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九章 那个孩子

2025-04-01 08:14:38

那几拳,下面看着的人都觉得疼。

因为有薛青莲这个集火器在,薛红莲跟风青柏两个宿敌竟然奇异的达成了庭外和解。

等我解决了那个二货,再找你打。

躺在屋顶面无表情的男人道。

你想打我就要陪吗?不打。

风青柏眼尾轻挑,准备落地。

你昨天跟薛青莲说等着他。

你不一样,你是神经病。

薛红莲有把薛青莲叫醒的冲动,薛青莲能无赖撒泼。

柳老婆子看着风青柏跳下来,打完了?没事了?红莲还能动吗?风青柏笑笑,还能喘气。

那就行。

柳老婆子点点头,招呼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儿媳妇,闹腾一早上,连吃饭都忘了。

咱先做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群看热闹的人呼啦啦散开,各自等吃。

屋顶上的人既还能喘气,那就没什么需要的担心的。

反正死不了就成。

三天两天的大院里就有人打架,身为大院的一份子,大家伙早就司空见惯,习惯成自然。

躺在屋顶不能动,好在脖子还能扭一扭,薛青莲偏头自上而下往人群看去,视线落在风青柏背影,咬牙切齿。

再落在红豆身上时,又两眼冒幽光。

能让风青柏反应这么大,事情真相一定跟他猜测所差无几,肯定同红豆有关。

而且刚才风青柏那些问话,也间接证实了他的推测。

薛青莲哼哼冷笑,以为打他一顿就能让他消停了?他薛青莲要是那么好打发,现在也不会呆在柳家大院,早八百年前就被风青柏打跑了。

及后的日子里,薛青莲为了能从红豆那里取得药引,开始花样百出柳家大院的人也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花样作死。

大院每天鸡飞狗跳。

时间悄然而过,年节不知不觉临近,柳知夏跟傅玉筝夫妻两带着毛豆赶在年节前回到了杏花村,也带来了小皇帝一封催人泪下的控诉信。

内容详细描述了一个人被丢在皇宫过最该团圆的节日,有多凄凉,有多寂寞孤单。

言辞恳切的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前往柳家大院一游。

对此风青柏报以冷笑,当即回了三言两语,为小皇帝的孤单寂寞出主意。

——年后选秀,充盈后宫,为子嗣多努力。

你会忙得没有时间寂寞孤单。

把密信寄出去的时候,魏蓝悄悄打开看了一眼,对远在京城的小皇帝报上十二万分同情。

年节,杏花村、下坡村一如既往的热闹。

柳家大院更是热闹之最。

各家各户各府邸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

京城,皇宫,看着也挺热闹。

至少表面如此。

整个皇宫布置得喜气洋洋,处处挂满红灯笼,为了增加年味,风墨晗更是亲手写了对联,贴在御书房门口。

可是那种年味,却进不到心里。

跟后宫妃子们吃了顿意思性的家宴后,风墨晗就找借口遣散了妃子,一个人回到御书房。

站在窗前,看天幕上朦胧的月。

月色寡淡清凉,一如他的心境。

皇叔皇婶已经半定居杏花村,京中无大事基本不会再回来。

往年还能跟他一块吃个饭的皇太后也没了。

知夏叔一家子逢过年必回杏花村。

他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过年热闹喜庆吗?他一点不觉得。

有什么好热闹喜庆的。

孤家寡人一个。

越是热闹的气氛里,越孤独。

皇上,今儿年节,要不……就别办公了?小板子站在后头,看着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轻声劝道。

少年无声,好一会后才道,小板子,你几岁入宫的?回皇上,奴才六岁进的宫。

多少年了?十二年了。

想家吗?小板子愣住,反应过来后忙道,奴才入宫时年幼,现在早就不记得家的模样,无从想起。

少年没再说话,背着双手在窗前站了很久。

小板子期间曾循着他的视线悄悄往天上看去。

只看到一轮明月,周围星子没有几颗,比起夏夜星空的美,差远了。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皇上,是在想王爷王妃吧?朕若是现在有子嗣,你说朕能不能把位置立即传给他,自己也跟皇叔一样,不理俗务,想去哪就去哪?皇上这是看破红尘想遁空而去?小板子打了个哆嗦,皇上,那得您先有子嗣,才能、才能这般假设。

风墨晗侧眸,眼尾上挑,淡淡睨着小板子,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壮了狗胆,敢跟朕这般说话了?小板子忙跪下求饶,心里头壮着狗胆嘀咕。

他也没说错啊。

就算皇上真要禅位,也得先有儿子吧?更何况他都没说,哪怕皇上真有儿子,真想马上禅位,还得看王爷同不同意。

王爷不同意,再多设想跟准备都白搭。

皇上跨不过去的大山不是没有子嗣,是不敢忤逆南陵王。

说白了,皇上才是真怂货。

咳。

好在风墨晗没有读心术,没看透小板子心里的嘀咕,不然小板子真得挨板子。

子嗣……脑子里不其然闪过善睐腹大如箩的样子。

风墨晗冷然一笑,假如那个孩子真是他的种,那么他也是有子嗣的。

可惜,善睐的身份以及所作所为,注定那个孩子永远不会被纳入南陵皇室。

所以,对于善睐逃跑之后的一切,他从未去打听。

对于那个孩子,他也从不提及。

她们于他而言,不具任何分量。

他是南陵皇,一切,都需以国为先。

回身,走到书案前,风墨晗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似随意写了个字。

放下紫狼毫,淡淡吩咐,摆驾,回乾德殿。

是。

小板子从地上爬起,跟着皇上离开前,视线悄悄往宣纸上看了一眼。

上面赫然是个二字。

笔锋锋锐,力透纸背。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灵光一闪。

皇上实则是有子嗣的,当初善睐医女怀着身孕逃离南陵,跑的时候肚子已经有七八月大了。

按着日子算一算,那孩子现在该正好两岁吧。

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第一二九零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西北,流放之城。

入夜后,满城灯火辉煌,很是喧闹。

这种喧闹却跟年节气氛无关。

流放之城没人过年节。

越是热闹的节日,流放之城越乱。

因为走出来闲晃的人多,人多了,冲突就多。

这里的人,一言不合就打。

哪天要是没听到哪哪又死人了,那才是不正常。

某条黑暗破落巷道,一间屋墙半塌的土屋子里,隐约传出点声响。

屋子里没有点灯,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偶有路过屋子门前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便知道里面人正在干什么事。

半晌后,屋里有男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边走边整理衣裳,一身骨头,真他妈硌手。

也就只值两个馒头的价!回头的时候,男人视线掠过另一间黑黝黝的房间,眼底隐约闪过忌惮,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把馒头拿来。

黑黝黝的房间里,传出女子沙哑的声音,快点!你想忤逆我?对面破屋,一道单薄瘦小身影踉踉跄跄走出来,手里抓着两个已经变得冷硬的馒头,麻木的朝隔壁屋子走去。

黑洞洞的房间像是怪兽的嘴,随时能吞噬人。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黯淡月色,隐约能看到最里的木床上坐着个人,身形同样瘦削单薄,于昏暗中闪烁幽光的眸子,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肉跳。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踉跄女子像是闻不到般,拖着破败身子,僵硬木然的挪着脚步。

走快点!你是不是想饿死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什么鬼心思,我让你生不如死!待女子走近了,床上人一把抢过她手里馒头,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塞。

哪怕馒头冷硬,甚至隐隐带了股馊味,于饿着肚子的人而言,也是美味。

怎么少了半个?你敢偷藏?!馒头太硬太干,吃得快了呛着喉咙,善睐抬起脸,狠狠瞪着面前丫鬟。

半张脸暴露在暗淡月色下,布满脓疮,丑陋狰狞。

奴婢饿了,吃了半个。

丫鬟木然回答。

啪。

耳光落到脸上,意料中的疼,嘴角溢出血腥味道,丫鬟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只要不说话,打骂很快就会结束。

吃了就吃了吧,总不能让你饿死。

善睐呵呵笑开来,笑声尖锐古怪,让听的人心头发毛。

一年的折磨,能踩碎任何人的高傲,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屋子里两个人,不管是善睐,还是丫鬟,都变了。

一个如扒掉了虚伪的外壳,彻底露出真实面貌的丑陋。

一个则被磨平了棱角,也被磨去了心头最后一点善良。

角落,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幕,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安静得仿似不存在。

你过来。

床上女子突然往这边看过来,冷冷道。

轻微响动,缩在角落的人爬起,脚步不稳的往床前走,小小的一团,赫然是个孩子。

极小,极瘦。

因为过瘦,几近皮包骨的脸上,那双空寂的眼睛显得大得渗人。

身上裹着一件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袄子,长到小腿,底下,是光着的脚丫子。

想吃吗?摊开手掌,善睐掌心里,是吃得剩下一小块的馒头,大人半口的量。

娃儿视线落在女子掌心,慢慢伸出了细瘦脏污的手。

善睐手掌一翻,馒头掉到地上。

娃儿反应有些慢,半拍后,才蹲下去,捡起馒头往嘴里塞。

冷硬馒头,放进嘴里像咬上石块。

哪怕只有一点点,小娃儿也要咬很久,才能咬完。

呕!娃儿被噎到了,却没有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瞪圆了眼睛,小脸涨成紫色,半张的小嘴没有办法呼吸,一张一合。

两个大人都没有动,冷冷瞧着。

像瞧一出有趣的戏剧。

直到最后,小娃儿开始翻白眼了,善睐才用力拍上小娃儿的背,顺了他的气。

没用的小畜生。

把他带走!丫鬟弯身牵起小娃儿的手,把还在喘气的小娃儿半拉半拖,拖出了这间厢房。

回到对面破屋,丫鬟手一甩,把小娃儿甩得几乎飞了出去,用力撞上土墙。

动静不大,就算对面人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丫鬟冷眼瞧着小娃儿岔了气,缓很久才缓过劲儿来,然后慢慢爬起,站直。

不哭不闹,不求饶。

那双空寂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什么都懂,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丫鬟走过去,拿过旁边的破衣裳卷在手上,用力往娃儿身上脸上打去。

这样不会有声音,吵不着对面房的人。

两岁的小娃儿,根本承受不住大人的力道,一次次被打得倒在地上,又一次次爬起来站回原位。

任由女子又打又掐,拖着拉着,甚至把他提起来狠狠掷向地面,他依旧一次次的爬起。

只是动作越来越艰难,反应越来越慢。

最后,丫鬟打累了,木然跌坐在地上,凝着始终站在面前的小娃儿,眼泪冲出眼眶,滑下。

这是她曾经真心心疼过的小娃儿,从出生起就是她带着。

甚至有时候她觉得,她比圣女更像孩子的母亲。

她只是一个丫鬟,她什么都没做错过,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最后她却落得这般结果?如果,当初没有眼前的小娃儿,她是不是不会一直跟在圣女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出卖自己,只为了换两个馒头。

填饱的,还不是自己的肚子。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她流着泪,木然喃喃。

小娃儿过大的眼睛,静静回视她,很久后,漆黑细瘦的小手慢慢抬起,触上女子的脸,轻轻的,笨拙的,擦掉她的眼泪。

丫鬟怔住,浑身颤抖。

最后一把把小娃儿抱进怀里,悲怆呜咽。

连哭,她都不敢哭出声音。

她恨啊!小贱人,今儿年节,该出去过大年了!外边年节都放鞭炮,爷也准备了点这个东西,一会让你好好尝尝!哈哈哈!快,把人拖出来!破屋外头,纷沓脚步伴随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越来越近。

丫鬟瞬间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