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天的主角是陈依,和她的相亲对象:刘亚涛,但是褚凡和她的表弟迟诺实在是过分抢戏,两个人唠家常的声音统治了这张饭桌。
褚凡问:你今天不是说有工作,不来了么?迟诺飞快地瞥了陈依一眼,笑着说,刚巧忙完了,觉得不来不合适。
主要就是见着了美女,就好像狼闻着肉似的,闭着眼跟过来了吧?褚凡已经听说了迟诺与陈依早些时候的那段巧遇,调侃了他一句,迟诺只是傻笑,她继续追问,这实习期也过了,准备留在北京了?迟诺的眼珠子似乎被什么引力牵引般,又一次飘向了陈依,他点点头说,嗯,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去吧。
你妈又该操心你了,你不知道她在电话里怎么叨叨的,恨不能叫我24小时看着你,我又不是你的保姆,这隔三岔五深更半夜地夺命连环call,我要是保姆我也不干了。
褚凡用筷子敲一敲迟诺眼皮子下的碗碟,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嘿,你多久没回石家庄去了?高铁不要两小时吧?赶紧回去看一眼,缓解一下你妈的思念之情,也替她省点儿话费好吧。
迟诺虽然顾上了点头应承,但心思却早已经落在了陈依身上,他玩味地逗她,哎,陈依,你的名字好奇怪啊,衬衣?还是旧衣服?陈依白他一眼,你得叫我姐姐。
见到她搭理了自己,迟诺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兴奋,他身子前倾,音调更是高昂,姐姐?小姐姐,你多大啊?看起来好像大学还没毕业呢。
陈依看一眼褚凡,她便立即招手为她挥赶迟诺,行了你啊,不学好,调戏大姐姐,你陈依小姐姐比你大五岁,不是跟你说了吗,所以才叫你介绍一个稳重靠谱的同事。
我又没见到照片,如果知道是长成这样子的小姐姐——他嫌弃地看一眼身边坐着的刘亚涛,坏笑道,那就没涛哥什么事儿了。
什么意思啊你,臭小子。
刘亚涛用拳头作势砸在迟诺的胳膊上,爽朗一笑,你就别临时起意要横刀夺爱了,小姐姐需要的都是小哥哥,你再过个五年十年的,再惦记小姐姐吧。
刘亚涛的年纪与陈依一般大,不过他比她还要更大三个月,所以他抓住了这一点不断地为自己在相亲擂台上加码,毕竟看外形的话,他实在是不如年轻秀气的迟诺讨人喜欢,无论年纪多大的女人啊,那都是一朵娇柔的花,还是需要找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可靠的男人去照顾,去呵护。
原本见过了陈依的照片,刘亚涛心里还有些没底,毕竟见过太多照骗,这年头别说拍摄对象是个人了,就算是条狗,用手机软件也能修出一个好看的人类相貌来,当陈依推门进来时,他便一眼相中了她,在心里祈祷这相亲对象可一定得是她,结果她还真在桌对面坐下来了,刘亚涛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为了嘉奖他人生三十年兢兢业业的一份大礼。
不等陈依开口,刘亚涛便把自己的优越硬件一一摊开:北京本地人,月薪税前两万三千元,在二环内有价值四百万元的学区房一套,在大兴有一百平米的商房一套,四十万代步车一台,这车已经开了三年,挺实用的,但是以后生了孩子,再换台六十万的。
他补充,我父母住在蒲黄榆,都有养老金,不会打扰我们的婚后生活,俩老人也喜欢孩子,如果有需要,可以帮忙带孙子。
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把陈依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相亲么?婚姻市场——市场嘛——本来就是一个谈买卖的地方,卖家摆出货来,买家则掂量、出价,不是谈感情的地方。
见到陈依脸上显出犹疑不定的情绪,刘亚涛着重提了一下户口的事情,这对于任何想留在北京的外地人来说都是一个杀手锏,陈依还没拿到北京户口吧?他虽然是诚心诚意摆出佳肴想款待来客,语气里却掩盖不住豪门面对草民的傲慢,我的身份证可是110开头,祖上八代,纯种本地人。
褚凡看一眼陈依,见到她眉头微皱,便知道她是看不上这男人了,毕竟是她考核过的人选,对方表现得如此猴急,叫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个社区里四处做媒的大妈,这位先生,虽然我们今天是要以结婚为前提来交往,但男女交往,到底也不是建立在户口本儿上,还是需要建立在感情上的吧?感情当然可以谈,但是我们都老大不小了,看对了眼可以先把该定的定下来,以后日子长得很,可以天天对着谈感情嘛。
刘亚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于是朝着陈依局促地笑了,陈依小姐身为女人也应该懂吧?生孩子的事情,我们精神上可以说永远没有做好准备,还能再等等,但我们这个一天天变老的身体,却是实在等不起啊。
陈依干笑一声,低头吃了一个寿司,最后她也不太接话了,大家各自尴尬,不欢而散。
2最后这一顿饭,四个人消费七百多块,刘亚涛抢着将单买了,他倒是不抠门儿,褚凡趁他离席时,冲陈依又夸了他几句,但是陈依很明显已经不将他视为潜在对象了,一脸想赶紧回家洗澡躺平的疲态。
饭局之后,刘亚涛还想续摊,他提议去酒吧坐一坐,北京太大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哪天还能约上陈依,他想抓紧时间和她增进感情。
陈依推脱之后,他只好提议由他开车送她回家,但因为褚凡也开了车出来,所以被陈依拒绝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与她交换微信,口头约定尽快再一次见面。
陈依坐进了副驾驶座,而迟诺也跟着上了车,坐在后排,褚凡奇怪,你不是坐地铁更快吗?有车,就蹭一下车嘛。
迟诺嘻嘻笑,双眼亮晶晶地透过后视镜看着陈依,像一只刚出生的毛茸茸小动物。
褚凡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她知道陈依有轻微慕强症,因为她曾经那么渴望成功却失败了,所以一切成功人士在她眼里都镀着一层闪闪华光,她仰慕那样的光芒,就不会喜欢平平无奇的男人。
迟诺对待事业没有多少野心,是个随遇而安的乐天派,他相貌生得好看,性格也随和,像是亲人的小狗,像他这样可爱的大男孩儿在恋爱餐桌上也是受到许多女性欢迎的,却绝不是陈依的那盘菜。
褚凡试探地问陈依,你觉得刘亚涛怎么样?她懒洋洋地依靠着车窗,普通人。
那就是看不上。
在褚凡的意料之中,她咂咂嘴,你也是普通人,我们都是,这身皮子下面都是骨头,百年之后,都是灰。
陈依反驳,普通的我们不是同一种普通,鸡也是普通的鸡,鸭也是普通的鸭,走不到一起去。
可你又急着想结婚!刘亚涛就是个很实在的一个人,不是坏人,说实话,当结婚对象去看,合适,不作妖。
褚凡被她的话逗笑了,发出一阵豪爽的大笑之后,努力板着脸向她说教,毕竟她三十六岁了,在小了七岁的陈依面前得有个姐姐的样子,你不要把结婚想象得太美好,你可能看过一些吹捧婚后生活的电视电影啊,那都是空中楼阁,编造的,不吹嘘得好一些,谁还结婚呢?咱们女人婚前都是仙女,结婚啊,就是落地,知道什么是人间了。
结婚的人有多少?不结婚的人有多少?肯定是结婚的人多啊,那这结婚如果就是吃苦受累,自古以来,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结婚?人,又不犯贱,肯定都是奔着美好去的啊。
陈依坐直了后腰,快言快语道,你自己的婚姻不是挺美满的么?忠叔那么疼你,你倒好,还看不上这人间了,他真是白疼——不等陈依的话说完,褚凡冷哼一声,打断了她,我们准备离婚了。
首先发出惊呼的却是后排的迟诺,啊!为什么?!能有什么为什么?婚姻就是这么回事儿,俩人大伙儿,理念不合,分,跟做生意没差多少。
褚凡缓缓靠边停车,对迟诺说,你到了,滚。
而迟诺却磨磨唧唧不动弹,先送陈依嘛,你们俩女的,我不放心。
得了你。
褚凡回过身去,轰赶小狗一般努努嘴,下去。
迟诺下了车,依依不舍地敲了敲陈依这一侧的车窗,趴在窗口喊,陈依。
陈依不耐烦地说,叫姐姐。
嘿嘿,姐姐——他的下巴压在一双手背上,为姐姐两字一阵傻乐,如果你没遇到喜欢的人,可千万别急着结婚。
陈依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的脸别距离自己太近,我不急。
那我就放心了。
迟诺说罢,一步三回头地朝小区门口走去,最终还是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的车子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3陈依想追问褚凡与她老公郭忠学十年婚姻出什么问题了,但是褚凡却一直接到公司里的事务电话,临到陈依要下车时,褚凡冲着电话里的人,也同时对她说:等会儿。
说罢,她扭过身子从身后的座椅下方拿出一个印着双C大logo的购物袋,显然里面是一个挎包。
她往她怀里一塞,生日快乐。
继而嫌弃地看一眼她腋下三千块的美国品牌快消包,女人,不管谈恋爱还是谈生意,得有好装备,才能上阵杀敌。
给我的?陈依尖叫一声,翻出来一看,一眼便认出来是个价值三万的包,她激动地用脸蹭了蹭,抱在怀里感动地说,凡姐,你娶我吧。
褚凡大笑一声,看不上。
回到自己四十平方米的出租房里,陈依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这个房子已经住了两年,客厅的顶灯刚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坏了,房东不管,陈依想着不是自己的房子,便花了五百买了个样子简约的给换上,用了一年便坏了,觉得还是一分钱一分货吧,现在这个便花了八百块,最近也开始闪烁,似乎要罢工了。
拖拖拉拉闪了四五下后,顶灯终于像个怠工的银行柜员,睡眼惺忪地拉起了帘子,屋里一片亮堂之后,陈依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家的温暖,虽然屋里暖气很足,她脱下了大衣扔在单人椅上,然后摔进自己的床里,盯着天花板回忆白祁的房子,可能因为他和妹妹一起住,屋里有两个人,就有烟火气,有家的感觉。
比起一个丈夫,陈依其实更想要的是一个家,但仅仅是与男朋友同居是不够的,一个丈夫一个孩子,才是搭建起一个家的结构,她想要结婚,想要一本结婚证和一场婚礼,想要这一整套被凡间俗世认可的仪式,就好像被颁发了一个终生成就奖一般,再也不用在人海挣扎,可以宣布退役了,上半辈子,没有成为一个演员,没有拿到任何奖杯,她是一个输家,所以成家就是她人生下半场的目标。
她踢掉高跟鞋,在卸妆洗漱之前,疲惫不堪地卷着被子小睡了一会儿,梦见和白祁结婚有好多年了,他语气寻常而自然地叫她起床,于是她便醒了,看见手机屏幕上一直在弹出微信消息,打开看是刘亚涛发了好几条,大意总结起来是在表达对她的满意,还有迟诺发的,问她到家没有,是不是准备睡了,白祁也发了一条,两个字:晚安。
此外还有妈妈发来的数条公众号撰写的文章,都是看标题知内容系列:《心酸!一生未嫁,独居老人,尸体发臭,邻居报警》《被延误的年华:如果我在25岁那年答应了他的求婚》《妈妈永远的牵挂:大龄的女儿》等等。
她飞快地回复了刘亚涛一串客气话,然后回了迟诺一个猫咪在点头的表情包,对妈妈的连环逼婚暗示则视而不见,最后看着白祁的蓝色大海头像,斟酌了一下,选择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