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丞相一言不发。
丞相夫人便有些急了,上前攥住丞相衣袖,大夫都说,靖儿的病没有办法了!说他活不过这个月去了……靖儿昨日还跟我说,想吃最新鲜的梅花烙……可也得他等得到梅花开才行啊……丞相夫人说着就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文丞相的手背上。
文丞相将手一甩,莫哭!谁说靖儿等不到?!他一定能等到!丞相夫人吸了吸鼻子,佛祖显灵,老爷不可不信!究竟是佛祖,还是有人存心,还未可知……文丞相低声道。
呀!老爷怎的这般说!她的话老爷适才没有听到么?没有瞧见人影!只有金光一闪,就有了这字条,不是佛祖,是什么?不可对佛祖不敬!丞相夫人又急又恼。
文丞相叹了口气,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不管是人是佛,总是指了个人出来,天亮之后,叫管家且去看看,若是真有这么个人,请上府来,医好医不好的,看看不就知道了?丞相夫人这才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文丞相眉头紧皱,是天意还是有人算计,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深究了。
只要能治好了他这小孙儿的病,便是算计在后,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那身影关上门之后就放开了春露,只轻轻道了一声,是我。
肃静紧张的房间里,这一声轻轻的是我,却叫人心神猛的一松。
春露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似乎想说话,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柴素锦收起了金针,缓缓走出屏风。
那身影转去桌案,点亮了灯烛。
一张英武俊朗,线条分明的脸,在灯烛之下熠熠生辉。
看来是该攒些钱财,买些护院丫鬟来了。
柴素锦似笑非笑的讽刺道。
马文昭倏尔一笑,有我在,不买也可安心入睡。
就是有你在,才更要买。
柴素锦指着他一身黑衣,你这是什么打扮?大半夜潜入内院做什么?我只是回来,路过你这里,想瞧瞧你夜里睡的是否安稳,却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
马文昭笑道。
春露立时瞪眼,马公子,说话可要凭良心!谁吓着谁呀?柴素锦却又打量他,回来?你去哪儿了?做什么去了?马文昭笑着摇头,不告诉你。
竖着耳朵的春露一愣。
柴素锦却笑了,别闹,快说。
马文昭连连摇头,忙活了一夜,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又渴又累又凶险,若不是我机敏,适才可能就……可能就回不来了!他虎着脸,说的阴森森的,将春露吓了一跳。
不就是要讨杯水喝么!瞧您说的!春露向柴素锦望过来。
柴素锦朝她点了头,她提着灯笼蹬蹬蹬去煮水。
夜风宁静,屋里摇曳的烛光之下,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马文昭抬脚欲走近柴素锦。
柴素锦却朝他亮了亮手中的金针,我能叫你下半生都走不了路,只能躺在床上悔不当初,你信不信?我从来不信有人能笑意盈盈的说出来这般冷漠绝情的话,马文昭叹道,今日总算信了!柴素锦轻哼一声。
他捡了个离她不近不远的圆凳坐了下来,我从丞相府回来。
柴素锦一惊。
丞相府夜里会有着怎样森严的守卫,她就算没有亲自感受过,也不会不知。
她立时抬眼,上下打量马文昭。
放心,我跑得快,没受伤。
马文昭笑着说道。
柴素锦别过脸,谁担心你了?不过是怕你把人引到这儿来,连累了我们。
马文昭笑了起来,非但不会连累你,或许是送‘东风’给你呢?柴素锦眉宇轻蹙,我不问你用什么办法,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帮我?马文昭却抿着唇,半晌不说话。
为什么?柴素锦又问了一遍。
马文昭轻笑起来,你说呢?马公子,水不烫,您快喝。
春露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柴素锦的脸上。
眼神里的专注,叫贸然闯进来的春露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捧着茶碗,忽而觉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尴尬的僵在了原地。
柴素锦皱起眉头,我没叫你为我做这些。
我没打算叫你感念什么?我乐意这么做,你不用想太多。
马文昭说完,转身离开。
临出门,又折身回来,端过春露手中的茶碗,咕咕咚咚一饮而尽,真是渴极了。
小姐,马公子他说了什么啊?春露放下茶碗,关上门,好奇问道。
柴素锦起身朝里间走去,半夜没事不要乱开门。
春露一愣,呆呆的哦了一声。
次日坐堂之时,柴素锦便有些疲惫之色。
苏掌柜在她身边来回晃了好几趟,好似正等着她主动开口说什么。
柴素锦只当没瞧见他,兀自坐在自己的诊案旁,信手翻着自己抄撰的一点点药典。
苏掌柜转到第三趟亦或是第四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柴大夫,这可是咱们约好的最后一日了啊?柴素锦点点头,是。
今日您若还是就这么干坐一整天……苏掌柜话未说完,笑了笑。
柴素锦点头,那我走。
爽快人!苏掌柜点点头,正欲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在她诊案边坐下,低声道,你给我开的药方,还真是管用,我的呃逆如今全然好了。
我不是信不过你,你自己也瞧见了,太年轻!太年轻了!难叫人信服呀!光我信你有什么用?这里是药铺,来看病抓药的人不信你,我不好将你留下呀!柴素锦点点头,您不用为难,我明白的。
这就好,这就好!苏掌柜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原有的那两位坐堂大夫对你也颇有微词,想要上东家哪儿说你的事儿。
硬是被我拦下来了,算是谢你帮我诊病,但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我毕竟不是东家。
柴素锦颔首,多谢您。
苏掌柜这才满意的点头离开。
他没瞧见,在他刚进了二楼房间,连记药铺外头便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来。
瞧这男子气度,不是京官儿,至少也是大官家的管事,那一身的傲然可是装不来的。
药铺里这会儿清闲,里头诊室里的两位大夫都抬头向外看过来。
柴素锦低头闲适的翻着药典,像是没瞧见他一般。
那中年男人四下看了看,又将目光投向诊室里头,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年纪最长的大夫身上。
而坐在外头诊案后头的柴素锦,他匆匆瞟过,就未再多看一眼。
小二瞧见这人气势不凡,连忙上前,客官看病还是抓药?我找人。
那人沉声说道。
小二一愣,陪着笑脸,那敢问您找谁?柴大夫。
那人说着,又望向那年长的大夫。
小二狐疑挠头,柴大夫?咱们这儿没有姓柴的大夫啊?两位大夫,一位姓王,一位……哦,瞧我这糊涂劲儿!小二说着向柴素锦走来,热情道:这位,这位就是柴大夫,柴大夫刚来,我竟将他给忘了!柴素锦这才抬头,看向来人,寻我何事?那中年男人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上上下下的打量柴素锦,你?你就是柴大夫?语气里的怀疑,叫小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柴大夫呀?柴素锦笑了笑,兀自摇了摇头。
她这幅淡然自若的样子,倒叫来的这位男子多看了她一眼,您别介意,只是没曾想,柴大夫竟如此的年轻。
失敬失敬!柴素锦起身拱手,您客气,您虽有肝火上升,心浮气躁,却也没有大碍。
平日里少动肝火,凡事缓上一缓,莫着急生气,再配以逍遥散喝上三剂,夜间燥热难寐的症状便可消了。
那男子闻言大为惊讶。
柴素锦放下搁在左肩头,按住肩头灵芝云纹的手。
也并非什么病,她都能不诊脉而观其形断其证的,借由灵芝云纹的能力,此事就简单多了。
男人缓缓点头,拱了拱手,多谢您,不过要看病的并非是我,乃是我家公子。
有人举荐了柴大夫,虽然未曾相识,但还是冒昧请柴大夫,往家中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