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这声嗯,让柳芽强压下去的委屈顿时翻了倍,变得更加汹涌。
魏叔叔果然很烦她。
我要睡午觉了,我这就走。
飞快从男子身边跑过,柳芽用力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她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他一声嗯,比姐姐说的任何伤人的话,更让她觉得难受。
手腕被一只干燥大手攥住,一带,轻易将她甩到了墙壁。
紧跟她下巴被人捏住,抬起,对上男子漆黑深邃的眸。
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在男子面前暴露无遗,而她根本无处可躲。
哭什么?他又问,浓眉紧锁。
眼神隐秘的,近乎贪婪的凝着男子容颜,柳芽微微颤着,蹩脚的解释,我、我想家了。
男子眉头似乎更紧了一分,见状柳芽心底一慌,惶乱解释,我想我爹娘,想我爷爷跟哥哥了。
想到哭鼻子?男人淡问。
柳芽想点头,下巴被捏住,不敢动。
也不舍得动。
怕一动,就会离了那抹温凉。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放手后退,让开去路。
柳芽脑子一热,跟上去用力环了下男子腰身,魏叔叔,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让我喜欢。
拥抱,一触即离,柳芽低头从男子身边跑开。
魏紫站在原地,有好一会没有动弹。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他。
以前也曾有过,而且不如今日含蓄,几乎是耍赖一样赖在他怀里。
今日的一触即离,他感觉到了她的克制,克制着难过不舍。
她用一个简单的拥抱,跟他道别。
想家。
要走了么。
回头看着女子离去方向,已经寻不到她背影。
胆子小得跟兔子一样,连动作都像。
逃跑的时候,快得像抓不住的兔子。
魏紫扯了扯唇角,翻出院外,继续值守。
周边静悄悄的,至少外人看起来貌似如此,实际上,魏紫耳边吵翻天了。
魏橙,你什么时候学了魏蓝的毛病?好好的隐卫,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
已经有胆子频频调侃自己的头儿。
老大,我没毛病,有毛病的一准是你。
魏橙一点不怵男子冷言冷语,笑嘻嘻的,人家小姑娘都投怀送抱了,看你的时候眼睛能滴出水来,老大,你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别总去撩拨老大,嫌眼睛太亮了?老大几十年的不解风情,我们又不是今天才见识到。
说的是,这么些年做过的任务不少,见过的美人儿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没见老大对谁另眼相待过。
这话一出,几人视线在空中暗戳戳交汇。
不,不是一个都没有。
柳芽不就是个例外吗?要不以老大的身手,那颗小白菜能屡屡揩油成功?哎哟喂!不得了,大发现啊!魏紫没有阻止几人议论,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揶揄,倚着木柴垛子闭上眼睛,置身事外。
杏花村安全,几乎没有任何隐患。
他们之所以每日里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不过是使命使然。
但是在这里可以稍微放松些,值守的时候,不用像在王府以及外头一样时时紧绷警惕。
放松的时候,想的东西自然而然变多,没办法一直心无旁骛。
如魏橙几人此刻,心思就转到了说八卦打发时间上。
亏得这里是杏花村,要是在别处,他亲自领他们去刑堂受罚。
午后,柳家大院里的人起身,魏紫这边便接到了主子的命令。
把人送走。
魏橙,你去。
老大,我没空。
魏橙断然拒绝,我一大老爷们,专门送个女子,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适?魏紫冷冷扫去,你有未婚妻?没有。
有心上人?没有。
一个没人要的光棍,还挑三拣四,你以为自己是香饽饽?魏橙,……等男子隐没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跳脚,靠!刚才那个真是老大?最怎么那么毒!一直很毒,只不过以前你多在外面出任务,接触的少,不了解真相。
……魏橙嘴角抽搐,不是,你们不觉得老大说那话有点怪异?我们是光棍,就合该我们送?合着他自己不是光棍啊?我们都是光棍,但是你比较特殊一点。
你是没人要的光棍。
魏橙吐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恒久远。
跟着主子身边久了,一个个的身上总能寻到点主子的影子,比如毒舌。
遍寻不着替死鬼,最后魏橙只能认命去拉马车。
女子娇贵,不送不行。
否则回去半道上出什么问题,柳家大院得背黑锅。
这种事情,主子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车备好的时候,柳芽跟柳叶都在前院,一个伴在皇太后身边,一个在堂屋里外殷勤的寻活干。
听得魏橙跟几位长辈禀报主子的吩咐时,柳叶正在灶房门口倒水,抓着木盆的手指紧的发白。
之前确信自己更有机会留下,可是事到临头了,依旧免不了紧张。
毕竟大院里真正需要丫鬟的那位白发老妇人,此前亲自选中了柳芽,如果要换人,也需要经过她同意。
可惜的是她不太敢近那个老夫人的身,老夫人身上有一股气势,非常浓郁。
只微微转眸,清冷眸色便能让人头皮发紧,觉出沉重的压抑感。
那是上位者的气息。
等魏橙禀报完后,柳芽垂着头,朝堂屋里谈笑风生的几位长辈福身告辞,转身便要退下。
身后,老妇人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你要去哪?老夫人,奴婢要回……你现在是我的丫鬟,我说让你走了?柳芽有些无措的看向柳茵茵,女子就坐在家里几位妇人身边逗弄娃儿,此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浅浅一笑,老夫人喜欢你伺候,你便留下。
王妃,可是……可是王妃不是选择了姐姐吗?她憋了那么久没问,就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想让人觉得她纠缠,觉得她让人厌烦。
可是现在好像,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开始老夫人挑中的便是你。
难道你想半途而废?堂屋外,有木盆落地的声音,发出仓促砰响。
第一二七零章 老大,是你干的吧?手里木盆坠地,刚装上的干净清水在地面横流,溅湿了女子衣裙。
柳叶呆呆站在堂屋门外拐角,不可置信。
走的是她?她为了留下来做了那么多努力,甚至不惜跟柳芽撕破脸面,还求到了王妃跟前,最后抵不过白发老妇人简简单单一句话?为什么一定是柳芽?她有哪里做得不够柳芽好?那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并非柳家人,却让柳家人对她如此尊敬!像是这柳家大院的太上皇,一句话生杀予夺!柳叶红了眼,清秀面庞隐隐扭曲,浮动着不服与不甘。
柳芽也是震惊的。
在二进院门前小道上,姐姐叫她收拾东西的话还言犹在耳,为此她难过了整整一个中午。
以为自己势必要离开了,却在临走前峰回路转?这一刻柳芽心头五味杂陈,有高兴,也有难过。
高兴自己能留下来。
难过她跟姐姐之间,似乎已经生出了无法修复的隔阂。
迈着僵硬步伐,柳叶走进堂屋,跟屋里坐着的众人一一道谢告别。
她很想再求一求,可是是王爷亲口发话要送她离开的,她不敢忤逆。
她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求人,那让她觉得自己卑微低贱到谷底。
虽然川九村在豫州,跟云州是两个不同州,但是坐马车回去也不算太远。
那就回去吧。
等柳叶告别完,柳茵茵朝她笑笑,以前我去过庄子上,庄子里只有你们一家子几个人在,柳树伯他们年纪大了,身边该有小辈陪伴伺候。
柳叶勉强扯开嘴唇,王妃说的是,奴婢该回去陪伴爹娘,尽孝膝前。
柳茵茵点头,挥挥手,这便算是尽了礼数了。
经过呆站在堂屋门口的柳芽,柳叶微微侧眸,一双眼睛布满通红血丝,瞧向柳芽的眼神,让她惊得后退了两步。
那双眸子里,溢出的竟是冰冷恨意!柳芽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来时简简单单,只背了一个小包裹,走的时候亦如是。
柳叶上车,除了自己那只包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杏花村,这个在外人口中已经近乎于传说的地方,她有幸来过了,却只呆了两天,就被驱赶着送走。
比她预想的,柳家大院会送她们回去的时间还要快。
可见那个大院里,没人喜欢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引得大院里的人对她不待见。
可算是走了,大院里多了个陌生人,恁是让人不自在。
皇太后轻哼了声,看向还在堂屋门口发呆的柳芽,愣在那里做什么?去打盆干净水来给小主子净手。
柳芽从恍惚中回神,连忙手忙脚乱的去灶房打水。
她真的没有姐姐机灵,刚才姐姐在灶房打水,就是准备给两个小主子净手用的吧,而她还要老夫人提醒,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
堂屋里,皇太后还在吐槽,不够机灵。
要是老嬷嬷在,不用我吩咐就知道要去干什么。
不够机灵你也没嫌弃啊,人还是你自己挑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嫌弃?你口气里就没有嫌弃,以你的性子,若是真不满意,会把人留下来?柳老婆子好笑揶揄。
这次皇太后没有反驳,确实如此。
她看柳芽顺眼,就留人在身边用,人还算单纯老实,比起那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要好多了。
这话让周围老爷子老太太、柳茵茵风青柏等人深以为然。
简单的地方,只适合简单的人。
如他们这些大院里的人,选人也更喜欢选择简单真诚的,而不是虽然机灵但是心思多的。
铅华看尽,更向往平淡。
后院某个角落,藏身其中的人似睡着了,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对耳边的噪音全无反应。
老大,是你干的吧?肯定是老大干的,我看到他晌午过后去了主子的小院。
啧啧,请到主子亲自出马赶人,还装得对人家姑娘一点不在意。
这么一声不响的,人家姑娘可不知道你怎么想。
趁着主子不在旁,老大又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在周围的几个隐卫无聊起来胆子就大了,拼命调侃。
平日能这么调侃老大的机会不多。
男人自巍峨不动,任由周围几个家伙说什么,就是一声不吭。
让人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一会功夫,就把几个兴致勃勃的人弄得意兴阑珊。
口水说干了当事人都没回他们一句,还调侃啥?跟唱独角戏似的,有意思没意思?不玩了!等到周围沉寂下去,男人才扯了下嘴角。
日子过得太轻松,这些家伙都开始懈怠了。
既然那么闲,那就把训练提上来。
真以为他不理会,是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放松规矩了?隐卫们还在暗自长吁短叹,叹息老大不解风情,浑然不知他们的好日子今天到头。
入夜后,大院人雷打不动就着月色在前院赏月纳凉。
现在已经十月末,天气其实已经转凉,只是大家伙习惯了饭后聚在一处说说话唠唠嗑再歇息,只要气候还不是很冷,他们总会在饭后往院子里一坐。
农家除了干农活做家务,没有别的娱乐,一天忙活过后跟家人坐下来聊聊天,能感觉到时间的脚步放慢,让他们能更好的品味和享受生活。
而不是只为了填饱肚子活着。
西凉边境的事情平息了,京中事情交接完,阿修跟囡囡也回来了,就差等知夏致仕,咱一家人就齐全喽。
柳老婆子感慨,现在只有他跟玉筝在京城,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阿修,朝廷真的没有坏蛋了?柳茵茵笑得不行,奶奶,朝廷没有那么多坏蛋。
但是,朝廷也没有一个简单的人。
只是这话就没必要跟爷奶详细解释了,只会让他们更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哥离得远了,现在她跟风青柏又不在京城没法帮衬,怪不得爷奶多娘会担忧。
奶奶,我不在,也还有小风儿在,没人敢欺负知夏。
最后还是风青柏的话最能安抚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不担心柳知夏了,又转而记挂上小风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