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放下水杯,开门。
跑来的工作人员,没顾得上喘一口气,张口就道:云首席,出事了。
她眼眸一暗,问道:什么事?赵晓艺把小川美佳的小提琴给砸烂了。
都没顾上披外套,云蓁由工作人员领着一路小跑去了美佳的练琴房。
这时练琴房外围着三层人,黑压压的一群人头。
不知道谁叫了一句:云首席来了。
瞬间人群自动散出一条路,云蓁沉了沉气,快步朝里走去。
在练琴房里的冯团长愁着张脸向她跑来,语气有些急:小川小姐的琴……。
云蓁顺着他的目光,先是满地的木质碎片,再往前是一滩水渍上面散落着碎瓷片。
赵晓艺跪坐在地上,脸惨白得吓人,一只手通红,不住地发抖。
没有质问责怪,云蓁走向她。
蹲下身子搂住她发抖的肩膀,托起她的手查看手上的烫伤,嗓音又急又冷:冯团长,为什么不先处理她的伤?赵晓艺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这句话在她听来就像是在说,别担心我来了。
哦哦,是我疏忽了。
冯亮急忙点头,转身冲着门外看热闹的人叫道,找个人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哼,怎么?不过就是被热水烫一下,云首席紧张成这样。
可我的琴再也修复不了了,谁来负责?嗤了一声,倚在钢琴上的美佳双手环胸,冷嘲热讽着,不亏是有首席闺蜜撑腰,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地做事。
她的话引来门外的众人一片小声议论。
怪不得辞退的人还能又被招回来,还做上了首席助理。
你们不知道吧,她请假过好几次,人事表上从来不记录。
听到美佳将矛头转向云蓁,赵晓艺拉住云蓁的衣袖,急急地解释道:云蓁,我不是故意的。
小川小姐让我倒杯水送进来。
走过琴架时,小川小姐突然伸手过来要拿琴,我怕热水烫了她的手,才会不小心撞到琴。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倒水?云蓁抿紧嘴唇,气息在胸腔里盘了两下。
手没停,依旧拍着赵晓艺的背,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其他的你不用管。
说时,药箱已经送来,云蓁扶她坐在椅子上,交给别人处理她的烫伤。
自己站起身,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裤子,再抬眼看向美佳时,温淡精致的脸上漾出一抹从容的笑: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使唤了?护短,赤裸裸的护短。
美佳瞬间炸毛跳了起来,说话时脚还踢了一下一旁的小提琴碎片。
让个小助理倒杯水怎么了?现在是她砸了我的琴,云首席你却在问,我为什么要她倒水?就算你是首席,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到这个地步。
对于她的指责,云蓁淡定地挑起自己鬓前的一缕碎发,勾在耳后,脸上依旧是人前温柔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异常的尖锐直中要害。
我问的就是你为什么要让她倒水?你听不明白吗?你都会说晓艺是我的闺蜜,是我的私人助理。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那你叫她倒水的目的是什么?她这举动还不明显吗?整她的人,打她的脸。
我……。
被揭穿心思的美佳一时语结,可转念一想她没有证据,又理直气壮起来地叫嚣起来,是我错了,没眼力,让首席的人倒水伺候我。
可这琴是被她推倒的,赵晓艺,你不否认吧。
见众人已经对云蓁偏袒自己有些不满,赵晓艺也知道一间屋子两人的事,怎么也解释不清,还会影响到云蓁首席的声誉。
她缓缓站起身,不想让云蓁为难,给美佳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美佳嗤笑一声:你拿什么补偿?你难道不知道小提琴对于演奏者来说就是他的亲密爱人吗?况且音乐节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是准备毁了整个演出吗?赵晓艺被她的连翻提问,僵住了身子。
这是多大的罪名——毁了整个演出。
她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没有任何能力做出补偿,除了引咎辞职别无选择。
我会辞……。
云蓁清冷决绝的声音一瞬盖过了赵晓艺要说的话。
我把我的琴赔给你。
赵晓艺一惊:蓁蓁,不可以。
云蓁对她温柔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转而吩咐冯亮:冯团长,去把我的琴拿过来,交给美佳。
话落,扫了一圈安静下来的众人。
现在已经不是赵晓艺做错事赔偿的问题了。
如果自己处理不好美佳小提琴被砸的事,恐怕会动摇整个乐团参加音乐节演出的信心。
人心涣散,对于一个乐团,是她最不想看见的状态。
不管这事,小川美佳是不是故意的。
琴坏了是事实,赵晓艺是当事人也是事实。
她作为首席必须出面解决。
最快安抚人心的方式就是自己表现出诚意,退一步。
冯亮拿来小提琴交到她手上,云蓁细细摸了一下,闭了闭眼,递了出去。
你先用我这把。
美佳挑高眉毛,得意的笑呼之欲出,不客气接过了琴,假客气道:那真不好意思了。
首席这把可是意大利Cremona最著名的小提琴制琴师费南的封笔之作。
我求了几次,人家都不肯卖。
云蓁敛目,不想和她多说。
为了这把琴,她三次登门拜访,多次现场演奏。
对于制琴名家,买卖不是他们制琴的目的。
他们是在给自己的孩子寻找契合的演奏家,带着它们一起站在音乐巅峰。
而当时自己的琴艺稍欠火候,最后还是苏明礼出面帮她做了担保,才让制琴大师松了口。
现在她该怎么办?……午后,咖啡厅。
一名身着紧身连衣裙长相美艳张扬的女人,坐在落地窗前,圆桌上一杯未动的咖啡,目光定定望着窗外的细雨。
小川美佳快步朝她走去,坐在她的对侧。
服务生走近。
美佳随口点了饮品:咖啡。
女人收回定在窗外的视线,染着酒红色指甲的手端起咖啡杯,压在自己的唇上抿了一口,嘴角向上扬起:做得不错。
第59章 私下找三儿,小东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知道云蓁回来,上官铮就把她在欧洲的事查了一圈。
虽然没什么重要的信息,但让她发现了一个人。
云蓁在维也纳乐团的死对头,小川美佳。
她费尽心思把人从欧洲挖了过来,又拜托陈悦廷带她入团。
为的就是要这小孤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识相点从陆卓景身边滚走。
在等咖啡的美佳,靠在椅背上,眼神里透着得意:越是顶级的演奏,越讲究人琴合一。
她现在没了使用多年的琴,就算是能找到一把差不多,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磨合好。
这次音乐节金奖,肯定会因为她的拙劣表现,旁落他人。
到时候乐团成员就会质疑她的能力,以陈悦廷清高的脾气肯定不愿与她再合作。
她完蛋定了。
谁也帮不了她。
上官铮优雅地放下杯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美佳眼中的狠戾之色。
她最喜欢这样的人,有目标有手段,作为爪牙最合适不过。
她承诺道:只要云蓁倒台,陆霖的首席之位就是你小川美佳的。
……一下午,赵晓艺陪着云蓁辗转与各大琴行,想找一把品质还过得去的小提琴作为临时琴,至少暂时撑到音乐节结束。
转了一大圈后,云蓁意识到东国国内琴行里的乐器几乎都是出口转内销。
真正是出自匠人之手的非常少。
就是能找到一两把,音色音质也无法与自己的演奏风格相匹配。
快到傍晚时,两人出了最后一家连锁大琴行,经理为云蓁推开大门,客气道:云小姐,下周本店会有一批Cremona的新琴运到,届时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来挑选。
云蓁点头,淡淡道:谢谢。
下周。
下周日音乐节都要开始了。
就算拿到琴,她都来不及磨合,上场临时换琴和临时换曲一样,自寻死路。
上次慈善拍卖会,各大乐团首席对她的表现就颇有微词。
这次她再不展现点实力出来,真要坐实了她被金主捧到这个位置上的流言。
赵晓艺明白云蓁目前的困境,自责道:蓁蓁你不应该管我的。
我实在赔不出来,让冯团长辞退我就是了。
你的琴为了我就这么送人,我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拖累了你。
王伟说得对,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人,除了他,谁都不会接纳自己。
多年的好友,云蓁怎么会怪她,伸出手捏她一把脸颊肉,硬生生把她的眼泪逼回去。
轻笑道:不是你的错。
要错也是我错。
赵晓艺一愣,不解。
云蓁松开手,目光落在眼前的车水马龙,叹息道:在维也纳时小川美佳就因为我抢了她势在必得的首席之位,和我处处作对。
你不过是她整我的一步棋。
无论如何,今天她的琴一定会被砸,而且会算在我的头上。
顿了顿,侧头看向赵晓艺,清冷的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阴冷,嗓音没了淡漠,而有了一丝丝狠厉的情绪:我错就错在一开始对她太客气。
明显带着目的来的人,就不应该想她会有变好的一天。
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赵晓艺盯着眼前气场凛力的云蓁呆了几秒。
从大学起她们就是好朋友好闺蜜,几乎形影不离。
那时的云蓁软糯懵懂,上个台考试都要紧张老半天。
而这次她从欧洲回来后,整个人气质气场都变得大有不同。
平日里看着清冷温娴,真要有什么事,温淡的嗓音里是果敢凌厉的摄人气场。
瞥见赵晓艺讷讷的脸,怕她被自己吓到,云蓁收起眼底的锋芒,揉了揉她上了烫伤药膏的手,缓着语气说道:晓艺,你不用陪我了。
先回家休息吧。
回去后,手别沾水。
少做一天饭,饿不死他们父子俩的。
赵晓艺点头,心里想着不沾水是绝不可能的,回去后做饭拖地洗衣全是她的活。
与云蓁道别后,往公交车站走。
没走两步,云蓁追了上去,有件事她想了很久,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她拉住赵晓艺,说道:晓艺,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冯团长给你安排一间练琴房,每天预留给你两小时的练琴时间。
你好好练,做助理不是一辈子的事。
而且还会被人欺负。
赵晓艺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嘴,眼泪蓄积在眼眶中,低低地唤着云蓁:蓁蓁,我……。
云蓁揉了揉她的头,俏皮道:我是首席,还没有点特权吗?既然他们说我偏袒你,那我更要这么做给他们看。
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三叔是弦乐团的大老板,只要不是她出了演出事故无法收场,其他的事自然是由着她性子来的。
赵晓艺突然明白她话里的特权是什么意思?应该就是陆总对她偏爱。
有人偏爱真好。
和赵晓艺分道扬镳后,云蓁直接回家。
此时早已过了晚饭点,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心里只想着小提琴的事,手里捏着手机,人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来回转悠了半小时,自己实在想不出办法,低眸看着手机黑屏想了一会。
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否定。
三叔现在一定忙,自己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找他了。
要么找明礼帮忙吧。
他在东国认识不少小提琴演奏的大咖,由他出面说不定能借到一把不错的琴。
等过了音乐节,自己再慢慢挑选。
想到这,她赶紧点开手机翻到苏明礼的名字,在手指点下去前,她又犹豫了。
三叔冰冰冷冷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单独和苏明礼联系,不然就要他身败名裂。
有了艾瑞卡和云祁的前车之鉴,她十分肯定三叔会做出这种事来。
毕竟在他眼里,苏明礼就是他头顶上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不管有没有爱,是男人都接受不了。
云蓁舔着嘴唇,想着三叔要出差三天,一时半会回不来。
自己偷偷联系就是了,到时候删了通话记录,应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为陆霖保住音乐节的金奖。
就在她要摁下绿色通话键的那一刻,门锁声响起,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好巧不巧地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白刺刺的三个字——苏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