路上遇上几波巡夜的人,汪容持的是世子府的令牌,一路畅通。
这是花芷第一次来世子府,此时却也顾不上打量,由人领着快步进了亮灯的院子。
屋里还有着血腥气,于神医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到她朝她点了点头,花芷行了一礼,她忘了于神医就住在世子府了,哪里还用她带药。
陈情半点也不惊讶大姑娘会过来,见了礼后轻声给她介绍床上之前昏睡过去这会又张开了眼睛的人,大姑娘,这是七宿司前首领,老大人,这是花家大姑娘,世子的…我知道她是谁,听那小子说过。
顾晔霖强撑着坐起来些,陈情忙过去相扶。
花芷屈膝一礼,小女花芷见过老大人。
顾晔霖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听说此事是你发现的不对。
小女疑心病重了点。
花芷在迎春搬来的椅子坐下。
顾晔霖少有见到如此坦然自曝其短的人,萎靡的神情都多了分精神,我没见到皇上。
花芷神情一紧,您是伤在谁手里?如今宫中七宿司是何情况?伤我的便是七宿司的人。
怎么会…顾晔霖哂然一笑,揭了面具的七宿司首领就是无人识得的平常人。
花芷却难受得慌,为之卖一辈子命,最终却无人识得,多可悲,更不用说最终还伤在了曾经的属下手里。
她脸上的难过太明显,顾晔霖愣了愣,旋即就有些明白她为何能让那对兄妹都如此看重她,有的人天生就像一束光,照亮着一方天地,让靠近她的人都能得到温暖,更难得的是她还扛得起事,真正称得上一声贤内助。
宫中我熟,可这次进宫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森严许多,暗卫和七宿司交错守卫,还另有人从旁协助,按理我是可以避开的,可最终他们却让我露了行迹。
顾晔霖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崽子要么是从他手里训练出来的,要么曾是他手底下的人,他却栽在了他们手里,他不知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可身上的伤又实实在在的提醒了他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也并非毫无收获,有人给了我这个。
顾晔霖拿出一个小小纸团,边拆边道:这是七宿司特有的一种折叠方式,自己人才会,强行拆开什么都得不到。
说着话,纸团已经成了一张小纸条,看了看,顾晔霖递了过来。
花芷接过来一看,‘皇上有异,首领小心’八个字零落的散在纸条的各个位置,花芷隐隐看懂了其中玄机,若是落在他人手里强拆的话这些字恐怕就毁了。
竟是皇上有异吗?花芷陷入沉思,她不相信这里边没皓月的手笔,可到了此时七宿司也只说是皇上有异而不是皓月如何,也就是说她的手段都是通过皇上表露出来的,进可攻退可守,一招好棋。
陈情看她不说话,担心这样会给前首领留下坏印象,正欲提醒一声就被顾晔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自己也闭上眼睛养神,他已经老了,乐得不管这些事,若非晏惜不在京中局面不好控制,他巴不得皇帝真就升了天。
花芷低头看向有着许多折痕的纸条,会送出这张纸条,说明七宿司的人并非没有发现问题,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而能让七宿司如此的,只有皇帝。
也就是说皇帝是清醒的,至少命令是真正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不然七宿司不会如此遵从。
花芷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可能,莫非…皇帝真是在试探?那他试探的对象是小六还是晏惜?又或者,这个局就是针对晏惜而设的?恰在她回京的这个时间点,不知道的定以为晏惜是和她一道回来的,以晏惜对皇上的关心,如果他联系不上皇帝又进不了宫会如何做?她可以肯定的是不论他如何做,他绝不会什么都不做!所以,皇帝这是在利用晏惜对他的关心来设局?火气蹭蹭的往上涨,花芷按住虎口让自己冷静,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庆幸晏惜此时还远在数千里之外,他不会知道这里铺开了一张专门针对他的网,他也不会因此而难过。
对,得在他回来之前破了局。
陈情,你去…花芷回过神立刻收声站起来裣身请罪,她忘了此时是在世子府且眼前还有长者了,小女无状了。
无需管我,自行拿了主意便是。
花芷看向陈情,她能把这话当真吗?陈情朝她点点头,自主子接过首领位置后老大人就已不管事了。
既然这样花芷也就不再客气,径自吩咐道:拿朝丽族做伐,你往宫里递牌子,就说从朝丽人那里得知宫中有朝丽族余孽,要怎么往皓月身上引你自行把握,最好能借这个由头搜如月殿。
陈情眼前一亮,旋即又皱起眉,如果还是不宣我进宫…那就往朝堂上引,如果朝堂也逼不出皇帝那就满城皆知。
花芷眉眼间尽显锋利,到那时不用我们做什么,百官也要按捺不住了。
她便要看一看,他能忍耐到何时!第五百八十八章压力想到什么,花芷又加了句,动静尽量小一些,不要被人找到机会扣了帽子。
是。
陈情犹豫片刻,问,可要使人把京中情况告知世子?花芷垂下视线,不用,事情若办好了他自不会在外头耽搁,若没办好,知晓了京中的情况他除了着急也飞不回来,何必多此一举。
属下遵命。
顾晔霖隐隐笑了笑,只是着急吗?怕是心都要结成冰了吧,以这姑娘的聪慧岂会看不出来如今这个局势是何用意,不过是心疼人罢了,他的徒弟比他命好。
花芷让人备了纸笔,她需想得更周全些,事关这许多人,她一步都错不得,便是心里没底,便是事情和所料的有所偏颇,她也要让己方进得,亦退得。
如今晏惜不在,而小六年幼,势力不足是他的劣势,此时却也是优势,正因为他根基差,就算有人想巫陷他造反也站不住脚,只要她杜绝了这上头的可能,对方就找不到由头来对付他们。
而宫中有朝丽族余孽却可做为清君侧的理由,不求京中五营站在自己这方,只要用这个由头镇住他们,不让他们被对方唬弄住了就是胜利。
至于御林军…花芷放下笔沉思,御林军首领是符刚,此时定然是把守宫中,晏惜曾经说过符刚虽不免有京城世家固有的油滑,但其性情也算正直,如若能联系上他…没用,花芷自行推翻了这个可能,如果皇上昏迷了还有争取的可能,可依眼下的情况看来皇上清不清醒不知道,但至少是醒着的,只要他醒着,符刚就不可能去冒险争那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花芷突的抬头,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能入宫?按道理应该是如此。
陈情眉头一拧,属下现在就去确认他们的动向。
小心些,不要露了行迹。
是。
夜已深,花芷看这屋里又是老者又是伤患的便道:于神医,您先回去歇着吧,老大人这里若有恙再让人去请您。
于神医也就点点头,行,我就在后面那个院子。
是。
送于神医出屋,花芷便召了侍候在外的下人过来,旁边的屋子可能让我呆上一晚?下人知晓她的身份,自不敢大意,异常恭敬的道:是,小的这就叫丫鬟过来拾掇。
虽说自己带了丫鬟,可在别人的地盘花芷也知趣得很,示意他去忙,自行回了屋向顾晔霖裣身一礼,小女就在隔壁,大人有事随时唤我便是。
顾晔霖若有似无的恩了一声,花芷只以为他精神不济,却不料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又听得他道:不要犹豫,当断则断,你要比所有人更相信你自己的决断是对的,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没人会怪你。
花芷艰涩的咽了口口水,是的,她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别的事错了也就错了,后果她承担了就是,可只有这一件事错不得,错了,所有人都得上断头台,她一个人担不起,自己犯的错自己担在这事上头是不存在的。
可就算明知道后果她依旧只能硬着头皮上,皓月已经动手,她不会给他们这群人留活路,就算这次躲开了下次未必还能躲开,而皓月有孕在身,这就是她的护身符,连太后娘娘都不能动她!有碍龙嗣的罪名谁都担不起。
花芷转过身来看向顾晔霖,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至少在此之前没人发现。
顾晔霖眼睛未张,却似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嘴角轻轻勾出一个笑,老皇帝犯浑的事历来屡见不鲜,你在替我们大家挣命,又岂能捆住你的手脚?尽管施为就是。
花芷深深一礼,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表个什么态,于是索性什么都没说,总归若是要上断头台,她第一个上去就是。
将丫鬟打发出去,花芷坐到书桌边好一会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就好像心里那些无形的压力瞬间释放出来了一般。
伏在案上好一会她才重新收拾好情绪,看着之前写下的东西继续整理线索。
拂冬不知何时寻摸到了厨房,时间短也来不及做别的,知道小姐这一晚上定是要熬着的,先煮了糖水过来垫垫,汤此时正在火上炖着。
无人说话,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将房间里布置得暖暖和和,或站或坐的陪在屋内,谁手边也没闲着,虽说帐本没有带过来,可她们脑子里自有一本帐,有的是事做。
直至一阵敲门声响起。
花芷抬头,陈情?是属下。
进来。
门打开的刹那,花芷听到了雨声,再看陈情湿了的衣摆,外边竟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属下查到了,三皇子在皇子府,四皇子虽做出了人在的迹象,可实际上人并不在。
有鬼!花芷站起身来来来回回的走着,欲将这其中的线连起来,她定是遗漏了什么,是什么呢?迎春递了干帕子过来,陈情接过轻声道谢。
陈情,你可知四皇子…不对,你去金阳了。
花芷看过来,你去找个人问问这段时间四皇子的动向,他进宫的次数和时长可正常,不止他,他得用的人的动向也要打听清楚,不清楚就去查,立刻!是。
头发都还没擦干的陈情正欲走,听到大姑娘又道:等等,再查徐贵妃以及徐贵妃的娘家,不用远了,就从皓月有孕那段时间开始查。
是。
花芷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她知道她漏掉什么了,皓月和四皇子曾经的羁绊!如果她之前对皓月的猜测是对的,她和四皇子就曾是夫妻,那么她对四皇子的喜好就定是清楚的,若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从皇帝身边跳出来,勾引四皇子就是她拘于宫中能使的最好的招。
四皇子能拒绝吗?他不会!一个十四岁就迫不及待跳进这潭浑水里的皇子,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如此一箭双雕的事他岂会拒绝。
第五百八十九章破局(1)再往深里想一层,芍药和于神医都曾说过皇上的身体不行了,行房就已是勉强,皓月却能怀上身孕,且是在承宠如此短的时间里…花芷额头上冒出细汗,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在心里生了根,无论怎么朝别的方向去想最后也会回到这个点上来。
若是如此皇贵妃的态度就说得通了,她的故意找茬,和皓月的种种不合都是她在给两人打掩护,若非利益大到一定的程度,她岂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可是丈夫的女人跟了她儿子,伦理那一关过得去,心里那一关也难!如果这三人联了手…花芷铺好纸拿起笔,可最终她又将笔放下,不能留下手书,若自己这一方败了手书就是死证,到那时能保一个是一个,不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房里一晚上灯火未熄,整个世子府也都是醒着的。
陈情直至天明才回来。
打听清楚了,四皇子这几个月非常得皇上看重,进宫次数远胜以往,有时一日便能进宫三四次,有时一呆就是半日,更曾被皇上留在宫中夜宿,他手底下的一个幕僚在五个月前就出了城,至今不曾出现,去向还在查。
顿了顿,陈情继续道:徐贵妃的娘家兄弟近几个月同样常有出城,每次回来后都会送些东西进宫给徐贵妃。
可知送的何物?说是养身体的,目前属下等无法进宫,查不真切。
花芷也不知是因为越不知道越想知道,还是心里觉得这一点很重要,总之就是很在意,既不清楚暂时就只能按下,示意抱夏去门口守着,花芷走近陈情,低声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晏惜信陈情,所以她也信。
陈情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妃子和皇子?这,这是要翻天啊!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没有证据,需得由你们去证实。
陈情回头看了屋外一眼,天快亮了,属下立刻顺着这个方向去查。
干系有多大你心里有数,不要自乱了阵脚,如果查到了证据,局就破了。
是,四皇子府有世子安排的人,大姑娘放心,万不会暴露。
花芷点点头,你再受累跑一趟朱家、安国公府以及六皇子府,把宫中的情况告诉他们,四皇子和皓月的事先不说,等查实再作计较,和小六说一声,这个时候谁在他耳边说的话都要筛选了才能信,之后你就去递牌子求见吧。
是。
另外再安排几个人手给我听用。
世子府中所有人您都能使唤。
花芷扬眉。
陈情笑了笑,世子早有吩咐,您就是未来的世子妃,需敬您如敬世子。
花芷抿了抿唇,转过身去,去忙吧,必须尽快结束这个局面。
是。
看着房间里精致的一件件物事,花芷随手拿起一件,毫不意外底部刻印的是宫中的印记,她是真的相信皇帝曾经非常疼爱晏惜,为什么不呢?晏惜听话,孝顺,没有野心,他还能干,非常好用,换成她她也会疼爱这样一个晚辈。
可这样的疼爱是有前提条件的,如果有一天他不那么听话了,所谓的疼爱就成了框住他的牢笼,皇帝就是时时用这个来提醒晏惜,提醒他,是他因为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伯父离了心。
可是,哪一个真心疼爱侄子的伯父不希望侄子遇上一个真心人成家立业儿女成群?晏惜已经二十五,在这个二十岁当爹非常常见的世界,他不成家便放任,这是真的疼爱?不就是担心他有了小家后对他就不如从前上心了吗?说到底也不过是自私的掌控欲在作祟罢了。
晏惜…花芷喃喃念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风夹着水气扑面而来带走身上的暖意,她管不了他的过去,可他的现在他的未来总要护一护,这是她的男人,欺负他之前先将她放倒了!候在门外的下人看到她无声的行礼。
清点世子府人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府,记住,是任何人,没有特殊。
离花芷最近的嬷嬷一愣,她是当年凌王妃的陪嫁丫鬟,这些年以世子府为家,将世子府后院打点得妥妥当当,便是世子待她都有两分不同。
原本这侍候人的事已不用她出面,可知晓来的是花家大姑娘她硬是抢了这活计,就为了就近见见这姑娘。
她啊,王妃过了多少年就盼了多少年,总算盼着世子又有了笑脸,以后见着王妃总算有个交待了。
可她没想着能让世子笑的姑娘会这么…这么利,像出了鞘的刀一样。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花芷看了过来,她忙低头福了一福。
花芷只以为对方是以为自己怀疑她,语气淡淡的解释道:事关重大,为免晏…世子惹祸上身,你们先受点委屈。
下人连忙行礼,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平日里可有常往府中送嚼用的人?是,有固定的人送。
换上得用的人去接手,注意对方可有异常。
下人应了,犹豫了下问,大姑娘可是怀疑府中有人卖主?我只需管住这几日不会有异常即可,至于之前是不是有人卖主,那是你们该去确定的事。
下人应是,见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旁边之人立刻补上他的位置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花芷走到旁边屋子,听见屋里有动静才在外问安,老大人可是起了?门从里打开,下人恭敬的站在一边,老大人有请。
花芷进屋才发现于神医也在,染血的细布拾掇在一边,只看那个数量就知伤得有多重。
老大人可好些了?屈膝福了一福,花芷问。
半靠在床头的顾晔霖笑了笑,死不了。
于神医最听不得伤者这种要死不活的话,轻哼一声在一边接过话头,是死不了,可要是不好生将养着也活不好,如果不想以后再走不了路就别逞强。
花芷愣住了,这么严重?你莫被他这副无事的样子骗了,伤势远比你想像的要严重。
于神医摇摇头,也不好和一个姑娘家细说,铺开纸笔去开药方,昨儿那个方子得换一味药才行。
第五百九十章破局(2)花芷心有些沉,她是真被骗了,对这个前首领她其实颇为依仗,想着真有什么还有人能镇得住局面,可现在…老大人安心养伤,外边的事有我,若我拿不定主意时再回来向您请教。
你做得很好了。
顾晔霖收起了那副仿佛随时都欲嘲笑他人的嘴脸,难得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刚才她在外边的安排他都听到了,对敌之前知道先稳定了己方阵脚,进攻性如何尚不行,守成已是不错。
花芷强笑着福了福身,回了隔壁屋。
迎春,你回去一趟,让四婶断了一应采买关紧门户,任何人不得进出,再去和铺面那边的几个管事交待一声,若京中有何变故不要管铺面银钱,立刻集中到食斋去。
是。
正好此时拂冬端着吃食过来,花芷哑然,她忘了食斋的主事还在这里了,可这会让她过去主持大局…不用迎春姐姐去跑这一趟了,婢子这就过去。
花芷抿了抿唇,这么个连打雷都能吓哭的胆小丫鬟,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想留她在身边,可若留下她,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让迎春这般在外边来回跑。
她啊,是怎么把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逼成这般的。
按住拂冬的肩膀,花芷哑声道:别怕,天塌了小姐给你撑着。
您这么累,婢子替您撑。
拂冬握住小姐的手乖巧的摇头,婢子胆子已经变大了,不怕的。
…好。
花芷转过身去,都去忙吧,注意着点自己安全。
是。
缓了好一会花芷才平静下来,第一次吃拂冬做的东西食不知味。
陈情回来时雨更大了,便是披着雨具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怕身上寒气过到大姑娘身上,他不敢靠近,离着五步远就不往前了,属下联系到了四皇子府的人,他说了一件事,年前徐家往四皇子府送年礼时,他无意中曾听四皇子和徐廷说人要往远点的地方找,不超过八岁,因着没能发现这事和京中之事有何关联他便没有上禀,今日问起他才说了一说。
徐廷是徐贵妃的兄弟?是。
花芷脑子转得飞快,之前有查到说徐廷这几个月常往有外出,每次外出回来都会进宫给徐贵妃送礼,我们也没能查到是送的什么,而四皇子曾和徐廷说要往远点的地方找,八岁定然是指的孩子,他要找八岁以下的孩子做什么?培养做死士吗?还是说送进了宫?可送孩子进宫做什么?如果皓月是假怀孕,又或者是以防生了女儿做准备,那也该找刚出生的孩子才对。
陈情同样疑惑,他曾搜过四皇子的书房,并没有找到可疑之处,恐怕无法从四皇子这里入手找到什么证据。
有一个徐贵妃那样的娘,四皇子不会傻得留下书信之类的东西被人抓住当把柄,尤其是这么大的事,她的方向一开始错了。
还是得进如月殿,得查皇帝的起居注,看能不能和皓月有孕的日子对上号,以皇帝的身体想要日夜笙歌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突破口,另外就是从如月殿里的人着手,如果有人能证实两人有一腿并且提供证据,那两人就翻不了身了。
可是,难。
首先他们就进不了宫。
你递牌子可有什么回应?陈情摇头,他之所以这时候才回来就是一直在等,却一直没有等到。
这牌子有没有递到皇上面前都是未知数,花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把消息放给百官知晓,之后盯紧四皇子。
是。
春雷阵阵,宫中有朝丽余孽的消息也如同一声炸雷响在朝中百官头顶,什么雷他们也顾不得了,一个个连滚带爬的从各自衙门或家中冲出纷纷求见皇上,在京中守卫的中营更是崩紧了神经,随时准备救驾。
几位皇子自也是一个不落的到了,可一个时辰过去宫中没有半点动静。
候旨的偏殿中,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安国公和朱博文对望一眼,走向神情严肃的定国公身边。
虽说都是国公,可和陆家不同,定国公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身尊位高,虽然素日里不管事,却是掌理皇室宗亲的宗正,便是皇上都向来礼遇。
宫中情形复杂,能得到宗正的支持他们才好行事。
心里转了许多念头也不过转瞬,安国公拱了拱手,定国公,能否借一步说话?定国公张开微阖的双眼,不发一言,却主动走向了无人的角落,可见他此时心中并非毫无波澜,陆国公心下一喜,忙跟了上去。
其他人明里暗里眼神都跟了过去。
安国公压低声音,定国公,依你看此事有几分真?定国公看他一眼,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世子为何未归?定国公为何会认为本公知晓世子去向。
他何时回。
两人对峙半晌,到底是安国公有求于人先开了口,本公确实不知他何时回,只是从花家姑娘那知晓他去了兖州,那里有朝丽族一个藏银地,不知定国公还想知道什么。
定国公闭上眼睛暗暗的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个点说不定世子还在和朝丽族拼命,皇帝糊涂啊!一个人若有那个野心怎会至今不成亲,怎会划花了脸,又怎会戴上七宿司首领那张面具,按惯例,这面具一旦戴上就永远只能是个无面人,若非皇帝那般相逼,又有几人知晓七宿司首领就是世子!一如上一任首领,他怀疑他是自己同胞幼弟怀疑了几十年,却至今无法证实。
安国公垂下视线不再追问,他们没想和皇上过不去,也没去惦记那个位置,可做为世子的外祖,他意难平!皇上在如此做之前可有想过,如果此时七宿司没了世子掌总,朝堂上没了世子镇着会如何?他真想冒死当面问问,他那外孙到底是为了谁的江山在呕心沥血!我知道了。
定国公轻轻抖了抖衣袖,走至殿门前撩起下摆跪下,臣,宗正顾晔成,敬请皇上出面以安群臣惶惶不安之心。
安国公快步走到他身后跪下,敬请皇上。
众臣齐齐跪下,敬请皇上。
几位皇子也都跪了下去,敬请父皇。
第五百九十一章破局(3)雷声轰隆,伴着闪电,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昏暗。
就在众臣的心和这天色一般愈来愈沉时,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定国公心下一松,可等人渐渐进入视线,脸上那抹轻松还没挂住就猛的掉了下去。
皇上口谕,已令禁卫统领符刚严查朝丽余孽,朕身体微恙,不宜过风,众卿这便散了吧。
定国公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的瞧着前来宣口谕的常公公,这位公公却是眼生的紧。
常公公手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又松开,这动作被一直紧盯着他的安国公看在了眼里,咱家最近才被皇上宣到跟前听用,定国公不常上朝,没见过咱家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
定国公微微点头,不过本官于皇室子嗣之事心有疑虑,此事干系重大,耽误不得,还请常公公通传,皇上不宜过风,老臣前往拜见便是。
这…恩?定国公寿星眉一挑,一个恩字硬是拖出了抑扬顿挫的意味来。
常公公后退一步,略有些慌乱的弯腰行礼,咱家这就去通传。
脚步声渐远,定国公轻哼出声,如此不稳当,比来福差远了。
安国公朝着他拱手一礼,定国公所言甚是。
定国公不理会他,兜着手闭着眼睛静静的等待,其他人面面相觑,四皇子朝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道:那我等是否该听从皇上口谕离开了?按理来说确实如此,皇上都传口谕了,他们自是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有人便朝着大家拱了拱手,衙门还有要事要处理,下官这就先行一步了。
有人起了头,陆陆续续便有人离开,可皇上依旧不曾露面,不过一个并不算得他们信任的生面孔公公传这么一句话,多数人心中疑惑未消,磨蹭着依旧不曾离开。
三皇子在老四和老小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背着手也走了。
四皇子则走近小六,可要一道走?小六儿神情不变,雨太大,我在这里稍等片刻再走。
春日里的雨一时半会的可停不了,哥哥那有多的雨具,给你用。
谢过四皇兄,我不着急。
四皇子呵呵笑了一声,点点头,知道你是担心父皇,也罢,你就在这里等吧,我去求见母妃看能不能进去,放心,若我探着父皇的消息定会告知你一声。
如此就多谢四皇兄了。
兄友弟恭的话别后,背过身两人便各自落了笑脸,小六仔细回想着刚才四皇兄的一言一行,那边四皇子则皱起了眉,难道宫中真有朝丽余孽?还是有人编的?不行,得进宫一趟才行。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常公公才再度过来了,宗正大人,咱家通传过了,皇上说此时不想理这些个事,宗祠之事由宗正大人全权做主了便是。
烦请常公公再跑一趟,事涉皇子,老臣无法做主,需请皇上示下。
常公公看他一眼,躬身退下。
天黑了,宫人进来掌灯。
偏殿中的人又少了些,剩下的多是和安国公、定国公或者六皇子有牵系的人,在这一群人中,魏家魏容文就显得尤其打眼。
像是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魏京理了理衣袖朝门外走去,六皇子此时就站在离殿门很近的地方,经过他身边时他拱了拱手。
小六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他的手,台阶被雨瞟湿了些许,魏大人小心。
老臣不敢当。
说着不敢当,魏容文动作上却没有丝毫不敢当的意思,由他扶着跨过门槛,之后便收回手去施了一礼,六殿下仁义。
小六肃手相请,两人就此别过,恰如两个派系的人该有的疏远,倒是小六扶的这一把让这些年纪都不小的臣子心下很是受用,虽然扶的不是自己,可至少说明六殿下对长者心有敬意不是。
不过现在众臣关心的还是宫中的情况,不一会就转开了注意力,小六眼角余光注视着就近的人,左手状似无意的往腰封那抹了一下。
无人说话,只闻雨声。
所有人心里都沉着,猜测着深宫中是何境况,想着自己该站到哪个位置,担忧着大庆的将来。
如果世子在就好了。
不知谁喃喃低语,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是啊,如果世子在这宫门岂拦得住他,又岂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脚步声再次响起,只听了听,定国公就闭上了眼睛,一个人的脚步声,怎会是皇上。
定国公,皇上说今日谁都不见,此事押后再议。
常公公低着头,像是生怕再被抓住传话一样,议字还在嘴边,人已经在往后撤了。
定国公没理会他,沉默片刻后看向众人,诸位都回吧。
安国公急了,可皇上这…你待如何?赌上你安国公府数百人的性命来抗旨吗?满堂皆静。
六皇子轻咳一声,定国公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回吧。
皇子虽幼,身份却摆在那里,众臣拱了拱手,先后离开,小六走在最后。
长廊上,他定定的看着北面深宫半晌才离开,他并不关心父皇如何了,他只想知道祖母可安。
上了马车,小六从腰封中拿出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条,当时魏从文拱手时故意朝着他这边掀了掀掌心,露出掌心中的纸条,他伸手相扶时接了过来,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也知以两方的立场他如此做太过冒险,可师傅曾经说过,当事情陷入死局时可适当的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当时就是觉得魏从文应该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再没一个多余的字。
城西吗?小六撩起帘子,去世子府。
花芷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能忍到这会才来已经算他听话了。
还没吃饭吧,念秋,去准备。
是。
明明此时还危机重重,可小六却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他将纸条递过去,并将魏从文在那个当口递纸条的事详细说了。
花芷点点头,有点冒险,但是眼下局面于我们不利,冒险一把也无妨。
看着纸条上边的地址,花芷把陈情叫了进来,去查,别轻举妄动。
是。
第五百九十二章破局(4)用过饭后小六半点要离开的打算都没有,比起冷冷清清的皇子府,他就想呆在师傅身边,师傅身边总是有很多人,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的笑声,好像师傅身边连空气都是暖和的。
花芷也不催他,倒是起了考较的心思,依你看魏从文这是投诚还是设局?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觉得都有可能。
小六说出自己的感觉,年后不久您被刺杀,查到魏从文头上时您让停了手,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魏从文是聪明人,后来不可能没看出来不论事成与不成他都没有好处,若成了晏惜哥哥必然不会放过他,若不成,他就是背锅的那个,四皇兄从始至终都将他当成了弃子,两人定然已生嫌隙,即便以后四皇兄真万人之上了对魏从文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魏家他必需得另谋出路,而我就是他的选择,所以他有向我投诚之意。
小六看向师傅,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花芷低头端起茶盏,继续。
是。
小六整了整思路,设局也有一半的可能,毕竟魏从文如今是众所周知的四皇子党,他替四皇子设局来坑害我也完全说得通,可因着前边我说的那个原因,他既明知在四皇子那得不到什么好处估计不会成心替他办事,所以这个地址即便真是局,他也定然留了破局的线索给我们。
花芷摩挲着茶盏,这样的人你可敢用?敢。
哦?小六抿了抿唇,我查过魏从文这人,他虽然一直被花老大人压着,可本身却也是有能力的人,只是他太急功近利了,总想着走捷径,这样的人可以用却需得压着些用。
花芷笑了,小孩的长进真是让人吃惊,一段时间不见尤其明显,和祖父手谈时曾听祖父说朝中事,偶尔说到魏从文他都会摇头说可惜了,据我所知他有个拎不清的老母亲,他的夫人是老太太的侄女,性子和老太太如出一辙,儿子尚好,虽然目光短视了些不堪大用了些,可靠着魏家福荫也能安安稳稳的得个官位熬下去,可他唯一的孙子已经被那两个女人养废了,魏家后继无人,他怎能不急,抛却这些外因,他其实算得上是半个能吏。
顿了顿,花芷又道:这是祖父对他的评价。
小六笑,花老大人真是心胸宽广,魏大人可没少和他做对。
花芷摇头轻笑,祖父是心胸宽广不和魏家计较不错,可私底下也没少骂他家风不正的,这等坏祖父形象的事她就不说了,局面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我们太被动,只有让他们急了乱了才会做错,不能让他们稳坐钓鱼台。
是。
正说着,陈情飞奔着跑了回来,气息都是喘的,可见有多急。
花芷站了起来,怎么样?满屋子的粮食武器,连皇帝冠服都准备好了!竟然还真是如此,花芷并无多少意外,在看到那个地址时她心里就隐隐猜到了,对方虽然处于上风且有皇上在手,可他们不能一直让皇上不露面,朝臣不会干,真打出了清君侧救驾的名号他们也脱不了身,可自己这一方同样稳着对方挑不出错处来,对方就只能给他们制造一处错处来。
你去的时候可有看到人?有,属下还看到四皇子身边得用的人。
花芷凝眉想了想,如果让你决定,现在该如何做?陈情想也不想便道:自是带人抓他们个人脏并获!花芷眼神一亮,她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立刻报官。
陈情不解,报官?可并没能抓到人报官也伤不到他们分毫啊?抓不到人的,如果我们此时带人过去就是落进了他们的陷阱里,他们会来个贼喊抓贼,说我们准备了那些东西准备造反,我们将计就计,皇上久不露面,百官正是忧心的时候,此时再把这些东西掀开来他们会更加迫切的要见到皇上,并且会起疑。
花芷眼神晶亮,他们会怀疑有人想不轨,皇上越不露面他们越会怀疑皇上或许已遭不测,到时…陈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记得找明面上和我们无关的人,不能让他们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来。
是。
花芷走到烛火边把罩子取下挑了挑芯子让灯火更亮,然后重新拿出魏从文那张纸条细细检查,她的想法和小六相同,既已离了心,魏从文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当摸到一点硬硬的光滑的东西,她心下一安,当时天黑,是她大意了。
师傅,发现了什么?花芷摸着那处地方示意他去看,小六摸了摸,蜡?像是蜡。
小六轻轻把那处蜡用指甲刮掉,薄薄一层,覆盖着用碳笔写的两个字:有诈!魏大人果然有心投诚,若我们去问他四皇兄的事,他应是会说。
既已离了心,就算知道也有限,不过知道一点也是好的,来人,去唤陈情来。
有人应声而去。
陈情就在旁边安排事务,听到召唤没敢耽误立刻前来。
你受累去一趟魏家,告诉他他的提醒六殿下收到了,另外问一下他可还有其他能告知我们的,魏从文认得你,其他人去他怕是不敢信任。
是,属下这就去。
雨依旧没停,花芷走到门口,风吹起了她的裙摆,马上就是春闱了。
小六拿了披风上前搭到师傅肩头,您说今年能如期举行吗?这事哪里是我说了能算的,皇上好也就罢了,如果…沉默中,小六开口,学子已经陆续进京了。
你可和各位大臣商量一番此事该当如何。
花芷转头看向小白杨一般挺拔的少年,回吧,打起精神来,遇事不要冲动。
是。
小六施了一礼,您太辛苦了,请您好好休息,让脑子也歇上一歇。
我知道。
PS:到家的时候都吃晚饭了,以我的速度我现在能出一章我都有点小骄傲…剧情在递进,姑娘们可以放一放攒几天再看,不过也递进得差不多啦,另外给大家报个喜,空空得了人气作者奖,最有份量的奖哦,是姑娘们把我推上去的,感谢大家,以后的日子请继续爱我,我也会一如既往的认真写文报答大家,爱你们,一如你们爱我。
——内容来自【】第五百九十三章破局(5)陈情回来时已近丑时。
属下见到魏大人了,他像是…在等我们前去。
花芷点点头,可有说什么?是,他说当初虽是四皇子让他派人刺杀您,但实际背后真正想要您命的是月嫔娘娘,另外在他还得用之时曾见四皇子在进宫之前带上了一包麝香,因为那个香味特殊所以他识得,当时他曾以为四皇子是准备给月嫔娘娘用的,后来在刺杀您的事发生后方知两人并非敌对,他心中存疑许久,如若不是为对付月嫔腹中胎儿,他带麝香进宫是为何?若是用处正当,宫中却也不缺这味药。
麝香?花芷对这味药的反应有点大,在电视剧里这就是味神药,凡是扯上关系的必和害人有关,需从宫外带麝香进宫,她可不觉得这会是好事。
还有没有别的?陈情摇头。
行,还有点时间,你去歇上一歇,明儿不轻松。
您也是。
再黑的夜也会过去,花芷睁着眼睛到天明,眼里布满血丝,迎春边拧热帕子往她眼睛上敷边唠叨,您可别这么熬,身体会受不住,这都多久没断过药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你当我不想睡啊,睡不着。
花芷叹气,脑子里装着太多事了就没一刻停歇的,由不得她控制。
迎春低声嘟囔,真希望世子能快些回来。
还是慢些回的好。
花芷拿掉帕子眨了眨眼睛,好像舒服点了,老大人可醒了?是,奴婢来时于神医正好前去换药。
花芷点点头,低头理了理衣衫,叫陈情进来。
陈情就在门外候着,听到召唤立刻推门进来,眉眼不抬的请安,见过大姑娘。
花芷看向他,神情淡淡,动手吧,把风浪搅大一些。
陈情深深一躬,属下领命。
走出门,花芷步下台阶抬头看向天空,天阴沉着空中湿气很重,怕是还有雨。
大姑娘。
花芷闻声回头,于神医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她上前一步欠身行礼,老大人可好些了?没那么快。
于神医看着她,大姑娘看着可不大好。
花芷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不太好看,她迈步上阶边转开话题,正好想向于神医请教,麝香这味药能用来做些什么恶?于神医把药箱递给童子,背着双手走过来和她一起凭栏而望,药都是好药,端看用的人存了什么心罢了。
是我失言了。
于神医笑了笑,它最让人记住的大概就是能致孕妇流产了,麝香确实有这个作用,可若用于难产,死胎,胞衣不下,麝香又有活血通经催生下胎之效,平日里用来提神醒脑消肿止痛效果也极为显著,且这东西金贵,非富贵人家不能用,不过宫中不缺便是。
既然宫中不缺,为何四皇子要从宫外带进宫呢?于神医神情不变,仿佛不过听了寻常语,宫中麝香皆有记录,用了多少用在哪里何人身上皆清楚明白,若他们想要用来做些不好让人知道的事自是不能动宫里的东西。
除了诱人流产,还能怎么作恶?于神医转过身来看着她,若量掌握得好了能透支身体让人精神大震,中毒或神志不清皆有可能。
精神大震,中毒,神志不清…花芷想到了无数可能。
还有一点可能少有人知,麝香和大蒜相克,一起食用三月以上会使内脏衰竭而亡。
相克!花芷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一直想不通的点终于有些明了了,皇帝必然是醒着的,皓月就算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也不会给皇上下毒,那太容易查出问题了,可若是让食物相生相克呢?花芷郑重一礼,多谢您提点,我心里有方向了,还想请问你一下,食用麝香和大蒜的症状您可能诊断出?自然。
小女知道了,到时还得劳烦您。
花芷再次一礼,回屋铺开纸执笔理顺这一切。
而此时京城也如同水入油锅。
一早便有人报官,称发现一户人家中有大量武器粮食,还胆大包天的备有皇帝冕服,至于他为什么会看到,他却也光棍,直接承认自己是个闯空门的,原本是想去顺点东西,没想到发现了这么不得了的事,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是盼着大庆能再安稳上几百年的,这不,天一亮就报官来了。
大庆立国近两百年,这还是头一桩和造反扯得上关系的事件,百姓明里暗里讨论着互相传递着消息,都在猜这幕后之人是谁,百姓都如此了,更不用说群臣。
府尹文清立该亲自带人赶了过去,当真的看到那身冕服时他眼睛都直了,这真是,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皇城根下!想到如今宫中的情况他更是透心凉,赶紧使人去给执掌中营的周靖老将军送信,当周靖赶到看着这些东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两人对望一眼,要起风了。
这里就交给周将军了,本官现在就进宫。
可如今皇上…文清挥退屋里其他人,走近了道:不论宫中是何情况这事也得往上报,我会同时报知六部以及各国公府。
周靖点点头,是这个理,这里我会守着,你只管去。
文清再次看了那刺眼的帝皇冕服一眼,忍不住想,若是世子在就好了,若是世子在,他们岂会如此这般的寸步难行。
意料之中的,宫中没有任何反应,百官再次齐聚,定国公做为掌权最大的国公,此时责无旁贷的成了领头人。
诸位若有主意只管道来。
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虽无人明说,心里却也不无猜测皇上可能已经不测,算算日子,皇上已有近十日不曾露过面了,如今皇权被人觊觎竟也没有只言片语,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可再不对他们也不能出头,他们还不够格。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看向了站于最显眼处的几位皇子,今日事关重大,四位皇子皆到场了,包括并不常露面的五皇子在内。
第五百九十四章破局(6)安国公自也是如此,他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不知几位殿下可有说道?素来爱表现的四皇子此时也闭了嘴,开玩笑,他怎能去做这个人!三皇子也不蠢,此事有利有弊,认真算起来却也是弊大于利,若父皇真是出了什么事这确实是天大的救驾之功,可若父皇只是借机看看谁跳得欢,他不就是自己跳进坑去的傻子?太冒险了,他还是稳打稳扎的好。
五皇子则干脆低头擦起了眼睛,伤心得不能自语。
小六垂着视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众臣失望之时,四皇子说话了,小六儿,你之前不是说只要能进宫,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吗?不是哥哥逼你,你有孙老将军为靠山,便是有点什么父皇必也会多有考虑,真要说起来你是最合适的。
在众臣面前这般赤裸裸的陷害简直是没脑子,定国公恼怒不已,也为大庆有这样的皇子而心凉,如今储君未立,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任皇上,如果大庆的将来交到他手上,他无法想像先祖打下来的这江山是不是还能姓顾。
正欲说话,六皇子尚称得上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六愿意。
冷淡的看了四皇兄一眼,小六朝着众臣一礼,小六愿意出面,儿子关心父皇,想来便是真到了父皇面前父皇也当会体谅儿子,只要能见到父皇无恙,一应后果小六愿意一力承担。
满殿皆静,然后以定国公为首,百官无论心中怎么想皆朝着他弯下腰去,有此担当,便是年幼又如何。
定国公如同看到了皇室的希望,在这种时候甚至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六殿下只管放心,后果下官会和你一起承担。
安国公上前一步,下官同样如此。
之后是六部,是其余众臣,下官愿和六殿下一起承担。
小六心头激慨,师傅说人在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觉得此时便是当为之时,父皇已有十日不曾出现,他站在大义的立场便是逾越了也完全说得过去,谁也无法扣一顶逼宫的帽子到他头上,师傅说皓月有问题,只要进了宫就一切明了了,他相信师傅的判断。
而且他也是真的担心祖母。
咬了咬唇,小六看向定国公不耻下问,我此时该如何做?请殿下下令周将军领中营将士于宫门外待命,再请殿下领百官跪于殿外,一个时辰后若皇上依旧不出现…定国公一抖衣袖,救驾!小六深吸一口气,取下自己的皇子令牌递给兵部尚书陈元庆,传令柳将军于宫门外候命,从此时算起,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再传出消息就请他立刻领兵进宫。
陈元庆伸出去的手有些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元庆亲自去办此事。
小六转头看向几位皇子,弟弟一人的份量怕是不够,就请三位哥哥也一起求见父皇吧。
三皇子和五皇子没有意见,反正此时他们留下也无须再担责任,可四皇子却不是。
他需要离开这里!可小六这话一说他再走却无论如何都交待不过去了。
定国公赞赏的看了小六一眼,吃了亏知道还回去,且还能让人挑不出错来,大善,今天的六殿下有勇有谋得让他刮目相看。
以前六皇子在宫中低调得和五皇子有得一比,不犯错,但也不出众,自从被四皇子联合大皇子害了那么一遭后倒是开了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低调,却明显灵动了。
后来得知他竟然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在花家过起了平常人一样的日子,不知道多少人掉了下巴,这从心理上来说就非常了不得,不是所有皇子都能放下皇子的身份把自己当成平常人,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他们的血脉融在一起,放弃这样的想法从来不曾出现过,一如那个位置,也是从他们一出生就仰头看着并且想坐上去的。
虽然花芷的皇子师身份众人皆知,可至今不曾被皇室承认,可这一刻他承认了,以后也必然会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就冲着他把六殿下教得如此有担当有勇气也该认。
为人师者,不是只会研究学问就够了,首先得教做人。
这一点显然花芷做得非常好。
跪在殿下,定国公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他甚至怀疑自从花芷回京后小六这一派系后边是她在稳着,所以无论局势如何对他们不利,他们也不曾走错半步。
就是花屹正那个老家伙在京中恐怕也未必比花芷做得更好,不说算无遗策,从守成这方面来说已经算做到了极致,之前他对谁成为储君并无偏向,实在是几位皇子都不出挑,眼下倒是分出高下来了,也算因祸得福。
时间一息息过去,众臣悄悄换了无数个姿势内宫始终毫无动静。
直至最后一刻,连接内宫的那张门才缓缓打开,众臣也忘了不能瞻仰天颜齐齐抬头看去,看到的却依旧是常公公,在他身后理无他人,失望扑天盖地而来。
常公公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被待见,磕磕巴巴的道:皇上有旨,朕身体微恙,请诸位爱卿即回。
定国公站了起来,因着脆得久了身体明显晃了一晃,在他身侧的安国公武将出身,再加上毕竟年轻几岁,虽然膝盖也痛却也忍得住,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他。
六殿下,门已经开了。
小六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昂起头下令:拿下常公公。
自有武将听令上前,将准备往回跑的常公公拿下,常公公嚷嚷着大喊,放肆,尔等放肆,咱家可是天使,还不快放开咱家。
武将直接脱了常公公自个儿的鞋子塞他嘴里,顿时清静了。
小六继续下令,等周将军带将士前来救驾。
六弟,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如此做岂不是和逼宫无异?小六抬头,唇角冷冷掀起,四皇兄见到了父皇只管上奏便是。
四皇子被顶撞的尴尬一笑,哥哥怎会奏此等事,你也是一番好意,哥哥不是担心你吗?多谢四哥挂心。
小六微微一拱手便转过身去,为防四哥说我逼宫,我就不等柳将军了。
定国公上前,下官和六殿下一道。
大半朝臣皆跟了上去,其中不乏魏从文这样四皇子派系的人,到了此时,大义放在了前边。
第五百九十五章进局和浩浩荡荡的群臣相比,后宫堪称安静详和,全无皇上有异的迹象。
小六深吸一口气,师傅说皓月有问题那必然就是有问题,他相信师傅的判断,可在他身后已有朝臣慢慢停下了脚步,当最开始的冲动过去,看到内宫中的这番景象他们清醒了过来,如果皇上真的是身体有恙才不露面,那他们…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小六朗声道:诸位可等周将军一道,我便先行一步了。
众臣面面相觑,有顺势留下的,但仍是跟上的居多,已经走到了这里,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罢了。
小六此时却回了头,将跟在身后的人看在眼里,有定国公和安国公,有六部尚书,就连礼部尚书魏从文都没有落下,有认识的己方阵营的,也有和他并没有过来往的大臣,他们或许心中有犹疑,可到底是跟上来了,跟着他走向光明,或者深渊。
小六深深弯下腰去躬身一礼,不论他们心中有多少计量,至少此刻,他们是真心在担心他们的君王,这才该是大庆的朝臣该有的样子,师傅曾说平日里关起门来自己人打没关系,爱斗是国人本性,只要关键时刻拎得清的臣子就能用,他觉得眼下的这些臣子就是师傅说的那一种。
朝臣齐齐回了一礼,无须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转过身去,小六脚步再不曾停下。
经过一道又一道长廊,一个又一个宫殿,众人停在了皇上的寝宫前。
小六抬头看着牌匾,神情间尽是不符年龄的冷静,他也不吩咐他人,径自上前亲自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门内,该在的不该在的人尽皆在座,两方人马隔着门槛相望。
这出乎预料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住了,群臣跪伏于地,满心惶然的等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小六脑子里也有一瞬的空白,可想到师傅的话他稳了下来。
定了定神,他跨过门槛进殿,更清楚的看到了居于上首的父皇和太后娘娘,以及坐于下首的四妃,禁卫军统领符刚低着头站于一侧,他认得的几个七宿司人护卫于皇上身后。
还真是,谁也没少。
一撩衣摆,小六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太后娘娘。
小六儿如今是出息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扫了外边一眼,之前朕尚不信你会带群臣逼宫,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说?安国公欲进殿替六皇子说话,定国公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跪好,对他微微摇头,这时候帮六殿下说的任何话都是火上浇油,他们得等机会,这种情况下只能由六殿下去应对,希望他在花芷那不止学到了胆识,还学到了危机时该如何自处。
小六也没让他失望,他抬起头来,语气中是少年特有的朝气,父皇可知宫中有朝丽余孽?自是知晓。
儿臣再问,父皇可知今日一早在城内发现一处院子,里面不但有大量粮食武器,还有皇帝冕服?皇帝冷笑,这不是你设的局,好借此机会逼宫吗?设一个只要父皇露一露面就能破的局?小六心头一片冰凉,父皇已十日不曾露面,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没有半点消息传出,便是宫中有朝丽余孽的消息也没能激起一点动静,有人谋逆造反的消息送进宫没有半点反应,京中流言四起,百官惶惶,儿臣身为人子,身为大庆之皇子该如何?若您真被朝丽余孽控制住了在等着儿臣救驾呢?若是您被歹人用毒计困住了呢?您说儿臣逼宫,孙将军如今身在守隘关,儿臣手中一无兵权二无人可用,只需你一声令下京中五营尽听号令,到时儿臣不过一个死字,有何理由要来逼宫?你有花芷在身后出谋划策,有朕的七宿司首领摆明车马的站在你身后,有武将,有陆家,有朱家等等朝中大臣的支持,这还叫无人可用?小六啊小六,若非设下此局,朕还不知你竟不声不息就拉拢了朕的半数臣子。
皇帝脸色泛红,精神出奇的振奋,他甚至站了起来围着小六转了一圈,那样子看着倒是比之前显年轻了些。
小六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身在局中,可早有人在父皇心里打了这么一个底,他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小六,你可认罪?小六抬头,他无罪可认,可他若不担下来,师傅,晏惜哥哥,还有跟着他来的群臣以及所有站在他这一方的人都要遭殃,或许,有人算计的正是这点。
他看向坐于下首左边的月嫔,她长相清丽,因是坐着孕肚格外明显,算着日子应是快生了,可就是这么一个既将为人母的女子却如此蛇腹心肠。
被他冷冷看着,皓月下意识的轻抚肚子,低头用帕子轻掩嘴角遮住那抹笑意,已经走到这一步,对她再多的恨意又能如何?儿臣…哀家相信小六。
一直半闭着眼睛如木头人一般的太后娘娘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小六身边蹲下身轻抚他泛红的眼角,他是珍妃的儿子,皇帝可还记得珍妃?皇上一滞,他已多日不曾记起那个自圈一片天地就能过得怡然自得的女子。
后宫诸多嫔妃,哀家最看好的便是珍妃,还曾想将她推至后位接下那枚凤印,可她极聪慧,哀家私底下才和她透了个音就被她转开了话头,后来她病重哀家去看她,她求了哀家一件事。
皓月垂下视线没有急着去打断,便是因此留了六皇子一条命又如何,他已经再无机会,而且皇上对儿子还能手下留情,可对花芷,对顾晏惜却未必。
太后轻轻拍了拍小六的手,珍妃她求我,如果有机会把小六远远的打发了,哪怕是得个穷山恶水的小封地也好,离皇城越远越好,她早早看透这宫中的你死我活,只想让她的儿子能得个安稳,小六儿,珍妃可有对你有过交待?小六咬住唇,死死忍住因为想到母妃而起的眼泪,哑声道:母妃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她让我代她去见见这世间的美景,吃吃各地美食,她说困于京城的男儿没有出息,让我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小六低下头去,眼泪从脸颊滑落,他想念母妃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花芷入局(1)皇帝眉头微蹙,神情间透出些许躁意,在得知小六逼宫时他便决定了要他的命,以此来警告蠢蠢欲动的老三和老四,他还没死,他们无需这么着急。
可想起珍妃心里的杀意不知不觉就褪却了些许,那是他登基第五年,朝中内外皆已稳定,他终于可以放松些许,记得那年并未广开后宫,只让四品以上官员将正值花龄的女儿送入宫,珍妃其实并不在其列,孙家只得她一个女儿,不论是嫁人还是入赘都在情理当中。
可她入宫了,据说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因为孙家和他的皇兄曾有旧,而孙奇却掌管着几十万兵马守着于大庆来说最重要的守隘关,他自然不会毫无想法。
所以珍妃把自己送进了宫,这等于是孙家对他的投名状,且至今孙家不曾过继,孙奇连京城都极少回来,年复一年的守在守隘关,自从珍妃死后孙家嫡支就已经等于是绝了户。
珍妃以自己为代价保住了孙奇,保住了孙家。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从不爱出风头,随波逐流的在别的女人争宠时她也争一争,别的女人醋时她也醋一醋,别的女人要赏时她也要,看起来就和一般后妃无二,可真正相处过了就知道是不一样的,珍妃的霜云宫是那些年他最愿意去的地方,他也曾珍惜以待,为了不让她被嫉恨而不敢多去。
是了,她身故前也求过他的,求他承诺如果小六长大后愿意离京请他恩准,他当时是应了的…闭了闭眼,皇帝重新看向小六,看在珍妃的面子上朕赦免你的死罪,可活罪难逃。
正欲定他的罪,门外传来动静,他皱眉看去,不一会花芷进入他的视线。
心里那点柔软瞬时退去,皇帝一甩衣袖怒极反笑,花家的大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深宫内院也是想来就来,可你想走却未必走得了。
花芷走至小六身边跪下,恭敬的行过礼后方回话,不论来不来小女都难逃一死,小女想做个明白鬼。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皇帝重又坐了回去,好,朕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花芷,你确实聪明,若非有人提醒,朕都没发现你在短短两年里竟织成了一张能量惊人的网,朕的数个重臣俱在这张网中,你们利益相连,互为提携,再有得几年怕是这江山都要跟着你姓了花。
皇帝怒哼一声,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哄得小六对你千依百顺,你再将自己的资源予他用,好一个互惠互利,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替小六争取来如此多人的支持,朕问你,你该不该死?按您的标准来说确实该死。
花芷抬头,既然这一切皆是小女的罪过,小六不过是被我哄骗,他又何罪之有?皇帝觉得背上有点冒汗,他扯了扯衣领,因着突然而生的烦躁而越加态度恶劣,有些事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今你倒是心疼上他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将他推上死路!推他上死路的不是您吗?花芷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幅度,像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而再无所畏惧,毫无自保之力时却被兄弟轮流算计,您可有护他一护?差点没命时您在哪?别的皇子有母妃倚仗,他却连去外祖家都得算着时间,以防去得多了被您怪罪,成日里就守着他母妃留下的遗物过日子,您在哪呢?所谓父皇,父在前皇在后,您于他而言可像个父亲?住嘴!住嘴!皇帝腾的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一脚将花芷踢倒在地,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符刚慌忙去扶,小六却第一时间跪行过去将师傅扶起来,并隐隐将人护在身后。
皇帝见状气得倒仰,推开符刚大步过来朝着花芷又是一脚,小六挡在花芷身前生生受了这一脚。
拉开他,拉开他!皇帝厉喝,无意识的扯了下衣领,抬脚又朝着花芷踢去。
皇帝…太后才刚开口,皇帝已经狞笑着抬起了头,怎么,母后也要来拦着朕吗?哀家是担心你的身体。
多谢母后,儿子好得很。
皇帝又抬起了脚重重踩在花芷肩头,笑容诡异,母后您瞧儿子是不是好得很。
太后心里暗叫不好,皇帝的嘴唇都成了乌色,哪里称得上好,她也顾不上许多,立刻吩咐道:去传太医!快!谁敢!皇帝敛了笑,危险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谁敢去传太医!皇帝!来人,扶好太后娘娘!拿朕的鞭子来!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皓月侧头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侍女会意,朝身边几人打了个眼色一起上前伸手欲扶,太后冷眉冷眼的看了几人一眼,几人定在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太后也没再动作,皇帝不信她,只会以为她招太医来是为了医治花芷,却不知他自己此时是何种模样。
看着这样的皇上皓月心里也着急,她算计好了时间,哪怕是六皇子出乎预料的跪上一个时辰才进来,按理来说皇上也不至于这时候就发作,她现在就盼着事情能赶紧结果,她好有理由劝着皇上进内殿休息。
宫侍将长鞭送了过来,皇帝接过来朝着空中甩了几鞭,啪啪作响的声音让他很是满意。
他低头看向花芷,那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如今晏惜不在京中,花芷,谁也救不了你!花芷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跪坐于地,语调铿锵,您心中但凡对晏惜有半分关心,也不会在陈情从金阳回来时拒而不见,一意布局欲将我们一网打尽,您想要一个如从前般听话的唯您是从的七宿司首领,却半点不关心他和朝丽族人拼命时会不会受伤,能不能活着回来…啪!一鞭从左肩到右腹,刮着下巴而过,花芷痛得身体一抖,声音却未停,我希望他不要活着回来,如此他才能不伤心自己当成父亲侍奉的亲大伯从不曾将他当成亲人看待!第五百九十七章皇上倒啪!又是狠狠一鞭,这一鞭皇帝是反手来的,从右肩到左腹,两边对衬的样子让皇帝露出满意的笑,月儿果然没有骗他,他的力气比之从前可强了太多。
莫以为晏惜倾心于你就真觉得自己了不得,白日做梦,朕一日不点头你就一日成不了晏惜的媳妇,到时朕再给晏惜赐一门婚,你看他还能记得你几年!啪!妄议帝王家事,罪加一等!父皇,手下留情!小六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师傅本就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住鞭子!皇帝转头看他,笑眯眯的又是一鞭。
求情?恩?看着再次高高扬起的长鞭小六都绝望了,他再不敢说话,生怕因为自己的多嘴让师傅吃更多苦头。
可比这一鞭更快落下来的,是皇上的身体。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皇帝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此时反倒是小六离着他最近,也因为他一直看着鞭子,最先发现了父皇的不对,想也不想的他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给父皇做了垫背,压下来的那一刹痛得他脸都扭曲了。
啊…妃子、宫女的尖叫声几乎能冲破屋顶。
太后是第二个发现皇帝异常的,和尖叫声同时发出命令,传太医!宫侍手脚并用的奔了出去。
太后将发抖的手掩入袖中,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发出,所有人都部给哀家留在原地,符刚,把宫中给哀家看好了。
末将领命。
定国公。
跪于外边许久的定国公见礼,老臣在。
外边的人一个都不许少。
是。
中营周将军该到了吧。
和花芷前后脚到的周靖上前单膝跪地,末将在。
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哀家便逾越了,着你守卫禁城,再令四营入城拱卫京城,关城门,行禁令,皇亲国戚皆在禁令之内,便是凌王也无特殊之权。
末将,领太后懿旨。
花芷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重又跪于地,太后娘娘,于神医在世子府上。
太后眼神亮了亮,回头吩咐道:玉香,你去请,要快。
是。
看着惨白着脸一身狼狈却没叫一声痛的花芷,太后叹了口气,亲自弯腰将人扶起来,看着她发抖的手道:便是为救小六也冲动了。
花芷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强笑了笑。
此时身后传来动静,太后回头看了一眼,却是皓月上前来了,挺着肚子跪在皇帝身边垂泪,此时小六已经被人小心的从皇上身下扶出来,地上垫了大氅。
厌恶的收回视线,她却也不好再和花芷多说什么,转身走了过去,借着给皇上整理衣领的动作探了探他脉搏,心中更疑,明明已人事不知却为何仍是跳得如此有力?皓月擦了擦眼角,抬头哽声道:太后娘娘,天气还冷着,地上凉,是不是先将皇上送回龙床上去?太后有些犹豫,正欲点头却听得身后有声音传来,小女认为还是不动为好,芍药平日里会和小女嘀咕一些医药上的事,曾说过人若摔着了最好不要移动,以免伤上加伤。
皓月觉得自己对花芷的讨厌可能是上辈子积攒来的,不,可能是数辈子积攒,不然怎么会听到她的名字就不喜,见到人更是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真是一刻都不想看到她活着!在她面前皓月连装一装都不愿意,当即擦了泪冷笑道:不过罪人之身,有何资格在这里口出狂言。
花芷垂下视线不理会,怎么能让皇上离开众人的视线呢?怎么能给皓月翻盘的机会!太后似是无意的看了皓月一眼,淡淡道:听闻月嫔也擅医术,不如就由你来给皇上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太后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语。
皓月咬唇,低着头又哭去了,目的达成,花芷则退远了些。
看着人事不知的长子太后心头一片悲凉,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皓月不是纯洁的白莲花,偏偏皇帝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心一意的护着,这些时日的种种以及皇上的身体这桩桩件件的事里要没有皓月的手笔,她这个太后让她皓月来当!小六缓慢的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挪到花芷身边,看着师傅这般模样难过得不得了。
花芷温声安慰他,穿得厚,皇上力气有限,就脖子这地方有点疼,不严重。
小六恨不得去搬镜子过来给师傅看看她此时的脸色,素来能忍的人都是这般模样了,他无法想像是疼到了怎样的地步。
可他还得装作相信的样子,放心的一笑,道:那就好,一会我和祖母请示一下,让大夫给您开点止疼的药。
好。
花芷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抬起手臂给他理了理衣衫,压着嗓子道:好好表现,让众臣看看大庆的皇子该是何等模样。
师傅铺一条康庄大道给你走,那些阴暗的肮脏的都希望你能慢一点沾手,等你再长大一些,等你的思想再成熟一点,等你吸取了足够的善良、仁义、坚强、勇敢为养份,等你心中布满了温暖,才能对这些恶事游刃有余且不受影响。
大步往前走,无需踌躇,不要回头。
花芷最后一次摸了摸小六的头,便是额发被汗浸湿,仍旧笑得温暖好看,后边有我。
小六红着眼眶用力点头,他信师傅的话,就因为相信师傅,他才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他知道师傅总是会护着他的,如今日,如以往的许多次。
太后往这边看了一眼,尚不及生出诸多感慨就见太医院院正领着数人急匆匆来了,一通检查过后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禀。
哀家要听实话。
院正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只觉得脖子上这颗头已经快要保不住了。
太后扫了一眼,挥退其他人,又让院正上前来,说吧。
院正告了罪,走至离太后一步远的地方压着嗓子道:皇上…怕是不好。
太后并不觉得意外,脸上无半分异色,可有法子让皇上醒来?院正犹豫了一下,不到最后一刻微臣不建议如此做。
你们能做什么?院正跪伏于地,一众太医纷纷跪倒。
太后凤目一凝,拍桌怒极,要尔等何用!第五百九十八章相助凤威之下,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便是没有听到医正说的话众人也从太后的态度上明白了皇上怕是真要不好。
可并没有多少人觉得意外。
从太祖皇帝至今,大庆的皇帝能活过五十五岁就已经是上天庇佑,多数在五十左右便驾崩,算起来皇上已经不算最次的了,更何况从去年年初开始皇上的身体就显见的走了下坡路,虽然不敢明说,多少人心里都是有点数的。
众臣悄眯眯的打量起了在场的几位皇子,论年纪自是六皇子最幼,可奇异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是最多的。
武将自不用说,于私,六皇子的外家孙将军是自己人,便是内里有些龌龊在这种时刻也都拎得清,于公,六皇子表现出来的担当让他们很是看得上,武将常有外任之时,他们最怕的就是皇上被文臣摆布,就像那让自己绝了户的孙将军这些年不也吃足了苦头吗?其间那些事六皇子多少都是知道的,若他上了位总比现在这位要好些,撇开这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个有担当的于大庆来说也是好事。
而于文臣来说六皇子也是自己人,君不见他认下的皇子师可是文臣之首花家的大姑娘!莫看他们平日里斗起来杀人不见血,比之武将更狠,可他们皆是读圣贤书长大,心里对勇敢有担当的皇子还是更有好感的,至少从今日的表现看来六皇子相当不错。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想,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以他们的立场只能支持三皇子或者四皇子。
花芷眯着眼睛靠着墙,从这个位置能看到部分跪于殿下的人,看着那些人视线落的方向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压抑的气氛中,皓月突然抱着肚子跪了下去,戚戚切切的哭道:太后娘娘,请让臣妾将皇上送回龙床上去吧,可不能再让皇上的病情加重了。
花芷坐直了身子,脑子里快速运转起来,绝不能让皓月得逞。
还不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大殿外就传来了动静,没一会就见于神医提着衣摆快步进了殿,也不管这一殿的贵人,蹲于地扣住皇上的手腕号脉,望闻问切后,他沉默着没有后续动作。
在一边看了半会的太后急了,于神医,你可瞧出什么来了?皇帝情况怎么样?于神医站了起来长身一礼,叹了口气,道:不瞒娘娘,皇上已是油尽灯枯之象了。
怎么会…照老夫和芍药的判断,若是好生调养,皇上该还有半年的寿数。
太后心头一凛,您的意思是…有人往皇上身上动了手脚?这么说着,太后的眼神就落在了皓月身上,那冰冷的视线仿若冰刀一样在刮身上的肉,皓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于神医只当不知,径直提了个要求,不知老夫能不能看看皇上的食谱。
自然。
太后看向玉香,连人带菜谱都给哀家带来。
是。
嬷嬷抬了椅子过来,太后坐在了皇上身边,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却还要让她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下满腹心酸,太后抬头,皇子留下,其他人都去偏殿呆着,没哀家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交谈,不得离开,符刚,给哀家看好了。
微臣领命。
花芷正欲撑起身体随众人一起离开,朱博文都已等在那准备搀扶她了,就听得太后又道:花芷留下,小六,去搬家椅子扶着她坐下。
小六早想这么做了,连忙大步过去扶起人就要往前边儿走,花芷紧了紧他的手,看他一眼。
小六一顿,意会过来,示意宫恃搬椅子过来,师傅还要坐在这角落里自是有原因的,他无须多做打听,这是在宫里,谨慎些不会有坏处。
坐下后花芷将小六往皇上的方向推了推,小六抿了抿唇,走了过去,正好听到太后娘娘道:于神医,真的没办法了吗?于神医摇摇头,从外表上看起来皇上好像精神奕奕,实际内里已经差得一塌糊涂,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娘娘恕罪,老夫学艺不精,救不了。
太后捂住胸口重重喘了几口,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这一字一句仍像重锤砸在她胸口,哪怕这几年母子离心,这也仍是她辛苦生下的长子啊!而且现在皇储未立,这突然一倒下…长长的指尖戳进掌心,太后强自镇定下来,颤声问,可有办法让皇上醒来?这是老夫唯一能做到的。
于神医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太后闭了闭眼,皇上可还等得?于神医低头看向皇上,要快一些。
哀家知道了,今儿人来得齐,倒也无需让皇上久等,不过,哀家却要让他先等上一等,便是做鬼,哀家也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个明白鬼!于神医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看了那边花芷一眼,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小六,让人帮她抹上。
像是才发现花芷的狼狈,于神医皱了皱眉,向太后陈情道:花家的姑娘和老夫有旧,她这样子老夫却是看不得,不知娘娘能否让人拿件外衣给她换上,也避免殿前失仪。
便是殿前失仪不也是皇帝作出来的吗?太后疲惫的挥手让人去拿,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晏惜回来不知得多难过,亲伯父啊,却总是逮着他不在的时候对付花芷,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皇帝认为晏惜因为一个女人不听话了,总想着要让晏惜如以前一般听他的,围着他转,可他又置晏惜于何地。
花芷感激的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福了一福,由嬷嬷扶着去了旁处更衣,只有她明白于神医为何要想方设法的换了这件外衣,她感激,但也因此觉得没脸见他老人家。
无论她的出发点是什么,作了恶就是作了恶,无可辩解。
可是她愿意背负这份罪过,她不能让那么一个人毁了小六,毁了晏惜,她的幼弟她的亲人全部生活在这个国度,谁都无处可逃!将颤抖的手紧紧握了握,花芷将换下来的衣衫折好交给嬷嬷,麻烦嬷嬷帮小女扔了。
宫中的嬷嬷俱是人精,此时自是满口应下。
 第五百九十九章孩童再次进入大殿时御膳房的人已经到了,花芷跟着嬷嬷顺着墙跟回到了自己之前呆的位置。
大殿中央,于神医翻着记载皇上饮食的日志眉头越皱越紧,太后娘娘看在眼里忍不住问,可是有何不对?老夫想先问一问情况。
哀家知道了,你们都听到了?御膳房的尚膳正和尚膳副两人诚惶诚恐的连连就是。
于神医想了想,问,这菜式是何人所定?尚膳正连忙道:有时是皇上亲自指定,在皇上没有特别吩咐时御膳房就会根据皇上的喜好来定,凡是入御膳房的人首先得记住的就是皇上的喜恶,以免犯错。
皇上喜好什么?尚膳正小心的看向太后娘娘,这等事按规矩是不能往外说的。
太后娘娘垂下视线,只管说便是。
是。
尚膳正低下头去,皇上口重,喜吃肉食,尤爱吃膻味重的羊肉,皇上还爱吃蒜,菜里必是要放的,炒的炖的皆是,北方的一种糖蒜也很得皇上喜爱…于神医微微点头,你们应该知道再好的东西要是吃过了也有可能会损害身体。
是,这是入了御膳房就必须懂得的道理,所以便是皇上爱吃蒜微臣等也会控制量,不过…太后心里一咯噔,立刻看了过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是。
尚膳正将腰弯得更低,近半年来皇上常在月嫔娘娘那用饭,宫中有份位的娘娘皆有自己的小厨房,这却是御膳房管不到的。
又是月嫔!太后娘娘一拍扶手,玉香。
奴婢在。
带人去好好搜一搜如月殿,尤其是她的小厨房。
是。
花芷眼神亮了一亮,朝小六无声的提醒了一句,‘来福!’小六恍然,是了,他就感觉好像少了谁,是来福。
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小六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祖母,孙儿觉得最了解父皇的该是来福才对。
四皇子正急得冒火,听到小六的话无异于火上烧油,瞎出什么主意,此时难道不该是父皇的身体更重要吗?找来福来就是为了更清楚的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小六不轻不重的呛回去,做为大内总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事。
四皇子被堵得难受,想也不想就刺了回去,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那哀家够不够格说话呢?太后掀起眉眼看着明明才不过年满十六却已满眼算计的皇子,哀家要派人去找来福,可需要经过四皇子殿下的同意?四皇子脸色一变连忙请罪,孙儿不敢!太后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径自吩咐人去找来福。
四皇子讪讪的走开两步,在太后看不到的地方沉了脸,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得想办法脱身!来福是被抬过来的,瘦得皮包骨头,就连跪下都显得摇摇欲坠,他额头触地,声音嘶哑,奴才有罪。
快免礼,坐着回话。
太后也是多日不曾见到他,这一见着就吓了一跳,你这是…来福强撑着站起来挪了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缘坐下,奴才前阵儿过了病…话未说完来福就被于神医伸过手来号脉的动作惊得顿住了,他忙要避开,这可是神医,哪里是能给他这等下人看病的!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
来福愣了,手段?不是病?于神医翻了翻药翻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回头老夫让人给你送药来。
是,谢于神医救命之恩。
来福咬紧后槽牙,在宫中摸爬滚打一辈子,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将满腔的怒、恨、怨全都咽回肚子里,不知太后娘娘找奴才有何吩咐?皇上近半年来可是在月嫔那里用膳?是,多是如此。
都吃了些什么?月嫔不喜奴才,皇上已数月不曾允奴才进如月殿。
太后一拍扶手,简直荒唐!去个人看看玉香怎么还没回来,是让她去搜查的,不是让她去给人打扫的!嬷嬷忙前脚打后脚的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急急奔进来的玉香,两人互相扶住了,满头是汗的玉香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快步往里跑去。
娘娘,如月殿…如月殿…太后站了起来,说!玉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想到如月殿中的场景她哪里冷静得了,反倒心跳得更快了。
奴婢说不好,还是您亲自去瞧瞧的好。
太后熟知玉香的性子,她这般说事情怕是真小不了,看着此时垫在褥子上被小心护持着的皇帝,太后问,皇上可还能等得?于神医微微躬身,老夫会看好了。
太后点点头,朝着小六伸出手。
小六会意,上前双手将人扶起来,哀家胆儿小,怕受不住惊吓,你们几个凤子龙孙都陪着哀家一起去。
四皇子低头看了眼皇帝,祖母,孙儿想留下来陪着父皇…太后看他一眼,其他人也就罢了,你?在哀家视线里呆着吧。
说完也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太后往殿外走去,在门槛边时她视线一转落在花芷身上,哀家老了,脑子转不动,就请花家大姑娘随哀家一道前去吧。
花芷躬身一礼,安静的走在一行人身后,此行她求之不得。
妃子得不得宠,从所居之处的一花一草一木就能看得出来,而皓月做为近一年来宠冠后宫的嫔妃,如月殿更是处处可见精心布置,便是连颗石子都似是定下了棱角该朝着哪一边摆放。
太后对这些司空见惯,眼神都没多给一个,示意玉香带路。
玉香低头将一行人带去了主殿旁的从殿,进了殿,又往里走到底,一众人停在一间屋子前。
看了太后一眼,玉香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一个眼睛大得都快占据了半张脸的小姑娘就站在门后,白色的罩衫穿在身上晃荡着,她瘦得完全撑不起来,若非此时是大白天,真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见到了鬼。
见到了人,她小兔子似的往里跑去,其他人也都跟了进去。
花芷走在最后,此时身上的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脑子里嗡嗡作响,魏从文说四皇子让徐家的人在外寻找八岁左右的孩童,她当时就怀疑是不是被送进了宫,眼下确定了这一点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偷偷送孩子进宫…做什么?第六百章如此事!太后这辈子走过无数沟沟坎坎,经历过从先皇和今上两代帝皇上的夺位,见识过最肮脏最龌龊的人心,面对过无数次的不择手段,一路被人从背后捅着刀子走至今天,她以为已经算是到头了,便是再有些小风波也翻不起大浪,可绝不包括眼下的情况。
房间的墙上仍可见雕栏玉砌,可原本该存在的家具都不见了,只在靠里的地方铺着被褥,一排长长的睡上十个孩子都有富余。
此时在床上坐着八个皆穿一件白色罩衫的小孩,那个瘦得有些可怖的小姑娘站在最前边,明明看起来风一吹就倒,却仍警惕的试图将身后身形都要比她大上一圈甚至更多的小孩藏起来。
太后不再走近,看着这干净得过了头显出些怪异的房间似笑非笑,哀家倒是头一次知晓宫中还有这么…朴素的地方,你们谁来给哀家解解惑。
玉香带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上前来,显然之前就已经撬开了这个宫女的嘴,不然也不会被吓成那般,娘娘,她是在这里侍候的人。
那宫女慌忙跪倒在地,太、太后万福金安。
在玉香搬来的椅子坐下,太后看着神情慌张的宫女心也跟着一阵阵的下沉,她下意识的不想去追究这个真相,不想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发生过什么,她知道的不能示人的事已经太多太多了,多得她只听着音就满心抗拒。
可她没得选择。
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太后挺直了背,整个人都绷紧了,详详细细的道来。
宫女匍匐在地,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这是…这是…这些孩子是从宫外送来,是,是娘娘,月嫔娘娘要用来给皇上,给皇上治病的。
怎么治。
宫女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从,从这些孩子身上取,取活血,再甫以心头肉…啪!太后胸膛急剧起伏,因为拍扶手拍得太过用力手掌都是麻的,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站起身来推开来扶的玉香蹲到宫女面前,声音轻缓,你再说一次,月嫔她是怎么治病的?宫女瑟瑟发抖着,被这股凤威压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说!是是是是从这些孩子身上取活血再甫以心头肉…太后身体晃了晃,差点失态的坐倒在地,玉香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动作轻柔但坚定的扶着人坐回去,回头沉声吩咐:继续说。
宫女急促的喘了几口,不敢迟疑,道:月嫔娘娘从孩子身上取了活血甫以心头肉再配以其他药物调配后给皇上服用,一日三次,皇上每次服用后精神就会明显好转。
如此多久了?回娘娘话,是从年前开始。
如此之久啊,取下心头肉的孩子哪里还有活路,太后闭上眼,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极了,她可以接受儿子无情,荒唐,不孝等等,这是人会有的毛病,可她无法接受她的儿子变得…连人都算不上。
几位皇子也都满脸震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事。
四皇子同样如此,他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知道月嫔是这么给皇上治病的,月嫔从不曾和他说过。
而更让他害怕的,是接下来的话。
如此之多的人,谁送来的?奴婢…奴婢不知。
太后哼笑一声,哀家信你确实不知,不过总有知道的人,去查。
玉香福身一礼,快步出去吩咐。
太后重又看向那些抱成一团的孩子,顾家的君王如此对待原该守护的国民,她无法想像这有多损大庆国运!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你若善良它可能不会奖赏你,因为人本该善良,可若你作恶它必会记得你,在有朝一日加倍的,十倍的奉还于你。
她的儿子,当今的皇上他毁的不止他自己,还有大庆的江山!花芷。
一直站在后边的花芷应声上前。
你和孩子打交道打得多,你上前去问问他们话,便是不问话也可安抚安抚他们,让他们知晓…苦难都过去了。
是。
花芷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气盛,然后她缓慢但没有半点迟疑的往前走到那个小姑娘走去,在小姑娘紧张得几乎要炸毛冲过来时她在离她两步的地方蹲下身去。
温柔的笑了笑,花芷轻声问,你是在保护他们吗?小姑娘盯着她,不回话。
是不是曾经也有人这么保护过你?小姑娘咬唇,眼里几乎是在瞬间就红了。
花芷心都颤了颤,软了声调继续道:他们一定是很努力的保护你才让你活下来是不是?所以你也想这么努力的保护其他人,你想让他们也都活着是不是?眼泪无声在小姑娘脸上流淌,身上那些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刺好像软和了下来。
花芷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侧过身,指着太后的方向温声道:知道这是哪位贵人吗?是太后娘娘,知道太后娘娘是什么身份吗?她是皇上的母亲,是皇上都要让着的人,之前娘娘不知道你们被关在这里,所以才不能来救你们,现在娘娘知道了,她就在你们面前,你可以把所有事都告诉娘娘,娘娘会为你做主的。
小姑娘看了看花芷,又看了看太后娘娘,突的往花芷身后躲了躲。
很明显,比较过后她觉得眼前笑得很好看的姐姐更让她放心。
太后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那石头一般硬,可此时方知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能感动她的事罢了,哪怕这事看起来如此之寻常。
花芷极自然的转过身去又上前一步,拿帕子轻轻给小姑娘擦了脸,姐姐问你话,你回答好不好?小姑娘抿了抿唇,回头看了同伴一眼又移过去一些,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
姐姐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有点…壮实呢?小姑娘轻声道:我以前也壮的。
花芷瞬间就明白了,是不是其他人都这般壮?小姑娘点点头,低头看到自己鸡爪子一样的手,再偷偷瞧了瞧眼前的贵人姐姐的手,有些羞赧的忙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
 第六百零一章童言叙说花芷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拉过来,合拢自己的手掌去拢住那双瘦瘦的小小的干枯的手,要是可以,她多想往她的心头上也这么轻轻的捂一捂,或许帮不上太多忙,可在捂的那一刻至少能让她感觉一点热度,便是只有瞬间也好,只有一点点也好。
抬头对上小孩黑亮的眼睛,花芷努力的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面目狰狞,你是一个人被送过来的吗?每隔多久会送来人?和一个姐姐一起,睡了一觉就到了这里。
小女孩舔了舔嘴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不懂得太多事,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个人面善,想抓住这个可能是救命的机会,于是尽可能的表述更多自己知道的事,每隔七天左右会送两个人过来。
花芷鼓励的看着她,小姑娘咬了咬唇,继续道:我家去年遭了旱灾,田里没收上粮食,当时已经腊月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就是那时有个看起来就和我们不一样的人说他是京城贵人家的管家,贵人需要买几个身家清白的下人侍候,不过这入了贵人家就不能再回来了,也因为要和家里断了关系他给的价钱对我们那样的人家来说是天价,我爹说只有地主老财家才有那么大块的银子。
小姑娘低下头去,脚动了动,改为有点小内八的站姿,我爹就把我卖了,那人还买了四个人后就将我们一起带来京城安置在一处宅子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不许我们出门,他说我们都是小地方来的,不懂京里的规矩,一不小心就会冲撞了贵人引来杀身之祸,特意让一个老嬷嬷来教我们规矩,还说贵人就喜欢下人白白胖胖的,让我们每天吃很多东西,我那时候还真以为这世间真有心地那么好的主子。
你和另外几个人一直在一起吗?我们住在同一个宅子里,虽然那人不许我们见面,可我们还是会找机会偷偷说话。
那他们…死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嘴唇抿得毫无血色,我们一共五个人,我最小,也没他们会吃,他们都比我壮,也比我先来这里,我来了后他们就会偷偷分走我的饭食吃,每天只让我吃一点点,我越来越瘦,没几天还病了一场,她们大概是嫌弃我的,把我关在另一个房间,确定我好了才让我出来,不过几天时间有一个姐姐就不在了,比我大的哥哥告诉我她不会再回来了。
小姑娘拉了身后一个稍微没那么壮实的姑娘拉过来,挽起她的衣袖露出手肘上白色的细布,在肘窝那分明还能看到红色的痕迹。
花芷自是清楚这是什么,她忍着转开头的冲动看着小姑娘一点点把细布拆开,露出肘窝那青青紫紫的痕迹,这个时代是没有针那么先进的取血工具的,平时治病也无需取血,也因此真要如此做时更显得粗鲁,那些痕迹,是刀割出来的。
所有人都是如此吗?你呢?轮着来的,最壮的都是才送来这里不久的,最瘦的肯定是取血最多的,当他们不行了的时候就会被带走,然后再也没回来过,我知道他们都死了,只是以前不知道他们被带去了那里,现在知道了。
小姑娘眼眶含泪,她抬头看向屋顶好让眼泪不落下来,他们是被带去挖心头血了吧。
满屋皆静,花芷回头看了一眼,太后神情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指示,她低头片刻,继续问,你呢?她们是怎么对你的?小姑娘摇摇头,她们没有取我的血,大概是嫌我病过不干净,后来又一直瘦,如果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四个哥哥姐姐都表现出当他们疼痛时我唱歌他们就会舒服些,我肯定早就死掉了。
之后你就一直给后面来的孩子唱歌吗?对,哥哥说这样我就有用,她们就会留着我。
花芷心里堵得难受,心冷得像冰,又热得像火,就为一己之私,人怎么能心狠到这种地步!如果是面对势均力敌的敌人也就罢了,算她有胆,可他们不是,他们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对谁都不曾造成过伤害,也没有攻击力,她怎么能下得了手!能让我看看所有人的手肘吗?小姑娘这会对她已经有了几分信任,沉默着将年纪最小的那个带到跟前来帮着拆解,其他小孩也都纷纷挽起袖子解开来让她看。
刀痕的多少是按壮实与否来决定的,瘦一些的刀痕明显多些,壮一些的则明显气色都要好些,皓月这是在养猪,养肥了才一头头的杀。
花芷不忍再知道更多,知晓了皇宫这等龌龊事的这些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自由,总会有人去问得更详细,她希望太后真的足够仁慈,不会为了给皇上遮丑抹杀了他们的存在。
这件事上,她连求情的能力都没有。
一直只是听着没有言语的太后突然开了口,这房间为何人所布置?为何会搬走所有家具?宫女正欲回话,那边以为太后是在问她的小姑娘率先开了口,以前是有家具的,有人受不住撞柜子的角上死掉了,后来她们就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此时无人去挑小姑娘不识礼节的毛病,便是三皇子平日里爱作妖,也自认心狠手辣,可和这月嫔比起来他甘拜下风,这真的太狠了,一个女人怎么就能狠到这个地步?再一看花芷,三皇子暗暗摇头,这一个个的,女人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皓月是狠,可真要论起聪慧这花芷却还要更胜她一筹,走正道和走歪门邪道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眼角余光瞥了眼小六儿,三皇子不由得心生羡慕,怎么就让他入了花芷的眼了呢?如果是他得了花家的支持,啧,哪里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就如现在,他也明显感觉到了他大势已去,和势力大小无关,今儿他的表现比之小六儿确实逊色了太多,群臣也不是瞎子,小六本就有了花家那一个关系网的支持,有孙家这个天然的倚仗,今日又让以定国公为首的中立派看重,其他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嘛,三皇子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老四,只要得势的不是这人他还是能忍的。
而事情到这还不是结束。
第六百零二章大势已成轰隆隆一声响,炸雷仿若响在头顶,来自大自然的威力让人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太后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对上小姑娘又期待又害怕的眼神心颤了颤,便是早有决定,对上这样的眼神仍觉得难以启齿,人一旦进了这皇宫啊,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祖母。
小六上前来扶住太后娘娘的后臂,您也知道孙儿如今已开府,尚缺一些侍候的人,祖母不如就将这些人赐给孙儿?太后转头看了他片刻,然后笑了,拍拍他的手道,好,交给你,你要好好待他们。
是,孙儿知晓。
花芷提起来的心重重的落了回去,如果不是小六开口得快,如果不是小六愿意接手这些人…小六看了师傅一眼,垂下视线扶着祖母往外走去,父皇还在等着我们,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玉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咬牙上前来跪于两人面前,请娘娘和殿下移步随奴婢前去。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去,抓着小六手臂的手用力紧了紧,她以为这就已经是极限了,却原来不是吗?也对,玉香是什么性情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所经历的事她都一并经历过,光眼前这点阵仗可吓不着她。
带路吧。
是。
走了两步,太后又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道:小六跟着就行了,其他人就在这屋里等着吧。
是。
花芷应喏,低头看着小姑娘迟疑的神情不由得摸摸她的头,放心,没事了,以后你们只需要好好侍候那位贵人便好。
小姑娘拉了拉花芷的袖子示意花芷弯腰,低声在她耳边问,他是好人吗?会不会也把我们关起来取我们的血?花芷鼻子一酸,蹲下身来保证道:他不会,他是很好的人,刚才他就保护了你们。
小姑娘不懂什么时候被保护了,可在听到这样一句保证后她就放松的笑了,用力点头,这张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已可见长大后必是姿容不俗,只愿以后的岁月平和安稳,能抚平她年少时不该承受的这些苦难。
花芷站起身来看向门外,能让宫中的老人玉香嬷嬷如此惶然,能让太后如此郑重以对,竟然只带了小六一个皇子,可见接下来的事有多不能见人。
只带了小六一个人…花芷心头动了动,好像…是个不错的兆头,如今小六已经占据上风,可若再能得了太后的支持便可更加明正言顺,毕竟他宫中没有母妃护持,这于他不利。
那边玉香带着祖孙两人并没有走远,还在这一座殿中,在一间更偏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看了太后一眼,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推开了门。
血腥气扑鼻而来。
太后紧紧抠住小六的手臂,这股疼痛硬生生的阻拦住了小六差点后退的脚步,他站定了,改为双手扶住祖母,走到了这一步,他无路可退,他也不能退!师傅说他只管大步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退却,不要害怕,后边有她。
是的,他如今已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无势力的六皇子,他只能往前,师傅说皇子是该为跟随者撑起一片天的人,而非躲于他们身后,师傅说皇子该有皇子的担当和勇气,师傅说,皇子本就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
祖母,孙儿进去便好。
太后脸上的冰冷退却些许,她更加用力的挺直了背,昂起了头,哀家承你这份心意,不过哀家也想长长见识,看看这宫中究竟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说着,太后当先跨了过去,小六同步跟上,扶着的手没有一刻放开。
房间同样简陋,中间一个和腰齐高的台子就显得尤其瞩目,而此时,那台子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六岁的孩子。
此时孩子被剥得精光,身体被摆成大字,手脚固定于四角,胸膛上血糊糊一片,整个上身都血迹斑斑。
太后瞳孔紧缩,脚步顿了顿才又继续往里走,至台子边才停下。
小孩胸膛上一块肉被生生挖去,他眼睛大睁着,面容扭曲,手指和脚指极力伸展着,只看着便知当时他何等痛苦。
太后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发抖,片刻后,她抬起手来去闭合他的眼睛,可他就那么不甘的怎么都不愿意闭上,他就那么大睁着,怨气冲天。
连续三次后太后哑声道:小六儿,你应承他,你,大庆的六皇子,绝不会轻饶了欺负大庆子民的人,无论她是何身份!玉香猛的睁大眼,娘娘这是…小六却没想太多,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一而再对师傅和晏惜哥哥动手的月嫔,带着一股怒气,他上前将手放在小孩的眼睛上郑重承诺,你安心走,我必给你一个交待。
就像真的听到了似的,只一次,小孩的眼睛就合上了,连扭曲的脸看起来都像是平和了许多。
太后看向脸带怜悯的小六儿心想,这是天意,上天的旨意,谁也逆不了!多年前她就看好珍妃想让她成为大庆的皇后,后来没成,小六儿没有嫡子的身份,可他也天生就离那个位置最近,他才是大庆朝得天庇佑之人!年幼又如何,她还没死,镇得住宫里,外边武有孙将军为倚仗,文有花家文臣为首护持,曾经最势弱的小六儿如今大势已成!问清楚之前那些孩子都在哪里,收敛好尸骨,待此事一了请大拙寺的法师来为他们念经祈福。
玉香蹲身应是。
对了,皇帝所服的那东西可有找到?是,在月嫔寝宫中有找到剩余的些许,当是不久前有服用。
好,真是好啊,拿去给于神医瞧瞧里边都放了些什么灵丹妙药。
轰隆隆!炸雷声声,太后走到门边看着黑沉的天空和厚实的雨幕,这是连老天爷都怒了啊!小六。
是,祖母,孙儿在。
沉默片刻,太后又摇摇头,走吧,你父皇怕是等不了了。
是。
第六百零三章奸情现大殿之上,皇上躺于一张长榻之上,太后坐在他身侧,小六站于皇上的左手边,其余皇子皆是站于右侧。
嫔妃被玉香引着从侧门进来,看到殿中此番情景一个个都是大气都不敢喘。
太后张开微合的眼睛看了她们一眼,落在皓月身上的眼神尤其冰冷,皓月心神一紧,下意识觉得不好。
于神医,让皇上醒来吧。
于神医领命上前,老夫簪越了。
说着话,于神医将皇上的上衣悉数解开露出胸膛,金针包铺开来,下手如电连续扎下数针,看似轻松的动作显然是费力的,不过这么片刻于神医额头已经见汗。
有一刻钟左右。
太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悠悠转醒的皇帝既怒其不争又心痛难掩,这是她躲开各种算计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长子,最艰难的那几年他们母子在这深宫中相依为命,为了护住他她不惜双手沾满血腥,硬逼着自己变得心狠手辣,便是知晓他们母子不可能如普通母子那般感情深厚,知道帝皇多疑,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当年拼了命去护着的儿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还要走在她前头。
母后。
皇帝茫然的唤了一声,金针激发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他此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松快。
由宫恃扶着坐起来,皇帝看着下边跪那一地的人笑道:朕不过是气性上头罢了,无碍,众卿都回吧,月嫔你起身,双身子可别折腾。
谁人不知如今皓月得宠,皇上又如此吩咐,自有宫恃上前欲搀扶,此时太后却说话了,月嫔,你给哀家跪好了,皇上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哀家可不在乎,天家血脉不缺你肚子里那个。
母后,她这都快临盆了…太后失望至极,闭了闭眼不再耽搁,就是死,她也要让她的儿子当个明白鬼!于神医。
于神医微微躬身,从药箱里拿出之前玉香嬷嬷拿给他的杯盏,面向皇帝神情严肃,这可是皇上平日里所饮用之物?皇帝眼神闪了闪,有何不妥?于神医是大夫,不用任何人告诉他这红色的是什么东西他也知晓,那么刺鼻的血腥味远远隔着就闻出来了,于他来说这就是歪门邪道,身为大夫他绝无法接受,于是连声音都硬了,这饮品里有添加麝香皇上可知?皇帝点点头,朕知晓,有何不对?皇上可喜食蒜?皇帝眉头一皱,有话就直说。
如此老夫就直言了。
于神医不再有半分要遮掩,麝香会让人精神振奋,可若和蒜一起食用三月以上会造成五脏六腑衰竭,食用四个月后便随时有可能倒下…一派胡言!皇帝坐直身体,满脸怒容,朕的身体明明大有好转,何来你所说的衰竭?来人,将这庸医赶出宫去!那哀家的话皇儿你可信?母后!太后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悲凉,连哀家的话也不信,却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皇帝,你这五十余载白活了。
皇帝看向皓月,皓月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没有惊慌,清清冷冷的倔强着,皇上最喜她此等模样,刚起的那点怀疑立时便消了。
母后,皓月其实就是不擅和人相处,儿子知道您不喜她,可她却也绝做不出此等事来…那哀家便让皇儿看看她做不做得出来,把人带上来。
如月殿的四个大宫女被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脸上齐齐整整,便是头发都丝毫不乱,可从她们走路的姿势就可看出她们绝非毫发无伤。
皇上该认得她们才对。
皇上自是熟悉得很,其中有两个还侍寝过了。
太后看他一眼,冷声道:把你们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四个宫女皆是脸色惨白,而皓月的脸比她们更白,她当下便梗着脖子截了话头,太后娘娘不喜臣妾直接赐死臣妾便是,何必将臣妾身边的宫女屈打成招来诬陷于臣妾。
站于角落的花芷垂下视线,皓月输了,皇上总共也只有一刻钟,如果她能沉住气拖上一拖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只要能得到皇上一个遗命护身,哪怕是口头上的,无论是新君还是太后皆不能将她如何,可惜她太着急了。
太后在这宫中熬了一辈子,既然已知皓月所行那些事,又岂会不知要从哪里入手打开突破口,皓月便是比任何人都有先见之明,可在这深宫中的经验比之太后却仍是太稚嫩了些。
果然,她话音一落皇上的神情就变了,太后则冷冷的笑了,垂下视线将自己的双手拢进袖子里,不欲让人知晓她此时得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冲上去亲手掐死皓月。
玉香上前一步,横眉冷目的厉声道:还不将你们所知的一一道来!几人身体一抖,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软倒在地,直至今日她们才真正见识到了这深宫中的手段,她们也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些个手段没有人熬得住。
最左边那人悄悄抬眼看向四皇子,见他面无表情的看都不看她,更不用说伸出援手,她牙一咬就开了口,奴婢万死,每天都会依娘娘的吩咐去厨房吩咐多放一些蒜,并且曾听到娘娘说过蒜放得越多效果越好。
有人先出了头,其他几人心里的压力顿时就少了,立刻就有人接了话,奴婢万死,奴婢曾跟着娘娘和贵妃娘娘密会。
奴婢万死,奴婢,奴婢并不曾被您宠幸,是娘娘吩咐奴婢要假装被宠幸,好让您觉得自己精力充沛。
奴婢万死,奴婢三五五时会见到四殿下前来如月殿,最久时曾和娘娘共处一室两个时辰方才离开…休得胡言乱语!四皇子面色大变,立刻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跪倒在塌前神情愤愤的道:父皇明鉴,儿子怎会,怎会私会娘娘!皇帝神情莫测的看着他,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几个宫女,还有何话,一并道来。
第六百零四章所谓信任其中一个宫女瑟缩了一下,牙一咬开口道:除了最开始那两次,您后来其实有一段时间并不曾临幸月嫔娘娘…皇上,您信臣妾吗?皓月直挺挺的跪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慌乱来,仿佛宫女说的月嫔不是她。
皇帝低头看着胸膛上颤巍巍的金针,怎会不信她吗?若非信她,若非信她…来人…奴婢有证据!宫女知道不好,大不敬的打断了皇帝的话,她本是来福公公的人,若非月嫔拿在宫外等她多年的那人胁迫于她,她怎会为月嫔所用,明明只需再熬一年就可出宫,他们甚至偷偷商定了婚期,如今却再难有相见之期,既知自己难逃一死,她也要让月嫔活不了!您最后一次临幸娘娘是在十一月初九,算算时间,娘娘该是有孕六个月才对,可娘娘在那日便已知晓有孕,是在偷偷吃了保胎药之后再引您同房,实际娘娘有孕已有七月以上,于神医一探便知。
大殿死一般寂静,明里暗里的眼光皆落于皓月身上,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莫非…皇上突然就笑了笑,朕记得给月嫔请平安脉的是方爱卿。
太医院众臣由医正领着跪于一角,被点了名的方御医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早的跪行出列匍匐于地。
就请方爱卿来告知朕,月嫔到底有孕几个月了。
微臣,微臣万死!朕需要你万死做什么,只要你去给月嫔号个脉就够了,这不是你份内之事吗?方御医失态的直接软倒在地,他连忙又手脚并用的跪好,却没能支撑住一息又倒了下去,丑态毙露。
皇帝闭上眼睛往后躺去,来福拖着病体侍候在一侧,见状连忙伸出双手托住皇上的头,就怕皇上难受。
皇帝侧头看去,看到瘦得皮包骨的来福视线一时竟有些转不过来,是了,他都好些日子没有见着这老家伙了,你这是准备去地底下再继续侍候朕吗?来福立时就红了眼眶,便是曾经因为皇上对自己的不信任而伤心过,也怨过,可这也是他侍候了一辈子的主子,一辈子啊,从年少至今,几十年悠乎而过,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满腹雄心抱负的皇子人生会如此落幕。
太后心里计算着时间,此时却也忍不住告知糊涂的皇帝,你道来福真是病了?他是被人算计了,中了毒,哀家听说皓月不喜他,从不让他入她的如月殿,若一直有他跟在你身边你岂能走到这一步?皇帝,你可以不信哀家,不信晏惜,不信任何人,可你也该相信来福对你的忠心,他除了对你忠心还有何路可走?他除了你又还有谁?却…是如此吗?皇帝眼神落在虚处,神情淡淡,皓月,你可有什么说的?臣妾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老四呢?四皇子吞了口唾沫,同样硬声道:儿臣自是忠心于父皇。
皇帝仰头大笑,胸膛起伏,那金针都仿似摇摇欲坠,一朝梦醒,才发现自己竟如此愚不可及。
那是自己生的儿子,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无需多辩一眼即明,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蒙了心智,被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哄骗至此,生生疏远了那个始终诚心待他的侄子。
知晓他服食丹药他便让京中再不见天师,若让他知晓自己竟听信馋言喝人血食那心头肉,怕是就算明知要上断头台也会先将皓月给杀了。
那是他的千里马,此时正在千里之外,为他驱敌,替他护民。
于神医,劳烦了。
于神医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拱手朝着被按住的月嫔走去。
一直表现得硬气十足的皓月此时突然用力挣扎起来,皇上,您为何不信臣妾,您说过会一直相信臣妾的!朕信你,所以你说花芷私下结党营私,结下如此关系网是为不轨朕信了,你说她替花家不平,设计晏惜爱上她朕也信了,你说晏惜自此忠心可疑,朕也听你的布下这重重局面试探于他,你说小六儿如今羽翼已丰有谋逆之心,故意设局以逼宫,朕便真将他逼得带众臣入宫。
皇帝笑容悲凉,皓月,朕不够信你?那您就再信臣妾一次,最后一次!你若真有你说的那般无辜又何惧于号个脉。
皇帝摆摆手,又有两个宫侍上前帮忙按住了皓月。
于神医微微摇头,无奈的蹲下身去捏住了月嫔的手腕,等此间事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入宫了!啊,痛,好痛…皓月惨叫着强行挣脱押着她的人去抱自己的肚子,就在众人以为她是做假时,她的下裳浸成了红色,是真的落红了。
皇上,臣妾肚子好痛…皓月抬起头来,露出汗津津的一张脸,此时这张脸上满是依赖信任,一如她平时在皇帝面前的小女儿态。
可惜,此时的皇帝已非以往,他看都没看皓月一眼,只是问,于神医,可诊出来了?老夫瞧着已不止七个月了。
医正,你去瞧瞧。
医正领命上前,强行按住月嫔的手腕号过脉后颤声道:微臣瞧着确如于神医所言。
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散了去,皇帝神情颓然,听着皓月还在一声声唤着,他冷声道:堵上她的嘴。
基于哄骗之上的喜爱褪去,怜悯也就不在,皓月痛得五官扭曲,头一次亲身体会到了帝王无情,她想,要是这个孩子能早一点流掉就好了,要是早一点流掉她何至于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她舍不得啊,上辈子直至最后她都没能怀上,只能看着他一个又一个的宠幸,看着他因为庶长子的出生而狂喜,因她生不出嫡子而对她日渐冷淡,这次竟然这般轻易就怀上了,便是来得不是时候她仍欣喜若狂,倒也并非有多爱,只是上一辈子的不甘在这辈子终于补足了,这种满足感太过强烈,也因此更加舍不得,她害怕失去这一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唔…一阵剧痛传来,皓月下意识的一用力,下身一热,紧跟着那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终于缓了下来。
有经验的嬷嬷上前撩起她的下摆一瞧,尖叫一声倒退两步,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连忙捂住嘴用身体将皓月挡住,看向玉香着急的对她连连摇头。
——内容来自【】第六百零五章诏令玉香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她清楚得有多严重的事才能让一个在宫中沉浮多年的老人吓到尖叫的地步,她附耳到太后身边耳语几句,太后神情冷了冷,环眼扫视一圈,皇子留下,闲杂人等去外边候着吧。
众妃起身头也不敢抬,没有半点好奇之心的连眼神都没往皓月那挪一下,在宫里想要活得久,秘辛知道得越少越好。
徐贵妃,你可并非闲杂人等。
徐贵妃脚步一顿,身体轻轻抖了一抖,却连转过身来的勇气都没有,有些事,做了就没有退路了。
花芷也被叫住了,你和晏惜也就差一个名份了,睁大眼睛替他看着这一切吧。
花芷并不想留下,可她也没法拒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是圣旨,从太后嘴里说出来的同样是无可违逆的懿旨。
说吧,怎么回事。
玉香看了那唯一知情的老宫女一眼,往她走去。
老宫女白着脸,按宫中惯来的处事规矩,她怕是活不了了。
怨恨的看了皓月一眼,她大力掀起她的衣裳下摆,露出里边一地血水中小小的孩子,孩子脐带缠在脖子上这等事玉香此时根本注意不到,当她看到孩子那张脸饶是经历无数风浪也差点没能忍住尖叫声,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竟然没有五官,只能隐隐看出一点形状来。
玉香紧紧攒住拳头,看向皇上和太后不知该如何说,这可是皇室血脉,不论,不论是皇上的还是皇子的,这都是姓顾的皇室血脉!老宫女和玉香的反应无一不再诉说着问题,如果只是死胎不至于如此,毕竟未足月,生出来活不了的机率太大了,皓月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强撑着坐起来低头看去。
啊!只看了一眼,受到惊吓的皓月尖叫着往后爬去,没了她的衣摆遮掩,孩子落入在场几人的视线。
太后心头微动,朗声吩咐道:抱过来。
玉香还没应声,皓月已经反应极快的又爬了回来忍着厌恶害怕重新用裙摆遮住了,不能让皇上看到,绝对不能让皇上看到,如果让皇上知晓她生下一个这样的怪物,那…皓月打了个冷颤,抬头就要按着皇上的软肋去,却没想到对上的是一双无丝毫波澜的眼睛,嘴巴张了张,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太后冷哼一声,抱上来。
老宫女有一把子好力气,此时也知自己的生死掌于太后之手,不用玉香吩咐便上前一把推开皓月,从她身下连胎盘一起抱起孩子就往上首走去,皓月欲拦,玉香横移一步挡住,冷冷的看她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皓月软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首身份尊贵的几人齐齐露出震惊厌恶的神情,四皇子更是连连后退,还用手挡住半边脸,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反倒是皇帝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突的放声大笑起来。
报应,报应啊!他吃别人家的孩子,老天爷就给了皇室一个这样的子孙,天理昭昭,谁也休想逃过!示意宫女抱着孩子离开,太后握住儿子的手,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抖,只是母子俩都格外用力。
这是近几年来,他们母子身心都离得最近的时候。
母后,儿子让您失望了。
太后叹了口气,是啊,失望,怎能不失望呢,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这一步却无能为力,她拉不回他,护不住他,眼下甚至也都留不住他的命。
皇帝看向于神医,朕还有多久?看着他脸上的青灰之色于神医微微摇头,上前取下金针,已经一刻钟了。
皇帝闭了闭眼,神情出乎预料的平静,依次看了母后和几个孩子一眼,就连不远处的花芷都得了他一个眼神,唯徐贵妃和皓月两人再不入他眼中。
既如此,宣百官进殿吧。
殿门再次打开,天黑沉沉的压着,雨哗啦啦的下着,众臣皆是一身狼狈跪于廊下,抬头见到从里走出来的是他们熟悉至极的来福。
来福努力稳住声音,皇上有旨,宣百官进殿。
众臣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互相之间悄悄对望一眼,多少皆是心中有数。
山呼万岁声响起,皇上有瞬间的恍惚,这一辈子听多了万岁便真想万万岁,可他又有何资格去痴想寿与天齐,便是太祖也不过活了五十余载,而自己这辈子毫无建树,毫无建树!咳,咳咳咳…皇上!皇帝边咳边挥手制止他人上前,强撑着坐起来直起身,哑着嗓子道:朕之一生无功有过,差先皇远矣。
皇上!朕唯盼新皇能让大庆焕发生机,补朕之过。
众臣再次山呼。
皇帝紧紧抠住软塌不让自己倒下去,力气逐渐从身上剥离抽走,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诏,皇六子为太子,继大庆江山正统。
小六本能的出列跪倒额头触地,脑子里只觉嗡嗡作响,真就…成了?诏,世子顾晏惜为摄政王,定国公为皇子太师,共同辅政。
定国公出列,老臣,遵旨。
诏,花芷为太子太傅,无需列朝,不得参政。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虽说花芷是六皇子的先生这事众人皆知,可由皇上御封意义可大不相同,严格说起来,这可是大庆朝第一个女官!便是无权那也是官,且以她和新皇之亲厚谁人比得过?以后谁又敢小瞧于她!花芷自己也极为意外,她以为以皇上对她的不待见,不在临死之时找她麻烦或者赐死她就已经是开恩,却不料竟封了她一个官?!下意识的她就要拒绝,可抬起头来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此时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因为此乃遗命!她只能从偏处走出,跪下收下这个官衔。
皇帝又咳嗽了几声,再说话时明显虚弱了几分,来福跪行上前用肩膀抵住皇上,让皇上靠着自己。
诏,徐贵妃母子祸乱宫廷,赐死,死后不得入皇陵,凡与此事有关者不得放过,诏,徐家抄家夷族。
急促的呼吸了几口,皇帝缓了缓才又道,追封珍妃为元后,与朕合葬,小六即为朕的嫡子,大庆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众爱卿需得全力辅佐,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臣尊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无力的挥挥手,退下吧,花芷你上前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S:为什么这么难写!——内容来自【】第六百零六章临死前的要求群臣行了大礼退出去,花芷低垂着眉眼上前跪于皇上榻前。
皇帝脸色灰败,整个人都靠在了来福身上,来福便是还病着,这一刻也如磐石一般承载着皇上的体重没有丝毫动弹。
朕不喜你,便是到现在也是,是你,让朕的千里马和朕离了心,可你在短短年余就让小六儿如此有勇气有担当,朕承认你确不曾坠了花氏威名。
花芷不去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只是垂头听着在心里默默辩驳,爱情和亲情从来不是选择题,这是可兼得的,非得逼着去二选一的一定是因为不够爱。
原本还提着心的太后和小六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便是之前有许多不堪,在最后能和解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不等他们将这口气彻底松下去,就听得皇上又道:朕知晓,你所为皆为了能让花家人回来,且这个愿望小六儿也必定会替你实现,可朕若留下遗诏花家人一辈子都回不来,你在京城富贵着,他们只能在边关熬着。
太后张嘴欲言,小六更是欲上前,皇帝微微抬手,眼神落在花芷身上。
花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真是半点都不意外,既然不喜她,又怎可能在最后皆大欢喜的来成全她,皇帝的不喜,就算人不在了也依然能让你不痛快。
抬起头来,花芷问,皇上想让小女做什么?皇帝脸上微微带了点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连力气都能省了几分,小六儿才十二,朕要你在他大婚且坐稳了江山后方可成婚。
皇上该知小女的成婚对象是年已二十六的晏惜,您的侄子。
朕知晓。
小女斗胆一问,除了将他当成七宿司首领,您得用的臣子,您待他可有半分亲情?皇帝微微阖着眼,你应是不应?小女应下了。
花芷没有犹豫迟疑,小六一无所有鲜血淋淋的来到我身边,我教他道理,让他体会民生,带他去见皇宫外的海阔天空,说句簪越的话他和我幼弟也无多大差别,我自是要护着他,尽我可能的助他,这些无需您来要求我也会做到。
皇帝不再说话,手微不可见的轻轻摆了摆。
花芷磕了个头,看了小六一眼,无声的退了出去。
大殿中只剩下皇帝、太后、小六以及来福和玉香这两个绝对忠心的下人。
皇帝费力的半张开眼睛看向小六,这个他并不曾付出多少关心和教导的孩子,花芷说得对,小六能有今天和他这个父皇没有多大关系,是花芷教的。
可怨父皇?小六摇摇头,母妃说您喜欢谁宠爱谁,对谁更好都是您的权利,若我们向您提要求索要宠爱就是我们过份了,儿臣只是不得您喜爱罢了,何来怨恨。
皇帝神情有些怔忡,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珍妃和小六说这番话的样子,是啊,珍妃那才是真正的没有野心,无欲无求,不像那皓月…厌恶的皱了皱眉,皇帝看向儿子,朕走后花芷之事不得更改,她再厉害也是女子,若早早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必不能全心全意辅佐你,所以她必须得全力助你坐稳江山方可得自由身,应允朕。
…是,儿臣遵旨。
皇帝微微抬起的身体又放了回去,看着虚空悠悠道:朕这辈子走的第一步错棋是流放了花家,第二步是和晏惜离了心,小六儿,朕从不曾教过你什么,最后只提醒你这一句,记着年少时的情份,便是到了朕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也不要对花芷和晏惜生疑,晏惜自己划花脸,就为了向朕表明忠心,这些年他做了什么你去翻翻那些个卷宗就知晓,至于花芷,家人是她的软肋,只要花家还有一人尚存于大庆她就能为你所用,用好了这两人你的江山就已稳了大半。
声音可见的弱下来,小六哽声应喏,这是他的父亲,便是感情淡薄一年见不到几面那也是父亲,当这个人也不在了他就没有父母了。
这么想着小六突然就难过极了,他不想如父皇一般去算计身边的人,他希望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师傅相处,希望晏惜哥哥还是不多话却会站在他这边,希望柏林仍愿意和他睡一个被窝,学识上两人默契的你追我赶,就希望不要被对方甩开。
他希望这些都不要变,却也知道这些都会变。
因为他不再是小六儿了,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了。
小六跪伏于地,难过的发现比起得到的他更不想失去那些已经拥有的,这其中的温情脉脉他一辈子都不想失去。
母后。
太后上前来坐到软塌边沿,握着儿子的手哑声道:放心,有哀家。
母后,儿子不孝,临到头来还要让您受累伤心。
你啊…太后别开头去,眼角淌下泪来。
皇帝眼前一片模糊,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没能见到晏惜最后一面,朕对不住他,母后,您替儿子带句话给他,再辛苦他三年,三年后小六儿便已可成婚,到那时天高海阔,他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吧,朕的内库一半东西都给他,小六儿,你应承朕。
是,儿臣记下了。
好,好…皇帝用力睁开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大腿脆生生的喊父王,那样的亲昵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只有那个小子在知道自己叫错人了后还胆大包天的敢伸手要他抱,那是他第一次抱孩子,却是抱的自己的侄子。
怎会没有感情呢?从那么小爬他膝盖开始,二十多年伯侄感情啊,是他伤着晏惜了,如果那时他在晏惜表明对花芷的心意时就成全了他,是不是他依旧会被信任?如果后来他没有听皓月的撺掇,没有大年夜让花芷进宫,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可惜啊,他一步错,步步错。
失去所有意识前,皇帝心想,已经不能再为你做别的,就用你的三年换你一辈子的自在吧,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和你喜欢的人过你最想过的日子,伯父盼着你平安喜乐,儿孙满堂…PS:真爱们,借脑一用。
第六百零七章开解‘梆’一声响,殿门缓缓开启。
仿佛风一吹就倒,却生生扛到现在的来福一甩拂尘,拖着长长的语调尖声唱喏,皇上大行!众臣纷纷伏倒在地,悲声痛呼,皇上!花芷跟着同样动作,压抑许久的心终于沉沉落地,走至今日,便是再有变故她也不再那般被动了,没有了皇帝,小六便是要生出心思也不能是现在,在他尚需要倚仗自己和晏惜的这几年他们必定关系和谐,至于之后…她总不会让他们落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地步。
小六从殿内步出,眼神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跪下后更显瘦弱的师傅身上,他最不想受的便是师傅的礼,可以后这样的时候大概少不了,这就是他失去的其中之一,这个温柔和善如母如姐的女人以后大概再不会摸他的头了。
收敛起这不该存在的情绪,小六还没有经历过变声期的声音脆声道:父皇大行,还请众卿各司其职,稳定朝局,不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遵太子之言。
魏尚书。
任职礼部尚书的魏从文猛的抬头,心高高提起,微臣在。
之后的一应事务就请礼部多多费心了,本宫年幼,诸多规矩皆不甚了了,若有需拿主意之事请与太师商议。
魏从文朗声应下,心重重的落了回去,紧绷了数日的弦终于是松了松,他那步险棋赌对了,魏家总算勉强也能功过相抵。
定国公也躬声应喏,他是宗正,此事本就推脱不了。
敲丧钟吧。
钟敲十二响,整个京城都静了一静,不少人走出家门默默的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地方磕下头去,乐声停了,红楼楚馆飞快关上门,不过片刻,京城已是一片白衣素缟。
宫中的动作自是更快,满目所见皆是一片白色。
小六换上一身素衣来到被留下的花芷面前,花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已不再是之前的小六,正欲行礼时对方已经先行弯下腰去,师傅,您终于是我名正言顺的太傅了。
花芷心软成一团,她一直都知道的,他百般表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人认可她的皇子师身份,在他没有权力亲封时,他只能让自己足够出色,以此来让世人从心底里承认她这个师傅的资格。
将人托起来,花芷轻轻笑了笑,以后这腰可不能轻易弯下去了。
小六生于皇宫长于皇宫,对规则的了解仿佛与生俱来,可他就是觉得委屈,哪哪都觉得委屈。
我向自己的师傅行礼有何不对?天地君亲师,便是跪您也是应该的。
花芷一愣,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他的情绪,稍一想她也就明白过来,是啊,再长进这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得到至尊之位,却要隔离其他所有人所有事,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他如何能不心生怨怼。
身上仍旧是疼的,这一日如此漫长,她的力气也早就不怠,索性也就任性了一把,随意的就地一坐,拍了拍面前的位置示意小六也坐。
小六眼神亮了亮,乖顺的坐了下去,脸色明显好看了些。
看他这样花芷有些心疼,轻轻叹了口气,她软了声调,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大道理你都懂,无需我再来和你说些什么,我便和你说一说人心,如果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你和谁亲近都没人会管你,因为你不重要,影响不了大局,可你如今是太子,不久的将来是一国之君,你的喜好,你的偏向,你的亲疏都关系重大,无数的人想要成为你喜欢的人,无数的人会来揣测你的心思,他们会投你所好只为得到你的另眼相待,所以他们也必然不会容许我成为那个特殊,甚至不惜联起手来毁了我这个特殊。
小六眼神冷了下来,花芷叹了口气,天家无情,这一点真是不需要学的,哪怕这个无情并非针对她且是为了护她。
可这也并非毫无解决之法。
花芷忍住去拍拍他肩膀的冲动,只要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让百官对你俯首帖耳,让他们根本不敢算计于你,不敢去针对你的喜好行那些肮脏手段,你才可能依心而行。
笑了笑,花芷声音更温软了几分,你在我身边已一年有余,当知道我并没有多大野心,等你大婚后我就退得远远的,只要我不争权不夺利,想来别人也不至于死咬着我不放,你总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到时你若想来谁又能将你拒之门外?我说过的,花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只要你愿意花家永远有你一间房,有你一副碗筷,小六,最远的从来都是心与心的距离,而非隔得有多远。
小六沉默片刻,脸上终是有了点开怀的模样,是他钻牛角尖里去了,主动权在他自己手里不是吗?只要他始终和师傅亲厚,谁还能不允许不成。
师傅说得对,还是得他自己足够厉害,镇得住朝中那些魑魅魍魉,才没人能把主意打到他头顶上来。
我知道了,师傅,我会好好努力的。
以后就叫我太傅吧,免得被人挑着毛病。
花芷想到什么,提醒道:你如今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切记不要轻易让人掌握了情绪被人牵着鼻子走,多听多看少说,莫要被人利用了去,定国公乃国之磐石,遇上不好决断之事时可问问他的意见,但不能过于依赖。
问您不可以吗?不可以,皇上遗旨,我不得参政,且那些事我也定不会比定国公更懂。
想到父皇给师傅太傅之职却又给她加上层层束缚,小六替太傅不平之余心里又有些窃喜,虽然对不起太傅,可知道至少在几年内他不是一个人就觉得太好了,以后他会补偿太傅的,补偿很多很多,对,他可以给太傅准备丰厚的嫁妆,到时给她十里红妆,不,二十里!偏门后,太后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她不是没有过担心,有皓月这么个前车之鉴她对太过聪慧的女子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可现在她放心了,花芷不是皓月,当心思用对了地方聪慧才能称之为聪慧。
把皓月关到那间取人心头血的屋子里去,里面的东西不得添减。
太后冷冷的掀了掀嘴唇又加了一句,门窗全用木板封死。
是。
想到屋子里那张台子玉香后背一凉,却又觉得无比解气,这是皓月自己欠下的债,该她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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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花家,无事了花家角门内,迎春和抱夏在那来来回回的踱步,时不时就贴到门边听听外边动静。
还没回来?吴氏和朱氏联袂而来,神情中都透出些焦急来,国丧期间禁忌颇多,人不在家里可不行。
见礼后两个丫鬟皆是摇头。
吴氏看向迎春,你是从芷儿身边回来的,她可有交待你什么?自是有的,可小姐说的是如果今晚未归方可告知,她便是担心的都恨不得一字不漏的全倒出来此时也得忍耐。
吴氏看明白了,她很是无奈,这几个丫鬟都太有主见,又听芷儿的话,便是她硬逼着怕是也逼不出什么话来。
一边的朱氏开口了,芷儿去了哪里我这个做娘的总能知晓。
迎春咬咬唇,到底是说了实话,小姐…进宫了。
朱氏愣了愣,皇上宣她入宫?迎春低下头,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再说,大夫人不知外边事,小姐也有意护着,她自是要帮着小姐的。
吴氏懂得的要多点,也知晓之前几次入宫芷儿都吃了大亏,这会不用打听更多心就已经高高悬起,她深知花家能得如今这般安稳全赖芷儿,她也相信只要芷儿在花家就必能继续安稳下去,直至花家的男人回来,或者花家的男儿长大,芷儿于花家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得她根本不敢多想若芷儿有个好歹花家该何去何从。
抱夏突然转过身去一把拉开了门,果然,小姐那辆没有任何家徽的马车徐徐驶来,而随侍在马车后边的…是禁卫军!抱夏想也不想的立刻冲了出去,迎春的动作不比她慢,见两人如此动作,朱氏和吴氏对望一眼,皆是走到了门边,见到外边的情景也都下意识的跟着出了门。
负责护送的禁卫队长领着其他人一并翻身下马,牵住马不再上前,花家便是曾经跌落也不曾跌落到谷底,如今以新君与花家大姑娘的关系,回归鼎盛时期不过是早晚罢了,他今儿得着这个差事已经算是给花家卖了个好。
马车停下,花芷却并未从马车内下来,等不及的抱夏上前一掀车帘,看到里边的情景她立刻后悔起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若非累极,小姐岂会在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便睡去。
花芷睡得警醒,帘子一掀开她就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是谁后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拢了拢明显不属于她的披风扶着车厢内壁躬身下马,动作时牵扯到伤口,她轻轻嘶了一声,两个丫鬟本就不安的心瞬时高高提起,她们小姐和皇宫犯冲,就没有一次全身而退了的,这回恐怕也没落着好,迎春清楚得记得小姐进宫时穿得不是这件大衣裳。
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人,往前走了几步,花芷想起小六安排了人护送,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她朝着那些人微微倾了倾身,既不失身份,也不失礼节。
几人连忙回礼,目送人进了屋才面面相觑着离开,禁卫军并非一般的军队,他们多是京中权贵子弟,或许不是嫡子,或许家族早已败落,可从根子上来说他们就不是身份寻常的百姓,此时他们却也觉得这花芷顺眼之极,莫怪会被先皇亲封太傅,成为大庆朝第一个女官。
花家昌盛,近在眼前了。
进了屋,花芷轻笑着向娘亲和四婶解释,在宫中不小心脏了衣裳,小六找了一件给我换上,无事了。
花芷笑容难得开怀,花家,无事了。
吴氏捂着嘴,眼睛大睁。
花芷对她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先皇遗诏,立小六为太子,我为太傅。
这下连朱氏也都捂住了嘴,太太太太傅?花芷对这个官位不置可否,先皇也不过是想用此来绑住她,让她为他的儿子鞠躬尽瘁罢了,无需列朝,不得参政,看着是官,到头也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好在她也没想真往仕途上奔,她就盼着小六快点儿长大,快点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快点成婚,到那时她就天高海阔了。
大夫人,四夫人,婢子逾越,小姐累了,不如先让小姐先去歇一歇?迎春的提醒让做娘的大夫人愧疚不已,连连点头道:对对,这精神头看着是不怎么好,快去歇着。
花芷也实在是乏了,当下也不再和自家人客气,点点头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想念自己的床,非常想,她还饿,非常饿,吃得下一头牛。
早有小丫鬟一路小跑回去,整个院子里的人动起来,热水抬进屋,衣裳准备好,一直在灶上温着的菜端上桌…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一幕,花芷觉得自己骨头都软了,这才是她想过的生活啊,无需奔波操劳,无需劳心费力,无需累得跟条狗一样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她希望身边都是能撑起天地的人,那样她才能龟缩一隅理直气壮的被保护着,而非眼下这般得撑庭立户,当一个保护者。
小姐,您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花芷接过帕子净了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那将汤灌进了肚子里,那种仿佛骨头缝里都在透风的感觉总算是褪去些许。
迎春红了眼眶,忙夹了些好克化的菜放到小姐面前,又用眼神示意抱夏赶紧去厨房催促。
花芷吃得头也不抬,眼睛比肚子更馋,哪样都想往嘴里塞。
您慢着些。
迎春重又装了半碗汤,布菜的动作也没停。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心的大夫人和四夫人妯娌两人尾随而来,本想细问一下这太傅之职是怎么回事,可站于外间看着芷儿那模样她们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动作,看了片刻便携手离开,她们的事随时可问,芷儿却真是饿了,也累了。
便是不问她们也知道的,一个女人得到太傅之职有多不易,其间付出了多少,在宫中她又承受了多少她们想像不到的事情经历了多少凶险才熬过来。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叹了口气,花家的危机可能过去了,她们是安稳了,可芷儿将来待如何?她的婚事可要怎么办才好?归根结底女人还是得嫁个好人家啊!第六百零九章走一看十沐浴时花芷只留下了几个大丫鬟,当她把衣衫褪尽,几个丫鬟就明白过来了,看着那几道红肿的鞭痕和身上青紫的痕迹神情皆是愤愤,她们小姐就是和皇宫犯冲,没有哪一次去了不受罪的!无事,不是直接抽在皮肉上,上点药就消了。
往水里一淌,忍过最初的刺痛就舒服了,花芷长长吐出一口气,小事罢了,无需往外说。
几个丫鬟低低应喏,毫不意外小姐会这般吩咐,什么都自己扛着,家里的大小主子根本不知她们的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有时候她们真恨不得一通嚷嚷。
泡得全身全软,躺在床上感觉哪哪都不是自己的了,可花芷却没能睡着。
不知为何,哪怕到了现在她仍没有尘埃落定的感觉,莫名就觉得事情还没有完,这种感觉困扰着她,让她明明身体精神都已经累极却仍是无法安眠。
叹了口气,花芷索性坐了起来,察觉到她的动作,守夜的迎春已经麻利的边披衣边过来侍候,可是哪里不舒坦?奴婢瞧着您一直就没能睡着。
心里沉得慌,我去外边透口气。
迎春闻言也不劝,只赶紧拿了披风给人捂严实了,小姐多不太折腾下人的人,若非实在躺不住了她都不会起来。
主仆俩加上在外屋守着的念秋一并出了院子,月凉如水,无风,清清冷冷的让人很舒服,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醒了些。
什么时辰了?小姐,戌时三刻了。
还早,稍一踌躇,花芷往前院行去,守着二门的婆子见到她二话不说便开了锁。
锁好吧,我回时再开便是。
是。
花芷也没去她在前院的院子,在外边随便找了个地儿就欲坐下,被抱夏一把拉住了,迎春将手里拿着的毯子折好垫好才扶着她往下坐。
花芷非常习惯这样的侍候,在花家这样的大家族生活了十多年她一直就是这么被精养着的,所以花家出事她才责无旁贷,受了这么多年的庇护,总要回报的。
想到已是一年未见的亲人,花芷突然就明白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因为他们都还未归,只要他们一天没有回到这京城就一天存在变数,而在皇上下葬前小六是不可能让他们回来的,毕竟是先皇所贬之人,回来也需要契机。
而她要琢磨的,就是这个契机。
汪先生。
平平一声,汪容应声出现,汪容是晏惜派来负责花家安全的,这一点花芷早心知肚明。
他离着三步远施礼,恪守着规矩,并不走近。
晏惜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汪容摇摇头,不需要人送消息,只待事情安稳,主子必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花芷想,希望能赶上头七,不然…会遗憾吧。
皇帝怎么想她不能肯定,可在晏惜心里,皇帝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长辈,是在他危险时从天而降的英雄,没能送终已是遗憾,若是连头七都赶不上,他会一辈子都耿耿于怀。
贾阳他们到了哪里,还要何时方能到京城?还要十天左右,东西重,走不快。
汪容看大姑娘一眼,问,这银子到了后需得如何处置?花芷垂下眉眼沉思,先皇在时她是准备自个儿藏起来的,然后派信得过的人去尽数购粮,可如今…到时去小…太子那里过了明路,如今已是四月,派人去炎国正好能赶上他们第一季收割,我会再凑上些银子,能买入多少就尽量买入多少,这个人选恐怕到时还得从你们这些人里选,你们可先自行商议一番看谁最合适。
顿了顿,花芷又道:到时我会请太子殿下派人同往。
是,属下明白了。
汪容悄悄放下心来,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姑娘的心态转不过来,忘了曾在他跟前软弱的皇子殿下如今已是太子,还是个择日就得登基的太子,面对未来的君王远得,却近不得。
花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有些理解小六那时的作态了,她不就已经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待他了吗?小六聪慧,早就知道这些都将是他失去的。
我始终怀疑朝丽族在京城还藏了人,你想办法和七宿司那边通下气,让他们务必保护好太子,就是太后娘娘那边也需得提个醒,后宫…最好还是封了吧,总归是离着太子殿下越远越好。
是。
最近盯着我的人不会少,你避开所有耳目给陈先生送个口信,告诉他花家的事现在只字不能提,莫要操之过急。
花芷不担心外祖父,不担心在官场浸淫多年的那些祖父的故交,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祖父的弟子陈达义会按捺不住,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如今春闱在即,无数举子齐聚京城,若是有人利用他们来将花家的军,小六就算有心,到时恐怕她也不能真让小六现在就下令让花家人回来。
她得防着有人走这一招棋,文臣倾轧历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对了,凌王府那边最近可有动静?是,本来打算明日向您汇报,凌王夫人在前日回了扬州,理由是母亲病重。
这个时间点…花芷心头一动,皓月和她可有过接触?汪容皱眉考虑片刻,按之前我们收到的消息来看应该是不曾,月嫔不能出宫,太后娘娘不喜凌王夫人,平日里凌王进宫请安也不允带她,按理两人该没有机会见面才对。
细查此事,再查实凌王夫人这次去扬州的行踪。
是,您放心,已跟了人过去。
凌王呢?凌王一直在王府,那边府上传来的消息,那位身体又不好了。
还真是长孙幼子,晏惜在外刀里火里的淌也没见凌王有半句关心,小儿子一生病就守着寸步不离了,这些年那个女人怕是没少以借芍药为由来给晏惜添堵吧,一个人的心生来就是软的,一次次的被冰冻过后才会渐渐变硬。
无防,以后有她。
她用这颗被花家温养好的心来温暖他。
PS:断更就不敢去书评区的空空正反复发着烧。
第六百一十章皓月的下场皇宫中也无人安眠。
皓月张开眼睛,虚弱的撑着地面坐了起来,适应了片刻才习惯这样的黑暗,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
来人。
死一般的寂静,皓月并不意外,宫中就是如此,谁得势谁就呼风唤雨,若失了势,旁人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心性纯良。
伸手探出去,指尖模糊不清,皓月轻轻笑了笑强撑着站起来,摸索着往一边走摸到了墙壁,心下稍安,再往前,摸到了门,拉了拉,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站定片刻,皓月转身往屋子中间走去,按这宫中的房屋结构,前边应该是八角桌,她有点儿渴了。
她也确实摸到了,但这高度可不像是八角桌…等等!皓月突的想到一物,本能的连连后退数步,直到挨着门退无可退了才转过身去,像是想求得一点安全感一样反过身去紧紧扒在门上,这里,这里是…怎么会!可是,又怎么不会!皓月闭上眼睛,本就虚软的身体顺着门板滑倒在地,在这宫中,从来就只有想不到的事,那老虔婆在宫里一辈子,自是知晓怎么掐着人的死穴来。
她不怕,皓月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怕,他们活着的时候死在她手里,死了也休想翻身!一张无脸的面容突的闯进脑海,皓月闷闷的尖叫一声,那个孩子,那是她的孩子,不不不,那不是,她不会生下那种怪胎,她不会,所有事情她明明都是让吩咐人去做的,自己不曾沾手,明明所有有可能伤害到孩子的她都远远隔离,为什么还是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双手环膝抱住自己,皓月紧紧贴着门坐下,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那声音传进来若有似有的,恍惚听着像是外边来的,又像是屋里有的,皓月捂住耳朵,把头埋进膝盖,不想听,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竖起耳朵去听那一点点动静。
越听越觉得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在…她的身后,她的耳边。
蜷成一团,皓月低低的呜咽,挥着手像是要把所有可能存在的人神鬼全赶走,可是他们仍在,他们在纠缠着她不放,他们爬到她身上来了…啊!滚开,滚开!皓月尖叫着跑开,没注意又跑到了屋子中间,碰到了那张齐腰高的床,她一摸,尖叫得更加凄厉,边连滚带爬的远离。
屋外,一身素衣的太后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听着里边的动静,这就怕了?恐怕还早了些,她从别人那里夺去的何止这么一点!这些都是债,活一日还一日,到她死为止。
看好了,别轻易让她死了,哀家希望她能比哀家长命。
是,奴婢已请了太医随时待命。
太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走出如月殿后她回头瞧了一眼,把这牌子摘了吧,刺眼。
是。
一口恶气怎么都吐不出去,太后轻轻捶了捶胸口,太子那里可安排了人侍候?是,奴婢亲自挑了些老实的过去。
光老实不行,得机灵,好好敲打敲打,有那些个心思的都给哀家小心着些,太子年少,若有人不存好心,哀家收拾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是。
还有…太后突的收了声,脚步也顿了顿,深思片刻后道:明儿宣花芷进宫,你亲自去。
是。
太后的懿旨来得突然,几个大丫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悬起了心,这伤还没好呢,又进宫?花芷却没有任何犹豫,如今宫里已经是自己人了,她不必再每次进宫前都抱着和家人诀别的决心。
玉香嬷嬷稍待,请容小女换身衣裳。
玉香自是没有不应,态度极好的就近坐了,并接过了念秋递过去的茶,这态度多少让人放心了些。
花芷一路畅通的来到了太后的福寿宫,见太后已经在等着了她忙上前行礼。
太后招了招手,不来这些虚的,来陪哀家坐坐。
花芷便是装得再是那么回事,从心底里她对皇权的敬畏也远没有本地人那么天然,在别人来说尊贵的多看一眼都是罪过的太后于她来说首先是晏惜的祖母,对男朋友的祖母要敬着,却不需要供到神桌上。
于是她依言坐下了。
太后只觉得这姑娘落落大方,爽利的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就算如今丧子之痛还在眼前她脸上也有了微末笑意,家里可都安置好了?是,她们并不需要我去多费心。
有你在外边替她们遮风挡雨,她们也安逸得很。
太后轻轻旋了旋玉指环,哀家和花家有旧,自来就是盼着花家好的,可人啊,坐在哪个位置就被那个位置框着,身不由己的被那个位置决定着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还不如一个白身来得自在。
花家受您照顾良多。
也有限,哀家心中有数。
太后看着神情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姑娘,哀家知道你着急让家人回来,可这事却急不得,你需得心中有个数,太子年幼,你是他亲近信任的人,又是先皇亲任的太傅,正因为如此才需得更加小心谨慎,不要让人拿住把柄,更不能…花芷起身一礼谢过太后提点,她懂这未尽之言的意思,让他人说也就算了,若是之后小六长大成年,心思多了,回想起此事能寻摸出无数个短处来。
这就是君王和皇子的区别。
你能明白就好,哀家啊,就是怕你太过着急,牵涉到亲人,再理智的人也怕做错决定。
是,小女会等待时机。
花芷低下头去,露出一小截白白的脖颈,您不用担心,我珍惜和太子殿下相互扶持的情份,也不会存利用他之心,会掌握好度,让我们大家都好。
是哀家瞎操心了。
太后彻底放下心来,哀家要问你一句,你可知晏惜何时归?应是还需几日,小女让人去和他接头了,头七应是可以赶上。
要赶得上才好。
PS:病得来势汹汹,白天净睡了,今天好一点了,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姑娘们久等。
第六百一十一章太后的警告花芷应着太后的每一句话,她知道,太后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果然,在低头喝了口茶后太后道:太子年幼,心性还未定下,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哀家心里提着十二分的心,就怕哪里没注意好让他走岔了,哀家是真怕,怕这大庆的江山将他压垮了,也怕他将这江山给断送了。
太后苦笑,凌王靠不住,不添乱就算他孝顺,另外几个皇子也指望不上,晏惜倒是能依靠,可今后他恐怕还是得替太子在外奔波,算来算去这宫里就剩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只是到了哀家这个岁数又还能活几天。
花芷谨慎的接话,您自是能长命百岁的。
你倒是讨巧,不说那千岁千千岁的话。
见她不上勾,太后无奈之余又高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花芷不好对付对她来说都是好事,这是真真儿的自己人。
素来听闻你爽利,哀家便也不和你绕圈子了。
是,您只管吩咐。
哀家要你每日进宫两个时辰给太子授课,无需去上书房,授课的地点在哀家这福寿宫。
花芷愣了一愣,她不解的不是让她进宫授课,既为太傅她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甚至都已经在心里打腹稿该教些什么了,可在福寿宫…是为何?太后本以为她能听懂,可见她这神情竟像是没懂?稍一考虑,她隐隐就有些明白了,这傻姑娘大概是从来没往那个方向想过,是啊,如果从没那些个旁的心思,又岂会往那个方向想,可她却需得点破这个事,心里有了顾忌行事才会更加注意,不让人抓着把柄。
太子十二了,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哀家知道你把他当成弟弟当成亲人看待,可别人不会这么认为。
太后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你啊,心思正,哀家喜欢你,也等着你做哀家的孙媳妇,这其中少些波澜总是好的,你说是不是?是小女愚笨了,没想到这点。
思维是惯性的,在她眼里小六才十二,放在她曾经那个世界也不过才小升初,她怎会把这样一个小孩子和感情牵扯上,可她忘了在这里十二岁已经能定亲,十五六都能当爹娘了。
十二岁,确实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可奇怪的是,就算被太后点醒花芷首先想到的仍是随着青春而来的孩子的叛逆期,一个皇帝若是有了判逆期可不得了,他的权力太大了。
把远了的心思扯回来,花芷给了太后保证,小女知道该怎么做了。
哀家担心出问题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太后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后站了起来,在天家谈感情是件奢侈的事,小老百姓的家和是什么样哀家也从来不曾体会过,哀家只盼着晏惜能好好儿的,太子能好好儿的,他们是大庆的希望,也是哀家的希望,只有这两个人扶持着这大庆的江山才能好,哀家才能闭得上眼。
花芷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也听懂了太后的警告,如果她成了两人不和的原因,那太后也是绝容不下她的,天家从来无情,她理解,却仍忍不住的背上一凉。
头一次,花芷对晏惜的身份有了如此清晰的认知,他不是常人,是世子,是拥有这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室中人,而这,也注定了他的身不由己。
若有朝一日,皇室要他的命…垂下视线,花芷生生把这个可能按下去,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了能安安稳稳的偏安一隅,一百步已经走了最艰辛的九十步,没道理还要败在最后十步上。
花芷在心里提醒自己,还不到放松的时候,至少现在不是,如果和晏惜成婚…大概很长时间内她都放松不了。
习惯性的抿了抿唇,将那点抵触心理压下去,花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头正要说话就对上太后复杂的眼神,她莫名有些狼狈的重又低下头去,再不复平日里镇定从容的模样。
太后背过身去走到门口,看着外边处处精致却从不曾让她觉得美丽的景致,她并不想逼得花芷和自己生分,她甚至是希望花芷能亲近自己的,世间从不缺少聪明人,却缺少将聪明用对地方的人,生就七窍玲珑心,而这份玲珑心却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多难得,她也想身边有这么个小辈,坐着说说话都开怀。
可如今皇帝仙逝,太子年少,中宫无人,身为大庆的太后,为了大庆安稳她只能做那个恶人,去算计去威胁一个立下无数功劳的人。
她不能寄希望于太子知道轻重,那太虚了,花芷聪慧,她定然知道以后要如何引导小六,砸实他们之间的亲情,让小六根本不会朝着男女情爱那个方向去。
在她心里,这件事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皇帝驾崩来得轻。
坐皇位的是小六,可能稳定这个江山的是晏惜,至少在太子成人前都将是如此,于私,她也希望那个受尽苦楚的孩子能得一有心人共结连理,子女绕膝,儿孙满堂,所以她要预先断绝一切毁坏这一切的可能,哪怕…她要做个恶人。
顾家能用的就剩这么两个人了,她承担不起一点风险,大庆同样如是。
在两天之前的小六很懂事,便是没有母亲护着依旧长成识进退,讲道理,忠君仁义,待人有善意的孩子。
太后转过身去看着已经收拾好情绪的花芷。
我也相信将来他不会丢了这些美好的东西,因为将来他的身边依旧有您,有晏惜,有小女,比之从前还多了许多的贤臣良将,不会有外戚去祸害拖累他,也无人敢说自己有从龙之功,企图借此达到任何目的,他的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他只需轻身上阵去学会如何做一个明君就好,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很好。
顿了顿,花芷又道:您不用担心,他必不会让您失望。
太后喉头一哽,一时竟不知如何表态的好,自己百般算计要做的却是花芷百般有信心能做到的,所以啊,自己只能困于深宫,而花芷能以女人之身居高位,满心算计又岂能比得上胸有丘壑。
第六百一十二章太子心思从福寿宫出来,花芷便见到了等候在外的来福,太傅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花芷并不意外,如果她进宫了小六都不知道自己才要担心他对皇宫的掌控力太差。
公公身体可好些了?是,于神医给咱家送了解药来,慢慢休养也就能恢复了。
来福腰弯得更低了些,虽然形容仍显憔悴,话里行间却显出了心安,上位的是六殿下,他所谋的便已经成了大半,且太子殿下身边得用的只有一个小双,那小双却并不曾受过宫刑,在宫中多有不便,除非他自愿去受刑,不然今后多半还是得在外替太子奔走。
如今他在太子跟前听用,估摸着会要用上他一段时日,不论用他多久,只要留下了这香火情,想来他的将来也就安稳了。
两人皆是谨慎的人,没在这深宫中多说什么,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太子所居的静心殿。
师…太傅。
小六见到人忙起身相迎。
花芷不想两人都不自在,也不行大礼,裣身一礼便当是全了礼数。
果然,小六看着高兴了些。
来福极有眼色的亲自上了茶,并带着人退到适当的位置,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让屋中的任何人离开,在宫中半辈子,他太清楚该注意些什么。
在太后那滴水未沾,花芷是有些渴了,连着喝了半盏才觉得缓解了些渴意。
不置东宫了?之前几位老臣来和我商议过此事,他们的意思是不置东宫了,在这静心殿住上些日子既可。
小六期待的看向师傅,太傅何时给我授课?刚才太后召我前去便是商量此事,太后的意思是每日授课两个时辰,地点置在福寿宫。
顿了顿,花芷加了一句,我提议的。
为何要在福寿宫?太子和我…花芷一顿,抿了抿鬓角问,是不是该称微臣?我不太习惯。
小六笑,太傅不必改,这样自自在在的就挺好,你要真一口一个微臣我恐怕要更不习惯。
是了,小六也没有开口闭口的本宫,从心底里他就是盼着不要有太多改变的,花芷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如平常一般道:满朝皆知太子和我亲厚,我却不能仗着这一点肆意行事,免得平添诸多不必要的口舌,若在福寿宫就没了这些麻烦,对你对我都好。
小六聪慧,甚至比之一般人都还要聪慧些,花芷绕了这一圈他却立刻就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皇宫本就是催人长大的地方,十岁通人事也属平常,他便是不得看重该懂的也都懂。
要说没有过一点想法…怎可能没有过,那样一个人,哪哪看着都好,只要在她身边就觉得无忧,觉得安心,可他更看得明白,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于晏惜哥哥,而是太傅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以前不会因为他是皇子如何,现在也不会因为他成了太子如何。
太傅看似温和性子却极其刚烈,一旦他敢耍什么手段,事情只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有些事,便是君王之力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人心本就是世间最难得,强求不来。
他如今拥有的已经很少,若再失去可就一无所有了,他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活着时可怜,故去时可悲,他想要抓住这点温情,长长久久的抓在手里,用心里的那点念想换一个,不,几个全心为他着想的家人,他不亏。
好,依太傅所言,每日辰时过半开始如何?花芷算了算时辰,点头,这个点倒也合适,此事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皇大行之事,至于后宫那边你莫要插手,自有太后娘娘去处理。
我知道。
花芷一怔,她说是已经转变好心态,可当真见着人却仍是忘了眼前这孩子已经不是之前的小六儿了,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不需要她来告诉他怎么行事。
那…这个太傅究竟要如何当?马上就是春闱,举子已经齐聚京城,可眼下却…太傅您觉得这事该如何是好?花芷收敛起心神,便是心里有些琢磨也依旧不曾遮遮掩掩,寒窗苦读十数载,终于等到将毕生所学卖与帝王家这一天,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长途跋涉而来,家底不丰者每在京中多呆一日就需增加一笔巨大的开销,若错过这次说不定再没有来京的可能,还有人心也需得安抚,这些事看着好似都不重要,实则和大庆息息相关,他们是举子,大庆将来的栋梁之才全在这里边,我觉得春闱能如期举行最好,虽是先皇大行之时,此举却并无半点不敬。
小六一点也不意外太傅的答案,出身花家,她本能的就对读书人多有维护,而且说的这些也都在理,他点点头,道:今日朱大人有提到此事,话里的意思也是希望不要耽误了春闱,可也有人觉得此时不宜行事,如今看来确实是不要延期为好。
先皇许我太傅之职的同时也定下了不得列朝参政的条件,以后这些事你无需来问我,免得坏了规矩,让人揪到错处。
您是我的太傅,为学生解惑不是理所应当?眼下可不是在朝中,自然也就称不上参政。
果然是长大了,看着理直气壮的实行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小六花芷笑了,这样也好,活着的人总不能被死规矩给框住了。
将剩下的半盏茶喝完,花芷抬头,金阳的折子殿下可有看?小六点头,有看,银子已经入库归档。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花芷起身郑重一礼,我和晏惜担心银子过多会让先皇再起心思去折腾运河,商量着私底下扣下了部分,数量和送回来的相当,眼下那笔银子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到时还请殿下派信得过的人前去比对帐目。
小六了解太傅,示意她坐下,道,太傅可是对这笔银子的去处有了安排?囤粮。
小六抿了抿唇,和朝丽族一战再所难免,是该准备起来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晏惜回京春闱将如期举行的消息一出,举子间顿时奔走相告,数日的凝重一扫而空,实际上许多人都已经在做返乡的准备了,春闱不延后着实让他们意外。
我倒觉得是意料之中,花家向来维护学子,大姑娘如今又身为太傅,自是会替我们万般着想。
客栈因着举子齐聚京城而人满为患,大堂内更是找不到一个空位,四处所见多是着儒衫带方巾的读书人,此时他们都面露兴奋,连声调都比平时要高了不少。
此话一出,隐约间气氛又往上拔高了一截,大庆朝第一个女官是花家大姑娘,他们莫名就有种与有荣蔫的感觉,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这般觉得,当即就有人道:身为女子却入朝为官,与一众男子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倒觉得大姑娘当得,且实至名归。
我也认为当得,太子可是在大姑娘身前受教一年多,你只觉得大姑娘是个女人,可有看到太子多有胆识?这不全是大姑娘的功劳?闯宫之事虽则不算给皇室长脸,可在权衡过后,太后还是同意了花芷经由七宿司之口提出来的借此事来给太子造势的建议,太子因为担心数日不曾露面的先皇而闯深宫,且后来欲一人将此事担下的魄力已传得全城皆知,原本对太子年幼的担心如今全变成了期待,不论是为臣亦或为民,没有谁不盼着新君是明君,百姓想要安居乐业,朝臣想要争权夺利,这都是建立在国家安稳的前提下。
而随着此事一起传开的便是花芷教导太子殿下年余,早已是名符其实的皇子师之事,若搁旁人身上难以置信,可当这人是花芷竟无一人觉得突兀,花家教出来的女儿,自是要与众不同些的,这两年来大姑娘也用无数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有的人心里难免觉得怪异,有种被女人骑到脖子上的感觉,也幸好这人是姓花,不然恐怕就不止是这一点舆论的事了。
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
花芷听着下边的人报上来的情况想了想,吩咐道:多加引导,话题不要扯到我身上来,多传点对太子有利的事,他在襄阳处理洪灾的事便可做一做文章,还有金阳之事,那边的事无需再捂着了,总有一天会传开来,倒不如我们抢先一步,你可以问一问当时跟我们前去金阳的人太子当时的表现,把我和晏惜所做的一些事放他身上也可,多给太子镶几层金身,尽可能的在这皇权交替的时候保持民心安稳。
是。
陈情看了几眼神情中透着倦意的大姑娘,如今此事已告一段落,授课之事又不急于一时,您不妨好好歇上几日,今后恐怕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您。
等晏惜回来了吧,他不回来我就是睡觉也睡得不安稳。
陈情不好再劝,正要知趣的告退就听得大姑娘又道:世子府我暂时就不过去了,你和老大人说一声,太子惦记他的伤情,请他老人家安心休养,也无需换地方了,于神医住在那边,方便。
是。
还有,凌王府那边盯紧了。
是。
陈情应下,又问,您可是怀疑凌王府里有朝丽余孽?任何事都有可能,但需要证据。
是,属下明白了。
晏惜回到京城那日正是先皇头七,花芷得知他回来了立刻前往皇宫请见,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进宫,她熟知晏惜的行事习惯,回京第一件事定是回皇宫覆命,这等时候,她希望能陪在晏惜身边。
顾晏惜进城就得到了消息,他什么规矩都不顾了,一路打马飞奔直奔皇宫。
宫中处处素缟,灵堂前更显肃穆,此时正是做法事的时候,和尚的念经声响彻这一方天地,以太子为首,除去已经关进天牢的四皇子,便是被贬成庶民的大皇子都被恩准进了宫,此时几位皇子跪于法师身后,态度虔诚的顿首于地。
顾晏惜仿佛根本看不到这些,他一步一步的越过所有人来到灵柩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里边仿佛只是睡着的人,他曾经崇拜威武如天神一般的伯父,后来失望差点决裂的大庆君王…就这么没了?小六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定国公开了口,先皇有旨,诏令世子为摄政王,辅佐太子成一代明君,世子,接旨吧。
顾晏惜转过身来,向来表现得无所不能威风八面的七宿司首领眼神空洞茫然,他仿佛没有听懂,定定的看着定国公。
定国公叹了口气,先皇糊涂啊,世子对先皇的情份只怕是比众皇子都还要高上几分,哎!还请世子节哀。
发生了何事!此事定国公却是说不得,正为难之时太后出现了,法事继续,晏惜,你随哀家来。
顾晏惜心里堵得难受,可他深知,自己再难受也绝比不上祖母,他转身跪下朝着灵柩行三拜九叩大礼,做了迟来的道别,然后立刻追了上去,扶着明显瘦削许多的祖母。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好在老天爷仍是留了两个人给她。
太后娘娘,世子殿下,请稍待。
听到是来福的声音,祖孙两齐齐转过身去,不用来福再说什么,看到他身边的人就明白过来了。
花芷上前裣身一礼,小女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冷肃的神情缓了缓,上前托起她,将她的手放到晏惜的手里,轻声道:此事你皆知晓,便由你告知晏惜吧。
顾晏惜下意识的握紧这只手,花芷微微动了动,改为和他交握的姿势,朝着太后再次蹲了蹲身,道:是,小女这就把人带走了。
去吧。
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太后低头轻轻按了按眼角,疲累的神情中却又有丝轻松,总算是回来了,哀家这心也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去了。
玉香上前将人扶住,温声道:是,世子如今就是我们大庆的定海神针,有他在您大可以放心的歇上一歇。
太后掀了掀唇角,吩咐下去,不论接下来晏惜要做什么,任何人不得拦着。
是。
 第六百一十四章晏惜的怒火宫中人多嘴杂,两人却也没有顾忌什么,相携着到了御花园的亭子里。
虽则心神不属,顾晏惜依旧本能的解下披风拢到了花芷身上,今儿有风,亭子里四通八达的敞着更添几分凉意。
花芷拉着人坐到自己身边,尽量用简练的语言将事情详细的一一告知,本来还面有怒色的晏惜听到最后反倒平静下来,比起生气,他更觉得悲凉。
如果从一开始就昏庸,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君王,在他心里这个伯父和凌王也就并无不同,可他不是,他也曾抱着他意气风发的告诉他他会成为世人称道的明君,也曾用大手包裹住他的小手在舆图上描绘大庆的江山,也曾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们伯侄是顾家的伯乐和千里马…他可以接受皇伯父因年老而逝去,可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以这种几乎称得上羞辱的方式死去,他无法想像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皇伯父有多羞愧愤怒,那是将他的尊严扔在地上踩,一个原本居于凌霄顶的男人被人以这种最狼狈的方式狠狠推了下来,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得有多不甘,会有多恨!花芷站起身来抱住他的头,轻顺着他的脖颈一语不发。
话的份量在轻,这时候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顾晏惜搂住她的腰,他不敢用力,怕自己失控伤着她,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拢了拢她的披风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着,后边的事有我。
我陪着你。
花芷偏头温软的笑了笑,我想陪着你。
顾晏惜摸着她脸颊上的漩涡,脸上也有了丝笑意,我在宫中有住处,我让人领你过去。
好。
花芷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她只知道他定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顾晏惜当然不会。
目送阿芷离开,一转身他就成了冷面修罗,满身煞气直奔天牢。
所谓天牢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屋子,只是因为天子下令关押而得名,惯来能有此待遇的多是皇室中人。
看守天牢的人无声的退至一边,任他长鞭一甩将门击穿,再一伸一拽,生生将四皇子从屋里卷出来扔在地上,无须多用力,从没吃过苦头的四皇子就已经哀嚎出声。
顾晏惜一言不发的使着巧劲,一鞭又一鞭的抽在他身上,让他疼,却不会要他的命,死太便宜了他!世子哥哥…堵上他的嘴。
随之一起进宫的陈情半点没有客气,上前扯下四皇子的外衣撕下半片衣袖塞进他嘴里,还半点不耽误的用剩余部分将人绑起来,免得他不听话让主子更生气。
鞭子雨点一样落下去,四皇子在地上打着滚试图逃开,可鞭子如影随形,他在哪里鞭子跟到哪里,一时间只闻鞭声和闷哼声。
可顾晏惜并没能消气,反倒火气更甚,他一把将人卷到跟前来拎起,顾承阳,你枉为人臣,枉为人子!四皇子连连摇头,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顾晏惜不理会他,他相信阿芷说的每一个字。
既然管不住第三条腿,那就不需要留着了。
四皇子本能的觉得不好,可还不等他如何下身便已一凉,正欲低头,下身传来一阵剧痛,他脸红脖子粗的仰天一声闷嚎,弯下腰去弓起身子躺倒在地直打滚。
主子…陈情吓了一跳,想制止已是来不及,看着地上那物他一阵头疼,这可如何是好,主子竟将四皇子给阉了,便是已被先皇赐了死的皇子那他也是皇子,这要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扔到宫外去喂狗。
顾晏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嫌弃的扔至一边,找人给他治伤,别让他这么痛快就死了。
是。
既不愿为人,我便让你后悔为人。
顾晏惜冷冷的看了顾承阳一眼转身离开,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堆臭了的杂碎。
外边,七宿司的七位司主整齐的候在那,见到首领出来齐齐单膝跪下请罪。
顾晏惜闭了闭眼,离开之前本官就说过注意如月殿的动向,死死盯住皓月,若有异常立刻告知老大人,你们可有做到?一司司主低头回禀,属下等不敢推脱罪责,但属下等确实不曾有过半分懈怠。
那好,本官且问你,顾承阳何时入的如月殿?皇子经常出入宫妃的宫殿你们感觉不出异常?七宿司众也是憋屈不已,三司司主回话道:您在外的时间多,不知四皇子突然对周易有了兴趣,先皇向来喜爱这方面的东西,常召四皇子去跟前说话,自从皓月进宫后皇上多半时间呆在了如月殿,后来便常宣四殿下去那边,至于里边发生何事…请您恕罪,如月殿的消息一直打听不到,里边是何情况直到那日掀开来属下等才知晓。
那些孩子呢?如何进的宫也不知?如今已查明。
四司司主回话,此事看似是走的徐家的路子,实则是皇上着人做了掩护,不然七宿司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曾得到。
也就是说那些孩子实际是在先皇那过了明路的,先皇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喝的是人血,吃的是心头肉,顾承阳也是他领着进如月殿的,这祸乱宫廷的源头竟是在先皇自己身上,得到这么一个结论,顾晏惜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能收拾了顾承阳,让皓月生不如死,却连替皇伯父出气这个理由都站不住脚,种下这个因的人正是吞下这个果的人,他还能去怪谁?紧咬住的后槽牙因为太过用力腮帮子都疼了,顾晏惜强行将心里所有情绪压了下去,宫中如此大事,七宿司未能担起应尽之责,在京所有七宿司众自去刑堂领三十鞭。
是,属下领罪。
顾晏惜眼神扫过,他岂能不知他们的憋屈,一如他此时满心恼恨却不知该恼谁,也不知该恨谁,这甚至和自己有没有本事都没有关系,因为做下此事的人已经死了。
他的皇伯父,死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父子安排好一切,顾晏惜换上一身孝衣跪到了灵堂前,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在他的身边跪着的是他的父亲凌王。
凌王已经许久不曾见到长子,也许久不曾离他这么近,心下不觉有些恍惚,当年那个会期待他表扬的孩子如今已经比他还高了,并且成了大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父王…凌王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下意识的问,可是哪里不舒坦?父王这就带你去找太医。
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男孩瘦弱的依着凌王跪着,地上垫着垫子,他小心的将眼中的嫉恨藏好,对父王摇摇头,一眼一眼的往顾晏惜那瞟,低声道:儿子…都好几年没见过大哥了。
凌王不由得也看了长子一眼,要放在平时他自是要成全小儿子的想望,可眼下却不行,在家里怎么闹都行,便是满城皆知他们父子不和又如何,谁还能跑他面前来打听不成,但这是在皇兄的灵堂前,他要敢闹,不说母后那里过不去,就是晏惜怕是都不会给他留半分脸面。
活至如今,他不会这点眼色都没有。
拍了拍幼子的肩,又将他的披风拢了拢,凌王温声道:等此事过去父王再让你大哥来见你。
不甘于此次没能成功,凌王次子顾晏泽嘴里应得温驯,低头就咳得惊天动地,捂着嘴的手一放下来,掌心中已是一片殷红。
泽儿!凌王连忙抱起儿子就要去找太医,顾晏泽一直瞟着顾晏惜,可他失望的发现便是他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人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永远都记得几年前那次因为他说都快不记得大哥长什么样了,父王去皇上那请了旨将人请到他面前时他面上那愤怒憋屈的样子,那样,才该是他的大哥该有的模样。
他不再咳嗽,抬起泛着泪的双眼道:这都老毛病了,不用看大夫,反正看来看去也就那样,我想和大哥一样在这里为皇上守灵,父王,我,我能不能和您换个位置,我想离大哥近些。
凌王还来不及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我让人备副棺材,不如你躺进去?念经声仿佛都顿了一顿,前边已经有人偷偷回头了。
慢一步进宫的芍药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顾晏泽,她从来都想弄死他,每见一次这样的想法就会更加强烈,别的小孩或许无辜,可这其中一定不包括这眼角眉梢都透着坏的顾晏宁。
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凌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脸上没了可怖疤痕的女儿,以前的寥寥几次相见,她都会取下帷帽故意露出那张毁得皮开肉绽的脸给他看,如今总算是好了,做为父亲自是替她高兴。
可这高兴劲还来不及上脸就被这话击退得干干净净,凌王当下皱了眉,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你这说的什么话,此乃皇上灵前,你莫非还要耍个威风不成。
自家兄弟?就他?芍药表情生动的表达着她的不屑,越过两人上前拈起一把香插入香炉,跪下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心里称不上有多难过,却觉悲凉,在她畅想将来的时候是有先皇一席之地的,她想着她要做大庆朝第一个女将军,替她的君主打江山江山,而每每她这般说起时先皇总是会开怀大笑,历年来对她的赏赐不比任何一个公主少。
那时明明尚算明君啊,芍药抬起头来透过袅袅青烟看了片刻,利落的起身退回晏哥身边,看着在原地没动的凌王父子,她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笑意不达眼底,想让我送一程?芍药。
顾晏惜拿了个莆团往她脚步一扔,跪下。
凌王不敢置信的看向长子,这是,这是在替他教训芍药?怎么会?芍药在兄长面前向来是听话的,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乖乖跪好,此时顾晏惜却看了过去,神情淡淡,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个陌生人,小公子既有恙就去看太医,免得影响了旁人,来人。
七宿司一司司主上前,属下在。
请凌王父子去太医院。
是。
一司司主抱拳一礼,凌王请。
凌王黑沉着脸,他刚刚在期待什么,以长子对他的态度怎可能会偏向他去教训芍药!当了摄政王果然威风,怎么,本王要是不走你还打算对本王动手不成?父王,父王您别生气,大哥他必不是这个意思。
顾晏泽边咳边劝着,吐字清晰,一点没被咳嗽耽误,低垂下的头将那一抹得意掩藏得极好。
怎能让他事事如意呢?健康的身体,被先皇屡屡称赞的本事,滔天的权势,如花美眷的倾心…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那他就让他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凌王府是他的,谁也休想夺走。
这般想着,原本的假咳变成了真咳,一咳就停不下来了。
凌王连忙去拍着幼子的背,对比之下怒火更加蹭蹭的往上涨,顾晏惜,无论如何泽儿也是你的兄弟,你何必如此待他。
顾晏惜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转过身去跪得笔直,他怕多看得几眼会重新激起他弑父的念头。
一司司主会意,立刻弯腰相请,凌王,请。
岂有此理…一司司主笑了笑,态度却极为强硬,一副准备上前相扶的模样,首领发了话,就是让他们现在就将人打趴下他们也敢!顾晏惜!灵堂前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太后被人抬着过来,一脸的怒其不争,不想方设法的去缓和和晏惜的关系也就算了,还要将关系弄得更糟不成!凌王向来浑,在母亲面前尤其如此,母后,不是我要吵闹,是他实在太不像样了。
哀家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可没听着晏惜的。
母后…带他去太医院,没见着他都咳血了?凌王低头一瞧,可不是咳血了,这下也不用人催了,急忙将人抱起来往外跑去。
在父王肩头,顾晏泽看向那个不曾正眼看过自己的男人,明明之前尚忍得住,这会却突的咳出了眼泪。
第六百一十六章心疼凌王父子不睦之事众所周知,可亲眼所见才知道有多不好,不过一想到凌王和凌王妃曾经的那桩官司也就不难理解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没骨气的可能也就忍了,可顾世子又岂是那没骨气的人,据说自那之后就不认父亲了,唯一去过王府的一回还是凌王找理由从皇上那请了旨方得逞。
父子之间的矛盾已经大到了先皇和太后娘娘都不可调和的地步,走至今日也就不意外了。
顾晏惜没事人一般过来扶住祖母,语气温软,态度却强硬,这地儿阴气重,您不用过来了,芍药,你送祖母回去。
芍药立马爬了起来,想到什么她又蹲到太子身边低声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回头给你。
太子也不提醒她守孝期他很多东西都吃不了,和她一样小声的应了声好,又让她快点送祖母回去。
太后眼神在三个孙辈间来回转了转,心中也觉欣慰,天不绝她大庆,终是给大庆留下了火种,只要他们兄弟能守望相助,这大庆的江山,守得住。
目送两人离开灵堂,顾晏惜重又跪下,撕了几张纸钱往火盆里扔,边道:刚才之事,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愣了一愣,他抬头看过去,是了,如今他已是太子,晏惜哥哥成了摄政王,待他即位,他们便是君臣。
抿了抿嘴,太子低下头去,谁也瞧不清他此时是何表情,片刻后才听到他道:下不为例,莫要惊扰了父皇。
是。
顾晏惜恭声应下,再自然不过,就好像原本就该如此,其他人看在眼里也都悄悄的在心里调整起心态来,六皇子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了,他们也需得改变态度才是。
头七的法事格外郑重,折腾至半夜方停下,众人皆是熬得疲惫不堪。
回到宫中的住所,看到亮着的灯,顾晏惜停下脚步看了片刻才抬步往里走去,然后越走越快,推开门时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心里跳出来。
完事了?花芷放下书站起身来,灯光笼罩下将她晕染得更显柔和,厨房温着饭菜,我让人送上来。
顾晏惜走上前将人轻轻拢进怀里,这一刻,心仿佛有了归宿。
花芷回抱住他,也不问发生了何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从来都不少,这一年来他们就是这么互相支撑着走过来的。
好一会后,顾晏惜才平复下心绪,拉开人看了看,长叹了口气,又瘦了,怪我,总是害你加倍操劳。
千金难买我乐意。
花芷推着人坐下,走到门边朝宫人吩咐道:吃的端上来,另一份赶紧给太子送去。
是。
坐到晏惜身边,花芷问,芍药呢?我让她去陪着祖母了。
花芷心下了然,太后如今就像一张拉到了极致的弓,只能缓缓的松劲,松快了松猛了后果无法想像,芍药擅医,又本是皇室中人,有她陪着最为合适。
今儿我没告诉她你在宫中,不然她早偷偷溜过来找你了,明儿她来了你提醒一下她,太子不是皇子,让她注意着些,不要太过随性。
我倒觉得芍药能依着性子行事挺好,太子确实不是皇子,可他内里仍是那个小六,在他没决意要抛弃我们之前,我们无需这么急着和他划清界限。
花芷抓过晏惜的手,轻抚着上边的新伤道:一个内心富足的人必然会比一个内心孤单的人更宽容,为皇者还是宽容些的好,再说芍药也不是那心里没底的人,你别担心,且看看再说。
顾晏惜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稍一沉吟便点了头,你说的在理,我们无需急于把他往寡人那个方向推,端看他自己决定要走一条怎样的路吧。
花芷笑了笑,正欲说话就见宫人端着木盘进来,她立刻住了嘴,在这宫中,说刚才的话就已是不该。
无妨,我这里都是自己人。
几位宫人齐齐朝着花芷行礼,花芷虚托了托,也就明白为何她的吩咐会被执行得这般彻底,恐怕是晏惜早有吩咐,人家这是把她当自家人了。
快吃吧。
顾晏惜也确实是饿了,在外奔波月余,吃喝皆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回来又遇上大丧,他今日还是早上吃过东西,当下吃得头也不抬,花芷就拿了双筷子坐旁边给他布菜,见他碗空了就给他装饭。
看着这样的阿芷顾晏惜突然就理解了岁月静好是什么意思,他想,日子能一直这么安稳就好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摄政王什么世子他都不要,只求一个花芷陪在身边。
皇伯父留下的遗旨…花芷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
吃饭的时候不说,可这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看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顾晏惜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晃,就在他不知要如何启齿时花芷反倒先开了口,一国之君的婚事自不能拖着,小六怕是十五六岁就得完婚,也不过三四年罢了,我等得,老姑娘不老姑娘也是别人说罢了,我不看在眼里。
阿芷越这样说顾晏惜就越觉得理亏,明明有功于社稷,临到头被套了个太傅头衔不说,还要被皇伯父胁迫应下那般条件,他不知道阿芷当时如何想,他替阿芷意难平。
花芷看他那样仿佛比她还觉得委屈就笑了,我是真的不在意,到那时我也不过二十一二而已,只要你不嫌我老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总不会有人跑到我面前来指着我鼻子骂我老姑娘,花家的门可不那么好进,这种人进来了也得被打出去。
我看谁敢!顾晏惜摸摸她的脸,还不知花老大人得如何心疼,将来愿不愿意将你许给我怕是都得两说。
大庆朝第一个女官,当朝太子太傅,除了你谁还敢要我,不过你是得好好哄哄我祖父,他必然是会心疼我的。
花芷笑着笑着,情绪突然就跌落下去,总算盼到了归期,可我要如何和祖父交待呢?祖母…不在了呀!顾晏惜倾身上前抱住人,他会难过,可他也会高兴,你没有让他失望。
PS:我在慢慢进入状态,这段剧情和最后一个大剧情相连,这本书也只剩最后一个大剧情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支柱花芷泄了所有力气靠在晏惜怀里,她已尽她所能,可花家的大姑娘再威风八面也管不着人的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唯有在这一点面前众生平等。
两人就像两只互舔伤口的小兽,毫无遮掩的向对方坦露自己深藏起来的伤口,待互相安慰够了,他们依旧是威风凛凛的强大的庇护者。
因为他们无人可庇护。
阿芷。
恩?京城这边…还得你受累。
花芷抬头静静的看着他,她怕的从来都不是压在肩头的责任,而是来自身边的改变,她怕人心的变化,也怕身边突然少了谁。
顾晏惜低头将她的双手合拢在掌心,先皇仙去,新君年幼,朝丽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恐怕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七宿司得往各个地方查缺补漏,以免被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花芷自是不能拦着,只是,京中有百官,有太后,轮不着我什么事,如今其他皇子已没有一争之力,你不用担心还会有人作妖。
我更信你。
顾晏惜抬头对她笑了笑,祖母心中先是大庆,之后才是太子,百官则是各有打算,我只信你会全心全意为小六着想,为他谋划,我会将世子府所有人手和暗线一并交给你,全听你调遣,再加上太子能调用的人,便是有什么事应该也够用了。
花芷并没有立刻应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并不曾,只是…顾晏惜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口,这里感觉不好,我需得提早做准备。
花芷看着他片刻才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我必会倾尽全力。
对不起,认识我非但没让你轻松两分,还负担更重。
花芷低头笑了笑,谁让我愿意呢?顾晏惜愣了愣,也笑了,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阿芷等闲不说什么,一说就能让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
毕竟是皇宫,留下一日已是越制,次日一早顾晏惜就将人送回了家,他身上还穿着孝衣,也就没进花家门,在门外道:阴山关就无需再去了,不论是我还是太子都会想法子尽快让你的家人回来。
这个问题花芷已经考虑了几日,她想去一趟,毕竟已经许久未去了,也不知祖父身体如何,可自己的身体如何她心中有数,连续的亏虚下来怕是经不起这一路奔波了,真折腾垮了给谁看呢,还不是得自己受着。
好,我知道了,我给祖父写封信,借七宿司的路子送去安安他的心。
顾晏惜松了口气,自是满口应下,他替阿芷做什么都行,就怕她太过要强什么都自己扛。
晏惜在与不在是完全不一样的,花芷睡了个好觉,睡得昏天黑地,连着两天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还惊动芍药来了一趟,太后终于能松懈些许,安眠了半宿,小六见着了最大的靠山心下顿安,总算是有了底气去面对自己骤然改变的身份,而七宿司,也终于有了七宿司该有的样子。
因着一人的回归,好像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春闱如期举行这日,花芷进了宫。
春闱过后便是殿试,殿下可有选好试题?太子挑出一份卷宗翻开看了看,然后递了过来,试题全在这里,太傅请看。
花芷也不避讳,接过来一一翻阅过后便问,殿下可有决定选哪一题?我想自出一题。
这些试题确实太过中庸,花芷合上放至一边,这些学子将是殿下的第一批门生,以后也必将是大庆的股肱之臣,自是合殿下的心意为最好。
那这些…太子指着那本卷宗,目光有些踌躇。
花芷笑了笑,殿下,你将是一令出天下动的国君,没有人能要求你如何做,该做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你,不论是太后娘娘,摄政王还是我,都不行,我们都只能辅佐你,而不是告诉你该怎么做。
如果我的决定错了呢?让大庆给我陪葬吗?我们的存在,就是在你还能犯错的年纪里替你承担这些错误,并教会你以后不再犯这些错误。
太子起身走到一边,花芷也不像以往一般去顾及他的情绪安慰他,只是站起来陪着他,等着他接受这个事实。
太傅的压力也很大吧。
太子转过身来看着似是精神好了些的太傅,您是唯一的太子太傅,我好了不一定有人记你的功,我若不好,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你,把错误算在你头上,说起来真是百般的吃力不讨好。
压力是有,我担心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够,无法教会你更多,其他的却无需去想,珍妃娘娘把你教得很好,殿下,您的根基打得很牢实,将来又岂会不好。
母妃啊,太子想到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恬静女子不由得心生怀念,是了,太傅是有点像母妃的,这种像不是指相貌,而是那种感觉,她们都是真正没有野心的人,唯愿得一份自在,却也相同的谁也不曾得到,一人死在深宫,一人也因他之故被羁绊在这深宫。
这次的试题就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为题吧。
花芷裣身一礼,依殿下所言。
书到用时方恨少,请太傅从明日起开始授课。
是。
而在另一边,顾晏惜终于腾出手来了,他来到如月殿,陈情拎着死狗一般狼狈不堪的四皇子紧随其后。
看着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顾晏惜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去拆门上的板子。
里边的皓月听到动静立刻扑上来,谁?是不是有人?你是谁?无人回她的话。
皓月也不需要回应,只听着门边的动静就欣喜若狂,她已经快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静默逼疯了,不管外边来的人是谁,是条狗她都感谢它。
不一会,动静停了。
皓月心下一急连忙贴到门上去听,刚贴上去,门被人从外推开来,退避不及的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光照进来,她流着眼泪,强忍着刺痛感去看门口的人,这么高,这么有气势,且能在宫中来去自如…顾晏惜!第六百一十八章皓月挑拨皓月扑了上去,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被踢了回来。
当胸那一脚,疼得她趴地上好一会没能缓过来。
真是顾晏惜,皓月笑,只有他才会对一个女人出手那般不留情,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得上自己,自己傻,还想着从他着手来改变命运,没想到这辈子还不如上辈子,至少上辈子没有那般不堪,至少不曾满手鲜血,至少…她还是皓月,而不是眼下这疯子一般的自己。
如果,如果他自始至终都拒绝所有女人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看上了别的女人,他为她不惜和皇上反目,为她宁可什么都不要,他不是无情,他只是对她无情!所以她才会那般不甘,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她落到如今的境地都是那两人造成的,她如何能甘心!挣扎着坐起来,皓月看向顾晏惜,眼前仍有些模糊,却能把他的冷漠看得一清二楚,我说我擅占卜,你可曾信过?从不曾信。
皓月呵笑一声,并不意外,她敢表露底细的人不信她,在皇上面前她却半点不敢显露,从心底里她就知道谁信得,谁信不得。
可她已经过不下去了,凭什么别人就风风光光的活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皓月朝着有光的地方慢慢走近,神情讥诮,我不擅占卜,我不过是重活了一世罢了,上辈子…皓月指了指陈情随意丢在地上的人,上辈子,我是他的皇妃。
顾晏惜回头看了一眼,陈情会意,看了皓月一眼,退出门去守着,心中不免庆幸这如月殿中如今已无他人。
怕什么呀,我都没怕,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是我被当作妖女烧死,不过…我可不会独自去死。
皓月嚣张的哈哈大笑,就因为多活了一辈子,我才知道四皇子死了,五皇子残了,六皇子根本没活到现在,知道那袁世方是朝丽族人,吴永中了毒死了,我还知道花家本该是流放之人尽皆死在阴山关,以至天下学子暴动,朝局动荡不安,花家蜷缩于一隅,花家大姑娘默默无名。
皓月仰起头来无声的笑,就因为多了这么一个人,皇帝提前死了,五皇子没有残,六皇子成了太子,吴永还活着,花家人依旧好好的活在阴山关,花芷以女子之身成了太傅风光无两,两辈子,完全不同的走向,本该死的还活着,本该活着的却死了,顾晏惜,你以为你如珠似宝的人真是天姿聪颖到能做下如许多事情?说不得她也不过是占了两世的便宜,又或者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你看看她如今的关系网,就不怕她颠覆了你大庆的江山吗?顾晏惜不发一言的听她说完,说出口的话却与此完全无关,引诱先皇食童子血心头肉,何人给你出的主意。
皓月笑容一凝,她说了这么多,顾晏惜就这个反应?他不怕?不起疑心?你又怎知这是旁人给我出的主意?我恨皇帝,恨你,恨不能毁了大庆,何需他人给我出主意?之前本官只是怀疑,现在确定了。
那又如何?你还当我会告诉你不成?顾晏惜冷冷掀唇,竟是半点没有要逼问的意思,转身就走。
皓月不死心的提高了声调,顾晏惜,你就不怕花芷不过是披了花家大姑娘那张皮,内里就是个丑陋恶心的鬼怪?顾晏惜头也不回,声音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又如何,她是花芷便好,是鬼是妖亦我都心悦于她。
皓月脑中一片空白,这不是她要听到的答案,不是,怎可能有这种深情,不可能有,那花芷哪世修来的福份,怎配拥有顾晏惜这份深情厚意!顾晏惜,花芷她就是利用你,她是利用你的,你以为她真心喜欢你?她就是装的,为的就是把她花家人捞出来,保花家富贵荣华,她是利用你的!顾晏惜终于停下了脚步,在皓月满心窍喜自己的计策奏效了时他缓缓转过身来,嘴边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我很庆幸我有被利用的价值,不要说利用,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双手奉上。
你何必自欺欺人…顾晏惜不再理会她,往屋子里弹了颗药丸后径自吩咐道:关一起,门照旧封死。
陈情领命上前,拎起已经完全趴下的四皇子扔了进去,又将知道不好要往外跑的皓月推进去老远,趁机将门关上落了锁,亲自拿着锤子将板子又一块块给钉了回去。
主子扔的那药丸子味儿他识得,是催情药,主子这一手也是毒辣,这四皇子都被阉了,再中了这催情的药…殿外,玉香在候着。
无须多言,他沉默的跟着去了福寿宫。
芍药正给太后揉捏额头,听到动静朝着晏惜咧了咧嘴,在她这里可没有孝期笑不得的事,或许薄情,可对她来说亲厚的人只有晏哥,之后是必然要成为她嫂子的花花,然后才能轮到小六,太后娘娘排在更后边,其他人就是外人了,包括先皇在内。
太后娘娘张开眼,由玉香扶着坐起身来,招手示意道:来陪祖母说说话。
顾晏惜坐过去,看着越加显得瘦骨伶伶的手心便软了下来,您好好歇着,什么都不要多想,发生了的事总会过去。
哀家没想,就是亏心的事做多了心里不踏实。
您的决定从来也不是为着自个儿。
就因为知道你能理解祖母,祖母才更加觉得愧疚。
太后叹了口气,先皇说要等太子成婚才允你和花芷成亲,哀家是赞成的,哀家也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一旦成婚生子人生就不是自己的了,哀家也怕,怕她心里生出旁的想法来,怕你的心会偏,也怕太子生出不该有的提防。
太后笑容里带上了些微苦意,晏惜,你的岳家是花家,文臣之首的花家,不说他们家历代的功劳,就只算花芷也是算不清的,若不能压着些太子今后要如何自处?又待如何和你相处?孙儿明白,孙儿…也已和阿芷谈过此事,她说她等得。
顾晏惜声音突的就哑了下来,祖母,阿芷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别再要求她更多。
太后嘴唇抽动,半响才应他,哀家知道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不平与交心从祖母那告退,顾晏惜突然就想坐下歇一歇,他也懒得去想眼下是在哪里,都有谁会瞧见,就在福寿殿外不远的台阶上坐下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拿上一壶酒好好灌上几杯。
长至二十六载,看够人情冷暖,见过太多天家无情,他从来都没有过高的期待,所以也就谈不上失望,不过是姓了顾,不过是承了恩,不过是一日日熬着,熬到死了熬到干了也就了结了,可他有了阿芷。
他想给阿芷幸福,他也以为可以给阿芷幸福,毕竟他是世子,他是七宿司首领,可事实却是他把阿芷拖进了泥潭,先皇逼迫她,太后压制她,在她前边吊着一个叫顾晏惜的大萝卜,放条恶犬在身后追着赶着她,他们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想要熬干了她。
他们忘了阿芷的功劳,忘了大庆能有个上得台面的太子是因为谁,他们只当看不到不过两年时间阿芷的身体就熬成了什么样,他们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将这偌大的重担压到了她身上,并且截断了她所有退路。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阿芷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认识了他,如果没有和他扯上关系,花家大姑娘依旧能凭本事带着花家在京城站稳脚跟,无论谁成了新君,以阿芷的手段花家人归来也不过时间问题,她没有野心,也就无须表露过多才华被人惦记上,最终套上枷索脱不得身。
太子太傅,大庆第一个女官,听起来多威风,可在层层辖制之下也不过是个名头大些的先生罢了,与从前又有何区别?那么吝啬好处,却让阿芷失去真正在意的自由,阿芷,从来就不乐意受这些束缚。
捂住脸,顾晏惜突的想到了皓月那番话,如果,如果阿芷真是妖怪就好了,至少妖怪长寿,妖怪还会妖法可以修复阿芷的身体。
晏惜哥哥?顾晏惜抬头,对迟疑着不知是否该走近的太子扯了扯嘴角,太子以后该对微臣换个称呼了。
此地无外人,无防。
看着情绪没有来得及藏起来的世子,太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无须去猜就能知道晏惜哥哥这低落的情绪是因何而来,是啊,太傅今年都已十八了,别家的姑娘到了这岁数怕是都已经做了母亲了,可太傅却还得再等几年,到那时…我可以早些成婚。
顾晏惜转头看过来。
太子托着腮笑了笑,曾祖耀宗皇帝便是十四岁成亲,我又有何不可?且中宫有人也有利于后宫安稳,挺好。
太子…太傅已经十八了,再过两年就是二十,若还不成亲晏惜哥哥你想让太傅被人笑话吗?孤可不会同意!顾晏惜看着他片刻,然后伸直腿往后躺,枕着手臂看着天空,压抑的心情在这一刹云开雾散,阿芷教出来的孩子到底还是感恩她的。
晏惜哥哥?你的太傅不会同意,你若真替她着想就好好跟她学,将来成为一代明君,让她青史留名,她不在乎的事我替她在乎,太子,她的功劳不应该被抹煞。
太子沉默,一会后点头,孤知道了,孤越出色太傅才越无人敢小瞧,将来孤若成了明君,做为唯一的太子太傅,太傅必将青史留名。
顾晏惜看着头顶的那一方小小天地,一朵云的形状也不过能看到一半,也不知它完整了是何模样,小六。
好几天没听到这个称呼,太子听得心下一热,恩了一声应下。
十六时你便得彻底放阿芷自由,十八岁,待你十八岁我便挂印,你只有六年时间长大。
你们会离开京城吗?如果到时你太傅想到处走走看看,我自是会伴她前去,若她在京城偏安一隅,我也依她。
顾晏惜坐起来,眼里的颓意尽皆散去,她便是出门游历也会回来,她放不下柏林,也放不下你这个学生,你的太傅有多护短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他已经亲身体验过数回了,太子顿时高兴起来,将刚升起来的那点将被抛弃的心思远远抛开,他的太傅岂会不管他!就坐在这冰凉的台阶下,两人定下了三个人的一生,太子并非不知世子向他说出此话的用意,正因为知道他才更牢的记住此刻,记住晏惜哥哥要美人不惦记江山的态度,哪怕将来再多人挑拨离间,他也始终记得这个下午,风是柔的,天是蓝的,阳光是温暖的,心也是挨着的。
这边气氛和谐,花家此时也正热闹。
花芷难得的情绪外露,一手一个将跪下行大礼的柏林和杨随安扶了起来,跪我做什么,怎么都瘦了这么多,黑得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柏林红着眼眶拽着长姐的衣袖几乎要哭出声来,长姐净瞎说,我和表哥这是结实,您这才是真瘦,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脸都凹进去了!吃再多也不长肉,你当我愿意呀。
点了点他的额头,花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是弟弟,其实就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她着实体会了一把子女在外母担忧的心理,她娘恐怕都还没她挂心。
拉着柏林,花芷看向已经比她高出不少的表弟,这一趟收获可丰?杨随安也是眼圈发红,声音发哑,是,收获甚丰,抵得上读三年的圣贤书。
有收获就好,回来了就好好缓一缓,沉淀沉淀。
是。
花芷笑,行了,快去见你娘吧,她脖子都要盼长了。
杨随安长身一礼,还没到京城就听说先皇仙去,他和柏林担心得不得了,一路紧赶慢赶的回来,进了城没急着回家反倒是先去茶楼打听了下消息,说真的,他受到了惊吓。
他没想到就在不久前发生了这么多事,且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好在上位的是六皇子,表姐绸缪如此久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至于表姐成为太子太傅他反倒没那么吃惊了,以表姐的学识就算做个再大的官也做得!第六百二十章柏林的心思花柏林自也是要去拜见母亲的,花芷舍不得他,索性和他一道儿过去。
大夫人流了好一通眼泪,一手抓着女儿一手抓着儿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欢喜,丈夫归来可期,花家名声更盛,女儿优秀,儿子出色,如今京城谁不羡慕她几分。
陪着母亲吃了晚饭,又将人哄得眉开眼笑,姐弟俩才告退离开。
漫步在抄手长廊上,花柏林有些遗憾,我本想赶回来参加今年的锁厅试,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花芷有些意外,何时有的想法?去年出去游历前就有了。
花柏林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是长姐教出来的,虽然因着年纪之故圣贤书读的没有年长于他的人多,可长姐最擅长的就是引经据典,且她从来也不是死读书的人,他自是受了长姐影响,无论是策论还是破题都被先生称赞,他那时便和先生说过参加锁厅试一事,先生很支持他。
他没想着要一飞冲天,他只是想让世人知晓他花家还有男人,让世人知晓他花柏林不是个只会躲在长姐身后的胆小鬼,他想替长姐分担一些压力。
可是,他没赶上。
花芷弹了弟弟一个脑崩,笑容灿烂,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岂会不知他的想法,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明年加开恩科也不是不可能,你可为此做准备。
花柏林眼前一亮,是啊,新君登基加开恩科的事在本朝可不算少见,再有一年,他的准备能更充份!柏林对将来可有什么想法?坐在丫鬟垫好的软垫上,花芷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弟弟坐。
花柏林正是满肚子话想和长姐说,立刻坐过去脆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我想入翰林院。
为何?因为你是花家子?是,因为我是花家子,虽说子不言父过,可父亲确实不适合官场,若祖父退下来,父亲怕是会接不住,若让其他叔伯顶替,父亲颜面无存不说恐怕也承受不起这种打击,我想争点气尽快入翰林院,两双眼睛,能顾得上的地方总要多些。
柏林,你看高了自己,看低了父亲。
花芷侧过身去看着半圆的明月,父亲确实不够圆滑,可在翰林院也无需圆滑,若非合适,祖父不会在四叔和父亲之间选择了父亲。
花柏林有些怔愣,是这样吗?花芷笑了笑,撑着头道:花家人回来必会官复原职,翰林院有祖父和父亲在就够了,虽说世人皆知翰林院是花家的地盘,也无须真就让花家人全进那里头去。
长姐觉得我该去哪里?金阳如何?花芷转过头来,月光仿佛落进了她眼中,熠熠生辉,让一个只剩空壳子的小京城恢复昔日繁荣,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值得挑战的事吗?花柏林是个少年郎,且是个以长姐马首是瞻的少年郎,被这般一带动他脑子里就没了别的想法,去金阳,必须去!长姐,我去金阳。
花芷笑得更好看了,捏了捏弟弟出去一趟再不见稚气的脸,金阳不是因为她变得如此,却是经她之手戳破了繁荣的假象,她曾想过等小六这边平稳过度后将她和晏惜截下银子的事放出去,她了解晏惜,知道晏惜并不贪恋高位,甚至早早就想退位让贤,此事一传出去,无须他们再去做什么,百官就会借此大作文章讨伐,到时晏惜再上表请辞,小六必不好留人,且晏惜主动将把柄送上,小六也能更放心些。
要想完全撂下不太可能,可若自请去金阳,应是能成的。
她想在金阳恢复生机的过程中略尽绵薄之力,这个想法她不曾和任何人说过,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这个打算。
不过眼下却是难了,最少三四年内她和晏惜不可能离京。
可惜柏林还是太年少了些,明年也不过十三,便是他真中了,以他的年岁也会压着些用,不会让他掌大局。
朝着目标努力吧,有闲了可以去找朱令,他原是金阳通判,还有徐泽,他自入仕途便在金阳,对金阳的熟悉超过任何人。
略一沉吟,花芷道:你既已决意走这条路,我便需得替你早些做准备,回头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做你的幕僚。
长姐很看好他?有志不得伸的人很多,可多年不得志却还能眼里有光的人不常见,这样的人通常都非常有自己的坚持,非常有韧劲,有一个大心脏,这样的人才有可能走得更远。
看着听得出神的弟弟,花芷笑了笑,柏林,你该学学如何驭下了,以后每天来我跟前授课一个时辰。
是,长姐。
还有,和太子的距离要把握好分寸,不是说要你疏远他,只是,他毕竟不再只是小六。
柏林抿了抿唇,点头,是,长姐,我明白。
次日一早,姐弟两一起入了宫。
太子见到久不见面的柏林很是高兴,快步走过来亲自将拜下去的人拉起来,把他的肩膀拍得啪啪作响,总算是回来了,那边都上正轨了?是,该教的都教给他们了,只需等盐场规模扩大盐产量就能上来,想来等到年底时产量就将极为可观。
太子大喜,这是经他之手完成的一件大事,若此事能成,大庆的所有百姓都将获益,他如何能不高兴。
转头看向太傅,太子有些期待的问,那些盐商是不是收拾了?早了些,等他们折腾过后泄了劲了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无需眼下他们刚刚联合之时去和他们硬碰硬,他们联手不了多久。
对,如今正是他们卯足了劲要和朝堂别矛头的时候,无需现在去和他们叫板,且看吧,看是他们熬得住还是本宫熬得住。
一声本宫,让柏林不由抬头看了下曾经共钻一个被窝的小伙伴,是真的不一样了,小六是太子,太子却不止是小六,长姐说得对。
花芷对小六的反应速度满意的点头,她会怂恿先皇去对付盐商,那样他就没时间来算计她算计晏惜了,可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换成了小六,她的策略自然也就变了,和那个临时联盟,打消磨战最为合适。
第六百二十一章伴读对了太傅,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花芷点点头,殿下请说。
太子看了柏林一眼,我想让柏林做我的伴读,每日授课时有他陪着我也不觉枯燥。
花芷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两人素来相处融洽,一般的兄弟都没他们关系好,住一间屋,睡一张床,穿各自的衣裳,一起出门游历,一起历险…不要说皇子太子,就是普通人也难有这样的小伙伴,太子念这份情实属正常。
可是,殿下待花家厚重谁都知晓,可我已是太傅,若再让柏林成为伴读…会不会不太合适。
便是我如今什么都不做外人也会觉得我让花家占尽便宜,还不如坐实了,至少不会觉得冤枉不是。
…好有道理,竟是让人无话可驳!花芷看向柏林,你怎么看?柏林本想说听长姐安排,可看到小六…不,太子亮晶晶的眼神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在花家的时候这样的神情很平常,可这次进宫,他明显觉出身份更进一步的人眼里的光却少了,他看起来还不如在花家时快乐。
这是太子,但他也是小六,花柏林朝着太子咧了咧嘴,长姐,我愿意。
还不等花芷说什么,太子已经高兴的原地跳了一跳,走近柏林捶了他胸口好几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这样的太子花芷默默的将反对的话咽了回去,罢了,伴读就伴读吧,不过是添些口舌罢了,她应付得来。
当然,这事成不成他们说了不算,授课之前她亲自去向太后禀了此事。
是那孩子自己要求的吧,他怎不自己前来告诉哀家?微臣授课的习惯是会抽问前一日所学,他此时正温习,微臣便想着不耽误他。
太后失笑摇头,还当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成,静心殿的人大都是从她这福寿宫调过去的,她无须刻意去打听,该知道的也会知道,这花芷啊,护起短来那是真护得紧,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花家大姑娘竟然这般护短,且还护到太子头上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大善,一个温情的太傅教出来的太子总不会走到自私无情那个极端去。
此事太子说了算,他觉着好就行了,哀家呀,也不想绑住他手脚,做那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以后这等事无须再禀与哀家知晓,哀家相信你有分寸,也相信太子不是糊涂人。
是,微臣谢太后信任。
花柏林成了太子伴读的消息一传开,百官皆是深吸一口气,他们是知晓太子对花家亲厚,可这姐姐是太傅弟弟是伴读,长此以往下去可还怎么得了,花家是功臣,花芷的从龙之功救驾之功教导之功都是实打实的,这些他们都认,可这样…是不是就太过了?花芷闭门谢客,不发表任何言论,可太子却避不开,有人在朝会上就上了折子。
太子捏着折子并不看,高高在上的看着下边排列整齐的朝臣,他不想像父皇那样被压制一辈子,这做不得那样不对,他想做个明君,想君令如山,想一令出百官从,若今日他依着他们收回前言,以后就必将有无数次的收回,他不愿意!他不要做父皇那样的君王!本宫和花家子花柏林朝夕相处年余,我们曾在花家的族学里受教于同一个先生,同样被太傅罚着抄过书,打过手心,我们在学识上你追我赶,为了不被落下偷偷彻夜看书至天明,本宫的伴读不止要聪慧,还要跟得上本宫,能激励督促本宫不断的向前,请问诸位爱卿,除了柏林还有谁能做到?是你刘家的子侄?还是你李家的学生?无人应声,他们已经慢了许多步,花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们赶不上。
本宫确实对花家亲厚,为何不呢?在本宫落难之时是太傅将一身是伤的我带回了家,给我治伤,给我安稳无忧的生活,天冷了给本宫裁衣,天热了盯着我喝解暑茶,凡是花家子有的本宫都有一份,这样的雪中送碳人一辈子不见得能碰上一次,本宫不过是亲厚花家几分,有何不可?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响彻大殿,他不疾不徐,便是质问也只是轻轻的,就好像…他并不在意任何人的反对。
还是说花家仗着本宫的亲厚违法乱纪了?鱼肉乡亲了?依旧满殿沉默。
顾晏惜和定国公站在最前列各据一方,两人皆垂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顾晏惜不用说,此事他不方便说话,定国公却是心里有谱的,他比朝臣都更早得知此事,当时他便去请见了太后,太后的意思很明白,此事太子做主,花家也不是旁人,信得过,依了太子去便是。
定国公也就不多做折腾,他认识花屹正几十年,信得过花家的家风,不过更让他欣慰的是太子的表现,此事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知晓此事上退不得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堵得朝臣哑口无言,以太子的年岁来说很让人惊喜,将来可期啊。
事情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揭过去了,花芷照旧每日带着兄弟进宫,之后会独自返家,柏林则会留在宫中协助太子处事,天黑方回。
而同样忙碌的顾晏惜和花芷便是同在京城却仍没有太多时间见面,顾晏惜重新整顿了七宿司,又将皇宫彻查了一遍,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每天在天黑时尽量挤出时间去花家陪着阿芷一起用饭。
皓月招了。
恩?花芷不解的抬头,皓月招什么呢?是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顾晏惜轻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只是猜测,诈了一诈方才确定,皓月用童子血的那些招数是有人引导她干的,她今儿招了,是她身边一个女官给她出的主意,可如月殿的人都已经被祖母处理掉了,线索等于是又断了。
花芷攒起眉,出这种主意的人居心何在,又是朝丽族人?想不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花芷稍一沉吟,将她怀疑凌王府有异的事说了,我就是觉得那样一个狠角色这几年表现得太弱气了些,尤其是她当了母亲后竟也没有想方设法的去成为凌王妃,瞧着倒是快成为对丈夫言听计从的贤妻良母了,这不应该,为了儿子着想她也应该尽快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才是,不然她的儿子就一辈子都只能是庶子,可事实上她在这方面并没有任何动作,我觉得不正常。
顾晏惜微微点头,陈情和我说过你对凌王府的安排,就按你说的来做,她的底细我会再派人细查一遍。
PS:揪着尾巴和大家说声情人节快乐,铺垫得差不多了,后边会尽快走剧情的,姑娘们别急,唉,其实空空可急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孙将军……阵亡按大庆礼法,皇帝仙去二十七日下葬,如皇陵未修建好先停灵奉先殿,先皇陵寝却是建好了的,也就无需延期。
朝中定下父皇谥号为‘孝成’,太傅觉得如何?授课前,太子突的道。
看着越发有神采的太子,花芷将备课本合上,此事如何轮得到微臣来说,不过太子既然说起…莫不是这谥号是太子所取?太子高兴的笑了,果然还是太傅最了解他,他们取的那些都太过贬低父皇了,便是发生了些事也没有做儿子的去踩父亲脸面的道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在挖坑给我跳,我没有上当就是。
孝成,孝顺,守成,倒也算合得上,先皇一生虽然不曾有功于江山社稷,却也努力护了大庆江山,勉强算合衬,花芷看着那过于高兴的脸,冷不防道:中庸第三十二篇。
这样突然的提问对太子来说并不陌生,在花家时太傅就常会抽问,此时下意识的就背诵起来,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背着背着太子声音就小了下来,他最近好像是有点太飘飘然了。
听他背完,花芷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开始今日的授课。
太子和柏林对望一眼,齐齐缩了缩脖子,生气的太傅,惹不得。
在门外听了片刻的太后笑了,太子少年人心性,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老臣,或者说他的太傅是旁人,那如论说什么话恐怕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可花芷不过让他背了一篇文章就制住了他,这就是一物降一物,虽则对于太子来说被人降住了不是好事,可如果这个人是花芷,她倒也能忍。
算着时间,中间他们歇息时送些糕点和温养身体的汤过去,太傅受累了。
是。
尽管先皇仙去,年幼太子当政,可大庆就好像没受任何影响,一切有条不紊的运转,不,看起来朝臣反倒更齐心了,毕竟除了花芷,其他人便是有从龙之功也都微弱,这样反倒给了大家公平博弈的机会,他们都在努力表现自己想要入太子的眼,满朝上下看起来竟是有了积极向上之感。
可,危机从不曾过去。
春闱结束这日,急促的马蹄声从东城门外响起,马上之人背插守隘关旗帜,高高举起手中令牌打马狂奔,哑着嗓子喊出来的话都破了音,守隘关急报!这是传令兵!城门当即大开,所有行人退避,传令兵速度不减半分直冲入城,另有两骑紧紧跟上,声竭力嘶的大喊,急报,行人退避!高喊声和马蹄声交织着,生生将京城因为春闱结束而有些松散的氛围拉紧了,不少人停下脚步目送几骑跑远,面面相觑之下皆有些惶惶然,东边…是守隘关,大庆的第一关!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宫,他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脚打着晃根本站不起来。
禁卫军过来两人轮流背着他进了大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巴干裂可见血渍,头发散乱,声音哑得仿佛从心底深处逼出来,朝丽族侵袭守隘关,守将孙将军…阵亡!完全意外之料的消息将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猛的站起来,然后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又坐了下去,宣,摄政王、定国公以及六部尚书入宫。
来福应喏,立刻前去安排,离开之前悄悄看了花柏林一眼,柏林会意,微微上前些许,离着太子近了些。
太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沉下来许多,给他倒杯水。
传令兵拜谢,一口气将水饮了个干净,嗓子总算不再那般难受。
你详细道来。
是,至末将受命来京前仍未弄清楚朝丽族来了多少人,他们并非从他们所居海岛方向攻来,而是从北边顺水而来,遂不及防之下才会…想到当时惨景,传令兵伏倒在地,声音哽咽,他们就是冲着孙将军来的,且对孙将军极为了解,知道孙将军惯来亲领左前锋,他们大半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左前锋,其他各营被牵制无力援救,孙将军,孙将军最后命令我们撤退回守守隘关,整个左前锋…全军覆没!太子握紧了拳头,他和外祖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在他心里外祖就是山,他镇着守隘关,镇着那些魑魅魍魉,为大庆挣一片安宁,外祖就是他心中无人可敌的英雄。
可现在,山倒了。
山倒了!展开舆图。
花柏林飞快取来舆图铺开,太子目光落在守隘关。
他没去过那里,可他在上书房时听当时的老先生们讲过守隘关,讲过被赶到东边海岛上的朝丽族,他们的口气那般骄傲,可他们从不曾提过驻守守隘关的历代将领。
那些人,他们有多为国尽忠就有多亏欠家人,外祖母一个人刀枪不入的镇着孙家,他从懂事至今只见过外祖三面,老妻病痛回不得,女儿魂归西天回不得,外孙被人欺辱待他知晓时事情已时过境迁,家中大事小事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家在京城,旁人最平常的日子于他来说却是最珍贵的记忆,他日复一日的守着边关,日复一日的练着兵,他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如今也已死而后矣!他被辜负的那些日子,还有谁记得?他年轻时也曾是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可谁还记得?所有人,都把孙将军守着守隘关当成了理所当然,没有人接替,没有人换他,一守二十年,从年纪轻轻至两鬓斑白,最后客死异乡。
这就是他的一生,孙将军的一生,他的外祖的一生。
他甚至可以想见明日的朝会上百官还会迫不及待的先讨伐他的罪,而非论他的功,因为他输了,历史只能记住胜利者,看着历史的世人也只知道他们,可一百个一千个将军里可能也只能出一个名将,其他人呢?剩下的那九百九十九个呢?他们也曾努力练兵,他们也曾壮志雄心,他们也曾枯守一地数年,他们,也忠君爱国。
他们也许就和外祖一般,是因为太遭人忌讳而被先下手为强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守将无人这是太子第一次急召,无人敢怠慢。
顾晏惜在宫门处和定国公碰上,两人礼让之后并肩而行。
摄政王可知是何事相召?听闻是前线急报。
两人对望一眼,定国公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顾晏惜停下脚步,定国公跟着停下,堂伯,小子有事相求。
定国公愣了一愣,这个称呼,已经许多年不曾从世子嘴里听到了,你只管说。
顾晏惜看着眼前这沉淀着历史的皇宫,这并非大庆初建,传承至今已数百年,便是经朝丽百年也不曾有过破坏,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风霜雨雪如何肆虐,它都静静的伫立在这里,颜色或许不如曾经鲜艳,可它的一砖一瓦都古韵悠长。
这里,现在属于大庆。
他也希望在将来的许多年依旧属于大庆。
小子不在京中时,请叔公能多照看大傅几分。
定国公眼神一凝,你需得离京?先皇在世时我尚得四处去,眼下七宿司又岂能死守京城,离京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定国公默然,是啊,七宿司首领从来就是劳碌命。
你无需担心,太子是个记恩之人。
我自是信他,可有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身不由己,身在皇家,这一点堂伯当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才是。
顾晏惜看向他,也无需堂伯如何,就是在她遇着什么事时请助她一臂之力,她出自花家,有花家忠君之魂,她是太傅,和太子有师生之谊,她和我有相守之约,她和皇室已经剥离不开,若她做出何等决定必然不会对皇室不利,到时,请您助她。
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
定国公背着双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偌大个朝堂,遇事需得倚仗太傅。
顾晏惜低头一笑,京中百官各有长处,能稳坐高位的俱是人精,可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若论急智无人可及她,且无人比得上太子对她的信任,我会将我世子府所有人手交给她,若真有那个时候,有这些支持已经成了一半,到时若再有您能助她一二,何愁事不成。
你就这么确定会有这种时候?七宿司行事又何需十成把握,有三成就敢一拼了,此事于我来说也一样,朝丽族之心昭然若揭,两国一战在所难免,而京城尚有朝丽族余孽没有挖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是何打算,到时又是否会出乱子。
顾晏惜走近定国公压着嗓子道:太子初立,人心浮动,您又敢信谁?便是我的外家安国公,您又可能放得下心?定国公自是不敢全信的,因着当年凌王妃之事,他还得防着安国公趁人病要人命,哪敢全信。
至此他也彻底明白了世子的意思,七弯八拐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想要他和太子以及太傅一条心,不要防贼一样防着太傅罢了。
后边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看去,是六部尚书一起来了。
几人遥遥行了一礼,两人拱了拱手,转身继续往宫中走。
直至快至御书房定国公才轻声给出承诺,这番话我记下了,若真有那个时候,我会好好想想。
顾晏惜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他所求也不过是遇事时定国公能站到阿芷那边,眼下也算是让他偏了几分。
参见太子。
不等两人拜下去,太子一手一个将人扶起来,又免了随后而来的六位尚书的礼,视线扫过,他哑声道,孙将军…阵亡了。
有人低呼出声,这真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定国公眉头紧皱,可是朝丽族侵边?守隘关如今是何情况?确实是朝丽族侵边,如今众将士已遵孙将军遗命退至守隘关内。
太子看着舆图上东边那一片地方,听传令兵说对方极为熟悉孙将军,本宫尚不知孙将军惯来亲领左前锋对方却知晓,他们是冲着孙将军去的。
有内鬼?待查实。
太子转过身来,如今的问题是,东边…无守将。
屋子里沉默下来,换成别的关口都好说,唯守隘关不行。
守隘关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关,并不在于它有多奇,有多险,并没有,它平平无奇,它特殊就特殊在它的防线非常的长,因为长,也就非常难守。
且因朝丽族退守海岛,做为防守的关口,守隘关将士会水是基本功,朝中骑马征战的将军尚能扒拉出来两个,这既要入得了水,上了岸还能领兵作战的将军实在太过凤毛麟角。
兵部尚书陈元庆语调涩然,朱林老将军…已经七十七了。
朱林老将军是守隘关上一任守将,此时他们能想起的竟然只有这么一人。
户部尚书朱博文摇头,老将军身体已经不行了,年前还病了一场,如今也不过将将能下床。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太子嘴唇动了几次,话才说出来,本宫记得孙将军是被朱老将军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四年方才放心退下来,算起来孙将军也差不多到那个岁数了,就不曾有这么个接手的人?孙将军曾向先皇上过折子,不过…陈元庆没有把话说完,屋里的人却都听得明白,先皇看了,却留中不发,没给孙将军任何批示。
太子猛的背过身去,他替他的外祖不值,可他外祖守的却又是他顾家的江山!是他顾家负了孙将军!此事可明日朝会再议。
沉默中顾晏惜开口,失主将将士已是士气大跌,且守隘关不好守天下皆知,不知他们还能死守多久,需得尽快调援兵前往,陈尚书,今年勾补新兵情况如何?陈元庆一愣,新兵是有勾补,可他们去守隘关怕是…不需要他们去守隘关,从其他地方调,比如荆州,本官记得那里的人也都善水,让新兵往那边填补便是。
是,下官明白。
顾晏惜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太子,殿下可还有需要补充?太子将情绪收敛好,点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朱尚书,户问需得尽快安排。
是,老臣尊旨。
PS:这几天我会尽量日更,过年太忙了,还有几天就好,姑娘们稍安勿躁。
第六百二十四章你欲往,是不是?魏卿。
魏从文上前一步,微臣在。
在父皇大行之事上礼部需得多加上心,若本宫有何失礼数之处需立刻提醒本宫。
是,微臣万不敢怠慢。
太子看他一眼,他不喜魏从文,可太傅教过他的话他都记得,且之前之事他也尚算有功在身,就算是功过相抵了。
本宫希望各位放下以往成见,互通有无,在大庆风雨飘摇之际能团结起来将内务处理妥当,外敌在前,内乱不可生。
几人齐齐应喏。
挥退几人,太子在两位辅政大臣面前自然而然的将刚端起的架子散了去,自己坐下,也示意两人各自落坐,本宫虽不通军务,却也知晓守将之人必须尽快定下以免军心动摇,然如今武将却有青黄不接之象,不知两位可有主意。
定国公长叹一口气,大庆多年无战事,不要说朝中武将,就是边关武将多数都不曾真正领兵作战过,而朝丽族准备多年,有心算无心,一旦起战怕是大庆危矣。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太子本就因此事心烦意乱,眉头一皱就欲呛声,柏林眼疾手快的将一盏茶水递到他手中,在太师看不到的地方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个眼神安抚住了太子,他低头喝了两口茶水,再抬起头来时表面上看起来已风平浪尽,只是也没了再商谈的心思,两位乃国之重臣,请两位回去后好生想一想,明日朝会必须定下接替孙将军的守将人选。
是。
离开前,顾晏惜看了柏林一眼,柏林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长姐最近交给他的功课就是如何平衡和太子的关系,他已经渐渐摸到脉了。
来福极有眼色的领着其他人退去屋外。
没了外人在,太子肩膀垮了下来,我想请太傅进宫。
先皇遗命长姐不能参政,你便是让她进宫来也无用。
花柏林将舆图除东边外的其他部分收起来,她如今一日三餐皆需食药膳,宫中准备可没有那般齐全。
太子肩膀更垮了,是我让太傅受累,如果不是因为我成了太子…柏林动作一顿,索性放下舆图坐到了太子对面,殿下这话对,也不对,长姐为的是她的学生,而非因您的太子身份,殿下也无须说若没有您这个学生就好了,以长姐的才学若没有学生可继承您不觉得可惜吗?柏林一脸的骄傲毫无遮掩,莫看我拜师穆先生,实际上我多数还是在长姐身边受教,不是说穆先生不好,而是长姐所教更适合眼下的大庆,这些是其他先生教不了的,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大抵就是指的长姐了。
太子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就如柏林所说,即便他不是太子太傅也没少在他身上费心,他这般就被打击得泄了气才是对不起太傅的教导,往后几十年还不知有多少比这严重许多倍的事在等着他,如果现在就承受不起,以后待如何?将江山拱手相让吗?拍了拍柏林的肩膀无声的谢过,太子起身来到舆图前看着那条长长的边防线扬声吩咐,来福,替本宫将武将名册找来。
是。
柏林,你去一趟孙府告知我外祖母此事,对了,带个太医一起过去以防万一。
是。
花柏林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太子的背影眼神略有些复杂,他希望这个曾和自己同榻而眠的小伙伴永远记着对长姐的这分愧疚惦念,不要做伤害她的事。
………顾晏惜直奔花家。
花芷看到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漏壶,今儿这么早就忙完了?刚才进了趟宫,太子急召。
听到急召两个字花芷就上了心,发生何事?顾晏惜坐到她面前,对上她的视线一时竟有种无法开口的感觉,这个人多盼着大家好啊,恨不得谁都不要掉一根寒毛才好,明明一副精明强悍的样儿,厉害的名声不止传遍京城,连九州都差不多知道了,内里却柔软得凡是个认识的人就护着,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生怕大伙儿吃了亏。
和孙将军虽不曾谋面,可她会因为孙将军的期望而心甘情愿的被先皇算计,拿出大笔银子去做那肉脯脆面,她从来不曾掩饰对守护一方的孙将军的敬佩,若是可以,他一点也不想告知她此事。
但此事明天必将满朝皆知,又如何能瞒住她。
握住她的手,顾晏惜一字一句的道,孙将军被算计,阵亡了。
花芷懵了一瞬,朝丽族?对。
守将阵亡,守隘关如何了?死守。
花芷几乎是本能的又问,谁接替?顾晏惜轻轻摇头,还来不及培养。
花芷以茶当酒,一口将之饮尽,从副将中提拔不行?守隘关的守将从来都是由老将看好人,禀明朝廷后亲自带在身边培养,待他们能凭自己的本事收服军中将领后再将帅印交付,如此一代传一代,副将镇不住。
如此传承,朝中谁人可接得住?是啊,无人能接替,顾晏惜苦笑着低下头去,无人啊!花芷突的念头一闪,她猛的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眼前就是一黑,晃了一晃才站定了,她轻缓但坚定的推开晏惜来扶她的手,哑声问,你欲往,是不是?阿芷…是不是?顾晏惜喉头一紧,心头发涩,但他无法欺瞒,只能点头,是,我欲往。
花芷背过身去,闭着眼睛,声音似是从齿缝中逼出,回你的世子府去。
阿芷…回去!顾晏惜没料到阿芷会在他还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打算,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阿芷这是…第一次对他发怒,他试图解释,阿芷,我…你走,还是我走?候在门外的迎春已经进来,她扶住小姐,用请求的眼神看向世子。
顾晏惜点点头,你别生气,我走。
瞧着阿芷写满拒绝和怒气的背影,顾晏惜一步步退出屋外,听着阿芷使人关门,将他彻底拒之门外。
第六百二十五章花芷的请求在台阶那席地而坐,顾晏惜靠着柱子看着天空,他何尝想去,却不得不去。
守隘关后边就是一马平川的兖州,一旦有失,半个月就够朝丽族的铁蹄直指京师,他如何敢将守隘关交于不曾经历过战事的武将之手,一个不好,内里就得先乱了。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定国公知道,所以才会说那番说了等于没说的话,他姓顾,他是世子,他还是七宿司首领,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这些年的功劳亦或是他手头上的功夫都镇得住边关将士,便是他不主动提出前去,最后所有人都会发现他比谁都适合。
他明白阿芷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怒火,没有人,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意中人前往战场,那是一个要命的地方,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活着回来,没有人,他也不敢这般向阿芷保证。
一为国,一为家,他想选家,却只能选国。
他不能让大庆的百姓丧生在铁蹄之下,不能让阿芷做那亡国奴,他得给所有人去挣那一线生机,实在不行,他再和阿芷携手共赴黄泉就是。
一如阿芷了解他,他也了解阿芷,如果大庆亡了,阿芷不会屈辱的活着,朝丽人也绝不会放过阿芷。
这是个死局,他需得破了这个死局。
屋内,花芷闭着眼睛静静的缓了片刻才重又睁开。
迎春立刻将手中的茶盏奉上。
低头旋着杯盖抹着茶水,花芷问,能动用的银钱有多少?断帐至上月,有银钱十七万余两。
花芷并不意外有这个数,虽然手中没有新添什么趁手的买卖,可那几桩都做开了,已成京城一景人山人海的小吃巷不说,食斋和海味也都日进斗金,最早的那桩罐头买卖如今亦被白铭夏越做越大,每个月赚到的钱除了分出去的部分,入手的绝不在少数,这还是因为她已拿出一部分去购粮。
迎春抬头看了小姐一眼,继续道:因您之前有吩咐,银钱大部分都换成了金条和官银封存,随时可用。
让管事派人出去大量买入猪肉。
花芷放下茶盏起身,我去向太子借用他的太子府,那里应该还留了不少人,之前备下的东西也能用,你亲自带人去负责此事,太子府的人需得向管事讨了花名册一一核对过方可用,以防万一。
迎春应喏,只听第一句她就知道小姐想做什么了,明明之前还那般生气…门打开,顾晏惜弹跳而起,几乎是讨好的看向花芷。
花芷和他错身而过,你回吧,不用跟着我。
顾晏惜哪可能不跟,他只是不敢跟得太近,离着三步问,你去何处?进宫。
顾晏惜忙上前拦住她,阿芷,此事你…太傅不得参政,我自会遵从先皇遗命。
看着好似和平时并无不同却分明不一样的阿芷,顾晏惜情急之下箭步上前将全身僵硬的人搂进怀里,阿芷,对不起。
花芷也不挣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抱了个满怀,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夫君满腔报负,她满腔无奈却无法阻止,只恨不能用裤腰带将人绑在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而这份无奈,这份愤怒,这无边无际的担忧她都只能默默消化。
可她不是王宝钏!将人推开,花芷低头理了理衣袖,回吧,这两天别出现在我视线内。
越过他,花芷大步离开,顾晏惜往前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脚步,阿芷正在气头上,他不想再给她添堵。
虽有无须通传的特权,花芷还是依着规矩先递了牌子等待召见。
太子亲自迎到殿外,不等人拜下去就将人扶住了,笑着问,太傅怎的来了?微臣有事相求。
太子愣了愣,明了的点头,伸手相请。
来福将其他人挥退,自己亲自侍候在侧。
微臣欲借用殿下的太子府一用。
太子也不问太傅想用来做什么,直接就应了,回头我就交待下去,令太子府所有人听太傅调遣。
谢殿下,微臣想求的是另一事。
太傅请说。
花芷抬起头来,眼神清凌凌的让太子跟着屏息静气,然后他就看着太傅朝着他跪了下去,他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太傅…殿下。
花芷的声音比平时大,也比平时重,让太子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
花芷叉手行礼,这是朝臣的礼节,微臣,想求殿下开恩,许微臣回花家藏书楼一趟。
是了,花家还贴着封条,便是太傅有大功在身眼下也仍没能惠及花家,太子一抿唇就想着至少先将花家的老宅还回去,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得太傅又道:微臣的意思是,不让任何人知晓,微臣晚上悄悄去一趟。
无须如此,本宫可以…还不到时候,殿下冲动了。
花芷大不敬的打断太子的话,把话说得更明,花家的藏书楼有花家祖上诸多先辈留下的手书,微臣曾翻阅过几本,不过那时对他人生平并不感兴趣,看得也就不上心,微臣想找出先祖花静岩的手书看看他可有留下什么惠后人的话。
太傅这是知晓朝丽族侵边之事了,太子上前亲自将人扶起来,您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为的不都是我大庆的江山吗?不,我只是…想给顾晏惜添点资本,花芷在心里道,她真的没有远大志向,她不图青史留名,不是女权主义者也并不打算去为女性争取什么,她只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亲人朋友也都好好儿的活着,明明这么简单朴素的愿意,怎么就那么难呢?我和您一道去。
花芷脑子里多转了转,也好,叫上柏林一起。
此时天已近黑,花芷欲告退,太子道:柏林应是快回了,太傅在这里用膳便是,来福,你派个人去和祖母禀明此事。
是。
太后在宫中几十年,立时就想到了许多太子没想到的地方,她长长叹了口气,朝来人挥了挥手,在那等大事面前,那些个避讳算得了什么。
PS:不要讨厌晏惜,他有很多被身份束缚的无奈,可他也在尽全力保护阿芷。
第六百二十六章藏书楼花芷在宫中也是食的药膳,是芍药亲自替她做了送来的。
如今两人虽在宫中总能见到,却没了往日那般自在相处的环境和时间,芍药不是很开心,但她知轻重,从来不说,只是每每见着时粘得厉害。
不过这会她开心得很,祖母让我随你一道去。
花芷听着这称呼扬了扬眉,芍药向来是称呼太后的,没想着如今倒改了称呼。
芍药贴到她耳朵悄声道:祖母让我改口的,说顾家也没几个人了,晏哥让我答应。
花芷轻拍她手臂一下,哪有在太子面前这般说话的,她正欲替芍药陪罪,太子已经先笑开了,不论什么时候芍药姐姐都是这般真性情,真好。
芍药大咧咧的摆摆手,那也没有,以前我敢揍你,现在不敢啦。
花芷气笑不得,这话说得,就是揍皇子也是了不得的好吗?不过…想当初她也是打过太子手心的。
看着太子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花芷到底是没有去约束芍药,一个人会怀念过往说明他念旧情,总比一朝得势就想和过往一刀两断那样的来得好。
歇了会饭气,外边天也黑了,花芷提议道:现在就去吧,怕是需得在那里耗些时间。
太子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暴露身份的明黄,起身道:我去换身衣裳。
此时本就在静心殿,几个就在外殿候着,柏林蹭过来低声问,长姐,我能不能和太子说一下,偷偷带几本书出来啊。
外边没有的?花柏林点头,是孤本。
花芷也不拦着他,只是提醒道:注意着度。
是,我知道。
放下茶盏,花芷给弟弟理了理衣衫,辛苦了。
花芷连连摇头,他的辛苦又怎及得上长姐万一,前几日他偷偷向芍药姐姐打听过长姐的身体情况,芍药姐姐说长姐其实只要放下所有事情将养上一两年身体就能养好了,在祖父父亲他们回来之前他想多帮着分担一些,这样长姐也能少操劳一些,不求现在就养好,至少不要再坏了。
不一会,太子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袍出来,衣裳看着已是半新不旧,花芷认得,这是他在花家时常穿的,这一年他个子窜得快,常是衣裳还没穿上几回就短了,后来她便让人新做了几件,并且在长度上留了余地,如今他穿着倒是正好。
走吧。
太子神情是近些日子来难得的轻松,仿佛换了身衣裳就一切都不同了一般。
花芷笑了笑,心里也忍不住生出期望来,如果小六能一直不变…就好了。
花林巷,这条曾经人来车往的巷子因为花家的出事而沉寂许多,巷子依旧干净,杂草不见,各处青苔不生,便是花家大门外也是如此,如非门上显眼的封条,半点看不出这是一户被查封的人家。
花芷抿了抿唇,转过身去朝着林家裣身一礼,这些落在细微处的心意,她也是今儿才得见,真是有心了。
花柏林跟着长身一礼。
他们没动大门上的封条,花芷领着几人去了角门,太子上前撕下封条令来福小心收起来,一会离开后还是需得贴上的。
近两年无人居住,花家年年修葺维护的宅子破败得清晰可见。
到处可见的蛛网,随手一抹的厚厚灰尘,断裂倒挂着的木板,倾倒的石景,东倒西歪的盆载…花芷看着往日的家一时竟有一种不知如何落脚的感觉。
花柏林死死忍着才没有上前去扶那倒下的盆景,别开视线道,长姐,我们从园子那边直接插过去吧。
便是从那边过去又能避开不成?两年不曾打理过的园子,破败程度恐怕只会比这里更甚,这里至少眼睛能见到的地方要小多了。
不绕了,就走这,殿下小心脚下。
几人穿堂而过,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了好一会才看到了花家有名的两座楼——藏书楼和清谈楼。
两栋楼相隔不过百步,有一条专用的游廊相连。
花芷突的笑了,每每清谈会时藏书楼的门是大开的,若谁也说不服谁,他们便会从这条游廊跑到对面藏书楼去找到那些典籍去证明自己的观点,祖父说当时建这两座楼的祖上言人淋着没关系,书可淋不得。
太子对清谈楼向往已久,此时满眼都是期盼,我可以去清谈楼看看吗?清谈楼不拒绝读书人,柏林,你陪着殿下进去。
是。
看着两人的背影没入门内,花芷去了对面的藏书楼,就算太子不提她也会让他去看一看,她欲用这两座楼让他知晓花家的忠,让他看清花家的毫无野心,在他还看得到还听得到的时候,她想要在他心里种下这颗种子,随着年岁过去,这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到他年老时仍从心里认定花家绝不会造他顾家的反,抄家流放这样的事,一次就已是多余。
推开藏书楼的门,灰尘挥舞,芍药欲拉开她,花芷挣开手,透过扬扬洒洒的灰尘看着书册满地的场景心里难受极了,在花家十六年,她有许多时间是在这里打发的,满室墨香中,便是在这里放空一下自己都是舒服的,可如今墨香已被灰尘覆盖,曾经被折了个角都要挨骂挨罚的典籍满地都是,花芷想,她得在祖父他们回来之前将藏书楼整理好才行,祖父若看到这样的场景…得多难过啊。
进了门,花芷看着被清理出来的那条道和边上垒着的书微微皱眉,有人来过。
芍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认同的点头,是有人来过。
两人都没有去说这个人是谁,能大大方方来此还帮着整理了书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总归也脱离不了姓顾。
蹲下身去,花芷将书一本本捡起来垒到边上,芍药则站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帮着递书,不一会太子和柏林从清谈楼过来见到此般情景二话不说也过来帮忙。
花芷站起身来看着那几个倾斜的书架和下边铺了一地的书,拍了拍手道:走吧,我们要找的在二楼。
第六百二十七章为何不恨?二楼空了一半。
抄家时带书走是祖母的决定,为了后代子孙计,她带走的多是史书典籍,花家祖上留下的手记却是不曾带上几本。
而花芷此行的目的正是花静岩的手记。
对这藏书楼放书的习惯她熟悉得很,无须寻找就直接抽出几册,翻了翻递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关于朝丽族的记载。
花静岩出生于一个即便在朝丽国那般重压下仍偷偷保存下来的书香家族,他天资聪颖,最后义无反顾的弃笔从戎,顾宁佩能战无不胜,能问鼎天下,花静岩居功至伟。
世人皆知花静岩是聪明人,花芷却觉得他性子里其实有几分惫懒,每天看看书喝喝茶,要是能有三五好友诗吟作对风花雪月就是他最想过的日子,此一点从他留下的手记就看得出来。
共二十八本手记,足有二十三本是诗文散集,剩下的有杂记,有游记,只有一本勉强和那些过往曾经挂了勾,大概写这本手记时他极是闲散,字迹都有些潦草,将曾经最大的敌人优劣势一一点评一番,又将他亲历的几场战事拿出来说了说,不但将曾经的退敌之计说了,另外还写了一二三可破敌之计,还有一些随手一笔的旁枝末叶,如今看来说不定都是能起到作用的。
太子脸上带了笑意,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花芷习惯性的抚平每一处不小心压出的折角将其他手记重又放了回去,这小动作让太子心里有些难受,太傅如此爱书之人,在进入藏书楼的时候看着那满地的书得有多难过。
环眼扫了一圈,花芷拿起剩下的那一本,回吧。
花林巷,一道身影在那等了许久,见到几人出来便从马车阴影处走了出来。
芍药跑了过去,晏哥。
花芷神情淡淡的看着来福将封条重又贴了上去才回头,对上那人递来的目光也不躲闪,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了去,时辰不早,殿下该回了。
太子本是想先将太傅送回花家再回宫,不过既然世子来了就无需他操心了,太傅放心,有暗卫跟着我安全无虞。
花芷点点头,示意芍药跟着一道回去,她不信任暗卫,只信任自己人。
芍药虽然想粘着花花也知此时任性不得,挨着花花蹭了蹭才跟着离开。
花柏林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摸了摸鼻子低头当起了木头桩子,就是为着长姐的名声着想他也是避不得的。
顾晏惜走过来,不由分说的将手里的披风披到了花芷身上,看刚好合适的长度便知是有备而来。
京中也不是全然安全,我不放心。
花芷紧了紧手中册子,心中仍余怒未消,却又见不得他在自己面前这般小心翼翼。
沉默着上了马车,花芷撩起帘子看着外边的人,上来。
顾晏惜眼睛一亮,三两步上了去,花柏林坐到车架上,向朝他行礼的车夫陈情笑了笑。
万物俱静的夜晚将车轱辘滚过的声音衬托得格外大,花芷便是到现在仍是不喜这忠实反应外边路况的马车,所以她的马车素来是垫了一层又一层的,而眼下她坐的不是花家的马车,坐着却也觉得绵软,便知是那人心细,在这等事上也不愿委屈了她。
靠着车厢内壁,花芷将手里的册子递过去,只找到这么点东西。
顾晏惜心喜又心酸,满腔爱意和无奈混在一起,欲表达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觉得说什么都份量太轻。
你别和太后生分,若换成我恐怕会比她做得更过。
顾晏惜垂头看着那本看不清字迹的册子,眼神晦涩莫名,他想说自己并没有和祖母生分,可事实上他每天除了例行去请安,没再和祖母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每个人都不得已,可阿芷又何辜。
从来都是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如今才只是开始。
为何不恨?你又怎知我没恨?花芷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我还要恨得天下皆知不成?顾晏惜轻轻摇头,你那不叫恨,人家的怨都比你的恨更有力度。
用对了地方的力度才叫力度,不然只能称之为白费力气,我可有白费力气?抄家流放一场,花家依旧是天下学子信赖的花家,无论男女老少声誉皆未受半点折损,我以一介女人之身被封太傅,太子是我的学生,太后对我有愧,至于你,就差没把命给我了,我的每一分力气都给我带来丰厚的回报。
可也耗尽了你所有的力气,顾晏惜将人扶过来靠在自己肩头,可当车轱辘碾过一个石子,仍是让她颠簸了一下,就好像他从来都想替她遮风挡雨,想让她免受颠簸之苦,最后却仍只让她陷得更深,受苦更多。
这些皆因他而来,他连心疼都显得居心不良。
低头看着闭上眼睛假寐的阿芷,顾晏惜将满腔苦涩和着未尽的话一起咽下。
马车停下,花芷下了马车,拢着肩上的披风道:你将那手记抄录一份,原册需得送回。
我知道了。
花芷头也不回的进了门,背挺得笔直,怎么看怎么倔强。
花柏林礼数周全的行了礼,低声打趣道:长姐今次怕是不打算邀世子进门了,请回吧。
顾晏惜弹了他额心一下,进宫几天倒是把那些假模假样给学会了。
花柏林嘿嘿直笑,却没打算要改回称呼,有些东西是该注意了,现在盯着花家的人太多。
顾晏惜显然是也想到了这茬,也就不再坚持,进屋吧,明早还得入宫,照看好你长姐。
花柏林看着他手里那本从藏书楼带出来的手记犹豫着问,你真要去接替孙将军吗?顾晏惜并不意外他猜出来了,柏林向来是聪慧的,你能找出别的人选吗?花柏林在宫中陪着太子将武将研究了个遍,自是知晓如今武将是什么个情况,正因为知晓心才会那么沉,大庆,如今竟是连一个信得过的武将都找不出来。
行了,这些事暂时还无需你来操心,进去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托付花柏林进门发现长姐等在那,以为是要问世子的事,立刻道:世子还没走。
孙夫人可还好?花柏林笑容淡了去,听到消息的时候摔了杯子,之后便不曾有过失态,还让我好生劝着太子。
花芷并不觉得意外,孙夫人一个人在京城撑着孙家,如果不是足够坚强熬不到现在,可也就是强撑着罢了,内里,怕是早都痛得麻木了。
迎春,明日一早去和四婶说一声,请她去孙家帮把手,不论有没有事让她沾手,人得在那。
是。
花柏林不解,此举是要表明我花家的立场?可孙将军以身殉国,不是有功吗?明儿你就知道了。
花柏林确实第二日就知道了。
大朝会,孙将军身亡的消息如平地一声雷将众臣炸了个人仰马翻,待知晓因何身故后就如太子所预料的那般,有人迫不及待出来给孙将军定罪了,当然,因着孙将军是太子外祖之故,这罪定得极为委婉。
可太子仍觉得怒火暴涨,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朝臣,听着这意思,孙将军非但无功,还有罪?朝臣都是极有眼色之人,满殿俱静。
那就请哪位爱卿来给本宫数一数他的罪吧。
无人敢接这个话。
太子冷笑,镇守边关二十载是错?远离妻儿是错?还是在粮晌不能及时到位用自己的银子补贴是错?既然都是错,不如就将那守隘关拱手相让如何?众臣齐齐跪了下去,微臣不敢。
本宫瞧着你们敢得很。
不过短短数日,太子脸上的稚气便消失怠尽,此时在这高堂之上的太子已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气势,伏在地上的朱博文恍然发觉,在他们都还在想着如何和年少的太子君臣相宜时,太子已悄悄度过了最易被朝臣拿捏的阶段,如今,他已经在朝堂上坐稳了。
大庆若能安然度过这一劫,说不得能迎来一个盛世明君。
一片沉默中,定国公开了口,太子息怒,眼下最重要的乃是定下接替主将,以免守隘关有失。
太子轻哼一声重又坐下,不冷不热的道:太师所言有理,不知诸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武将面面相觑,觉得自己有可能的额头已见汗渍。
而文臣的眼神则悄悄从一人身上滑至另一人,掂量着看要把谁推出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臣愿往。
略有几分低沉的声音突的响起,众人惊讶的抬头看去,这是…太子怔怔的看着出列的世子,他不是没想过的,在发现无一武将能接替时他想到过世子,也想过会有人将他推出来,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在还谁都没有开口的时候自己站出来。
他是摄政王,是世子,是七宿司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完全可以不用把自己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可他就是站出来了,不需要人推,甚至很多人暂时都没有想到他。
定国公心情很是复杂,从心底里他也不愿意让皇室难得的一个能干人处到那个位置上去,可…无人可用啊!偌大的宫殿中好一会没有人说话,便是连呼吸声好像都轻了。
摄政王你…太子轻咳一声,你可考虑清楚了?顾晏惜嘴角一扯说着让一众武将面上无光的话,除了自己,微臣想不出还有谁能接替孙将军之位。
满朝武将皆是又尴尬又觉得松了口气,纷纷盼着太子赶紧应下,太子也确实只能点头,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不同意之理。
御书房内,太子看着从来都从神情上看不出情绪的世子想笑却只是扯动了嘴角,我其实松了口气,换了其他人去我担心得立刻选定下一个接替人选。
请太子尽快调兵前往支援,臣两天后出发。
世子哥哥放心,我在朝中定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这话顾晏惜是信的,他敢接下这个烂摊子也是自信他的大后方不会有问题,看着始终不曾收起来的舆图,他道:先皇让臣和定国公辅政打的也是一内一外的主意,定国公的忠心毋庸置疑,可太子也需得记着野心有时都是他人助长起来的,太子不可犯此大忌。
我明白,太傅已经提醒过我。
顾晏惜听到这名称不动声息的回味了下,继续道:先皇虽说太傅不能参政,可太傅本就有教导之责,有些事也就谈不上参政了。
我懂,世子哥哥不用担心,我定会护好了太傅。
谁护谁还真是说不好,熟知阿芷性情的顾晏惜没有说穿,点点头又道:若京城发生变故,太子需得多听太傅之言,若到时其他人反对,也请太子多想想太傅的为人,从她出头至今,虽受得一身的伤,可细想她的事便可发现她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算无遗策,每一局都不曾成为输的那一方,如今她担负的压力更大,压在她身上的事更多,她更不会轻举妄动,但一旦有动作,必是她察觉到什么了,你多信一信她。
太子认真听着,极为郑重的应下,他知道,这是世子哥哥对他的托付。
另有一事。
世子哥哥请说。
凌王府可能有异。
太子瞪大了眼,凌王府?此事仍在查,太傅会盯着,若到时真的确定了祖母那里还需得请太子出面,且此事需得与阿芷无关。
太子知晓其中利害,立刻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顾晏惜长身而立郑重行下大礼,无论何时都请太子多照看太傅两分,她的身体再经不起事了。
太子上前将人扶起来,我应承你,必会尽全力护着太傅。
臣谢过太子。
太子哥哥莫要折煞我,你救江山于水火,我若此事都推脱那才不是人。
太子苦笑,此事太傅可知晓?她猜到了。
是啊,太傅那般聪慧之人岂会猜不到,所以她才会在昨天那个时候进宫来求恳去一趟花家老宅的藏书楼,太子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傅了。
PS:抱歉,修文到现在,好在没食言。
第六百二十九章等我回来孙将军阵亡和着摄政王亲征的消息一起传开,京城如同水入油锅一般热闹起来,再加上学子还在等着揭榜未曾离京,敢言敢想的他们更是往这油里添了把火,热闹得仿佛只要再有点火星子就能烧起一把通天大火来。
可这热闹止步于孙将军府。
孙老夫人着一身素衣坐于大堂之上,有条不紊的吩咐着那些出出进进的大小管事。
她脸上看不到悲意,平静得过份。
吴氏从外进来,看到此景鼻子便有些发酸,低头按了按眼角上前道:老夫人,东西我都清点好了,一样不少。
劳烦你了。
孙夫人冲她点点头,旁支各房也带了几个媳妇来,人手当是够用了,你已在这里忙活半日,大姑娘的心意老身收下了,回吧。
您可别赶我,大姑娘是当家人,她要我办的事我可不敢不办好。
吴氏瞧着屋里此时也没有他人在,从婆子手里接了茶递到老夫人手里轻声道:您需得缓着些,便是哭一哭也好,别憋着,伤身。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早在他驻守守隘关那日起老身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能让他活至天命之年已是老天厚爱。
孙夫人低头抚着手上的玉镯子笑了笑,从这个笑容仍可窥见年轻时必是极盛的容貌,只是命运却不曾善待她,先让她送走了女儿,如今又要送走自己的丈夫。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都收拾了情绪看向门口。
老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孙老夫人眼中终是有了波澜,她忙撑着扶手站起来迎出去,刚走至门口,就见太子和世子一起大步走了过来,两人一人着黑一人着白,都是极为有心。
不等孙夫人下拜,太子已经双手扶了过来,外祖母您请节哀。
孙老夫人紧紧抓着太子的手,嘴唇抖索着,缓了缓才说出话来,殿下有心了。
外祖母这话羞煞我了。
顾晏惜此时才上前来,孙夫人请节哀。
看到他,孙夫人的眼神猛的亮了起来,据闻摄政王将亲征。
是,两日后即将去往守隘关。
孙夫人当即朝着他拜了下去,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请大人应允。
顾晏惜忙避开不受这礼,您只管说便是,无需行此大礼,本王承受不起。
孙夫人抬起头来,眼神灼灼,请您,将老身的夫君带回来。
顾晏惜只觉得喉头一哽,声音发涩,孙将军为国捐躯,带他回来是本王应有之责。
老身…谢过。
孙夫人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她别无所求,只盼着那人能长眠在这生养之地,待她百年后能同葬一穴。
太子红了眼眶,侧过身去哑声道:我去给外祖上柱香。
便是尸骨未回,孙家也是立了灵堂的,以孙将军的衣冠为供,般若大师领着大拙寺一众高僧诵着往生经,烟香袅袅中更添悲意。
如今满京城,只有这一隅与热闹无关。
顾晏惜要忙出征之事,吊唁过后便告辞离开,太子却是留下了,他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孙将军就是大庆的功臣!孙将军无过可论!此举压下诸多声浪,便是还有说道的也都识趣的压低了声音。
出征的前一晚,顾晏惜将花静岩的手书送了回来,花芷接过来抚了抚,声音显得有些轻,我让人做了些肉脯,随后会让人给你送去,不和粮草一起走,速度太慢,后边我会继续让人做。
好。
后续的粮草我会看好,不让人短缺了你的,若有什么需要你给我写信。
好。
宫中…阿芷。
顾晏惜打断她的话,走近了蹲到她跟前从下而上的对上她的视线,他愣住了,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要怎么说,他从没有见过阿芷这般茫然的仿佛神魂都失了的眼神。
别怕。
脱口而出的话让顾晏惜自己都愣了愣,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心疼得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重复道:别怕,阿芷,别怕。
软软的伏在人肩头,花芷有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她是在害怕吗?好像也是,怎么能不怕呢,这是一个战争需得用人命去填的年代,而她不知道这人命里会不会包括晏惜这一条。
她怕他回不来。
她怕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怕这个世道分崩离析,怕成无根浮萍,怕护不住家中老幼,也怕如今的满目繁华会变成地狱场。
她怕的事情有这么多,可最怕的仍是他回不来。
他回不来,后边这一切才会变成现实,他若回不来,后边不知是长是短的人生路她就得一个人走。
怎么会不怕呢?她又不是无心无感的泥人,泥人还怕碎呢。
两人抱了一晚上,也不知是谁依偎着谁,谁又从谁的身上汲取暖意。
直到天明。
亲了亲闭着眼睛装睡的阿芷,顾晏惜将人送到床上盖好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花芷毫无动静,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顾晏惜低头,这次,亲吻落在了唇上,静静相贴片刻,最后再深深的看了这张面孔一眼,他转身大步离开。
花芷没有动,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听着门开,门关,脚步声渐远,她把自己蜷进被子里,被子轻轻耸动,却仍是无声。
好一阵过后,她猛的又掀了被子坐起来,走到门边伸手欲开门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她又折回去,跑到柜子边拉开柜门,拿起一件就要往身上穿,这时门开了,她回头,是迎春。
迎春看着满脸是泪的小姐惊得把手上的盆都给扔了,三两步跑过去扶着人出声就已是哽咽,小姐,您…换衣服,迎春,给我换衣服。
花芷摸了摸头发,还有头发,快点。
好好,婢子这就弄,您别急。
听到动静的其他丫鬟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迎春将小姐挡住,吩咐道:我手滑摔了盆,重新去打水过来,去个人通知管家,小姐马上要出门,让他准备好马车。
花芷哑声纠正,不要马车,要马。
是,婢子立刻去传话。
第六百三十章惊世骇俗的告别迎春麻利的给小姐换好适合骑马的衣裳,又拉着人坐下以最快的速度将头发挽好,脸上的痕迹擦净,让小姐看起来一如平常。
她知道小姐的失态是因何而来,摄政王…今日出征。
拂冬进来了,平日里总是大盘小盘端着的人今日手里却拿着一个包裹和一张还散发着热气的饼,您先垫垫肚子,药膳等您回来再吃,这个包裹里是些吃的,婢子做得重口了些,好下饭,您带去给摄政王大人。
花芷眼眶又有点发红,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饼来咬了一大口边快步往外走去,她得快一点。
花家所有人第一次见着她们天塌了时都面不改色的大姑娘跑得裙摆飞扬,甚至不顾礼仪的边走边吃着东西,从后院跑至前院,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从徐管家手里接了缰绳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主街道非战马不能跑,她便从巷子里绕,不管多少人侧目,多少人目瞪口呆,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不想今日什么都不说,以后再没机会说,她不想分别时还怄着气让晏惜挂心,她不想以后想起此事就后悔。
她不要留下遗憾。
东城门外旌旗猎猎,从京营抽调的三万精兵排着整齐的方阵肃立,顾晏惜盔甲着身,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躯更显昂扬。
一方案台之后,年少的太子亲自执壶倒满酒盏,一杯递给对面新任的威武大将军,一杯自高高举起,敬天,敬地,敬我大庆江山。
顾晏惜跟着敬过天,敬过地,将酒洒于案台之下。
二杯满。
太子高举,再次洒于地,敬孙将军。
三杯满。
这一杯,敬顶天立地的摄政王。
顾晏惜单膝跪地行武将礼,臣,必倾尽全力护我大庆江山。
语毕,双手执杯一饮而尽。
太子弯腰将人扶起,本宫等将军凯旋。
臣定不让太子失望。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高他许多的男人,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得见,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世子哥哥定要归来。
此话不该出自即将登基的太子之口,话中的意思就像是给出征的大将军留了后路一般,可他就是说了,且说得诚心之极,太傅教过他,人可以有骨气的死,可活着才有诸多可能,若实在事不可为,他希望世子哥哥能保住性命,之后再谋将来。
顾晏惜也觉意外,可更多的是窝心,他把本欲说出口的慎言两字吞回肚子里,冷硬的语气中添了些许温软,臣盼着殿下成为盛世明君。
我会。
太子抬起下巴,自信而张扬,我一定会!顾晏惜似是笑了一笑,朝着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抱拳一礼,众臣皆是郑重回礼,他们敬佩摄政王,至少这一刻是。
同样盔甲着身的陈情牵马上前,将缰绳递到主子手上,顾晏惜接过来正欲翻身上马,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顾晏惜!他身体都僵了一僵,立刻回身看去,站在城门之下的不是阿芷是谁!花芷头发已不如平日齐整,主街不能跑马,最后那段路没有小巷可钻,她怕赶不上,便弃了马跑过来。
她知道自己的狼狈,却无心去管,满心只剩赶上了的庆幸,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人,自顾朝着晏惜跑去。
顾晏惜又惊又喜的迎上去,看着额头见汗的人心里酸软得如同泡进了温泉里,下意识的去拿袖子去擦,抬手却发现衣袖已是软甲,只好用手指刮去她额头上的汗。
怎的来了。
有些话不说我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花芷抬头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你说心悦于我。
是,我心悦你。
可有娶我之心?待我平安归来,必将十抬大轿娶你进门。
花芷笑了,那你听好了,这辈子我只会嫁一个男人,他叫顾晏惜,他活着我嫁他,他死了我嫁他,他残了我嫁,他废了我嫁,他哪怕只剩一块烂肉一把骨头我也嫁!古有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我亦可盔甲着身替夫报仇,我那稀疏平常的三脚猫本事你知道的,真上了战场也就是一个死字…阿芷!不想我落这么个结局就给我活着回来!花芷依旧在笑,眼里有光,我等你回来,用十抬大轿娶我进门。
顾晏惜震撼得不知所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能循着本能将人抱紧,还记挂着盔甲太硬不敢太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只恨不得脱了这一身碍事的东西抱着这个人去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不用管它江山社稷,不用管它家国责任,什么都不管,只要怀里这个人。
他只想要这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拥抱的两人坦坦荡荡,反倒是旁观了一场大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心情的一众大人们移开视线,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也有人戏谑的看向朱尚书,这办着惊世骇俗大事的可是朱尚书的外孙女。
朱博文眼睛半阖,只当不知,这外孙女反正他是没打算管的,她今日就是着穿着嫁衣跑来要在这里拜天地他也愿意去帮着搭台子。
好在那两人从来也不是寻常人。
花芷从怀里退出来,将扔在地上的包裹捡起来递给他,拂冬做给你路上吃的,启程吧,早去早回。
顾晏惜却舍不得放手,丢了所有冷静的阿芷,说出那般惊天动地情话的阿芷,连女子礼教都抛下了的阿芷,为的都是他,他怎么舍得离开。
阿芷…我只想听你心悦我这句话,其他的都不要听。
我心悦你。
顾晏惜没有丝毫犹豫,握住她的手贴到胸口,一句又一句,我心悦你,只心悦你,这里装的全是你。
花芷下巴微抬,算你有眼光。
天底下谁的眼光都没有我好。
花芷捂了捂眼睛,低头道:走吧。
顾晏惜看着地上那一个一个的水印,心跟着一下一下的抖动,他想说别哭,可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再次抱住她,亲着她的耳朵向她承诺,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等着我。
…第六百三十一章疑惑翻身上马,顾晏惜用尽所有的自制力再不曾回头,他不敢回头,怕自己再多看阿芷一眼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阿芷只能嫁给他,嫁给活的他!飘扬的旗帜渐渐消失在视线,花芷的心也随着那渐行渐远的人一点点变得冷硬,她的家人在边关,她的男人上了前线,她再没有软弱的理由。
太子走过来,来福,送太傅回去。
臣身边有人跟着。
花芷看了身后一眼,汪容露出身形。
太子也就不再坚持,看着眼中仿佛燃着一团火的太傅,再想到她刚才那一番惊天动地的话,他有些惊讶,还有些…羡慕,羡慕世子哥哥,太傅这样的女子,世间恐怕再难寻。
送走太子,花芷朝着准备回朝的众臣叉手一礼,众臣皆是一愣,她行的,乃是朝臣之礼,礼并无错处,只是一个女子如此动作让他们有点别扭。
花芷却不管这么多,行礼过后便率先离开,她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耽搁在这里。
从原路回家,将药膳一口不剩的吃光,她将汪容唤了来,陈情随主子出征,临行之前将一应事情都交付给了汪容,由汪容顶替他的管事之职。
我记得接手黑火药的是吴兴。
是。
如今研究到了怎样的地步?汪容没有丝毫犹豫张口就来,威力和距离都已可控。
防水呢?此一点正是吴兴眼下正在想办法解决的。
花芷轻抚杯盏边沿,吴兴是一个人还是…主子安排了四人协助他。
晏惜走前可有安排此事?主子不曾谈及。
花芷点点头,给吴兴去个信,让他留下三人在阴山关,带着另一人尽快前往守隘关…不,让他派个人回来,将黑火药之事向太子详细禀明,所有方子都得交到太子手里,守隘关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是,属下立刻给他去信。
去炎国购粮一事如今如何了?汪容有几分讶异,已回来三批粮食,您竟是不知?花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从何处去得知,从金阳回来便没有一刻停歇,一事叠着一事,且一事比一事大,她都恨不得把自己劈做两半来用了。
凌王夫人那里情况如何?她自到家后便闭门不出。
太被动了,花芷站起来来回踱步,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听晏惜说过他手底下有个擅临摩笔迹之人。
汪容点头,有。
让他仿凌王的字迹给凌王夫人送信,幼子病危。
但凡她有一点在乎小儿子,此消息一到无论她在计划什么都必将受到影响,如果她表现的一点都不在乎…那她问题就大了。
是。
可这个计划并没能实行,刚交待下去不久扬州就有消息送回,凌王夫人带着年迈的父亲和病重的母亲入京来了。
花芷眉头紧皱,她始终认为凌王夫人有问题,可过去这么久她仍找不到问题在哪,只能吩咐下边的人看紧。
小姐,大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花芷收敛心神起身相迎,在门口裣身一礼,今日都忘了去向娘请安,女儿之过。
朱氏一把将人拉起来,忙你的就是,不用日日来请安,在你在外边撑着,娘安宁得很。
花芷听着声音就觉得不对,一抬头,眼睛果然是红的,显然不久前才哭过,想到今日早上之事心下也就明了,怕是听着闲言碎语了。
扶着娘坐下,花芷笑了笑,娘和四婶一道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是有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吴氏接过话头,余家和元家应是通了气,齐齐递话过来,问我们这边如今是何章程。
之前不是都商量妥当了吗?吴氏失笑,你是不是忘了花家眼看就要起复,他们这是在担心我们不认这门亲事。
已经定下的亲事岂有反口的道理,那坏的还不是花家女儿的名声,再者说两家我都着人了解过,都是好相与的人家,便是花家起复,对出嫁女也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吴氏捏着帕子掩去嘴角笑意,她就说那些人想多了,花家岂会是那等人家,大姑娘尤其不是,她想的始终都是妹妹们的幸福,便是对方的门第低了些,只要他们争气,有花家这一门贵亲要起来有何难。
既然说到这事。
花芷揉了揉额头,四婶你和她们商量一下看看愿不愿意将婚事缓下来,若能等花家起复再嫁女,妹妹们也能嫁得风光些。
他们怕是会以为这是我们的借口。
成亲有六礼,短短时间内走到第三礼才是例外,按世家惯例,便是明年再成亲也在情理当中,如今事情已明朗许多,我不能为了他们的担心就将妹妹仓促嫁出去,你也可应承她们,花家不会故意拖着时间。
我知道要如何和她们说了。
吴氏笑,放心,她们会应下的。
若还有什么大件没有置办好的也无需着急,等老宅子还回来什么都有了,首饰那些可多置办些,若有合适的田庄宅子也可买下。
吴氏自是没有不应的,看了大嫂一眼,她状似无意的道:我也是才知道大嫂眼睛那般利,之前去置办首饰时店家拿出一套红宝石首饰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没想到大嫂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以次充好的玩意。
朱氏显见是之前就被夸过了,当即嗔了吴氏一眼,道:怎么又说这事,我也没那么厉害,就是喜欢红宝石所以了解得多一些。
我也喜欢红宝石,却没看出来那是以次充好,这就是本事。
朱氏偷偷看了女儿一眼,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这点眼力劲可是被父亲都夸过的呢!花芷看着软包子一样的娘笑着打趣,以后有机会四婶您去翻翻我娘的首饰盒,里边一水的好东西,据说当初置办来做嫁妆的时候都是娘亲自跟着去掌眼的。
朱氏脸都红了,看着这样的母亲,花芷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稍微松了松,软下脊梁靠在靠背之上。
她有点累。
第六百三十二章世家子的变化两日后便是揭榜的日子,贡院前人潮攒动。
太子着一身便服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花芷和花柏林陪同在侧。
长姐,那是不是表哥?花芷点头,不止表哥来了,她还看到了许多熟脸,沈棋,姜焕然,柳如易,楚生…一水儿的世家子弟,这些人竟也参加了会试不成。
他们参加了今年的锁厅试。
太子也看到了那些人,脸上笑意渐浓,大庆虽说不是皇室和世家共掌天下,可和世家的关系也不是轻易能掰扯得清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他自是乐意见到世家子奋发上进。
花芷很有些意外,虽说比起寒窗苦读十数载的普通人来说仍是走了通天径,可愿意走这条道的世家子仍是极少,说到底,这仍是需要有点底气才敢进去的,并且要有丢人现眼的心理准备,而很多世家子两点都缺。
出榜了。
锣声响,两个差人抬着一张大红的纸出来贴到墙上,瞬时大家都往前挤去,没多会有小厮挤出来原地蹦跳几下,咧着嘴跑远,不用问,这必是主子高中了的,其他紧张的,失望的,装作不在意高谈阔论的,无一不足。
三人看着这一方小世界的人间百态,皆是安静的不发一言。
当第二张第三张贴出来后剩下的人才真正紧张起来。
大庆每届会试取八十人,每张喜报上二十个人名,如今只剩最后一张喜报。
当最后一声锣声响,说话的人都少了,有的人甚至脑子里空白一片,这张喜报决定了他们多年的努力是不是得到了回报。
我中了!元兄,你也中了!看这里,就在我名字下边!一声高昂的声音打破这几近于小心翼翼的氛围,花芷听着耳熟,花柏林已经高兴的喊了出来,长姐,是余大哥。
余夏生?他果然中了,那元兄莫不是和二妹定下婚事的那位?花芷心情有些莫名,这两人还没成亲戚倒是先亲近上了。
不过她仍是高兴的,有了这个出身他们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小妹年纪还小,以后等她定人家必是花家鼎盛之时,夫家不可能差,若姐妹之间差得太远,以后必然是要心里不平衡的。
哈哈哈,小爷我中了!姜焕然几近癫狂的从人堆里跑出来,那模样恨不得仰天长啸两声。
紧跟着连着数声中了,看着那些眉飞色舞的人,花芷忍不住轻笑出声,若非座师是太师,我都要以为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她认识的人看着竟是全中了,表哥也就罢了,素来也算用功,可姜焕然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这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太师是放水了。
花芷惊讶的看过去,太师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这些年世家过于固化,虽则长幼有序,却也没有没本事的占着位置,有本事的被打压不能出头的道理,这般下去一代不如一代,于谁都没有好处。
您和太师谈过此事?太师竟也同意?我知晓这些人报了锁厅试才想要一试,他们各有各的毛病,却也心中尚有热忱,太傅你仔细瞧瞧那姜焕然是不是都瘦了一大圈,这几个月他能头悬梁锥刺股的熬下来就已经让我刮目相看。
太子轻轻靠倚车窗,脸上带着轻浅笑意,世家的弊端太师岂会不知,再加上他可能也怕打击了我的积极性便索性任由我胡闹了一回,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只能静待以后了。
看着外边欣喜若狂的几人,花芷也笑了,殿下英明。
都赖太傅教得好。
如此朝气蓬勃啊,太子也好,外边那些学子也罢,他们都将是大庆的希望,只要击退了朝丽族,花芷想,只要赶走了外敌,大庆将迎来最好的时代。
朱子文心有所感,朝着马车这边看来,正正对上了花芷的视线,两人已有些日子未见,遂不及防之下他愣了愣。
花芷朝他微微倾了倾身,抬手将车帘放下来,回宫吧。
子文兄,怎么了?沈棋顺着他的视线朝着驶离的马车看去,那是…看差了。
朱子文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竟然没一个人掉队全中了,是不是得好好喝上一杯?喝,走,我知道个地方,那里的酒好人也好,哈哈。
姜焕然朝着小厮一挥手,聚于一处的小厮忙牵着马过来。
沈棋没有动,马车里是大姑娘吧,前儿她那番惊天动地的话已经传遍京城,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他会如何的心潮动荡,大概愿意把命都给她吧,那样的深情厚意啊,他如何能想到那个初见时装作怯怯的姑娘竟是这般刚烈。
走了走了,沈兄,快点。
来了。
翻身上马,沈棋轻夹马腹追了上去,任由心中空落落的那一块越来越沉,深不见底。
殿试就定在五日后。
回了宫,太子便说起了正事,太傅觉得如何?赶了些,按惯例该在会试出榜的十二日后方殿试,可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宜拖拉,于是点了点头,可,试题不变了?不变。
榜文一经贴出,刚喝了顿花酒的朱子文便被朱尚书一桶冷水浇醒了,怕被祖父训斥,情急之下他将见到表妹表弟和太子共乘一辆马车之事道出。
朱尚书眉头微皱,你看清了?是,我确定没看错。
朱子文也认真起来,若让他人见着怕是少不得又要嚼些舌根。
车帘是打起来的?是。
朱尚书来回踱了几步,最终叹了口气,芷儿行事素有章程,她既然敢这般做就不怕被人说,你下次见着无须提起此事。
可姐弟两同伴君侧…是不是该避着些?一为太傅,一为伴读,如何避?花家该想的不是如何避,而是如何退,待花屹正回来花家彻底起复,那才是鼎盛之时,可盛极之后就是衰落,这个道理花屹正懂,芷儿定也懂,恐怕正因为懂她才会抓紧机会在还能做时做些事。
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外孙女,朱尚书骄傲之余也觉头疼,再看着一身酒气的孙子更觉不顺眼,殿试之前不得出门,帐压后再给你算。
PS:将该交待的交待了,后边走大剧情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官服着身花芷是有官服的,只是平日里不曾穿上,这日她却穿上了。
昨儿离宫前太子令她殿试时随君侧,当时太师在场,拿太傅不得参政为由反对也被他当即驳了回去,若在以往花芷会很漂亮体面的退出,可这一回她没有,她需要渐渐的露脸,以免在她需要说话的时候没人当回事。
戴上官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片刻,花芷出了屋。
候在门外的迎春等人皆是深深福下身去,这是她们的小姐,她们愿意侍候一辈子的主子,这一刻她们心里的骄傲无以言表,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走到这一步,只有她们小姐做到了,官服着身,一品大员,从官阶上来说已经超过了老大人的从一品。
后院一众大小主子闻讯赶来,原本满心的兴奋在看到这样的大姑娘时反倒安静下来,在男人身上极为威风的官服穿在大姑娘身上其实真算不得威风,她的腰身太细,便是隔着几层隐约也能见后背蝴蝶骨的形状,好在她气度凛然,竟也不会让人觉得这官服穿在她身上有违和之感。
大庆历史上第一个女官呢,目送那身影远去,众人与有荣蔫的想着,却也同时都觉得鼻子发酸,谁能想到呢,这竟是那个从来都默默无闻被人笑话也只当听不到的花家大姑娘。
想不到的人还有很多,太子就没想到太傅会穿官服,本是量了尺寸做的官服如今穿在太傅身上却又有些晃荡了。
柏林今日就无需跟着了,殿下身边今日有臣一个花家人就够了,两个太过嚣张。
太子失笑,这还真是太傅能说出来的话,再见柏林一如既往的在长姐面前乖顺应是,熟悉的场景让他仿若回到了在花家受教时,如今还能如此这般,真好。
大殿内已摆好案几,数位重臣等候在侧,看到一身官服的花芷跟在太子身后进来时皆有些怔愣,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道:太子殿下,先皇遗命太傅无须例朝…张爱卿莫不是糊涂了,眼下算哪班子朝会。
可…身边有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先皇是有遗命不错,可那毕竟是先皇!张爱卿还有何话说?张大人脑子已转过弯来了,他弯下腰去,是老臣愚笨了。
定国公轻咳一声止了这个话头,太子,时辰将至。
太子眼神扫过,满意的点头道,请学子们入场吧。
等候多时的一众学子鱼贯而入,头也不抬的行过礼后便依顺序各自入座,虽则不敢抬头,却也不妨碍他们拼命往上掀起眉眼去瞧,自然,也就看到了站在太子身后的花芷。
沈棋心情复杂,姜焕然更是像在心里点了一把火,想着怎么都不能在大姑娘面前丢了脸,朱子文身为表哥,余夏生和元家子又是那样的身份,这一算起来,竟是数人都不能在此一试中露怯。
殿试为三个时辰,太子自是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宣布了试题又看了看众人的表现后便带着花芷离开,他今日的授课还未开始。
太傅更看好谁?沈棋受教于父亲多年,自己也是肯用心之人,当不会差,余夏生心胸宽广,虽说未经过磨砺如今看着还天真了些,好好磨一磨当能大用。
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太子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看向透过树冠透过来的日光,在花家落难时沈家表现得可谓薄情寡义,太傅不气?沈棋去过一趟阴山关,若沈家执意要和花家撇开来他去不了,心意是在的,说到底沈家也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为家族计算不得错。
花芷顺势又道:殿下更多时候需得将一碗水端平,不要以喜恶去用人,有的人或许不得您喜欢,可他却可能是个能吏,有的人您恨不得天天带在身上,那人也有可能是个小人。
我会好好学的,太傅,您多教一些。
只要太子愿意学,臣定倾囊相教。
太子眯起眼睛笑了笑,他要学的不止是太傅的学识,还有她的心胸,以及她的护短,不过这个就不用太傅教了,她时时刻刻都是这么做的,无须教。
昨儿晚上皓月死了。
花芷扬眉,她以为皓月早就死了。
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太子又道:是被四皇子咬断喉管死的,四皇子也就剩一口气了,据说这些日子他们天天打,热闹得很。
花芷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从老师的角度挤出来一句,殿下引以为戒就是。
太子笑,顺应道:是,我会引以为戒,时时提醒自己不去求那些求不来的东西,人生要是过得快意,活个五十载也够了。
臣倒觉得世上没有这等玄乎事,等这些事了了可让芍药查一查历代皇上的食谱和日志,说不定能找到些相通之处。
太子回头看她一眼,声音软了下来,…好,依太傅之言。
两人身后,来福越显老态的脸上掩不住笑意,这深宫中啊,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就缺这么一点温情,好在如今也算是补上了。
两日后,殿试结果出来,太子亲点余夏生为状元,沈棋为榜眼,另一个寒门学子吴广文为探花,一甲三人皆赐进士及第,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元家子为二甲第二名,朱子文为二甲第五名,赐进士出身,授庶吉士,其他人则全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授主事、中书、行人不等。
因着此时仍在孝期,太子将赏宴改为了茶话会,花芷仍旧随行,看着年少的太子和年轻的朝臣,花芷轻轻吐出一口气,总是有希望的,可惜大庆没有武举,武将无处可填补。
晏惜不是随大部队一起走,算着时间应是到了,肉脯已经做出来一些,可以着人送去了,还有粮食,远远不够,还得继续买入,军队就是个无底洞,她真恨不得把炎国的粮食都抢过来才好。
殿下,七宿司急报。
光明正大走神的花芷立刻看过去,太子接过信来一看,人腾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回头去找太傅,炎国侵边。
第六百三十四章炎国侵边炎国侵边?花芷几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庆几方边境她一直以为最安稳的就是南边,毕竟炎国国力不强,且不过三百万的人口,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朝着大庆动手。
可现在他们动手了。
花芷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上前从太子手里接了急报,将上边的每个字都抠进眼里,竟真是炎国吃了熊心豹子胆侵边!她看向送信进来的四司司主薛良,来送信的是谁?首领上次去炎国查探时觉得不对留下了人盯着炎国国主阮西江,是他送回来的消息。
是了,花芷想了起来,那次晏惜是为了炎国偷制铁箭头的事去的,他曾说过炎国定是和谁有勾结,只是线索断了,一直没查个结果出来。
可当时需忌讳的事如今却无须了,花芷却也没有当着众新科的面说这关乎皇室脸面的事,而是提醒道:臣怀疑这里边有朝丽族手笔,如果真是如此,北边和西边未必安稳。
太子被太傅影响着也镇定下来,微一沉吟,道:太傅的意思是朝丽族勾结了大庆的所有邻邦,他们皆有可能发难?炎国常年炎热,除粮食甚丰外再无其他长处,且地处山区,出入极为不便,据臣看过的地理志提到炎国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他们出生的地方,而北边的游牧部落看天吃饭,去岁干旱,他们不得不宰杀了大部分牲畜,偏又遇严冬,听摄政王说死了不少人,大庆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口肥肉,本就已经馋得口水涟涟,若再有人撺掇一二必会动手,至于西边。
花芷顿了顿,我对那边的情况了解不多,只知地势险峻,可将心换心,若有机会能离开那等穷山恶水的地方谁不愿意?以眼下的形势,臣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想他们也好过被打个措手不及。
太子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大庆如何抵挡!在场的一众新科进士看着这样说一而知三的花芷,突然就明白过来先皇明明不喜花家大姑娘不喜得天下皆知,却仍在临终前要定下她为太子太傅,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她就已想得如此之远,而他们刚才也不过是在想要如何破南边之危,这就是差距。
宣众臣于保和殿议事。
太子往外走去,太傅随在本宫身边。
新科进士面面相觑,沈棋嘴里泛苦,不由得就想到去阴山关时先生没有半句责备的话,从头至尾也只遗憾的说了一句,‘沈棋,你错过了。
’是啊,他错过了一个世间最好的姑娘。
若能伴在她身边,若能和她并肩,那将是多美的一件事。
可他早已失去这个资格。
来福重又进来,太子有令,请诸位大人旁听。
众人一喜,忙跟了上去。
此次朝议,再无人说先皇遗命太傅不得参政,太子即位已是板上钉钉,便是再古板的臣子都知晓无需为了先皇之事来扰新皇之兴,且太傅姓花,这多少也是他们愿意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其中一个因由。
定国公出列率先表态,炎国对大庆称臣已久,如今却起如此非分之想,绝不能轻饶。
臣附议,若不严惩,以后这样的事必是源源不断。
臣附议,必须杀鸡儆猴。
臣附议。
臣附议。
…太子如今未即位自不能坐龙椅,而是在龙椅下方置了一张宽椅,花芷没有跟上去,而是立于侧方的台阶之下,看着下首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皆是战意凛然,她心跳也快了起来,这就是大庆,便是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可对外时拳头是攒紧了的,并且不怯战。
太子显然也被激起了血性,他站了起来,走到位置中间道:炎国虽不过弹丸之地,孤注一掷却也不可小觑,在新峪关守将郑仰成送来最新战报之前,朝堂也需得提前做好应援准备,朱爱卿,压力可全在你们户部了。
臣必当竭尽全力。
朱博文出列应声,臣有一请,请殿下应允。
只管道来。
臣恳请借调太傅。
众臣对于朱博文的这个请求意外,也不意外,大姑娘赚银子的本事有目共睹,先皇在时便多有倚仗,如今战事起,户部肩负的责任最大,用她实在是情理之中。
可…朱博文又道:臣不敢无视先皇遗命,只须太傅多出主意即可。
允。
太子宽袖一挥,虽说父皇有令太傅不得参政,只是出出主意却也不算违背。
谢太子恩准。
朱博文神情不动的退回原位,芷儿既站了出来定是有所图,他便助她一臂之力。
朝议后,太子直接给了太傅一块令牌,许她自由出入各部,花芷想了想,收下了,她可以不用,但在关键时刻得有。
臣有一事启奏。
太傅请说。
上次晏惜去炎国回来曾说过炎国和二皇子可能有些首尾,只是线索断了,后来也就耽搁下来,殿下不妨去二皇子那问上一问,想来二皇子在知晓眼下的情况后也愿为大庆出一份力。
太子神情变了变,二皇兄?是。
太傅的身体之所以会坏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阴山关时伤势过重,而那桩官司的幕后之人正是他那二皇兄,太子垂下视线,看似和平时并无不同,我知道了。
太子并没有亲自去见二皇子,只是将来福派了去,如今还不是算帐的时候。
来福回得很快,二殿下说他当年确实和炎国的一个王爷有些来往,如果需要,他可重新与那方联系起来。
太子思考片刻,让他稍安勿躁,需要之时会找他。
是。
坏消息比预料得来得快,炎国攻势凶猛,便是有七宿司提前递了消息,仍是将多年不曾有过战事的新峪关打得人仰马翻,连失两道防线后死守最内一道关口,而守将郑仰成重伤,将士死伤超过三成。
第六百三十五章釜底抽薪之计新峪关接替守将的人选还不曾定下,北边阴山关送回八百里急报,北边游牧部落侵边,且来势汹汹,幸而守将吴永早有准备,硬生生守住了。
紧接着西边传来噩耗,月山关被破,守将潘洪失踪,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已连夺两城。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失守的会是月山关。
西边必须稳住。
太子看着一众武将,不知谁愿替本宫分忧前往。
安国公站了出来,臣愿往。
太子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安国公已五十有七,且多年未曾动过刀枪,此番前去和送死有何区别?我大庆无人了吗?终是有武将站了出来,臣愿往。
他须发半白,眼神却坚定,花芷认出他来,是已挂印多年的林将军,花林巷的那个林,两家比邻而居多年,虽是文臣武将来往不密,却也不曾生过龌龊。
她心头一动,往武将那边一瞧,却见那占了朝堂半数的武将竟多数都已年长,大庆,确实无将可用了。
清心殿中,太子无论如何都清静不下来,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眉头仿佛连着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他便是心中有万千志向此时也仍年幼,也非受太子教育长大,花芷也就不责备他此时的不够镇定,心中兀自盘算开来。
西边已经失守,需得去一个真正有本事的止住这种颓势,若去一个送一个,再失几城士气就拉不回来了,南边同样需得尽快派主将过去,若南边也失守大庆就彻底陷入被动了,如果到那时藏于大庆的朝丽人再散发谣言,民心将乱,而且,她总觉得南边…没那么简单。
可如今缺的就是主将。
而北边,花芷咬了咬舌尖,那边眼下应该是最稳的,吴永擅攻,祖父熟读兵书,再有四叔相助,守城应是没有问题,两方配合下来应能守住些日子,前提是朝丽族不会集中火力从那里入手。
太傅可有破局之策?闻言,花芷抬起头来,纵有对敌之策,臣却也变不出得用之人。
是啊,法子可以想,人却不能凭空变出来,太子都想仰天长叹两声,父皇这是给他留了个什么烂摊子。
越是如此殿下越得沉住气,不要自乱了阵脚,战事方开始,如此时就开始着慌,今后该如何是好。
太子接过来福递来的帕子捂在脸上片刻,再拿开时情绪已从脸上褪去,若实在别无他法,只能让安国公和林将军各去一方了,再安排几个年轻将军随之前去,有老将带着总要长进一些。
殿下言之有理。
这时来福过来禀报,殿下,太傅大人,沙盘做好了。
太子立刻站了起来,走,去瞧瞧。
按照花芷的要求沙盘做得极大,在偏殿中占了近半的位置,太子喜不自禁的上前摸了摸,眼中满是怀念,这可比花家的那个大多了。
花芷拿起长杆在沙盘上开始勾勒,舆图早已印在脑子里,从下笔就不曾有过停顿,太子轻声嘱咐了一声,无声的站到太傅身边看着她动作。
外人盛传太傅如何的腹有千秋,却不知那根本不曾道出太傅本事的万一,若论学识,太傅自是不及那些成名的大儒,可若论活学活用,太傅无人可及。
从最中间的京城至九州,再到东南西北四个边关的模样,之后是南边的炎国,北边的游牧部落,西边的厉国,东边的朝丽,皆是寥寥几笔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何处。
揉了揉酸疼的手臂,花芷抬头正欲说话才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她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任他们打量。
太子亲手递上一盏茶,太傅辛苦。
谢殿下。
花芷双手接过背过身去几口饮尽,今日进宫还未曾喝过一口水,她确实渴得狠了。
来福极有眼色的立刻将空盏接走。
定国公轻咳一声率先开了口,太傅如此大手笔,可是有何说道?不敢言说道,不过是殿下急欲了解如今的情形,下官觉得言语说不清便弄了这么个沙盘,如此一眼就明了。
竟只为了授课吗?定国公深深的看她一眼,眼神落在这偌大的沙盘上,这东西他自然是知晓的,他家里也摆了一个,可他非武将,也没有多做研究,却不知竟还可以这般用。
不知我等可否在旁一听。
花芷无可无不可的看向太子,太子叫他们来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自是没有不应的。
在场的有文臣,亦有武将,有定国公这样的老臣,也有沈棋余夏生这样被太子看中的年青官员,此时俱都安静的看向场中唯一的女子。
花芷半点不露怯,稍微组织了下语言便道:四国同时发难,这自不是巧合,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联手吞下大庆,如今炎国和厉国以及游牧部落都已明刀明枪的动手,反倒是朝丽族在突然发难对付了孙将军后没有后续动作,如今他们在哪里,他们的下一步将如何皆不得而知。
花芷长杆一指落在厉国如今所在的地方,再指向南边,西边看似势如破竹,可我认为南边更危险,南边离京城更近,且地势一马平川,西边不但有大山拦路,他们还有人口上的劣势,若战线拉长了他们后边根本无人防守,所以臣认为他们虽冲得凶,可真正危险的应该是南边。
太子若有所思的道:太傅的意思是,这是他们的计谋?让我们以为西边危险,将兵力都调往西边,而对南边疏于防范?未尝没有这个可能,若只有炎国他们没胆子肖想挥师京城,臣怀疑炎国的军队中有朝丽人,不然郑将军不会败得那般快。
确实如此,太傅可是有了计策?称不上什么计策,不过是耍横罢了。
花芷看着炎国那一块小小的地方,咱们大庆正需要一个粮仓来保证前方将士的补给,不如就来一招釜底抽薪打下炎国如何?PS:又是将三章修成了两章半,空空继续去写,今天可能有,可能没有,不要等。
第六百三十六章我去如何众臣愕然,这可不只是耍横,是要端了人家老窝!而且如今武力强横的摄政王不在,谁能接得住?花芷却仿佛无所觉,继续道:去的人贵精不贵多,直接撂了他们的国主就是,国主都没了,无论他们对大庆有怎样的好胃口都会先乱起来,到时再有新峪关响应,两方夹击之下炎国未必拿不下来。
顺着花芷这个思路去想,一众老少臣子竟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大国有大国的尊严,炎国如此弹丸之地竟敢肖想大庆,一众老少臣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寻思着要怎么收拾他们,花芷的这个主意可谓挠到了他们的痒痒肉,怎么想怎么合心意。
只是仍有难题摆在眼前,定国公敲了敲沙盘边沿,谁去?花芷垂下视线,此事就不是她能说的了,她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事落实得更完善,炎国不足为虑,她担心的是朝丽掺了多少人在其中,应该也不会很多才对,朝丽族的后招必然不在这里。
我去如何?声音太过熟悉,花芷猛的转过身去,芍药缓缓走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说不了,她记得芍药曾说过,她要做大庆的第一个女将军。
芍药一如往常般的蹭了蹭花花,看着众臣的眼光却犀利无比,我是晏哥教出来的,论身手不敢说最好,可我擅毒。
无人说话,既是无话可说又觉羞愧,偌大个大庆如今竟是要靠女人来撑起吗?可若不应…他们想不出还有谁能比擅毒的芍药更好的完成这个任务。
芍药也懒得理会那些人,闭上嘴不拿她是女人说事她就已经很意外了,她直接向太子道:我需要带走七宿司一半的人手。
太子定定的看着她,人手都可以给你,可是…你确定要去?我不去,谁去?太子无言以对,不起战事不知道大庆缺武将竟缺到了这等程度,除了摄政王,竟是连一个能担事的都找不出来。
他稍做考虑,示意其他人先行退出偏殿,只留下太傅和定国公。
此计是太傅提出,不知太傅做何想?七宿司一半的人手不够。
花芷心中迅速做出权衡,决断做得比谁都快,可将世子府的人手也带走一半。
可芍药一直是跟着世子,从不曾自己处事,如此大的重担本宫担心她是否能担得起。
殿下,您小看人了,芍药平日里是任性且不爱担事,但那不代表她就担不起事,而且她胆子大,身上那股狠劲是他人少有的,此事交给她臣倒觉得有成的可能,若交给其他人,不瞒殿下,臣信不过。
太子还是满腹担忧,可她手头上的功夫确实差了一筹。
殿下,优柔寡断乃为君者之大忌。
花芷郑重提醒着她的太子学生,既然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事情一旦定下就该想的是怎么做好它完善它,尽可能的让此事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犹豫不决对此没有任何好处。
学生受教。
太子弯下腰去,花芷侧身受半礼然后还了一礼。
太师觉得如何?看着教得用心,学得也用心的君臣两人,定国公难得的唇角上扬,太傅之计甚好,臣附议。
太子点点头,当即做出决断,若此事成了芍药便镇守南边,炎国之事也可由她全权处理,若最终未能成,也由芍药接替郑将军坐镇新峪关。
事情定下,花芷借用了大沙盘和芍药推演至次日早上,太子全程陪同,花芷将自己的脑子用到了极致,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推演了一番,见芍药便是遇到陷阱也能脱困悬着的心才放下些许。
事情紧急,需得尽快动身。
怕事情泄露,此事并没有大张旗鼓,花芷着汪容将人手点给了芍药,又让拂冬给她准备了大包吃的,肉脯更是匀了一部分出来让去往南边的人人手一包。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冲动,有危险时不要恋战,你不是一个人,听命于你的人就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带去多少人回来时仍能看到他们。
给一身劲装打扮,头发都包起来了的芍药理了理衣服,花芷轻声交待,朝丽族定有后招,现在还远不到拿自己的命去填的时候,必须给我完整的回来,记住了?芍药靠到她肩窝深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抬起头来保证,放心,我不会把自己交待在那里的。
如你所愿了,大庆的第一个女将军。
芍药抬起下巴骄傲一笑,我要一桌以前没吃过的好吃的迎接我凯旋。
花芷笑,好,应你。
身边的人一个个奔赴战场,送走芍药,花芷在书房静坐了好一阵才将情绪沉淀下来,她打开舆图,眼神落在如今历国军队占据的烟溪城,南边解决了,西边呢?谁去合适?御书房内,短短几日内又见成长不少的太子叹了口气,若实在无人,只能让林将军去了。
花芷和定国公皆是皱眉,这是个万不得已的人选,绝不是最合适的。
一筹莫展之际,来福进来禀报,殿下,七宿司四司主薛良求见。
进来。
薛良见礼后道:原七宿司前首领递话至七宿司,欲求见殿下。
定国公心下一动,看向太子。
太子在世子府见过老大人,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准。
顾晔霖推门进来的刹那,定国公身体微不可见的晃了晃,他想的没错,竟然真的是,真的是幼弟!父母到死都没能等到他回家,原来不是他不回,是回不了!不,可能他回来过,甚至到灵堂前来吊唁过,只是没人认出他罢了。
顾晔霖自也看到了定国公,他先向太子行了礼后就朝着定国公跪了下去,颤声喊了声,大哥。
定国公抖着手扶起他,一巴掌一巴掌重重的落在他后背上,却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气他怨他恼,可又怎比得上幼弟这些年心里的苦。
太子心里很不是滋味,热血上头,想也不想的就道:老大人,回家吧,那些束缚失效了。
花芷抬头看太子一眼,没有劝,这样的热血正是一个年少的君王该有的。
第六百三十七章筹钱顾晔霖转过身来,太子可知七宿司素有规定,首领退下来天下皆去得,但不得归家。
这样的规定不人性,却是有必要的,毕竟身为七宿司首领掌握的秘密太多了,他若心有倾斜便是退下来了也能做太多事,而对于一个离家太多年的人来说,不论是为着补偿还是什么,都必会全力相助家族。
此一点太子自是知晓,可他只是笑笑,定国公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老大人还能做什么?更何况老大人有功于社稷,没道理临到头却连家都归不得,说到底,是我皇家亏欠老大人。
太子站起身来朝着顾晔霖拜下去,顾晔霖自是不会受这个礼,离开亲人再不得相见的无奈,背弃红颜的痛苦,当无面人的悲哀,他不忿了大半辈子,却也不会将这情绪发泄在一个半大少年身上,更何况他在明知七宿司规矩的情况下还允他归家,这已算是极有魄力。
殿下强于先皇。
顾晔霖说着不甚恭敬的话,唇角轻扬着拜下去,谢太子恩德,让老臣能有机会去爹娘坟前上柱香。
花芷垂下视线,她忍不住想,在皓月所知的那一辈子晏惜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的无奈,这般的悲哀,只是想想都让她心头发疼。
老臣此来,是自请前往烟溪城。
花芷猛的抬头,和太子对望一眼,这…本宫记得老大人之前受伤不轻。
劳太子惦记,有于神医精心调养已大好。
太子有些心动,论年纪,老大人比安国公和林将军都要年轻,论本事,老大人坐镇七宿司多年,连摄政王都是他教出来的,且老大人退下来数年仍在教导新人,就算身手有所退化也有限,仔细想下来竟是眼下的人选中最合适的。
太子确认了一遍,老大人的伤确实好了?本宫可是要问于神医的。
顾晔霖千年寒霜冰封的心也因着这句话稍有软化,老臣虽年纪渐长,多年练武下来身体的恢复力也比其他人要强些,殿下放心,老臣不会逞能。
太子微微点头,他看向定国公,太师觉得呢?定国公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摄政王上战场了,连芍药都易钗而弁领重任,他还能拦着自家的人不去不成,晔霖独当一面多年,他既开口定是心中有底。
既如此,那就有劳老大人了,不知老大人可有什么要求。
涩谷中有四十人勉强能用,老臣要带走,剩下的皆年幼,让他们在那里边接受训练便是。
准。
顾晔霖叉手一礼,老臣这就去做准备。
定国公紧跟着告退离开,花芷则去了户部。
朱博文摆手免了她的礼示意她坐,你要再不过来我都要派人去请了,西边的主将定了?对,明日朝会会公布,外祖父,压力全在户部了。
朱博文长叹一声,去岁南边涝北边旱,多地免赋税,再加上粮仓出硕鼠,大庆的存粮可谓是杯水车薪,若非听了你的建议囤积了些粮,怕是真要落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况,可就算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如今我就盼着真能打下炎国了。
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炎国,事事无绝对,若事情不是我想的那般,朝丽也在守着那个粮仓要打下就不易,还是得做几手准备。
比如说?我建议做脆面,那东西是沾了油水的,饱腹感强,用开水泡开了汤汤水水的下去比吃饼饱肚子,且从用料上来说也比饼要省,从源头上就节省下了粮食,不过从京城做了往四个战区送也不现实,我的想法是派人去教伙夫学会了,从当地抽调百姓帮忙做也可。
做起来可难?不难,就是放不了多久。
朱博文微微点头,若能如你所说的这般省下粮食倒可以一试,这算是节流了,如何开源呢?蒟蒻您可知?以前不知,去年食斋专门出过一桌蒟蒻宴才知晓。
蒟蒻可制成粉,它的出粉量极大,亦可成为军需。
花芷越说越快,如今已是有些迟了,不然可以多种一些,眼下只能尽可能的去收,有些地方七月份就成熟了,到时请外祖派专人行此事。
能替粮食?能。
大善。
朱博文合掌一击,神情间终是轻松了些,就知道你有法子,一样蒟蒻都能让你用出花来,可还有其他东西能如此用?有,神物番薯,可这东西眼下大庆却是没有的,若有它在何需如此发愁粮食之事。
花芷摇摇头,如今已是五月底,此事需得早些安排,有多少收进来多少。
芷儿,国库空虚。
银子我来想办法。
想不到办法就抢,抢官绅抢粮商抢世家,总不会让前线的战士断了粮。
你受累。
不知道外孙女心里都在打着什么主意的朱博文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如此无能,可他接手的户部就已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他尽可能的收整,如今也不过是勉强将户部内部的蛀虫清理出去,真正将户部掌控在手中。
要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些事,何其艰难。
一事又一事,全压在肩头,花芷连发呆消化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从户部出来就直接去了工部,找到工部尚书借了几个巧手带回家。
人先让徐管家招待着,她回书房勾画一阵,拿着一撂图纸出来递给几人,容易做出来吗?图纸共有二十来张,其中十五张看起来简单粗糙些,另五张相比起来就要精巧许多,几个工匠对望一眼,点头,不难。
好,徐管家。
徐管家应声上前。
你去寻个宽敞的地方买下来,我要建个大作坊做这些玩具。
是。
花芷又看向几位工匠,这只是开始,后边会继续给出图纸,几位也无需急着回工部,暂时先留在作坊吧,放心,我会禀明太子殿下,你们的俸禄照给,我会另外再给一份钱。
能多拿一份钱几位工匠自是没有不愿,纷纷应下。
第六百三十八章昏睡这一次花芷没有小打小闹,短短几天就整出来偌大一个作坊,人手是问汪容要的,也没问他都从哪找来的,只知这些人如今都和世子府签了死契,帐房则让念秋先顶着。
她也了解如今的匠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顾虑,没让工匠去传授那些下人技术,而是让他们将一个玩具折成几个零件,再由下人分别做这些零件,最后再由人组装,工匠顿时顾虑全消,整个作坊运转起来后出产率出乎预料的高,只第一天在还不甚熟练的情况下就做出了四百只不算精巧的玩具。
精巧的那几只花芷是要往富贵窝里卖的,需得工匠一个个精雕细琢,贵精不贵多,价钱自然死贵,她也不怕卖不掉,便是真没有人要,她强行推销也会让他们掏出银子来。
从筹备到收到银子,不过七天时间。
还不够,去找汪容要人。
花芷撑着头闭着眼睛,脑子里一刻不停歇的运转,让汪容找些工匠来,这些人要签花家的死契。
迎春用碳笔记下,抱着小本子问,那工部的人…工部慧眼识珠,这么快就看出了这个作坊有钱途,欲往中间来插一手,我不会给他们辖制我的机会。
原来如此,迎春点点头,是,婢子会尽快让人手到位。
听说白世叔回京了,去请他来一趟。
是。
白铭夏前脚才进京,后脚就被请进了花家,本欲打趣几句,可看着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的花芷他把那不合时宜的话咽了回去,叹息般的道:你若把自己熬垮了,花家那些男人回来该如何面对你。
就是这几日没睡好,和世叔谈好事情立刻去歇着。
那我得赶紧走人才好。
白铭夏失笑,跟着花芷到一边坐下,看着那一整套让他心动的茶具也没提让花芷泡茶,他不忍心,便是刚回京,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
世叔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行了,开门见山的说事吧,别和我绕。
花芷也就真的不绕了,我新开了个作坊,里面都是卖玩具的,想借着世叔的手卖往九州。
不是说量小,京城都需要抢才能买到吗?我会加量,这东西不像吃食,吃了就没了,买上一个能玩上许久,可能一辈子不会买第二个,只靠京城不行。
白铭夏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此事我接应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也不能让世叔吃亏,还和罐头一样,我们谈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京城外的市场就是你的,不过我希望这东西世叔能别卖价太高,我需要走量。
白铭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花芷是在替户部赚钱,她自己却始终不曾提及,就好像这个买卖真是她为自己搂钱一样。
我这手里还有一桩买卖,只不知白世叔是否还有余力吃下。
花芷不知白铭夏在想些什么,她此时脑子里只有银子。
白铭夏点头,你说,我这些年也认识一些人,来钱的买卖他们不会拒绝。
香皂。
朱家作坊出的那个?花芷眼里多了丝神采,那是我的方子,我应承他们京城的份额不动,但是京城外的不归他们,世叔既知道这个当知道这个非常走俏,有多来钱无需我多说。
白铭夏自然清楚,京城外有一个巨大的市场,这一年来他已经尝到了甜头,只小小一个罐头买卖就已替他赚来一座银山,如果再把这两个买卖拿下,白家那点家业于他来说就什么都不算了。
和罐头一样?一样,不过我要走量,大量。
行,你给我点时间,我联系他们筹银子。
花芷点头,尽快。
白铭夏站起身来,三天后我再来,你需要好好歇一歇,人不能这么熬,会熬没了的。
是,我这就去。
花芷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黄昏,直睡得手软脚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她也不动,就那么躺着,偷得浮生片刻闲。
直到说话声传入耳中,还没醒?于神医不是说只是昏睡吗?这么长时间没吃没喝身体能受得了?这是…太子?正想着门被推开了,迎春先行进来,紧随其后的正是太子殿下。
她强行撑着坐起来,太子已快步过来,看到她醒了顿时大喜,醒了,快去请于神医。
于神医已经在花家呆了将近一天了,这也是自宫变那次后花芷第一次见着于神医,因为那次之行事,她总觉得没脸见他,有德行的大夫都不会将之所学用于害人,她虽算不上害人,却也用心不良。
忧思过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吧。
迎春忙在一边接话道:是,小姐之前也昏睡过。
这是身体受不住了,本能的以休眠来修复身体,老夫身为大夫,虽知你听不进去还是要劝你放下那些让你忧虑的事好好休养,再这么熬下去再精细的调养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太子愧疚的低下头去,都是他无能才会让太傅这般受累。
我的家人、我的未婚夫、我的妹妹全在边关,您让我如何放下。
花芷看向太子,我既为人师,在学生尚扛不起的时候自也有替他扛事的责任,人活一世能拥有的也就是这些亲人,我有能力护他们的时候当然要尽力一护。
于神医只能摇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姑娘就是太能干,以至于是她的不是她的责任如今都扛在她肩上,药膳继续吃,方子我会做些改动,药停下,是药三分毒,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听您的。
于神医跟着拂冬去看药膳方子,太子坐过来一些,似是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又闭上了。
花芷笑了笑,就是累了,睡饱了就缓过来了,前线可有军情送回?暂时没有,太傅不用挂心,我放您休息,你多歇几日。
花芷想了想,也不逞强,那臣再歇两日,有事您让来福来找臣就是。
PS:三更,魔芋学名蒟蒻,为防有人较真在这里说明一下,魔芋成熟早的地方为八月份,这是阳历,而这本书的所有日期都是老历。
第六百三十九章解心结花芷这一次说歇就真的歇了,就连脑子里那些事她也强行按了暂停,她不想做那个牺牲自己成全所有人的悲剧人物,那样的青史留名她不稀罕。
如果最后能一切太平,她希望自己能活着看到,希望自己能享受拼尽一切才换来的平和喜乐,她不需要别人给她立牌立碑,不想当前线的人归来时看到的是黄土一捧。
她要活着!于是她次日一早就开始有计划的锻炼身体,长长的抄手游廊正是跑步的好地方,她来来回回慢慢的走,再小跑,当身体受不住时就停下再走,如此反复,直到身体整个都热起来她才停下。
小姐,于神医来了。
实际上于神医已经来了有一会了,看她这般爱惜自己也觉高兴,于私,他希望这个为家人付出太多的姑娘能身体安康,于公,他也盼着她能有个足够撑起那一摊子事的身体,身为大庆子民,他自也是唯愿大庆能成为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
花芷裣身见礼。
于神医虚抬了抬手,感觉如何?身上似是松快了些。
好事。
花芷轻笑了笑,您请稍候,我换身衣裳就来。
花厅内,于神医收回号脉的手,说到底还是亏虚,这两年频频的亏损让你的身体受不住了,大姑娘还是得听老夫一句劝,为了将来着想莫要大意,女子的身体毕竟不比男人。
是,小女谨记。
花芷把袖子拉好,若今后我都如今早这般锻炼,或者再加大一些,身体可受得住?自是大善,不过需得循序渐进,莫要过急。
是。
于神医将药枕放进药箱就欲告辞离开,他今日还得进宫一趟给太后号平安脉,这是小徒离开前的嘱托。
花芷看着老人微驼的背影,站起来福下身去,之前宫中之事,对不起,也谢谢您没有揭穿我。
于神医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姑娘,叹了口气道:已经过去的事,何需再提。
是我利用了您的好心。
若非从于老那知晓药物的相生相克,若非她旁敲侧机的引导于老推测出先皇当时的身体情况,知晓先皇处于一种平衡当中,她不敢赌那一把往衣服上用药引动麝香的催情作用打破平衡。
对皇帝她什么狠心都下得,可面对这个老人她总归心中有愧。
这事一直压心里了吧,做了就不要后悔,忧思过甚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于神医叹了口气,他那身体本已是强弩之末,便是你不动手也没几日好活,可当时若是没有你破了那局让他们最终得逞,不知多少人命得填进去,我那徒儿我了解,她放进心里的人就是舍了命也会护着,到那时老夫又岂能置身事外?当你向我打听那些时我便猜到了你要做什么,我没拦着你就等于是默认,你无须自责。
不论是宽慰还是事情真是如此,花芷心里都松快许多,她再次裣身一礼。
于神医受了她的礼,心里不无感慨,若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也就罢了,偏生就一个心狠手辣的空壳子,内里如此柔软,那一桩桩决断做下来心里不知承受了多少,怎能不忧思过甚,也幸好她心性坚强,换成他人怕是早撑不住了。
两日时间,花芷连前院都没有去,陪陪母亲,和各房叙叙话,锻炼锻炼身体,悠忽间一晃而过。
当她再次官服着身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两日悠闲仿佛不过是她们的臆想。
没急着进宫,花芷去了族学。
朗朗读书声能洗涤人的灵魂,她在外边听了片刻神情不由得柔和下来,这里她好些日子没来了,忙忙碌碌到处奔波,在此授课好像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是长姐!不知道谁看到了她,读书声停了,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齐齐奔了出来,看着她身上的官服想走近又不敢走近,曾寒却没有这个顾忌,小孩难得情绪上脸,扎过来抱着她的腿埋头不动了。
了他带头,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人立刻围了过来,一声又一声的喊着长姐。
花芷摸了摸曾寒的头,对走出来的郑知和穆青点头笑笑,眼神落在这些眼神清澈的小孩身上。
她最大的成就不是成了大庆朝第一个女官,不是赚了多少银子,不是名扬天下,而是护住了家里这些孩子仍天真,稚气,在这一方天地里安然的接受花家传承,他们以后也定会成为最纯粹的花家子,当然,前提是大庆成为战争中的赢家。
可上进?大大小小的孩子齐齐点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最近在读什么书,有什么收获,上次考试超过谁得了优胜等等。
花芷就在石椅上坐下认真的听他们说,并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该表扬的表扬,该点评的点评,该鼓励的鼓励,曾寒不发一言的倚在她身边,试图不着痕迹却谁都看得出来的粘着。
长姐,我长大了也要当官。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孩突的扬声道。
那你可得快点长大。
小孩用力点头,等我当官了长姐就可以休息了。
花芷心下一暖,好,等你当官了长姐就回来继续当先生。
那九哥你去当官吧,我不当官,我还要当长姐的学生。
被称作九哥的小孩一脸纠结,他也想当长姐的学生啊!花芷失笑,摸了摸小孩的脸,该上课了,都好好努力。
是,长姐。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只有曾寒坚定的一步没动。
花芷把人拉到跟前来,满意的看着他长高了,脸上也有了点肉,只是神情比起同龄孩子来说仍太过老成,可好?曾寒点点头,然后抬起手来戳了戳花芷的脸,你不好。
最近很忙。
花芷笑了笑,想看什么书去我书房拿,但是需切记贪多不烂。
曾寒又点点头。
先生要授课了。
曾寒不动。
花芷以为他有事要说,正欲询问就见那小孩吧哒吧哒的跑走了。
她也没多想,走向倚柱而立的郑先生。
第六百四十章曾寒拜师参见太傅大人。
郑知不甚规矩的见着礼。
花芷只当不见,径自道:郑先生曾言去过许多地方。
你倒记得。
郑知收了那副嘻笑姿态,想说什么?如今四国夹击大庆,郑先生可知?听说了。
花芷看着这个有大才却愿意屈居于花家这小小族学的人,如今的大庆就是一头磨断了利爪的猛虎,偏偏他还守着一块人人惦记的肥肉,引得谁都想扑上来咬上一口,也不知最后是猛虎守住了这块肉还是被惦记的人瓜分,先生可愿去护上一护?郑知背过身走到院中,大庆如今缺的是武将,我可没那个本事。
若先生有心,当个参军如何?太子是惜才之人,若先生愿意出仕定也不会吝啬官职。
在下不过一白身,哪来的资格去挑三捡四。
花芷紧跟而上,白身当参军最为合适,无需挑三捡四。
郑知转过身来看向她,你如此呕心沥血,他们照样该贪的贪,尸位素餐的依旧毫无寸进,甘心?今年的锁厅试,世家子的人数是历年之最,这何尝不是一种觉醒。
花芷指着两间课室,年幼的他们除学业之外无愁事,内院的妹妹们安心绣着嫁衣含羞待嫁,我希望往后的许多年他们都能如此无依无虑,我为的是他们,怎会不甘?心有所感,花芷看向走廊的另一头,刚刚跑走的曾寒双手捧着个茶盏迈着小步子过来,水偶有趟出来一些滴落在地,他便又更慢了些。
花芷以为曾寒是要倒杯水给她喝,上前几步欲接,却见小孩利落的跪了下去,将手中茶盏高高举起,我要做姐姐的学生。
这是…拜师?花芷有点头疼,有一个太子学生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再加一个天份极高的曾寒…曾寒和太子不一样,两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子,她可以用两辈子的经验加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去引导太子,尽可能的给他塑造一个更大的世界,让他拥有超越他人的大局观,可这些不能用在曾寒身上。
曾寒适合拜一个底蕴深厚的大儒为师,稳打稳扎的学习,今后成为新一代大儒,如果外祖父在,他会建议外祖父收下这个学生,而不是拜自己为师,和那些真正有学识的人比起来,她不值一提。
她蹲下身去欲将人拉起来,小寒,你还小,正常来说你这个年岁才启蒙,无需急着拜师,等姐姐忙完了去替你寻一个好先生。
曾寒倔强的摇头,重复道:我要做姐姐的学生。
等祖父回来,你拜祖父为师可好?我只做姐姐的学生。
花芷又窝心又为难,她是真怕教毁了这么个好苗子,小寒是她见过的天份最高的孩子。
收下吧。
郑知走上前来,你就是给他找个再好的师傅,以他这性子也不见得愿意认。
看着小孩明明期待却紧抿着嘴唇死死绷着脸,花芷叹了口气,罢了,想那么多做甚,好好教便是,再说花家最不缺读书人,到时多请教请教就是了。
花芷不是扭捏的人,想通了就接过了茶一饮而尽。
曾寒便是早熟此时也再藏不住情绪,高兴得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红着脸看了师傅一眼又一眼,他是有师傅的人了呢!以后他和姐姐再不是无关的人!以后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师傅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姐…师傅最近都忙,需得等这些事都尘埃落定方能给你授课,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先受教于穆先生,不要多想,恩?是,师傅。
看了眼天色,花芷摸了摸他的头,进去吧,我需得进宫了。
是。
曾寒小跑着离开,从他小小的背影竟也能看出欢快来。
我应下了。
花芷回头,今日的喜事真是一桩接一桩,郑先生大义。
你说得对,我们要做什么何必去想那些看不过眼的,只要护住了自己想护的也就够了。
郑知眼神睁亮,我也想检验一番多年所学,只不知大姑娘欲让我去往何处?南边,芍药将接替郑仰成成为新峪关守将,我希望先生能辅佐于她。
郑知失笑,花家大姑娘真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就算从府里挖个人出去也要用在她自己着紧的人身边,可这样的人远比那些满口仁德大义的人真实多了,便是圣人尚有偏心之人,谁又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只是少有人如大姑娘这般坦荡罢了。
族学这边待如何?如今要请几个先生当不再如之前艰难。
花芷语声淡淡,郑先生可有推荐的人?郑知想了想,也行,我给你推荐两位,用不用你自个儿决断便是。
有劳。
花芷理了理袖口,我先进宫,此事也需得向殿下禀明,希望郑先生能尽快动身。
两天后出发。
花芷后退一半,叉手深深弯下腰去,多谢郑先生。
郑知哪会受她的礼,身为男儿却还没有一个女子看得通透已是羞愧。
太子得知此事微微点头,我在郑先生手下受教了些日子,那人才学品性皆是非凡,只是孤高了些,没想到太傅能说动他,若有他辅佐芍药姐姐我这心里就安稳多了。
其他人的话芍药未必会听,可郑知她本就是认识的,闲时还在沙盘上切磋过数回,有这份交情在多少也算半个自己人了,他的话会听得进去。
太傅费心了。
是我同意她去的,总要想方设法多保全一些。
花芷看向墙上挂起来的舆图,殿下如今做何想?太子走到舆图前,眼神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扫过,最后落在东边的守隘关,我在想,朝丽族会不会明刀明枪的从东边进攻。
花芷走过来同样看着守隘关,那里,有她的男人在,四道边关,只有守隘关有一拼之力。
是啊,只有一个守隘关日夜防着朝丽族,操练从不曾停下过,太子心想,若外祖尚在,再有摄政王坐镇七宿司,便是四国齐攻又有何惧。
PS:试图把更新时间提前,可总也存不了稿。
第六百四十一章求援前线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平静得让人不安。
郑知前往新峪关时并非一个人,二皇子派了心腹随他一道前去,谁能想到呢,当初为了一己之私做下的部署如今却能在国家大事上派上用场。
而此时四十九日之期已至,此乃国丧,只要还没打到京城即是不可忽视的大事,朝中上下为此狠狠折腾了几日,皇子公主乃至王公大臣皆是脱了一层皮才算完事。
花芷则被太子以身体欠安为由下令只需在家茹素即可,这样的维护很是明目张胆,却也无人站出来反对,花芷如今形销骨立的样子谁都看在眼里,知她是为何熬成这般,便是不领情也没人想去折腾她。
花芷也不浪费这片心意,日日在家锻炼不停,虽则外人一时看不出什么来,她自己却清楚身体轻松了些,且睡眠好了,于神医为此很是勉励了一番。
小姐,余夫人和元夫人到了,四夫人派人来问您可要出面一趟。
大丧期间不会明着说婚事,可互相心里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若不在家也就罢了,做为当家人在家还是需得出面一趟方显得郑重。
见到她出现两位夫人果然笑容都真诚了许多,她们都是明白人,此事只要花芷开了口就不会生出变数来,便是以后花家的男人回来也是如此。
余夫人笑语晏晏的道:没想到夏生竟然留了京,既如此就无需太赶着了,太傅大人觉得呢?还是如以前一般唤我声大姑娘便是。
花芷笑,如今文臣武将都有青黄不接之象,殿下欲培养一些年轻的臣子,贵公子被钦点为状元,可见殿下爱才之意,不过现在在翰林院呆着也就罢了,今后还是得换个去处才行。
余夫人连连点头,她今日过来也得了公公授意,希望能从大姑娘这打听打听夏生之事,没想到大姑娘是真将她当自己人,将话说得这般透,也对,翰林院虽然一直号称是花家的地盘,可花家素来不会把自家人全往那地头放,以后要成了亲家夏生就是自己人了,再在那里边呆着自然不合适,大姑娘这般敞敞亮亮说出来她反倒更心安了。
这些事自有大姑娘这样懂的人来操持,我管管这娶媳妇之事就行了。
一切按章程来便是,二妹在前,三妹在后,时间上要岔开,如今也不着急了不是。
元夫人和余夫人齐齐点头,是这个理。
这时徐管家进来禀报,大姑娘,来福公公来了。
来福?花芷心下一动,站起身看向门口,屋里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来福快步进来行礼道:太傅大人,边关急报,殿下请您入宫。
花芷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跨过门槛方记起家中有客,转身施了一礼,怠慢了,后边的事二位和我娘以及四婶商量着来便是。
两人哪敢留人,忙不迭的道:大姑娘快自去忙。
花芷点点头,快步离开。
屋里几人对望一眼,吴氏掩着嘴角笑,两位夫人别见怪,咱们家大姑娘就没有闲的时候。
不怪不怪,她给我们女人大大的长脸了。
不说屋里的人互相客气,花芷迅速换了官服坐上马车,问坐于外侧的来福,哪边来的急报?北边。
竟是阴山关!花芷眉头皱了起来,却也不再多问,待她进了宫,太子不等她见礼就直接将吴永的信递了过来。
花芷也顾不得其他,接过来一眼看到底,意料之中的战事又起,却没料到吴永竟然这般快就要求增援了。
殿下怎么看?太傅曾面见过吴守将,不知对此人印象如何?信得过。
太子问得含蓄,花芷回得直接,吴家世代镇守阴山关,那里就是他们的根,他既说要增援说明他是真的撑得吃力了,那次在阴山关我和草原部落的人交过手,战斗力虽比不得朝丽族却也强于大庆,若他们强攻,吴永是会很吃力。
花芷看向舆图,去岁干旱,又遇严冬,他们的牲畜应是不剩下什么了,新粮还远,旧粮却早已吃空,若在往常往边关打一波草谷即可撑上一段时日,可自从我祖父接手防务后他就将边民撤往后方,不再给他们打草谷的机会,这般连续不断的猛攻就想得通了。
太子眼前一亮,只要吴永守住了阴山关,他们岂不是自己就要乱?阴山关必须要守住,如果把一群饿狼放进来了后果不堪想象。
花芷咬了咬后槽牙,她也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接过小双递来的长杆,太子在舆图上比划,如今只剩豫州的军队还能调用了。
花芷一时没有说话,她决定不了是不是该动。
豫州离京城最近,一旦京城有变随时能驰援,从这一点上来说不动为好,可京城拱卫于最中间,真打到了京城也是因为边关没有守住,若守住了京城就是安全的,更何况京中五营也不是摆设。
无论殿下做何决定臣都支持。
太子握紧拳头,用力一点头,那就调用豫州青柳营七万人马前往驰援。
花芷弯下腰去,心中不无欣慰,如此磨砺出来的君王将来必将有一番作为。
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自北边始,西边和南边的增援请求前后脚送到,太子尽可能的调派,仍是不得不将守卫京城后五营都调用了三营。
而一直被瞩目的守隘关却毫无动静。
顾晏惜一身戎装埋首于舆图前,手指重重的在南边新峪关那里点了几下,叫吴兴过来。
吴兴带着一身的硝烟味进来,主子。
他们学得如何?差不离了,这个只要掌握好了量,学起来不难。
顾晏惜点点头,把差的那一点教会了,你带三个人立刻前往新峪关去找芍药。
吴兴二话不说就告退离开。
陈情有些疑惑,不是守隘关最危险吗?朝丽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族群,他们被拦于守隘关外将近二百年,必然会要冲破这道防线从这里入关夺回他们曾经的辉煌,可他们如今有智者在,不会在这里和我们死磕,我怀疑他们先杀了孙将军就是为了把我束缚在此让我动弹不得,他们好朝别的地方动手。
第六百四十二章目标:京城!陈情倒抽一口气,他们在算计您?如今岂不是让他们如了愿?所以吴兴需得过去,不被他人所知的黑火药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优势。
顾晏惜想到阿芷曾说这是凶器,可眼下这凶器却是他们能和朝丽族对抗的武器,继续派出人手打探他们的去向,另外再多派些自己人去装填黑火药,尽可能多备下一些,等过些日子我有大用。
是。
顾晏惜看着舆图上那个孤悬的海岛眼里俱是冷意,战争不是他挑起,因此引来的杀戮就自己担下了吧。
****马车上花芷闭着眼睛假寐,在宫中商议一天,出宫已是黄昏,此时正是归家时分,最是热闹的时候,各种声音传入耳中她也不嫌吵,反倒因为这种烟火气息而露出些许笑意来,多好啊,如此安稳。
突的马车一个急停,她往前扑出些许便撑住了,正欲询问怎么回事,马长鸣一声人立而起,带着马车也吊起来了些,她又往后倒去,她立时知道情况不对了。
如今太子当政,她又成了太傅,几乎再无人对她不利,如今跟在身边的人只得她熟悉的于木和贾阳,于木去控马,贾阳就已经掀开帘子进来,告了声罪一把抱起花芷跳下了马车。
街头之上,花芷这一身官服实在打眼,便是不认识她也经由官服认了出来,如今满朝穿官服的女人只有一个,好认得很,传言听多了,这突然见到了活的顿时所有人都不走了,只想从花芷身上看出个三头六臂来。
花芷扫了一眼,低声道:不留在这了,抄近路回去。
是。
贾阳当先开路,伸长手臂虚虚护着花芷从人群中离开。
不对。
刚走出几步,花芷突的停下脚步,刚才马是怎么回事?贾阳细细回想了下,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焦躁不安。
受了惊?不像是受惊。
花芷回头看去,人群还是没有散去,也没有恶意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可她就是觉得谁都可疑,不走巷子,走主街道回去。
贾阳也察觉到了不对,更加提高了警惕。
没走出几步,一辆马车突然加快速度从身后追了上来,贾阳都已经准备出手了,帘子打起,露出沈棋那张脸来,太傅大人这是?花芷不动声色的收回欲拔匕首的手回话道:马受了惊,想着离得也不算远,打算走回去。
沈棋悄悄喜了一喜,从马车上下了来,看了周围一眼意有所指的道,大人如今身份多有不便,要不嫌弃请先乘坐下官的马车回去。
花芷稍一想就同意了,如此就多谢了。
不敢,大人请。
点点头,花芷正欲上马车就听得破空之声响起,贾阳大喊一声小心欲将人拉开,花芷已经反应极快的就地一滚避开了去,沈棋虽则慢了一步,可那箭不是冲着他去的,倒也没有伤着他。
本能的护到花芷前边,沈棋回头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马被人动了手脚。
花芷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看了一眼周围尖叫着乱跑的百姓低声道:对方的目标是我,你一会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沈棋沉了脸,若我置你不顾,以后我有何面目面对先生?你帮不上忙。
花芷看他一眼,从特制的靴子中抽出暗红的匕首,她带凶器入宫是经了太子批准的,我引他们出来,贾阳,想办法抓个活的。
不等贾阳说什么,花芷从藏身的马车后现身做出一副准备上马车躲避的样子,毫不意外,又是一箭朝她袭来,同时还有另一箭朝着马射去,马剧痛之下嘶鸣一声,扬着蹄疯了一般朝前跑,贾阳长剑一挥及时斩断了缰绳,将车厢留在了原地。
花芷靠着车厢,朝还在原地的沈棋轻喝,快走!沈棋悲哀的发现自己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她拖后腿,给了自己一耳光咬着牙朝边上的银楼跑去。
贾阳,看到人没有?贾阳收回视线躺回车厢后边,看到了三个,但他们肯定不止三人,大姑娘小心。
花芷点点头,我猜他们的主要埋伏不在这里,而是在我回去要走的某条巷子里。
贾阳也就明白过来,马发疯和大姑娘在此下马车,以及大姑娘不乐意被人围观抄近道回家都是对方算计好了的,显然,对方对大姑娘非常了解。
那边埋伏的人等不到我会过来,不能拖。
花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低声道:不用管我,你先去解决了他们的弓箭手,他抽冷子我们不是每次都能躲掉。
可您…我躲这不动,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应能自保,于木应该也发现不对了。
眼下容不得贾阳多想,就如大姑娘所说不解决了弓箭手他们就处于劣势,他从腰间解下长鞭,道了声小心就冲了出去,长鞭借力使力之下,瞬间不见踪影。
偌大一条街道空无一人,安静得花芷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高压之下她脑子反倒更加清明,福至心灵,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先杀了孙将军,对方极为熟悉大庆朝堂,知晓大庆无将可用的窘况,孙将军一死等闲人掌不了守隘关,只有晏惜有那个本事,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晏惜调离京城,将他困在守隘关让他无法兼顾他处。
那芍药去往新峪关呢?在不在他们的算计当中?如果是,那这个范围就很小了,多数人对芍药的印象都是不靠谱,知道芍药有这个志向,且也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有心的那么寥寥几人。
困住本事最大的晏惜,调走擅用毒的芍药,不得不抽调京城兵力增援各方…花芷心头一凛,朝丽族的目标,是京城!而他们现在对她下手了,且是如此明目张胆,他们,要动手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花芷将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也都想明白了,眼见着要天黑,她用匕首将官服下摆划开方便行走,深吸一口气往银楼冲去。
第六百四十三章她得活着一箭又一箭朝着花芷射来,显然这么短的时间内贾阳还没能解决,她躲得狼狈,而雪上加霜的是那边巷子里已经有人奔了出来,直直朝着她跑了过来,乌泱泱的一群人,三十人以上。
银楼里一直关注着外边动静的沈棋情急之下跑了出来,花芷就地一滚躲开箭矢,大喊,进去。
她也没有停留,继续朝着银楼跑,连滚带爬的推着沈棋一起进屋关上门,将自己那块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拿出来强行塞到他手里,急声道:立刻进宫告诉太子,朝丽族的目标是京城。
外边传来动静,花芷打开门缝往外一瞧,是于木到了,她放心了些,转过身去再交待了些,凌王夫人有极大可能是朝丽余孽,请太子立刻派人拿下凌王府所有人,包括凌王,如若最后是我判断失误,我任凌王处置。
沈棋抓紧令牌,没有做任何推拖就点了头,此时他已经想明白,自己留下无益,而太傅是对方的目标,她一动对方就会跟上,与其浪费时间纠缠这些还不如他快走一步尽快搬来救兵。
还有,你看能不能找到可信的人给太师送信,请他立刻入宫,我担心殿下会稳不住。
是,下官定会做到。
去吧。
花芷不敢多做耽搁,交待完就紧握匕首拉开门朝着人群奔去,于木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此时身上已是几处伤痕。
沈棋最后再看了一眼神情冷厉出手毫不留情的大姑娘,快步朝后门跑去,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自己配不上,此时他反倒不觉得遗憾了,就想着如果能和她并肩作战,也很好。
击退一波,花芷和于木背对背防备,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急,花芷已经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这此人就是朝丽族人。
于木低声道:再撑一会。
花芷会意,于木来之前应该是想办法通知世子府的人手了。
对方再次急攻而上,好在贾阳也解决了那边的弓箭手飞快赶过来,人未至长鞭已卷起了外围的一人狠狠甩出去,他的加入减轻了两人些许压力,贾阳的长鞭,于木的剑,花芷的匕首,一时间竟是舞得密不透风让对方找不到半点机会,而对方的伤亡则在加剧。
而对方显然不打算继续这种拉锯战,三人猛的往前冲,长鞭落在身上不退,剑插入身体不退,生生挺着上前,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的破了三人防护,将三人中的短板花芷露了出来,数人一拥而上,手中所有武器齐齐朝着花芷身上攻去。
大姑娘!两人大惊,立刻就要回援,对方岂会让他们如愿,又有数人冲上前将他们缠住,无论身上伤得多重都死扛着不退,就是以命换命,他们也一定要杀了花芷!啊…一声惨叫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人突的捂着眼睛猛的后退,连带的也将后边的人带着往后退去,花芷趁势追击,又是一把药粉撒了出去,感谢自己的好习惯,自从上次受伤后就会随身携带上几丸芍药给她配的药以备不防之需,眼下不就用上了。
贾阳!花芷将一颗丸子往空中一扔,贾阳会意,一鞭挥过去,外边的蜡破了,药粉四散开来,朝丽族人见机得快的躲开了,却仍有半数中了招。
这是芍药配给花花自保的药,就连向来以身体强横著称的朝丽族人也痛得在地上打滚,三人正欲上前补刀,那些避开了的人却并不管他们的同胞,不依不挠的又朝着花芷攻来。
这是有多大的决心要她的命!花芷退至于木贾阳身后,胸膛急剧起伏,她无法久战,可眼下又无法速战速决,只能拖到援兵到来,但愿不是对方的援兵先到。
正想着,路的那头响起脚步声,她心下一喜抬头看去,那口气还没松下就悬得更高了,好的不灵坏的灵,竟是对方的援军先到了!贾阳挡到花芷面前,大姑娘,你先走!走不了。
花芷回头看去,同样衣着打扮的人出现在视线内,前后路都堵了,既已算计到这个地步,他们等的援军未必还能赶到。
而花家…花芷看向家的方向,那里,她不能回,她不能把这些人带过去,若去世子府…那条路也未必是通的。
进银楼,去皇宫。
是。
在被围住之前三人互相掩护着边打边退往银楼,花芷捏碎最后一颗药丸扔了出去,朝丽族人知晓厉害立刻后撤,于木趁机关上门,贾阳拖了几个重物过来堵上,护着花芷往后门跑去。
这里临近主街,巷子宽得很,也不复杂,平日里好走,此时却于花芷这方不利,你们可熟路?往小巷走。
属下熟。
于木走在前边,知晓大姑娘的身体状况,他不敢走得太快,花芷边跑边调整呼吸,此时她不免庆幸这些时日的锻炼没有停下,多少总是有点作用的。
敌人的声音始终在身后。
贾阳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
没用。
花芷喘息着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引不开他们,分开反倒削弱了战斗力,还有多远?还有段距离。
走快一点,不用顾忌我。
于木回头担心的看她一眼,终是加快了一些。
可他们再快,又如何快过朝丽人,更何况还有个拖慢速度的花芷在。
尖锐的破空之声预示着追兵已至,贾阳用长鞭将箭矢击落,于木,带大姑娘走。
于木慢了一步开口,他知道此时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推着人就要走。
花芷避开了去,贾阳挡不住,不过是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罢了,贾阳,把弓箭给于木,于木上屋顶,先解决了对方的弓手。
贾阳二话不说将之前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弓和箭筒抛给于木,于木接过来立刻飞身上了屋顶,花芷则躲于贾阳的背影中,手持匕首随时准备出手,这里的动静瞒不住人,太子必会派人来救她,前提是她得活着。
她也必须活着,无论是为了谁。
第六百四十四章以命相护此时沈棋已经进了宫,见到那方令牌无人敢耽误,这是太子金令,见令如见人,而至今太子也只给了太傅一人。
宫内一路畅通无阻,沈棋见到太子当即拜了下去,太傅被人追杀,令下官前来禀报殿下凌王夫人有异,请您立刻派人围住凌王府拿下所有人,太傅说若最后她判断失误,她任凭处置。
太子哪里还坐得住,太傅如何?微臣离开时太傅被数十人围杀,身边只得两人相护。
想到最后看到的那个场面沈棋心下一颤,倒头即拜,请殿下立刻派人相救。
太子猛的一捶桌,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包天,便是真抓错了人本宫担着,传令七宿司,立刻前往驰援,务必将太傅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是。
太子低头飞快写下一行字,然后盖上自己的私印,拿去给符刚,着他立刻拿下凌王府所有人,不得放走一人,包括凌王。
是。
太子眉眼中已掩不住锋芒,来福,你亲自去禀报祖母此事,无需作任何隐瞒。
来福躬身退出,太子真的被太傅大人教得很好,诸多的隔阂误解距离那不都是你不说我也不说造成的吗?若每桩事都说开了哪来那些个事,太子做得如此敞亮,太后心中只有高兴,在这皇室中私情那都是排在大义之后的事,大局当前,谁也不能例外,太后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太子从御桌后走出来,紧盯着沈棋又问,太傅可还有说什么?沈棋伏在地上,不敢有任何隐瞒,太傅让下官想办法通知太师入宫,她担心您会稳不住,当时的地方离下官家中一处铺子近,下官找了管事前去。
太子袖中的手握紧,便是生命受到威胁也会关心他是不是稳得住,再也不会有比太傅更对他好的人了。
而这时候的花芷已经极是危险。
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三人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扛得住,贾阳和花芷已被对方呈包围之势,而屋顶之上也有四五人在围堵于木,每个人身上皆血迹斑斑,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于木解决了对方的弓手后就游走于屋顶之上,逮着机会就放箭,可毕竟箭矢有限,如今他已只剩下两箭。
贾阳的长鞭渐显疲软,花芷的力气已见底,三人都快山穷水尽了。
叫于木下来。
贾阳吹了个口哨,于木立刻从屋顶落下回到两人身边,再次形成以三人为犄角的守势。
一会贾阳你试试用长鞭卷住于木将他挥出去,于木你持剑击杀敌人,贾阳你收回来的速度要快,不然于木会受伤,有没有可能做到?贾阳稍一沉吟,可以一试。
近处的我来,准备,动手。
三人齐齐动了,反守为攻朝着敌人击去,于木像个炮弹一般挥出去,第一次配合不够,贾阳收鞭太快,长剑刚入肉还不及推进就被拉了回去,花芷趁敌人分心的机会得手,匕首深深扎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人心口,撤回去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不是怕的,是手发软。
可她无路可退。
继续。
第二次配合得要好一些,于木带回了一条人命,花芷同样得手。
可当对方有了防备,于木尚且有数个可去的方向,花芷却没那么容易得手了,拼着挨了一刀她才再次解决了一人。
大姑娘。
贾阳顾不得上下尊卑,立刻将人拉到自己长鞭护卫之下,您在此解决攻上来的人即可。
可即便是如此,三人也没有撑多久,于木被一刀当胸砍中后这个守势就破了。
看着胸前血红脸色却煞白的于木,而敌人已经在收紧包围圈,花芷突的笑了,上次我们能活下来,这次不知还有没有这运气。
您会没事。
贾阳和于木对视一眼,于木会意,执剑的手渐稳,贾阳则紧了紧手中长鞭,突的暴起一挥将敌人逼退,然后出乎预料的他将长鞭卷向花芷,用巧劲将她送上屋顶,快走!敌人欲追,于木拼尽全力拦下,收回的长鞭此时也到了,硬生生将追击悉数拦下。
花芷不想走,她知道她一走两人都活不了,可她不得不走!两人以命为代价将她送走不是让她再回去送死的,她紧咬着牙往屋顶那边滑去,滑至最下端抓着屋檐一角将自己送至最下边才松手,再借力一滚卸了力道,菩萨保护,脚没断,她飞快往巷外跑去。
胸膛仿佛有火在烧,呼吸声像个破了的老风箱,难受得她恨不得跑到敌人堆里来一招自杀式攻击,可不行,不行,那样太不够了,不够!她会将他们都打回姥姥家去,永远别想再入关,永远别想再威胁到她身边的人,她身边逝去的每一条生命她都要他们一百条一千条来还!眼角有什么滑落,随风不知溅落在哪,她不会辜负那两人的心意,她一定会活着!嘈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后,而眼前,是一条死巷。
死巷也拦不住她,花芷牙一咬就要从边上翻过去,她此时根本不去管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个力气,她只知道她不能死在这!她淌过了多少事,经历了多少困难,第二次生命她不能死得这般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旁边的门突的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着长衫的人明明紧张得要死还是拼命的朝她招手,这是一个读书人。
花芷看他一眼,又回头看向来路,她身上有伤,地上有血迹,如果她进屋…打了个手势,她走到巷尾,往伤口上抹了一下,然后将血迹一点点印在墙上,做出一副从这里翻过去的场景,然后她脱下沾了血的鞋子,忍着疼将所有流血的地方都抹了一下,不让留下一点痕迹,这样她才进了屋。
关门之前她再次看了一眼,确定没留下丝毫痕迹才心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勉力穿上鞋。
屋里此时还有两个中年人和两个小的在,几人都带着几分惧意的看着她,她甚至能想到在年轻的学子要开门之前他们应该是不同意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千钧一发叨扰了。
学子连连摇头,看着花芷的眼神亮得灼人,之前就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出门,不知有什么能为太傅大人做的。
什么都不要做,我在这里等人来救。
花芷不是不想找人去救于木和贾阳,可在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躲起来了的情况下,任何人的异常出现都会引起他们的疑心,以他们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屋里这些人都别想活。
她只能等。
这时屋外有了动静,花芷制止那小年轻走近,自己扒到门上从缝隙里往外瞧,数个朝丽族人跟了过来,毫不犹豫的跟着那血迹从围墙那翻了过去。
花芷只盼着这些人没有被智者调教过,能被糊弄过去,若不然墙那边没有了血迹,他们就该返回来了。
幸好,等了片刻也没人又沿路返回。
花芷再次滑坐在地,紧张过后心跳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她捂着胸口缓了缓,之后才站了起来朝着那学子倾身拱手一礼,救命之恩,花芷铭感在心。
万不敢当。
学子忙避开了去,因为兴奋脸有点红,一眼又一眼的偷偷看人。
学子中自是有那看不上花芷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疯狂的崇拜于她,年轻人的心是叛逆的,他们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花芷的不走寻常路正是他们喜爱乃至崇拜的地方。
显然,眼前这人是这其中的一员。
花芷素来不关心那些有的没的,此时她也没空多想,贴着门以方便随时关注外边的情况,并习惯性的将老小往安全地带护,带着你的家人去隔壁家,尽量小心些,速度要快。
不用的,这里住着这许多人家,他们不会知道太傅大人您在这。
但他们可以屠光一户又一户。
花芷语气透着冷意,如果他们返回来找我,我只能主动出去,而收藏了我的你们谁也逃不过,所以请立刻离开,不要带任何东西,之后花家定会补偿你们。
那学子回头看了家人一眼,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要听,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以后定要被人所不齿的,他自己那一关也过不去,他听得明白,太傅大人此举是在保全他的家人,她不想祸及无辜的人。
既念了书就该知晓量力而为,你留下帮不上我什么忙,立刻离开。
学子脸色一红,低头应是,回头护着家人出屋。
花芷正欲继续看向门外,就见那学子又匆匆跑了过来,一手拿饼一手端着一杯水,放到花芷手里就跑了。
花芷低头看了片刻,似是笑了笑,拿起来咬了一大口,郑知问她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把自己熬成这般值不值得,可大庆除了那些让人恶心的人,还有刚才这样的年轻人,他不是不知道救下她危险,却还是救下了她,会给她送吃的喝的,这是一个陌生人能给人最大限度的温暖,这样的人有她碰到的这一个,还有她不曾碰到的无数个,如何不值得相护?一张饼吃完,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查探了番伤口,还算幸运,除了后肩的伤口深了些且还在往外浸着血外其他都是皮外伤,她这身体可是真经不起了,这一定是对她前边十五年日子过得太美以致四肢不勤的惩罚。
撕了内衬用嘴帮忙将伤口包扎起来,一番动作弄得她气喘吁吁,伏着忍过这一阵痛,还不等她歇过来外边就传来了动静,她忙贴到门口看过去。
此时天已近黑,那些人已经点上了火把,只见他们低着头在地上辩着血迹,之后应是翻到墙那边看过,然后又翻了回来,确认了什么似的指了指附近几户人家。
花芷心底一凉,没想到等来等去却等来最坏的结果。
花芷,我数三个数,你若不出来我就放火烧了这一片。
嗓门宏亮,对方竟已是无遮无掩。
三!花芷深吸一口气,抓着匕首打开了门,火光下,她就那么一步步迈下台阶,和朝丽族人比起来更显娇小的身躯就像她此时的影子一般伟岸。
就算敌对,对方此时也不由感慨,不愧是花静岩的后人,有他的气魄。
大庆官话说得不错。
花芷一句话成功让对方黑了脸,朝丽族立国前是有自己的语言的,可立国那一百年里他们一面压着中原人如牲畜般对待,一边又为中原的璀璨文明所折服,以至国破至今近两百年依旧是一口地道的中原话,朝丽话反倒是说不好了。
花芷这话让他们难堪至极,之前说话那人再没了好脸色,手一挥所有人将她围住,还不等他们动,花芷反倒先动了,手一扬不知是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反正跑不掉了,死一个垫背,死两个赚一个!朝丽族人之前吃了毒药的亏,此时下意识的以为她又扔的是毒药,连忙往后退去,却见花芷跟了上去,匕首又快又狠的朝着离她最近的那人刺去,那人架刀欲扛,花芷却已经变了角度横切了过去,原来刚才那一招是虚招,那人本就因后退下盘不稳,又被虚招晃了眼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从下颌切过,剧痛过后头不受控制的后仰,这一下竟是切断了他半个脖颈。
而花芷招式用老止不住去势,眼见着就要落入敌人堆里,她也顾不上许多,手再挥,匕首横过,再从一人胸前横切而过,带起一片血花,而敌人的刀也从四面八方的劈了过来。
花芷躲无可躲,也没力气再躲,甚至脑子里还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念头,希望脸不要毁成芍药之前那样,不然真要姥姥都认不出来了,晏惜…应该是能认出来的吧。
腿上一阵剧痛,她本能的往旁边一滚,敌人的刀紧追而至,千钧一发之际破空之声响起。
是箭,花芷立刻分辨出来!她就势连着滚了几滚,听着箭矢声长鞭声和刀枪相鸣之声,卸了力气整个身体都贴到了地面上,真的…没力气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怀疑大人。
薛良飞奔过来看到这样的花芷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要是晚来一步,不,晚来半步后果都不敢想像。
缓了缓,花芷朝着薛良伸出手,借着相扶的力气坐起来看向中间打得激烈的众人,留几个活口,注意别让他们寻了短见。
是。
薛良朝那边打了几个手势。
于木和贾阳在那个方向。
花芷伸手指了指,立刻让人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活着。
薛良立刻叫了两个人吩咐一声,眼见两人飞快走远花芷才压下心里的难受问,如今情况如何?来的路上被埋伏了,所以耽搁了点时间,据七宿司收到的消息世子府外也有埋伏,且人数众多,世子府的人手被绊住了才没能赶过来。
花家呢?属下已派人前去。
花芷点点头,短短时间内他还能想到花家就已是有心,扶我一把,进宫。
属下冒犯了。
薛良将花芷扶起来,打了个口哨将马召来,又扶着花芷上了马,之后再次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对战中脱离出六人来,送大人进宫,绕青山桥那边走,以免再遇埋伏。
是。
花芷抓紧缰绳,应是失血的原因,人有点晕,她强行撑住了,硬是没让人看出半分来。
幸好皇宫已不算太远,路上也没再遇敌人,在马上颠得快晕过去时总算到了,太子体贴的安排了步辇在等着,一见到她立刻有女官迎过来扶着她坐上去,然后飞快的往里走去,直接将人抬到了御书房。
此时不但太师来了,几个老臣俱都诏了来,就连之前前来报信的沈棋都没有离开。
见到如此狼狈的花芷太子惊得快步从御桌后走了出来,亲自将太傅从步辇里扶到一边的软椅上坐下,吩咐请太医的声音都破了。
朱博文也是着急得不行,怎么伤成这般,可还受得住?无事,没伤着要害。
花芷清了清哑掉的嗓子,请殿下让人给臣兑点盐水过来,一碗水放一小撮就够。
来福,你去。
来福前脚打后脚的去了,他曾听说过大姑娘受伤,可亲眼所见才知道那情况有多惨烈。
太子想碰一碰太傅,可这满身的血污让他分不清楚到底哪里受了伤,伸出去的手又迟疑的收了回去,只是蹲到太傅身边,试图不着痕迹的挨一挨太傅。
看他这样花芷莫名就觉得心酸,一个人若拥有得太少,当他突然得到一点时就异常珍视,也异常害怕失去,太子对她差不多就是这样。
大概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还没缓过来,本就对皇权没那般敬畏的花芷突的伸手拍了拍年少的太子肩膀,温声道:我没事,不要担心。
太子愣了愣,从得知消息至今那无着无落的心在这一句话的安抚下方才缓缓落地,他额头抵着太傅的手臂,平时极力收敛的亲昵依赖尽显。
太师微微皱眉,片刻后又舒展了开来,罢了,太子没有母妃,最难的时候又是在太傅身边度过,亲厚一些也属正常,若能一直如此君臣相宜将来也是美事一桩,太傅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把握度。
果然,花芷也只纵容了太子片刻,在喝下盐水身体舒服了一点后就说回了正题,朝丽族杀孙将军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将摄政王调走,就连芍药应该也是在算计之内,之后的各地增援恐怕也是他们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要掏空京城,朝丽族的目标是京城无疑。
太子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来,眼神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书房门口,这般久了太医怎的还没来?不知道跑几步吗?太傅说得有道理,可本宫想知道的是朝丽族哪来的底气,他们在京中潜伏的人数总不可能比余下的两营还多,更何况皇宫还有禁卫军,他们如何敢如此胆大包天?臣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所有人都看向花芷,不论相熟不相熟他们也都知晓花芷是个不轻易说什么的人,一旦有什么从她嘴里说出,必是有所根据。
臣怀疑,智者在京中。
众人一惊,又一喜,兵部尚书道:那岂不是说只要将智者解决了,朝丽族就失了领头羊?问题就在这,智者是谁,他又在哪。
花芷揉了揉生疼的头,他可能在我们之中,可能在我们府中,可能在京城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要怎么把他找出来?太师突的开口,你之前说凌王夫人有异,有没有可能她就是?我怀疑过,后来觉得不是,细数下来她跟了凌王有近十年了吧,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呆在京城,但从朱令等人的话中可分析出这些年智者并非被束于一地,不过他也曾提到过智者曾来过京城,等等…花芷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应是与智者有关的,是什么呢?殿下,太医来了。
太子连忙让人进来,事情再大也没有太傅的身体事大。
知是太傅受伤太医带了医女前来,花芷陷在思绪里没有动静,太子也不打扰,直接让人搬了个屏风过来,之后领着臣子去了旁侧。
太医先给花芷号了脉,然后站到了屏风后边,医女剪开衣裳,仔细的描述伤口,太医则口述让她如何处理,便是如此也没扰了花芷的思绪。
智者曾来过京城,而现在又来了,这其中必然有所牵扯,是什么呢?现在又来了…花芷突的想起一事,她猛的站了起来,殿下,凌王府的人可清点了?全在否?符统领之前才让人来回话,全在。
包括凌王夫人的爹娘?太子一滞,立刻派人去问话。
还有,请太子让人查一查凌王夫人的爹娘以前是否来过京城,如果来过,是何时来的,同来的都有谁,这些乃是皇家事,应是都有记载。
来福,你亲自去查,要快。
是。
太师当即追问,太傅可是想到了什么?我怀疑凌王夫人的父亲。
花芷毫不隐瞒自己的猜测,真是巧得很,各位可能不知,就在不久前凌王夫人带着自己的爹娘从扬州来了京城。
PS:总算没食言,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缝合伤口这时医女细声提醒,大人,您的伤口曾数次裂开,需得尽快处理。
伤口可大?是,伤口有将近四寸,您左边肩膀需得尽量少用,不然容易再次裂开。
若真如她所料这般智者就在京中,今晚就将是一场硬仗,哪里是她能决定不用就不用的,花芷垂下眉眼,请殿下将于神医请来。
本宫已让人去请,太傅稍候。
臣还需要些烈酒。
太子立刻吩咐人去拿,等待的时间里花芷也没闲着,殿下,之前吴兴让人送回来的东西可在?在。
太子从暗柜里将卷起的牛皮纸拿出来,太傅打算用它?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倚仗的东西,不过这东西威胁太大,还请殿下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做。
七宿司可合适?可,让他们立刻做出来,能做多少做多少,今晚可能要用。
其他诸人皆不知两人所言是何物,可见太子不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七宿司却是知晓黑火药存在的,吴兴才开始研究的时候那些材料都是七宿司找来,后来在涩谷测试威力好些人都去围观过,此时拿到方子立刻熟练的准备起来,没有丝毫耽误。
屏风内,花芷指挥着医女拿着烈酒清洗伤口,实在疼得厉害,花芷拿过酒来喝下一大口,死死咬牙不发出任何声音。
于神医一来就见着这一幕,伸手点了点她却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要是可以谁愿去受这皮肉之苦,不过都是情势所逼罢了。
请您用羊肠线给我缝合伤口。
于神医一时无言,伤口缝合恢复确实会更好,但弊端也说过,首先就是疼,针线缝衣服一般穿着皮肉而过,那样的疼痛一般人忍不了,所以这些年他也就给世子的人用过此法,当然,他那胆大包天的徒儿也是用过的,且用得粗暴无比。
芍药应该也和你说过会很疼。
我忍得住。
花芷倾了倾身,背对着于神医坐了下去,拿杯酒坛再次喝下几口,又问医女要了一团包扎伤口的细布塞进嘴里,用行动说明她的决心。
这时太子的声音传来,缝合?是,用针线把伤口缝起来,这样能让伤口没那么容易裂开以至加剧伤势。
于神医叹了口气,打开药箱从里拿出针线,为防感染,他将羊肠线放入酒中浸泡过才穿进针里。
开始了。
花芷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屏息静气。
是真疼!针刺入的那一下她身体都僵住了,于神医也不说放松这样的话,这是身体本能的反抗,她放松不了,只是手更加稳,用出平生最好的水平加快速度,好让她少受些罪。
唔!花芷的闷哼声落入外边诸人的耳中,心里皆有些不是滋味,一直竖着耳朵的太子更是焦急的上前几步,隔着屏风问,太傅可还好?回殿下的话,大人嘴里咬着东西说不了话。
医女擦去花芷额头上的汗,对大人的佩服从语调中就透了出来。
太子来来回回的踱着步,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冲进去才好。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越加显得偶尔传出的闷哼声清晰无比。
好一会后才听得于神医的声音传出,行了,老夫去给你做帖药敷着,左肩尽量不要动。
多谢于老。
花芷的声音疲惫暗哑,殿下,臣需要一件披风遮身。
有,有。
太子也不唤人,快步去将自己的披风拿来搭在了屏风之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花芷从屏风后身姿笔挺的走了出来,额发尽湿,脸色惨白,她却仿若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朝着太子行礼,臣饮了点酒,失礼了。
不,无妨。
太子声音发紧,他转身回到御桌后坐下,来人,赐坐。
赐的是所有人,但谁也都知道太子是想让谁坐,唯一没有入座资格的沈棋看着这样的大姑娘忍不住心生佩服,她做到了一个男人也未必能做到的事。
臣之前仿佛听到有人前来回禀,可是凌王府那边的消息?太子点头,萧氏的娘在,爹不见踪影,本宫已让七宿司前去严审,来福也已查到萧氏的爹在八年前曾来京城探女,当时他是独自前来,萧氏的娘素来身体弱,少有出门。
也就是说,他极为可能真是智者。
花芷心底一阵焦躁,她想不到智者的下一步会如何走。
太师看过来,不知可否从萧氏的娘那里突破?花芷微一沉吟,可行,如果她一直被控制着,说不得能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
太子看了来福一眼,来福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朱博文突的开口,先不论对方直捣虎穴的底气是什么,京城的重中之重乃是皇宫,从人手上来论从宫外攻进来不实际,有没有可能宫中有他们接应之人?此一点本宫也考虑到了,在沈棋送回消息后本宫就已下令宫中各处不得随意走动,违者斩。
宫中的重中之重乃是您,殿下。
太师拱了拱手,便是他朝丽族有本事打入皇宫,只要您在一日您便是正统,他们若想成事必先除掉您,所以您身边的人手万不能动。
太师说得对,便是外边再缺人您身边的人也万不能动。
兵部尚书接话,只要您在,咱们大庆就在。
太子心下一暖,本宫与大庆共存亡。
花芷边听着他们的言谈边一心二用的想着对方能用的招数,就如太师所说,对方人手有限,不可能明刀明枪的打入皇宫,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内部瓦解大庆,而哪里会比皇宫更内部。
可宫中已经被清理过数次,若真有细作恐怕地位不会低,且怕是极得信任之辈。
外边的消息不停的送进宫来。
凌王状似癫狂,不相信萧氏是朝丽余孽,递话要求见太后,萧氏的母亲死了,花家紧闭门户如今尚安妥,贾阳和于木…死了。
花芷背过身去,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当时那个情况他们不可能撑住,她只是…以为会有奇迹,只要留下命来便是伤了残了都没关系,她养着,给他们娶媳妇,替他们养妻养儿,只要他们能活着。
可他们死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攻心离间太傅。
太子太知道太傅心有多软,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却不知要如何安慰。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花芷仰起头,片刻后转过身来,臣去趟凌王府。
太子忙制止,不可,太傅要见谁或者有何事本宫吩咐人去做。
花芷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如今攒下的每点力气都是为了应不时之需,能不浪费最好,那就请太子将萧氏母子带回来,对了,凌王也请进宫来吧,在暗处多派些人跟着,看有没有可能将那智者引出来。
本宫明白。
事实上还是花芷想多了,那些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踪影,凌王几人一路被畅通无阻的送进了宫。
依花芷的意思,萧氏母子关在一间屋子里,凌王则绑了个严实嘴里塞了布条被押在外边,晏惜和芍药皆因他吃尽苦头,如今有机会回报,她自是要好好的回报几分。
太子仍有些担心,太傅有伤在身,本宫陪你进去…不是有暗卫在吗?放心,臣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花芷行了一礼,不等太子再说什么便推开了门,在众人的视线中反手将门合上。
萧氏正给儿子倒水,看到她进来便冷笑出声,原来是太傅大人,久仰大名。
花芷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力气能省一分是一分,她看着萧氏喂儿子喝完了水才开口,却不知萧夫人原来也有如此慈母姿态。
萧氏在儿子身边坐下,看着这个坏了他们大事的女人不敢有丝毫大意,身为一个母亲,爱护儿子不是应有之态?恕我眼拙,之前并没能看出来。
花芷托着腮,神情闲散,小公子今年十岁了吧,可如今他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名不正言不顺的夫人,而他,不过是个妾生子,连和晏惜一别苗头的资格都没有的庶子。
顾晏泽剧烈的咳嗽起来,花芷垂下眉眼,很好,这小公子竟真有那个心思,那就好发挥了,她今日也没想着用多高大上的计谋,不过是想用用那攻心计,能套点消息自然大好,若没能如愿,能刺激刺激凌王也够本。
花静岩当年何等英雄气魄,他的后人却要耍如此后段对付一稚童,太傅大人不觉得愧对先人吗?萧夫人这话却差了,若先祖尚在,他只会后悔当时没有将朝丽族赶尽杀绝,才让尔等有机会杀我将士,犯我河山!冷意染上眉稍,花芷笑容冰冷,萧夫人说他不过一稚童,可他却是皇室子,他一半的血脉是大庆人,一半的血脉是正在入侵大庆的朝丽族,敢问萧夫人,是想让小公子站在大庆这边捅你这母亲一刀还是站在朝丽族那边捅凌王一刀?太傅大人口口生生说我朝丽人,敢问有何证据?我认为你是,你便是。
花芷站起身来,智者之女,萧夫人是不是很为自己的身份自豪?真要论起来萧夫人也是朝丽族的公主呢,可惜,如今也不过是阶下囚,在大业面前你那个智者父亲大概也顾不上你,朝丽族若能成事多少个女儿不能有,说不定还能得个儿子继承家业!萧氏冷着脸不接话。
花芷也不在意,继续往上添柴加火,萧夫人是得了承诺吧,也是,若不给你个承诺安安你的心,你岂能带着你的儿子一起入这个局,只不知小公子可知自己不过是一枚已被放弃的棋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太傅大人何必如此。
萧氏冷笑,我知你替世子抱不平,欲替他出气,我就在这里任你打杀,你何必将气撒在我儿子身上,太傅大人就不怕折损自己的英名吗?英名于我何用,我不过一介女儿身,何须那般顶天立地,能达成目的也就够了。
花芷理直气壮的耍无赖,世子就是太过于顶天立地才会不动你一个女人,给了你坐大至此的机会,想来你大概很是得意世子不能拿你如何,可堂堂七宿司统领就是暗杀了你凌王又能拿他如何?你所仰仗的不也正是世子的顶天立地吗?还有小公子。
花芷笑眯眯的看向顾晏泽,很想要世子之位吧,萧夫人是不是每次都说让你再等等,机会未至?眼下可不就是她等的机会,可惜她为的却不是你,而是朝丽族的千秋万代。
顾晏泽便是长了满身的心眼如今也年岁尚小,再加上在凌王府得尽宠爱,偶尔的算计也是针对顾晏惜,听得此话心里就有了动荡,他确实不止一次的和母亲提过此事,他想成为凌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想是妾生子,可每次母亲的表现正如花芷所说都是让他再等等,他问为何要再等,母亲都是语蔫不详,此时想来着实可疑。
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便是生疑也不露声色。
萧氏走过来将儿子搂住挡住花芷的视线,太傅大人此般手段实为下等。
下等么?花芷呵呵一笑,小公子在大庆是凌王府受尽宠爱的小公子,若大庆国破,小公子以为自己能活命?皇室但有一人幸存大庆便没有彻底亡国,有一半皇室血脉的你朝丽能容?还是说萧夫人有那般天真,以为你的智者父亲会置大业不顾留下你的儿子?萧夫人说我下等,敢问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顾晏泽清晰的感觉到母亲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搂着他的手臂都用力了些,只这些无意识间透露的小细节他就确定了,花芷说的是事实,他在大庆能荣华富贵,以后便是不能继承世子之位该他的那份也少不了他的,若真如花芷所说他有一半朝丽族血脉,他活不了!垂下视线,顾晏泽心里已有决断。
泽儿,别被她骗了,她说这些就是为了离间我们母子的感情,你是我的儿子,我害谁也不会害你!我相信母亲。
顾晏泽抬头,既然我们是被冤枉的,那只要外祖出现问题就解决了是不是?母亲,外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出现?花芷笑了,小公子聪慧,萧夫人,令尊为何不出现呢?第六百四十九章母子萧氏看向儿子,知子莫若母,她知道儿子并不是天真才有此一问。
你不信我?母亲,我信您,所以我和您一起在这里。
顾晏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摆,可您呢?在您心里儿子可有一丁点地位?你是我儿子,是我的命,泽儿,你说这话是在诛娘的心!萧氏指着花芷,就因为她的挑拨你就真信了?只要外祖出现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如果外祖真无辜又有何惧?萧氏被堵得无言以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顾晏泽抬起头来,笑着轻声问,便是知道在儿子面前的是一条死路,您可有过犹豫?泽儿,为娘从来没想过要牺牲你!你不牺牲我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若其他人要我的命您真的保得下?那是自然,他们谁敢!话一出口萧氏就知道自己错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儿子,你竟帮着旁人来套我的话?顾晏泽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您真的是朝丽族人。
萧氏不回话,转过身来看向花芷,太傅大人好手段。
花芷笑语盎盎的点点头,过奖,这世上没有许你们阴谋诡计耍尽我们却必须光明正大的道理,比起萧夫人这些年所为,我这算不得什么。
便是现在知道又能如何?已经迟了。
萧氏冷笑着上前几步,父亲已经做好所有部署,你们却连人都找不到,大庆亡定了!你当我不知他们在哪里?花芷下巴微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就在这宫中。
萧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愕,虽然不过转瞬即逝,一直紧盯着她的花芷却看了个分明,她不过是想诈她一诈,竟然真在皇宫中!得到了想要的,花芷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不再多说什么就往外走去。
就在此时,萧氏暴起扑向背对着她的花芷,眼看着就要得手,萧氏脸上泛起兴奋的笑意,父亲派出多少人都没能成事,没想到最后要折在她手里!可她不知道,花芷从来都不是大意的人,尤其当面对的还是让晏惜和芍药都吃了大亏的人她更是时刻提着心,她记得晏惜说过,萧氏家里开武馆的,她会武。
当身后有异,她就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摸了匕首在手里,等到萧氏招式用老她才错身一让,同时匕首朝她狠狠扎了过去,萧氏欲避已是不及,硬挨了这一下后就地一滚,可她并没能避开,花芷惯用此招数,同是女人,她猜到了萧氏也会如此,趁势追了上去,一匕首又扎在了她大腿之上,萧氏痛叫出声,拖着伤腿不甚利索的往后退。
花芷紧跟而上,再次用匕首划开她另一条腿才收手,虽然无比想杀了此人,可她也不能真在宫中杀了凌王的女人,让她先吃点苦头却是行的,所以她不让暗卫出面,暗卫能轻易制住她,限于身份却不好伤她,那实在太便宜她了。
门被猛的推开,太子快步进来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太傅一番,确定没有受伤后才沉声吩咐,拿下。
顾晏泽撑着扶手站起来朝着太子跪了下去,却聪明的什么话都不说,他的立场在刚才就已经表明了,此时再说什么都显多余。
花芷忍着肩膀上拉扯的疼痛看向地上的人,生就七巧玲珑心,可惜长歪了,不然殿下倒是能再添一臂膀。
太子上前将比他矮了一个头还有多的人亲手扶起来,此事与你无关,堂弟便先在宫中静养吧,来福。
老奴在。
安排一处宫殿给堂弟,派些利索的人侍候。
是。
这等于是将人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且他做得敞亮,便是都知道他在防范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晏泽也识趣,由来福扶着离开。
太子虚扶着太傅的手臂往外走,既在宫中就好办了,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一行人鱼贯离开,仿佛没看到外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凌王,花芷倒是看了一眼,心里只觉痛快,是你忘了百首之约不顾夫妻之情在先,伤晏惜芍药在后,这么一点打击算什么,真正会让他寝食难安的是之后几十年啃食他心的后悔。
殿下,去偏殿吧。
太子会意,一行人去了沙盘那。
将之前做好的地形推平,花芷拿起长杆先在周边画起京城地貌来,此时她不免庆幸自己伤的是左手。
片刻后她将长杆递给了太子,皇宫还请殿下来。
太子也不推辞,皇宫只有他能画,他人画了就是一个窥伺国君的罪名。
花芷看着那一座座宫殿,想着智者此时可能会在哪一处。
太师皱眉,能否从入宫未出这一点上来着手?智者对朝丽族来说何等重要,总不会一个人进宫来。
可以一查,可我认为未必有用,对方既要走这一步定是早有安排,不会让我们抓到把柄。
太师本就是皇室中人,又担着辅助大臣之职,平时面见太后的机会多,对宫中事情自也了解颇多,此时便道:自先皇驾崩,后宫诸位娘娘便被太后娘娘拘于靠后的宫殿中,并勒令不得随处走动,更不得往前边凑,也就是说,宫中此时应是有许多空置的宫殿。
太子微微点头,长杆在数处宫殿上点过,来人。
奴才在。
传令符刚领禁卫军严查各处空置宫殿。
是。
待人一走,太子又道:暗一。
暗一无声无息的出现跪伏于地。
符刚在明处吸引敌人注意,你派一队人去暗查。
暗一应喏离开。
花芷颇为赞赏的点头,真好,太子不会如她担心的那般成为牵线木偶,他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也越发有了主见,如今就已是哪此,以后只会更甚,没有谁能牵着他的鼻子走,很好。
殿下,玉香嬷嬷求见。
太子看了眼漏壶,这个时间点…进来。
玉香神情难得惶然,迈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个踉跄,连礼节也忘了,破着嗓子喊,殿下,娘娘晕过去了!PS:今天一更,我缓一缓,要写的东西太多,感觉有点写急了,后续剧情姑娘们可以在书评区猜一猜。
第六百五十章玉香太子脸色一变立即往外走去,于神医正在宫中,快让人去请。
此是去往后宫,其他人却不好跟随,便是花芷无召也是不得入深宫的。
太子焦急当中记起此一点,回头吩咐道:你们在此等消息,太傅,太师,若有事本宫来不及赶回请二位决断。
两人齐齐应喏。
送走太子,一众人又围到了沙盘旁边,试图从这算得上清晰的地貌中找出可疑之处。
花芷突的抬头问兵部尚书陈元庆,如今各地皆需兵源补充,兵部可有再次勾选兵丁?陈元庆点头,短时间内已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了啊,花芷有些走神,古代的战争就是用人命去填,如今已不知让多少人家失去丈夫儿子父亲,可她无力制止,首先得保证兵源充足,不让敌人入关才能保证大家都好好的活着,只是身为被重重保护着的人上人,她也无法那么心安理得。
太师拿过长杆在沙盘上比划,太子居住静心殿,对方有没有可能是藏在离静心殿最近的地方?毕竟就如太傅所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等。
花芷顾不上上下尊卑的挥手打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反过来岂不就是…花芷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飞快朝外跑去,边大喊,殿下有危险!通知七宿司,立刻带黑火药前往福寿宫!反过来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脸色大变,太师在门外随手抓了个内恃将花芷的话吩咐下去,另外还加了一句,再让人去通知符刚带人前去!内恃被素来老成持重的太师大人此番作派吓得连连应喏,连滚带爬的跑开了去。
而此时太子已经到了福寿宫,他对玉香没有丝毫怀疑,谁会去怀疑一个跟主子跟了一辈子的下人,可他毕竟是生养于深宫中的皇子,又被花芷耳提面命多时,警惕心却是在的,一踏进院子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太傅说过关键时刻可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立刻想也不想就往后退去。
而此时,暗一现身了,殿下,属下无能,我们被包围了。
他们若容易找到也藏不到现在了。
太子看着跟出来的玉香心中难掩愤怒,可他并没有发泄这种愤怒,只是镇定的问,祖母可还好?玉香笑了,不再如平常般温和,眼神也不再如长辈看待小辈一般和蔼,只是大概下人做久了,姿态仍是下人的恭顺,太子殿下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奴婢还记得呢,当年珍妃娘娘过世,可是太后娘娘将您接到了福寿宫,如今您不进去看看她吗?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呢!太子并不受激,太傅会发现不对的,他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本宫怀疑过许多人,却没想到内应会是你玉香嬷嬷,牺牲自己一辈子的时间来成此大事,嬷嬷真是干大事的人,不过本宫也好奇,主仆携手一起风风雨雨走过几十年,嬷嬷就半点不舍都没有吗?玉香低头笑着抿了抿鬓角头发,那模样仍能看出些年轻时必也是个清秀佳人,殿下也说了一辈子主仆,信任也好,看重也罢,都是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换来的,我为何要不舍?我只觉得解脱。
玉香神情有些激动起来,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要回到我的故乡去,哪怕那里除了水还是水,没有皇宫的华贵,没有京城的繁华似锦,可那里仍让我魂牵梦绕,还有…似是想到什么,玉香猛的住了嘴,神情也绷紧了,动手!原本无人的地方接连不断的有人走出,不多时就乌泱泱的一片围了过来,太子粗略一数,最少也有五十人,这还只是露了面的,谁也不知暗处还藏了多少人,这皇宫中竟藏了如此多的敌人,而他一无所知!只是想想太子就背上发凉,他想,以后绝不会如此,将来在他掌控下的皇宫绝不会再出现此等情况!当然,前提是还有将来。
暗一打了几个手势,一部分暗卫现身将太子拱卫在中间,他低声吩咐,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太子手里也拿了把匕首,他见太傅常备一把匕首防身后就给自己也备了一把,没想到今儿却派上了用场,不说要伤敌,关键时刻补个刀总能的。
正拼命赶来的花芷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她怎能如此一叶障目,这深宫之中哪一处能比太后所居的福寿宫更安全,就是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绝对翻不到福寿宫去!她应该想到的!她应该早点想到的啊!对了,她一张望,跑到一个宫女面前厉声吩咐,立刻去将顾晏泽带去福寿宫,快!是是是。
扶着廊柱喘了一口气,她再度往里跑去,当跑过一条长廊时已经隐隐能听到动静传来,心下一紧,之后又是一松,那小子还活着!只有活着暗卫才会这般激烈的为太子挣命!往前跑了一步,她突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风灯摇曳,影影绰绰中一个人都不见,是了,从这里开始已经无人了,宫女内恃一个不见,大概…都被清理了。
花芷抿了抿唇再次跑起来,刀剑交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循着声音跑去,真到了她反倒没那么急了,暗卫都不是吃素的,以她三脚猫的功夫加入进去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得将智者找出来,只要解决了他,只要解决了他,大庆如今的危机就解决了大半!小心的躲在暗处,花芷看着场中激烈战斗的双方,看起来暗卫并没有全部现身,应该是一半明一半暗,暗处的在抽冷子,朝丽族人要防备他们,所以明明人数多出来许多却也没能立刻拿下太子。
而太子,花芷对他的表现不无骄傲,不过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在如此情况下也没有露出怯意,而是极力配合暗卫行动,手拿匕首眼神坚定,她喜欢这个眼神。
第六百五十一章黑火药发威定了定神,花芷思考着眼前的对敌之策。
对方必然是想速战速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僵持下去,正想着就见有人从福寿宫里边出来,一个又一个,怕是出来了有二十人左右。
暗一心下一沉,能扛住之前的人就已是极限,不要说再增加数十人,就是再增加五个也能压垮他们。
暗二,你护着殿下往来路撤,我断后,行动。
说着暗一连打数个手势率先冲了出去,暗二则毫不犹豫的护着殿下沿来路后撤。
隐在暗处的暗卫也都变换了位置,他们没有去接应头领暗一,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保护主子放在首位,这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有了暗卫的疯狂攻击,朝丽族人一时也没能脱出身来,花芷趁着这个机会猫着身体走出来,暗卫听得动静差点动手,看到是她才险险收回了手去。
太子紧绷的身体在看到太傅时才松懈了些许,他就知道太傅一定会来!殿下跟我走,你们挡住。
暗卫看向太子,太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就算半个大庆成了朝丽人,他也相信太傅是站在他这边的。
没有时间耽误,花芷拉着太子的手臂往一边跑去,那里是一处空置的宫殿,打不过,她想得再多都是这一个结论,只能先躲起来等援军,符刚就在后宫,应该很快就到了。
两人运气不大好,门一推开血腥气便扑鼻而来,花芷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转过身去蒙住了太子的眼睛,可很快她又松开了手,低头请罪,臣逾越。
大殿内,宫女内恃,鲜血淋淋的就那么堆在那里,鲜血在他们身下汇聚成一条红色的血溪,太子紧紧抓着太傅的手臂看着眼前的修罗场瞳孔紧缩,这是,这是…花芷把人推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咬牙狠着心拉着太子往里走,边提醒道:不要让鞋子沾上血迹,会被人发现。
太子做了个深呼吸,低头跟着太傅的脚印来到人堆的侧边空隙,花芷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过,确定地上并没有留下脚印才松了口气,她将太子往里推,自己挡在外侧,这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太子坐在地上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他们活着要侍候我,死了还要用身体来保护我。
那太子就记着他们,记住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一个国家靠文臣治国,却也需得武将震慑,重武轻文非百姓之福,可过于重文轻武却也会导致无将无用被人欺辱,一如我们眼下的窘况,对方将大庆的弱点看得清清楚楚,但凡我大庆多几个能打仗的将军他小小一个朝丽如何敢行此险着。
花芷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边因地制宜的给太子授课,太子也需得记着,像满朝依赖七宿司首领这等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一个国家只强大了一个人没用,他不会分身术,一旦发生变故他一个人当不了救世主。
是,我记着。
永远都记着,太子看着眼前的太傅用瘦削的身躯将他挡在身后,再想到之前进门时她捂住自己眼睛时的举动心里那点波动就被暖意给融化了,他不需要太多东西,只要眼下拥有的到死的那天都还拥有就够了!外边传来动静,花芷右手拿匕首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出手,左手下意识的张开将人护在身后,并往里退了些。
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直接往那边屋子里去了,然后她听到有人道:地上没脚印,不在这。
屋里的人飞快离开,脚步声渐远,门没关上,两人皆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声音,符刚那声‘拿下’响起时花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等到了!便是禁卫军抵挡不住,可人手多了总也能挡上一挡,只要等到七宿司的人到战局就稳了。
我没想到玉香嬷嬷是朝丽族人,她跟了祖母一辈子…我怎会防着她。
没人能想到,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成就一件事,这一点上我佩服她。
花芷想到什么,转过身去看向太子:智者的年岁不轻,定不会轻易现身,他如今最可能呆的地方就是在太后身边,一会请殿下派人潜进去看看情况,但凡有可能我们都需将太后带出来,不能让对方手里拿着这么大个筹码。
太子自是无有不应,只是,祖母她…太后不会有事。
花芷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太后是他们的护身符,目的没达成之前他们绝不会将她如何。
对,正是如此,太子心里那颗石头重重放了下去,这时外边砰的一声响,吓得他本能的捂了下耳朵。
花芷却是一喜,七宿司赶到了,且是带着黑火药前来,有了这个东西助阵,任他朝丽族身体素质多好都没用!紧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响,花芷嘱咐道:殿下别动,臣去看看情况。
太傅。
花芷回头。
太子走上前越过她,我和太傅一起去。
花芷愣了一愣,然后在尸山血海的旁边低头笑了,她不怕帝王无情,甚至早已为自己和晏惜盘算好退路,可若君王有情有义当然是最好不过,谁又愿意自己看大的孩子变得六亲不认呢?两人扒在门边看着外边血肉横飞的战况,眼看着那强横的朝丽族人被炸飞,太子心里生出些快意来,犯我边疆,杀我国人,辱我亲长,这就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此就是黑火药,殿下觉着如何?厉害!又是一声砰落入耳中,花芷眼神复杂,任何武器都是大凶之物,黑火药也不例外,端看用的人是善是恶,我们现在用他来保护我们的国家,可若这东西落到了别国手中就会成为他国入侵的利器,所以,做为此物的提供者,臣恳请殿下束缚好此等凶物,轻易不要流出。
太子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外边的情况心有同感的点头,它的威力我看到了,等事了了我会重新划出一营掌此利器,如此,七宿司众也有了去处,太傅觉得如何?大善。
PS:修来修去都觉得不好…第六百五十二章部署可黑火药也不是源源不尽的,仓促间能做出来的数量有限,自不能在这里一把扔尽。
将敌人压制住后七宿司众就冲了上去,符刚令一半的人留下帮忙,一半的人去各处宫殿查探可还藏有敌人。
直至此时花芷才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一身也懒得理会了,敢问殿下,暗卫可在?太子点点头,在。
请殿下从他们中派人进福寿宫,以打探消息为主,不要打草惊蛇。
太子背过双手,听到了?去两个人。
暗卫的身影一闪而逝。
还有京城防务,虎符殿下可有带在身上?太子点头,有随身携带。
他们在皇宫闹出如此大动静,京城不会毫无部署,请殿下将虎符交给信得过的人立刻调中营周将军护卫京师,另调北营接应,无论如何,京城得看住了,不然就算我们守住了皇宫也没用。
太子将虎符取出递到花芷手里,我最信的是太傅,太傅信谁我就信谁。
是,臣必不让殿下失望。
这份信任太过沉重,花芷却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她希望以后太子还能对人交付这样的信任,这是只有心中仍有光明的人才能做到的。
眼见着禁卫军已往这边来,花芷将太子往里推了推,连玉香嬷嬷都能是朝丽族人,眼下臣也不敢禁卫军里就没有他们的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可比他们要金贵,所以还请殿下藏好了。
太子被太傅这平常话逗笑,主动往后退了些好让太傅放心。
赶在禁卫军来推门之前花芷率先走了出去,符刚在不远处一眼看到她立刻跑了过来抱拳一礼,太傅大人,太子殿下可在?眼下危机仍在,殿下暂时就无需露面了,符统领觉得呢?眼前的太傅大人比他矮一头,明明是文臣气势却不比他弱半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全心全意的替太子着想,不愿他以身犯险,于是符刚很是爽快的点头,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凌王家的小公子可到了?是,末将先让人看住了,太傅大人可是要用他?花芷眼神落在对战的一群人身上,声音低了些,他是唯一能认出智者的人,把人保护好了。
符刚心下顿时敞亮起来,可不就是,那可是他的外祖父,其他人不认得智者他该是认得的,不愧是太傅大人,想得就是周全。
花芷收下这声称赞,说话的时间她也找到了要找的人,请符统领将屈七请来。
符刚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下边的人去请,待到屈七过来他识趣的走开了去。
大人有何吩咐。
调中营和北营护卫京师,随时准备接应宫中,要快,之后再去趟世子府,调用世子府所有人手协防,若遇到可疑之人不论是何身份都先拿下再说,一应后果我担着。
花芷抬起手,手心向下,屈七伸手放到花芷手掌下,衣袖轻轻一遮,再露出手来时两人都已空空如也,不露丝毫痕迹将虎符交替过去。
属下立刻前去。
花芷到底没有提花家,不是不担心,只是眼下的情况她只能顾大家,顾不上小家,她也不相信朝丽族还有多余的人手去对付花家那些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人。
眼前黑影一闪,花芷下意识的拿了匕首在手。
大人。
黑影露出身形,是一身紧身黑衣的暗卫。
花芷心下一松,如何?属下没能进去,福寿宫中至少还有二十人。
花芷示意他进去向太子禀报,拾阶而下看着那边呈白热化的战况。
太傅大人。
花芷回头,是符刚带着顾晏泽过来了。
花芷有点同情这小公子,前十年得尽宠爱,可他拥有的这一切却在倾刻间崩塌,他没有一个皇伯父护着,有了这一遭凌王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待他,比起来竟是比晏惜当年还要惨烈一些。
若我要你指认谁是智者,你可愿?愿。
顾晏泽声音淡淡的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常年生病,便是在夜晚也能看出他气色极差,花芷突然就有些心软,认真算起来他尚未满十岁,正是皮得上天的年纪,可他眼下正在面对人生中最残忍的事。
她转开头去,没有将这份心软表现出来,这点心软还不足以改变她的决定。
这时太师等人俱都过来了,殿下可安全?尚安全。
众人皆是长长的呼了口气,只要殿下安全再大的事都不算事。
太师也没问太子此时在何处,又问,太后娘娘呢?可安全?尚不曾探到。
太师正欲再问清楚些,就见花芷匆匆行了一礼往前走去,原来那边所有敌人都已经放倒了。
众人也不敢耽误,连忙跟了上去。
已经探明,福寿宫中还有二十人左右,智者应在其中。
花芷看向薛良,眼下太后情况不明,要怎么做你等可有章程?薛良眉头微攒,大人可有办法?花芷摇头,太后在他们手中,我们投鼠忌器,不过…总要一试。
他们是急,可对方只会更急,太子无事,他们的人手已经折得差不多,眼下他们要想的是退路,除非他们眼下就想鱼死网破,不然不会对太后下手。
本官前去。
太师突的道,如今皇室已不剩几个人了,太后不能有事。
花芷想阻止,可张了张嘴她又闭上了,她没有资格拦阻。
太师转过身来看向花芷,朝着她郑重一礼,先皇慧眼识人,太子有太傅大人教导将来定能成盛世明君,之后要累太傅多多受累了。
听着这交待遗言一般的话花芷心下难受得不行,她强笑了下,道:您瞧瞧我这身体哪里担得起那么大个担子,还是需得太师坐镇方行,薛良,你陪着大人前去,务必保护好了。
是。
太师似是笑了笑,抖了抖衣摆大步朝着福寿宫走去。
薛良边走边迅速打了几套手势,七宿司越过太师在福寿宫各处就位。
第六百五十三章赴邀花芷看着几人的背影,莫名心里就生出些悲壮的意味来,是人就有私心,太师自也不例外,可在大义面前他并没有退却。
这就是中原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会为了各自的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可在面对外敌时他们的脊梁是压不垮的,便是今朝败了,忍上一年十年百年,哪怕用上几代人,他们最终也一定能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
有时候他们可恨得你恨不能全杀光了,可有时候也可爱得让人肃然起敬。
殿下。
旁侧见礼的声音让花芷回过神来,转身看到太子她也没说他出来得不该,身为一国之君,他该记住他的臣子为大庆做的牺牲。
太傅,我想近些。
殿下不可。
兵部尚书陈元庆连忙阻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不理他,固执的向太傅要个答案。
沈棋眼神一直落在花芷身上,他能猜得到她的答案,果然,那人笑了笑,臣陪殿下一起。
花大人!陈尚书声调都高了。
花芷回头看他,大人不觉得愿意向前而非后退的太子更有担当吗?陈元庆一时无言,谁说不是呢?若太子遇事只知躲避他们才要忧心大庆的将来。
微臣也愿跟随殿下前往。
沈棋出列站到太子另一侧。
太子唇角微扬,大步往前走去。
花芷无声的指了指太子的身后位置,见沈棋会意的护住了后侧,她便快走一步站到了太子身前,一前一后的将人护住,她同意太子涉险,却不会真的将他置于危险当中。
几个老臣见状也都跟了上去,心里到底还是高兴更多一些,太傅说得对,愿意向前而非后退的太子才是大庆之福!可还不等他们走近,那边太师就被一箭逼了出来,若非薛良长鞭出手及时,以这一箭的力度能把太师给洞穿了。
薛良将太师护到身后,腰微微弯着,蓄势待发。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两百年前花静岩破我都城,今日又是他的后人坏我族大事,长老有令,请花大人进来述话。
所有人都看向花芷。
就在这静谧中,那声音挟带着满满的讽意再次传出,怎么,花大人不敢?我不过是想了想都坏了你们哪些大事罢了。
静候。
太子一把抓住太傅的手臂对她连连摇头,对方当街摆下那么大阵仗就为了要太傅的命,此时太傅进去蔫能有命在!花芷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朝着就近的七宿司人伸出手去,给我几颗黑火药。
那人迟疑着不知当给不当给,此时要黑火药目的为何谁都猜得出来。
薛良扶着太师回来给那人解围,属下会部署妥当,您无需如此!我已经没了力气。
不,应该说是早就没有力气了,左边的伤口便是缝合好像都已裂开,早就痛得麻木,她抬起手,众人这时才看到她拿着匕首的手在不停的发抖,已经挥不动了,拿东西给我装几颗黑火药,我用来自保。
便是七尺男儿此时也觉得难受,更不用说年少的太子,他需得紧紧闭着嘴才能制止牙齿咯咯作响。
薛良最后用一个兜装了三颗碗大的黑火药在其中。
火折子也给我。
大人!以备不时之需。
花芷轻笑,放心,要能活着谁愿意死,不过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总也要找几个垫背的。
薛良无论如何都给不出去,最后还是花芷直接从他手里夺了去,收入怀中后她转过身看着众人,我在这里向大家讨一个承诺可使得?朱博文嗓子眼堵得难受,轻咳了一声哑声道:你说。
有朝一日殿下欲让花家人回京时,请各位大人不要以任何理由阻拦。
这是花芷最防备的地方,太子虽已亲政,但毕竟才十二,若朝臣不支持也无法成事,可只要眼前这些人同意,其他人就不重要了。
太师沉声做出承诺,花老大人一心为公满朝皆知,无人会阻拦。
如此,我就放心了。
花芷笑容轻松的叹了口气,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她累得都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脚在哪了。
提着对她来说仍觉吃力的黑火药,花芷拍了拍抓着自己手臂不放的手,我没有重要到他们愿意以智者的性命来相抵的地步,不要担心。
我陪太傅前去。
傻,再加上一个你他们就赚了。
花芷笑,晏惜为大庆奔走多年,你还想将这些事都甩给他啊,放他休息休息不行?太傅!太子眼眶泛红怎么都不愿意松手,他怕,怕这一松手他就再也没有太傅了!臣都还没有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没有等到家人归来,没有和晏惜成亲,怎会有事。
花芷看向福寿宫方向,我不会让我的人生留下那么多遗憾。
她会拼尽全力的活下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臣手疼。
太子下意识的立刻松开了去,花芷笑了,双手将黑火药抱在了胸前往前走去,薛良,好生部署。
是。
薛良咬着后槽牙让自己更冷静,屈七一走,如今七宿司只得他一个司首在此,压力全在他身上,他不敢想像若是让太傅折在了里边会是怎样的后果。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目送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身为花芷的外祖,朱博文身体微微抖动,不知不觉间已是老泪流了满脸。
要说以前有多亲厚也并没有,她一意藏拙,连门都不出,一年到头到朱家不过寥寥几次,可这两年,他眼看着一个姑娘家硬是将家撑了起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看着她将那些不该她背负的恩情都背负在身上并努力去还,看着她护着这个护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以她为荣了,这个从不关心外边怎么说她的姑娘一定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她而对女子改观,是她让世人知晓女子也可和男人来争一片天!可如今,他正亲眼看着她去赴那看不到生路的邀请,而他无能为力。
PS:写酸了鼻子。
看书评区有姑娘说宫中这么多敌人怎么可能没人知晓,其实前边有暗线交待,先皇过世后太后就将宫妃束于几处宫殿,不允许她们随意走动,因此宫中空置的宫殿非常多,还有就是玉香,她不是一般的嬷嬷,她未婚嫁,跟了太后一辈子深得太后信任,她出现代表的就是太后,就是先皇都卖她面子的,在深宫之中这个身份好用的程度可以想像,要替朝丽族人隐瞒形踪并不难,你们也不要忘了,朝丽族人身手非常好,要进宫并不那么难。
第六百五十四章我是大庆人福寿宫中安静非常,花芷仿佛漫不经心的将兜兜系在腰间大步走了进去。
不愧是军师的后人,花大人好胆量。
正殿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他背着手,姿态从容,眼中甚至是带着赞赏的。
我没有选择不是吗?老人笑了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花芷看到了太后,她就坐在平日里坐的椅子上,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东西,眼神冷冽,玉香站在她身后,仿佛一如之前主仆相依的许多年。
花芷走上前去,也不管屋里有多少人,拔出匕首就去斩断绳索,玉香下意识的就要去拦,匕首转了个方向直接朝着她划去。
玉香慌忙后退。
花芷看也不看她,斩断了绳索又将太后口中的布条取了出来,将自尊以这种差强人意的方式还给这个困于宫中一辈子的老人。
太后拍拍花芷的手,揉着手腕没有任何言语,给皇宫带来如此危机皆是因她识人不明之故,她难辞其咎,而现在更因为她将花芷拉入如此险地,她只恨不得将玉香千刀万剐,再自裁谢罪。
花芷理解她的愤怒,也不做任何安慰,就在太后身边的椅子坐了,将兜兜放在腿上环视一圈,明处只有十四人,看样子暗处还有几人。
智者大人?朝丽不过小小一族,何来大人,一族之长老罢了。
花芷点点头,我倒是忘了,不过朝丽族勇猛比之当年更甚,倒是大庆已远不如当年。
大庆得天庇佑,两百年前给了大庆一个花静岩,如今明明是大庆积弱最甚之时却仍有大人为之拼命,老夫曾以为大庆容不下你,却没想到你能打破桎梏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并且还得到如此多的拥戴。
可见大庆气数未尽,所以老天爷才让我投胎到花家,在先祖福荫之下为大庆略尽绵薄之力。
老者哈哈大笑,这可不是绵薄之力,若非你把金阳的底掀了断了我们的财路,若非你救下六皇子让他有了今日…花芷打断他的话,当时小六遇险有你的手笔?自然,以六皇子的背景,就那几个皇子可没胆子真要他的命。
花芷笑容渐渐收敛,有史以来朝代更迭便是常态,可只有一个朝丽族被反抗得如此厉害,且朝丽国立国那一百年被历史上称为最黑暗的一百年,长老可知为何?不过是觉得我朝丽族非其族类罢了。
真正把这句话贯彻到底的是你朝丽国,你们把中原人当成牲畜而非臣民,你们对老人无善待,对幼小无怜悯,杀戮是你们惯常解决问题的方式,你们不允许他们识字,不允许他们开智,不允许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如果不反抗,他们的子孙后代就真的成了空有人形的牲畜,所以他们才会拧成一股绳拼死反抗,中原人是比不得你们朝丽人强壮,可长老,你们太小看了中原人的毅力。
花芷拍了拍胸膛,心有傲气,身有傲骨,才有让你们眼馋的璀璨文明,才有我们如今的百花齐放,我如此拼尽全力也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牲畜,不想我的兄弟姐妹被欺辱,不想再经历那样暗无天日的一百年,说起来今日果也不过是前日因,显然,就算过去两百年你们也没有丝毫长进,依旧以杀戮来解决问题,智者的存在并没有让朝丽族变得文明,不过是让杀戮更有方法而已。
智者也没了那仙风道骨的模样,成大事不拘小节,若无杀戮如何成事?当年花静岩不也是机关算尽杀进京师?没有杀戮,你们大庆还能将江山拱手相让不成?我只知当年先祖并不曾对你们赶尽杀绝,在你们偏安一隅后用重兵防守也不曾断你们生机。
花芷下巴微抬,如今那些已浮出水面的朝丽族和大庆的后代我们也并不曾留难,便是长老的外孙子此时也都好好儿的活着,敢问长老,换成你们可能做到?朝丽族会一个不留,不留下任何隐患,长老知道,于是他也只能笑笑,好一张利嘴,不愧为太子师,可那又如何?你依旧在这里,太后也在这里,小太子他敢动手?花芷往后靠了靠,将兜沿往下拉露出里面的黑火药,长老可知这是何物?之前你们就是用此物胜了我朝丽族勇士?花芷又拿出火折子在引线那晃了晃,只要我吹燃了点着引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跑不了。
老者终于变了脸色,其他朝丽族人纷纷朝着老者聚拢,如果知道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这么危险,他们根本不会让她带进来!而现在…老者眼神变了又变,在拱卫着后退时扬声道:花芷,你真的甘心为一个对功臣下手的皇室鞠躬尽瘁吗?他顾家能打下江山花静岩有大半功劳。
后来他顾家能坐稳江山也是花家一代代替他们培养栋梁之才,可皇帝是怎么对花家的?他将花家抄家流放了,还差点要了他们的命,你以为你如今替他们拼死拼活他们就会感恩?等他们觉得你花家威胁到了他们时他们依旧会忘记这些朝花家下手,你真就甘心?我是大庆人。
花芷冷笑,大庆再不好,他让百姓安居乐业,遇到大灾他会免税让百姓挣扎着活下去,有七宿司这样的存在稳定局面,有孙将军这样的武将镇守边关,落到你朝丽族手里能有什么?长老莫不是黔驴技穷了,竟使起这般招数来。
既如此,花大人又何必如此愤怒?因为你说我大庆不好,这个国度他有再多不好也只有我自己能说,你朝丽族有何资格来评判?他再不好能有朝丽国那一百年不好?是,先皇是让我花家亲人分离,可你朝丽族却能让我大庆数千万同胞如无根浮萍,敢问长老,如何比?花芷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走近,长老莫不是以为激一激我就能找到伤我夺器的机会?相信我,在你们的人动手之前,我会先拖着所有人陪葬。
第六百五十五章及时赶到长老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之前外边爆炸声响时他让人查探过,大概也知晓了这东西的攻击范围,可惜之前并不知晓造成爆炸的是这么个东西。
他暗暗打了个手势,准备动手的那人又退回暗处。
花大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花芷此时背上已尽湿,脖颈间的汗直往下流,身上放着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离死亡如此之近她也怕的,可这种怕没有上脸,她的脚步依旧是稳的,拿着火折的手也没有发抖,她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那些人,打定主意他们到哪跟到哪,让他们找不到对自己动手的机会,这是她的生机…不对!花芷突然往回撤,重新护到了太后身侧,在她逼近时对方还在后退,就好像并不畏死,这不对!智者对朝丽族的重要性就好比小六如今对大庆的重要,于大庆来说谁都可以死,小六不可以,朝丽族应当也是如此,而不是有意将自己引得更远,如同诱饵一般。
她低声问得飞快,太后娘娘,里边可是还有人。
还有。
花芷额头上的汗往下滚落,脑子转到极致,里边的人可有可疑之处?他们进来之前我就已晕过去,只知玉香进去过两次,有听到说话声。
太后抬手擦掉她快掉落到眼睛的汗,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一直做得很好。
花芷心一横,耳语道:您一会跟紧我。
太后点头,边悄悄活动了下腿确定不麻了,她不怕死在这里,但她不能拖累花芷死在这!将装着黑火药的兜往太后手中一放,花芷飞快拿起一颗并同时吹燃火折子点上往后边扔去,便是爆炸声也没能掩住朝丽族人的惊叫声,花芷确定了心里的猜测,揽着太后往旁侧的房间跑去,按宫殿的结构那里可通往偏殿,只要她躲起来了,相信在等待机会的七宿司一定能将敌人解决了。
可显然对方也算到了这点,不等两人跑出多远,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立刻杀了她们!这位才是真正的智者!花芷顾不上多想,揽着太后就地一滚避开对方掷来的弯刀,再次点燃一颗黑火药扔了过去,在对方躲避时抓紧机会再一次的往前跑。
她这样却激怒了对方,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挥了出来,听着后边的声音花芷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哪来的速度,飞快捡起另一颗火药点燃朝着空中扔去,与此同时,屋顶破了,在爆炸的气浪中长鞭如灵蛇一般将炸碎的武器用巧劲震开,少数仍借着余力未歇的劲落在了两人身上,可性命却无忧了。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如同天神降临的男人强撑的那股劲立时卸了,手软脚软的以五体投地的虔诚趴在地上再动弹不得,脑子懵着,她已经找不着自己的手和脚了。
七宿司的人慢一步也都跟了上来,顾晏惜不再管那边,大踏步过来先将祖母扶至一边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阿芷翻转过来搂在怀里,花芷就剩个脑袋还灵活,她笑了笑,似是赞赏的点头,回得很及时。
顾晏惜心疼得都不知如何是好,想用力的抱抱她却又怕她疼,抱得太轻了又觉得心里实在空得慌,他迫切的需要这个人来填满,所以他弯下上身将自己尽可能的贴在阿芷身上,他无法想像如果他没有回来事情会如何,哪怕是慢上一步,不,慢上半步大概就…外边那个不是智者,他藏在里面,为了保险起见你让你那便宜弟弟来认一认。
剩下的事交给我。
顾晏惜抱起她欲去找大夫,一抬头才想起祖母也是受了伤的。
太后挥了挥后,快带她去看大夫吧,祖母无碍。
顾晏惜低头看着连唇色都淡得快和脸颊一样的阿芷,扬声喊了人来护送太后,告了声罪快步跑了出去,并越跑越快。
被勒令等在外边的太子见到太傅是被抱出来的吓得魂都飞了,跑着迎上来连声问,太傅,太傅怎么样?于神医可在宫中?在,在,在,来福,来福,于神医在何处?就在那边空置的宫殿。
来福弯着腰小跑着在前边引路,顾晏惜知道了方向越过他大步跑去,太子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太师立刻拉住他低声提醒,殿下,不宜如此。
太子看向那边被扶出来的祖母抿紧了嘴唇,最后再看了太傅所去的方向一眼,咬咬牙终是往祖母走去,他知道的,就算他去了太傅也会赶他出来。
朱博文悄悄向太师告了声罪跟了过去,他得知晓芷儿是不是还好,是不是,是不是伤得不厉害,之前听着里边的爆炸声他还以为…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在几人眼神灼灼的盯视下于神医收回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示意顾晏惜将人翻过来,他拿剪刀剪开她左肩上已被鲜血浸成黑红色的衣裳,毫不意外伤口绷开了,且因为是缝合过后再度裂开而显得格外可怖。
顾晏惜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有时候他真恨不得阿芷没有那么有担当,希望她如普通女子一般手指头破一个小口子都大呼小叫仿佛天要塌了,而不是这般强撑着,这般伤上加伤。
再缝合一次吧。
花芷闭着眼睛哑声开口,她有点晕。
你当这是一块猪肉吗?想怎么缝就怎么缝?于老既不忍心大声又实在生气,他狠狠瞪向顾晏惜,让个女人拖着这么个身子去拼命,要你们这些人何用!顾晏惜闷不吭声的受下这句责骂,于老没骂错,是他没用,他没有将人护住。
他正不知道怎么自责呢,您还骂他。
花芷睁开眼睛对上那双堆满了难过的眼睛,之后的事应是用不上我了,于老您缝合吧,我想歇着了。
之前那次缝合朱博文在场,知道要些什么,忙道:我去找酒。
要烈一些的。
朱博文应下,快步离开。
第六百五十六章相依于老将药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桌子上,从里挑选要用的药材调药,伤口一再绷开,不想些办法怕是要化脓,这姑娘受的罪够多了,实在是无需再添。
顾晏惜低头看着阿芷眼睛都舍不得眨,因为戴官帽她头发束在头顶,如今看起来有些散乱,官服更是残破,不用打听就知晓她这一遭吃了多少苦头,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依旧是晚了。
这样的沉默让花芷有些难受,主动挑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朝丽族的人手分散去了各处,以致守隘关那边反倒看不到多少人了,我当时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顾晏惜声音温软,说的却是杀伐之事,回来之前我带兵炸了他们所居海岛。
花芷有些讶异,抬头看向晏惜,不过她也没问对方死了多少人这种问题,她知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我派吴兴去协助芍药了。
有郑知为幕僚,再有黑火药为利器,芍药要还拿不下炎国该没脸回来了。
顾晏惜挑了挑眉,说服郑知入仕了?他将来入不入仕我不知道,眼下当是愿意为帝王家所用的,他本也是有抱负的人。
花芷在他胸前蹭了蹭,我觉得宫中还有内应没有暴露出来,玉香确实能行许多方便,可禁卫军也不是瞎子,这么多朝丽人藏在宫中瞒住了七宿司我想得明白,毕竟七宿司在深宫中并不能自如行走,可禁卫军却是护卫皇宫的,朝丽族这么大块头怎么可能瞒住他们?顾晏惜微微点头,问题在禁卫军。
我也这么想,得把这人揪出来,他离太子太近了,别一百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却败在了最后一步。
放心,他逃不了。
花芷叹了口气,玉香是朝丽内应,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就想得通了,皓月会用那么个邪门方子估计也和她脱不了关系,不过她年纪不大就在太后跟前侍候了,那会她怎么就知道太后会成为太后呢?朱博文捧着两个酒坛进来,于老将羊肠线泡入酒坛中,又拿碗倒了一碗示意朱博文拿来给花芷。
顾晏惜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将阿芷抱起来一些,接过碗一点点喂阿芷喝下,要不要再喝点?够了,之前我就喝了几口,这一杯怕是都有三两了。
没有锻炼过的身体对酒没有抗性,再加上有晏惜在身边,喝下去就觉得有醉意上涌,花芷闭上眼睛低声道:外边一摊子事要人拿主意,你去吧。
我陪你。
花芷笑着蹭了蹭他,不再催促,她本也是希望晏惜能陪着她的,缝合的时候有多疼她已经体验过一回,太要命了。
于老提着酒坛过来,将她抱起来一些,按住她的手臂。
说完又递过来一团细布,给她咬住。
顾晏惜那小翼翼的样子花芷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晕乎乎的咬住了她就想啊,拼到现在还能活着真好,和她过不去的皇帝死了,朝丽族这个兴风作浪的威胁除了,她的家人归来可期,她的男人还活着,今后将是一片坦途。
烈酒倒在伤口上,剧痛袭来,花芷闷哼出声,是了,这是她的最后一难,只要熬过去了,天就亮了。
迷迷糊糊中,她用尽所有力气抵御这种疼痛,没发现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没有发现她痛哼出了声,没有发现大颗的汗往下滑落,和着男人的泪一起。
您轻点。
刀山血海中拼过来的男人哑声请求如缝衣服一般飞针走线的于老,只要一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阿芷也是这么缝合的他就心里酸楚得想仰天大叫,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谁又规定了有能力的人就非得背负那些原不该是她一个人背负的责任。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阿芷护短,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承受什么都是应该的,谁让她是太子师呢?谁让她想让家人回京呢?可有谁计算过,从龙之功,教导之功,还有那一桩桩一件件对江山社稷的功劳,足以换本就无辜的花家人回来,阿芷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太子,为他,为大局之下的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不忍心让老的冲在前头,又要将小的少的护在身后,而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中间皆已断层,无年轻臣子可堪大用,她别无选择只能自己上,以至换来这一身伤痕累累。
可这些又能让人记住多久呢?人心难测,就是他也不敢保证将来小六不会忘怀这恩情,在所谓的大局当前,谁也不知道大局是不是要牺牲掉阿芷来保全,真到了那时,待如何?看着于老终于剪断了线,顾晏惜抵着阿芷湿漉漉的额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我绝不会给他人算计你的机会,他便要看看,一个太子师加一个摄政王,谁敢掠其锋!于老将调好的药敷在伤口上,这药一个时辰得敷一次,尽最大可能的不让伤口化脓,一旦化脓,她这身体怕是要扛不住。
顾晏惜脸色变了变,战场上多少将士就是倒在了这一关,怕自己会记差,他拿掉阿芷嘴里的细布抬头看去,却见门口已等了些人了,他点了七宿司一人,去花家将念秋和拂冬接入宫来。
那人当即领命而去。
拿个一个时辰的漏壶来。
听着阿芷细细的哼声,顾晏惜亲了亲她额头,倾身去给她吹伤口,凉凉的风让火辣辣的伤口舒服了些,闻着熟悉的气味花芷闷声喊疼,声音小小的,是在顾晏惜面前才会有的委屈姿态。
顾晏惜喉咙哽咽,更加用力的吹起来。
他就这么一直吹着,吹得嘴唇都干得多出来几条唇纹,外边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理会,直到念秋和拂冬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他才停下。
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床上趴着,他低声道:看着点漏壶,时辰到了就敷药一次,不得有误。
两人眼神都没从自家小姐身上移开,话却是听进去了的,连声应了是。
多给她吹一吹,她疼。
是。
PS:胃疼了几天了,今天没撑住,只有一更,明天要去医院做检查,会尽量双更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智者便是有再多的不愿,再多的不舍,顾晏惜也不能继续沉溺于儿女私情,好在离得不远,以后也无需再相隔两地。
首领,屈七遣人送回消息。
见主子出来薛良语速飞快的禀报,北营叛变,被中营拦截于北城门,他已和第八司司首接上头。
顾晏惜冷笑一声,绊住了中营他们的目的也就答到了,未必是北营整体叛变,众将士恐怕是被谁蒙蔽了,传令屈七,让他持虎符接掌北营,若有违令者,杀!是。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薛良此时才觉得畅快了,所以他喜欢跟着首领行事,不用受那窝囊气。
传令第八司,将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都给本官抓出来,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是。
顾晏惜看向眼神时不时往里瞟的太子,阿芷昏睡过去了,殿下,先办正事。
太子点点头,那些人都拿下了,一个都没跑得了。
祖母如何?看起来风平浪静。
可谁也知道她心中不可能毫无波澜,说起信任,太后信玉香怕是比信他们子孙都要多,可玉香这一刀实在扎得太狠了,让人透心的凉。
顾晏惜想了想,殿下你亲自去将人请到阿芷屋里去,就说我们顾不上,请她老人家帮忙照看。
太子眼神一亮,对,有了事干祖母就没心思去多想了。
目送太子走得飞快,顾晏惜心里的不确定终是散了些,他心底尚存亲情,心中仍有柔软,以后应是可期的吧,若将来他也成了皇伯父那般,阿芷定然是要难过的。
收敛起这些忧心得过早的问题,顾晏惜将问到跟前来的问题一个个解决了,然后他才去到福寿宫前,看着被七宿司用特殊手法绑起来的一众朝丽族人。
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们仍将智者护在中间,从某方面来说朝丽族团结得让人恐怖。
一明一暗,智者好心计。
垂垂老矣的智者坐于地,神情间没有悲愤不甘,倒是有些看透一切的淡然,比不得花大人,明明不曾露出破绽仍是让她看了出来,老朽原以为最后的对手会是花屹正,却没想到最终却败在了他的孙女手里,时也命也,只能说大庆气运未断。
顾晏惜背着手抬头看着黑沉的天空,本官有些好奇,从最初设下这个计谋至今不知已有多少年。
四十五年。
智者年岁几何?六十有一。
已是高寿。
顾晏惜看向他,历来便有传言,当部落出现智者一族当兴,长老十六岁时便已如此深谋远虑,果不愧智者之名,大庆遭此劫难,不冤。
可惜天不助我。
脚步声响起,顾晏惜转头看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顾晏泽规矩的行了礼,原本可见的那些尖锐的菱角仿佛一夜之间尽皆磨去,顾晏惜自然感受得到,他挑了挑眉,有事?是,弟有话相问…外祖。
顾晏惜对那声弟不置可否,示意他过去。
顾晏泽看向那个被团团围住的老人,在知道他是智者之前,他只知他叫萧成才,家里经营武馆,会些拳脚功夫,和凌王府比起来是实打实的穷亲戚,可这穷亲戚从来不曾上门打过秋风,偶尔还会让人稍带些东西给他来,他是不讨厌这门亲戚的,哪怕他们没本事,不能像安国公府帮世子一般成为他的助力,他也不曾讨厌过。
要早知道最后会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讨厌了,他就不会难过,不会…不会这么喘不过气来。
掩嘴咳了几声,把心里那口气咳顺了些,他开口问那个叫了许多声外祖的老人,从一开始我就是被牺牲的那个是吗?智者赞赏的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你能身体强健,我们说不得能走别的路。
所以哪怕这次你朝丽族侥幸成了,拥有一半顾家血脉的我也是活不下去的,是吗?大庆姓顾,顾家在皇室在,皇室在大庆在,自不能容。
果如花大人所言。
顾晏泽惨笑,我的作用对你们来说还真不小,绊住了父王,稳固了母亲的地位,更能借我之名传递消息,最后哄骗着你的女儿,我那个信仰你如同信仰神明一般的母亲带我入局,将我利用得干净彻底,她至今都相信你会保住我,保住你唯一的血脉,却没想到智者大人如此的大公无私。
立场不同罢了。
智者神情淡淡,仿佛半点不为所动,海岛生存艰难,女子体弱,多数不长命,能生育一个后代已是艰难,有时更是母子一个都保不住,比之两百年前,朝丽族非但没能休养生息反倒人口锐减,长此以往只有灭族一个结局,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所以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舍了出去。
顾晏泽回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两个粗壮的嬷嬷押着萧氏站在那,她嘴里塞着布巾,眼睛大张着,看着父亲满眼不可置信。
智者转开头去,仿佛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看着挣扎着要扑过来的母亲,顾晏泽恶意的觉得痛快无比,都不把他当一回事,都拿他当个傻子耍弄,那就谁也别想好!闲闲看了场戏的顾晏惜挥了挥手,有人上前来将顾晏泽带走,看着眼角都没往那边瞟一眼的智者,他勾了勾唇角,朝丽族人口锐减,而北边阴山关,南边新峪关以及京师你们都遣了众多人前往,就连西边的月山关说不定都有人去了,那海岛之上还余了多少人?智者立刻看了过来,瞳孔紧缩,刚才还八风不动的人此时整个人都绷紧了,世子此话何意!当年我母妃中毒是萧氏,不,应该说是你的手笔吧。
顾晏惜凉凉的笑了,回京之前我带人捣了你的老巢,也不知此时岛上可还有活口。
顾晏惜!智者腾的站了起来,其他人纷纷挣扎着也都站起来紧紧盯着顾晏惜,他们刚才是听错了吧,怎么会,怎么会…你犯我疆土使得,杀我国民使得,我杀你族人就使不得?天下间这道理都是由你朝丽族定下的不成?PS:修着修着第二章字数不够了,明天补上,恩,浅表性胃炎的空空谢谢大家关心。
第六百五十八章一个不留智者死死盯着顾晏惜片刻,再出声时已是声音喑哑,你大庆自恃大国,素来瞧不上我等化外之民,可你这般做和我等又有何区别!一百八十年前,先祖就是对你们留有一分仁慈才有今日我大庆之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如先祖一般手下留情,倒不如斩草除根,免我后代子孙再受战乱之苦!看着又悲又愤的智者顾晏惜冷冷勾唇,将阿芷逼到那般地步,弄得她一身伤痕累累几欲丢了性命,让大庆失了肱股大臣,百姓死伤无数,他回报的这一点算得了什么。
一个不留。
最后再看了这些人一眼,顾晏惜转身离开,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口供了。
朝丽族人大骇,他们本已做好谈判的准备,毕竟大庆一开始没要了他们的性命,以大庆惯来行事的风格也当有得谈,可他们没想到顾晏惜会如此狠辣!眼看着七宿司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当即有人拼命挣扎起来,可七宿司系上的这个结越挣扎只会越紧,他们也越加着急起来,本能的将智者围得更紧。
智者却像是无所觉,在焦急的族人的对比之下反倒更显得镇定,脸上甚至露出些许解脱的意味来,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他看向女儿所在的方向,她还在拼命挣扎着往这边冲,两个比她壮实许多的婆子几乎都要拉不住她,她看起来那么狼狈,那么无助,恍惚之间他想起当年往凌王身边安插人时她神采飞扬的说‘我去’,她不知那不过是对她的算计,从一开始她就是唯一的人选,他不过是故意在她面前表露出烦恼好让她主动请命,行事时能全心全意罢了。
想他这一辈子,也只有在扬州陪在妻女身边那几年像一个人,可全心待他的妻女终因他而死。
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他坐了下去,在朝丽族中不算突出的身高在坐下后尽皆隐藏了去,薛良怕有诈立刻示意所有人动手,可当将外围的人杀尽,他们怔住了。
让大庆吃了大亏的智者盘腿而坐,他低垂着头,胸前插着一柄镶着宝石的弯刀,薛良上前一探,已是断了气,神情复杂的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老者,薛良站起身来回头吩咐道:半个时辰后再检查一次是否有人诈死,之后再将人送出宫去找个地方安葬了。
是。
薛良看了不远处的顾晏泽一眼,带着属下撤离,七宿司还有的是事忙。
顾晏泽站在原地未动,半晌后他才掩着嘴边咳边离开,他谁都不要了,母亲也好,事发至今不曾露面的父亲也罢,都不要了,他那便宜兄长是看不上他的,将来也定然不会将他如何,就冲着他的这个姓氏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嗓子里痒的厉害,顾晏泽剧烈的咳嗽起来,感觉到手心湿润,他低头一瞧,满手的血迹,突的他就笑出了声,他的这一辈子大概会有点儿短。
太子站在不远处看了片刻,他大概是回不去凌王府了,分府之前就让他住在宫中吧,小双,你去给他换个适合长住的宫殿,再请个太医…请于老去看看他。
是。
等等。
太子又回过头来,确定太傅那里走得开才让于老去。
是。
起风了,风灯摇晃着明明灭灭。
隐隐有嘈杂的声音从各处传来,越加趁得这边安静得过份,太子背着双手看向连星星都不见一颗的天空叹了长长一口气,这一夜真是漫长。
殿下。
来福以不符他年龄的速度过来,禁卫军已集结,摄政王大人请您过去。
太子看着来福,自从父皇过世他便衰老得厉害,等此间事了来福公公便替本宫带个总管出来吧,等他能用了本宫就放你出宫。
来福猛的抬头,满脸喜色。
太子笑了笑,不能离京。
老奴…谢殿下恩典!来福跪倒在地,身体微微抖动,他真的等到了,他真的可以得个善终!将人扶起来,太子往前走去。
来福连忙跟上,若有所指的提了一句,小双那里…他曾提过愿意净身入宫,本宫没有同意,宫中不缺他一个内恃。
来福想了想,大概兴奋的劲头仍在,说了一句平时他绝不会说的话,他若不净身入宫于您来说便作用有限,您待如何安置他?太傅当年救下他不是为了让他一辈子不得已。
太子笑了笑,外祖母将孙家的一切都给了本宫,如今皆由太傅在打理,将来总需要一个人去接手,小双很适合。
来福躬了躬身,太子仁义。
什么仁义,以前他可没有觉得让人净身入宫有何不对,不过是太傅曾言小双可替他打理买卖罢了。
御花园被火把照得一片亮堂,太子敛了神情走过去。
顾晏惜拱手一礼,礼数周全。
太子点点头,扫了禁卫军一眼,他不知摄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什么都不说。
符统领。
符刚只以为摄政王此举是要算此次宫中遭此大劫的帐,满心忐忑的上前一步,末将在。
禁卫军中有朝丽内应。
一语出众人皆惊,符刚猛的抬头,大人可是疑末将?确定是谁之前禁卫军所属皆有嫌疑,要查出来却也不难。
顾晏惜扫过众人,眼神凛冽,如此之多的朝丽族人不可能在宫中潜藏过久,你去查昨日晚间和白天由谁负责宫禁即可看出问题,本官给你一桩香时间,其余人等期间不得离开。
符刚赫然领命,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只是他不敢往深里去想!若问题真出在禁卫军,他难逃其咎。
有人过来禀事,顾晏惜走到旁边几步,就在此时,一柄细长的短刀直直朝着太子胸口而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长鞭后发先至,在短刀距离太子尚有一步时被击落,下一刻,鞭子朝着行凶之人卷去,事情从发生至结束不过数息便已尘埃落定。
第六百五十九章善后太子捂着跳得过快的心定定的看着捆于地上之人,是禁卫军副统领左勤,有玉香在前,就算符刚是统领他都不会觉得吃惊。
顾晏惜踱步过来看着地上不发一言也不挣扎的人,明知禁卫军有朝丽族人,七宿司却离在数步之外,太子无人保护,身为禁卫军副统领却连如此大的破绽都看不出来,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
左勤依旧不发一言。
顾晏惜看向听到动静折了回来的符刚,继续去查。
是。
符刚看向副统领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平日里沉默寡言最是可靠的左勤,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和他交付后背并肩作战,对他的信任甚至都超过了自己的亲兄弟。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北营的哗变并未能影响大局,屈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掌后由第八司配合着将奸细清理出来,之后联系上朱令,朱令再联系上那些朝丽和大庆的后代帮着一起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一整夜,马蹄声阵阵。
花芷醒来时身边安静的让她恍然有了岁月静好之感,可惜肩膀上的剧痛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小姐,您醒了?这小声音熟悉得花芷当即笑了出来,怎么把你们弄进宫了?这可是坏了宫中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花芷一跳,她连忙回头看去,这下扯到了伤口痛得她面容扭曲,嘶嘶的小声吸着气。
太后上前来坐到了床沿按着她躺好,用帕子试去她额头上的虚汗,你啊,守规矩是好事,这时候任性一回却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娘娘和殿下体谅臣,臣却也担心自己自制力太差任性成习惯,倒不如一开始就好好守着这规矩。
太后叹了口气,是皇室欠你太多。
花芷可不敢承下这话,笑了笑,道:您可能不知,一开始是太师主动要求进福寿宫,若非七宿司的人身手好,太师已经死在了对方的箭下,至于微臣,走到哪一步都好像是身后有一双手在推着,去哪里,做什么,全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如此又如何谈得上欠我。
太后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却也没有再说这些话,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说不说的也不影响什么。
沉默蔓延,花芷瞟了念秋一眼,念秋会意,忙端着茶上前道:小姐,婢子喂您喝点水。
太后失笑,在主仆间扫了几个来回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便又看到另一个丫鬟健步如飞的端着银盘过来,她就看着那两人将花芷侍候得妥妥贴贴,花芷一个眼神丫鬟立刻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千般顺她意,在她不愿吃时那胆小得至今不敢抬头的拂冬却会固执的用勺子舀着等她张嘴,然后那花芷就会无奈的吃下去,这样的主仆情谊啊,好似昨日还发生在自己身边…待拂冬满意的拿着空碗离开,太后方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得尽你信任的丫鬟却是来要你命的,你会如何?臣会生受了。
明知道太后隐喻的是什么,花芷仍是没有讳言,可臣不会觉得那是臣错了,几十年的信任和情份都不能改变她的初衷不是臣无情,是对方无情,臣为何要因为对方的无情耿耿于怀?不会愤怒伤心吗?会,所以臣必会让她失去她看重的一切。
这话实在太铿锵了,太后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可又实在是非常有道理,玉香是背叛者,她还要因为一个背叛者而去自我了结不成?那岂不是如了她的愿?!对,是这个理。
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太后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她得再熬几年,可不能这般就倒下了。
来人。
立刻有女官闻声而入。
将玉香看牢了,别让她寻了短见。
是。
花芷悄悄松了口气,这种事谁遇上谁想不通,只要太后能不往牛角尖里钻就好。
门口光线一暗,顾晏惜大步走了进来,他先向太后请了安。
太后站了起来,哀家正好要去看看福寿宫被破坏成了什么样子,这里你看着些,快到时辰换药了。
是。
将人送走,顾晏惜直接坐到床上避开伤口将人抱在怀里,这么靠着不会碰到伤口?刚刚吃了东西,趴着难受。
花芷蹭了蹭他,都过去了吗?京城已经安稳,你不要再操心这些。
我有点担心芍药,南边一直没有消息送回来。
此是好事,说明芍药没有冒然行事,而是知道等待合适的机会。
顾晏惜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芍药的性子已经沉稳了许多,不会有事。
但愿真是如此才好,花芷卸了所有力气靠在男人怀里,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感觉真好,不用再拼老命的感觉真好,她仿佛已经能看到不远的前方悠闲的生活在向她招手。
住在宫中总归不合适,等会换了药我便回去了。
你的伤口已经裂开数次,需得静养,先在宫中住上些日子。
顾晏惜一口驳回,福寿宫已不能居住,我会请祖母住到这里来,也无人能说你闲话。
不用如此…我已让人给花家报平安,你不用担心。
花芷瞪他,好歹让她把话说完,可顾晏惜半点不为所动,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定要将人安置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才能安心。
扁了扁嘴,花芷不说话了,好嘛,住宫中就住宫中吧。
顾晏惜眼里浮起笑意,看了漏壶一眼,吩咐头都快埋到腰的念秋把药拿过来,他也不要人帮忙,就让阿芷趴在自己身上轻手轻脚的边吹边一点点涂抹。
可动作再轻也是疼的,每每听到阿芷的抽气声和身体本能的抖动他就想停下来,可一想到这样只会延长阿芷的痛苦他就更加快了速度,如此周而复始,有时候他真是恨不得阿芷昏过去没有知觉才好。
但他又如此庆幸花芷是清醒的,这样至少证明了伤口没有恶化,那才是他最担心的事,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PS:也是醉了,三章又修成两章半,内容不剩多少了,姑娘们,听到完本的脚步声了吗?第六百六十章炎国国破花芷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万事不管的生活,除了有时会为芍药担心一下外脑子里再不装进去其他事情。
可她的气色却并没有变好,看起来仍是恹恹的。
若此一遭将她身体里的隐患都激出来了反倒还好,可她硬是撑住了。
于老轻轻摇头,看着那边急匆匆跑过来的花家小子叹了口气道:这于她来说不是好事,她绷得太紧了。
顾晏惜有些着急,就没有其他法子吗?等她伤好了老夫再看看吧,眼下她的身体却是不宜再受任何刺激了。
顾晏惜眉间的忧色怎么都下不去,连于老都这般说,阿芷的身体…参见世子,见过于老。
便是恨不得飞到长姐身边去,花柏林还是耐着性子规矩的见礼。
去吧,你长姐此时应是醒着的。
是。
花柏林飞快往那边跑去,京中直至今日方解禁,他只知长姐受了伤,却不知伤得如何,只是想一想就心急如焚,长姐这都是第几遭受伤了!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着扑进去,一抬头花柏林就对上了那双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柔软的眼晴,他鼻子一酸,冲过去伏到长姐被子上任眼泪横流。
三天的提心吊胆一朝落下,他觉得胸口都是疼的。
花芷摸了摸他的头,也不说那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谁流泪也不是无缘无故。
片刻后,花柏林才抬起头来,眼睛红着,看到长姐这般唇色浅淡的模样刚下去的忧色又爬了满脸,伤得很重吗?就是裂开了几次让伤口看起来可怕,没有伤着筋骨,无大碍。
花芷不欲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转而反问了回去,家里可都好?都好,一开始有人在外边鬼鬼祟祟窥视,汪先生二话不说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便是后来汪先生离开了也安排了人护卫。
花芷并不意外,点点头又问,你如何做的?我将大家都集中在祖母那个大院子里,主子在屋里,丫鬟近身侍候,仆从守在院子里,人数皆有清点,一个不少。
还算不错,花芷笑了笑,可有可疑之人?花柏林抿了抿唇,应是没有,我有特别留意。
花芷对这一点其实也比较放心,花家所用之人多为数代在花家的家生子,便是买人入府也是极有章程,有一点点问题的都不可能要,花家人在相人之术上多少是有点造诣的,可惜的是这个技能她没能学会。
娘又哭了吧?眼睛都肿了,院子就那么大,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听着了,没能瞒住。
花芷能想像出那个水做的女子哭成了什么样,示意柏林倾身过来,她附耳轻声道:回去后你悄悄告诉娘,只等这一遭事过去爹当能回来了。
花柏林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见长姐嘘了一声方险险控制住了自己,但激动的语气仍是暴露了他此时兴奋的心,等大家都回来了长姐你就可以歇一歇了。
花芷愣了愣,然后轻轻恩了一声,是啊,等大家都回来了她就解脱了,她要睡得天昏地暗,她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要做她规矩的大家闺秀…怎样都好,只要这一切快点过去,让她回到曾经平静如水的生活。
垂下视线掩下其中的期盼,花芷笑了笑,行了,看也看过了,去殿下身边吧,正是事多的时候你也能跟着多学一点。
花柏林自是想再在长姐身边呆着,可他素来听话,闻言仍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念秋捂着嘴笑,六公子在外边可能干,可在您面前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要能干才好。
她的名声已经太过响亮,若他不能干一些,一辈子都将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到时候莫说还如现在一般亲近她,不怨恨她就是好的。
不过她相信自己带大的孩子不会只有那么一点本事,也不会只有那黄豆大的心胸。
门口一暗,顾晏惜大步进来,边道:南边有捷报送来。
花芷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灼灼的看向晏惜。
顾晏惜也不卖关子,坐到床沿立刻道:芍药拿下了炎国国主,正将人送往京城。
花芷高兴得都有些坐不住了,芍药送回来的?她去接掌新峪关了。
妹妹如此争气顾晏惜眼里也装满了笑,她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狠辣得很,将国主抓了,然后将皇室的其他有可能继位的要么杀了要么抓了起来,就余妇孺在那哭声震天。
做得聪明,这种时候妇孺的韧性才是可怕的,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们的男人回来。
花芷一击掌,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咬牙切齿时仍在想,芍药心不会这么细,怕还是郑知起作用了。
南方已不足为虑了,其他地方情况如何?顾晏惜按着人小心的避开伤口靠到床头,又看了眼漏壶,见还有近半便也不急,西边翻不起浪来了,如今的压力皆在北边,草原部落本就不好相与,如今又正是他们生死存亡之际,便是没有朝丽族他们也会要侵边。
为了生存,谁又会坐以待毙,花芷一颗心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从丫鬟手里接了药,顾晏惜低头喝了一小口,实在是苦得很,若可以,他真愿代之,将药喂到阿芷嘴边,他又道:你不要担心,我已派人前往,而且吴永也不是好欺的软柿子,再有花老大人相助,对方想要突破防线也没那么容易,你不要忘了,吴兴最开始是在阴山关的。
是了,黑火药,花芷绷紧的心松了一松,接过药碗以喝酒的气势一饮而尽,碗拿开的一瞬,口里便已塞入蜜饯。
顾晏惜将那一小蝶蜜饯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抬头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色的气色,心里的担心怎么都无法放下,阿芷这不是第一次受伤,可不要说其他几次,就是在阴山关那次都没有这般气弱过。
反常既有异,他无法不担心。
PS:明天又要去医院,真的就剩个尾巴了也不能安安生生写完。
第六百六十一章捷报频传午饭时分,太子和柏林一起过了来,并一如前几日一样吩咐人在这里摆饭,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各自去忙。
花芷伤的是胳膊,也无需一定躺在床上,她素来也不是娇气的人,每日饭点时皆会坐到桌边以药膳相陪。
顾晏惜坐在阿芷身边,看着她的眼神在各式菜肴上撇过也只能狠心当没看到,这药膳的方子是于老新开的,配合着她的伤势来的,且这方子忌讳多,他怕冲着药性,这几日都没敢给她吃别的。
饭后太子也没急着走,太师病倒了,听回来的御医说太师从宫中那日过后身上就不爽利,只是朝中事多一直强撑着没让人看出来,这是实在没撑住才露了馅。
太师年岁已不轻,那日又熬得辛苦。
因为并肩面对过危机,花芷对太师莫名有股子战友情,太师乃股肱重臣,不能有失,殿下可请于老去看看。
太子心里正是如此想,低头喝了口茶,他又说了几桩朝中之事,不轻不重,可以让太傅指点一二却又不会让她太过费神,如此体贴已渐显不动声色,只是花芷虽精力不济,可该知晓的她也都知晓,不说晏惜告诉他的,就是推也能推理一些出来。
朝中如今的大事仍是围绕着战事转,说到战事就无法不提粮晌,户部的压力一点不比兵部小。
屋中安静下来,花芷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外边的姹紫嫣红吩咐道:念秋你回去一趟,和迎春一起将家中所有能动用的银子尽可能的拢总起来交给我外祖,那个玩具作坊的帐目你也理一理,先交付一批银子给户部,还有之前我着人收下的粮食也都全部交出去。
是。
大庆便是有意吞下炎国,身为大国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便是炎国国主在手里也势必要你来我往的过上几百招方能定下章程,只不知那炎国国主骨头硬不硬,若不硬就太好了,此事拖不过一个月,就算真硬七宿司也当有办法,所以他们只需将这期间所需粮晌备足了就够,而且,蒟蒻差不多成熟了。
粮食的问题她可以帮忙,兵源却是实在没有办法,已经三次征兵了啊,兵部已经在准备第四次勾选,四千万人口的大庆除去老弱妇孺,根本经不起几场战争的消耗,这么一想,古代没有计划生育是对的,人口是第一生产力。
叹了口气,花芷抬起右手轻轻按了按左肩。
没有不透风的墙,花芷几乎把这两年攒下的家底都掏空的事情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千家万户,紧接着和花芷有关系的人家皆各有表示,虽则没有花芷出的丰厚,加起来却也不可小觑。
有了人带头,不论愿意不愿意只要是官员就都动了起来,花芷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个结果,听说了后就笑了,看来在哪里都一样,有些事做了或者什么好处都落不着,可要是不做,一定会被人记住。
将念秋按在了家里换了自己入宫的迎春将药茶端到小姐手里,据婢子所知白公子很是出了一大份。
白铭夏白世叔?是,昨儿白公子派管事来结算前边的帐,平日里也算相熟,他悄悄说后来白家将白公子叫回去很是骂了一顿。
花芷冷笑,当家人就这么点眼光,白家的没落就在眼前,只不知到时又要如何去白世叔面前耍赖,不过白世叔如今也不是软柿子就是。
事情并没有就此打住,之后是富户,再之后普通人家都多多少少的尽了心意,竟是尽全城之力凑出了一笔巨款来,给户部很是减轻了压力。
虽然战事未歇,可人心安稳,这是最好的情况。
而战事也没能久拖,先是西边传来捷报,厉国后续无力,被前首领收回失地打回了老家,没几日,北边终于传回大捷。
我派人捣了草原部落的老巢,如今他们的首领已死,幼子才三岁,且有得乱。
对上阿芷晶亮的眼神,顾晏惜笑,内外夹击之下他们只撤回了一小半的人,没有三五十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缓不过来。
安稳了?顾晏惜点头,安稳了。
花芷抠住他的手,能回来了是不是?是,能回来了。
花芷脑子里一阵晕眩,她等到了!将人抱在怀里,顾晏惜亲了亲她耳朵,朝臣欲借这个好兆头办登基大典,就在三日后。
这么赶?来得及?礼部早已做好准备。
也是,先皇过世已经这么久,礼部怕是早就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了,花芷抬头问,我是不是需要出宫?不用,你是太子太傅,那日需得到场。
手底下的身体瘦得都有些咯手,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晏惜都感觉不到阿芷身上有多少热气,这让他心慌。
花芷笑了笑,年少的君王登基,这是记入历史的时刻,她也希望能亲眼目睹。
祖母有意要将宫中的人全给换了,待太子登基后便会广开宫门征召宫女,待她们学好了规矩能用了就将之前的人都放出去。
倒也是个办法。
花芷微微点头,然后又皱眉,殿下才十二,那些人还是不要往跟前凑的好,红袖添香虽是美事,如今却还是早了些。
祖母正防得紧,不会让人得逞。
那就好。
声音渐渐低了去,顾晏惜心头一跳忙低头看去,果不其然,阿芷又突然睡过去了。
他抿紧了唇,看着这张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的脸不知如何是好,明明身体在恢复,可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好,于老说这是弦绷得太紧了,已经处于崩断的边缘,他们做任何事都只会加剧这个进程,所以他才这般束手无策。
如今他甚至一次都没有和太子说过让花家人回来之事,他怕花家人一回来阿芷就泄了这口气,那样情况会更糟,可眼下阴山关危机已解,且阴山关之所以能守住花家人有一半的功劳,只待太子登基发下诏令,花家人即可明正言顺的回京,若到那时阿芷的身体还没有好转…顾晏惜不敢往深里去想。
第六百六十二章戴冠七月十八,大吉。
静心殿内室,先皇第六子,大庆太子顾承乾张开双手,由来福侍候着穿上那代表着身份的九爪龙袍。
大庆以玄色为尊,当玄色将人包裹住,仅剩的那丝稚嫩也仿佛都掩了去。
顾承乾从镜中看着柏林手里捧着的十二冕旒有些微走神,直到柏林捧着上前来他才回过神来,转身接过冕旒捧在手里径直往外走去,柏林和来福对望一眼,连忙跟了出去。
外殿中只得太后、太师、摄政王以及太傅寥寥几人。
顾承乾先朝着祖母行了礼,然后走到行礼的太傅面前把人扶起来,将代表着尊贵的十二冕旒放到她手中,低着头道:请太傅给学生戴冠。
这是逾越了,在场几人皆知,却没一人提醒。
花芷自也知晓,可看着在她跟前露出脖颈,连鬓角绒毛都清晰可见的小少年,她并没有多犹豫就抬手戴了上去,边仔细的给他整理边轻声行告诫语,男子二十及冠,你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从此之后你就是金口玉令的天子,你将和大庆的气运息息相关,大庆的子民都将由你来庇护,站直了。
花芷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怕,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大胆的往前走,跌跌撞撞也没关系,受点小伤也需得忍住,太傅相信仓促成为太子都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六儿今后也必会为大庆带来盛世,成为盛世明君。
顾承乾眨了眨眼,冕旒垂下的珠子遮住了他微红的眼眶,他本来是怕的,可现在他不怕了。
太傅之言,小六儿不敢忘。
花芷笑了,消瘦的脸颊因为这笑泛起了些许血色。
顾晏惜看了来福一眼,来福会意,上前低声提醒:时辰快到了。
顾承乾微一点头,太傅体弱,露个面即可,后边就无需再跟着了。
在场几人皆曾经历过先皇登基,知道那一套下来有多折腾人,以花芷如今这好似风一吹就要倒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住的,太子这般倒也不算特殊照顾,便是他不说,其他人也会要提上一提的。
如今这满朝文武对花芷的感情都很复杂,出色自然是没得挑,可也因为太出色衬得他们这些男人没用之极,且她还极知急流勇退,事情结束后至今不曾见她露过面,只听闻她如今就在太后跟前养伤,也有传言说于神医亲自医治都没有多大起色。
本来众人还半信半疑,可当听得动静他们回头,就见他们刚才还在琢磨的人穿着朝服走了进来,那量身做的官服此时晃荡得厉害,脸看起来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
朱博文当即走了过去,止了她行礼边问,可好些了?花芷朝着周围看过来的人点头见礼,好很多了。
今日怕是不轻松,你这能受得住?殿下允我半途走人。
花芷摸了摸左臂,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左手有点使不上力,应该是受伤之故…吧。
乐声起,朱博文不好再多说,低声嘱咐了一声不要逞强便回了原位,花芷和顾晏惜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新君即位首先便是要祭天,花芷不过是站了片刻,跟着拜了三拜即被来福亲自扶上了回后宫的辇车,她也不拒绝这份好意,这些时日的放纵她已经觉得力有不逮了,只是不能亲眼见着山呼万岁的场面到底是有些遗憾。
回到宫中,和天坛对比起来这里显得格外清冷,一想到今后几十年小六都得绊在这地方她就想叹气,有时候真不能怨君王短视没远见,龟缩于这方寸之地,让他们如何看得更远。
康熙乾隆屡下江南恐怕也是被那皇宫给憋的吧,花芷心里转着各种不着调的念头,说不得到时候她也撺掇着皇帝下江南去,不要以为天下就只有京城这么大。
唔,小六儿跟着她南下北上的,后又去了襄阳呆了数月,思想应是不会那般局限才对…参见太后娘娘。
请安的声音让花芷回了神,她也朝着天底下最尊贵但也最寂寞的女人拜了下去。
太后虚扶了扶,老远见着你就没动了,这是跑神了?精神有些不集中。
花芷转开话题,您这是…出来晃荡晃荡,这宫中啊,太安静了。
是啊,安静,连宫女内恃都远远的才能瞧见,花芷又对要在这种地方生活一辈子的小六儿心疼上了。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一前一后走在抄手游廊上,太后突的道:待你身体养好了就成亲吧。
花芷有些讶异,她一直以为对先皇遗命看得最重的就是太后,事实上有些时候她就是那么要求自己的,可这会…和晏惜同岁的孩子都七八岁了,他却还未成家,因为什么哀家心里有数,哀家怎会不心疼。
太后停下脚步,倚栏看着外边争相绽放的花朵,于你也有愧,哀家相信就算你们成了亲也不会置新君于不顾。
请太后相信,臣毫无野心。
花芷同样看着那些一从从一簇簇的花朵,臣就想做个米虫,天天吃饱了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就是臣最想过的生活。
太后失笑,是啊,如非毫无野心不会明明千般本事却活至十六岁名声半点不显,若不是花家出了这遭变故,谁人会知花家竟藏了如此一个花芷。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花家却不在大赦之列。
早朝之上,新皇亲自念出一道诏令,花屹正携族人守疆有功,今官复原职,花家查封一切尽皆归还,钦此。
花芷没有上朝,从晏惜嘴里得知此事后她捂住眼睛片刻,两年,她所求之事已如愿,小六以最体面的方式让他的家人回来了!她的家,她的家也回来了。
花芷满心都是迫不及待,我要出宫,我要回家!顾晏惜知道她要回的是哪里,二话不说带着人往老宅而去。
进入花林巷花芷就忍耐不住了,说着要下马车人就已经跳了下去,看到大门上的封条已撕去,她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来发泄心里的激动。
她的家回来了!她的家人也快要回来了!第六百六十三章前日因,今日果这时马蹄声响起,花芷回头看去,却是只需列朝无需坐班的林将军回来了。
花芷往回走了几步朝着他裣身行福礼,此时她不再将自己当成太傅花大人,而是以花家女的身份拜谢林将军对老宅的照拂之恩。
林将军侧身避开了去虚扶了扶,大人无需如此,林家并没能替你们做些什么。
做没做什么花芷心下有数,两年无人打理的宅子从外边看起来仍一如从前,青苔都不见半块足可见他们的用心。
林将军看着两年时间熬成如此的花家闺女心里叹了口气,你总算也得成所愿,之后还需得好好调养身体才是,莫要留下遗憾。
是。
林将军又朝着摄政王行了礼,转身踏上自家台阶。
目送人进入大门,花芷才回转,看着那仿佛在召唤她的大门,她突的就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慢慢拾阶而上,手抚上大门上的圆环往下轻轻按了三响,闷闷的声音传出,好似是打招呼一般,花芷嘴唇哆嗦了一下,似是笑又似是哭,手底下一用力将门推开了去。
厚重的门已两年未曾打开,声音有些刺耳,可花芷却觉得再好听不过,跨过门槛,轻抚着影壁上熟悉的图案走至开阔处,意料之外的并无之前的杂乱。
一早陛下就派人来整理过了。
顾晏惜上前扶着人往里走,他没让人进入二门内。
有心了,花芷眷恋的看着前院的一角一落,一草一木,明明在这里生养的十六年她少有来前院,可眼神所到之处却如此熟悉,就像刻印在了脑子里一般。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原本倒下的都已被扶起来,掉落的都已归整,只是掉漆的地方还未来得及补色,花草在本该盛放的时节却枯萎着,提醒着她花家曾经历了怎样的一劫。
藏书楼的门锁着,清谈楼同样如此,这是花家的标志,新皇也体贴的没让外人进去,花芷坐到藏书楼的台阶上托着腮帮子仰头看着天空,果然,从这里看去的天空是最亮堂的。
我不进宫了。
顾晏惜蹲到她跟前,看着她快活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好,我让人去通知花家派人过来,这里需得好好打理一番。
恩。
花芷笑得眉眼弯弯,她实在是高兴,无法形容的高兴,高兴得人都轻飘飘的找不到着力点了。
我以前在这藏书楼里呆的时间最多,不过我都会选家里的兄弟上族学的时间来,那个时间段时这里基本不会有人,就祖父能在这里找到我。
花芷眼睛闪闪发光,藏书楼里以前其实是没这么多杂书的,是祖父发现我爱看之后搜集来许多,他从来都不觉得看这些有何不好。
所以是花老大人种下前日之因,才有阿芷这两年万般维护家族之果,顾晏惜温声道,老大人可会考较你?不会。
花芷想了想,应该也不算,就是如果我看了一本什么书他也会翻一翻,然后随意的问一问我,这算考较吗?算的,顾晏惜倾身亲了亲她额头,老大人正是清楚你的能耐才会放心。
想到祖父花芷神情间满是思念,当初才开始给我议亲的时候祖父曾问我可有什么想法,后来想想如果那时候我说我想要嫁给谁他都会让我如愿,便是我说我不出嫁他也会纵容我,可我当时一意要做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哪里能体会到他的用心,真就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了,亲事定下后他还曾好几次敲打沈棋。
花芷低头笑了笑,十几年的纵容,十几年旁人不知的宠惯,她怎能不回报,若非祖父替她遮掩,若非祖父明里暗里不让祖母管束她,她岂能过得那般顺心随意。
如今一切都已过去,只是待祖父归来之时,她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答应过祖父不会让花家少一人的,可她却让祖父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眼神渐渐黯淡,花芷伏在腿上有些伤怀。
顾晏惜比阿芷自己都更懂她,此时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将人拉了起来往台阶上走去,先从藏书楼开始?当然。
门推开,入眼所见满室的书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边挽袖子边笑眯眯的道:这几天就请大家都忘了我这个太傅吧,藏书楼整理好之前我哪都不去。
花芷回头,眼里全是光,我要在祖父回来之前将老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尤其是这里,必须恢复原样。
…好。
结果不止是花芷没去尽太傅之职,就连摄政王都不见踪影了,而有意思的是,平时一丁点事都要参上一本的御史此番却未提起半句,此乃后话。
此时两人配合着将书架立起来移回原位,花芷将书一本本抚平折角按分类放回去,明明枯燥的事她却做得眉飞色舞,时不时的还会举起一本书告诉晏惜当时看这本书时的趣事,而这些趣事多半和花老大人有关。
了解越多顾晏惜就越能看明白花老大人对阿芷看似无意实则用心的培养,那时他一定只是不想美玉蒙尘,不曾想到后续种种变故,却不想正是那份惜才之心回报了他。
外边传来动静,压抑着兴奋激动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花芷靠着书架笑眼看着门口,不一会就看到有人跑进了藏书楼,不是别人,却是柏林。
长姐,我就知道您在这。
花芷笑,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宫中才对。
花柏林摸了摸后脑勺,陛下放我出宫了。
这时慢一步的其他人也都过来了,一帮子小萝卜头在门外探头探脑,花芷走到门边在一声声的长姐中数了数,很好,一个不少,全来了。
不远处,花家的几位夫人正抹着泪看着这边,尤其是她娘,看那起伏之状怕是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是了,自从宫中变故后她便一直留在宫中养伤不曾回家。
柏林,带着弟弟们去整理藏书楼,小心些。
是。
经过小寒身边时花芷摸了摸他的头,去吧,你会喜欢这里的。
曾寒眼神亮亮的用力点头。
第六百六十四章手伤暴露走出几步,花芷停下脚步回头,朝着门内的晏惜伸出手去。
顾晏惜眼神闪了闪,快步走过来牵着她,两人就以这种相携的姿态来到了目瞪口呆的四位夫人面前。
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花芷朝着朱氏福下身去,腰还未弯得下去就被朱氏给拉住了,看着她这般憔悴模样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但凡是问题小点都不会不回家。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花芷又朝着三位婶婶行了礼,三人纷纷拉起她。
看不得母亲掉泪,花芷将晏惜拉上来一步和自己并肩,给他依次介绍道:我娘,二婶,三婶,四婶。
顾晏惜一一行了晚辈礼,此时他还穿着一身摄政王的官服,便是收敛了气势仍是吓人的,四人本能的就想避开不受这礼。
花芷强拉着母亲不让动,他既要娶我便是晚辈,晚辈向长辈行礼乃是应当,您受着便是。
朱氏如今已不像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家女儿和摄政王之事她多少也是听说过的,甚至回去向父亲打听过,也就知道这两年女儿没少受人家关照,只是…朱氏想到先皇的遗诏对摄政王不免又怕又有几分迁怒,芷儿都十八了,再拖三年就要成老姑娘了!摄政王可随着心意纳小,她的女儿到时要怎么办?进门就做娘吗?所以即便她此时仍是怕的不得了也强撑着没有后退,她不能露怯。
紧紧抓着女儿的手,朱氏尽量稳住了声音浅浅一福,大人有礼,芷儿承大人照顾了。
顾晏惜侧身避开,我没能做什么,反倒是阿芷帮了我许多。
花芷很有些意外,她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那个哭包娘亲竟也变得胆大了些,说起来,因着内院安稳,各房相处融洽也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她确实是许久不曾关注了。
看着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的母亲,花芷将她牵到几位婶婶身边,你们去内院转转看看情况,需得在祖父父亲他们回来之前将宅子拾掇好了才行。
说到这个大家连害怕也都忘了,脸上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原本以为一辈子可能都再相见无期,却没想过不过两年,两年竟然就风风光光的回来了!这东山再起的速度就是在历史上都是罕见的!目送她们脚步轻快的离开,花芷环抱住左肩捏了捏,笑意却顿在晏惜接下来的话语中,今日已见你数次捏左肩,是痒还是疼?花芷垂下视线,片刻后她慢慢抬起左手,齐胸时摊开手掌,可努力过后手指仍是弯曲着,无论她如何动也无法摊平。
顾晏惜大骇,双手捧住阿芷的手硬声问,何时的事?为何不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于老让我适当的活动活动手臂时我发现有些不听使唤,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是之前那些日子没动才会如此。
花芷活动着手指头伸不直拳头也只能松松握着的左手,语气淡淡的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这两日已有些微好转。
顾晏惜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直至今日才发现!花芷没能拦住,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还活着,活着便一切皆有可能,别着急。
顾晏惜转过身去在阿芷面前蹲下来,一声不吭。
花芷也知此事是自己理亏,可晏惜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她不想拿这些事再去让他烦心,而且确实也是有好转的,这几日她用了些复健的方法,事实证明是有用的,她原本都准备今日和于老说下这个情况,却没想晏惜眼这般利,在这当口发现了。
她乖乖趴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给自己争取,我不要进宫。
顾晏惜脚步一顿,她一见有戏立刻又细声细气的得寸进尺,我想住在这里。
顾晏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无法拒绝阿芷提出的任何要求,更何况阿芷对家有多眷恋他再清楚不过,千辛万苦的终于回来了,她如何想走。
后院我不方便去,我让人在前院收拾个院子出来给你先住着。
花芷凑过去用力亲了男人脸颊一口,用行动来表达她此时的欢喜之情,正好出来的花柏林立刻捂住眼睛转过去,长姐可真是胆大,不愧是长姐!恰好这时花芷也看到他了,柏林,过来。
母亲他们过来肯定带了婢女下人,让她们去收拾就行了。
解释了一句,花芷就打发了柏林去传话,她也没觉得被男人背着有碍形象,在自家人面前她不是太在乎那个。
顾晏惜还能说什么,将人送到干净地方坐了便匆匆离开亲自去请于老,派人观望许久的朱氏这时才走了过来坐到女儿身边,摸着她瘦削的脸软声软调的道:怎么就没有一次不受伤的呢?谁让你女儿弱呢?他们净挑软柿子欺负。
花芷靠着廊柱笑得没皮没脸,朱氏突然想起之前的许多年女儿从不曾用这种姿态和自己说过话,她一直都是安静的,规矩的,礼仪姿态从不出错,却也无法让人亲近。
便是那时说起她和沈家的婚事她也只是笑不露齿的说一句听父母安排,以至后来芷儿当家后她久久都不能相信这真是她的女儿,一个人得有多大的忍性才能满身才华尽皆隐藏,而芷儿真的做到了滴水不露。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冲动的问出了口,以前,你开心吗?花芷挑眉,坐正了身子坐得离母亲近了些,当然开心,上边有祖父撑起一片天,中间有父亲叔伯挡住外边的风雨,今后还有被教育得很好的兄弟来接替,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精米细面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有偌大一个藏书楼供我徜徉,闲时和祖父手谈一局,喝喝茶说说话,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便是后来定下婚事对象也是父亲的学生,若是平稳,这将是一个大家千金最平安顺遂的一生,我岂会不高兴。
朱氏神情复杂,她从不知女儿之前的生活这般丰富,那现在呢?花芷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下人轻轻笑了笑,如释重负。
第六百六十五章帷幔内的小世界朱氏轻抚女儿束于头顶的发,自打她穿上官服后便是着女装头发也多半就是这么束着的,每当被急召入宫时她只需换上官服就能走人。
身为一个女子却多半居于外院,她自个儿那个院子反倒快成摆设了,而因着成了常态,竟也所有人都觉得这没什么奇怪,便是外边的闲言碎语也远没有敬佩来得多。
这是她的女儿,平日里有多骄傲每每见着她就有多心疼,两年前神情舒缓面容饱满的孩子如今枯萎得就好像盛放过后的鲜花,无论如何精心护养也止不住颓态。
朱氏想,无论女儿要什么她都要给她,便是花家的男人回来了敢拦着她也要拼了命去争取,这个家是她的女儿舍了自己的一切护下来的,他们都只能成全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朱氏将眼泪咽回肚子里,虽则红着的眼眶出卖了她,却依旧让她露出些许为人母的刚强来,想做什么就做,娘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这边。
花芷歪头看着这样的娘亲半晌,笑着揽住了她,我娘真好看,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好看。
朱氏嗔她一眼,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只是这笑怎么都掩不下胸口的心酸,如果可以,她宁可她的女儿还是之前那般安静规矩,不用这么能干,无需闯出这偌大的名声,只要她能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一生。
丫鬟们虽然手脚麻利,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里已荒废两年,许多东西都需得从那边宅子拿过来,花芷也不催促,身后垫着身上盖着,就那般靠着廊柱躺着昏昏欲睡,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
此时太阳正好,照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光圈。
顾晏惜看着这一幕脚步一顿,焦急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安抚,这样一个人啊,怎样对她好都嫌不够,怎样掏心掏肺都觉得还是太少。
慢一步赶到的于老叹了口气,大姑娘身体状态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可药医的是病,当一个人的意志力强大到连病痛都退避的时候他毫无办法,可病只是退避,并非消失,只等她开始势弱它们就会反扑而来。
花芷悠悠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两人笑着坐起来了些,被这么盯着她就是睡得再死也得醒过来。
于老仔细检查过她的情况,又让她的手尽可能的动作一番,沉吟片刻道:以后每日针灸一次,当能有所恢复,只是是不是能完全复原老夫也没有把握。
花芷并不意外,她猜着是伤到了神经,只不知是永久性的还是可恢复性的,这里虽然没有那些先进的仪器,可对于老的医术她还是有信心的,古代的针灸真的很伟大,可惜很多精湛的东西并没能留传下去。
或许,以后她有时间了可以拢总拢总?花芷眼前一亮,突然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能得到一句准话顾晏惜很是着急,可在阿芷面前他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是从今日开始还是…银针我带着了,今日就开始吧。
正巧此时抱夏带着一众丫鬟大包小包的过来,听了这话立刻一抹红了的眼眶道:请您稍候,婢子马上去准备地儿。
说着话,抱夏把软乎乎的抱枕拿出来垫到小姐身后,七月的天,刚又走了一阵一身的汗,可小姐身上盖着毯子却无半点热意,手甚至都是冰冷的,她忙又拿了床毯子给塞到里边,试图给小姐留住点温暖。
好了,我没事。
看着滴到身上的眼泪,花芷笑着哄道:以后小姐我就在家里哪都不去了,买卖也不管了,你们好吃好喝的养着我好不好?您说话要算数!算数,一定算数。
抱夏抹了眼泪,买卖婢子们管得下,您不用管,婢子们除了不能替您做太傅,其他什么事都能替您做。
阳光下,花芷靠着大枕头笑着点头应好,温柔得无与伦比,可抱夏的眼泪却掉得更急了,她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婢子去收拾房间,很快就好。
目送着边走边抹眼泪的丫鬟,花芷也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们了,想着今后就能过上米虫样的生活她又高兴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知晓要施针,几房夫人都来了,她们虽说都不会因为各种原因讳疾忌医,可她们家大姑娘毕竟还是未嫁之身,如今却要在摄政王也在的情况下施针,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
朱氏正欲状着胆子去请摄政王退避,却见他大步上前,挥退丫鬟脱鞋上床坐到床头,然后将人揽着躺在了自己腿上,众目睽睽之下放下帷幔,再不久,光着膀子的手臂便伸了出来。
众人…看着那手臂上青青紫紫未褪的痕迹,几位夫人只当不知床上如今是两人,都已过去这些日子仍是这般,之前还不知有多严重,相比之下那点顾忌又算得了什么。
床上,帷幔的落下隔出一方小小的世界,他们能瞧见外边影影绰绰的人,因着光线不好外边的人瞧里边却显得模糊。
花芷胆大包天的将男人拉下来在他嘴上亲了亲,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无声的道:别担心,会好的。
顾晏惜一下一下的亲着她的嘴唇来安自己的心,怎能不担心呢?以前眉目锋利的阿芷如今眉宇间的倦意藏都藏不住,满身上下都透着疲惫,以前从不发呆的人现在却时不时就走了神,反应也比以往慢了许多,他怎能不担心。
花芷笑意缱绻,她蹭了蹭男人的胸膛,拍了拍他胸口的位置轻声道:这里只能装着我。
当然,不会再有别人。
花芷抬头,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底,不要怕,我一定不会扔下你的,你的将来一定有我。
七尺男儿喑哑了语调,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小小的击了下掌,看男人眉间的忧色淡了些许,花芷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真的好困啊!第六百六十六章怎么来,怎么回花家上下花了十天功夫才将老宅收拾得勉强能住人,不用商议,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迫不及待的要回去。
大大小小的包裹,从各家借来的马车,以及以朱家兄弟为首的前来帮忙的人拢拢总总将巷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门庭前竟有了车水马龙之感。
在老宅窝了十日不曾出门的花芷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也不下车,吩咐马夫将马车驶去了后门。
大姑娘!您回来了。
门房大喜,忙让人往里去报信。
回来了,大家可都准备好了?是,准备好了!门房回得中气十足,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可不就是要回家了,他是花家的家生子,在花家生在花家长,那里就是家!花芷笑了笑,对他点点头朝里走去。
一路的请安声,一样的脚步轻快,一样的满脸笑容,花家的精气神虽从不曾一泄到底,可直至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悉数回来了,这种对家族的归属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有多强烈,而素来团结少有龌龊的花家尤盛。
走完这一程花芷觉得身上都轻快了不少。
长姐。
花柏林快步跑了过来欲扶她,被花芷避开了去,瞪他一眼道:当我老了不成。
长姐才不老。
花柏林连忙反驳,手也收了回去,他才不会说只是有点想亲近长姐呢!花芷点了点他额头,看着满目的欣欣向荣笑,都很高兴。
是,昨晚不知道多少人没睡,就盼着能快点天亮。
花柏林摸了摸鼻子,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书册都装箱好了,长姐放心,一本都没有落下。
祖母屋里的东西…是几个嬷嬷一起去收拾的,我之前去看过,什么都没落下。
花芷点点头,和大家说一声,一刻钟后出发,还有,你捧好祖母的灵位,咱们带她老人家回家。
花柏林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花芷回了自己院子,念秋看到她忙迎了上来,您怎么回来了,都收拾好了,什么都没落下。
一起出来的自要一起回去。
花芷看着几乎要空了的房间,眼神落在那大箱子底下。
不等她问念秋就忙道:您放心,里边的东西都已经取出来了。
有几个能干的丫鬟可真省心省事,花芷最后再看了房间一眼,更衣。
前院,排好的队伍一如来时,花芷居于正前方,顶替了曾经老夫人的位置,柏林扶着灵位站于其后,姑娘皆坐于马车之上,媳妇子面巾覆面互相搀扶着,而曾经的幼童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长高,再之后是丫鬟下人,整整齐齐,神情是强行压抑着激动的肃穆。
花芷静静的看着众人,回家了。
众人哄然应是,动静传至门外,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大门。
官服着身的花芷率先走出,之后是手捧灵位的花柏林,姐弟两站定,朝着众人弯腰行礼,一谢他们在花家落难之时不曾远离,二谢他们今日前来。
众人避之不及,纷纷还礼。
长长的队伍从南城走到北城,路人无不驻足,便是高声喧闹的茶楼酒馆一时间都静寂无声。
他们恍惚间想起两年前那一幕,同样是这么长的队伍,只是那时站在前头的是花家的老夫人,而现在她成了捧在嫡孙手里的一个灵位,站在她那个位置的是花家的大姑娘,今上的太傅。
两年,足够许多人生生死死,足够数个世家新旧更替,可花家却并不曾掉落神坛,花家的人也没有弯下脊梁,两年过去,他们依旧是天下文人向往之的花家!无论平时对女子为官有何看法,这一刻所有人都以站立目送表达了自己的敬意,或许理念不同,可这并不能抹灭大姑娘对大庆所做出的贡献,也不能不认同她这两年所做出的努力,他们敬重为此几乎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大姑娘,此一点无关男女。
顾晏惜隐于暗处一路跟随,两年前他没机会陪着她从花家出来,如今他想要陪着她回去,以后的路,他都想陪着她走。
车马勒行,行人避让,这一路花芷想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知道家就在前方,不用脑子指路,脚就知道要怎么走,当真正进入花林巷,看到花家敞开的大门,她心里才有了尘埃落定之感。
花家这一劫,真的过去了。
将花家之前带走的所有祖宗牌位都放回家庙排列好,命牌归整,最后,花芷将祖母的牌位摆上了属于她的位置,燃香烧纸,带着所有家中子弟向花家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大礼。
做完这一切,花芷抬起头来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地方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出门对等在外边的女眷道:都各自回去休整吧,好好歇一歇,将劲攒着,等祖父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再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喜不自禁的连连点头,吴氏代替所有人问,他们还需得多久才能到家?他们自也是归心似箭,路上不会耽搁,算着时间再有得十来天也该到了。
两年都等过来了十天算什么,大家互相打着气,三三两两的回转后院。
久未归家的花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的闺房倒是还在,随时可住,可随安…表弟的院子在柏林旁边。
小姑实在太好懂,花芷一眼就看了个明白,我照着柏林那边布置的,你瞧着有什么不喜欢的就和徐管家说,回来这里就是回了家,不要觉得外道。
杨随安悄悄不安的心被这番话安抚的服服帖帖,随安谢过表姐。
我之前说过的话都算数,不要觉得自己不姓花就心里没底,花家子有的不会少你一份,但对你的要求同样也会比照花家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你姓杨而有所改变,可知道?…是。
花芷笑着点点头,柏林,带你表哥过去认认门,对了,侍候的人给你添了几个,若有人不守规矩只管告诉我,红袖添香这样的美事我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杨随安年已十六,如今正相看人家,对这些事自也是了解的,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让还未走的花娴都捂着嘴笑了。
待花柏林将窘迫不已的表哥带走,花娴上前握着侄女的手叹息着道:小姑多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只管好好养着,花家的天就快要回来了,以后谁也不能欺你。
便是现在也不曾被欺过。
花娴摸着花芷瘦削的肩膀,你将我们大家都保护得很好,就是苦了你了。
花芷低头笑了笑,她倒没觉得苦,只是事到如今她总算也能说一句无愧于心。
PS:推书:《来吧,我的暴力女王》,作者是对我有过帮助的一个编剧姐姐,质量绝对有保证,大家去书评区留留评拉拉人气,姑娘们知道的,空空推书不看交情,只看质量。
第六百六十七章欢迎回家十天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瞬,对花家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花芷身兼太傅之职不能再龟缩于老宅之内,开始每日的例行授课,在连续数日的针灸过后手上的伤也渐渐有了好转,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日子离得越近,不要说花家其他人,就是花芷也没了往常的淡定,皇上看在眼里索性放了她几天假,让她安心在家等待。
而做为一个合格的未婚夫,顾晏惜也早就派出人去守着,消息在这日的午后送来。
到了?是,离京城还有四十里,眼下应该还有一半的路程。
四十里,花芷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皆是骑马?是。
二十里,骑马,很快了!赏,苏嬷嬷,赏他。
苏嬷嬷激动的大声应是,忙摸了个红封递了过去,那人也笑嘻嘻的接了,识趣的赶紧离开。
花芷扬声吩咐,告诉所有人,一刻钟后在前院集合。
是。
看着所有人都健步如飞,花芷也脚上生风的回了屋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抬手摸了自己的脸,更衣,再给我描个妆。
是。
迎春看着柜子里挂着的官服,不确定的回头,您可要着官服?不,给我换身大衣裳。
是。
花芷真的许久不曾悉心打扮过了,为太傅之前头发是怎么利落怎么来,着官服后多半时候就是将头发束于头顶方便戴冠,众人也都习惯了她那般装扮。
所以当她从屋中走出来时众人都看呆了,在外候着的顾晏惜也不例外。
就见她娥眉淡扫,眼线轻描,衬得一双眼睛更显明亮,脸颊抹了胭脂让她看起来气色大好,唇上的颜色却弱化了,便是一身气势仍未能完全散去,粉色的唇也不会给人盛气凌人之感。
再观其身,就见她身穿粉红素纱衫,上面绣着三绿三蓝翠竹元纱阔镶边,堆着三套金银线香草云,下穿西湖水素罗百榴裙,裥内暗藏淡五色间三蓝的碎花,底下一道天青织金花边。
站住不动,瞧着是条素裙,一行动了,裥内的花才露出来,若是她人这样穿已足够,她惧冷,在外又加穿了一件天青色褙子。
这样的花芷是柔和的,但是这柔和只是相对于以前的她而言,有过这两年的经历,便是她满心想做回花家大姑娘短短时日内也难收敛,她的柔和当中不可避免的显出清冷,眉目间仍可看出果断爽利,这让她看起来又妩媚又英气,矛盾极了,却也好看极了。
花芷却注意不到这些,她满脸喜色的走到晏惜面前,怎的来了?来陪你。
顾晏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算着时间应该快进城了。
花芷有些犹豫,她倒是不怕当着长辈的面和晏惜出双入对,反正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只是一会的场合毕竟是家人相见,晏惜在那里可能会尴尬…我不过去,就在一边陪着你。
看出她在想什么,顾晏惜笑得温软,他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走近阿芷的心里,如今他成功了,她会替自己着想,会把他放在心上,会想到他的脸面…这些,都是她心里有他的表现。
那我一会顾不上你…不用管我,我只要在一边陪着你就好。
花芷顿时看明白了他的心意,弯着眉眼应好。
顾晏惜也笑,去吧。
花芷点头,深吸一口气朝着等候多时的家人走去。
花家大门大开,花家人鱼贯而出。
花芷为首站于最前,花家子携杨随安、曾寒居中,然后是花家女,之后是花家的几房媳妇和花娴,再之后是一众姨娘,最后是花家的下人,乌泱泱一片,谁也不曾落下。
明明激动不已,却人人皆肃穆至极,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牢牢盯着巷口,实在忍不住要眨眼的时候才飞快的眨一下。
阔别两载,相见就在眼前,如何能不让人心情激荡。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可这马蹄声近了又远了,并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心尚来不及重新提起,马蹄声重又响起,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马蹄声很重,就像是许多匹马汇聚而来,他们花家就是有很多人回来…花芷忍不住上前一步,置于小腹的手互相用力紧了紧,连脑中都觉得有些晕眩。
近了,更近了,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花芷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的领着所有人跪了下去,清脆也掩不住哽咽的声音传遍花林巷,欢迎回家。
紧跟着稚嫩的年少的软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齐齐响起,欢迎回家!花屹正紧紧抓着缰绳,想下马却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里,他知道自己满身风霜,知道自己形容狼狈,身上无处不酸疼,可他想去把那个孩子扶起来。
花平阳不甚麻利的滚下马,手忙脚乱的将父亲扶了下来,欲扶着身体在微微发抖的父亲过去。
花屹正却推开了他,独自来到长孙女面前弯腰将人扶了起来,看着瘦削得脸颊凹陷,衣服晃荡的孙女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道出,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起来吧。
这边的人站起身,那边的人快步走过来,视线对上各自心中最挂怀之人,看到他人泪流满面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面颊尽湿。
没人觉得丢脸,这一刻他们等了两年,他们也曾以为再无相见之期,祖宗庇佑,老天不曾薄待他花家!人群从中分开,花屹正抬头看着这熟悉到骨子里血脉里的家门片刻,背着手率先而行,走出两步他又回头朝着花芷招了招手,花芷向身边的父亲告了声罪上前搀住祖父,虽说有些逾越,可在这花家,她最亲厚的从来都不是双亲,而是祖父。
想到什么,她朝着之前晏惜所站的地方看去,却见他也看着这边,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花芷立时笑得眉目舒展。
花屹正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宽慰,旁的事也就罢了,这事上总算没出变故。
第六百六十八章祖母之殇花家大门重重的合上,将一切窥伺的视线隔绝在外。
花屹正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廊一柱,在外飘泊两年的心仿佛找到了归处,在这一刻终于安稳。
他看向长孙女,眼神中透出些许忧色,你祖母可是病了?到了这个时候花芷再不隐瞒,她跪倒在地,将那难以出口的话硬生生挤了出来,孙女没能兑现承诺,前年十一月二十四我从阴山关回来那日,祖母病逝。
花屹正身体晃了晃,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外边没看到人时他就在想怕是身体熬坏了,但凡能动她都不可能不出现,可他没想到…没想到在第一年她就没能熬过去。
那个算不得特别能干,便是当了祖母心中仍保持着几分善良和美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回来,他不敢想像在当时那个境遇下她心中有多遗憾,又有多挂心。
父亲…同样被噩耗打击了的花平宇看着仍跪于地的女儿回过神来,忍不住喊了一声,此事,当是怪不得芷儿的。
花屹正茫然的看了长子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神渐渐归属,他将人扶起来,声音喑哑的陈述,所以这一年多将近两年,里里外外都是你扛起来的。
自是不止,内宅之事有娘和三位婶婶,我少有管过,您知道的,我还有几个能干的丫鬟,买卖之事皆是她们在打理,兄弟有柏林管着,姐妹们也都各有长进…大家齐心协力方有今日。
是大姑娘之功。
吴氏率先开口辩驳,花柏林紧接而上,是长姐之功。
紧跟着众人齐声开口,是大姑娘(长姐)之功。
花芷摇摇头,不再说话。
她觉得没法面对祖父,她说过的,不会让花家减员,可她却让祖父失了发妻。
花屹正朝着家庙走去,其他人沉默跟随。
香烟袅袅中,花屹正先祭拜了先祖,将香插入香炉,然后又拈了三根香点燃走到边上的牌位前插入那一方小香炉当中,看着明显新上一些的牌位,沉默过后问,她等到了你回来?是,祖母将家交给了孙女才安心离开。
安心?是,安心。
花芷抬头看着牌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花飘飞的日子,明明满心欢喜终于归家,家中等她的却是噩耗,我答应祖母会让花家偏安一隅,该念书的念书,该绣花的绣花,会让花家的男人回来,总有一天,花家必将恢复所有荣光。
花屹正神情怔忡,他想起了那日,曾经惫懒至极的孙女在风雪中铿锵有声的保证,当时他就想啊,他相信她保证的都能做到,婉娘在得到这个承诺后的心情大概也和他当时一样吧,所以她才能走得安心。
祖父不怪你。
看着面有愧色的孙女,花屹正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家中有你祖母镇着,各家的关系有她平衡,再有你一身本事辅佐当能稳住,可我没想到你祖母早早就去了,把这偌大的担子全压在了你身上,芷儿,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
花芷抿了抿唇,轻声应了声是。
什么病?你祖母…是得了什么病才走得那般匆忙?花芷不再遮着掩着,将花静所行之事悉数道出,就是后来她对花静对陈家的处理也都没有隐瞒。
花屹正觉得荒唐无比,竟然是因为那么个不孝女?他离开时那般康健的人竟然就这么被气死了?他要把花静挖出来鞭尸!花芷扶着胸膛急剧起伏的祖父离开那光线昏暗的屋子,示意柏林去将被晏惜请求暂住在花家的于老请来,祖母已经被她气走了,您还要再因为她气出个好歹来不成?花屹正低头看着不受控制抖动的双手,他想不通,做为花家长女,花家精心养育她,将她风光大嫁,她怎么就半点不知感恩,在那种时候不帮着娘家就算了,还想着要从娘家拿好处?她将花家也当成了第二个贺家不成!她已经死了,祖父,人不能死第二回。
花芷扶着人到游廊坐下,儿女不孝,丈夫不忠,而她也不得善终,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看着在太阳下皮肤越显苍白的孙女,花屹正心下一痛,怎么都无法缓下来的情绪在渐渐就平复下来,是了,他怎能在此刻还让芷儿来费尽口舌的安慰他。
太傅大人。
花芷愣了一愣,突的就有些赫然,自任太傅以来家人从不曾以此官名来称呼过她,如今突然被极亲厚的家人提起,她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花屹正却笑了,从得知老妻故去就浑浑噩噩如在梦中的感觉终于缓缓褪去,背靠着廊柱,他取笑道:以前还只是一门双翰林,如今还要再加一个正一品太傅,如此荣光,也算是大庆独一份了。
我无需列朝,不得问政,不过是虚衔罢了,等三年后皇上大婚,我的职责也就尽完了,这是先皇亲自允了的,后来太后也承诺过,想来无人会在这上头做文章才是。
可有想过在仕途这条路上长久的走下去?祖父…看到那边父亲出来花芷一时不知如何说好,一门三贵,短时间大家尚能体谅,时间长了谁不得往死里参花家,更何况她从无那个心思。
花平宇坐到女儿另一边,知晓你如今任太傅之职,回来的路上我们便商量过,为父可…父亲!花平宇挥挥手,听我说完,在阴山关两年我也并非一无所获,相比起做那清贵翰林,我对为人师表更感兴趣,你若愿走仕途为父就找机会致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莫要以为为父是为了成全你才这般做,实际上为父是在成全自己。
女儿没有那个想法,半点都没有。
花屹正笑了,我说过芷儿定是不会让你如愿,你不信。
在女儿面前被揭了老底的花平宇老脸一红,芷儿这般才学若闲置了多可惜。
父亲想致仕也不是不可以。
花平宇期待的看向女儿,就连花屹正也以为孙女改变了主意坐正了身体。
花芷看向那头带着于老匆匆过来小白杨一般的少年,柏林做为伴读今后必会常伴君侧,父亲若无意仕途早些退下来也好。
父子俩齐齐看过去,是了,经了这一遭事家中的小子们明显都沉了下来,其中以柏林为最。
第六百六十九章于老说花芷花屹正虽不知如今家中的具体情况,可从柏林这么快将人请来就可知这有神医之名的于老怕是长住在自家中的,老爷子心中转了几转已是有了主意,朝从家庙中出来最圆滑的小儿子使了个眼色。
花平阳先是愣了一愣,在见到父亲的眼神落在芷儿身上后就有些明白了。
望闻问切过后于老看向花芷,大姑娘不用担心,老大人不过是身体疲劳了些,老夫瞧着身体比之同龄的旁人还要好些,等缓上些日子也就好了。
花芷顿时放下心来,笑道:之前芍药随我去过阴山关,好生给祖父调理过,当是她的功劳。
听得徒儿之名于老也笑了,那丫头也不知何时能归。
应是快了。
便是芍药有镇边之能,南边守将也轮不到她来做,她和晏惜也不会允。
芷儿。
花平阳上前来先向于老拱了拱手,四叔问你点事。
花芷素来和四叔亲厚,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对于老道:今日家宴,不好留您在这,一会我安排人送您回世子府。
于老一脸笑意的点头表示了解。
花芷满是歉意的福了福身,将柏林叫过来嘱咐道:一会你亲自送于老过去。
是,长姐。
向祖父和父亲行礼告退,花芷走到四叔身边。
看着花平阳引着人走远,花屹正正了神色看向等着他开口的于老,请神医告知,芷儿如今身体如何?花平宇和花柏林紧张的看着于老。
便是大人不问老夫也是要说的,大姑娘的身体如今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谁也不知道那弦何时会断,这不是如何用药的问题,药医的是病,大姑娘如今没有病。
于老叹了口气,他已经几易药方,可没有半点用处,这两年里她受伤数次,气血亏虚得厉害,如果不是我那徒儿想尽办法的给她养她的身体会更糟,可明明是这样的身体她哪一次伤着却都恢复得极快,就比如这次在宫中她肩上的伤口裂开几次,连缝合都没能止住,当时老夫就担心伤口会化脓,可是并没有,她养了几天就缓过来了,这是身体强健的人才会有的恢复速度,但是大姑娘的身体绝对称不上强健,反常即为妖。
摇摇头,于老看向神情郑重的祖孙三人,大姑娘不容易,她能走到这一步就是死扛着过来的,这样的毅力不要说女子,就是男人都少有能及,老夫自也不愿她被身体击垮,琢磨来琢磨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花平宇连忙站起来抱拳一礼,请神医明言,在下感激不尽。
于老起身将他托起,这些时日不止皇上、世子、太后常有嘱托让老夫好生替大姑娘调理,就是其他大人见着老夫也必明里暗里的拜托几句,老夫不敢不尽力,这办法说容易也容易得很,花家的顶梁柱如今都回来了,对大姑娘来说她身上的担子就可以卸下了,老夫的想法是让她暂时卸不下去。
花屹正是聪明人,当下就明白过来,让她心里继续承着这压力?对,之后再慢慢的放,不能让她立刻就松了这股劲,老夫担心这劲松快了,她怕是就要起不来了。
花屹正微微点头,老夫知道要如何做了,之后还得麻烦神医多加照看,芷儿为花家耗尽心血,无论如何老夫都要好好保着她。
说着话,花屹正站起来朝着于神医长身一揖,花平宇同样如此,生养在这京城,看尽世家更迭,他们太清楚一个被抄家流放的家族要重新在这吃人的地方站稳脚跟有多不易,可芷儿不但做到了,还驰援了远在北地的他们,并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成为天子太傅,要吃尽多少苦头才有今日除了身在其中的她自己谁也想像不到。
他们无法说谢,甚至都不能将这份心意诉诸于口,那样反倒是轻贱了芷儿,她做这些从来也不是为了他们这一声谢,她护的,是这个家,是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花家所有人都需得记住这一点。
于老心中也宽慰,他还以一礼,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将人送走,父子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回来了,想了两年终于回来了,可真正回来了他们才知道因为这无妄之灾他们花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那边花平阳将人带去了花园,看着泥土还是湿润的颜色他就笑,这里之前都荒废得不能看了吧。
花芷笑了笑,我不曾看到,皇上将宅子还给我之前就已先让人将后院之外的所有地方归整过。
听说新君在你身前呆了年余。
花芷扬眉,四叔想知道什么。
你这护短的毛病还真是,要护你也该护我不是。
花平阳失笑,离开两年,父亲和长兄皆要重新入朝,我多打听一些还有错了?四叔要是直接问了我也就直接答了,哪里用得着拐弯抹角。
花芷眉目带笑,顶嘴得甚是开心,曾经他们叔侄就是这般没大没小的。
元后将他教导得极好,那时他还稍显软弱了些,因为没有母妃护持遇事会本能的退避以保全自己,后来我带他出过一趟远门,他又和柏林一道出门游历过,经历的事多了这点软弱也就磨去了,四叔放心,皇上必会成长为一位有胸怀有抱负有长远眼光且心怀仁义的明君。
你就不怕将来…不怕,他的授课太傅是我,两位辅政大臣一为摄政王,一为太师,于公于私他们都必会竭尽全力辅佐于他,后宫有太后坐镇,没有人有带歪他的机会。
芷儿的信心是来自于自己,看明白这一点的花平阳不由失笑,他都有点无法将眼前这个说话嘎嘣脆的人和那个只想吃点好吃的看本好书的侄女联系起来了。
不过既然芷儿这般看好新君当是不会差,他相信芷儿的眼光,现在花家没人会不相信芷儿的眼光。
父亲仍说我不适合入仕,但是如果我愿意离家自成一户,他不会再在此事上干涉我。
以前我也曾替四叔抱不平,我觉得以四叔之能如果入仕一定会比我爹做得更好,可我现在同意祖父的观点。
花芷郑重的看着四叔,正因为四叔太能干才不能入仕,花家奉行的是韬光养晦,哪怕出仕的那人是个只知念书的书呆子也可,花家不需要圆滑,这才是花家能传家至今的原因。
第六百七十章花家团圆花平阳本也是认命的,可经过这两年磨砺,将他心中那份男人该有的斗志该有的野心都激发了出来,所以当父亲那般说的时候他终是有些意难平。
他明明就比长兄更适合进入官场不是吗?这两年也足以说明他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千辛万苦的回来了却又要让他做回一无是处的平阳公子!究其原因,却原来是因为他太能干?花平阳笑得比哭还难看,难道我还要和你一样一藏十多年吗?不一样。
花芷摇头,这是不甘和情愿的区别,不要说十多年,她巴不得能藏上一辈子,安安稳稳岁月静好,只待他日儿孙满堂得享天伦,可四叔眼下明显是不甘心的。
也不是不可以,就如祖父所说你离家自成一族,父亲欲退,柏林最少还得三年才能当用,你可补上父亲的位置,至于之后…三年后我已退隐,你也离了族,想来也没人再能挑花家的理才是。
花平阳看向说着退隐半点不见勉强的人,抛开花家的条条框框和种种原因,你真愿意退?如果我说我想现在就做回布衣四叔可信?想到曾经那懒散得令人发指的侄女,花平阳笑,他信,别人舍不下的东西对她来说反倒是最避不不及的。
我从未曾想过离家。
一笔写不出两个花字。
可我还是想做花家四子,你说得对,花家需要的是韬光养晦之人。
便是遗憾,心里那点执念却也散了,不是他不够好,不是他不如人,是因为他太能干才不能去做那给花家撑伞之人,他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自己往脑子里灌一勺豆腐渣。
这般一想花平阳就开怀了些,你还真把那曾家的小子带在身边了?我如今可也是有门生的人了,还是俩。
花平阳有些讶异,你不但收了个天子当学生,还将曾家那个收在门下了?花芷下巴微抬,一脸的小骄傲,厉不厉害?厉害。
花平阳真心实意的竖起大拇指,一个天子一个天才,别人收一书院学生都比不得她收两个。
花芷高兴了,她心里也是有点得意的,只是平时得端着她太傅的架子,今儿可算是在自家人面前炫耀了一把。
见着这样的大侄女花平阳无声的笑了,十八岁的一品太傅,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几个来,换成他怕是舍不得抛下那必然是一片坦途的将来,可芷儿却能轻轻松松的说着三年后退隐,她是真的半点不眷恋,这份心境谁人可及?倒衬得他这个做叔叔的不像样了,花平阳摇摇头,罢了罢了,做他逍遥的平阳公子有何不好,不用披星戴月去上朝,没有琐事烦身,每日吃喝玩乐,好得很。
彻底想开了的花平阳打趣起侄女来,之前可是见着世子…不对,如今该称呼摄政王了,怎么不把人请进来?花家可没人把他当外人。
这种日子他在不合适。
我瞧着怎么像是咱们大姑娘害羞了?花芷眉眼一挑,四叔莫不是以为这么说我就会脸红?花平阳大笑,畅快无比。
与花园相连的月亮门处,花屹正背手而立,似是被感染,脸上也有了微末笑意,他知道小儿子委屈,可事涉家族传承,谁也没资格任性。
家宴在申明二刻就开始了,花芷被请到主桌坐在祖父身边,花屹正另一边则空着,碗筷齐整,这是留给老夫人的位置。
看着满满当当的人,看着一张张兴奋的激动的笑容满面的脸,花屹正将以往惯常说的话咽了回去,扬声道:花家,团圆了。
瞬间的寂静后,众人压抑不住的笑出声来,一日日的熬着等着盼着,终于是团圆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
这一刻,没人扫兴的提起老夫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当那个空着的位置是坐了人,他们就是团圆了!花芷低下头眨去满眼酸涩,多好,能团圆,多好。
她对得起祖父的嘱托,完成了对祖母的承诺,多好,真是,骨头都感觉轻了啊。
将祖父的酒杯斟满,给自己也倒了半杯,花芷端起来和祖父举杯的手碰了碰,您能好好儿的回来真好。
花屹正笑着一饮而尽,和着那无以言表的难过一起,两年,他失去了发妻,把他那贪图安逸的孙女逼成了太傅,将花家带入鼎盛,可这代价太大了,他那原本健健康康气色红润的孙女如今已是皮包骨,身体随时处于崩溃边缘,他只恨不得时光倒回,他必定更加谨慎,让先皇找不到对付花家的机会。
花家不用芷儿去增添光采,他只想让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起来的孙女能随着心意安于一隅,喝喝茶看看书,再做些稀奇古怪味道却极好的吃食,只看着她满足的样子他就觉得高兴了。
而不是眼下这般,这般熬干了的模样。
花芷又给同桌的父亲和叔叔们斟了酒,一一陪着喝了一杯底,从家宴开始至结束,眼里的笑意始终不曾散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尤其是在她还着人搬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茶具后这种心情体现更甚。
行云流水的动作并不显生疏,分了茶后,花芷却并不将茶推到各自面前,而是将带在身边的曾寒叫到了身前,嘱他捧着茶一一上前行拜礼,带学生自是没有这个礼节的,可小寒没有家人,她想给小寒一个家。
花家几个当家男人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很是痛快的接了茶喝干净,还纷纷以长辈之姿勉励了几句。
好了,出去找柏林吧,他们这会应该在花园,今日不许去藏书楼了。
…本打算往藏书楼去的曾寒只好听话的应下,乖顺告退。
花屹正失笑,像你。
您高看我了,我可没有小寒这个天赋,就我这半桶水我还真怕耽误了他。
花芷将分好的茶推到几人面前,今后少不得有麻烦到祖父和几位长辈的时候。
几人瞬时都笑了,花平阳取笑道,这到底是你收的学生还是我们花家收的学生了?花芷回得赖皮,那我不也姓花啊,没差。
花厅里笑声更大,里里外外侍候的下人都跟着笑了。
PS:一更,之前有姑娘提醒我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曾寒拜了两次师,是空空错了,三七四章,已经做了修改,等明天编辑上班后后台审核通过应该就能看到了,还将许多章节再次做了修改,错字语句什么的,如果有姑娘回头看的话应该能发现的,不过开篇的几十章不行,那些已经不能改了,很遗憾。
第六百七十一章病来山倒(1)可这样的好氛围只维持到了第二日清晨。
迎春踮着脚尖进屋,侧耳听了听没有发现床上有动静笑着轻轻关上门,拿了花绷子坐到一边绣起花样来,小姐如今总算是无需那么忙了,瘦了这么多衣衫都得重做,虽说有绣娘管着这事,不过小件的都还是她们几人做,而且夏季的衣裳她们也都做得来。
忙活一阵,看了眼漏壶,迎春皱眉停下手中的活计,这都辰时过了,往常这个点小姐都忙活许久了,就像小姐说的,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容易改变,便是有所松懈也不该是这般。
越想越不安,迎春放下花绷子走到床边,撩起一边的帷幔搭起来,看着熟睡的小姐咬了咬唇低声唤道:小姐,该起了。
花芷毫无动静。
迎春不由得揪着胸口的衣服颤抖着伸出手去在小姐鼻端探了探,有气,有气的!她重重的呼吸了几口,继续唤,小姐,小姐,该起了,小姐,小姐…抱夏端着水进来未语先笑,小姐今儿可是睡饱了?迎春回头,满脸惶然,什么话都没说泪珠子直掉。
抱夏何时见过这样的迎春,吓得把盆一搁就跑了过来,边问,怎么了,怎么了,小姐怎么了吗?我,我叫不醒小姐。
抱夏闻言一把顶开她,上前按着人中就是一通用力,见小姐真没有半点反应她脑中空白了一瞬,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声竭力嘶的喊,来人,去请于神医,快去请于神医!一句话打破了院中所有安逸,原本还在笑着清洗衣衫的丫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等她站起来已经有小丫鬟风一样跑了出去,抱夏又立刻安排了人往其他各院报信。
还要做什么?她还要做什么?抱夏扯了扯头发,回头又往屋里跑去。
对,她得守着小姐,她得在小姐身边!来得最快的是柏林和趴在他背上的曾寒,然后是携妻准备出门去岳家拜见的花平宇,再之后是花平阳,花屹正则是被抬过来的,连续数日的奔波让他一身酸痛得手脚都抬不起来,着急之下坐了人轿过来。
看着床上如同熟睡的孙女,花屹正由人扶着坐到床边厉声喝问,怎么回事?昨晚谁守夜?迎春死抠着床沿人几乎贴在了床架上,被花家大大小小着急的主子这人挤一下那人挤一下也没让开,闻言立刻回话道:是奴婢,昨晚小姐回来后很高兴,还让奴婢备水泡了澡,之后就上床睡了,晚上奴婢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半点都没有,早上发现小姐起晚了也只以为小姐是太累了,没想着,没想着…迎春泣不成声,她没想这么多的,小姐终于把家人盼回来了,她只以为小姐是放松了才会久睡一阵。
都是婢子的错,婢子罪该万死,如果婢子能再仔细一些就不会现在才发现,都怪婢子…谁也没法责怪一个体恤主子的下人,花家的男人们尤其不能,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就是芷儿带着她的丫鬟将这家撑起来的。
花屹正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回头吩咐,去大门口等着,于神医到了立刻带过来。
是。
于神医来得极快,也不需要他人引路,顾晏惜背着人骑马而来,再直接背到了花芷床前。
不用催促,所有人立刻让开了位置,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号脉的于神医。
将断欲断的脉象让于老直皱眉,他料到了情况不会好,可他没想到会坏到这个地步。
大姑娘之前表现可有异常之处?几个丫鬟皆是用力回想,迎春摇头,不曾,小姐就是比往常高兴了些…她喝了酒。
花屹正突然打断丫鬟的话,可是和此有关?喝了多少?不多,加起来应该就一杯的量。
于神医想了想,摇摇头道:应是不能,酒少量喝一些对身体无害,恐怕还是老夫之前说的问题,大姑娘怕是松了那股劲了。
众人尽皆沉默,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家人回来,可家人回来又代表着她会不好,谁也不愿去做这个选择题,花芷甚至都没给他们大家选择的机会,不过一个晚上,她就那么干脆的倒了。
看着床上被子里小小的一包,顾晏惜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请您想想办法。
于老苦笑,老夫医的是病,可大姑娘此时仍是病症未显,这才是最棘手的。
您有一套救命金针…不到最后一步不能用金针。
顾晏惜明白过来,是了,那是救命的,是最后关头方能用的,阿芷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这是好事,好事!深呼吸一口气,顾晏惜看向屋中其他人,不用这许多人在此,老大人便让大家散了吧。
花屹正回头看着一脸紧绷的长子,几乎要哭晕过去长媳,衣带都系错的幺儿,几房皆是一脸担心的儿媳妇,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慌了神的孩子…他不知该叫谁离开。
叹了口气,花屹正颤颤微微的站起来,都出去吧。
朱氏揪着丈夫的衣袖拼命摇头,眼泪随着动作飞溅,她不要走,她要陪着芷儿。
花平宇露出些平时不显人前的亲密,强硬的揽着妻子的肩膀往外走去,朱氏本不愿,可感觉到肩上的手在颤抖,她突然就捂住嘴痛哭出声,那是他们的女儿啊!除了留下侍候的迎春和抱夏,其他人见状都陆续跟了出去,柏林和曾寒对望一眼,两人就像结成了同盟一样,找了个不打眼的位置蹲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床的方向,那模样让人心头发软。
顾晏惜此时也顾不上他们,涩声问,我能做些什么?你阳气足,在她身边陪着吧。
好叫那些魑魅魍魉近不了身,咽下最后这句,于老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扎穿花芷十指,血珠冒出,却凝而不掉,他狠下心又一针下去,血才滴落成线。
注:放血是古代的一种治疗方式,延用了许多许多年。
第六百七十二章病来山倒(2)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血一放出花芷的脸色就渐渐变了,白皙的脸色泛起红。
顾晏惜不知这种变故是好是坏,急声唤:于老!于老不理会他,扣着花芷的手腕没有放开,片刻后才边撒药粉止血边道:不破不立,需得把她的病症都激出来老夫才知道要怎么医。
抬头看他一眼,于老说得直白,总好过她一直这么睡下去。
顾晏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平日里反应极快的人这会竟是转了几圈才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一直睡下去,一直…就醒不过来吗?只是想一想顾晏惜就难受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座山,一座他永远也无法推翻的山。
病症来得又急又凶,就这一会的功夫花芷就已是脸色绯红,于老起身边吩咐候在侧的丫鬟,用大姑娘之前那个法子给她降温。
抱夏只听了个音就跑出去了,迎春则爬上了床,并将帷幔放了下来,将所有目光隔绝在外。
于老开了药方递给人去抓药,若药喂得进去还好,若喂不进去…心里叹了口气,他也不敢多想,只盼着这心里装得下天下的姑娘此时能装着自己,熬过这一关。
床上,花芷衣衫尽皆除去,迎春在里,抱夏在外,一人身边放一盆水,酒香扑鼻中拧了毛巾给小姐擦拭全身,床外,顾晏惜靠着床沿而坐,手握成拳,不吭一声。
小姐!抱夏的惊呼声吓到了所有人,柏林和曾寒腾的就往这边冲,顾晏惜站起来的速度不比他们慢,忍着掀了帷幔的冲动问,怎么回事?迎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于神医,小姐身上一块一块的红得厉害!有无规律可循?奴婢,奴婢看不出什么…仔细看!一时间沉默下来,顾晏惜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掀了帐子亲自去查看!迎春和抱夏急得直哆嗦,两人一起将小姐扶着坐起来,绝望的发现背上也有,再往下,腰那里也有。
胡乱擦了泪,两人小心的将人放下去,抱夏又去看腿,她记得这里小姐也是受过伤的…受伤?!抱夏一把按住迎春的手,破着声音急声道:这些地方,这些都是小姐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后来芍药姑娘配了药给去了疤痕,是不是?是不是这些地方?迎春一愣,飞快的重新查看,对,对,是这样的没错!一见她点头抱夏立刻掀起帷幔一条缝隙把头探了出去失态大喊,发红的地方都是小姐曾受过伤的地方,可于神医,那些地方芍药姑娘都好生照顾过的,连疤痕都消除掉了,现在怎么会,怎么会…于老来回踱着点,沉吟片刻,问,这两年大姑娘可有病过?抱夏仔细想了想,有时会头疼。
头疼那是她用脑太过,不算病,除了这个没别的?抱夏回头和迎春对了个眼神,摇头,记忆中没有。
每次受伤都不曾有过发热?不曾…有过一次。
抱夏记了起来,在庄子上那次小姐第一次受伤发热了的,从那以后就没有过了。
发热才是正常,那说明她的身体是健康的…顾晏惜突的插话,在阴山关那次她伤重濒死也不曾发热。
听芍药说你把那颗药喂大姑娘吃了。
是。
于老叹了口气,若没有吃下那颗药眼下也不至于这般束手无策,那药是救命药,却也称得上是虎狼之药,用了后再用其他药效果便要打折扣,她若好生养着也就罢了,总能养得回来,可她哪里又好好养过。
坐到床沿,于老示意丫鬟把病人的手伸出来。
看着始终拧着眉的于老顾晏惜拳着都快要握出水来了,他怕听到任何一个不好听的字!红痕可有变化?更红了。
迎春哽咽着,很烫手。
继续擦拭。
说着话,于老又在花芷的指尖戳出一个血珠子,用银针挑了去门口仔细瞧了片刻,对外边不拘于谁的说了一句,药需得快着些。
立刻有人跑开了去催促。
于老回到桌边开出第二张药方,柏林立刻上前接了跑去交给门外的人,所有人都恨不得多做些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大姑娘会没事。
顾晏惜恨透了这种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这么干等着,明明就在身边却似隔着千重万里。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他突的径直走出院外,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他又快步走了回来,重又坐回床边,谁也不知他出去干什么。
水一盆盆换,酒坛已空了一坛,可烧始终没能退下去,无论身上烫到什么地步也不见一丝汗渍。
屋里屋外多少人,皆沉默着不吭一声。
药来了。
众人纷纷自觉让开,念秋和拂冬裙带飞扬,仿佛脚不沾地一般直奔小姐闺房。
抱夏听着动静已经将小姐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迎春则扶着小姐额头上的帕子,拂冬跪到床上舀起一勺子喂到小姐嘴边,不一会后她摇头,不行,小姐牙关咬得太紧了。
抱夏一听连忙去掰小姐的嘴,拂冬忍不住提醒她,你轻点,小姐会疼!能把小姐疼醒了才好。
抱夏梗着脖子犟声道,动作却明显更加小心翼翼。
两人配合着终于把药喂了进去,可还不等她们高兴那药又顺着嘴角悉数流了出来,拂冬急了,舀了一勺又往里喂,依旧如此。
小姐,小姐您把药喝了,不喝药怎么会好…小声求着,拂冬重又舀了一勺,把碗放一边空出手来狠心捏住小姐鼻子撬开嘴喂了进去,之后用勺子抵住牙关,逼着那药滑进喉咙。
成了吗?拂冬不吭声,又等了会才松开手把勺子也取出来,在见到黑色的药水再次顺着嘴角流下来时她崩溃的哭出声来,小姐,您喝下去啊!于老虽有心理准备并且重新开具了药方,听着动静心仍是沉了一沉,一点都喂不进去吗?小姐,小姐她不吞咽…我来。
惊呼声中,顾晏惜忍不可忍的掀了帷幔上了床,几个丫鬟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小姐,小姐没穿衣裳啊!第六百七十三章师兄弟留下一人即可。
顾晏惜反客为主的吩咐道,从抱夏手里接过人靠在自己身上,端起药碗含住一口贴着阿芷的唇,慢慢的渡进她嘴里。
他的动作很慢,边喂边用另一只手技巧的顺着她的下颌,感觉不到她吞咽的动作他就把动作放得更慢,可哪怕这样仍是流了大半出来。
看着脸上身上通红一片的人,顾晏惜怜惜的摸摸她的脸,见迎春拧了帕子过来再自然不过的接过替阿芷擦拭。
迎春愣了愣,明明眼前是不着寸缕的小姐和衣冠整齐的摄政王,她却根本想不到名节与否,她只想哭,放声痛哭,她们小姐多难才走到今天,眼看着就能过上顺心顺意的日子了,有家人宠着,有摄政王疼着,多好,多好!小姐您盼了多久的日子马上就要实现了,您怎么反倒倒下了呢?抱夏眼泪一抹把迎春推到床角,她接过摄政王手里弄脏的帕子清洗干净再递过去,又麻利的去换了盆水,拍开了一坛酒倒了些进去。
我来。
抱夏眼泪立时滚了下来,她真就配合起顾晏惜来。
第二副药仍是只喝进去了些许,烧始终没能退下去,内屋满室酒气,外边则压抑得如同乌云压顶,当院外传来动静时他们也没在意,芷儿病重不醒的消息当是传出去了,朱家会过来人也正常。
花屹正抬起头,在见到那抹明黄色后怔住了,他只远远见过六皇子几次,那时他尚幼,不得宠的皇子和现在明显龙行虎步的样子大不相同。
身体先于意识跪了下去,院子里顿时跪倒一片。
年少的皇上便是再着急也没失了礼数,这一屋子人都不是旁的臣子,是太傅的家人,他永远都记得那时还不知他身份的花姐姐曾说他可以把花家的人都当家人,便是如今身份变换,这话对他依然是有影响的。
他亲自将花屹正扶了起来,又虚扶了花平宇一把,迫不及待的就问,太傅怎么样了?外边传的风风雨雨的,我这实在是放心不下。
是我,而非朕,由此可见亲疏远近,花屹心里替芷儿高兴,自也不会将先皇办的那些个事算到他头上去,恭敬的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芷儿还一直烧着。
皇上一听还得了,立刻往里走去,我去瞧瞧。
花屹正拦住了其他人,只让长子跟着自己一道进去,就见那眉间写满了担心的新君在床前止了步,转了个方向去到于神医面前,太傅这烧要多久才能退下去?于老摇头,皇上,老夫没法给您准话。
皇上着急,换成别的太医他还能骂一句要尔等何用,可面对于神医他没这个底气,不说别人,芍药回来就能掀了他的御书房,更不用说眼下还指着他治太傅的病。
他郑重的作了个揖,还请您多想想办法。
于老忙避开了去,不敢,老夫定然倾尽全力。
朕把小双带来了,不论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告诉他。
是。
皇帝看着那围得严严实实的帷幔,眼角瞥到塌前那双属于男人的鞋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说破,转而朝着柏林和曾寒招了招手。
吓坏了吧,别怕,太傅只是累了想歇一歇,缓过来了就好了。
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就好像事实就是如此一般,柏林想,这应该就是长姐说的环境造就人,曾经和他挤一个被窝的人,曾经也要拼尽全力才能和他打平的小六,如今已经能给他,给长姐做依靠了。
皇上突然伸手把曾寒抱了起来,对上小孩乌黑的眼珠子道:应该叫我什么?曾寒下意识的看了眼床的方向,师傅说皇上是我的师兄,不过太傅也说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诉之于口。
还真是太傅会做得的事,换成别人是想尽办法的拉近关系,到了太傅那里反倒是越亲近越要清清楚楚,不给人留一点把柄。
喉咙梗得难受,皇上悄悄吞了口唾沫,摸摸小孩圆溜溜的头道:你要叫我师兄,太傅以后肯定不会再收弟子了,你只有我一个师兄,我也只有你一个师弟,你要不认我就没有同门了。
曾寒又看了眼床,他是不是不听师傅的话师傅就会醒来骂他了?咬了咬唇,他唤道:师兄。
乖。
皇上心里莫名就生出点不可言状的相依为命之感来,于是心里越加悲凄,苍天不公,凭什么那些不干好事的活得滋润着,太傅这样的人却要吃尽苦头!垂下视线掩下其中情绪,再抬起头来时他脸上又带上了些微笑意,小寒今后想做什么?曾寒摇摇头。
皇上只以为他没想,带着些诱哄的意味道:做官好不好?以后师兄罩着你,没人能欺负你。
曾寒还是摇头。
现在没想没关系,以后多想想就行了。
我不做官。
曾寒语声清脆,我要住在藏书楼里,哪都不去。
包括花屹正在内的几人皆是一怔,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为什么要住到藏书楼去?只要你在花家不是随时可去吗?我喜欢那里,而且我不做官将来也可以像师傅一样带学生。
顿了顿,曾寒瞟了皇上几眼又强调似的加了一句,要带很厉害的学生。
那若有所指的眼神竟是…皇上想笑,却莫名酸了鼻子,有太傅言传声教,他相信曾寒将来定能达成所愿,这也算是读书人的最高境界了吧,我不做官,但我教个天子出来。
那你要更加努力才行。
曾寒用力点头。
对话堪称稚气,可没有人笑,和此时在这里的人身份无关,只因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先生。
花屹正此时才发现芷儿竟是擅为人师的,她或许底子不够扎实,或许人有些惫懒,可她心思持正,极会因材施教,这一点是极少数人才能做到的,凡做得到的最后都成了大家。
花屹正袖中的手都抖了一抖,花家已两代不曾出过大家了。
PS:结局怕崩,空空写慢点。
第六百七十四章病危(1)皇上就那么一直抱着曾寒,柏林站在他身后,两人变成三人,不变的,是他们眼巴巴的视线。
来福的脚步每每在准备迈进门槛时又收了回去,战事未歇,朝中新旧更替,是有许多大事在等着皇上决断不错,可他不忍心去催,大庆暂时亡不了,而太傅却在生死关头。
若此时皇上已完全成长起来,他心中已学会权衡,他已完全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或许他不会表现得这般着急,可太子才十二,他才刚坐上皇位,对亦师亦母的太傅正是最为依赖的时候,他此时的神思不属,他的焦虑委实不难理解。
来福低下头去,罢了,便是受些责难他也担也下来就是,只盼着太傅能安然度过这一劫,不然…正在这时,外边又有人来了,来福回头看去,是官服都来不及脱下的朱尚书,之后是秦家,安国公府,定国公府,蔡家,姜家…凡是和花芷沾了点关系的都来了。
可花芷依旧烧着,这次她并不体贴,无论有多少人在等着她就是固执的闭着眼睛烧着,就像是要补足这两年欠下的病似的,那些明明已经好得半点痕迹不显的地方滚烫的红着,人却熟睡着似是没有半分不适。
可已经烧成这样了,怎会没有不适!顾晏惜没有再接抱夏递来的帕子,不宜再用酒了,去准备温水。
抱夏一时没明白过来,迎春听懂了,立时让人去抬热水来,然后有礼有节但强势的在皇上面前福下身去,小姐需得沐浴,请皇上暂避。
皇上连忙起身抱着曾寒往外走去,其他人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一并离开。
于老走前再次号了脉,仍是将断欲断的脉象,他叹了口气,嘱咐道:我去调个沐浴的方子,切记水不可太冷,她体弱,受不住。
是。
丫鬟们忙进忙出,其他人便显得多余起来。
花屹正朝着众人做了个揖,劳各位前来,心意花家都收下了,不过眼下花家慌乱成一片,实在是…待芷儿好转老朽必会遣人上门一一告知。
听话听音,众人识趣的纷纷告辞。
朱博文走在最后,老哥俩谁也没想到两年后会在这种场合见面,相视一眼皆觉造化弄人,曾经的他们何曾想到临老了会有如此艰难之时。
拍了拍老哥哥的肩膀,朱博文长叹一口气:别灰心,芷儿孝顺,不会就这么撒手的。
花屹正苦笑,他从没这么盼着芷儿孝顺过。
看了眼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女儿,朱博文最终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他能说什么呢?床上躺着那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的安慰都只是隔靴搔痒。
皇上却没走,其间太后派了人来也没能将人请回去。
他就占着一小块地方,圈着柏林和曾寒,既不走出去,也态度明确的不让人靠近。
屋内,迎春上前提醒,大人,水好了。
支起来。
两人忙上前将帷幔撩起来,遂不及防之下目瞪口呆的看着只着一身中衣的摄政王大人抱着裹着薄毯的小姐从床上大步跨下,两人面面相觑,大人这是要…水声响起,两人连忙跟过去,就见耳房大木桶内的水已经满溢出来,摄政王抱着自家小姐坐了下去,水漫过了小姐的胸膛,可在水下,又是这个姿势,整个都是一览无余的!两人脸红得发烫,是了,小姐无知觉,没人抱着怕是要呛水,摄政王是为了小姐着想才会如此,对,就是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迎春头不敢抬的拧了帕子正要捂到小姐额头,半空就被人接了过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把头低得更低,探了探水温,弯腰打开盖子舀了一大勺热水倒进去。
顾晏惜同样不好受,心爱的人不着寸缕的在自己怀里,身体很自然的起了反应,可心里又火一样的着急,两把火同时在心里在身上一起烧着,泡在水里他也觉得快要自燃了。
把人小心的往身上拢了拢,肤若凝脂,在水下更显顺滑,纤腰盈盈一握,手往上或者往下…顾晏惜狼狈的扭开头去,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想去冲个冷水而非泡在热水里,可阿芷这里离不得人,他…也不愿意离开。
就这么甘心情愿的煎熬着,在再一次的换帕子后他习惯性的一摸,松开后才反应过来,立刻额头抵了上去,片刻后不确定的示意迎春和抱夏上前来,摸摸看。
两人一喜,同时伸出手摸了上去,抱夏慢了一息,手直接覆盖在了迎春的手背上,她感觉不到,只一连声的问,怎么样?退烧了吗?是退烧了吗?迎春同样不确定,好像是退了些…抱夏见她这样立刻拉开她的手自己覆上去,片刻后也不确定了,是,是退了点吧。
准备好干巾。
顾晏惜腾的站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这会有多狼狈,一把抱起阿芷出了木桶放到一边垫了毯子的长塌上,让两人赶紧侍候着,他快手快脚的把中衣脱了。
待脱干净了他才想起自己在这里是没有换洗衣裳的,回头看了阿芷一眼,他快步走出耳房,去床上拿起自己的衣服随意一穿就又去了耳房,那两人也麻利,这么点时间已经穿好了衣裳在擦拭头发了。
他将人重又抱回床上,去请于老。
抱夏脆声应了,大步跑去拉开门,于神医,小姐的体温好像下去了些,您快来瞧瞧。
外边或站或坐等着的人俱是精神一震,于老也是心下一松,快步跟着进了屋,朱氏实在忍不住了,拉着本也满心挂念的丈夫跟了进去,皇上仗着没人敢拦自己硬是挤到了门边最前面,自然,柏林和曾寒一个也没落下。
所有人屏息净气,等着于神医诊出个结果来,可于神医眉头仍是不曾舒展。
顾晏惜低沉的声音从帷幔内传出,如何?脉象并没有好转。
何止是没有好转,反倒更差了,怕是…第六百七十五章病危(2)于神医起身去到桌边飞快写了张方子,尽快。
说着他又开出另一张,这副药用来药浴,用大锅熬煮两刻钟。
不用说如何不好,大家便已知道了肯定不好,于神医之前都没有这么紧绷,眉头也没有皱得这么紧。
念秋接过药方跑出了她从没有过的速度,花平阳立刻派了下人跟去。
朱氏彻底慌了神,哆嗦着话不成句,于,于,于…花平宇紧紧揽住妻子哑声接过话,于神医,芷儿到底怎么样了?于神医见惯生死,此时却也有些喉咙发紧,他打了个比方,大姑娘如今的情况就像那海浪,一个浪头扑到岸了,短暂的退去后下一个浪头冲击力可能会更强,谁有本事让那浪头不往前扑?没有人,我们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不让大姑娘被那浪给淹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意思是之后会比刚才还厉害?朱氏腿一软几乎要跪了下去,她的女儿做了那么多事,护了江山社稷护了那么多人,老天爷怎么也不多疼一疼她!花平宇欲将人带出去,朱氏犟着直摇头,推开丈夫蹒跚着走到桌边坐下,她就在这了,哪都不去,哪都不去!没人再劝,也顾不上。
拂冬端着煎好的药来了,顾晏惜接过去一口口耐心的哺过去,仍是流出来大半,但好歹也强行喂进去了少许。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竟是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众人无不在心里盼着是不是有了好转,唯独于神医和感知敏锐的顾晏惜知道怕是要不好,可他们没一点办法。
在众人等疲了的时候坏消息突然毫无预兆的就来了。
顾晏惜眼看着阿芷身上泛起红色,眼看着她呼出的气烫手,而他措手无策。
于神医回头问,可准备好了?拂冬连连点头。
准备药浴。
于神医拿出银针走到床边,把脚伸出来。
一如之前给手指头放血,这次是给脚指头放血,之后于神医在脚尖各扎了七根银针,片刻后才取了道:去泡着,不要着急,水慢慢加,不要凉着她。
顾晏惜半点不敢耽误,抱起人大步往耳房走去,这一刻,除了怀里的人谁都不在他眼内,他看不到皇上,也不在意这内内外外花家的人,阿芷在他们才重要。
再次把阿芷脱光,自己也脱去所有衣裳,两人肌肤相贴,比之前都还要亲密,可这一次顾晏惜心里没有任何绮念,时不时就抵住额头去探一探,就盼着温度能下来一些,再下来一些,但是…抱夏,你来摸摸。
抱夏颤抖着伸出手覆上去,心惊肉跳的发现,怎么,怎么好像更烫了!迎春忙上前一探,是真的,真的更烫手了!怎么办,怎么办…婢子去问于神医!于神医来回踱着步,如果只是发烧他有办法,可大姑娘不是旁人,她身体亏得厉害,用药需得特别谨慎,不要说虎狼之药,就是药性稍微冲了一点的都负荷不来。
我给她走一趟针,在背部,药浴还是得继续,你们做好准备。
迎春咬唇看向花老太爷,事关小姐名节…花屹正眉眼一正,去做准备,留着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摄政王在意这个,这姑娘他们花家自己养着!让她顺心顺意的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迎春泪流满面的向花屹正磕了头,不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弹射起来跑回屋去,门砰一声又关上了。
花屹正朝着于神医一揖到底,于神医只管放手施为,不用在意其他。
花家有大姑娘是花家之幸,大姑娘托生于花家亦是她的幸运。
于神医拱手回礼,因着男女大防,被小小病症要去性命的妇人不知凡几,如果是姑娘家更不得了,病死守节才是常态。
大姑娘这两年总算也没有白操心劳力。
离着近,外边的对话听得分明,在朱氏和抱夏提心吊胆的注视下顾晏惜吩咐道:把水舀掉一些。
抱夏立刻照做,直到对方喊停。
待到见摄政王小心的将小姐变为俯趴的姿势枕在他手臂上只露出背部她才明白过来,摄政王这是怕水太深会淹着小姐,由此可见他是不介意的!抱夏和迎春几乎要喜极而泣,而泪腺本就浅的朱氏早已经泪流满面。
拿件披风来,不要太厚的。
是。
还在门口的迎春又跑了出去,飞快找出一件初秋时用的披风递了过去,顾晏惜接过去覆盖在阿芷背上,然后一用力扯出一道口子来,再一撕,白皙的背部一揽无余,其他地方却严严实实的捂上了。
抱夏突然就懂了,正因为懂了才控制不住眼泪,摄政王不是不介意的,他介意,哪怕那人是于老,可相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小姐是不是能好。
去请于老。
是。
得了消息的于老看了那边女眷一眼,老夫要借帕子一用。
花灵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夏氏欲拦已是不及,当下脸色就变了变,姑娘家的帕子怎可…于老却没有接,他指着苏嬷嬷手里的道:这条就很好。
苏嬷嬷一愣,立刻双手递了过来。
于老接过来蒙住双眼,行医几十年,认穴位的本事老夫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来扶我一把。
迎春无声的朝着于老磕了三个头,恭敬的扶着于老往里走去。
所有人可见的松了口气,虽说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能保住芷儿的名节自是再好不过。
看到这样的于老顾晏惜也没有撤了披风,说他小人之心也好,小心眼也罢,他都认,但在于老号脉后拿出来金针后他变了脸色,抱着阿芷的动作都用力了些,需得用到金针吗?是时候了,引老夫的手落到大姑娘头上。
顺着头往下到颈窝,确定了大姑娘的姿势,于神医右手执针毫不犹豫的扎下去,一共九针,最后一针落在了头顶,他只愿自己这压箱底的本事能助这姑娘一臂之力。
第六百七十六章病危(3)待于老取了针离开,顾晏惜几乎是提心吊胆的等着阿芷的反应,哪怕只要阿芷能掀一掀眼皮动一动手指也好,他怕,怕得手都在发抖。
可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烧着,依旧呼吸滚烫,毫无变化。
顾晏惜的心沉到了谷底。
添水。
慌了神的抱夏忙照做,将水又添至淹没小姐胸膛的位置,迎春则继续拧了帕子去给小姐擦拭脖颈腋下以及手臂,她们强行让自己的脑子停止去想,只看着只记着眼下要做的事。
只是小姐的手都已经起皱了,算着时辰已经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还有多了…顾晏惜突的抱着人站起来,让厨房继续烧水,把水换一次。
我去,我去。
在旁边不知道干什么只好给迎春递着帕子的朱氏忙站了起来前脚打后脚的疾步走了出去,两个丫鬟则配合着把木桶里的水打出来,眼角瞄到旁边长榻上,摄政王将小姐放在他身上躺着,身上严实的捂着被子,赤身裸体的两人不显半分不雅,反倒只让人觉得心酸不已。
这两个人,太不容易了。
白天至晚上,泡半个时辰就出来缓上一刻钟,之后再继续泡,周而复始数次,至凌晨时温度终于退下去了些许。
顾晏惜哺了些参汤进去,抱着人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怀里滚烫的身体烫醒,一通兵慌马乱后继续泡药浴,如此折腾了两天,花芷身上有些地方都泡得起皱了,人可见的瘦下去,强悍如顾晏惜也明显清减了。
这一次退烧的时间终于长了些,于神医诊过脉后重新换了药方,如果体温没有高到之前的地步就不需要再泡药浴了,熬些米汤喂她多喝一些下去。
从这之后确实没有再烧到烫手的地步,却仍是断断续续的烧了三天之后才彻底退烧,短短几日下来人瘦得皮包骨,躺在被子里拱起小小的一团,每每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顾晏惜都是小心再小心的控制着力道,生怕不小心力气用大了把这人给捏碎了。
已经七日,阿芷已经七日未睁眼,顾晏惜胡子拉茬的跪于床边轻手轻脚的给阿芷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无比认真,且动作纯熟。
于老的情神一日比一日严峻,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这些顾晏惜都不理会,他理所当然的当起了这个院子的主人不许闲杂人等进来,阿芷喜静,不会喜欢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他人打扰。
我进宫一趟,小心侍候。
几个同样瘦了一大圈的丫鬟齐齐应是,摄政王待小姐是不是真心,有多着紧这几日足够她们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够整个京城的人都看清楚了,在心底里她们已经把摄政王当成了姑爷,小姐不方便的时候她们自然就听姑爷的。
顾晏惜纵马进了宫,头一次将他的特权行使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去见皇上,直奔太皇太后跟前,衣摆一撩跪得脆响,孙儿,请祖母主婚。
太皇太后捂着胸口身体前倾,太傅她…怎么样了?仍是未醒。
顾晏惜声音喑哑,孙儿上战场前阿芷曾说我残了她嫁我,我废了她嫁我,我只剩一把骨头一块肉也嫁我,如今孙儿也愿以同样的感情来回应她,她活三日我娶,活一日我娶,就算,就算她就这么一睡不醒,我也娶,这辈子我只会娶她,不会再有别人!太皇太后不想应,无论是身为大庆的太皇太后还是晏惜的祖母她都不想应,一旦应下,她的孙儿,她大庆的摄政王可能就得一个人孤单的走这长长的一辈子,可她又没法不应。
这是晏惜的情真意切,是他真心相求,也因为那个姑娘让她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她除了对敌人不好对自己不好,对谁都好,对谁都尽了所有能尽的心意,哪怕是她这个并不曾善待她的老东西。
要祖母做些什么?顾晏惜嘴唇抖了抖,拜下去伏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动弹,他没有办法了,他现在除了娶阿芷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事,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新君旧政他都顾不上,他只想娶阿芷,娶活着的阿芷,然后等着她醒来,或者一起离开。
生同裘死同穴,以夫妻之名。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起身亲自将人扶了起来,你要什么祖母都给你,要做什么祖母都答应你,可你要答应祖母,别做傻事。
顾晏惜低头看着两鬓斑白的祖母鼻子一酸,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儿子,人世间的大悲她已尝尽,可如今他…是孙儿不孝,让您伤心。
你最是孝顺,谁都没有你孝顺。
太皇太后眼眶含泪抬手摸上他脸上的疤痕,怎会不孝呢?先皇算计的不就是他的孝顺吗?她又何尝不是?你的阿芷定会醒过来,她舍不下你,舍不下她拼了命护下来的花家那一大家子,舍不下年幼的皇帝,她定会迈过这个坎。
顾晏惜红着眼眶笑了,是,她一定会。
拍拍他的手臂,太后颤声道:去吧,去准备,祖母给你主婚。
顾晏惜再次磕了头,离开后却没有立刻出宫,转而去了奉先殿,跪在顾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沉声恳求:若先祖有灵,请庇佑阿芷淌过此劫,她于江山有功,于社稷有功,她是我顾家的大功臣,请顾家以龙气庇佑于她,顾家子孙顾晏惜顿首。
离了宫,吩咐人去做准备后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大拙寺,在宝相庄严的佛相面前许下承诺,我顾晏惜在佛祖面前立誓,愿以十年阳寿换花芷度过此劫。
再之后,他去了京城有名的三清观许下同样的承诺,他就像一个平时不烧香的人,事到临头了到处拜佛脚,连道观都一并拜了,他甚至还去扔铜钱,去放生,不放过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此时的顾晏惜不再是威风八面的七宿司首领,不再是皇上亲封的世子,不再是位高权高的摄政王,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所爱的平常人,并做着平常事。
第六百七十七章成亲(1)世子府办事素来效率,待顾晏惜跑完这一圈回来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唯一欠缺的只有一样东西——嫁衣。
大庆的嫁衣是没有卖的,便是再穷的人家也会扯上几尺红布自己做,世家更无需说,年岁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便是亲事还未定下也会开始做准备,女红好的姑娘自己做,不好的也有丫鬟绣娘帮衬,总归是不用到外边去买的。
汪容看了主子一眼,小声提醒道:大姑娘之前曾定过亲…是了,阿芷曾和沈家定亲,应是有准备,顾晏惜接过喜服飞快换上就往外走去,嬷嬷忙叫住他,拿起红绸挽成的大红花追过去给他系上。
顾晏惜再次纵马狂奔,一身喜袍招摇过市,认出他的人皆是沉默目送,如今谁不知太傅危在旦夕,摄政王如此这般怕是想冲喜吧,但愿真的有用才好。
花家的人也被他的装扮惊得瞠目,从他进了大门眼神就一路追随,纷纷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说得难听点,他们家大姑娘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摄政王便是情深又能坚持多久?若成了亲有些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花屹正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的顾晏惜连避让都忘了,他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和芷儿成亲?是,请您将阿芷交给我。
下人们能想到的事花屹正自然也能想到,他吞了口唾沫缓解绷紧的喉咙,你可考虑清楚了?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我要以最名正言顺的方式陪在阿芷身边。
你应该知道,芷儿如今的情况老夫不可能让她离开花家。
我不在乎在哪里,和阿芷在一起便好。
花屹正胡子抖动,花家这一遭劫难唯一得到的好处大概就是让芷儿遇上了世子,得此深情对待。
好,老夫…应你,老夫就将花家的长孙女交给你。
顾晏惜干净利落的磕了个头,这个礼,他是代阿芷行的。
花平阳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埋了好多女儿红,听下人说芷儿都挖出来放在了那边宅子里,我让人去拖回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现在不用,待到阿芷好了我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再陪四叔喝女儿红。
顾晏惜的眼睛亮得灼人,其中的执念几乎要满溢而出,花平阳突的转过身去捂住了脸,眼泪倾盆而出,他的侄女这么不幸,却又这么幸福,若能醒过来,她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只要她能醒过来!顾晏惜看向花平宇,阿芷当年曾定亲,嫁衣应是有准备…花平宇无法回答他,他当年并不曾过多的关注内宅之事,做为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的就是多敲打她的未婚夫婿,让他成长,将来才能成为女儿的依靠。
有的。
花平阳抹了泪看过来,声音依旧哽咽,有的,我曾听她说起过。
那时她还说凤冠太重了,如果戴上一天肯定要脖子痛,还说嫁衣穿起来好麻烦,她试穿过一次就不想穿第二次了,那个惫懒的姑娘当年就连这个都嫌麻烦,这两年却一声不吭的扛起了整个家族,扛住了那些本不该她承担的责任。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花平阳用力抹了把脸往外走去,我去让人找出来。
顾晏惜垂下视线,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片刻后才缓下情绪,继续道:今儿不宴客,我只让人通知了安国公府和朱家,到时将由太皇太后主婚,成亲所需的东西世子府都准备好了,还请您派人布置。
管家,你去,一并让老四媳妇帮衬着办好。
徐管家抹着眼角快步离开。
至于聘礼,这两年我陆续有做准备,请您相信我,等阿芷醒了我定十抬大轿将她娶进门。
我信芷儿的眼光。
多谢您成全。
顾晏惜长身一揖,既谢他没有在此时以任何理由拦阻,也谢他这些时日为了救阿芷所做的所有退让,有些事绝不是一般的当家人能做到的,所以阿芷也才会为了这样的花家拼尽全力。
花家的办事效率同样不差,那个曾经并不起眼,后来荒废,如今被众人瞩目的院落挂上了红绸,门上甚至还贴上了喜字,丫鬟们纷纷换上了颜色喜庆的衣裳,花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也都全着了新衣,带上了自己最好的首饰,描眉抹脂,一如去参加喜事该有的模样。
朱家的人到了,安国公府的人也俱都相携而来,之后是不请自来的太师,秦老太爷,姜家老小,六部尚书一个不缺,周靖将军等等等等,便是孙老夫人都着一身紫色衣裳来了,她悄悄站在离得最远的地方,怕自己身上的孝冲撞了大姑娘。
此时也没人在意那些个繁文缛节,文臣武将前所未有的和谐,将一个小小的院落挤得满满当当。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随着唱喏声,所有人跪下相迎。
免了所有人的礼,皇上扶着祖母至中堂坐下,花屹正领着花家男丁再次上前见礼。
待今日过后就是亲家了,无须多礼。
太皇太后强笑着,哀家刚才一路走来就在想,任外边如何变化花家是没变的,哪里都没变,几十年前是什么样子今儿见着还是什么样子,变的是我们这些人,都老啦,婉娘都不在了,物是人非。
花屹正深深一躬,多年前太后是来过花家一次的,那是他和婉娘新婚不久,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她是来给婉娘撑腰的,而在花家落难之时也是太后及时伸了手,不论当时皇上是不是真会发落女眷,太后表明态度就是对花家最大的回护,花家是实实在在的受了益,这是恩情。
谁也不知道花芷还能熬多久,没去等那成婚之礼时,主婚人宾客皆到了就开始了。
一直紧闭的房门打开,四个丫鬟两两出来列于两侧,在她们身后,顾晏惜抱着花芷缓缓步出。
高大的男人喜袍着身,头发用玉冠束起,脸上的疤痕无遮无掩,这一刻却也再无人觉得可怖,而他抱在怀里的女子同样一身红嫁衣,身体只剩小小的一团,嫁衣下摆飘荡着越加衬得她轻飘飘的,她没有戴沉重的凤冠,头发用红绸松松挽着,因为小姐最近掉头发掉得触目惊心,丫鬟们不敢绑得太紧。
PS:我知道是我食言,也并不是没有写出来,这一章还是昨天就写好了的,就是不想放出来,因为我自己不满意,我其实想断更,真的,怎么修都不满意。
第六百七十八章疯狂的芍药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厢房门打开,以花柏林为守的花家子皆穿一身宝蓝衣裳鱼贯而出。
他们排列整齐无声的跟到顾晏惜身后,就如同送亲一般,虽然不过寥寥数步,虽然没有任何言语,心意却尽在其中。
顾晏惜抱着人进了中堂,礼部尚书魏大人今儿客串了一把礼宾,此时便高声唱喏道:吉时已到,新人行成婚之礼,一拜天地。
顾晏惜抱着人朝着门外躬身行礼。
二拜高堂。
顾晏惜转过身来朝着左边的祖母和皇上,右边的花老太爷以及花平宇夫妇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自是不行,魏容文反应快,当即道:夫妻相拥。
顾晏惜素来不喜过于油滑的魏容文,这会对他却有了少许改观,官员谁不油滑,遇事明哲保身是他们每个人的本能,可有的时候又需要他们这种油滑。
礼成!观礼的人一众人纷纷行礼,欲道贺,可没有谁能说得出恭喜。
顾晏惜却笑了,满心欢喜,也满脸都是真心实意的笑意,想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如愿以偿,他怎能不喜,阿芷不过是睡着了,待她醒来知晓自己已为人妇不知会是何表情。
不过没关系,等她醒了他就三媒六聘,把这次缺的都补上,十抬大轿把人娶回他的世子府去。
抱着人,顾晏惜郑重向客人回礼,多谢大家前来,他日再…砰!众人回身看去,都愣住了。
那个一身软甲着身,束发散乱一身风尘的人,不是芍药是谁!她这算不算是…算不算是无诏回京?芍药风一样卷进来,二话不说就去抢晏哥手里的人,顾晏惜自是不让,于老说阿芷的身体已极为虚弱,哪里经得起她那么粗鲁的动作,更何况她还一身脏污,别反倒加重阿芷的病情!待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两人已一来一往的过了数招,太皇太后觉得好笑之余又无比心酸,此时她却也不急着开口,皇上是个有主见的人,外有朝臣辅佐,内有太傅指点,他如今行事越发有章程,也就不需要她这个老祖母去他面前指点江山,都已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权也好势也罢还能掌几日,倒不如索性早早撂了手,皇帝安心,朝臣安稳,她也能保住最后那点祖孙亲情。
做皇家的人难,做皇家的媳妇难,做皇家的老祖宗更难,个中滋味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皇上果然开了口,他起身走过去拦住了芍药,朕叫你回来是给太傅治病的,怎么还动上手了。
芍药看他一眼,到底是没撂脸子,身为主将却无诏回京,此乃大罪,可皇上当众这么一说就等于把这事给遮掩过去了,这份维护在皇家实为难得,她自也要承情。
顾晏惜小心的把阿芷往上抱了抱,头也不回的吩咐,先去把自己洗一洗,换身衣裳。
芍药抿唇,转身出了门,手脚利落的丫鬟已打了水快步送进了厢房。
不想阿芷此时的样子被人看了去,顾晏惜向高堂上几位再次行了礼便抱着人重又回了屋,就算面上再云淡风轻此时心里也忐忑不已,芍药是他叫回来的,论经验老道,芍药自是不及于老,可芍药的胆大和在这一道的天份却也是少有人能及,于老便曾说过他天份不及芍药,这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顾晏惜头也不抬的将阿芷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一一说明,就连于老用的什么方子他都一字不落的背了。
芍药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心里发颤,金针,金针都用过了?对。
顾晏惜起身让开位置,看你的了。
芍药深深呼出一口气,半点不耽误的坐了下去,闭上眼睛号脉。
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她想了许多花花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一一对应那个情况要用的药方都想好了,可眼下这一种是她不曾想到过的,一时间她甚至觉得…无药方可用。
脉象已几近于无,油尽灯枯之象。
为什么。
芍药抬起头,神情惨然,我需要时花花就是我的依靠,你需要时她能让你全无后顾之忧,花家需要时她能成为她们的天,小六儿需要时她就是他的保护伞,可她需要时我们谁也帮不上她!这世道不公平,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能力大碍着谁了,就非得拿自己的命去填!是不是大庆没了,所有人生不如死的活着她反倒能好好儿的陪着熬了?顾晏惜没有拦着不让她说这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因为他也曾在心里这么问过,只是没人能给他答案,就像此时也没人能给芍药答案一样。
捂住脸片刻,芍药起身往外走去,我去找师傅。
于老正在等着她,看过了?芍药趴到桌子上不动,也不说话。
于老叹了口气,这个徒弟素来爱憎分明,对大姑娘的亲厚根本不用说,只看她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有多小孩儿心性就能看得出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她对外界没有反应,她的意识就好像沉睡了,只要她能有点反应身体就会本能的开始修复。
芍药猛的抬起头来,眼里的光亮得灼人,没反应?于老不知道这胆子天大的弟子想干什么,谨慎的道:她昏睡已有数日,其间我给她放血数次,她都不曾有过半点反应…芍药话未听完就往外跑去,法子错了!给花花放血有什么用,她何时怜惜过自己,就是往她身上割肉她也未必会喊痛!可如果是给花花在乎的人放血,割她在乎的人的肉,你看她还睡不睡得住!尚未离开的宾客就见芍药又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然后她又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出来,站在走廊下朝着抱夏招手。
你去和花花说,就说我在前线阵亡…不,不是。
芍药来回踱了几圈,身上那股子疯意无遮无掩,你去和花花说我无诏回京,皇上要砍我的头,对,就是这样,花花肯定会生皇上的气,她会醒的。
…皇上觉得自己有点冤。
第六百七十九章苏醒所有人都觉得芍药在胡闹,可也没有人拦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法子都可以一试。
抱夏真就进去了,她还语气焦急,跪在床前说得煞有其事,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芍药姑娘知道您病了无诏从新峪关回来了,皇上要砍她的头,您快醒醒,您快点醒醒啊!并不意外的没有丝毫动静。
芍药咬着手指头在那里转着圈,喃喃自语道:不对,不该是这么说的,小六儿是花花教出来的,她肯定知道小六儿不会这么快就翻脸无情,对,是我没想周全。
皇上再次…芍药突的停下脚步径直冲进了房间,鞋子一踢上到床里侧,摸出身上暗藏的匕首不给任何人拦阻的机会利落的往自己手臂上一划,血立刻涌出滴落在床上。
她把手往花花面前一送,血滴落在她身上,脸上,花花,你闻到了血味儿吗?是我的,是我的,你最疼我的是不是?好疼的,你快来给我吹吹,快点起来骂我…便是忍着,最后芍药仍是声音哽咽,她好难过好难过,心好像都沉到了脚底板那儿,重重的拉扯着她,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幻想过许多以后的生活,可怎样的生活里都是有花花的,她不敢想像要是没了这个人将来会如何,晏哥会死的,如果花花和晏哥都不在了,她也不要活了,不要活了!姑爷!姑爷…芍药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就见到晏哥也划开了手臂,血涌得比她的厉害多了,她想哭,却又想笑,晏哥太小气了,什么都要和她比,连伤口都要划得比她大。
皇上听着动静忍不住进了屋,花家的人早就想进来了,此时也不再忍耐,纷纷跟了进去,待看到里边的场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疯吗?有的,谁都看得出来摄政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傻吗?在外人看来大概是的,可他显然甘之不饴。
至于那个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人,便是之前不清楚她和太傅有多亲厚眼下也知道了,可这样的法子又岂会有用…晏哥!你看到了吗?看到没有?芍药声音尖锐至破音,顾晏惜的声音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珠子动了,快,号脉!芍药眼泪一擦连忙捏住花花的手腕,可是不行,不行,她的心跳得太快了,于是她扯着嗓子喊,师傅,师傅,你快来!于老听着动静时就已经进了屋,只是前边人太多了他被堵在了外头,此时他一应声,中间立刻分出一条路来,他快步进去号脉。
脉象接上了,接上了!于老又细细检查了一翻,推开众人就去开方子,快去抓药,拿参汤过来。
拂冬飞一般的端着碗过来,碗里的汤半滴没洒。
喂喂看有没有回应。
顾晏惜把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参汤喝了一口渡过去,他手摸在阿芷喉咙那,好一会后他才回过头来,朝着众人神情似笑似哭,在吞咽了!阿芷在吞咽了!虽然吞咽的力气很小,可她确实是在吞咽了!善,大善!朱氏当即哭出声来,丈夫流放两年都没多大变化的人这几日显见的憔悴下来。
于神医。
花屹正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才说出话来,我们,我们要做些什么?于老扫过一屋子眼巴巴瞧着他的人,你们可以安心的去睡上一觉了,老夫用几十年行医的这块招牌向你们保证,大姑娘一定能醒来!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花屹正红着眼睛看着床上还在哺参汤的人,便是旁边还有个又哭又笑的芍药,这一幕竟也不显违和。
不着痕迹的抹了下眼角,花屹转过身去吩咐道:呆在这你们也帮不上忙,回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把精神好好养一养,别让芷儿醒了看着你们没精神的样子。
众人纷纷应喏离开,皇上却没走,他也不去打扰床上那三人,走到于老跟前问,太傅什么时候能醒?三天左右。
于老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皇上不用担心,不破不立,这对大姑娘不算坏事,虽说要花些时间,老夫也会尽我所能的替大姑娘调养好身体。
劳您多费心,朕希望太傅能长命百岁。
于老躬了躬身,将银针递给了小徒儿,走一趟针。
是。
芍药扬着笑脸,精气神全回来了。
三天,在花家来来往往的人都记住了这个时间。
当时间越近,而花芷还没有醒时心就又悬了起来,就怕这次只是空欢喜一场。
天光渐亮时,顾晏惜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看了下怀中的人,见她冲着自己笑了一笑下意识的就回了个笑,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张开嘴巴欲喊,可身体却背叛了他,紧紧的抱住了怀里那个人。
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盼到了!他的阿芷,没有丢下他!花芷想抬起手回抱他,可眼下她除了脑子还能转几个念头,身体的其他地方都好像不是她的了,她只好享受这个怀抱,有些紧,可是很安全。
姑爷?迎春听着动静请示了一声。
去请于老和芍药过来。
迎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飞奔了出去。
芍药就睡在隔壁屋,还是被顾晏惜扔过去的,跑过来时外衣都没穿。
号了脉,确确实实在好转的脉象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头埋到花花胸前嚎啕大哭,她差点就又没家了!于老来了,花家各房的人来了,后来就连皇上也来了,哪怕花芷仍是昏睡的时间居多,可知晓她在好转,这就是一颗效果最好的定心丸。
而花芷有力气说话是在又一个三天后,嗓子哑着,听在关心她的人耳里却如天籁。
我只是睡了一觉,可能是太久没有可以这么放心的睡才会如此。
花芷笑,我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PS:抱歉,一字一字磨的。
第六百八十章夫人,你有相公了我们可是做了好些天的恶梦了。
芍药在床里侧紧挨着花花躺着,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再明显不过,花花的身体在恢复了,且这种恢复还是从根子上开始的,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就连俘虏了炎国国主都没这么让她开心。
花芷也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有点吓人,不然晏惜不会整个人都小了一号,家里其他人也都憔悴不堪,摸索着去拍了拍芍药的手臂,这一拍就觉出了异常,她费力的低头看去,用眼神询问是怎么回事。
芍药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我可是上了战场呢,受点伤多正常啊,没事,小伤,都快好了。
花芷一想也是,从战场上回来能活着就是万幸,受点小伤都不值一提,总归上了战场的两人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所求也不过如此。
另一只手缓慢的挪动着去摸晏惜的,顾晏惜哪舍得她费劲,连忙去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无需商量,所有人有志一同的瞒下了他们自残的事。
姑爷…第一天我就想问了,这称呼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芍药眼珠子转了几转,麻溜儿的爬下了床,把丫鬟一并带了出去,还不忘体贴的关上门。
这种事,还是让当事人自己去解释吧。
顾晏惜低头笑了笑,坐到床头将人抱到怀里亲了亲,我们成亲了,我自然就是花家的姑爷。
花芷瞪大了眼,成亲?什么时候的事?她这一觉到底睡了有多久!顾晏惜闷笑不止,阿芷这副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可真不多见。
花芷没什么威力的斜他一眼,快说!就在你昏睡的时候,怎么都唤不醒你,我就拿我自己给你冲喜了。
顾晏惜抵住她额头,夫人,你有相公了。
!!!震惊都不足以表达花芷此时的心情,她这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可她一点也没有做了新娘子的印象啊!顾晏惜笑得更欢,甚至都笑出了声音,之前担心的心情太剧,以至于把成亲的欢喜都掩住了,现在担心褪去,欢喜便占了上风。
他成亲了!他娶了阿芷!如今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满朝文武观礼,太皇太后主婚,皇上见证,谁敢不认!待你身体好了我再三媒六聘的把你娶回王府去做我的王妃。
花芷眉头皱了起来,她用商量的语气问,能不戴凤冠吗?太重了。
我让人给你做个轻一点的。
也是,世家可没有不戴凤冠出嫁的姑娘,心态自然而然就往曾经不显山不露水大姑娘转换的花芷没多想就轻轻点头,她还是不做那出格的事了。
掩嘴打了个呵欠,花芷有点小开心,成亲了呢,她已经感觉到幸福的米虫生活在向她招手了。
美美的想着她又沉沉睡了过去,就好像要将之前欠下的都补上一样,醒来后她每天都要睡上很长时间。
直至此时,顾晏惜才分出些许精力放到政事上,南边不能没有主将镇守,各地战事也都进入尾声,如何善后也需得给出章程,他不能万事都管,却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理会。
皇帝便是天资聪慧也年纪尚幼,且并非从小当成太子培养,役下之能平衡之道仍是有所欠缺,如今朝臣虽说拧成了一股绳,可在利益当前时他们首先还是会考虑自己的利益,他要做的就是镇着那些人,给皇帝时间去摸索他的帝王之道,在需要引导时指引一二,需要告诫时行告诫之语,在他振翅高飞之前护着他走过这羽翼渐丰的过程。
而花家也在这个时候正式复出,花屹正重掌翰林院,花平宇依旧为翰林,旁支几人仍是回到了曾经的位置,看起来好似和两年前并无不同,可谁都知道花家此时无人可及。
一门双翰林再加上一个天子太傅,天下学子尽归花家,所有人都在看着,看花家如何自处,也看新君可会和花家生隙。
外忧已平,内乱也止,世家的明争暗斗又初露端倪。
如今我还病着,又有之前的从龙之功护驾之功在身,谁也不会在眼下来和花家过不去。
凉亭中,花芷躺在垫着褥子的凉塌上,盛夏的天气,其他人只是坐着便汗流不止,她身上却仍盖着薄被。
这是她在床上躺了数日后头一次出门,花屹正父子到家一听说官服未曾换下便过来了,祖孙俩向来是不避讳什么的,经过这两年的历练,花屹正更加不会小看了孙女在这方面的能力。
可这个饼就这么大,花家划走了一大块其他人自然不够分,占着大份的花家便要成为众矢之的,这和花家立了多大的功劳无关,利益当前,谁在乎这个。
花芷说得漫不经心,却一针见血,人最是忘性大,天大的功劳在事情过后也就那么回事了,天不还没塌吗?大庆不还没亡吗?自是家族繁衍昌盛更重要。
花平宇对这样举重若轻的女儿有点陌生,怎么都无法将她和曾经那个安于内宅安静乖巧的姑娘联系起来,回朝这些日子根本无须他去刻意打听,也都已经知道芷儿这两年经历了些什么,知道的越多他越想像不出来那个素来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女儿是怎么做到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那么不容易,只是聪慧不够,只是胆大不够,只是果敢也不够,需得将这些拧到一个人身上,而芷儿却恰恰好的都有,所以有了当朝第一个女官,所以她能成为天子太傅。
只是啊…看着说着说着话就昏昏欲睡的女儿,花平宇心里又难受又心疼,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花屹正心里同样不好受,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正欲招人过来侍候就见摄政王龙行虎步的从月亮门那走了过来,无声的行了个礼,他轻手轻脚的连人带被抱了起来。
花芷闻着熟悉的气味眼睛都未睁,笑着蹭了蹭便沉沉睡去,她忘了这是在至亲长辈面前,忘了这有多于礼不合。
好在花家父子也都习惯了,治病时更那什么的场面都见过,相比起来这个真的不算什么。
PS:只剩最后一点点了,我多磨一磨,大家别急。
第六百八十一章吴永来京在花芷足不出户的养病时,炎国派人前来谈和,以花屹正为首的谈判队伍步步紧逼,逼炎国签下降书,自今年后炎国国库一半的粮食上交大庆,此事由户部对接。
好事成双,就在此时西边传来捷报,厉国败退,城池尽数收复,至此,大庆江山安稳。
顾晏惜显见的忙了起来,可再忙他也必会回来陪阿芷用饭,且在散衙后直接回花家再不出门,倒是没人说三倒四,反倒是打趣说花家招了个上门女婿的人越来越多。
当时朝丽族许了炎国什么好处?花芷慢悠悠的喝着药茶边问,和常人相比她依旧是瘦的,可比之她昏睡时的情况眼下已经是好了太多。
顾晏惜已换了一身常服,头上玉冠也取了,很是闲适的模样,一城,南边的一城给他们。
花芷并不意外,若是朝丽族许诺以后共治天下或者分他们一半大庆,他们必然不信,只有这种恰到好处能挠到人心里去的好处才能引得炎国冒险。
一半的粮食,祖父可真敢要。
花芷笑,这可真是给大庆找了个粮仓了。
看着阿芷只剩巴掌大的小脸顾晏惜也笑,花老大人心里不知憋了多大的火,炎国正好撞他手里,可不就是要被刮下一层皮。
朱尚书已按照你的方子把那个芋粉做出来了,今日朝中决议通过,将此物先送往西边,才收复回来的城池一片狼藉,厉国败退时带走了一部分粮食,没能带走的也都烧了,如今那边最是缺粮,正好先用这个芋粉撑过过渡期。
炎国的粮食怕是不会给的这么痛快。
第一次粮我让七宿司负责,拖拖拉拉就再打一次,炎国变成炎城也不错。
哎呀好凶。
花芷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新月,我觉得可行,等机会合适了给他们一个调皮的机会,再让皇上来一次御驾亲征,将炎国变成炎城,拓宽大庆版图,这可是自打太祖皇帝之后就再没有谁能做到的事。
只要有了这个功绩在身,小六这一辈子便无须像先皇一样为了有所建树而折腾了,当然,运河是要修的,这些功绩都将是小六的,想着这些花芷就笑得更开心了,有心栽花花未必开,无心插柳却已成阴,好事。
顾晏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想,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皇上这样的运气,有一位事事为他着想的太傅。
我已着人拟聘礼单子了。
遂不及防之下改了话题,花芷眨了眨眼,三媒六聘,怎么好像省了好些步骤?顾晏惜笑,起身走到阿芷面前把人拉起来,然后自己坐下去将人抱在怀里,我不想等得太久。
花芷摸了摸他的后颈窝,所以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走成亲的流程?恩。
走到哪一步了?纳吉已过,纳徵了。
花芷偏头看着他笑,摄政王娶了太傅,历史上都不曾有过吧,这算不算是强强联手?算。
笑意从顾晏惜脸上的每一丝纹路中展开,神情柔和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掌管七宿司,怎会不知如今京城的人笑他是花家的上门女婿,他们不知道,如果阿芷真要招上门女婿他也愿意得很,别人不会有机会。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芍药闭着眼睛摸索着进来,我能睁眼了吗?花芷笑得不行,自打第一天进来碰上晏惜在亲她后芍药再进来就成这样了,她宁可这样也不敲门!检查过后,芍药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恢复得不错,回头我把药方换上两味药。
我感觉身上松快了些。
花芷问,还要养多久?静养一年吧。
花芷一愣,这么久?那皇上那里…芍药翻了个白眼,给皇上上上课并不影响你休养,只是尽量少伤神,其他事也不要再管。
祖父都回来了,家里有这么多男人撑着,哪里还用得上我管。
以花家如今的声势也没有谁会没眼色的来招惹,花芷看得明白,心里也早有打算。
花家的声势不能泄,还不到时候,但也不能过于长久,在她还不能退的这几年里她需得证明自己的价值,两世为人,她脑子里也还有些东西可以掏,等到约定之期到了,她即可摆脱那太傅的头衔,再过经年,花家的声势自然就会慢慢回落,之后也不过是世家之间你争我斗的龌龊罢了,这些事花家早已驾轻就熟,不输任何人。
相比起这两年的里撑外扛,当个教书先生对花芷来说实在算不上有什么压力,更谈不上伤神。
可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让太傅出山,她依旧悠哉游哉足不出户的过着小日子,听母亲说着亲事走到了哪一步,念叨念叨摄政王府送来的那厚厚一撂嫁妆单子,知晓了自己的亲事定在来年的春天四月初八,偶尔和祖父说说朝中之事,四叔有时候会跑来和她喝喝茶聊聊天,又或者和小寒泡在藏书楼里,两条书虫在里边如鱼得水,表情都几乎同步,那叫一个满足。
她的脸上渐渐饱满起来,身上渐渐能撐得起衣裳,待到十一月时虽说仍是清瘦,可气色却显见的好转了许多。
这月二十四,花家大祭,嫡支旁支悉数到场。
这样的场合花芷自然不能缺席,这也是她病倒后头一次出现在他人面前,次日,花芷再次穿上了太傅官服走进宫门,履行太傅之职。
每日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翻过年,日子便飞一般的过去了。
唏唏呖呖的雨声中,顾晏惜撑着伞快步进来,将迎到门口的人往里推,边道:水气大,你别出来,芍药说了你不能受寒。
我已经好多了。
花芷下意识的给自己辩解了一句,又问,怎么这个点淌着雨水过来了?衙门无事。
顾晏惜有心终结七宿司,这些时日一直在将本该属于各部的事情重新划分回去,成效显著,他清闲了许多,不过却也是有事,吴永来京城了。
花芷点点头,昨儿听你说过,怎么?后来皇上接见了他,他提出要娶芍药为妻。
第六百八十二章说婚事花芷当即站住了,眉头皱成一团,皇上怎么说?皇上没应,只说芍药的婚事由芍药自己决定,她若看得上吴永皇室自然要将她风光大嫁,她若不愿,他也绝不会下旨赐婚。
芍药没白疼他。
花芷放下心来,在这个世道谁也对抗不了皇权,她以前就有这个认知,可在经过这两年后这种感觉更深刻,便是她不怕,可她身后有一大家子,真正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便是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她的学生,她也没有叫板的底气,皇上为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观念是深植在这里的人骨子里的,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和整个世道为敌。
想到吴永其人,花芷倒也没有什么恶感,在阴山关时她就有点看出苗头了,只是当时也不敢往深里想,毕竟芍药那会容貌俱毁,可如今…你怎么想?顾晏惜沉默片刻,似是叹息般的道:阴山关太远了。
是啊,太远了,花芷想的也是这一点,不论是身份还是身手她都不担心,可内宅的龌龊和心机不是身手和身份就能对付得了的,她是真担心芍药嫁出去要被欺负,这么远的地方等她知道什么都晚了。
只是想想芍药孤立无援的样子花芷就酸了鼻子,不行,不能嫁这么远。
坐到晏惜身边,花芷温声道:如今芍药的脸也恢复了,我们不如就在京城给她选一户人家,不找那些规矩多的世家,从武将里选选说不定可行。
顾晏惜也是这么打算的,闻言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来,我列了几个,你看看怎么样。
…花芷很给面子的没有多看她未婚夫几眼,分明都这般着急了偏还要端着,他非常人,既是皇室世子又是摄政王,他要不许谁还能将芍药外嫁不成。
只是勉强列出来的名单实在是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文官便是有点青黄不接之象如今也算是接上了,武将那边却实在是…大庆已无将可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顾晏惜也是嫌弃得不行,就这些还比不得吴永,仔细想下来吴永除了离得远了些,还真没其他毛病可挑。
问问芍药自己吧。
花芷下巴微抬,她若对吴永有心,便是再远的距离都不是问题,我可以给她调教好丫鬟嬷嬷,让谁也欺负不到她,还可以将买卖做到阴山关去,你多放些人手在那里供她随时调遣,那吴永好也就罢了,我们自也不会让他吃了亏去,他若待芍药不好,打残了他再给他一纸休书就是,一个摄政王一个太傅还做不了她的靠山不成。
从得知此事就无比焦躁的顾晏惜被这番话安抚下来,是了,只要芍药有心便是距离远一些又如何,那里天高地广,没有对女子的种种约束,芍药那么个野性子去那里生活其实最是合适,等他和阿芷退下来天下间哪里去不得,每年天气好时完全可去那里住上几月,他还就看那吴永有没有那个胆子欺负他的妹子。
花芷握住他的手,扬声吩咐门外的人,去请芍药过来。
芍药来得飞快,蹦蹦跳跳的一副快活样,进来一看到两人还两手相握呢,立刻捂住眼睛转过身去,哎呀叫我过来干什么嘛!过来,和你说点正事。
芍药倒退着走过来,就是不看他们两人。
花芷松开晏惜的手把她转过来,直接向她扔了个直球,吴永去皇上面前提亲了。
芍药有点懵,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他想娶你。
芍药更懵了,他为什么要娶我?…这真是个好问题,花芷也想知道为什么,可她又有点高兴,一个人提出来想娶谁总好过父母家族让你娶谁,至少这个人是你自己选的,而你选这个人就不可能会讨厌她。
吴永是不讨厌芍药的,甚至应该有点喜欢,这就比其他任何人都强。
想通这一点,花芷决定好好和芍药聊一聊。
可有觉得谁适合托付终身?芍药想也不想的指向晏哥。
…花芷承认这个答案很对,但是,除了他。
芍药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摇头。
花芷提了个人,郑先生如何?不行,那不行。
芍药双手在胸前大大的叠了个叉,在南边的时候他为了说服我听他的和我熬了半宿,后来我一听他说话就头疼,见到他就想跑。
想象了下那个场面,花芷有点想笑,芍药这性子在世家中确实不行,规矩束缚太多,她过不了三天就会想跑的。
如果那个人换成吴永呢?芍药想了想,那就吴永吧。
有什么理由吗?郑先生太聪明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并且还想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条计策来让我选,选得我可头疼了,相比起来吴永就太笨了。
他笨?都能被自己内宅的女人给算计了,还不笨?…好有道理,花芷想起来吴永曾经也是妻没有时妾成群的,不过是因为那次中毒后把内院给遣散了,只不知如今是什么个情形,这些倒是可以问问祖父,别的不说,祖父相人素来厉害。
花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皇上把此事的决定权交给你自己了,你好好想一想,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芍药蹭了蹭花花,抱着她没有说话,她的亲人就这么几个,她哪都不想去,就想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守着。
可好像年岁上来后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懂了。
女人是要嫁一遭人的,就像投胎一样,运气好一生顺遂,运气不好遇上不争气的男人一生操劳,可无论如何得嫁了才知道对方如何,她若不嫁定然没人会逼她,可她若不嫁,花花和晏哥都得操心她的婚事,他们不怕把她留成老姑娘,可他们会怕他们没让她幸福。
所以,就算为了这个她也是要嫁一遭的。
第六百八十三章明心意花芷让人给祖父递了话,吴永到时她一道去了。
花家上下如今对花芷可说是言听计从,花屹正甚至都没多考虑男女大防,和吴永叙了叙话就找理由离开了,用约束内宅女子的那一套来约束芷儿,那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吴永虽有些意外却也适应良好,他笑道:大姑娘瞧着可是清减了不少。
小病了一场,养养也就好了。
花芷轻抿一口药茶,心里嫌弃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如今她去到哪里都是这种茶在等着,便是宫中也是如此,她还能说什么。
听闻吴将军向皇上求娶芍药。
大姑娘惯来直言,那我也不拐弯抹角。
吴永正经了神情,我一片赤诚之心,还请大姑娘能替我美言几句。
你该想的是怎么先过了我这一关。
吴永一愣,是,我都忘了如今大姑娘已是摄政王妃。
花芷也不争辩,只是道:吴将军的审美倒是有异于常人。
食色性也,我自也不例外,可再美的皮相久了也不过平常,和芍药在一起的乐趣却是旁人难给,我喜芍药无遮无掩一眼就透的性子,也喜她活得明白看得通透,不瞒大姑娘,我着实是厌了那些内宅算计,连睡觉都无法安稳,请大姑娘相信,我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要和芍药一起纵马扬鞭,闲了过上几招或者沙盘上决个胜负,这样的日子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快活。
也是。
花芷点点头,娶了芍药为正妻,再抬几个美貌小妾进门,齐活了。
吴永自是不曾这么想过,心里却也从来没有过只娶妻不纳妾的念头,可听着大姑娘这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若我答应不纳妾,此事可能成?我只能说,若你应下此事我便不会拦着,此事成与不成决定权在芍药手里,她若无心于你没人能勉强她,她若答应自也不会有人拦着。
花芷轻轻滑着杯盖,吴将军也当心里有数,应下的事若是做不到会有何后果,莫要以为离得远了我们便无可奈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芍药身上,这盆水我随时愿意收回来,所以吴将军千万不要冲动做下决定,还是考虑清楚了再应喏的好。
吴永站起身来郑重一礼,求娶郡主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所有后果我都考虑过,也很清楚以摄政王对郡主的维护若我敢欺负了她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我时常会想到她,和她相处的那些日子我最是开心,便是被她嘲讽也觉得欢喜,有一段时间甚至总在想着用个什么理由能来京城一趟,能见一面也好,这样的心情应该就是喜欢吧,我觉得应该是,芍药是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比一般人都要难看一些,可她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亮的,喜和恶都可以从中看出来,说句不怕大姑娘笑话的话,我想珍惜她,也想珍惜这份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这于我们太不易了。
花芷便是千般挑剔,面对这个人诚恳的神情和这番话也不免有些动容,这并不是一个男欢女爱自由的世界,他们习惯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对哪房妾室多几分偏重就算是他能给出的所有喜欢了。
可吴永把这份喜欢剖析了出来,她得承认,这确实是一份值得珍惜的心意。
于是她也给出最真诚的回复,我会好好问问芍药。
吴永长身一礼,告辞离开。
可放心些了?花屹正脸带笑意的从外进来,他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家里那些小辈对芷儿这般言听计从了,她的维护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实打实的做。
花芷站起身来,待祖父坐下了才又坐下,我对他观感一直不算差,祖父很看好他?和他共事两年也算有所了解,他们这一辈的武将里只有他还算是有点真本事,难得的是他还颇有些侠义心肠,流放至阴山关的官员并非所有人都真的有罪,有被陷害的,被冤枉的,他明里暗里也算是提供了些庇护,不然有些人根本不可能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在我看来这算是非常不错的品性。
花芷点点头,确实如此,一个人对弱者表现出来的态度才最突显他的本性。
您说好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唯一的问题就是离得太远了些。
这是实情,花屹正无话可说,嫁远了一辈子怕是回家的机会都不会有几次,更何况吴永和其他守将还不一样,阴山关就是他们吴家的地盘,代代守在那里,无诏不得入京师,其他守将至少还有回京的机会。
此事非花家所能置喙,花屹正也就不跟着操心了,转而说起芷儿自己的婚事,家里的下人你想要带走哪些从名册里划拉就是,无需顾忌什么,还有这两年你做起来的买卖也尽可带走,这些都是你的陪嫁。
我就带走食斋和菌菇就够了,菌菇的买卖本就是我和晏惜合伙,芍药也占了一部分,待到芍药成亲这买卖我要送她,食斋需得拂冬掌总,点子也在我这,至于其他的就留在花家了。
花屹正不同意,花家的铺面买卖都回来了,虽然有些要从头开始打理吃了点亏,可慢慢也就能好转,且花家底子还在那里,皇上又以各种由头赏下来种种,没道理还要占着你的东西不放。
我两年就能铺起这一摊子,今后还有这许多年,您还怕我不能过好日子不成,且晏惜的家底也不差,先皇可是把半个私库都给他了,而且我当时就说好了,家里这些买卖会归入公中,以后各房都有份,您总不能让我出尔反尔。
理尽在你那边。
花屹正无奈,可最终他也没有同意全部收下,把最来钱的鹂云巷和绿苔巷连人一起划进了嫁妆里,花家各房得知后也没有意见,这本就是大姑娘一手做起来的,便是眼馋也得看是眼馋谁的。
PS:试着写了一稿芍药和郑知,恩,感觉不对。
第六百八十四章夜半相见花芷很看好吴永的那份心意,毕竟他没有见过脸已经基本恢复的芍药,他是在芍药那张毁了的脸的基础上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一个男人能完全撇开外表喜欢上这一个人,这样的喜欢比一般的喜欢要真心许多。
顾晏惜便是满心不愿芍药远嫁也得承认大概不会有人会比吴永对芍药更上心,他遂不表达任何意见,只是道:无需管任何外因,你只要管你自己愿不愿意就行了。
芍药蹭着花花没有说话。
吴永在京师能呆的时间有限,在几天都没有等到消息后就有点急了,不好再上花家,他便去曾经的世子府如今的摄政王府去堵顾晏惜,虽然是肖想了他妹子,可怎么说也有几分交情在不是,交给他不是更放心吗?可顾晏惜压根不见他,他不想见的人怎可能堵到他,眼看着就要离京,吴永急得连觉都睡不着了,大半夜的在院子里晃悠,想着要实在不行他明儿就去求皇上,以后必然不会有大的战事,他一年中半数在京半数在阴山关,这样芍药就可以有半年住在娘家了,这样总能打动她吧,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后的筹码了…谁!吴永警惕的看向院墙上,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看身形…吴永心下一动,立刻上前几步细瞧,失望的发现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芍药没有这么好看。
姑娘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以为不是芍药的芍药纵身跃下来,也不说话,围着吴永转了几圈。
吴永眉头一皱就欲回屋,突的他灵光一闪,莫非…这是摄政王的美人计?是来试探他的?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吴永精神一震更加走得飞快,进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姑娘请回吧,三更半夜的莫留人话柄。
芍药…她也不急,就在院子里随意坐了,想着自己的事。
决定其实早已经做下,也并非要让吴永怎么样来表达心意才点这个头,只是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甘愿,甚至有几分迁怒,想着如果不是吴永来提此事,她依旧可以赖在花花和晏哥身边,可以装作成亲和她没什么关系。
阴山关啊,快马加鞭也得十天才能到,哪里有在京城来得方便。
可京城不说那些武将个个都是软蛋,以她的身份不可能低嫁,晏哥已经官至极位了,又有安国公那样的外家,娶了花花后和花家也成姻亲,她再嫁进哪一家都不合适,小六儿现在不会多想,以后不一定不会。
吴永是最合适的。
出来。
在门缝里偷瞧的吴永听得声音一愣,这不是,这不是…他啪的把门打开,跨过门槛又迟疑着不敢走近,他很怕前边有个巨大的坑在等着他。
蠢死了。
芍药翻了个白眼,抽出腰间的长鞭就朝着吴永攻了过去。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作风,吴永躲得狼狈,脸上却笑开了,真是芍药!你的脸好了?芍药收了鞭斜眼看着他。
吴永傻笑着挨过来,有点不习惯。
再划两刀?别别别,这样好看,这样好看。
芍药哼了一声,战事结束才多久,你不在你的阴山关呆着,来京城干什么。
提亲。
吴永说得响亮极了,且毫不犹豫,芍药,我心悦你,你就应了我吧。
饶是芍药没有那根弦也被这不要脸的话逼得红了脸,她背过身去摆弄鞭子,你心悦我我就要应你?我知道阴山关是远了点,可那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我父母不在了,你过去就能当家,也没有谁来搓磨你,天气好我们就去关外草原上骑马,在那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想家了我们就回京城来,我明天就去向皇上请旨,以后半年住京城半年守关,反正阴山关全是我吴家提拔上来的人,不怕他们趁我不在搞鬼。
芍药抿了抿嘴,所以说吴永是最适合的,起码他够蠢,还打不过她。
吴永看到了希望,绕到她前面来再次有理有据的说服,你知道的,我后院什么人都没有了,我也答应大姑娘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芍药,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芍药抬头看着这个向自己表真心的男人,我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吗?当然,我和你一起回来。
芍药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点头,行,我嫁。
!!!才刚看到希望就得了这么巨大一个惊喜的吴永人都有些懵了,芍药的不走寻常路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我马上去提亲!生怕芍药改变主意,反应过来吴永就要去换衣裳。
芍药都被他逗笑了,这个点你去提亲试试。
吴永脚步一顿,回过神来顿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真够蠢的,芍药哼了一声,长鞭一甩借力上了院墙,正欲跃下就听得身后那人喊她,她回头。
吴永跑过来抬头看着她,你不会改变主意是不是?不会。
芍药回得干脆,走得头也不回,她不识情,可她看得出这个男人是有心的,这就好了。
吴永高兴得用力蹦了几蹦,提亲得准备些什么?对,得找个媒人,这个好找,以他和花老太爷的交情他当愿意帮这个忙…等等,好像不行,芍药和花家算是一体的,找媒人不能找到女方去,还有什么,对,得请皇上赐婚,还有聘礼…吴永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精神头十足的去了宫中,皇上见到他这样儿就知道怕是芍药松口了,他料到了芍药会松口,那个姑娘确实心大得没边,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这样的自家人他自是要护着的。
可敲打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吴永说以后每年留京半年,他困难的把那些都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而道:半年不在,阴山关不会有问题?臣可以分两次来京,一次三个月,不会有问题。
顿了顿,吴永又道:您也可派个副将过去镇守。
皇上摇摇头,太祖留有遗旨,阴山关由吴家世代镇守,朕不会往那边伸手,你若有把握这么做不会有问题,朕便同意了。
臣谢皇上恩典。
第六百八十五章喜吴永非常有效率,事情一定下立刻马不停蹄的忙起来,采买好一切所需东西,又请了和吴家有旧的周靖老将军为长辈一起去了摄政王府提亲。
顾晏惜对他主动提出每年在京城待半年很是满意,倒也没有再为难他,经过商议,把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二。
花芷放下笔,给绣娘送去。
是。
念秋过来将最后一张花样子小心的吹干,她们家小姐勾勒的花样子比外面那些可好看多了。
忙活完这点事,花芷悠哉悠哉的往藏书楼走去,因着她的婚事近了,花家显见的忙碌起来,下人走路都带风,倒越加显得她闲适得过份,好像要成亲的人不是她一样。
师傅。
曾寒看到她忙合上书过来请安。
花芷笑,现在你呆在藏书楼的时间可比在族学的时间要多多了。
曾寒抿嘴笑笑,在花家年余他的变化不小,以前话不多,还板着一张脸,如今已经有点表情了,在花芷面前偶尔还会笑一笑,如今花家大大小小的主子最喜欢逗他笑了。
摸摸他的头,花芷上了二楼,她并不拘着小寒,族学授课慢,他不乐意去她便也不逼着,多看看书不是坏事。
不一会,曾寒抱着几本书上来了,他也不去打扰师傅,就窝在一个角落里看自己的书,师徒俩连看书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四月初七,添箱礼。
一早开始花家门前就络绎不绝,文武百官,不论有没有交情没有一个落下,他们也知花家定然不收重礼,只按着以往添箱礼的规格来,关系亲厚一些的自又不同,像朱家这样的大抬小抬的添旁人也没说的。
花芷穿着一身簇新的粉色衣裳,梳着随云髻,脸上上了薄妆,看起来气色好极了,便是人仍有些清减也不损她姿容。
朱老夫人转过脸去悄悄擦了下眼角,笑道:咱们的大姑娘要出嫁啦。
摄政王府离着您家里可比花家还要近一些。
花芷笑,同在京城这一片地方,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要说遗憾也有,花家的藏书楼可不是哪都有的,不过没事,王府不差钱,她整一个出来就是,往后还有许多许多年呢!想想花芷心里生出点期待来。
这时迎春快步进来禀报,皇上来了。
花芷也不意外,起身理了理衣服扶着外祖母往外走去,屋里其他女眷跟随其后。
皇上来花家来得勤,可哪一次也没有这次动静大,看着禁卫军抬进来的那一抬抬东西花屹正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按理芷儿是嫁入皇室,皇室没有添箱的道理,可皇上又是芷儿的弟子,这箱又添得,只是…这也太多了!花芷也被这一院子的东西惊了惊,行了礼后无奈的道:皇上怎的准备了这许多?朕说过,待太傅成亲要送你十里红妆。
皇上笑眼看着他的太傅,这样柔美的太傅并不多见,他到太傅身边时她就已经在撑起家门,那时的她凌厉,威严,雷厉风行,后来做了太傅也多是官服着身,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傅抹胭脂。
真好看,皇上想,这样的太傅是他的先生,是太傅,也是表嫂,长嫂如母,以后就真正是自家人了。
一抬一抬的东西还在往里抬,花芷也不再说拒绝的话,最近风言风语开始多起来,她知道皇上是在用这种方式昭告天下,他和花家没有生隙,他和太傅依旧亲厚。
可是,真的太多了!花家本来就刮地三尺的在备嫁妆,再加上这些,真的会要嫁妆头进了摄政王府,尾还没出门。
两人也不守在这里,花芷引着人去了花厅,花家父子几个做陪。
臣要懈怠些日子了。
应当的,太傅只管好生歇息,您觉着什么时候合适了什么时候再履行太傅之职便是。
花芷笑着应了,如今天下承平,臣等着皇上带来一个盛世。
朕不敢不努力。
说起来,臣还有件事想请示皇上。
太傅请说。
待过些日子,臣想接太皇太后出宫小住些时日,晏惜心疼祖母,曾如此应喏过。
皇上点点头,祖母在宫中熬了一辈子,她若想出去走走,朕万没有拦着的道理。
两人如同叙家常一般说着话,仍有身份带来的上下尊卑,态度上却极为平和,花家父子几人不是头一次见两人相处,可每见一次仍要吃惊一次。
添箱礼的热闹已经预示着初八这日有多风光。
天公作美,晴朗无风。
花家里里外外贴上了喜字,主子下人无不穿上喜庆的衣裳,脸上笑着,脚步轻快。
家庙内依旧安静,花芷跪于蒲团之上,青烟袅袅中,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受花家庇护,她得享富贵,并且拥有一个超过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好出身,如果她不是花家的姑娘,没人会把她当回事,更不用说做出后来的诸多事情,这一切都是基于她姓花。
她本也以为花家会和她疏远,毕竟这是一个男人掌权的世道,几人能容忍被一个女人的风头盖过去,可万幸,花家是个意外,大家挂心她的身体,为了她的婚事竭尽全力,长辈信任她,平辈依赖她,谁也不曾拿她是个女人来说事,上辈子缺了她的,这辈子老天爷都补给她了。
起身走到祖母灵位前,花芷单独行了礼,她也谢谢这个曾经并没有多亲厚,却在最后关头给她最大信任的老人。
若非她敢放手,花家恐怕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内乱才能重新整合,内乱过的家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后来花家的齐心,这个老人便是有些心慈手软,可她对子孙不亏,对家族不亏,她对得起所有人。
我要成亲了,祖母,那人你见过,曾经在家里做过武先生的陆先生,他是世子,对我很好,倾尽所有掏心掏肺的好,我也喜欢他,非常喜欢,我们会很好的,就像您和祖父一样。
我会很幸福。
第六百八十六章弟子送礼从家庙出来,花芷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寒,他双手背在身后,不用想也知道是藏了东西。
师傅。
曾寒低着头,脸紧绷着,恍然又回到了才来到花家时的模样。
花芷在他身前蹲下,温声问,怎么了?曾寒眨了眨眼,把手伸到前边来摊开,这是一支步摇,今年新出的时兴样子,很好看。
花芷笑着接过来,送给师傅的成婚礼物?曾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花芷不再多问,头发没挽成髻,此时用不上,她便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拉住了那只小小的手心还湿润着的手,摄政王府没有花家这么大的藏书楼,师傅需要一点时间来收集书,当然,花家毕竟是数代积攒,便是以后也可能搜集不到这许多册,不过你看的书总是够的,若有想看的没有随时可回花家来取…小寒?看着突然就大颗掉眼泪的小寒花芷愣住了,不知道小弟子这是怎么了。
曾寒抬起头来,眼泪掉得更急,可他说话时却不见哽咽之声,甚至显得极为平静,我以为师傅会把我留在这里。
花芷顿时自责不已,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在哪自己的弟子自然在哪,却忘了小孩并不知道,她不曾提起,他怕是已不知难过了多少天了。
把小小的孩子揽进怀里,花芷温声软语的告诉他,是师傅的错,忘了和你说了,你是师傅的弟子,自然是要跟着师傅走的,摄政王府离着花家不远,到时你还是继续在花家的族学上学,花家的藏书楼你随时可去,这些都不会有变化,任何时候你都要记着,除非你自己想离开,不然师傅绝不会丢下你。
曾寒蹭在师傅的肩膀上眼泪流得更急。
以后有不确定的事一定要来问师傅,不要一个人在那里害怕着急知不知道?曾寒点点头,闻着师傅身上萦绕的药香,忐忑不安数日的心在这一刻安稳落地。
天边渐亮,花芷摸摸小寒的头牵着他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在那转着圈的朱氏见到她不由得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走,得赶紧准备起来了。
还早着呢,不着急。
花芷接了帕子给小寒擦了擦脸,刘香,你去帮小寒把东西收一收,以后他在这边的日子不会少,衣衫之类的多留下些,到了那边再新做便是。
是。
目送两人出门,花芷看着手中的步摇笑了,她的命其实很好,家人爱护,爱人呵护,便是收两个弟子也都有心。
朱氏拉着人在梳妆台前坐下,示意丫鬟去把全福太太请来,末了道:小寒送的?对,他以为我不带他走,有点被吓着了。
看着女儿的笑脸,朱氏又高兴又心酸,自己的女儿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就是这个身体啊…她拉着夫君私底下问过于神医芷儿于子孙上可有碍,于神医没给准话,只是说他以后会住在摄政王府养老,继续给芷儿调养身体,若真的无碍,他又岂会说出这般模凌两可的话。
皇室子息不旺,若芷儿不能得个一儿半女,这将来可要如何自处,便是摄政王再有心于她,牵涉到子息之事又岂是易与,到得那时要如何是好?老身见过太傅大人。
话里带笑的声音响起,朱氏按下满腹忧心连忙亲自过去将人请起来,这是她和母亲扒拉了京城所有人家定下的全福太太石老夫人,她是真的命好,在家不过平常,相貌也没有多出色,却婆婆疼惜,丈夫宠爱,儿孙成群,小孙子出去踏青一趟都记得要带一把好看的野花送给她,她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儿孙成群,受尽宠爱。
花芷也忙起身回了一礼,今日没有太傅,花家女向您请安。
不敢不敢。
石老夫人圆润饱满的脸浸满笑意,谁不知花家对大姑娘看重,听着谁家有好东西就去软磨用泡,将多年积攒的人脉都用在这上头了,那搜罗嫁妆的阵仗让京城看了好一阵热闹,她能被请来做全福太太就是对她最大的认可,她自也是带着满腔真诚祝福而来,一个姑娘家能做到大姑娘这个地步,那真是给女人大大的长脸了,就冲着这一点她也要做到最好。
此番劳您受累,花芷谢过。
花芷再次一礼,婚事繁文缛节太多,她没有多理会,只是家里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可她也知昨儿全福太太去摄政王府铺床时做得很是细致,让人称道,老天爷好像要补偿她一般,让她承了许多许多人的好。
石老夫人还了一礼,上前来接过迎春递来的梳子,病重期间花芷的头发脱落得厉害,养了这大半年才好了些,再加上丫鬟护理得上心,如今看着又黑又亮。
老夫人不敢用力,先用手整理过后才用梳子一梳到尾,边用一种好听的语调唱喏,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样样有,十梳夫妻到白头。
一屋子主子下人皆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直至十梳顺利梳完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朱氏二话不说往石老夫人手里塞了个重重的红封。
石老夫人含笑接下,正欲再说几句吉祥话就闻得一阵药香袭来,丫鬟端着药快步从她身边经过,就见大姑娘接过去仰起脖子饮下,另有丫鬟手快的拿了蜜饯送进她嘴里,动作熟悉无比,就好像配合了无数次一般。
石老夫人笑意敛了敛,都道大姑娘身体垮了,花家却从不曾在外说过什么,如今看来怕是真的。
之后的事还请夫人上心。
石老夫人收了心神连忙点头,识趣的跟着婆子去了旁边歇息,今儿她是要跟一天的。
朱氏擦了擦眼角,该准备了,把嫁衣取来。
嫁衣是花家请来最好的绣娘绣的,用的最好的布料,知道大姑娘如今不能受累,也尽可能的化繁为简,只在刺绣上下功夫,而凤冠却是摄政王府送来,就如晏惜应承的那样,精致不重,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花芷很是欢喜。
第六百八十七章成婚前花芷张开双手,丫鬟团团围绕着,或站或跪的将嫁衣一层层穿好,大红大艳的颜色喜庆而温暖,非但不显俗气,反倒更衬得肤白似雪,脸飞红霞。
唯一可惜的是唇色淡了点。
朱氏心里难过,扶着人小心的坐下,走到她身前亲自给她上妆,涂脂抹粉,描眉贴额黄,半点不假手他人,将自己几十年的功力都用上了。
当唇上有了颜色,花芷整个人都鲜活许多,她是浓妆淡抹皆相宜的长相,素面朝天时清雅动人,若如今日这般悉心装扮平日里不显的妩媚尽显无疑。
我女儿真好看。
朱氏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直点头。
女儿像父亲,据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有名的俊公子。
朱氏嗔她一眼,骄傲的哼哼,现在也不差。
那是,不然女儿怎么会这么好看。
贫嘴。
朱氏被逗笑,示意丫鬟过来将头发挽起,听你父亲说过公公其实甚是自责,若非因他之故婆婆不会早逝,你也不至于操劳成这般,我不是没有怨过,怨过的,只是后来见你活成了女人不曾有过的模样我又有些高兴,我的女儿明明这么能干,不比任何男儿差,若不是出了这一遭事就和普通人一样过一生了,多可惜呀。
朱氏看着女儿始终不曾恢复到曾经圆润的脸蛋嘴唇抖动,只是呀,这代价也太大了。
这些事花芷岂会不知。
她知祖父的愧疚自责,若非她当时突然的病重让祖父没时间去多想,祖母过世那一关他就没那么容易迈过去,他们不只是相敬如宾而已,在这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的世道,祖父只得两房妾室,且都是相伴经年,足可见他是长情之人,结发妻就这么去了,他心中的悲痛可以想像,后来想想,她当时那一病倒也病得正是时候。
她搂住母亲的腰轻轻靠在她身上,于神医曾说过我的身体是破而后立,调养几年就好了,你们担心的事我都知道,这点晏惜其实比你们更清楚,若他在意,他不会执意求娶。
花芷笑了笑,抬起头看向母亲,水做的女人又开始掉眼泪了,他知道我的性子,既娶了我就不可能纳小,而他坚持要娶我,显然就是做好了面对所有后果的准备,您不用担心我,不论将来是何局面我都应对得了,您别忘了我可是天子太傅,刀里火里都淌过了,怕得谁来。
你不怕娘怕啊,朱氏摸了摸女儿的头,示意丫鬟把凤冠拿来,比之她自己曾戴过的凤冠轻了数倍的精致凤冠让她又放心了些,事事以芷儿为紧要,为芷儿考虑周到,事关芷儿的事从不怠慢,这份心意是真的,只不知啊,能保持多久。
将凤冠轻轻戴稳妥,霞帔理顺,朱氏退后看了看,女儿艳光四射的样子让她满意极了,她的女儿,有才,还有貌,摄政王只要不瞎就知道再无人及得上她女儿。
可有备好吃的?拂冬忙接话,是,带了些小姐喜爱吃的糕点。
不要一次吃多了,逮着空隙就吃上一口,太忙累的时候吃多了不舒服,今儿不能出任何问题。
是,奴婢记着了。
看着皆是利利索索一身的几个大丫鬟,朱氏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这几个都是好的,对芷儿又是忠心耿耿,若是开了脸做小…暗暗叹了口气,朱氏把这念头再往深处压了压,如今她多少也看明白了,以芷儿的骄傲,是绝不会把身边的丫鬟给夫君做小的,她不屑于以这种方式去固宠。
外边传来脚步声,朱氏转过身去按了按眼角,又飞快的拿了粉饼在脸上按了按,等她收拾好外边的人也进来了,是花家的姑娘们,嫡支旁支的来了不少,就连出嫁生子的花琴都没有落下。
朱氏说了几句便离开去忙。
很快也要做新嫁娘的花辛和花灵姐妹两人眼里有些艳羡,但也仅此而已,不和长姐比,她们的嫁妆绝对算得上丰盛,花家并没有薄待她们,甚至因为她们那一点小小的功劳,得到的压箱钱还远比两年前出嫁的花氏女要多。
她们私底下聊过,都知足。
长姐,你成了王妃后还会做太傅吗?问这话的是她的庶妹,平时话不多的花蓉。
要做的,待皇上大婚方可卸任。
不能一直做吗?花芷愣了愣,不懂为何。
花蓉低下头把帕子卷成了麻花,长姐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可以一直做太傅呢?也好让人知道女人也是可以干大事的。
知道了她要表达的意思,花芷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这是女权意识在觉醒啊,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想法真不知是好是坏,有思想并不是坏事,只是需要时机,也需要时间,可眼下两种都没有。
于公于私,她这太傅都不可能长时间做下去,花家的情况不允许,她也不愿往仕途上蹦,且有先皇遗旨在那,她实际上就是个教书先生。
待她一朝退下便没有女官顶在前头,所谓的女权意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这样的情况又岂是以她一人之力能扭转过来的。
想了想,花芷道:我开了先例,以后便不会这么难了,至少当女子有才时不会有人拿女子无人便是德来说事。
屋里静了一静,身为花家女自然都是识字断文的,可女子无才便是德仍是主流,不要说九州,就是京城之中也有许多大户人家中的姑娘是不识字的,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今后这样的情况应该会慢慢改善吧,影响已经存在,花家大姑娘这样的姑娘谁家不想有?!花琴点了点花蓉的额头,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甚,你们说咱们长姐今天美不美?美!异口同声的声音娇娇脆脆,笑颜如花,这是她们最真心的话,在她们眼中长姐就是最美的,不论是穿着大红嫁衣的现在,还是官服着身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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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大婚(1)外边动静突然大了起来,迎春跑到门口一瞧笑着跑了回来,小姐,开始送嫁妆了。
耐不住的小姑娘们都躲在院门后瞧着外边的热闹场景,穿着簇新衣裳服间系着红腰带的下人两人一抬,精神焕发的抬起一抬抬嫁妆牵着线的往外走去。
大庆和他朝出嫁前一日送嫁不同,是成婚的这日上午送嫁,下午新娘子才出门。
这日花家中门大开,率先走出来的是打扮一新的花柏林,他今日以娘家人的身份为姐姐送嫁。
在他身后是十个年岁相当七岁左右的小童,他们手中提着装了喜糖和红封的竹篮,穿着红色衣裳,喜庆极了,在他们身后是数担喜糖和红封,这些都是要经由童子之手一路洒过去的。
花柏林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已准备妥当便示意在外边等着的庞大的喜乐队伍起乐,喜庆的乐声中,一抬抬嫁妆鱼贯而出,一抬与一抬之间的距离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的相等,他们走得极有韵律,嫁妆也上上下下的颠着。
林家的小孩嘻笑着从门里钻出来伸手讨要喜糖,花柏林抓了一大把给他们,他们跟着直至走出花林巷。
到了大街上,饶是花柏林心里有所准备也被这等着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吓了一跳,转而他又更加高兴起来,这些人里只要有一半的人对长姐真心祝福就够了。
他率先抓起一把喜糖扬手洒了出去,小童紧随其后,纷纷将喜糖红封朝着人群扔出去,立时哄抢者众,有的人还笑嘻嘻的说着吉祥话,凡是这样的花柏林都多扔了一把。
花家和摄政王府同在北城,只是花家在花林巷扎根已久,便是最巅峰时期都只是在规格上动一动而不曾搬迁过,真要说起来这位置已算是权贵的边缘了,而摄政王府却是由世子府改换,那是皇上亲自指的地儿建的世子府,位置自是没得挑,入宫出城都极便利,成了王府后规格更高了。
若走直路过去,两家不过离了四五里路,花家要的是将大姑娘风光大嫁,这点路程哪里够!于是花家重新归划了路线,选了一条最远的路,十里红妆,总得有十里路程才行。
原本在必经之路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听着喜乐声绕着弯儿走了都有些懵,连忙追上那长长的队伍一打听,知晓了其中缘由都哭笑不得,谁都料准了大姑娘会要风光大嫁,可谁也没想着低调惯了的花家这次竟然要铺张至此。
京城世家通婚从来都是风光的,可铺张至十里红妆的上一回还得追溯至安国公嫁女,是了,当年的陆家女也是嫁过去当王妃,后来有了今日的摄政王,而今日的十里红妆又进了同一家门,也不知今儿凌王爷可会出现,做为父亲,当是要受新人大礼的。
这边吹吹打打中还有人挂心着,那边摄政王府也在商量此事。
太皇太后穿着吉服,不知是否因为出了皇宫,看起来分明没有那般威严了,反倒有了点普通人家的老太太般的可亲。
她掀了掀眉眼看向已不知是多少次在整理衣裳的孙儿,装作不在意的问,你爹那边…我让人告知了他。
太皇太后心下一喜,只以为晏惜这是心软了,连忙问,他可是会来?顾晏惜自然不会说他特意让人去告知的是今儿他不许出现,只是模凌两可的道:顾晏泽病得厉害。
太皇太后牙齿都要咬碎了,恼恨那小儿不懂事,多好的缓和关系的机会,就这么被他给毁了!今儿是什么日子?长子的大喜之日,他都要先去顾了那他已经顾了十年的小儿子先,少守这么一会他还真就能去了不成!正欲派人去申斥一顿再把人叫过来,这样的场合怎能不出现,就听得晏惜又道:此事就这样了吧,互不打扰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无需勉强。
太皇太后看着他片刻,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她这个孙子千好万好,却亲人缘不好,不过如今总算有了个自己千求万求来的人,以后自成小家,幸福的日子长了,那些曾让他难过的不开心的也就渐渐淡忘了。
陈情快步进来匆匆行礼,送嫁的队伍离着王府只有两里了。
可都准备好了?是,都准备好了。
顾晏惜有点紧张的再次理了理衣裳,尤其是领口那,他总觉得有点儿紧,地方可能还是不够,你立刻再着人整理一个院子出来。
是。
陈情前脚打着后脚的立刻去吩咐,他也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生怕哪里出差错,已经好几个晚上都失眠了,不过终于等到了主子成婚,累死都值!没多久,喜乐声已经隐隐可闻,顾晏惜有点坐不住了,转身道:祖母,您且歇着,我出去瞧瞧。
新娘子眼下又不会跟着过来,你急什么。
太皇太后气笑不得,这可真是上心得没了边了,媳妇还没进门呢,祖母就扔一边了。
不过想到这两人的种种,她到底是没忍心留人,挥手道:去吧去吧,哀家会顾好自己。
顾晏惜也顾不上那许多,快步往外走去。
摄政王府今儿也布置得极为喜庆,处处结着红绸,完全不复平日里冷烟冷火的模样。
知晓王府没有女主人,皇上和太皇太后皆派了人前来帮忙打理,安国公府的女眷这些日子更是直接住在了这边,效果也是显著的,至少这府里看着有人气多了。
今日安国公府一众老小也来得早,这会早已忙活了许久,安国公见到外孙子就笑,之前我可是听说了,花家此次嫁女是从没有过的大手笔,你需得多准备些地方,免得到时晒妆的时候地方不够,这可就要让人笑话了。
是。
没事,要实在摆不下就放在这大院子里也是一样,还看得清楚些。
安国公笑容爽朗的打趣,顾晏惜哪能应,和阿芷有关的事,怎么细致都不过份。
第六百八十九章大婚(2)当送嫁队伍离着摄政王府还有五百步时陈情便让人点了炮竹,也不知他们铺了多厚,那声音如山呼海啸般把喜乐声都遮了过去。
而在门后,数个下人抬着一筐筐的炮竹等在那里,只等这一波过去后立刻接上第二波,之后还有第三波第四波,只待送嫁队伍进入摄政王府。
在大庆,素来是动静越大越代表男方的看重,花柏林举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又让童子加快速度把喜糖和红封洒完,平日里少有普通百姓会来这里,今儿却没有限制,路旁早已是人头攒动,担心出乱子坏了今天的大好日子,顾晏惜让符刚领着禁卫军在此维持秩序。
喜糖和红封雨一般落下,炮竹声里掺入嘻笑声,祝福语,那场景竟是比元宵节乞巧节还要热闹许多。
就在这时,摄政王府的人也抬着一筐筐的喜糖红封过来,他们不是用手扔,而是带了个大勺,舀起一大勺洒出去,小雨变成了阵雨,这雨却没人躲,纷纷大笑着伸出手去接,砸脸上了的就笑得更开心了。
送嫁队伍渐渐走近,喜乐声大了起来,炮竹声终于停了下来,这时大家才看到,本该做迎亲准备的新郎官却站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下亲自相迎。
花柏林上前见礼,声音响亮无比,姐夫。
顾晏惜双手将人托起,在人前素来面无表情的人此时笑容满面,神情柔和,这还是小舅子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他应得很是郑重,还拿了个红封塞他手里算是改口费。
花柏林笑眯眯的收下,走到一边看着嫁妆一抬抬的抬进王府。
他一直在长姐身边,亲眼看着两人相识相知,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大喜之日,所以比之家里的任何人他都对姐夫更多几分信任,他相信连命都可以给长姐的摄政王不会舍得伤长姐的心,长姐那人软得硬得,可以安于一隅又可撑起一片天,私底下时她是个再温暖不过的人,不会咄咄逼人得让人难受,亦不会想着要在家人面前耍个威风,这样的女子,天底下他不知道还有谁及得上。
堂姐出门时我问过堂姐夫可会对堂姐好,如今我却不想问,我知道姐夫必会对长姐好。
花柏林转头看向同样转头看着他的男人,我只是希望姐夫能对长姐更好一些,若有朝一日这份好没有了也请将她完好的还给花家,我花家永远有长姐一席之地。
不会有这种时候。
顾晏惜回得毫不犹豫,且铿锵有力,他最怕的只是后半辈子不能和阿芷在一起,其他任何问题在他这里都不是问题。
祖母担心他无后,可他有阿芷,这就够了。
花柏林遂不再说扫兴的话,总归他会做好所有最坏的打算,也会让自己早日变得厉害,得到祖父和父亲的认可在家中拥有话语权,到得那时长姐若回家想如何便如何,谁也不能奈何她。
嫁妆还在热热闹闹的往里抬,花家的十里红妆没有一点水份,队伍的前边进了王府,尾还在花家没出门,众人惊叹着,有心人还在认真的数着,看足一场好热闹。
而花芷的院子却安静了下来。
人并不少,只是当嫁妆抬出去了这一隅变得格外安静,当前院隐隐的嘈杂声传来时这种安静更明显。
花芷坐于大床上,因为太无聊手里还拿了本书看着,屋里屋外丫鬟轻手轻脚的在忙碌,无人去打扰她。
朱氏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莫名就觉得眼底生涩,甚至不合时宜的想,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让她的女儿就这么闲适的呆在家里,每日看看书,吃吃她喜欢吃的东西,过她最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嫁到别人家里去,时时刻刻担心她是不是过得好。
娘。
被这般注视着花芷哪能没感觉,她放下书朝着娘张开双手,一副要抱的模样。
朱氏被逗笑,抹了抹眼角进屋坐到她身边,把一个小箱子递到她手里,娘懂得的还没你多,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这个你自己回去看看也就懂了。
摸了摸女儿的手臂,朱氏叹息着道:娘知道你是个骄傲性子,娘就盼着你永远都不要折损了这份骄傲,可人一辈子岂能有不低头的时候,你看着刚强硬气,实则心软,我啊,就怕你到时被拿捏住了会委屈了自己,你爹让我告诉你,到了要委屈求全的时候就回家来,花家不在乎你是不是出嫁女回娘家,你都敢让小姑子回来了,我们还要让你受委屈不成?朱氏笑,你爹心疼你,只是他那人你也知道,就是个闷葫芦,有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借我之口来转达,不论何时花家都是你的后盾,你何时想回便可以回,无须有任何顾忌,这个家里始终有你一席之地,你的院子,你在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原封不动的保存好,这是公公亲口吩咐的,将来花家必要交到你弟弟手里,你不用担心回来要看人脸色,没人敢。
花芷摸着小箱子笑了,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不外乎是春宫图那些,据说嫁人时做娘的都会送上这么一份,好让人知晓洞房花烛夜是怎么回事,免得什么都不懂坏了事。
娘,你们应该对晏惜多一点信心,他是个长情之人。
花芷把箱子放至一边,抬头笑眼看着眼睛红肿着,不知已哭了几场的娘亲,这两年若非有他挡在我前头,花家未必能如此安稳,他为我做了许多事,我知道一些,也有不知道的,他早就把他的心掏给我了,所有主动权都在我手里,我若珍惜他的心意,他就幸福,我若践踏,他也承受,这样一个男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花芷笑得如鲜花绽放般美丽,我相信他不会负我,一如他也知道我心悦他,不会让他不幸福。
朱氏撇开头去,片刻后才又转回来,笑着用力点头,她也愿意相信那个在女儿面前如拔了牙老虎般无害的摄政王是真的喜爱她的女儿,她唯一担心的是能喜欢多久。
她怕她的女儿幸福的时间不够久,她希望她的女儿从今往后再无苦难,一生顺遂无忧。
第六百九十章大婚(3)这一场十里红妆必会让人记住许多年,就如当年安国公府嫁女一般,可又有不同,花氏女便是身份要略逊一筹,可重要性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凌王敢那般对待元妻,首先就是因为安国公府交权多年,在朝中已有渐颓之势,花家却不是。
先不说花家本身的底蕴,光花氏女天子太傅的身份便不可轻觑,这已不是摄政王一家之事,而是关乎整个皇室之事,若摄政王待太傅好也就罢了,若不好,一个薄待功臣的罪名便能让皇室大失民心。
许多人也都相信他们都看得明白的事摄政王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仍旧一意求娶,据说在太傅病重时两人就已拜过天地,可见摄政王必是极为爱重太傅,不然怎会把自己置于那般地步。
不知多少妇人心中想着,如此情深意重的摄政王,堪为男人之表率。
而身为表率的摄政王此时已穿好一身大红的新郎服,表情紧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高兴即将做新郎官,跟他时间久的自然清楚的知道他们主子这是紧张了。
陈情背过身去偷笑,天可怜见,这辈子竟然让他见到了这样的主子,哈哈哈哈!皇上驾到!顾晏惜连忙出去相迎,他有点意外,皇上这来得有些早了,离着吉时可还有些时候。
皇上眼疾手快的拦住新郎官不让他跪,笑眯眯的道:今儿晏惜哥哥和花姐姐最大。
一声晏惜哥哥和花姐姐让顾晏惜抬起头来,这个称呼…许久不曾出现,也不应该再出现了。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皇上唇角上扬,太傅曾说当有一天朕足够强大便可改变规则,如今朕还做不到,可今天这样的日子朕不过是以幼弟的身份来喝杯喜酒罢了,谁还能挑朕的错处不成。
有些话看似平常,可却比任何好听话都要让人动容,顾晏惜惯来严厉的态度也软和下来,皇上一日待臣为兄,兄便一日待皇上为弟。
皇上笑得眉目舒展,脸上又有了些少年意气的模样,他知晓许多人都认定他如今年幼,所以不得不倚重摄政王,待他羽翼丰满必是要容不下的,而这些摄政王必也清楚,可在太师如今借故渐渐不再参政的情况下他却一如既往,不会刻意退避,甚至连到他面前表忠心都不曾。
他只是将七宿司的职权渐渐打散归还各部,设武司解决大庆无武将可用的窘况,在太傅授课之外再给他添一节课亲授兵法…他的世子哥哥从不多说,他只做,紧锣密鼓的解决眼下大庆所有的问题,就好像是为了能赶紧把事情都做好了好挂印离开一样,看了这两年他也早看明白了,在摄政王心里太傅比江山重要多了,所以只要自己能管好了自己,将来他的兄长不会抛下他,他的太傅也不会抛下他。
一高兴,皇上的心就有些收不住了,不如朕也跟着去迎亲?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等顾晏惜反对他就回头吩咐小双,赶紧去给朕找身衣裳来,平常点的,不能抢了新郎官的风头。
越来越不动声色的小双这一刻只能用他的眼神表达他的崩溃,皇上不是来主婚的吗?怎么成迎亲的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
…是。
看着眼里都闪耀着快乐光芒的少年皇上,顾晏惜把到了嘴边的反对给压了下去,罢了罢了,身为皇上这样任性的时候能有几次,如今尚能仗着年少肆意妄为一把,越往后越身不由己。
迎亲的队伍空前状大,顾晏惜骑着临影走在最前头,临影和它的主子一样戴着一朵大红花,趁得它格外的油光水滑,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顶做工精致样样考究的八抬大轿。
因为皇上的加入,便是自信如今京城安全无忧,顾晏惜也不敢大意,仍是默许二十个暗卫由暗转明,穿上摄政王府下人统一的衣裳加入队伍中,他又另外加了二十个七宿司人护卫在皇上身边。
心愿得偿的皇上高兴得不得了,坐在马上左右顾盼,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在外走动了,也许久不曾见过这么热闹这么有人气的场景,这么多的人啊,人山人海!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一眼望去哪哪都是人,他们都在笑,就好像这件喜事和他们有关系一样。
也是,自然是有关系的,若没有今日这对新人,大庆还存不存在都得两说,他们是该高兴。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皇上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神情其实和那些普通百姓一样。
长长的迎亲队伍在敲锣打鼓的喜乐声中来到了花林巷,炮竹震天响,顾晏惜安抚住临影,神情紧绷得仿佛此时身在战场。
花家大门虚掩,时不时有个小孩的头冒出头来兴奋的看着外边,他们扎着包包头,看一看外面交头接耳一会,再看看又交头接耳,那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外边的人瞧着不由都露了笑。
迎亲第一关,拦轿门。
顾晏惜翻身下马,从陈情手里接过一个包裹走过去,直接将一兜的红封递了过去。
小子们嘻嘻笑着接过去,却并没有让开。
其中一个六岁左右的抬着头问,姐夫,长姐以后可以经常回家来吗?顾晏惜认得他们都是花家族学那些跟着他学过些拳脚的孩子,他紧绷的心松懈了些,纠正他的话道:以后你们长姐的家在摄政王府,这里是她的娘家,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回。
那我们可以经常去王府看长姐吗?当然可以。
听到了最想听的话,小孩们心满意足的把门打开,这一关算是过了。
顾晏惜深深吐出一口气,走进这他已经熟悉无比的岳家。
花轿紧跟着从大门抬进去停在前院,早有石老夫人等在那里,待轿停稳便燃着红烛、持着镜子上前向轿内仔细的照了几照,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称搜轿,这事他人也做得,由全福人来做却更显郑重,花家自是愿意将最好的都给花芷。
第六百九十一章大婚(4)在搜轿时,顾晏惜朝着周围来客团团一礼,然后走至花平宇面前深深一躬,此时还不到改口的时候,他便没有唤人。
花平宇虚扶了扶,今日摄政王这一礼,他受得。
花家故旧纷纷上前道贺,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掏,顾晏惜每听一句便点头道谢,尤其是他人说白头偕老时更是轻轻一揖,他的余生,唯盼此一点而已。
遮遮掩掩站于其后的皇上此时才因他的动作露出真颜,一帮人眼睛都直了,皇皇皇皇上?本能的众人立时就矮了半截!皇上连忙叫起边道:诸位爱卿无须如此,今儿没有皇上,我不过是做为世子哥哥的兄弟来陪他接亲的,诸位可要手下留情,让我世子哥哥顺顺利利的把新娘子接回去。
众人连道不敢。
不要说有皇上压镇,就是没有,摄政王赫赫威名之下也没有勇士敢去为难,再说了,身为看客,对于这对新人他们也着实没有为难的心,成就这一双壁人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成全,他们又岂敢从中做梗。
若非众人皆如此想,摄政王今儿要娶走花家女着实没那么容易,大庆在闹婚这一点上素来是非常之纵容的。
皇上一脸得色的朝着摄政王扬了扬下巴,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有功劳’四个字了。
此时已是午时,按规矩是女方家的正席酒,顾晏惜自要做陪,今儿他也特别好说话,没人敢闹他,他就主动和人敬了几杯酒,他的酒量是练过的,在涩谷,这都是必须通过的考验。
反倒是花平宇劝着他,今日是大日子,别耽误了正事。
顾晏惜当即放下酒杯应是,那样子真真是听话极了,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花平宇也有些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女婿给女儿做脸,心里的担心倒是不经意间少了不少。
安静的家庙内,花屹正站在老妻的灵位前静静立了半晌,这些时日他常要过来看看,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心里也什么都不想,就好像那个年轻时温软,年老了也没能学会老祖宗那一套的女子还在身边一样。
花平阳进来先朝着母亲的灵位一揖,然后轻声提醒,爹,时辰快到了。
花屹正背着双手,像是说给某人听一样低喃道:咱们花家的大姑娘要出嫁咯,你啊,也看一看。
花平阳眼眶一热,连忙扶着父亲走了出去,今日是好日子,不想这些让人不开怀的事,明日吧,明日他好好来陪娘说说话。
闺房内,花芷也稍稍吃了点东西。
丫鬟们精心的将她的嫁衣拾掇好,连下摆都没放过,跪下整理得妥妥贴贴。
花家除去未嫁的姑娘,其他女眷皆在屋内,不论平时有何计较,此时她们心中唯有不舍,这是庇护她们两年有余,带着花家迈过一个大坎的姑娘,是她让她们免于流离,让她们得已在那一劫难中全身而退,明明家里的顶梁柱眼下都已经回来了,可想到她嫁到了别人家里去心里仍觉不安。
说来可笑,两年时间,她们这些做长辈的竟已经习惯于躲于她身后了。
好在所嫁之人甚优,她们也才稍感安心。
把哭成泪人的长嫂交给三嫂扶着,吴氏走到新娘子面前打量片刻,真好看。
那是。
花芷抬了抬下巴,笑意蔓延。
吴氏摸了摸她仍不够饱满的脸,你是这么聪慧的姑娘,四婶相信你余生必会幸福,过上你最想过的舒适日子。
是,我会。
想家时便回来,不要管那些出嫁女的忌讳,家里没人会嫌你回得多。
说着说着吴氏就哽咽了语调,回头你和摄政王府的人交待好,四婶会常去看你的。
放心,那边我可以做主的,四婶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用怕有人说三道四,不用担心打扰我,只要我在府里,您随时可以过来。
花芷看向那边哭得肩膀耸动的娘亲,带上我娘一起。
…好。
外边动静越来越近,刘香快步过来提醒,姑爷马上要到了。
吴氏忙抹了泪,亲自拿了喜帕给花芷戴好,那边两妯娌迅速将朱氏收拾一通,只是眼泪仍是止不住。
红盖头下,花芷闭着眼睛听着那隐隐的哭声,这次她没有劝,她知道,这一世的娘亲是因为舍不得她才哭,她的眼泪可以证明。
直至这一刻,她才有一种自己真的要嫁人了的感觉,不是在她病重时的冲喜,是实实在在的三媒六聘,新郎来带着她走向人生的下一程。
她那么幸运的避开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和晏惜相识相知相惜,走过沟沟坎坎,迈过一个又一个危机,连生死关都熬了过去,终于成就今日,她成了晏惜的新娘。
而她的新郎就在门外。
她找到了她的齐天大圣,他踩着七彩祥云来娶她了。
花芷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听着门开的声音,听着守最后一关的婶婶们的打趣话,听着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走近自己。
阿芷,我来了。
花芷想笑,莫名却酸了鼻子,她轻轻恩了一声,并点点头,红盖头跟着晃动。
按礼,新娘子需得家中兄弟背出门去,花柏林早早就抢了这活,为此还很是用功的练了大半年的力气。
他才不会摔着长姐呢!花柏林小公鸡似的来到长姐跟前背对着她蹲下,迎春和抱夏扶着小姐伏到六公子背上,并在一边护持着。
顾晏惜忍耐着没有去把人抢回来自己抱着,朝着屋内其他女眷作揖。
此时朱氏已由嬷嬷扶着去了正屋,花屹正居于首位,另一侧空着,花平宇则带着妻子居于下首。
花柏林将人背过来,顾晏惜立刻上前将人扶下来跪于蒲团之上,自己跪到阿芷身侧,和她一道行拜别礼及改口礼。
在顾晏惜一声祖父后花屹正从小儿子手里接过玉如意递过去,盼你们能一生如意。
谢祖父。
两人又拜了父母,花平宇嘴巴微动,声音硬得都不像他发出来的,盼好,一辈子都要好。
是,爹放心,小婿必不敢让阿芷有半点难过。
PS:好像还要一章才能写完…那个鹤鸣杯姑娘不要去管谁超过惜花芷,也不要去别的书下刷惜花芷,有缘分自然会看到书,若无缘,不强求,咱们都要做一个大气的姑娘是不是?第六百九十二章大婚(5)两人磕了头,全福人上前把新娘子扶起来,花柏林则再次在长姐面前蹲下把长姐背了起来。
身后有哭声传来,花芷心下一涩,强行忍住回头的欲望,大庆有哭嫁的习俗,花家本想做做样子免得招人闲话,那边摄政王就亲自把这事给止了,直言不得这般折腾太傅,花家自是求之不得,便是水做的朱氏也都一直忍到了今日。
可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眼睛早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花芷心疼这样的母亲,或许她软弱,以夫为天,是再本土不过的女子,可她也是个合格的母亲,这两年她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管事,只有她自己不曾发现,她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只知道抹眼泪没有半点主意的花家大夫人了。
她护了这许多的人,多数是附带,唯少数几个是必须要护的,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其实也在被保护着,哪怕那保护的力度并不足以真的护住她,心意却是再真不过。
她的祖父明明承受着丧妻之痛,担心她自责没显露过半分,在她养病期间以从不曾有过的强势回归朝堂,欲替她挡下所有可能的风雨,他从来不会在家人面前说要如何待她好,却每日必将去看看她,毫无顾忌的和她讲朝中之事,他用行动肯定她在花家的地位。
她半生不曾和人起过高声的父亲会在旁人有意无意说起父不如女时大声喝斥,甚至说出如果自己的存在是对女儿的阻碍他愿意致仕的话,他也为了给她换得一件寓意吉祥的嫁妆将自己百般珍惜的私藏给了出去。
她的兄弟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已有了男儿的担当,努力的成长想要做撑起她脊梁骨的那个人。
花花!花芷伏在柏林肩头含泪笑了,还有这个认识不过两载余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对她交付了所有信任依赖的傻姑娘,何其有幸,她这辈子拥有了这么多。
芍药一身称得上狼狈,束起的头发有几分散乱,衣裳有几处被划破,鞋子上还沾着泥土,她提着个包裹兴奋的跑过来大声喊,花花,我找到主药了,你很快就能好了…芍药!顾晏惜沉声喝止。
芍药猛的站住,呵呵傻笑着讨好的看着晏哥,她没有忘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是太高兴了,她和师傅一起研究了个古方,对花花的身体极有好处,只是主药太难寻,她试着去找,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这不就,这不就太过高兴了点。
顾晏惜瞪她一眼,还不快回去。
芍药听话的出了院子。
众人皆忍笑,芍药这样的姑娘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她率性,看谁顺眼就掏心掏肺的好,便是有时候要闹些笑话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婚事得已继续。
喜乐声中,花柏林背着长姐来到花轿前,全福人掀开轿帘在唱喏声中迎着新娘子上了花轿。
退离前,花柏林低声道:长姐,柏林永远在你身后,永远在。
花芷闭上眼睛笑了笑,同样低声回应,长姐知道。
花柏林红着眼眶后退两步,轿帘落下,遮住了那个此时看来和普通女子一般无二的新嫁娘,从今往后,该他为长姐遮风挡雨了。
起轿咯。
炮竹声中,花轿稳稳抬起,花轿之后,花柏林领头,身后是一众花家子,这次不止是那些年幼的孩子,这一辈中所有花家子都穿着极有花家特色的绛蓝学子服跟随其后,杨随安和曾寒也在其中,他们来替花家的大姑娘送嫁,这是小辈自己的决定,而花家长辈无一人拦阻。
花家是素来走中庸之道不错,可此事他们愿意高调一把,他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花家的男人都是大姑娘的后盾。
花芷看不到这些,她悄悄打起红盖头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外边熟悉的景色慢慢的后退,慢慢的存进记忆里,她要嫁人了,以后这里就是娘家,她再回来就是客。
客啊,多心酸的词,花芷突然就有些难过,她不想成为花家的客人,这里明明是家,是她付出那许多守护下来的家。
直至此时花芷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她舍不得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舍不得家中的一草一木,便是院子里那个丫鬟用来坐着洗洒的木头桩子她都舍不得。
可还是要嫁的呀,比起这些舍不得,她更舍不得让晏惜形单影只。
放下帘子,花芷轻抚着腿上的玉如意笑了笑,客人便客人吧,来得多了就成熟客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花林巷走出,归途走的是送妆那条路,娶亲不走回头路是规矩,也因此这条路上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上了许多,他们笑着,脸上看不出丝毫苦难,一派盛世太平之象。
王爷太傅百年好合。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这一声,就像拧开了某个闸门似的,这话汇聚成冲天声浪响彻这一片天空,顾晏惜也有些动容,高坐于马上朝着两边抱拳以礼。
花芷不好露面,随行于喜轿两侧的几个大丫鬟代纷纷边行走边不停的屈膝,身后的花家子不论大小则行着学子礼,祝福的人诚心,回礼的人亦真心。
皇上看着看着便笑了,他的太傅百般期盼的盛世安稳已可预期,百姓此时脸上的笑容就是对太傅最好的贺礼。
这时身边多了个人,他转头瞧去,是芍药,他失笑,不是让你先回去?哪有小姑子来迎亲的。
还有皇上来迎亲的呢,小姑子算什么。
芍药笑眯眯的顶回去,再说了,谁说是来迎亲的,我明明是来送嫁的,我把花花从花家送到王府去,我们就一起回家啦!皇上被她这不讲道理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走在前头的顾晏惜闻言很是无奈,回头警告的看了两人一眼,说这种话也不能小点声?两人齐齐嘿嘿直笑,谁也不理新郎官,转开视线去瞧这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象,皇上想,他会让史官将这一场得尽世人祝福的婚礼记入历史,让后世不能以任何方式去质疑太傅的幸福。
PS:后台坑我,昨晚死活上不去,上午干脆又改了改,于是还有一章才能写完…前边有个地方写错了,空空查了资料,轿子没有十抬的,回头我把前边的改改,空空写得慢是有理由的,查资料查得晕头转向。
第六百九十三章大婚(6)听着外边的笑声祝福声,花芷也笑了,谁能有她幸运,能得到如此多的善意,她的幸福已可预期。
而此时,送亲队伍有了变化,多数花家子停下脚步,只余花柏林和花柏瑜兄弟两人以及两位舅舅朱浩诚和朱浩东,他们从后边上来站在了花轿四个角上,以娘家人的身份送新娘子至男方,其他人则就此折回。
一路欢声笑语中,花轿来到了摄政王府前,炮竹声雷鸣般响起。
按规矩,此时府门应是关着的,寓意借着此举来煞煞新娘子的性子,可王府却是中门大开,朱浩诚兄弟两对望一眼,笑意更甚,王爷这心思可真是用到极致了,便是半点委屈都不愿让芷儿承受。
声声喜乐中花轿直接抬进了前院,顾晏惜向轿门作三个揖,同时有人上前在轿门前洒上一层谷、豆、草,吉祥话中全福人撩起帘子和喜娘一起将新娘子扶了下来姗姗而行,另有两人前后接铺红毡,使新娘脚不沾地的行走。
此时顾晏惜已站在天地神案前,手持弓箭向新娘身上轻射三箭,借以驱除邪魔,紧接着花芷跨过马鞍,走过火盆,所有一切两人都执行得一丝不苟,他们都怕坏了这些规矩会折损他们的幸福,这时候,哪怕只是虚无的东西他们都愿意遵从。
花芷抱着玉如意的手已经湿了,她从没有这么紧张过,手指关节都泛着白,她很用力的抓着,生怕玉如意会摔了,也摔了自己的幸福。
红绸的两端牵住两人,两人进了正堂,已换上皇袍的皇上笑眼坐在那里看着一对新人走近,太皇太后端坐于另一侧,在她下首则坐着顾晔霖,没有凌王。
众人意外,却也不意外,顾晔霖上任七宿司首领的身份如今已不是秘密,于摄政王来说这就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可仍没想到会让他坐高堂之位来承礼,而不意外自是凌王的缺席,摄政王无心与凌王和解在京城谁人不知。
担任傧相的仍是毛遂自荐的礼部尚书魏容文,待两人走到合适的位置他高声唱喏,新人成婚之礼,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跪拜于地。
二拜高堂。
两人复又转过身来朝着上首几人行跪拜大礼。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行礼,顾晏惜很遗憾不能看到阿芷此时的神情,忍不住想,阿芷此时可有脸红?又或者和平时一般镇定从容?不过他的阿芷应该是后者才对。
送入洞房!在一众哄闹声中,全福人和喜娘扶着新娘子往新房走去。
摄政王府的主屋和花芷那院子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可瞧着屋中的情景,迎春几个一直不曾远离的丫鬟互相对望一眼,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全福人将新娘子扶到床沿坐下,今日这大喜日子也无人惧怕摄政王,有人便高声起哄,快快,我们要看新娘子。
对,我们要看新娘子。
顾晏惜也不理他们,紧绷着脸接过喜秤,手微微有些发抖,他紧紧握住了,从盖头的下方轻轻往上撩起,露出里边娇艳欲滴的一张红颜。
他料错了,阿芷并不是镇定从容的,她脸上羞怯尚未褪尽,显然正和他一样紧张着。
两人对望一眼,开心得都那么明显,期待也不止一点点,淌过那么多事,经历那许多磨难,他们终于以最风光的方式结为夫妻,以后他们将成为一体,荣辱与共,福祸相依。
喜娘轻咳一声打断两人太过粘稠的视线,轻声提醒道,该坐福了。
成婚的流程顾晏惜都被仔细教导过,他自己还曾私底下演练过,自是深知坐福是何意。
他走过去坐到阿芷身边,却并没有如授礼嬷嬷所言那般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而是将两人的衣襟打了个结,他不需要在阿芷面前压她一头,甚至很愿意被她压一头。
新房里的人面面相觑,喜娘欲说这不合规矩,全福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示意早有准备的人将枣、栗子、花生等物洒向两人,此谓撒帐,寓意‘早立子’,‘花着生’。
然后是吃女方送来寓意吉祥的子孙饽饽,男方所备的长寿面,再之后便是重中之重的合卺洒。
陈情端着银盘将合卺洒送到两人面前,一条红绳两头各系一只酒杯,两人分别执起一只,对望着喝下一半后将杯子换过来喝尽杯中酒。
酒杯有些湿滑,顾晏惜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是汗,原来阿芷和他一样紧张。
洞房自是不敢闹的,嘻笑了一会后其他人便识趣的离开了,几个大丫鬟也都退至外间。
顾晏惜在阿芷面前蹲下身来,温声道:什么规矩都不要管,别累着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在这王府当中没人能管你。
花芷看着她的新郎笑了,我知道,放心,我从来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顾晏惜摸了摸她的脸,我去去就来。
好。
目送人离开,顾晏惜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可能真是因为关系不同了,面对晏惜时头一次觉得紧张。
小姐。
抱夏快步进来,看着这屋中的摆设捂着嘴乐,小姐您快看看这房间熟不熟悉。
迎春瞪她一眼,小姐这会可是在拔步床里,哪能看到外边模样,给小姐更衣,念秋,去那边做好准备。
几人各自忙碌。
花芷终于脱下了那身哪怕再精简仍然层层叠叠数层的红嫁衣,凤冠取至一旁,瞬间觉得全身都有些轻飘飘的,她从拔步床中走出来,抬眼四顾,这才知道了抱夏那话是什么意思。
晃眼望去,她几乎以为仍在自己闺房之中,不,应该说这是一个放大版的闺房,她房间有的一切这里都有,还多了许多她屋中没有的,不论是房间格局还是东西的摆放都让她熟悉至极。
慢悠悠的在屋子里晃了一圈,花芷笑了,这就是晏惜,他从来不会说为她做了些什么,只会把成果送到她面前来,这样一个男人啊,从今往后就是她的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正文完和新房相连的舆洗室此时雾气缭绕,偌大的池子里洒着一层花瓣,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很是好闻。
褪下所有衣裳,花芷步入水中躺下,迎春和抱夏齐齐下水,念秋跪坐于岸上给小姐打理长发,刘香则轻快的踮着脚尖来来回回的准备这样准备那样。
闭着眼睛享受着丫鬟们的精心侍候,花芷恍然回到了曾经那安稳的十五年,那时候她也只需要享受就好,天有人撑着,事有人掌着,万事无须她操心,那时候是真的闲适,如今心境已然不同,却是再回不到那时候的心态了。
不过,值得的。
她有晏惜了呀。
想着想着花芷就弯了眉眼唇角,曾经身处其中都不觉得苦,如今事过境迁她更觉得那些事都不算什么,拥有的一切才最真实。
迎春轻轻揉捏着小姐的手臂,轻声禀报道:陈管事告诉婢子您和姑爷起居这边没有安排人侍候,让婢子将带过来的人手安排下去。
你看着安排便是,敲打敲打下面的人,都别翘尾巴,我容不得。
是,婢子知晓。
睁开眼睛坐起来一些,水波荡漾在胸前,一片好风光。
我做一个让你们抬头挺胸的主子,你们进退得宜给我长脸,主仆相得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四人皆恭声应是。
扶了离她最近的迎春和抱夏一把,又回头看了另两人一眼,花芷重又躺了下去,我也不说是我拖累了你们,便是如今你们年岁虚长了些也不愁嫁,待过些日子我来给你们相看人家。
小姐…不要说不嫁人之类的话,人生百般滋味,婚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总得尝尝才知是苦是甜,我不需要你们为我牺牲一辈子。
这样的小姐让四人不敢违逆,低低应是。
我总会替你们做主的,不论什么时候。
是。
拂冬端着一盅汤进来,听了这话脚步顿了顿,她想说她是真的想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愿意给小姐做一辈子的好吃的,可她不敢说,她们都知道的,小姐愧疚于因自己而耽误了她们,哪怕她们从不曾这样认为。
新郎官并没有让新娘子等多久,花芷收拾好没多久他就带着淡淡的酒气回了屋,眼神落在因泡过澡而满身温软的阿芷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花芷抿了抿头发,拿了衣裳递给他,去梳洗。
顾晏惜立刻去了舆洗室,那听话的样子让丫鬟们偷笑不已。
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
是。
丫鬟们齐齐跪于塌前,婢子们祝小姐一生幸福,平安顺遂。
花芷笑,你们会亲眼看到的。
丫鬟们也都笑了,对啊,她们会一直在小姐身边,便是要嫁人也要嫁在这王府才行,这样她们就能亲眼看着小姐幸福。
顾晏惜出来时屋子里已不见其他人,只余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床沿笑眼弯弯的等着他。
他走过去,跪于脚塌伏在阿芷的腿上喟叹道: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是,你兑现了承诺,用八抬大轿把我娶回来了。
花芷以指代梳一下一下梳着他的头发,男人的头发极是柔软,正如这个人也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强硬一般,若非人生中遭遇那般变故他定是个柔软温和的人,孝顺尊长,友爱弟妹,到了年纪娶妃生子,顺其自然的从世子至王爷,安稳一生。
可那样的话他们就遇不上了,花家虽不曾言明不嫁皇室,历代却也从不曾和皇室联过姻,直到她身上才破了例。
心里万般感慨,花芷道:我也做到了我的承诺,以后你的人生中定然有我。
顾晏惜笑了,是呢,他们都不曾失信于对方,就算是鬼门关也都没能挡住他们这份姻缘。
抬起头来,顾晏惜摸了摸阿芷的脸,滑至后颈摩挲着倾身吻了上去,双唇相贴,轻浅而温存。
花芷松开牙关加深这个吻,温柔的,缱绻的,以最相濡以沫的姿态。
片刻后顾晏惜放开了人,就见阿芷脸微红,唇红艳,眼中水波荡漾,脸上露出些许平日里不可见的羞涩,神情间又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顾晏惜突然就想起初见阿芷的那个雨夜,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是顽强的扛在前头,将那些本该保护她的人护在身后,就算只剩最后一丝力气也都被她用在最正确的地方,那样的阿芷凌厉得如同一支利箭,当时他就想,如果能被她这样护着不知是何滋味。
后来他终于成了被她护着的人,尝到了个中滋味,于是更加不知足的想得到更多,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他成了离她最近,和她最亲的那个人,无人可比拟。
他曾经黑白一片的人生终于有了色彩。
看着久久不动的男人,花芷双手揽住他脖子蹭了蹭他,声音暗哑,这是要我主动吗?岂敢让王妃受累。
顾晏惜紧挨着她撑起身,身体下压将人推倒在床,再抱着人往里翻了个身,倒了个个让阿芷伏在自己身上。
花芷身上本就宽松的衣裳在这几下折腾下已经衣带散开,里边空空如也,红色绸衣更趁得肌肤胜雪。
顾晏惜就势抬头撮了一口,看着白皙的一块渐渐泛起红色他满意的笑了,这个人是他的了,自今日起,他再不必发乎情止乎礼。
阿芷…低唤声仿佛从心底深处发出,顾晏惜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长手一扯,衣裳尽褪,另一手他扯开了自己的衣带,柔软的绸衣跌落床畔,帷幔落下,鸳鸯被里红浪翻滚。
风止雨歇后两人都没有睡着,顾晏惜一下一下轻抚阿芷光洁的背,眼里嘴角满是餍足的笑容,花芷则伏在男人胸膛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惜。
恩。
你说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哪个给了你想要的就是哪个。
顾晏惜回得没有丝毫犹豫,便是蝶梦庄周,只要和我成亲的是你,只要伴在我身边的是你,便是活在蝴蝶的世界又如何?花芷唇角上扬,可不就是,只要眼下的幸福是她在把握,只要这个男人是她的,只要亲人对她的维护是真心,只要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也就够了,管它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还记得元宵节那日做的灯笼上那些符号吗?自是记得,你说成亲时告诉我。
那句话的意思是我心悦你,晏惜,我心悦你,从很久以前就把心给了你。
顾晏惜忍不住的神采飞扬,他低头亲了亲她头顶,我亦然,阿芷,我心悦你。
番外一小花芷小花芷看了看漏壶,梳着丱发不过六七岁的小花芷摸摸自己的包包头,回头看向比自己高一点的几个大丫鬟,吃的喝的都带好了?小念秋把竹篮提起来掀了布盖头,小姐您看,都是没有气味的,保管不会让人察觉。
小花芷满意的点头,做坏事也要有做坏事的自觉,不能留下把柄给人抓的。
想到那好闻得不得了的藏书楼,小花芷满心都是雀跃,只恨不得每天都长在那里边不出来了,可惜不行,她可是乖巧听话沉默寡言没任何特色的花家大姑娘,不能太出挑,想到这个给自己定的人设花芷又有点后悔,其实书呆子大姑娘也是可以的。
小迎春和小抱夏被留下打掩护,小迎春一脸严肃的叮嘱胆子小的拂冬,小姐一看书就什么都忘了,要照顾好小姐知道没有?小拂冬抿着嘴唇连连点头。
小迎春又看向小念秋,机灵点,别人都到跟前了才发现。
是,我知道。
小花芷笑眯眯的看着丫鬟们的互动,也不说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真被人发现了她也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可若能不被发现自然更好,她可是花家最不起眼的大姑娘呢!主仆三人熟门熟路的三弯两绕来到藏书楼,小花芷早就摸清楚了,除了休沐的日子,这个点家中的男人们要么上朝,要么上学,两者皆不需的也都出门了,不会闲在家里,更不会往这藏书楼来,这么大一个藏书楼有大半天都属于她。
小花芷眼里全是跳跃的光彩,这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小念秋推开藏书楼的门伸头往里看了看,确定没人忙让小姐进去,小拂冬赶紧跟上,小念秋又将门关上,自己则去到长廊的另一端,拿出藏在那里的抹布擦着廊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给小姐望风。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干了,倒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望风的同时她边用手指在廊柱上写着字,昨儿小姐又教了她们十个字呢,她都还不是太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练练。
小念秋有点难过,四个人里她最笨,三个姐妹都学会了就她还没有,她得更努力才行。
原本昨晚就用功到很晚的小念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廊柱打起了瞌睡,也就没看到长廊的另一头彼时不过中年,穿着一身文士服温文尔雅极了的花大人背着双手往这边走来。
跟在身侧的徐管家见到小丫鬟这般模样正要喝斥,花大人挥挥手,笑眼看了看走了过去,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又是在他们这样规矩大的人家,犯困实属正常,能闲上片刻便让她歇会又何妨。
到得藏书楼外,花大人制止了管家的跟随径自推门走了进去,一抬头他就愣住了,那个捧着书靠书架坐着,一脸米虫掉进了米缸一般满足神情的姑娘怎么瞧着像是老大家的那个?小拂冬也看到了推门进来的人,吓得她连忙站到小姐面前把人挡在身后,被挡住了光线的小花芷不满的推开她,边上点边上点。
小姐…小花芷头也不抬,我不饿,也不渴。
小拂冬都快哭了,她不是每次找小姐都是为了给她递吃的呀!花大人饶有趣味的笑了,淡淡的瞥了小丫鬟一眼,见小丫鬟明明脚都在打晃却仍是挡在主子跟前,再想到外边那个打磕睡的小丫鬟花屹正笑意正深,这可真是…有意思。
轻声走近,拨开身体摇摇欲坠的小丫鬟,花屹正看着眉眼生动的长孙女,伸手拿过了她手上的书,看着她迷茫的抬起头来,在一刹那的愕然后便低下头去恭声请安,神情温驯,一如曾经他见到的模样。
翻了翻手中的书,却是一本民间人物志,能放进花家藏书楼的自然有其优点,这书当年他也看过,里边的人物并非朝官大儒,也非名人志士,而是民间一些默默无闻却自有一门绝活的人,倒没想到落地即富贵的长孙女会看得这般欢喜。
席地而坐,背着着书架,花屹正指了指自己对面,坐下说话。
小花芷心里闪过数个念头,最后归于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于是她真就在对面坐了,依旧显得规矩,却也因为席地而座显得不那么规矩。
喜欢看书?是。
常来此地?小花芷斟酌了一下,来了数次。
花屹正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书转开话题不再追问,可从中看出了乐趣?是。
说说。
小花芷回得很有保留,他们很厉害。
哦?你觉得不认字无功名的人厉害?是。
哪里厉害?小花芷彼时对祖父还不是很了解,担心祖父认为这些书不应该放在藏书楼而全搜罗走,谨慎的表现着六岁的孩子该有的姿态,他们不识字,可他们会的我们也都不会。
有道理。
花屹正笑了,突的又转了话题,字都识得?是。
顿了顿,小花芷又加了一句,有些识得。
可会写?写得不好。
真是句句有保留啊,被墨香环绕的花屹正舒心的长吸一口气又无声的吐出,花家每隔几代总会出那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比起他们的锋芒外露,长孙女的藏拙更让他欢喜,世间不缺聪明人,缺的,是会把聪明藏起来的人。
把书递了过去,花屹正起身到另一个书架上取了几本书便迤迤然的离开了。
小花芷和吓得满头是汗的小拂冬对望一眼,一时没弄明白祖父这是何意,之后几日她便不再去了。
可藏书楼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宝库,待见到祖父待她并无不同,家中也无任何变化,在休沐日过后她就又耐不住的偷偷去了,连着数日无风无浪后她便恢复了常态,心里甚至有了点过了明路的胆大包天,她看明白了,祖父不会在这事上拆穿她,于是在又一次见到祖父时她已经是一副能分享秘密的自己人心态了。
 番外二婚后(1)身体的异样让花芷醒得比以往早了些,这两年养成的习惯也让她的思绪在瞬间回笼。
脖子底下枕着的手臂不松不紧的搂着她,紧挨着的怀抱温暖得让人眷恋…在爱人的怀里醒来,她实现了绝大多数女孩子的梦想。
蹭了蹭,她搂了上去,听着胸膛震动,低笑声响起,醒了?唔。
花芷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昨晚的亲密过后,饶是她两世为人也有点羞赧,醒来很久了?顾晏惜恩了一声,没有说自己一晚没睡,就这么看了她一晚上,再睡一会,还早。
花芷又蹭了蹭,王府虽然没有公婆需要她去敬茶,可还有个老祖母在呢,这份量可比公婆还要重,而且按规矩他们今日还得入宫拜见皇上,那便是她的学生,可皇上的身份高于一切。
显然顾晏惜也想到了这事,坐起来一些把人往上揽了揽,半点不把麻得几乎无知觉的手臂当一回事,嘴角上扬…不,他整张脸的纹路都是上扬的,带着如愿以偿的满足。
皇上准了我五日假,可要出去走走?婚假才给五日啊,真小气,花芷哼哼两声,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顾晏惜顺了顺她的头发,去大拙寺住两天如何?提到大拙寺花芷就想到了般若大师,想到那一串在她大病一场时断裂的腕珠,是该去的,真有佛祖保佑也好,不过是碰巧也罢,她熬了过来是事实。
带上小寒吧,我成亲他正不安得紧,这地方他又陌生,怕是要心里不安稳。
顾晏惜低低的笑出声来,真是半点不意外啊,新婚燕尔也不耽误阿芷心疼人。
花芷抬起头来,眼睛也终于睁了开来,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笑脸她突然就反应过来,这时候说到任何人都是煞风景的,二人世界加入任何一个人都显得多余,哪怕那是个孩子。
本就打算要带着他。
遮住她过于明亮的眼睛,顾晏惜笑道:这两年虽然他受你教化好转许多,可自小那般经历在心里怕也是扎了根的,去大拙寺住两天对他有好处。
晏惜,我…傻。
顾晏惜笑得更欢,俯身覆到她身上额头相抵,不用为我做任何改变,也不用觉得替别人想多了就对我心生愧疚,如果你哪天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了我才要担心,因为那一定不是我的阿芷了。
花芷酸了鼻子,却扬起了唇,能得到一个如此懂她惜她肯定她的男人,一定是老天爷对她这两年操劳的奖赏。
以后我肯定会为你想得最多。
顾晏惜亲了亲她的唇,一个恩字应得百转千回,他当然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才对将来的生活如此期待。
有阿芷一起的将来,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两人在床上腻歪纠缠,像两条接吻鱼般亲亲蹭蹭,这样的亲昵比昨晚的亲热更让两人觉得满足。
外边渐渐有了动静,平日里走路无声的丫鬟今日却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花芷捂在被子里笑,几个丫鬟的紧张都从脚步声里透出来了。
不过也确实是该起了,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呢!拥被而起,光洁的肩膀露在外头,花芷抿了抿头发轻咳了声,起吧。
遵命,夫人。
闻言花芷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两人视线相对,像两个傻子一样同时笑了起来。
丫鬟鱼贯而入,看到自家小姐气色良好笑容满面,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于是脚步轻快,动作越显麻利起来。
头一次挽起妇人发髻,花芷对镜摸了摸,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怔忡,成亲了呢,人大概天性便是惫懒的,冠上了夫姓后,压在她身上的那些担子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她那么清楚的认知到自己不再是花家的大姑娘,无需再背负着偌大个花家的名声威望,也不用事事算无疑策,因为从今往后,她的身边会有一个强大的男人替她撑起一片天,只要在这片天空下她便可无忧,这种认知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比大脑的指令更快的传达给了全身,就连蓬勃而出的依赖感都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是她的爱情。
花芷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她的爱情或许不够热烈,不够惊世骇俗,甚至过于理智,可她的爱毫无保留。
镜中多了一个人,花芷往后靠,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交织纠缠,丫鬟们看着这样的两人莫名就红了脸,纷纷低下头去。
苏嬷嬷走进来,轻咳一声提醒,王妃,不早了。
陌生的称呼让花芷有片刻的怔忡,是了,从今天开始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冠之以姓,成他人之妻…花芷低头笑了笑,站起来看向衣冠楚楚的男人,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顾晏惜笑意盈盈,轻恩了一声,虚揽着她往外走去。
这两年行走在外,花芷见过诸多的庭院深深,可哪家也及不上曾经的世子府,如今的摄政王府,庭台楼阁,绿树成荫,长长的游廊将各处相连,弯弯绕绕,一院一景。
王府大,出入时可乘步辇代步,莫要闲置了她们。
花芷笑意浅浅的瞥他一眼,她自认对这个时代适应良好,该享受的半点不曾落下,怎么说得她好像还不忍心用人一样,要真是不忍心,她下边哪来那许多侍候的人。
顾晏惜也笑,花家的人轿你又坐过几回。
两者自是不同。
顾晏惜也不和她争辩,若非知晓她不喜坐人轿他又岂会着人置办步辇,阿芷从来都愿意把自己装得和她人一般无二,可她骨子里又岂会真的和她人一般无二。
府里人手空缺,你陪嫁多,看着安排进去便是,无需有任何顾忌。
在我自己的家里,我自不会有任何顾忌。
花芷只当不知在成婚前王府清理出诸多人手去了他处,晏惜想让她自在,她当然便要自在,甚至比在花家时还要自在。
PS:还在等番外的姑娘都是真爱。
番外三婚后(2)说话间,太皇太后的居所到了。
换下那代表尊贵的华服,又脱离了宫中那如影随形的桎梏,太皇太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敞亮,笑容多了,看起来和那大户人家慈祥和蔼的老祖宗也无不同。
接过茶来喝了半盏,太皇太后从女官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与花芷,笑眼看着一双壁人道:愿你们一生和顺,白头偕老。
谢祖母。
两人再次行拜礼后,顾晏惜扶着阿芷站了起来,那种自然而然的照顾和放在心上让太后感慨不已,这两人真是用命挣来的今日,让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忽略了先皇遗命,无人从中阻挠。
三人移步饭桌前分三方而坐,大家都是明白人,许多话无需点明说透,在以祖母称之而非尊称太皇太后之时便自然而然的以普通祖孙的方式相处,没有了那个称呼带来的距离,倒也平添几分祖孙亲近。
皇上虽已被教得非常好,可毕竟年岁尚小对亲人正是依恋之时,便是成了皇家的媳妇此时也无需在意那些避讳。
太皇太后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不是哪朝的媳妇都能有太傅之能,你有资格特殊行事,祖母希望你能一如以往般的底气十足。
花芷屈膝一礼,恭声应喏,便是没有这话她也会如此做,可被这般维护着毕竟窝心。
太皇太后拉起人来轻叹了口气,那孩子怕也是心下不安的,只是为皇者又岂能诉诸于口,你还是需得多留意几分才好,莫要疏远了他,毕竟他能放心亲近的人也实在是不多。
是。
你看得通透,哀家再放心不过。
老人又笑,那皇宫哀家是不想回了,以后你可莫要嫌弃哀家在这长住不走。
晏惜就盼着您能长住才好。
花芷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神情柔和的夫君一眼,好不容易能出宫了,您也无需困于王府,天气好时大可以城里城外的走走,别庄好些个,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待到我们都闲下来了就算是去远一些的地方也是可行的。
被困了一辈子的太皇太后眼中泛起涟漪,光是听着就向往不已,若真有实现那日…低头眨了眨眼,把那期待压回心底,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那祖母可得好好将养着自个儿才行。
您定能福寿绵长。
太皇太后的话到底还是让花芷留了心,进宫见礼后便多注意了些,于是她便发现皇上笑容还是一样的,神情也并无不同,可那若有似无看过来,却每每在她看过去时又避开的眼神分明是一种试探,年少的皇帝不确定成婚后的太傅和以往是否有何不同。
这样的不确定让花芷有点心疼。
念头转了几转,话便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皇上可还记得臣曾让您和柏林走访民间寻摸物价?皇上点点头,他自是记得,那种体验乃平生第一次,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皇上莫要轻看了此等小事,物价涨跌和百姓息息相关,亦可从中看出收成的好歹。
花芷笑了笑,皇上高居庙堂之上,虽然是坐得高看得远,却也离着百姓远了些,若有人将您的耳朵捂住了,眼睛蒙上了,您便也只能知晓他们想让你知晓的那些,可若您清楚一应物价,哪地遭了灾,哪地有人祸,百姓生活可安稳或许都可从中看出,谁又能捂住得住您的耳朵,蒙得了您的眼睛?皇上眼中异彩连连,太傅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要如以往般常往民间走动自是不能,您的安危重于一切,可若偶尔去那市井之间走上一走,臣却认为是利远远大于弊。
皇上自是千万个愿意的,可朝臣怕是没有一个能同意,他下意识的看向摄政王。
顾晏惜当然不会反对阿芷的决定,他也深知按着阿芷的法子培养出来的皇上会有多出色,遂想也不想便点头道:臣附议,您知晓了这些又何愁会被下边的人蒙蔽。
皇上大喜,有了摄政王这话此事基本便已成了,就算只能偶尔外出,心里却也少了些许无需日日困守宫中的焦躁。
臣记得离着大拙寺不远便有坊市。
花芷说得面不改色,仿佛再平常不过,多事之秋已过,如今也算风调雨顺,皇上去了那边倒也正好去大拙寺上柱香。
顾晏惜差点没忍住笑,这可真是…绕那么大一圈说穿了仍是不舍得让皇上心下不安,想着法儿的在安他的心罢了。
看着皇上努力拉平却仍上翘的嘴角,顾晏惜眼里心里都是暖的,他终于娶进来的这个人啊,只有接触过后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柔软,对自己人有多好。
只是旁观便已是如此觉得,皇上此时心中似是要满溢出来的暖意便可理解了,大概是太多了太满了,以至于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抱着满怀的欢喜皇上偷偷的想,真好,太傅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从宫中出来,两人径直去往大拙寺,都不是爱兴师动众的人,两人并没有事先知会,直到两人在主殿上过香后般若大师才得了消息赶过来。
静室内,花芷放下茶盏,从迎春手里接过匣子放到桌上打开,檀香木珠子静静散落其中。
蒙佛祖庇佑,助我趟过了生死关。
般若大师垂首看着匣子,笑着摇头,王妃本该有此福报。
花芷也不争辩,她不信鬼神,却也心存敬畏,不论这只是巧合亦或是冥冥中真庇佑了她,她都感恩,在这事上头她很愿意相信自己是好人得了好报。
顾晏惜接过话头,还请大师重新加持。
本该如此。
般若大师将匣子合上放置一边,抬头宣了声佛号,近来大拙寺寻求剃度之人日渐增多,大拙寺敞开门迎客,却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若是扰了王爷王妃清静,还请原谅则个。
剃度之人增多?花芷有些意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吗?虽说新皇继位却也不曾生出动荡,怎的就出家的人多了?般若大师叹了口气,若非大拙寺的僧人历来不增不减维持定数,怕是僧人都要比香客多了。
大师可有问过为何要出家?家里过不下去了?等等。
花芷突的叫了停,她想到了一些事,若我没有记差的话,先皇仙逝前不久曾颁布一条新的法令,有渡碟的僧人可免家中赋税。
般若大师苦笑着点头,这于僧人来说是好事,可一旦被人钻了空子,好事也要成坏事。
这其实并非大庆朝才有的法令,历史上对僧人有过特殊对待的朝代不在少数,要说信鬼神之说谁能比得过皇上,花芷在心中冷嘲,面上却也不显,做为皇家妇,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自己男人留的。
她抬起眉眼看向夫君,此事不大不小,我倒觉得让皇上来练手正好合适。
顾晏惜心念电转,附和着点头,夫人所言甚是,我这便派人去禀报一声。
般若大师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莫名觉得自己在此很是多余。
PS:回归,开始更番外。
番外四(1)竹马情皇上来得很快,次日一早便轻车简行的带着花柏林出现在大拙寺,应师傅要求跟着僧人上完早课的曾寒去门口相迎。
看着言行举止小大人一般的小师弟,皇帝笑意盈盈的招惹他,这衣裳一穿还真像个小沙弥了,怎么样,可坐得住?若坐不住和师兄说,师兄去和太傅求情。
坐得住。
曾寒抿了抿唇,没说自己是有点想打瞌睡,可师傅做事从来都是有道理的,她既然说跟着大和尚过几天对他有好处那他就跟着,哪怕要让他忍着不去大拙寺的藏书楼一探究竟他都忍得住。
还不够深沉的言不由衷哪里能够瞒住皇上,他摸了摸小师弟的头不再逗他,环眼一圈这阳光下显得静谧安祥檀香阵阵的院子,心安安稳稳的沉下来,尤其是在看到穿着一身常服,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的太傅时这种心安更如同实质。
不待两人下拜皇上快步上前将摄政王扶起来,来福见机也立刻扶住了王妃,在外边就无需在意这些虚礼了,都坐着说话。
花芷笑着应喏,在下首落座,眼神扫到弟弟也只是轻轻带过。
昨儿得了摄政王的消息我便召见了管理此事的官员,据他所言从年初开始申请度牒的僧人确实有所增加,后我又派人前去调查,发现京城大大小小十九家寺庙皆是僧人大增,远不是他所说的只是有所增加。
皇上面有愠色,可花芷却并不觉得意外,度牒并非白给,要花钱买的,不那么清廉的官员自然不舍得断了这条财路。
度牒价钱可以上浮?明面上没有。
皇上唇角上扬,眼里却带着寒霜,可私底下不打点根本买不到。
花芷岂会不懂,只是她本意就是要借此事来磨砺皇上,于是也不发表意见,只是问,皇上心中可是有了章程?堵不如疏,我总不能因此就让所有和尚都还俗,便是有那汲汲钻营之人,也有般若大师这般心中有佛祖有众生的好和尚。
拈起一只素果在手中把玩,皇帝心下冷笑,此事说到底也是他那个好父皇轻易下了那条政令的缘故,真要论对错,首先就错在了根子上。
花芷便也不再追问,总归后边有她和晏惜兜着,出不了岔子。
显然,皇帝也不想这样轻松闲适的时候谈这种坏气氛的话,话头一转就道:小寒难得出门,不如让他跟我们一起去集市转转?便是皇上不说臣也要提的。
花芷瞥了小弟子一眼,有些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带他出回门还净琢磨人家藏书楼里的典藏,太过囫囵吞枣的看书倒不如不看。
曾寒低下头去两脚脚尖蹭了蹭,有些高兴,又有些羞赧。
皇帝可没那个顾忌,顿时大笑出声,起身一把将人抱起来就往外走去,那我便带走了,太傅中午可得给我们留饭。
花柏林连忙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回过头冲着长姐咧嘴一笑,拱了拱手快步走远。
花芷失笑摇头,走到门口看着三人的背影有些出神,这般美好啊,若往后的许多年也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看也不看的靠了过去,毫无障碍的靠在坚实的胸膛上,身体也被环住,两人就这么看着那三人说说笑笑着走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内。
别担心,都会好。
花芷轻轻摇头,怎会不担心,她便是自信有本事算尽天下也算不尽人心,三个人一个是亲弟,两个是弟子,哪一方受损她都承受不起,所以,我会好好当这个太傅。
至少得教会他人生有三两知己才能活得有滋味,真做了孤家寡人便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顾晏惜轻轻恩了一声,他也会做好他的摄政王,在他隐退朝堂之前让皇上知晓哪些事绝对做不得。
不在宫女内侍眼皮子底下,不在众臣时时打量的视线当中,看着来来往往神情虔诚的人皇帝觉得骨头都轻了几两。
将乖乖搂着他脖子的小师弟往上颠了颠,他左右观望片刻,还是放弃了自己找方向的想法,来福,怎么走?来福低头掩去笑意,躬身往一侧引路,眼角余光瞄着三人亲近的模样心中万千感慨,这是他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却是皇家最不寻常的模样。
曾寒轻轻挣扎了下想下去,皇帝拍了他屁股一下把人抱得更好一些禁锢着不让他动,歪头向柏林道:这事恐怕是太傅对我的考验,你上心些,七宿司有什么消息报上来你立刻告知我,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是。
不过是通行短短一年的政令便已是如此,其他事情我都不敢想像其中有多深的水。
皇帝面色泛冷,他只以为自己以前就知晓了太多黑暗龌龊,可真正坐上那个位置才知道他知道的那点都不过是皮毛,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也怪不得那深宫中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臣倒觉得这样挺好。
皇帝挑眉看过去。
花柏林笑,眉目疏朗,如今外敌已除,天下承平,若事事皆无须您操心,您觉得那日子可有意思?又有何力量可驱使我们不停的变强?拿大庆的内忧来激励自己?皇帝瞪他,瞪完又有些想笑,太傅的胆大都在明面上,谁都知道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柏林的胆大却是在内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冷不防来那么一下能让人惊得下巴都掉了。
可是,话却在理。
他如今已知晓那深潭下布满暗流,便是如今动不得,动不了,将来他也会要动上一动!在他足够强大之时。
所以,他根本没有懈怠的资格。
嘈杂的声音渐近,两人歇了话头,前行的脚步都快了些,国家大事且放一边,眼下还是太傅交待的事情要紧,以太傅的性情,从这里回去后肯定是要问询的,他们可一点都不想答不上来在太傅面前丢人。
番外四(2)相遇今日是大集,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花柏林牵着小寒走在皇上外侧,尽可能的将摩肩接踵隔绝开来,还一心三用的记下小贩所卖东西的价钱,他不比高坐庙堂之上的皇上,便是远在青州时一有空闲就会去集市上走走,对物价不说清楚得很,却也足够他知晓两地差距之大。
京中居不易,其中吃也是不易之一,等闲物品京城所卖的价钱是青州的双倍甚至三倍,可见居京中开支之大,以至不少家底不丰的官员入仕途几年都仍需赁屋而居,连自身生活都无法安稳,又如何能要求他们清廉。
长姐曾私下告诫过他有些事便是看破如今也不是说破的时候,便是真到了说破的时候也需得用好方法,在官场,无论有多大的抱负首先都得学会自保,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抱负。
他懂,也了解皇上如今年轻气盛目下无尘的性子,所以他从不说,因为他们都还太弱。
长长吐出一口气,把价钱再次在心里回顾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花柏林眼神四顾,突的眼神一凝,在一个摊位上定住就不动了,巧得很,皇上也在此时注意到了。
这可真是有意思,柏林,你说是不是?花柏林也觉得…有意思。
一个男装打扮的姑娘家卖着长姐做出来的水果罐头,可不就是有意思。
长姐想得长远,早早就给他们上了一课,教他们如何辩雌雄,让他们在这事上不至于摔了跟头。
真是有先见之明,花柏林心想,边在嘴里应和道: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人。
太傅素来未雨绸缪,何时料错过。
花柏林笑,确实是,当时我还觉得不甚必要,显然长姐比我可要有远见多了。
废话,不然为何她能成太傅,你只是个伴读。
…花柏林捂着胸口低头看向曾寒,小寒,给我揉揉,有点疼。
哈哈哈。
皇帝笑得张扬,捶了柏林肩膀一计往那边走去。
和旁边的摊子比起来,这里明显要清静许多,便是有几人也只是看看,没人说要买,水果罐头如今在京中已经卖出了名气,和它的味道甜美好吃一样有名的是它的价格,这绝不在普通百姓的消费清单内,而来这赶集的几乎都是平头百姓,只看不买也就在意料之中。
摊位后两个脸蛋小小,长相清秀,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少年’神情明显有些焦急,所以当看到穿着打扮明显不同于一般人的几人走近时眼神便亮了,稍年长一些的那个推开另一个,有些紧张的上前招呼,几位可是要买点罐头回去?皇帝和花柏林几乎是立刻就看出来了,这位是主子,胆子比丫鬟要大些,这出来做买卖不用说也当是她的主意,下人可不敢撺掇。
看几人不说话,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看穿的姑娘家又道:这罐头都是上月才出的,极是新鲜,几位可以尝尝味儿。
就见那姑娘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丫鬟虽然紧张但也动作麻利,从一个罐子里取了几小块放至一个小碟子捧到几人面前,还放上了签子。
皇帝似笑非笑,知道先切成小块备用,又有眼色识人,且不是谁都给试吃,倒也有几分机灵。
签起一块放入嘴里,味道和他在宫中食用的无甚差别,来路应是没有问题,倒是他多心了,还以为有人要插手太傅的买卖。
放下签子,皇帝在那两人瞠目结舌的眼光中转身离开,花柏林忍笑,牵着小寒赶紧跟上,只当没见到那两人脸都气红了。
回头让人查查哪家的。
皇帝冷笑,想学太傅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花柏林愣了愣,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见那两人还正看着这头便又收回了视线,轻笑了笑,道:若长姐知晓了定然非常开心。
皇帝回头看他。
祖父曾问过长姐可愿在仕途一道上发展,长姐拒绝了,毫不犹豫。
花柏林不闪不避,依旧笑容满面,我曾问长姐为何,女子不易,便是家中女眷都无不希望她能走得更远一些,有她在前,女子无能这样的话便要收着些说了,长姐却说后继无人,她一个人力量有限。
皇帝不由得看向那两个低下头去说话的女子,花柏林也看了过去,长姐说她的存在只要能让女人坚强一些,不要在别人说没用之前就先自己肯定了自己的没用就算她微末功劳,以长姐的性子,若知晓有人想跟随她的脚步不知会有多高兴。
皇帝心里的恼意渐渐褪去。
花柏林把小寒往身边带了带,继续道:长姐还说希望我们将来娶回家的女子都有胆有识,言之有物,而不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之人,她说希望我们娶的不只是一个名份上的妻子,而是能放心交付后背,互为依靠之人。
难。
皇帝往前走去,世家教女儿首先就是教她们娘家才是她们的倚仗,有娘家撑腰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难以撼动,所以娶一个只为他的妻子…他从不曾想过,也不敢想。
花柏林知机的歇了话头,问起旁边摊位上东西的价钱来。
应对了太傅的考较,吃了一顿味道极佳的斋饭,又去大殿上了一柱香,实在是不能再耽搁时皇帝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宫,柏林则留了下来,和长姐说了今日在集市上发生的事。
花芷凝眉,你瞧着皇上可是想开了?应该是,后来下边的人把资料呈上后也只是随意放在一边,没有要发落的样子。
可知那姑娘是哪家的?白家。
花柏林忍不住笑,真是随便一个人都和长姐有渊源。
花芷也有些讶异,白铭夏白世叔家的?是,他的长女,年十岁。
花芷确实没想到,不过白世叔确实是要比四叔年长两岁,且成亲又早,有个十岁的长女倒也在情理之中。
心思转了几转,花芷肯定了柏林今天的表现,我不能成为提不得碰不得的那个人,以后你需得在这方面多加注意,有些事情在初露端倪时就消除隐患。
是,长姐。
花柏林撒娇似的替皇上说话,他就是把您看得太重了。
我知道,我都记着,可大面上需得拎得清,他是皇上,过轻过重都是灾难。
是,我会用心留意的。
番外五归宁马车上,皇帝面无表情的翻着手头的卷宗,他有点意外竟是白家的姑娘。
在花家那一年多他见过白铭夏几回,太傅对他也是多有夸赞,他也就知晓白铭夏和花家老四关系好,在他们被流放时还去阴山关探望过,对花家也是多有关照,哪怕因此被父兄责备也不改初衷,足可见品性上佳。
合上卷宗,皇帝抬头,朕记着那会筹备军饷时白家出了很大一份。
来福应喏,虽是记在白家名下,可据老奴所知实为白家三子所出。
如果朕没记差的话他们分家了。
却也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
来福笑,白老大人说要记在白家名下,三公子还能反对不成。
对于世家那些事皇帝再清楚不过,也越加觉得现状需得尽快改变过来,嫡长子当家是名正言顺不错,却也没有因此就要压得其他兄弟没有出头之日的道理,长此以往下去,大庆还有几人可用!让人去查查过了锁厅试的那些人如今情况都如何。
老奴遵旨。
低头看了眼卷宗,皇帝心头微动,若是把人送到太傅身前去教导,是不是…转而一想他又歇了这个念头,只是吩咐道:看着点。
来福垂了眉眼应喏,什么都不敢多想。
花芷在大拙寺住了两天,回转时重新经过加持的那串手珠又回到了她手腕上,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自从大病后身上那轻飘飘的感觉仿佛都消失了,有种脚踩到了实处的安心感。
拨弄了下珠了,花芷习惯性的去按压左手,虽不至于废掉,可左手仍远不如右手灵活,她无数次庆幸当时受伤的不是右手,让她不至于握不住笔,也不用想着还能瞒下其他人。
手上一暖,大手覆盖住了小手,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又不舒服了?花芷反手握住了大手,抬头笑道:没有,你别担心,于老不是说了吗?时间久些就会好了。
可于老也说过恐怕无法完全恢复,顾晏惜把她的手摊开在掌心熟练的按揉起来,边道:在我面前不需要忍耐克制,我不能替你疼替你难受,可我能像现在这样减轻你的疼痛。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半晌,花芷声音越发温软,以后我会的。
顾晏惜这才笑了,换了话题道:把小寒留在大拙寺合适?你就不担心他以为你是要抛下他了?你见过几个带着弟子嫁人的?如果这样都还不能消去他心底的不安,那他更应该在般若大师身边受教些时日。
带着弟子嫁人的大概翻遍史书也只能找到你这么一个。
顾晏惜抬头,眉眼里皆是笑意,留上几日也就够了,在你身边他便能心中安稳,时日长了也就好了。
这是一种心病,我却不能成为那味医他们的药。
可不就是他们,宫中那位不也是如此吗?顾晏惜动作不停的推着手上筋络,心中一片了然,阿芷太温暖,他们想要汲取的太多,不自觉的就贪心了,可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能有这份贪心,阿芷素来思虑周全,又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隐患,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小寒聪慧,会明白的。
花芷轻轻摇头,小寒聪慧毋庸置疑,可有些事情却不是聪慧就能想通的,但愿般若大师能明白她的意思,将他点化。
明日归宁之礼是由祖母准备,回头你去瞧瞧可有缺什么,她老人家头一回准备此等事,也不知是否能顾得周全。
花芷讶然,太皇太后…准备她的归宁礼?这规格可有点高。
顾晏惜被她的表情逗笑,抬手摸了摸她脸颊,道:这些普通人家再寻常不过的事于祖母来说却稀罕,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就让她当一回平常人,别记着那层身份,只要明日不会失礼便好。
好,回头我让苏嬷嬷去看看。
花芷蹭了蹭他手心,我瞧着祖母是不想回宫的,皇上那里你提一提,如若不是非得太皇太后露面的场合就不要让祖母回宫了,被困了大半辈子,够了。
顾晏惜笑着应好,他知道阿芷其实是在完成他曾经的承诺。
大姑娘归门之期,花家上下自是极为上心,一大早就为之做各种准备。
朱氏挥退丫鬟亲手替丈夫整理衣冠,语气难掩担忧,王府虽然没有公婆需要芷儿侍候,可却有个太皇太后坐镇在那,规矩恐怕更大,也不知芷儿这几日过得如何。
花平宇心里同样担心,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是说服妻子还是安慰自己,连朝中那般复杂的环境她都应付得来,内宅那点小事她岂会处理不好,咱们的女儿不是平常女子,一会你可莫要问多余的话。
我还能不知女儿的本事?你们都不在的时候可是芷儿把花家管得井井有条,内宅不曾生出半点乱子。
朱氏嗔他一眼,只是…那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家,那是皇室,芷儿嫁的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花平宇沉默片刻,我花家也不是谁都可欺的人家。
朱氏眼眶一红,花家不是一般人家,却也在皇家面前无可奈何啊!拍了拍难过的妻子,花平宇到底是没有将话说透,有些话可以你我心知肚明,却不能诉诸于口,莫说摄政王眼下看来对芷儿是真心以待,便是之后两人真有不睦,他也不敢将芷儿如何了。
芷儿是当朝太傅,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无需他人如何做她的倚仗,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倚仗,这一点没有其他女子及得上,更何况今上还如此看重芷儿。
抛开这些外因,芷儿本身又岂是易与?花平宇吐出一口浊气,只是为人父母者,便是知晓这些也无法心安罢了。
一直等到见着了女儿,她舒缓的神情和摄政王从不曾远离的眼神才让夫妻俩人的不安消散了些许,只要两人感情好,其他便都好说了。
改了称呼,见了大礼,花家待摄政王明显便多了亲近少了客套,一屋子笑语晏晏的人让顾晏惜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不住,阿芷的院落可有拾掇?花平宇端着岳父的架子矜持的点点头,那是自然,无论芷儿何时回来都有地儿歇息。
岳父却是误会了。
顾晏惜倾了倾身,以前那是阿芷的闺房,自不会有小婿的容身之处,以后常来常往了,岳父总不能只留下阿芷却要赶小婿离开。
在座的哪个不是聪明人,当即听明白了这话中未尽之意。
花屹正立刻笑道:自是拾掇了的,王爷只管放心。
如此甚好。
顾晏惜看向虽然意外却神色未变的阿芷,今儿出门时我便和祖母说了会宿在岳家,你无需急着做回返准备。
花芷心下一暖,清冷的眉眼顿时也染上了暖意,合适?自然,我可是上门女婿都做了有些日子,宿在这边有何不对?再对也没有了,花芷笑容里不自觉就带出了甜意,两人四目相对,那是有眼睛就能看得出来的浓情蜜意,花家一众人瞧着,终是更加放心了些。
PS:两人的暂时告一段落,后面重点写配角了。
番外六白家有女和只歇了五日的摄政王不同,身为太傅的花芷却是歇了足有半个月才去行使她太傅之职,半日在宫中,其余时候便宅在王府这一方天地里一心一意折腾她的藏书楼。
小寒也不去花家了,搬着一本本经典史集,和着师傅一起一点点把书架填满,无意间翻开一本喜欢的便蹲一边手不释卷的看上半会,师徒俩一模一样的快活神情,像极了两条在米缸里翻滚的米虫。
陈情在门口忍了忍笑,禀报道:王妃,白家三老爷求见。
白家敢登门找她的只得一个白铭夏,自是要见的,花芷扶着迎春的手从梯子上下来,嘱咐小徒儿道:不许爬梯子,累了就歇歇。
曾寒点点头,虽然仍是没什么笑容,连表情都欠奉,可眉眼间的不安却消失了,花芷摸摸他的头,再一次确定自己把他放到般若大师身边一段时日的决定是对的。
回屋换了身衣裳,往前院去的路上花芷问,他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人?陈情笑,三老爷带了长女前来。
花芷并不意外,在知晓白世叔的女儿女扮男装去市集她就猜到会有带到她面前来这日,只不知白世叔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有些东西却是她无法给的。
进入花厅,花芷第一眼就看到了静立在白铭夏身后的小姑娘,仪态端庄,眉目恭顺,一如世家大族中那些千金。
花芷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她曾经也是那般。
参见王妃。
花芷免了两人的礼,还以为世叔离了京,没想着还在。
不变的称呼让白铭夏心头微暖,烦扰数日的心仿佛也都有了拨云见日之势,他便也将尊敬放在心底,说话间有了些往昔相谈甚欢的模样,如今手下有几个得用之人,也无需我万事管着了,以后在京中的日子会要多些。
那可好,我四叔和一些人断了往来,如今正闲得发霉,世叔常在京中他也多个说话的人。
说话间,花芷突的看向小姑娘,正正对上那姑娘悄悄抬头的视线,这突然的对视让她吓了一跳,什么端庄恭顺都破了功,连忙又低下头去。
白铭夏不用回头也知晓发生了何事,心里叹了口气,给王妃介绍道:这是小女,闺名佩秋。
白佩秋走至前边朝着花芷盈盈下拜,佩秋给王妃请安。
免礼。
花芷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看向白铭夏,世叔和我打了几年交道,当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有事请直言便是。
白铭夏苦笑,正因为知晓他今日才会登门求见,换成旁人他如何敢,秋儿,你出去候着。
花芷看了迎春一眼,迎春会意,上前领着白佩秋离开。
静谧中,白铭夏打破沉默,王妃可知如今京城家中有女多学王妃?有所耳闻。
白家也如是,只是我这长女却并非如今才开始,当年大姑娘来找我谈那罐头买卖,回去后我多嘴说了此事,也不知怎么秋儿便记在了心里,前几日我才知晓她还曾悄悄去见过你几回,说起你的事她却是比我还要清楚得多。
白铭夏摇头,脸上却也有着笑意,女儿能向大庆最出色的女子学习,并且学得还是那么回事,他心里又岂会没有一点自得,只是这点自得在担忧面前就算不得什么了。
众人皆知这几年他和花家,确切的说是和花家的大姑娘走得近,若被有心人认为他是刻意指使秋儿学太傅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后果如今已势弱的白家承受不起。
我欲替秋儿择一佳婿,不过我如今的情况王妃也知晓,等闲人家我看不上,太好的恐怕又看不上我,我索性厚脸皮一回,来王妃这讨个便宜话,不知花家可愿结这一门亲。
说着花家,花芷却清楚这指的恐怕是柏林,她不好直接拒绝,只是道:世叔是不是登错门了,我便是之前当家,如今都嫁人了却也没有再插手娘家事的道理。
王妃此话外道了,谁不知花家看重王妃。
花芷笑笑,也就不说那些外道话,我无意让柏林过早成亲,可姑娘家却是等不得的。
身为花家长房嫡子,太傅亲弟,皇上伴读,此事他恐怕无法肆意。
我不会让人勉强他,花家不需要联姻来巩固地位,他也不需要联姻来站稳脚跟,便是婚事不得自由,我也希望他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找一个合心意的,那是要和他过一辈的人,只有他自己最知道是不是合心意。
白铭夏听得出来这不是推脱之词,王妃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她对家人的爱护众所周知,便是在花家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牺牲家里的任何一个姐妹,还尽可能的替她们定下好姻缘,对其他人尚是如此了,对待亲弟又怎会不加倍的上心。
可是,秋儿知书达礼,合花家家风,且年后才十二,尽可等得。
世叔的女儿自是好的,只是她不适合入花家,和我相似的皆不能入花家。
花芷直接把话说透,花家子如何能娶和家中姐妹相似的妻子,那不是要乱套了吗?白铭夏一愣,他是聪明人,不过是被心中那点执念蒙了心智才不曾想到这点,眼下一被点破哪还能不明白,这可真是…白铭夏站起来长身一揖,是我想岔了,王妃恕罪。
世叔也是爱护子女,无需如此。
花芷虚扶了扶,依我看世叔也不用太过担心,学一个人到最后绝不是为了成为她,要么超越她,要么渐渐成长为自己喜欢的样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不都皆大欢喜?不敢想超越王妃,只盼着她能想明白就好。
白铭夏苦笑不已,他想不出这世间有谁能超越王妃,对女儿更不敢抱有此种期待。
没有多做叨扰,白铭夏很快告退离开。
花芷将人送出花厅,迎春适时的将白佩秋从旁边的屋子请了出来,她朝着花芷行了一礼,低眉顺目的站到了父亲身侧。
花芷对这种似曾相识的画面有些啼笑皆非,当年的自己在祖父眼中是不是也这么…天真?想成为第二个花芷?父女俩皆被这突然的话吓了一跳,白铭夏张嘴欲言,最后又闭上了,站开一步让女儿直面王妃。
花芷却希望做白佩秋。
白佩秋抬起头来,满脸异色。
花芷偏头笑了笑,为什么不呢,白佩秋生活得安稳无忧无虑,爹娘呵护,每天想的也不过是今天要看哪一本书,要怎样才能变得更优秀一点,白佩秋不用经历家中分崩离析的变故,不用扛起一家生计,无需千里奔波,更不用面对各种生死磨难,如果白佩秋想成为花芷就必须要经历这些,你可愿?白佩秋绞紧手中的帕子,愿吗?自是不愿的,王妃经历了哪些事她打听得很清楚,也正因为佩服她才将之视为榜样来学习,可她从不曾想过如果自己经历了那些会如何,大概第一关就过不去吧,她没有花家大姑娘的魄力和本事在那种情况下撑起那偌大一个家族。
所以,为何要做花芷呢?白佩秋自己也可以很好。
白佩秋壮着胆子抬头直视王妃,她笑语晏晏的样子一点也不高高在上,神情间并没有被人冒犯打扰的不悦,只是她眉目间流转的气度和自信却是旁人难及,她仍是崇拜这个人的,可她也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是的,没人能成为花芷,没有人能学像,因为没人会有她的经历,即便有,也不会有她的本事化险为夷,以女子之身撑起一片天。
她是白家三房长女白佩秋,何需立下那么大的目标,她只需把白家其他几房的姑娘比下去替爹娘争气就好。
深深一福,白佩秋重新站于父亲身后,她会好好想明白的。
白铭夏也朝着花芷长身一揖,能让女儿受教,这一趟便也没有白来。
请安声由远及近,花芷朝大步过来的男人扬起笑意,今儿不忙?忙完了。
顾晏惜挥手免了白家父女的礼,视线没有从阿芷身上稍移半分,白铭夏识趣的行礼告退。
走至拐角处,白佩秋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权倾一方的摄政王边笑着低声说着什么边揽着王妃的腰往屋里走去,她红了脸,连忙加快脚步跟上父亲。
王爷和王妃看起来真的很幸福呢!真好!番外七嫁(1)王府并不守卫森严,却众所周知的难进,除了亲朋故旧,摄政王和王妃少见外客,可今日王府门前却称得上车水马龙。
皇上亲封的和乐郡主明日远嫁,因着她情况特殊,今日正是她的添箱礼。
花芷最后再把嫁妆核对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才拍了拍一直腻在她身边思绪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芍药,吴永就怕你临到关头跑了连着几个晚上爬了王府的墙头,你可别真的到了大日子来一句不嫁了。
芍药眨眨眼,爬墙头?被护院打下去了。
花芷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芍药就够不靠谱的了,这吴永看起来也不怎么像样,这两人在一起过日子…她不敢想会过成什么样。
长姐如母,长嫂如母,这几年一直在当母亲角色的花芷觉得自己真是操不尽的心,叹了口气,她示意其他人退出去,把人扶着坐正了,如果实在不愿意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芍药没骨头似的又倒回了花花肩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愿意吗?也没有,她只是不想离开家,离开她最亲厚的两个人,可要说愿意心里却又有抵触,她怕嫁人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这些年她看也看懂了。
花芷轻轻拍了拍她,抵着她的头道:可知我为何不曾为难吴永?你觉得他好。
我觉得好的人有很多,可他是唯一让我愿意将你嫁过去的人。
花芷摸了摸她的脸,他有心娶你之时并不知你的脸已经好了,在那种情况下他还愿意娶你可见他看中的是你这个人,看中到连你毁了的容貌都可忽视,这样的男人不多见,好不容易遇着了我自也不想让你错过。
花芷笑了笑,温柔得让芍药眼眶发热,你性子野,不要说嫁去京城哪一家,便是在这王府中我也觉得束缚了你,而阴山关却不同,如今草原部落元气大伤,被赶至草原深处非三五十年缓不过来,关外那偌大的草原就是你自由驰骋的地方,你可以放开了去野,那里无人能约束你,我和晏惜,甚至皇上都是你的底气,你只要随心所欲的过你想过的日子便好,带不带上吴永都得看你的心情,想一想,对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也有些许期待?芍药抿抿唇,更加依恋的抱紧了花花的手臂,她期待,可也更不舍了,她舍不得离开这个明明在这里住了多年,可这几月才让她觉得这是家的地方,舍不得离开事无巨细替她打点让她无后顾之忧的嫂嫂。
可是,仍然是要嫁的。
我不跑。
那我一会得让人去给吴永去个信,今晚就无需再来爬墙头了。
花芷把人拉起来,我需得去待客了,你去陪祖母说说话,她怕也是不舍的。
把人哄走,花芷张开手任丫鬟张罗着换上大衣裳,情况如何?王爷在前院亲自守着,无人敢送重礼。
迎春蹲下身拾掇下摆,边回话道:女眷这边您也不用担心,陆大夫人很是能干。
因着芍药是在王妃跟前长大,和亲女也无异,后来又一直跟着长兄,今天这样的日子花芷便请了陆家长辈前来帮忙待客,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花厅中言笑晏晏,空气中都飘着香气,可谁也都留意着门口的动静,当帘子打起时众人便齐齐看了过去,见着是她们等的人连忙起身见礼。
免礼。
花芷快走几步扶起娘亲,又将亲厚的几位夫人都扶了扶。
陆大夫人捂嘴直笑,你们也不用再来我这套话,我便替大家问了,不知王妃可有打算再收几个弟子?花芷挑眉,这阵儿有这想法的人可有点多,天子同门,确实荣耀至极,离着帝王也比其他人要天然的近上一层,不怪其他人有想法。
可惜,我却没打算再收弟子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她们预想过太傅可能会拒绝,却没想到会拒绝得这般干脆,这一辈子还这么长呢?真就一个都不收了?皇上自不用说,尽心尽力乃是本份,我那小徒儿却也是天姿聪颖,我尚需得借助祖父之力来教导于他,又怎能再收弟子分了心去。
不论心里如何想,此时所有人皆是一片附和之声,不管如何,一个都没收总好过收了哪一家的打破这平衡不是,恐怕聪明如王妃早就看破了这一点。
皆是来添妆的人,哪家都是有着香火情在的,花芷也就一一笑脸以对,众人知趣,稍坐了坐便都告辞离开,便是花家也只留下了大夫人。
朱氏摸了摸女儿瘦削的手臂倒也没多少别情要叙,不说天天都能见着,却也三不五时的就互相登了门,最是知晓对方过得好不好,要说担心也有,只是到底不能宣之于口。
真就不改变主意了?真是毫不意外,花芷笑着摇摇头,明儿就要出发了,怎可能再改。
朱氏嗔她一眼,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些,你何苦跑这一趟,这世间哪有嫂子千里迢迢送亲的道理。
我先是她的朋友,之后才是嫂子,朋友盼她幸福,长嫂则需得确定她是否能幸福。
花芷扶着娘亲离开花厅往后宅走去,她远嫁北地,我以后必然长居京城,能做的也就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她打一个好底子,最大限度的让她无后顾之忧,让她有底气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都可以无需委屈求全,而这些,都需得我亲自去安排,亲眼去见过了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人家嫁女都做不到你这份上。
朱氏嘟囔着,到底是没有再说,她知道女儿主意正,此事已经定下没得更改,只是私心里芍药和花家再亲厚也是抵不得女儿份量的,她眼皮子浅,就想着女儿能好好将养身体赶紧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至于其他的她想不了那么多。
真要带柏林去?不是我带他去,他身携皇命,便是我都得避退。
花芷笑,这样也挺好,让他去看看爹曾经流放在何地,不曾吃过那个苦头,至少也得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终是不再多说,罢了罢了,有王爷同去,又无需像以前那般快马加鞭的赶路,当是吃不了苦头的,她说这许多做甚。
番外八嫁(2)王府灯火通明至天明。
芍药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中盛装华服的自己片刻,然后慢慢的眉眼生动,嘴角上扬。
她是去嫁人,不是赴死,这样只会让晏哥和花花更担心。
她是谁?她是皇上亲封的和乐郡主,摄政王亲妹,满天下何人敢欺她?便是真有,她打得他不敢就是,有何惧!直至此时芍药才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惧意,阴山关有再大的草原,可没有她的亲人,她也怕现在对她看似极其有心的吴永在五年十年过后对她人上心,就如凌王曾经对母亲一般。
是的,她都记起来了,那些曾让她选择遗忘所有也不愿记得的惨烈过往不止是让她失去了家,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容貌,也让她便是在不记得所有时仍对成亲心怀畏惧。
可还是不一样的是不是?芍药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看不出疤痕的脸,若是将来吴永敢那么对她,不用她怎么样花花和晏哥就会把她抢回来,并将他收拾得生死不能,在花花那里就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说法,这个家里她随时可以回来,这就是她比母亲要多出来的底气。
门吱呀一声响,偏了偏头,她看向逆着光线走近的人,看,便是到现在她神情中仍难掩对自己的担忧,在今天之前甚至不止一次的明示暗示若不愿便可不嫁,不计后果。
怎么舍得呢?怎么舍得离开她,又怎么舍得让她替自己如此担心。
终于有点笑模样了。
花芷弯腰看着她,眼里隐隐有着笑意,今日她穿着的是王妃吉服,妆容精致,看起来格外的雍容华贵。
因为有花花,有晏哥,我无所畏惧。
她绝不会步上谁的后尘,不会落得那般惨淡收场。
花芷揽着她的肩膀站到她身后,对上铜镜中她的视线,不止,你的身后还有皇上,有整个皇室,你不是当初的凌王妃,摄政王府也非安国公府,说得跋扈一些,这世间只有你欺辱人的份,无人可欺辱你,你大可以再肆意些,不用去想那些绝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芍药握住肩膀上那只手,身体往后靠在并不宽厚的胸膛上,原来她怯步不前的原因花花都知道。
她不怕了,一点都不怕了。
吴永成不了凌王,她也不会是凌王妃。
花芷笑了笑,拉着她起身道:皇上已经到了,走吧,该去道别了。
原本应由芍药入宫拜别,皇上为了给她撑腰却改了章程,全副仪仗来了摄政王府,来迎亲的吴永深知其意却也心下坦荡,他娶芍药本就是心向往之,非是存了其他心思,见礼后便看向门口等着芍药前来。
这一日,芍药放下了她从不离身的百药包,换下了方便行事的马裤,向来素面朝天的脸描眉抹脂,被大红吉服映衬得娇艳无双。
吴永眼睛都移不开了,他喜爱坦率真性情的芍药,喜爱到连容貌都可以不顾,可若他喜爱之人还拥有一副美丽容颜他又岂会不喜?捡到宝了,吴永喜滋滋的想。
承了芍药的大礼,太皇太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不再多说,该说的早已经说尽,她看向越发沉稳的少年君王。
还请吴将军知悉,大庆无需皇室郡主下嫁安抚边疆重臣,朕将和乐郡主嫁于你是因为她愿意嫁,若有朝一日你有负于她,朕必不会轻饶。
臣不敢,亦不愿。
吴永跪伏于地,神态恭顺却也脊梁拉得笔直,芍药之于臣,一如太傅之于摄政王。
皇上笑了,显然这话很是取悦了他,这话朕记着了,希望多年后你仍能记得,你若不记得也无妨,朕总能让你记起。
隐含威胁的话让吴永心下也颤了颤,他之前不曾想过芍药在皇室是什么地位,这一刻却也知晓了,皇上的诸般动作无不是替她撑腰来的。
多余的话皇上也不多讲,他清楚芍药是什么性子,那就不是会吃亏的人,且那吴永又不是没脑子,不论真心假意都不敢对芍药如何,眼下他更担心的是太傅的身体。
官面上的文章做完,等着吉时到起程的间隙,皇上仍难掩担忧,便是无须如以前那般奔波,路程却也不近,朕觉着有摄政王去也够了。
就请皇上体谅臣一片忧心吧。
花芷温声道:虽说以后能有半数时间在京城,可年头久了却也未必就真能兑现,芍药会有不适宜长途奔袭的孕期,会有需要看顾的孩子,除非以后就在京城定居,不然哪可能年年往京城跑。
花芷神情黯然了些许,这是她最不想去想却一定会出现的情况,不论在哪个时代,女人的不得已其实都是一样的。
臣能做的就是给她打一个好底子,让她安心,也让臣自己安心。
皇帝看着明明已经千般用心却仍是忧心忡忡的太傅,话冲口而出,朕的婚事太傅也会这般吗?花芷愣了愣,旋即笑了,那是自然,只要皇上不嫌臣管得多,臣定会尽心尽力。
朕希望太傅能管得更多些。
因为已经无人可管他,肆意是肆意了,却觉得自己是飘在空中,无着无落得慌,他希望他的太傅能一如从前那般待他,严厉,却也万般看顾。
受宠的郡主远嫁,出城的依仗自是非同一般,再加上来迎亲的人马,浩浩荡荡看不到头,看热闹的百姓挤满待道,三三俩俩笑着,赞叹着。
芍药掀起窗帘一角贪婪的看着外边的景象,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经历劫难,却也是在这里拥有她珍视的一切,平日里觉得稀松平常的一切,如今要远离了才知有多不舍。
家仍在,可再归已是客,这是女子的宿命。
好在,她仍是有地方可回的。
光线一暗,一个油纸包递了进来,她抬头,对上男人热切的视线,出发前我找拂冬要的,王妃说你早上吃得少,再吃些。
芍药看着他半会,突的就对他笑了笑,也不管他愣神的样子,把东西接过来就放下了帘子,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也非是不愿的,只希望真的能有一辈子。
PS:哎呀,空空真是宠爱芍药,还有一章才能写完。
番外九嫁(3)花芷是坐得住的人,芍药却不是。
出了城走得远了些,没有那些视线跟着她就脱了吉服,里边她竟是着了一身骑马装的。
钻出马车就要唤人拉马过来,却见吴永笑眯眯的骑马走在一侧,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
看着递到眼前的缰绳,芍药眉眼一挑就接了过来,翻身上马…跑了。
吴永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花花,花花!靠在晏惜胸前翻看帐目的花芷无奈的坐直身体,这才离开京城多远,就按捺不住了,也亏得去了那阴山关她的身份地位是最高的,没人能管到她头上去。
顾晏惜往后靠在车厢上,伸直腿不着痕迹的缓解酸麻,若非知晓她性子,你又岂会同意这桩婚事。
确也是,花芷把窗口的帘子打起,朝打马跑过来的人挥了挥手,看着她勒住马人立而起后调转马头又往另一头跑去,那肆意快活的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就跟着笑起来。
若是拘在京中,大概是看不到这么欢实的芍药的。
长姐。
花芷趴在窗口看着着一身官服的幼弟打马走近,心下骄傲却也心疼,便是她千般保护,柏林仍然过快的成长起来了,不用人催不用人逼的主动一肩扛起了那些不该他这个年龄扛起的责任,他想在她退下之时有能力护住她,她知晓。
听爹说当年他们流放之时你便是在这里追上的他们。
花芷压根就忘了这事,此时被提起左右一打量,笑了,还真是。
花柏林看着自从成婚后便明显松懈下来的长姐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他希望他的长姐能一直如这几年一般顶天立地到让男人都服气,那样才不埋没了长姐之大才,可他也希望他的长姐能如眼下般悠闲度日,有摄政王护着,看看书喝喝茶授授课,无需再为任何事操心。
那些得了长姐好处,现在又说着长姐闲话,笃定的说长姐不会在皇上大婚后退下来的人哪里知道她有多想安于一隅,别人在意的那些东西可能都没有她钟爱的一本书来得重要。
那时候…长姐害怕吗?看着长姐云淡风轻的笑,花柏林忍不住问。
怕呀,怎么会不怕,可当时根本来不及去想自己怕不怕,只有眼下必须要做的事和可以缓一缓去做的事。
花芷撑着头笑着,事过境迁后再想起那些过往她都挺佩服自己,再重来一次她都未必有那个勇气和担当。
柏林!姐弟俩循声望去,就见那芍药骑个马也不安份,踩着马蹬站着往这边跑来,来,我们赛一程。
花芷捂住眼睛,她是不是忘了她现在是出嫁的新娘子,新郎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花柏林笑得不行,那我也得忘了我这会是天家使者才行,长姐,我去了。
花芷挥挥手,虽则一脸不忍直视眼中的笑却满溢,离了那框住人的京城,在外边肆意一些又如何?便是有人告状,想来皇上也是能理解的,他大概只恨自己不能跟着一起跑这一趟。
我们也出去?花芷摇摇头,转过身来靠着车厢看向自家男人,不急,路程还长着。
顾晏惜也就随了她,把人拉过来重又靠到自己怀里,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睡一会。
蹭了蹭他胸膛,花芷闷笑出声,我猜吴永会追上去。
吴永真的追上去了,且比起早有准备的芍药他还穿着一身新郎吉服,就像去追逃婚的新娘子一般,那场面不知道多少人笑出了声。
路途虽远,而分别还未至,一路便欢喜良多。
芍药无半点新娘子的顾忌,天天纵马扬鞭,马车几乎成了摆设,吴永从追随在身后至主动和她赛马,话多了,笑多了,眼看着就找到了正确的相处方式。
花芷也不再闷在马车内,要么和晏惜共乘一骑,要么并驾齐驱,也不知是运动得当还是心情欢畅,一路行来非但不见疲惫,气色看着倒是更加见好了,顾晏惜欣喜不已,有意无意的拉着人骑马的时候便明显多了起来。
可再远的路程总有终点。
在离着吉日还有四天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到达阴山关。
彼时的阴山关因守将大喜妆点得一片喜庆,吴家世代驻守在此,民心威望皆不失,如今吴将军得娶摄政王亲妹,足可见皇室看重,身为阴山关人自是替他高兴。
而当花柏林请出圣旨宣布外移五里重建边关要塞,阴山关内城赐名诺城时高兴便已经不止是高兴,山呼万岁之声扑天盖地,虽不曾明言,可所有人都明白诺城将是城池,城池不可能再成为流放之地,而一座城池需要用人的地方何其多,他们,终有了将来可言!谁不想活得抬头挺胸,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到曾经的家人面前,官场上的落败从来都说不上对错,他们谁又真的罪无可赦,若有东山再起之日,若有东山再起之日…角落里,花芷看着众人眼中炽热的视线和那几乎要澎湃而出的野心笑道,没想到皇上会送芍药这么大一份礼。
顾晏惜同样意外,可他更意外的是,不是你的主意?我也是现在才知晓。
此等大事她又岂会提及,花芷摇摇头,这样很好,我曾经最担心的也不过是他被人拿捏住,如今他虽年少便已经主意正,眼界宽,说不得大庆真要在他手上迎来一个盛世。
谁说不是呢?顾晏惜看向往这边走来的花柏林跟着笑了,或者,他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太傅。
花芷因着这称呼笑容滞了一滞。
官服着身,过早的束了冠的少年郎越发显得英姿笔挺,他长身一揖,皇上让我问您,这样,您是否能放心了?千万个可能,这是花芷唯一没想到的一个。
她嘴巴动了动,最终也只能对着幼弟点头,是,皇上圣明,臣很放心。
花柏林直起腰来,大人的模样褪去,笑出了平时的少年模样,这事是皇上一个人的主意,他琢磨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他说您若知晓了定然会高兴。
是,我很高兴。
岂会不高兴,诺城的人将来可期,大庆何尝不是。
PS:咦,还有一章,废话太多了。
番外十嫁(4)芍药得知此事捂着眼睛好一会没有动作,然后她笑了,如果这样都还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就真是她活该了。
吴永双亲已逝,可族中仍有族老,上面也有几个姐姐,原本他们对这桩婚事不那般满意,于他们而言家里多了个郡主媳妇不算好事,若好相处也就罢了,若是那跋扈的以后还不知得如何。
可这道圣旨一下,所有的不满都变成了满意,纷纷想着便是郡主跋扈一些也忍了,毕竟这陪嫁普天之下也只得这么一份,吴家不是所有后辈都能成为将军,而诺城的成立必定需要大量人手,这又如何能越过吴家去!得了这天大的好处,之前不过大面上过得去的婚事自然就千般上心起来,原本只得一个二姑奶奶坐镇的守将府一下迎来了其他了其他几位姑奶奶。
你莫要怪她们。
二姑奶奶吴真走远两步打量新衣的效果,边温声替姐妹们说话,嫁人后便多了诸多的身不由己,若非我嫁的是父亲一手提携的人,他又在你手下当职,我也未必就能这般来去自由。
吴永也不说其他姐姐嫁的也都是父亲的故旧后辈,只是道:二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因此和她们生隙,便是我的婚事她们不也都出力颇多?我还不知道你。
吴真嗔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说,都是大人了,知道该怎么处事,只是情分到底是伤了的。
吴永垂下视线,不和最疼他的二姐说起他迎亲回来尚来不及歇口气就从亲信那听来的桩桩件件,也不说他昨晚一宿未睡方方面面的查缺补漏,吴家没有当家主母太久了,久到有些人都忘了自己该呆在什么位置。
他倒也没指望芍药能有多大的手段去收拾他们,但他相信她手里那根鞭子能让人听话。
他这里是守将府,不是京城那些大户人家,也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武力镇压未尝不可。
这些事自是瞒不过顾晏惜,他知道了花芷当然也就知道了,她却也不怒,更不打算对那些人如何,这里是芍药以后的家,需得她自己出手方可镇得住人,她只是将原本的常服换成了吉服,以王妃之尊接受了各家女眷的拜见,并且大张旗鼓的晒妆,守将府几乎要摆不下的嫁妆让众人知道和乐郡主不仅仅是有唬人的身份而已,她是真正的受宠。
抱夏进来禀报,吴守将求见。
不见。
花芷将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金条放入木箱中,头也不抬的回绝得干净利落,明儿便是正日子了,让他安心去准备吧。
抱夏忍笑应喏,她家小姐还不承认,这分明就是怒了吴守将了。
顾晏惜起身走过来看着箱底里那一片金黄也有些想笑,我倒不怕你把家底搬空给芍药做陪嫁,我就担心明儿这嫁妆他们抬不动。
两个人抬不动就四个人抬,四个人要再抬不动就八个人。
花芷瞥他一眼,自顾自的继续往里堆,比起常人芍药的嫁妆自是很多了,可因着是远嫁,嫁妆多是以实用为主,若论价值可能都不及京中世家嫁女,更不用说她的十里红妆,当然,若算上诺城这嫁妆便无人可及了。
如今知晓吴家那些人的心思,她能做的就是把这压箱钱添得更厚一些,有需要的时候拿来砸人也能听个响不是。
王爷。
陈情快步进来,急急忙忙的边朝着两人边施礼边道:郡主骑马出去了。
夫妻两对望一眼,花芷也不数金条了,站起来问,可知去了哪里?属下问清楚了。
陈情忍笑,郡主说她懒得收拾女人,但很乐意收拾她们的男人。
这还真是芍药的行事风格,花芷乐得她以此种手段立威,拍了拍手吩咐道:备马。
是。
诺城将来会如何说不好,可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军营才是阴山关的根本,而依附阴山关生存的这些人多多少少和其有关,吴家自是更不用说,这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芍药自也不会鲁莽的直接冲进去,她勒住马人立而起,将代表自己身份的令牌丢到一脸警惕的小头领怀中,等待对方验明身份。
擅闯军营是可就地格杀的,她绝不会留下这么大个把柄给人攻讦。
小头领认出这令牌代表的人下意识的就单膝跪地见礼,后知后觉的记起此人不止是郡主,还将是守将夫人,这气势汹汹的…莫不是来找吴将军的?双手将令牌举过头顶,小头领恭声道:好叫郡主知晓,吴将军并不在此。
我不找他。
芍药长鞭一卷将令牌收回随意塞进怀中,听闻阴山关将士皆是勇猛无比,本郡主手痒想会上一会,不知可否放行?这…郡主进军营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小头领不过纠结了片刻就挥手示意放行,抛却郡主身份这还将是他们的守将夫人,现官不如现管,他做那必定无人会记的好做甚,无论如何和乐郡主总不会是细作。
芍药才不管他怎么想,一夹马腹便朝营中跑去,直奔人声喧哗的演武场。
身在边关,便是和平之时身手也是练得狠的,更何况是眼下战争刚过,血性还未完全褪下,身手也尚在顶峰,过招时也就显得格外有看头。
阵阵叫好声中,芍药站上马背高高跃起,长鞭一卷勾住旗杆借力使力落入演武场上,二话不说就朝着对战中的两人攻去,那两人见她来势汹汹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联手应战。
涩谷磨砺出来的身手,再加上这几年的实践,芍药的身手便是比七宿司众要差上一线那也是足以甩下许多人的,不过片刻就将两个小将领扔出了演武场。
长鞭当空一甩,芍药神情倨傲的扫过下方一众男人,他们多数赤着上身,身体精壮,她却半点羞怯不见,自顾道:下一个。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挑衅,当即就有人跳了上去和她激战起来,可差距却并非勇气能弥补的,他没撑上多久就被芍药踢下了演武场。
下一个。
一个又一个,走着上去滚着下来,演武场越来越安静。
番外十一嫁(5)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沉默,芍药循声望去,那满身的戾气肉眼可见的消融,扁了扁嘴,她觉得委屈极了。
花芷翻身下马,朝前边伸出手,芍药乖乖的过来牵住,靠在她肩头不说话。
拍了拍她的背,她扬声道:吴将军。
随之一同前来的吴永又恼又担心,生怕护人护得紧的摄政王夫妻来一句不嫁了,这会便连上前的脚步都觉得沉重无比。
阴山关乃边关重地,素来便是手底上见功夫的,芍药虽是女子,却也曾在大庆危难之时赴边关领一关重地,如今嫁来这阴山关便也循这阴山关的规矩,手底下见真章吧。
对上芍药闪亮的眼神,花芷笑了笑,就请吴将军和芍药过上几招,无须相让,若是三两下败下阵来吴将军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这…也好让大家看看,我大庆的和乐郡主抛却那层尊贵身份,是不是配得上吴将军。
不再理会吴永,花芷给芍药整了整衣领,温声道:去吧,别人家的男人收拾起来要注意分寸,这个男人是你的,下手重点没关系,反正你医术好,总能医得好他。
笑了笑,花芷又提醒她,别打脸。
吴永…众人…芍药爱娇的蹭了蹭花花,再次飞身上了演武场,朝着吴永勾了勾指头。
吴永无奈又好笑,见过撑腰的,没见过这么撑腰的,可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就像王妃所说,阴山关是用实力说话,芍药有本事让所有人闭嘴,这比任何手段都有效。
他脱下外袍步上演武场,从一边的架子上选了自己衬手的武器,当看到他手里拿的长刀时围观的一众将士就知道将军是认真的,长鞭是远攻武器,长刀则同样可远攻,亦可近战。
芍药率先动手,长鞭如有生命一般朝着吴永袭去,吴永下腰避开,长刀从下往上反击回去,两人一来一往斗得旗鼓相当。
花芷靠近丈夫轻声问,谁会赢?顾晏惜板着脸忍笑,让芍药上场时的魄力哪里去了,那会怎么没想着芍药是不是打得过,不过那样的阿芷真是让人想把命都给她,只要能得她那般倾心相护。
谁更高一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局没有输赢。
平局?两人心里都有数。
花芷看着斗得正酣的两人微微点头,吴永不用说,自是不敢下死手,芍药心里也跟明镜一样,知晓怎样才是最好的,以这种方式融入阴山关还真是有点…意外,却是最适合芍药的,她不需要内宅那些弯弯绕绕,武力镇压最有效。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台下的人也忘了那人才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叫好声不断,花芷一直放不下的心突然就放下了,这里,是真的适合芍药。
正如顾晏惜所料,两人打成了平手,芍药显然是打高兴了,一路叫着花花扑过来,一额头的汗全擦在了花芷肩头,顾晏惜顺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把人拉开给阿芷整了整衣裳。
嘿嘿。
芍药傻笑着蹭到花花另一边,拉着她的手不放。
花芷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对走过来的吴永神色也就好了些,芍药莽撞,还请吴将军代她向各位赔个不是。
吴永正要回句无碍,就听得王妃又道:以后这样的时候怕是还会有,就请各位习惯有一位爱动手的守将夫人吧。
吴永…众人…芍药朝着众人呲牙,下巴微抬,那样子有点得意,又有点率性,并不招人厌。
顾晏惜轻咳一声揽着阿芷的肩膀转过身去,回吧。
一行三骑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这时其他人才围过来堵住了吴永,将军,那就是和乐郡主?将军,这真是皇室郡主?将军,你是不是放水了?将军…停!吴永环眼一瞪,没错,这就是和乐郡主,你们以为人家是养尊处优的?她在七宿司多年,学得一身医术和毒术,南边新峪关差点失守,是她临危受命守住的,还活捉了炎国国主和一众皇亲换来大量粮食,功劳一点不比我小,人家嫁我那是下嫁,是我高攀了人家,不要觉得好像人家非得嫁到我阴山关来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将军,发生何事?回去问你们屋里的女人去。
吴永翻身上马,他也得回去收拾这个摊烂子去。
事后花芷也没问吴永是怎么处理的,事实上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问此事。
八月十二,大吉,宜嫁娶。
一早花芷就亲自给芍药收拾装扮,再有几个巧手丫鬟帮衬着,今日的芍药很是艳光四射。
按规矩我们不能跟过去,从出了这张门开始,你的人生路就要走另一程了。
端着脸打量片刻,花芷在左边眉毛那补色,你一个人过了许久,以后要习惯两个人的生活,虽然他要抢占你一半的床,一半的饭菜,一半的衣柜,甚至连练功房都要分去一半,可他同样也可以陪你睡觉,陪你吃饭,陪你过招。
放下眉笔,花芷拿起胭脂,我希望他能陪你长长久久,这条路太长了,有个人陪着你才不会太孤单。
如果他中途放弃不陪我了呢?半张着嘴,芍药瓮声瓮气的问。
他不舍得的,他曾经温柔乡里呆过,知晓你这样的女子有多难得,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家在哪里你知道,但是芍药你要记得,遇事不要轻言放弃,不要总想着你有路可退,感情的世界里容不下那些犹豫徘徊,可知道?我知道的,我会像花花你一样。
不会退缩,不会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芍药上前抱住花花的腰,这个温柔的人,要大半年见不到了。
拍了拍她的背,花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操的简直是一颗做娘的心。
这日夫妻两穿的都是吉服,同色系,威严而华贵。
花芷头一次受了芍药的礼,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被红绸牵着一步步走向门外,恍然忆起她戴着帷帽来到庄子上替她治伤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可她们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久。
嫁人了啊,她嫁人了,那个性子跳脱的姑娘也嫁人了,回到京城她也该着手丫鬟们的婚事了。
她们的人生都将步入另一个阶段,好在,身边的人还在。
ps:争取两三章完结,在磨新书开头,惜花芷的开头写了七稿还是八稿,新书已经破了这个记录了,真是欲仙欲死。
番外十二各有归宿回京城的一路上花芷都在想几个大丫鬟的婚事,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不能说把她们当成姐妹对待,可内心里,忠心耿耿陪伴她多年,一起经历风风雨雨无数的几人比起只有血缘牵绊的姐妹感情还要更深厚一些,如今自己幸福了自也不能忘了她们。
以她如今的身份,将她们嫁出去做当家主妇也无人敢欺,可她知道她们不会同意,就好像她也知道她们又将卖身契放回了那个匣子里。
如此也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好是歹都看得到,总也要放心些。
还不等她选好人,最先从主子那得知消息的陈情就来求见了。
陈情本也在花芷的考虑范围内,可对方求娶的对象却让她有些意外,拂冬?是。
陈情牙一咬,厚着脸皮道:属下心仪拂冬姑娘,请王妃首肯。
我不质疑你的眼光,我的丫鬟我最清楚,别人家的小姐都未必有她们出色,可我仍是想问一问你。
花芷眉头微皱,她虽然长相出众,可她胆小,看人都不敢直视,你当不会因为她的外表看上她才对,那你是看上她什么?总不能是看上她做得一手好菜。
一开始还真是。
陈情笑,跟着主子多年,山珍海味不知吃了多少,专研这一道的谁没有几道拿手菜,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谁的都没有拂冬姑娘做的好吃,她做出来的菜就和别人的不一样,真要说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后来不自觉的就多关注了些,您可能没发现,您身边的丫鬟里就她的变化是最小的,危难的时候她和您共进退,咬咬牙也出头担事,可花家安稳后她就退回去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在灶房呆着的模样就和您在藏书楼是一样的,我见过她在厨房的样子,如鱼得水,远不是在外时的胆小羞怯,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心悦她,见过太多欲壑难填的人,拂冬这样简单好懂的更让我心仪。
人心本是偏的,花芷平日里便是一碗水端平对拂冬也确实偏爱几分,对她的婚事是考虑得最多的,她总怕那胆小的丫头嫁出去要被人欺负,就像陈情所说,另外三个便是念秋如今都变得强硬了些,只有拂冬始终不曾有半点改变,仍是那个进了灶房就眼睛放光的丫头,如非必要,她可以整天埋首在那里头不出门一步。
不过陈情配拂冬?花芷没有当场应下,挥退他后她问自家坐壁上观的男人,你早知道了?能看出来几分。
顾晏惜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熟练的给她按捏,拂冬应该也是知晓的。
你的意思是两人互相有意?花芷颇为讶异,她可没看出来拂冬心里装了人。
之前陈情能从拂冬那要到吃的,后来就没拿到过了,我猜是拂冬看出来了才不再给他。
…原来还可以这么想,花芷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一说拂冬就和吃的扯不开关系呢?陈情跟随我多年,知根知底,拂冬许配给他不会吃苦头。
顾晏惜眉目低垂着温声软语,看起来竟有些乖顺的模样,他和我情份不同,我素来不曾亏待他,多年积攒下来应是家底颇丰,你这般不放心拂冬,以后就生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岂不是大善?花芷歪头看着自己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另外三个呢?顾晏惜蹭了蹭她掌心,听话的猫儿一般,如今大庆已没有大的危机,我手边诸多人手不能都留着,等时机合适我会还他们自由身,这些年他们立下功劳不小,我自也不会亏待他们,到时不论是自行去做买卖还是替我们打理事务皆可,总归不会再是下人,就从他们之中挑选如何?好。
花芷应得极是爽快,我本也是打算在府里挑的,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更能信得过,欺负了她们我收拾起来也方便。
顾晏惜失笑,这护短护得可真是…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了,一路斟酌,等回到京城时人选就基本定了下来,待该走动的走动了,花芷将几个丫鬟叫了过来,她们也都知晓是为着什么事,纷纷心如鼓擂。
主仆多年,共享过富贵,也共度过大难,在我心里你们除了不姓花和家人也并无不同,如今总算安稳,我便做主替你们定下良人。
看着几个丫鬟,花芷温声道:在我放出消息后便有诸多人求上门来,我从中挑了我认为合适的,如果你们觉得不合心意可提出来,我再给你们寻摸。
几人面面相觑,迎春代姐妹们说出心里话,婢子们听小姐安排。
就是因为知道她们听自己的,花芷才更是千般上心,迎春,你性情沉稳,有掌家之能,缺点却也是太稳而显得四平八稳,我给你定的是王爷手下的屈七,他不多话,性子耐得住,是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迎春是见过屈七的,对这个人选没有任何意见,跪下磕头应喏。
抱夏,你开朗活泼,原来的那点毛燥在这几年也都磨去了,求娶的人里我最看好于涛,你们原也有过接触,想来你应也是不讨厌他的。
抱夏脸一红,想到了在襄阳时被于涛牵着下船时的脸红心跳,她自是不讨厌这人的,甚至有些记挂,这两年偶有见着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念秋,你最是心细,对数字极是敏感,若你是个男儿身,我定会举荐你进入户部,如此才不浪费你的天赋,可惜你是女儿身,想来你也不愿意去走那条布满荆棘的路。
是,婢子只想当小姐的钥匙。
花芷笑,我给你挑的人是陈良,希望你们双剑合壁,掌管好我的库房。
念秋红着脸,低头应喏。
拂冬。
胆小的丫鬟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慌乱,她想问小姐可不可以不嫁人,可最终只是咬着唇,等着小姐给自己做主。
我给你定下的良人是陈情。
拂冬怔了怔,无人知晓,陈情…是唯一能进入她安全范围内的人。
陈情是最先来主动求娶之人,我会点这个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花芷转了转手腕处的珠串,他说他喜欢你在灶房里快活的样子,换句话说,他喜欢的是最本真的你,不用你去改变讨好,就保持现在的样子便好,所以你也不要害怕,只要你想,以后你的生活和现在并不会有多少变化。
拂冬无声的给小姐磕了个头。
成了,花芷松了口气,她看向最后一人,刘香,你虽然跟随我的时间没有她们几个久,可你的忠心我看得到,情份也都记在心里,左飞非常诚心的求娶你,我应允了他。
刘香红了眼眶,跪下磕头。
示意小丫鬟拿了个炉子过来,花芷打开匣子将一叠有些泛黄的纸拿出来,这是你们和他们五个的身契,从今以后你们就是自由身了,你们的子孙后辈都不再是奴藉。
看着小火苗窜起点燃纸张,几人都有些恍惚,以后她们就不用再自称奴婢了吗?将来他们的子女只要争气也可入朝为官,她们不再是贱籍,只是以后她们的底气不是来自小姐,而是另一个男人…这么想着,她们心中又不安起来,没有人会比小姐更让她们安心。
小姐,我们…要离开您吗?王府大得很,还怕容不下你们不成。
那就是以后还可以继续住在王府了,几人顿时安下心来,即将成婚的羞怯后知后觉的浮上心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的同时又隐秘的有些开心。
商量过后,五人选择同一日成亲,花芷准备了一式五份丰厚嫁妆将她们热热闹闹的嫁了出去,还没等她和夫君感慨几句不习惯,五人便又齐齐挽着妇人发髻回到了她身边,她们依旧在熟悉的位置做着熟悉的事,看起来一如过去许多年。
PS:出差了一段时间。
番外十三婚事(1)这边刚放下一桩心事,那边朱氏就登门来寻她来拿主意。
柏林年已十四,姻亲故旧来往时明里暗里总会提及他的婚事,我也在寻摸合适的姑娘,可好姑娘也不是随处有捡的,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得什么都考虑着,不能轻了这头重了那头,没个一年半载的哪能定下。
朱氏长叹一口气,之前花家未起复时担心儿女婚事不易,如今花家更胜从前,她却又担心娶进来个别有用心的媳妇扰乱花家的安稳和睦,真是操不尽的心。
花芷温驯的听着母亲的念叨,不是母亲提醒她都忘了柏林已十四,在大庆已经是要定亲的年纪,世家子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任性的权利,尤其是长子嫡孙,多数皆是早早定下亲事,以如今花家之势柏林恐怕不知被多少人盯上了。
可是十四岁啊,等上两三年成亲也不过十六七而已。
芷儿,你可有什么主意?收回心神,花芷看向面色红润面无忧色的母亲,祖父和父亲于柏林的婚事上可有说道?朱氏笑,公公没有插手此事,你爹只说让我好好挑,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来问问你,我这不就来了。
花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爹怎么就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让一个出嫁女来管娘家的事,可这份厚重的信任又让她实在窝心,想了想,她又问,柏林呢?可有什么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婚约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还能让他自行去做主不成。
想到女儿在婚事的离经叛道,她点了点她额头,你这样的方是异数。
花芷也不争辩,说什么都应着,将人哄得心满意足的离开。
派个人去宫门口等着,将柏林请来。
迎春应喏,立刻去做安排。
花柏林来王府来得勤,可被长姐叫过来还是第一次,以为出了什么事,当下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大冷的天,迎头兜脸的寒风吹着背上却仍是冒了汗,直到见到长姐无碍他才松了口气。
这么着急做什么。
花芷起身欲走近,花柏林忙挥手,自觉的站到火炉前去寒,不敢把寒气过给长姐。
此时丫鬟已经打着热水热茶过来,花芷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重又坐下,笑眼看着他们忙活,边道:今儿母亲过来了。
花柏林看过来。
为你的婚事。
看着并不觉得意外的弟弟,花芷就知道他怕是早知道了,随家里安排?我无中意之人,也就不曾有过任何想法,总归娘和长姐不会让我娶个蛮不讲理的人。
那是绝无可能,这点花芷还是有自信的,可,那是你今后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就没有半点要求?一气喝下一碗姜汤,感觉身上都有了热气花柏林才走到长姐下首坐下,抬头看向眉目间依稀有了曾经安逸模样的长姐,能及长姐一二就够了。
花芷嗔他一眼,转而又忍不住笑,该说你要求太高还是太低,要找个像我这么会做买卖的可不易,要找个颜色只及我一二的…那还能看?本事能有您一二就够将许多人比下去了,花柏林在心里道,他也不说破长姐的佯装迷糊,笑笑道:总归长姐替我相看好了便是,我信长姐的眼光。
此事花芷本也没打算甩手不理,便是惹来闲言碎语她也是要管了的,她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又向来亲厚,不替他找个合心意的她怕是日日都要惦记。
可真要找个合适的又哪有那么容易,京城就这么些人,扒拉来扒拉去,到年末都没能如愿。
禀王妃,白家姑娘送年礼来了。
白世叔的女儿?是。
花芷有些意外,年底了,往王府送年礼的自是不少,按着亲疏远近能收的她也就收了,不能收的她也加上一些送回去,可让未出阁的闺女来送年礼的这还是头一个。
请她过来,东西如果没有出格就收下,备一份回礼,厚一成。
是。
再次见到这个姑娘,第一眼花芷就发现了她的不同,褪去那层伪装的外衣她有了自己的模样,眼神沉静,落落大方,神情间隐隐有了从容之态,正给柏林寻摸亲事的花芷下意识的就想起两人的可能来。
倒也合衬,柏林以后的媳妇必然是要当家的,白佩秋看起来就担得起事,掌家应是没有问题,且面容姣好,气度也好…花芷还真有些意动了。
小女佩秋给王妃请安。
免礼,坐下说话。
是。
规矩的挨着椅子边缘坐了,白佩秋道:前不久下边的买卖出了篓子,家父离京前去处理,并将小女的兄弟一并带了去说是锻炼锻炼,没想紧接着母亲又受了凉不便出门,只好由小女前来,请王妃见谅。
无碍,可看了大夫?是,看过了,大夫说无大碍,吃几剂药养着便好。
花芷端着茶盏拨着茶沫装似无意的问,世叔不在,令堂又病倒,如今正逢年节琐事繁多,倒是辛苦你了。
都是微末小事,有管事帮衬着不敢言辛苦。
也就是说白家如今真是由她在打理,花芷心下更喜,白家如今的情况比之一般的人家都要复杂,虽是分家,嫡支仍得敬着,姻亲故旧是一方,白世叔这几年也另有了一个圈子,这些也是要走动的,便是有白夫人指点能把这些事办利落就挺能干。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选,待顾晏惜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顾晏惜听完叹了口气,皇上派了人在看着白家,确切的说是看着白佩秋。
花芷一愣,一时间竟分不出皇上这是好意还是…也无需把事情想得太坏,皇上是你教出来的,便是养出了帝王心性芯子总也还是那个芯子,多数他是不满如今学你的人太多,想着要杀鸡儆猴一番,只是没想到白氏女却被你点拨了,他倒是没了下手的机会。
花芷沉默片刻,把所有心思都歇了,不论皇上是何想法,把他盯着的人许给柏林就是不智,这样的想法还是赶紧从脑子里抹去的好。
番外十四婚事(2)将近年关,各部挂印封笔,花芷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再尽太傅之职,栖身于藏书楼中乐不思蜀,谁要找她去藏书楼准能找着人。
褪去一身繁服的太皇太后带着个老嬷嬷径直来了藏书楼,如今她大半日子都呆在这摄政王府,偏安于内宅一隅,从不摆她老祖宗的谱,时长日久的王府上下倒是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老祖宗来看待了。
这藏书楼她还是第一次来,示意婆子不用跟着,她推门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爬在梯子上取书的花芷。
花芷自也看到了她,忙要下来请安。
慢着点,别摔着。
太皇太后笑着走近虚扶了她一把,等人下来了也不让人下拜,拉着她的手臂到一旁的小桌子旁坐下,左右瞧了瞧,道:小寒不在?蒙您惦记,他今儿去花家族学了,总也不能不和人接触。
太皇太后点点头,花芷早已放出话不再收弟子,门下两人一个常居宫中,只得一个曾寒常年带在身边,她这身体又不知是不是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王府的人对曾寒几乎就是对待主子的态度,她便是早已想开心下仍不免有些复杂,这真是她眼下唯一的遗憾了。
摒退这些杂念,太皇太后笑眼看向眉目安然的孙媳妇,祖母也不和你绕圈子,今儿来找你是为着皇上的婚事。
花芷并不意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吩咐便是。
我却不是来吩咐你的。
太皇太后转开头去,将视线落在那些需得抬头才能看到顶的书架上,比起我来,我想皇上应该更希望你能替他主理此事。
花芷愣了一愣,她突的就想起芍药大婚前皇上曾问过她,在他的婚事上自己是不是会如此费心,她应允过的。
我相信你的眼光,亦相信你会全心全意为皇上着想。
拍了拍她的手,太皇太后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扑鼻的墨香让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相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曾经的担心多余,花芷比她预料的还要本份自制,从不曾越雷池半步,她对仕途的野心甚至都远不及这座藏书楼,她这孙媳妇啊,除了子嗣上艰难了些,再找不出其他半点不好来。
花芷没多做考虑就应下了此事,她知晓比起花家长房嫡子,给皇上挑个适合且让皇上觉得合心意的皇后更难,可她则无旁贷,这是她给过的承诺。
年三十这日皇上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宴请群臣,便是皇室也只吃了一顿团圆宴便下令散了,远不如往年般折腾,晚上守岁时太皇太后也早早就去歇了,只得摄政王夫妻和小寒陪着皇上在暖殿中,几人席地团团而坐,自然而亲近。
怕是大家都要惶惶不安了。
花芷隐讳的提醒了一句,却也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好,大年三十本就是家人团圆的日子,何必来走这些形式,只是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竟也就成了惯性。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必要的事情上。
皇上一手揽着曾寒一手端着酒盏逗弄他,曾寒也不如其他人那般畏惧他,左摇右晃的躲,一脸嫌弃,逗得皇上大笑。
此时在坐的是真正的自己人,皇上很是放松的胡闹,平时越发清越的眉眼在这会都柔和下来。
夫妻俩也不制止,顾晏惜靠着软垫喝着酒,花芷则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手边的坚果,笑眼看着小徒弟最终没能逃开毒手,被灌了一口酒,顿时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皇帝笑得更大声了。
下次他要不愿意再进宫了您可别怨。
皇帝这会正被激发了少年心性,这一听还得了,把要跑开的人一把按住了端着酒盏威胁:下次朕宣你进宫可会来?曾寒脸都红了,也不知是那口酒的缘故还是气的,他瞪圆了眼,张嘴就要说不来,可看着都快贴到自己鼻尖的酒盏,闻着那股子酒味他屈服了,气哼哼的道:来。
乖,等你长大了师兄给你官儿当。
曾寒爬到师傅身边挨着坐了,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师兄什么的,有时候真的太讨厌了。
花芷顺手把一瓣核桃肉喂进小弟子嘴里,抬头看向半靠着垫子托着腮直笑的大弟子,皇上倒是真喜欢寒儿。
朕若应句是太傅可是要把小师弟送进宫来陪朕?那也得看寒儿愿不愿意。
曾寒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要。
听到了?花芷又喂了一瓣核桃肉给小弟子,皇上找些孤本哄哄他倒是有可能让他主动进宫。
皇上乐得直笑,端起酒盏和摄政王碰了碰,他找的孤本哪里还有给小师弟的,不都送给太傅去填充她的藏书楼了吗?太傅这可是拿了就不认!最近恳请立后的折子越来越多了。
花芷本没打算大年夜的说这种事,私心里她甚至觉得如果皇上不想太早成婚,她愿意帮着拖一拖,哪怕皇上立后她就能功能身退,可几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点。
现在既然说起,她顺势便接了话头问,皇上可愿顺了群臣心意?太傅来替朕操持吗?如果皇上属意,臣自然全力替您操持。
皇帝唇角上扬,那就请太傅费心了。
是,臣遵旨。
皇帝似是突的来了兴致,太傅心中可有了人选?前几日祖母有和臣谈起皇上的婚事,臣倒也留意了,只是这短短时日也无法决定,皇上心中可有人选?原来在此之前太傅就已经操上心了吗?皇上心情更好了,趁着酒兴笑容越发灿烂,太傅的眼光朕信得过,就请太傅替朕做主了吧。
花芷失笑,此话柏林也说过。
是了,那小子和他年岁差不多,身为花家长房嫡子,太傅亲弟,又是他的伴读,不知道早被多少人盯上了,这么想着皇帝心里生出些难兄难弟的心情来,啧,他应该将那小子留下一起守岁的,管他外边怎么说。
番外十五婚事(3)纷纷扬扬的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京城银装素裹中夹着喜庆的红色,刹是好看,可冷也是真的冷。
花芷除了不得不去履行的太傅之职,平时就栖身于埋了地龙的藏书楼中哪也不去,和小弟子一起看看书或者问答解惑一番,很是自得其乐,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这样的大寒天能更久一点,虽然冷,但太傅身子弱谁都知晓,她也就能理直气壮的推了外边的各种宴请。
就比如眼下。
婢子本也不想拿到您面前来,不过婢子得到消息,此次白家的春日宴佩秋姑娘也会前去。
你又知道我看好她。
虽然这么说花芷还是接过请柬打开来看了看,遣词用句还是那些,扫了一眼她就合上了,抬头问自己的大管家,消息可准?迎春笑,是,不是确定了这点婢子哪敢来打扰您。
花芷稍一沉吟,点点头道:回个帖子,我会准时前去。
是。
花芷不但自己去了,还带上了柏林,这种世家巧立名目举办的宴请说到底其实也就是相看各家的姑娘小子,也是姑娘小子们难得能光明正大相见的机会,谁都知晓这姐弟两人亲厚,两人一起前来甚至是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的,自也就没人注意到柏林身边那个穿得灰仆仆的小厮。
应付过白家的人,把一众白家的下人挥退,花芷朝小厮弯了弯腰,让您受委屈了。
小厮抬起头来,那张脸不是皇上是谁,他示意太傅起身,摘了帽子左右瞧着这挂着帘子的亭子,倒也别致。
既能防风,又能阻隔他人的窥视,可不就是别致,花芷挑起一角瞧了瞧外边,这样独立的亭子也就三个,想来就是给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显然,她现在的身份担得起特殊两个字。
太傅想让朕来看谁?皇上想看谁就看谁,比起从他人口中得知一个人的品性,我更希望您能亲眼看看,既然要相处一辈子,总要合了眼缘才好不是?就如太傅和摄政王?花芷笑,日子怎么都是过,可若陪在身边的人是自己想要的,那日子总要有滋有味一些。
太傅说得是。
皇上一拍柏林肩膀,听到没有,挑个合自己眼缘的。
花柏林不轻不重的回击,请皇上先挑,满朝文武可都在等着。
皇上再次拍了他一下,听着那声音就知道是下了力气的。
花芷只当不见,两人素来便是这么相处的,柏林越来越能把握住那个度,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王妃,白家的姑娘们前来请安。
花芷如今位尊人贵,自是用不着她去见谁,皇上立刻将帽子重又戴上,自觉的站到了柏林身后。
花芷朝抱夏点点头,抱夏会意,打起帘子将人请进来。
白氏女见过摄政王妃,王妃万福。
花芷一眼扫过,七八个姑娘里并没有白佩秋,心下也就明白过来,那姑娘怕是被排挤在外了。
她留着几人说了几句便端茶谢客,之后一波一波的人来她皆是三言两语,既不热络也不对谁另眼相待,众人也都识趣,便是再想当花家的媳妇也只敢在离开时多看花柏林两眼。
茶已饮下一盏,花芷看着目不斜视的两人也有点嫌弃,嫌弃到连对皇上的敬意都忘了,挥挥手道:皇上难得出来,柏林你带着去见识一下白家的春日宴。
花柏林和皇上对望一眼,忍笑应是,能让长姐(太傅)无奈他们也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此种宴请,便是有酒助兴玩乐的那一套也是雅致的,花柏林无论身份和本事都够用,那些自动形成的小圈子他哪个都进得去,一圈玩下来皇上倒也涨了些见识,不过相比起他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看过的玩过的,这些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井底之蛙。
离了众人神线皇帝抬起头来笑得嘲讽,如果不是跟着太傅出去过,我大概也和他们一样,自以为有多了不起而沾沾自喜。
长姐常说死读书不如无书。
两人皆受教于花芷,相视一笑,心中感慨尽在不言中,他们的先生或者学问不及当世大儒,可她却让他们亲眼看到了京城之外的世界,让他们知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对他们而言,这比一百句一千句圣人言都更有用。
走近亭子,听着里边有话声传出,两人看向丫鬟,丫鬟只是福了福身并无任何表示,也就是说,里边只是平常来客,都是不想沾惹麻烦的人,两人便也不急着进去了。
亭子内,花芷得了迎春暗示放下茶盏主动问起了话,和白家关系仍是不睦?世家之中遮遮掩掩说话方是常态,白佩秋不知王妃为何问得这般直白,不过父亲早有交待,在王妃面前无需遮掩,她便也回得坦荡,祖父曾提过让父亲重回白家,父亲没有同意。
既如此,你当知晓来此会被排挤才对,找个借口推了便是,何必给她们欺辱你的机会,白世叔回来若知道了还不知如何心疼。
佩秋谢王妃维护。
白佩秋起身福了一福,感受到善意,话也就说得更自己人了些,一开始也难过,后来却想明白了,能伤着自己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人,既如此我不在意便是了,他们不也是仗着父亲在意才那般得寸进尺吗?似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了,白佩秋站起来又是一福,小女无状,王妃恕罪。
本就是这个理,哪来的罪,坐着说话。
花芷看向眉目长开了些的姑娘,神情姿态确实是不一样了,就像是突然开了窍找到了方向,知道该怎么做自己了。
你该如晓,祖父祖母俱在,你的婚事你娘怕是做不了主,不担心白家拿此事来拿捏你吗?爹娘很担心,我却觉得祖母不能拿我怎么着,世家嫁女有那许多讲究摆在那,且白家不止我一个待嫁女,就是为了其他姐妹她也不能在这事上大做文章,最多就是让我嫁得不那么痛快就是了,我有心理准备。
白佩秋其实很想求一求王妃,此事只要王妃插手白家便不能如何,父亲也不用想着向白家低头,可她忍下了这个冲动,眼下还不到那般万不得已的时候。
番外十六婚事(4)离开时白佩秋看到了花柏林,她似是忘了集市上曾见过,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后目不斜视的离开。
她如今的处境算不得好,我以为她会开口找我帮忙。
花芷起身,待皇上坐下后她才又跟着坐下,她若开口我不会拒绝,不管怎么说昔日我也承了白世叔的情。
皇上托着腮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说话,花柏林对那些过往很是了解,点点头道:怕是被折腾得不轻,按理她的婚事早该定下了,我瞧着这还是因为白世叔和长姐有旧,不然…据我所知她母亲是被白家气病的。
再气又能如何,只要白家不松口她就什么都做不了。
可不就是,花芷虽然是带着目的而来,却也有点心疼那个姑娘,有时候人就吃亏在太懂事,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世家宴请名目繁多,花芷带着两人挑挑捡捡的参加了几次,如今满京城皆知晓她是在为花家挑长孙媳妇,注意力全在柏林身上,倒也没人留意做小厮打扮很是不起眼的皇上。
太傅看好白家那个姑娘?又一次见到白佩秋后,皇上笑问。
有担当的姑娘臣都看好。
花芷语气轻松,这样的姑娘于男子来说或许不够娇媚温柔,无法让你们倾心,可在臣看来她们有扛事的勇气,亦有想事的脑子,这样的姑娘才能让你们无后顾之忧,而且,谁又说这样的女子便不能娇媚温柔了,只要让她们倾了心,她所有的柔软都会给你们。
就像太傅一样吗?皇上咽下这句冲到嘴边的话,脑子里已经圈出了人选,就如太傅所说,一个有脑子有担当的皇后才是大庆需要的。
送皇上回宫后,花芷将柏林带回了家。
可想好了?是,长姐。
花柏林神情坦荡,许家长女可为花家妇。
花芷点点头,识进退,有不动声色的机灵和从浑水中脱身的本事,那是她也印象深刻的姑娘,许家掌的是御史台,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算皇上的嫡系,和花家比起来虽则差了一线,可低门娶媳却也正好。
不过,抛却这些外在的因素,你对那姑娘可有好感?是,许姑娘很好。
具体怎么好他不说,花芷却也不问,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要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她要的,也就是这份觉得她好的喜欢,在这个年代这就已经算出格了,她不能要求更多,毕竟像她和晏惜这种已经是异类,若非他们身份不凡,又经历的那么多事,恐怕早已名声扫地。
次日,一道圣旨从宫中直达白家,确切的说,是白铭夏家。
不走寻常路的皇上跳过选后的所有流程,直接定下了皇后人选——白铭夏长女白佩秋,整个京城都如水入油锅——炸了,可炸得最厉害的是白家嫡支。
一得到消息白家宗妇立刻亲自前往,没人能将她拦在门外,可她却也没见着人,只得一个姨娘接待了她,并告知她摄政王妃派人过来将夫人和姑娘接去了王府,便是有满腔心思,见不着人白家此时也毫无办法。
那边厢花芷免了母女的礼,温声道:如今世叔不在京中,那扇门怕是拦不住有心人,不论是为着皇上还是和世叔的情份,我也不能让你们被人拿捏住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白夫人再次深深一礼,心潮起伏之下声音都在发抖,王妃万莫如此说,若非王妃庇护接我们母女来王府,此时怕是…她们也不敢如何,不过是摆事实讲道理让你们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便是分了家也当同气连枝罢了。
白夫人怔怔的看着王妃,既明知她们的目的却仍这般明摆着说出来,王妃是何意?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可字也有写轻写重之分,感情深了自然浓墨重彩,感情凉薄便轻勾浅描,夫人说是不是如此。
白夫人心头渐渐敞亮,可不就是如此,长房如此相欺,公婆偏心长房只当看不见,还捏着秋儿的婚事要挟夫君重回白家,要的也不过是夫君这几年打下的基业,眼下长女被选为皇后,她们如何能放过外戚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这时抱夏进来禀报,四夫人来了。
随着通传,吴氏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花芷起身相迎。
春天就是雨水多,好在离得近。
说着话,吴氏和白夫人见礼,姐姐看着气色可算是好了些。
因着夫君的关系两人常有往来,白夫人回了一礼,笑容也轻松了些,养了这么些日子,再不好可就不是小毛病了。
吴氏看了上首的王妃一眼,这么急急忙忙把我叫来是让我陪客来了?正是,四婶便能者多劳吧。
可不就是能得很。
吴氏亲热的上前挽住白夫人的手往外走,咱们的太傅大人摄政王妃怕是要面授机宜了,我们便不在这里碍事了。
白夫人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牙一咬顺着吴氏的力道往外走去,王妃有心才会有今日这一遭,这是秋儿的机会,能学得一招半式的也好过这般懵懵懂懂就嫁进皇宫去,毕竟这天底下要说了解皇上恐怕无人可及王妃。
屋中有片刻沉默,花芷看向低垂着头的白佩秋,吓着了?说吓倒不如说是惊,从接了旨意起便混沌的脑子这会才重又运转进来,白佩秋握紧帕子抬头,敢问王妃,为何是小女?既然选了你自然是因为你合适,且这是皇上自己的决定,是在他见过你,并且了解过你后定下来的,并非我或者谁的建议。
看着浑身紧绷的姑娘花芷声音温软了些,你也可以这么想,皇上认可现在的你,坚强聪慧,有担当,有面对困局的勇气,他想要一个这样的皇后陪在身边。
白佩秋抿了抿嘴,皇上…喜欢这样的她吗?你要记着,你是白佩秋,可以懂事,可以坚强,但也要记着你是女子,以柔克刚才是女子最好的武器。
白佩秋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里,路已经定下,她要做的就是让这条路更平坦好走一些。
见她受教,花芷继续道:在世叔回来之前你和令堂先在摄政王府住下,外边的事不用理,待过些日子他们自然知道要如何做了。
小女自是求之不得,可祖母那边…她还敢来我摄政王府要人不成,安心住下便是。
白佩秋深深一福,换成别人她会多想一想是不是别有居心,可这个人是摄政王妃,是帝师,是众所周知的皇上最信任的人,她只要接受这份心意,并且牢牢记住这份心意就好。
番外十七全福(完)京城素来热闹,而今茶余饭后的话题是太傅花芷。
对,就是太傅花芷,而非摄政王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花芷的身份便默认了此一种。
有先皇遗旨在前,现今皇上大婚已有半月,所有人都在猜太傅会如何做,据说民间还开了盘口,押注的人还挺多。
花芷合上卷宗,抬头看向对面两人,一个是她的大弟子,大庆的主宰,一个是她亲弟,未来必然成就不会低,这样的两人受教于她,待她百年,史书上必将有她重重一笔。
将官帽取下托在手中轻轻抚过,花芷将之轻轻放到案几上,又将太傅官印从袖中取出放到官帽旁边,她起身朝着皇上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花芷,不负先皇所托。
皇上只觉得喉头一梗,太傅的决定他早有预料,可他仍然希望这一日能慢些到来,他甚至想说先皇有遗旨,他也有金口玉令,他可以重新封她为太傅,继续受教她门下,可话在嘴边滚了几滚,他只是沉默着起身上前双手将人托了起来,然后退后一步长身一礼,太傅所教,学生一生受用。
花芷受了学生这一礼,几年悉心教导,她自认受得起。
太傅无意仕途,朕便也不勉强,不过朕是太傅的学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皇上眼睛隐隐有点红,可他却是笑着的,太傅的藏书楼需得有朕一个位置,不能只偏心小师弟。
臣有两个弟子这一点从不曾忘。
花芷行礼告退,臣在藏书楼静候皇上到来。
三个人的偏殿只剩两人,花柏林看着官帽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后太傅无需再寒来暑往的进宫来,您该放心才是,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授课罢了,您说是不是。
看着笑容狡黠的花柏林,皇帝心头顿觉敞亮,可不就是如此,他的先生只是不再挂着太傅这个虚职处处受制劳累奔波而已,是他先生这一点可没有改变,最多以后把授课地点换到摄政王府便是,还免了先生奔波之苦。
之后数年,两人真做到了他们所说的这般,一月总有几日两人会前去摄政王府,就在那座藏书楼内得先生授课,学生依旧是他们两人,曾寒偶尔会去听一听,可走的道不同,多数时候他会在楼下安静的看书。
无需刻意拉近关系,在这样的环境下一起成长起来的三人天然就比其他人更亲近,即便后来花芷不再授课,这个藏书楼也是他们最常来的地方。
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在墨香中静坐上半日或者小憩片刻也觉得满足,也因为这个藏书楼,将大庆带入盛世的昌治帝从不曾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后世史学家研究大庆时有无数分歧,唯一点无人有异议:是花芷成就了昌治帝。
眼下说这些还太远,太傅挂印之事在很是热闹了一番后渐渐归于平静,卸了身上担子的花芷根本不需要适应就愉快的钻进了藏书楼,在很久之前她就想做的一件事现在终于有时间做了,就是手受罪了点。
将她手指头上的水泡挑破,顾晏惜心疼不已,边给她上药边道:府里养着那许多人做什么用的,做竹简这等粗活哪里就需要你亲力亲为了。
我是还没掌握技巧。
虽说手指头疼得很,花芷仍兴致不减,我以后赋闲在家,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顾晏惜举起她的手给她看,用事实告诉她这是受罪。
掌握好技巧就不会这样了。
花芷动了动手指头,经过精心医治和日日不曾间断的按摩,她的手基本完全恢复,只是力道仍是不及旁人,因着这个虽然这几年她苦头吃得多,可真真是半点力气活都不曾做过,这突然上手就显得格外没用。
顾晏惜说不服她,可又心疼她手受伤,只得一下衙就赶回家陪着她一起做竹简,渐渐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一人做竹简,花芷则在一边将竹简制成简牍。
在顾晏惜越来越闲,乃至后来只挂个空名不再上朝理事后,两人凑在一起做竹简,制简牍,将典籍抄撰上去便成了两人的日常。
花家的小子们会常过来帮忙,没人问花芷为何要多此一举,他们就觉得长姐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花芷也就不解释有多少巨著因纸张的不易保存而失传,有多少医书到了后世成了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过的传说,又有多少前人心血没有发挥出它的价值就消散在时光的洪流中,出格招祸的事她不能做,可这桩事不牵涉任何人的利益,无人能说她什么。
每次过来也必会要帮着忙活一阵的皇帝却是有些明白的,他的先生不止一次感慨过历史上有多少珍贵典籍如今已不复存在,先生这是不想后人也有她这样的遗憾,哪怕免去这份遗憾是如此重大的一个工程,它很可能会要占据先生往后多年的时间。
有何不好呢?花芷笑着朝进了院子的摄政王挥了挥手,我已经拥有了这许多,位尊人贵,夫君疼爱,学生上进,比起许多人来都幸福得过份,再不做点什么,我都怕老天爷会看不过眼将这些收回去。
任夫君将披风系上,花芷不着痕迹的蹭了蹭他手背,更何况这是我许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能达成所愿。
先生是真的很开心,所以才能笑得这般明媚,皇上看着院中那些花家子认真做活的模样不自觉的嘴角上扬,他喜欢这里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去请于老过来。
顾晏惜的话让附近听到的几人都看过来,并且下意识的就往花芷看去。
花芷眨了眨眼,她怎么了吗?她不知道啊!没有血色。
皇上离得近,细看之下发现确实如此,他忙问,先生可有觉得哪儿不舒坦?花芷感受了一番,微微摇头,她觉得还好。
可好不好的她说了不算,于老号过脉后腾的站了起来,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又坐了下去,绷着脸闭上眼重又号起脉来,众人有点被吓着了,心都高高悬了起来。
就在众人等得都要忍耐不住了时,于老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道:王爷大喜,王妃这是喜脉。
顾晏惜脑子里嗡的一声刹时一片空白,素来威严的脸上竟是露出些不知所措来,在娶阿芷之前他就做好了没有亲生骨肉的心理准备,甚至想过待时机合适了正式将曾寒过继过来,现在是…不用了?反倒是花芷在惊喜过后反应过来,忙追问道:孩子可好?我需要做些什么?怎样舒服王妃怎么来就是,日子还短,眼下瞧着是没什么问题,王妃不用过于担心。
是,多谢您。
花芷伸手拉了拉还没回过神来的男人,想朝他笑一笑,却觉得鼻子有点酸,没有孩子就是绝了后,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以摄政王之尊她懂晏惜有多大的压力,可他从不曾将这压力转接到她身上来,而是一力扛了起来没让她承担半分,他从不说爱,可所言所行却将爱做到了满分。
她这一生,真的圆满了。
屋外阳光正好,而屋内所有人的笑脸比阳光更灿烂,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后将一柱香插入香炉,走到门外看着枝头叽叽喳喳叫着的喜鹊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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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得到了很多荣耀,也得了不错的成绩,多谢大家厚爱,希望大家都能从花芷身上学到她的坚韧,大气,理智,遇逆境而自强,从芍药身上学到乐观,不论经历什么年龄几何,始终保有赤子之心,从晏惜身上学到忠贞,爱国,为爱坚持到底的勇气。
抛开身份,他们其实就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也和你我一样在俗世凡尘中挣扎,只是身份地位不同面对的事情不同而已。
希望我的姑娘们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就算你此时在低谷,也请相信前方有希望。
非常谢谢大家陪空空走过这一程,下一程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会继续陪着空空一起走吗?新书《最佳词作》即将上架,你们等了这么久,现在轮到空空等你们了!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