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筝心头微动,朝袁韵巧看去,在那张端着浅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仿似刚才那句话她只是顺口说出来,对于那个人,也只是顺口一提。
听袁小姐这么一说,我更羡慕柳夫人了。
夫君年纪轻轻便仕途亨通,身边有诸多贵人不说,最后还入了袁老的眼,柳夫人当真有福气。
确实极有福气,看看朝堂上年轻一辈的官员,跟柳大人年纪相当的,甚至是比他长一辈的,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人能有幸同袁老下棋。
柳大人已经是当朝无人能出其右的佼佼者了。
说是有福,我觉得不如说柳夫人挑夫君的眼光好,在柳大人还未正式发迹的时候就早早嫁了过去,还生下了嫡长子稳住了地位。
若是稍晚一些,不定多少人要跟柳夫人抢当家夫人的位置呢!说这些话的多是已经嫁人的贵妇,贵女们相对而言要矜持些,却也因为年纪轻,泄露出来的情绪更为明显。
对于傅玉筝,在场未出阁的女子没有不嫉妒的。
傅玉筝有什么?以前不过是南陵王身边一个丫鬟,爹不疼娘不爱,当初傅府还在的时候,当家夫人连家门都不让她进。
可就是这么个人,本该一辈子活得卑微低贱,却偏生走了那么一回狗屎运,早早迷惑住了柳家大郎,最后顺理成章成了柳夫人。
对此,贵女更愿意相信,傅玉筝之所以能顺利嫁进柳家,成为王妃的大嫂,成为现在的柳夫人,是托了母凭子贵的福。
早在成亲之前,傅玉筝就不要脸的勾引了柳知夏,做出不知羞耻的事情来,靠着肚子成功上位。
这事情不是她们冤枉傅玉筝,当初两人办喜宴的时候,傅玉筝肚子就已经大得有些遮不住了,就算事情瞒得严实,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不漏。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因着忌惮柳家背景,圈子里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是私底下,还有谁个不知道。
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意味不明的视线,傅玉筝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不动声色装作不知。
那些人眼里明晃晃的嫉妒,根本掩不住。
不过……傅玉筝笑笑,嫉妒又如何?她们的嫉妒,对她不会造成丝毫影响。
她们也只能嫉妒。
众人绕着傅玉筝,嘴上不断吹捧,眼里又忍不住不屑,这番姿态却始终没得到傅玉筝回应,慢慢的话题便落了下去,氛围变得有些尴尬。
福气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一直在旁听着不开口的袁韵巧,在气氛跌落的时候终于从出声,大家都在京城,对于柳夫人以前的遭遇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当说是苦尽甘来。
大家同为女子,我们该为柳夫人高兴才是。
袁小姐说的是,以前傅家还在的时候,是怎么对柳夫人的我们也有所耳闻,如不是有傅氏母女从中作梗,柳夫人也不会沦落到去王府当丫鬟。
本是千金小姐的命,结果却做了奴才,哪怕最后嫁给柳大人,也是个没有娘家的孤女,柳夫人身世也太过跌宕可怜了。
亏得柳大人跟一般男子不同,否则没有娘家的女子是会遭夫家嫌弃的,没人撑腰,只会在夫家被欺负得死死的,一辈子挺不起腰杆。
傅玉筝将视线从袁韵巧身上收回,淡淡环视,目光清冷,跟她对视的人莫名觉得心中发虚,不由自主扭头,避开了女子的目光。
袁小姐有句话我觉着说得很对,福气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我傅玉筝无娘家撑腰,形同孤女。
纵观京城,身份背景远胜我的贵女大有人在,可我傅玉筝偏生有福又走运,奈何?一句奈何,整个亭子鸦雀无声。
好容易被袁韵巧带起来的氛围再次一荡荡到谷底。
傅玉筝似感觉不到空气中流动的尴尬跟憋闷,接过丫鬟恰好递过来的茶轻抿,姿态舒展。
特制养生茶,这茶是南陵王妃亲手炮制,只给自家人喝的。
因为分量极少,喝一点少一点。
近半年多我夫君与袁老一同辅佐皇上,看袁老已经年纪老迈于朝事上精力多有不济,遂同我商量,从家里匀了几两给袁老,没想到袁小姐把这茶用来待客了,倒是大方。
抬眸,看着众人,傅玉筝笑道,都是来赴宴的,茶水已经上了,大家不妨都品一品,莫要浪费了好茶。
原来这茶如此珍贵,倒是我的不是,分了曾祖父心头好。
回头我得向曾祖父赔罪了。
松开水袖下紧攥的十指,袁韵巧若无其事招呼已经手脚有些不知安放的众人,诚如柳夫人所说,茶水多已经上了,诸位可莫要浪费了如此好茶,否则我一番盛情款待可就付诸流水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端了茶水遮掩不自在。
她们也是现在才回过味来。
袁小姐这场宴会,目的不单纯。
怪不得总是低调清高的人,会突然之间举办宴会,还邀请了她们这些人前来参加,根本目的只怕就是为了下柳夫人脸子!一群常年混迹宴会的后宅贵妇贵女,竟然无知无觉做了一回他人手中的刃,想想就觉恼怒,却又发作不得。
特制茶水到了嘴里,都给气得尝不出味儿来了。
另边厢,放下茶杯,袁韵巧再次看向傅玉筝,柳夫人可会下棋?抬眸,傅玉筝淡笑,曾得夫君指点一二,棋艺不精。
我也是个半篓子,不如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客随主便,袁小姐既有兴致,我当奉陪一二。
瞧着眼前眉宇清傲的女子,袁韵巧十指再次悄然攥紧。
特制茶是她故意拿出来的。
她知道这种茶因为是王妃特制,所以只有柳家人手上有。
只有柳家人手上才有的茶,她有,还拿出来宴客了,背后意味不言而喻。
可是她没看到傅玉筝掉脸子,反而,对方不动声色的就反将了她一军。
她没想到柳知夏送前辈茶叶,竟然还会特地同家中妇人报备。
傅玉筝,比她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第一二三零章 你不乖,我要告诉爹爹午后的凉亭,秋风习习,花香阵阵。
置身其中,能让人心旷神怡,可是眼下,坐在厅中的一众贵圈女眷,却如坐针毡。
棋盘已经摆上了,要对弈的两人已经分坐棋盘两端。
乍看就是一场对弈,可是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场对弈带着浓浓的硝烟味。
至于原因,隐约明朗,只是众人不敢确定。
又因着对弈的两人,身份地位皆在她们之上,于两人对弈间,众人竟然不敢轻易出声打扰,只于两人不注意的时候,以眼神交流。
透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此时,柳知夏跟风青柏刚刚走出皇宫。
跟西凉谈判过后,日子虽然开始闲适下来,却并非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放下不管了。
对于边境那边诸多事宜,他们还需要频频作商定,及后继续往那边发出指令,诸如接收城池安抚百姓,命大将率兵进驻城关等等。
再半个月左右事情就能基本忙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边往外走,柳知夏边问。
自然是半个月后,你不也需得同我们一道,还多此一问?风青柏答,语气里有种你怎么变傻了的恶意。
不问这个,我跟你还能谈什么?回见。
半月后见。
说得好像谁乐意见到谁似的,还回见。
两人各自扭开头往自家马车走去,准备分道扬镳,便见王府车夫驱着马车过来,王爷,刚府里下人来报,王妃去袁府赴宴去了。
风青柏眉心跳了下,袁老那个袁府?是。
听到确切回答,风青柏眉心拧了,茵茵要去袁府赴宴,帖子是昨天收到的,半天一夜的时间,她都没跟他吱声。
瞒着他去,想做什么?去袁府。
柳知夏本要上马车的身形顿住了,听得风青柏急吼吼的要摆驾袁府,凉飕飕翘唇,没断奶么?走哪跟哪。
听说袁老棋艺精湛,本王久未逢敌手,前去切磋切磋,要同你报备?论起脸皮,王爷无人能及。
大人,夫人也去袁府了,午后刚过的时候去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
柳府车夫插嘴。
柳知夏默了片刻,上车,去袁府。
呵,脸疼么。
宫道上并行的另一辆马车里传来男子嗤笑声,柳知夏闭眼,我跟袁老对弈过多次,对他的棋路了解颇多,只是多为平手,赢面少。
我去见识见识王爷的风采。
两辆马车的车夫皆目不斜视,假装淡定。
跟着主子越久,越看到表象下的本质。
也让他们更确信一个真理,能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的,那就肯定是个说不要脸就能不要脸的。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停靠在袁府门前。
门房是第一个看到的。
这个时候宴会都已经开始到一半了,怎么还会有人来?以他们袁府的地位,袁小姐开宴邀请,收到邀请的人家莫不早早赶来,就为了给袁小姐留下一个好印象。
哪怕迟到一点点,都是对袁小姐的怠慢。
眼前这是哪一家的女眷?竟然敢这么不给他们家小姐面子。
门房心里不屑,好在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站在门前静候着。
他们家老爷对府中上下管理极为严格,绝对不允许捧高踩低的存在,谁要犯了,那也甭想在袁府呆了。
是以面子上,也要做到完美无缺。
此时却听马车里传来一道稚嫩声音,姑姑,我们是不是到了?这里好多马车呀?回答他的是女子沉静温柔声线,到了,我们下车吧,你娘亲应该就在府里。
我们快去找娘亲。
羊脂素手挑开车帘,随即走下来的女子身着素淡衣裙,娥眉淡扫,略施脂粉。
不知为何看到她,莫名便会让人觉得很舒适。
她身上没有富贵人家藏着的尖锐凌厉,有的只是浅浅柔和。
不知夫人是哪家府上的?宴会已经开始有些许时间了,夫人来得迟了些,小的还需进去禀告过小姐,才能放你们进来。
许是女子身上那种让人舒适的感觉,门房说话声音也放轻了些。
柳茵茵牵着毛豆,闻言朝门房笑笑,南陵王府,柳茵茵。
门房腿脚一软,后背撞上门框,瞪大了眼睛直直瞧着柳茵茵,好半响回不过神来。
也不怪他不认识。
此前柳茵茵从来没有来过袁府,便是在外头也是极少露面的。
活动的范围要么在王府,要么在皇宫,偶尔上一次街也是买了东西之后往酒楼里一坐,吃过东西就回府。
所以京中真正见过柳茵茵真面目的人家并不多。
而且这次过来柳茵茵特地把马车上的府徽拿掉了,免得行驶在街上的时候引起轰动,也更加导致门房没办法确定她的身份。
是以对对方这副惊讶的样子,柳茵茵并不奇怪,可还需要禀报?不不不用!王妃请随小的来,小姐她们正在后花园赏桂。
有劳。
门房很想说王妃不要如此客气,能为王妃效劳是他的荣幸,只是太过激动以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把人往里请的时候走路都同手同脚。
在袁府当差,见过的达官贵人自然不少,但是见到像南陵王妃这种级别的,还是头一次。
这可是南陵王的心尖宝,有丁点怠慢,不定掉的就是自己人头。
花园,一盘棋局即将接近尾声。
众女眷期间少有交谈,免得打扰了对弈的两人。
只是众人眸子里闪耀的光亮却频频不灭,看好戏意味异常明显。
将军。
吃掉对方最后一粒子,袁韵巧抬眸笑看傅玉筝,柳夫人,承认了。
袁小姐棋艺精湛,让人佩服。
傅玉筝亦朝对方笑笑,浑然没有输了的不痛快。
周围女眷见状,又冲着袁韵巧赞开了。
论琴棋书画,整个圈子里可没有哪家世家贵女及得上袁小姐的。
袁老教导有方,袁小姐又天资聪颖,这个真羡慕不来……这头话还没赞完呢,就见一道小身影蹭蹭冲进凉亭,小脸很是严肃,娘亲,你又下棋了!爹爹说了下棋脑子累,不让你下棋!你不乖,我要告诉爹爹!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