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下)

2025-04-01 08:18:53

8为了回家去探望母亲,陈依向公司提出了长假,也算是避一避那个叫她眼晕的白羽媛,迟诺坚持要和她一起回去,他的理由是,以后跟陈依就是一家人了,迟早要见家长。

但是陈依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周碧云还不知道她和白祁分手了,在她的心里,还将白祁认作最佳女婿呢,然而还没等陈依想好推脱的理由,迟诺已经和电视台把假请好了,看在他对这件事情如此积极又重视的态度上,陈依也不好再劝阻。

能和你一起回去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眼,我好开心。

坐在飞机上,迟诺一直捏着陈依的手,兴奋地看着她说,姐姐,我现在感觉好幸福,曾经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我配不上,所以梦里也没有真的和你在一起,现在我的生活比美梦还要美。

陈依这一刻却产生出了难以形容的愧疚感,迟诺这么好,她在躲什么?稳定的事业,圆满的爱情,她还想向生活要求什么?她回握住他的手,认为自己应该好好向妈妈介绍这个小男朋友。

周碧云竟然独自一人来接机了,这叫陈依倍感意外,因为她是路痴,又懒,以前陈阔在的时候,要去哪里,都是两眼一闭,任由他带着前往,从霞光市来省会的机场,要换好几趟公共交通,还要查清楚航班落地信息,这对周碧云来说太复杂了,她过的日子向来是两点一线,连室内的公交路线也只认识回家、上班的那一条,之前闹离家出走跑到北京时,还是她老闺蜜给买的机票,送的机。

可见她是多么急切地想要见到陈依,远远地,就挥着手快步走过来,嘴里依依!依依!地叫着,临到跟前了,陈依才看清楚,周碧云老态明显,她的发型不再似过去般精心打理,一整头的头发白了一半,敷衍地梳成脑后的一个小毛团,她的黑眼圈和眼袋也几乎快占据半张脸了,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穿搭,那领口皱巴巴的,似乎故意要和她的满面愁容配套。

妈妈?陈依张开双手迎上去,眼神和语气都写满了疑惑。

依依,妈妈想你,我的宝贝儿。

周碧云抱紧了陈依,不断地吸气换气,似乎在感受女儿的存在,妈妈心里苦啊,太苦了。

陈依不住地轻拍她的后背,哄慰道,怎么了?怎么了?妈妈知道你升职了,每天都好忙,就不敢打扰你,可是妈妈现在好孤单,好累,没有人说话,我快疯了。

周碧云强忍着哽咽,诉起苦来,你不知道,没有你爸爸在,谁都可以欺负我……她显然是受了许多委屈,却从未在与陈依的微信联络中主动提及,察觉到妈妈在失去至亲之后变得如此懂事,更令陈依心如刀绞。

谁欺负你?具体说说。

陈依温柔地揉去周碧云眼角挂着的泪珠,但是语气却是恶狠狠的,妈妈,我回来了,谁敢欺负你?我不会放过他。

姐姐,这位就是吗——迟诺取好了行李走出来,见到与陈依举止亲密的周碧云后立刻笑颜如花地喊,妈妈!周碧云回以一个你谁啊?的表情。

9来到出租车等候点,迟诺一直找着各种角度献殷勤,他夺过周碧云轻若无物的挎包帮忙提着,说怕她累,一会儿又叫她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不要站太久容易静脉曲张。

这小毛孩儿怎么回事儿?周碧云嫌弃地看一眼陈依,小声地发问。

你也听见他叫你妈妈了……陈依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她说,他是我男朋友,正格的。

以后会结婚的,老公!迟诺举起手来做出补充,最后还不忘冲周碧云再叫声,妈妈。

打住,真结了婚以后再叫,现在我可不想多个儿子,你别占我便宜。

说罢,周碧玉一扭脸着急地问陈依,白祁呢?陈依冷冷地说:分了。

分得干干净净。

迟诺把手举得更高,得意地做出补充,我和姐姐马上就要同居了,他没机会了。

我反对!周碧云叫出声,紧握着陈依的双手说,依依,同居这么大的事情,不要冲动啊。

当初和白祁在一起时,妈妈连环催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面对迟诺,就连想把女儿白送的她都忍不住踩刹车了,可见迟诺真的不像个适合结婚的成熟男人啊,陈依禁不住发笑,看一眼一脸茫然的迟诺,更憋不住笑了。

上了车之后,周碧云问:去哪里?陈依奇怪地回答:回家啊。

周碧云更奇奇怪怪地来了一句:白祁来的时候都会在酒店开一间房的。

陈依没琢磨出她这话里的意思,追问:什么意思?周碧云扭捏地说:你们开间房啊……陈依皱眉,怎么?我不能带男朋友回家住么?不等迟诺赶紧想方设法讨周碧云开心,她先坦白了缘由,不是的,是我不想回去。

10最终陈依在霞光市中心最好的酒店开了一个家庭房,这也是白祁过去住的酒店,因为在这座小城市里的所谓最好的,真的就只有那一个酒店是最好的。

你说说吧,怎么不愿意回去?家里闹鬼了?陈依坐在主卧室里的沙发上,看着一进屋就疲惫地往床上一躺的周碧云,顺嘴说完闹鬼之后,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那是爸爸来看你了,怕什么。

周碧云坐起来,冲女儿翻个白眼,那我还巴不得呢!死鬼,死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看。

说完,她与陈依相视数秒,接着会心一笑,她们终于能自然地提起已去世的陈阔,虽然心里还会有一阵痒痒的痛感,但那已经是伤痛正在结痂的证明了。

周碧云凝望着陈依,沉默了一阵后,才艰难地开口: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怕什么鬼呀?大不了带走我呗,你活久一些就会知道,人才可怕,因为人要的东西比鬼多——她冷哼一声吼,继续说,鬼只要你的命,人?什么都要。

自从陈阔去世之后,有许多亲戚朋友提着果篮保健品像拜年一样上门,排着队对周碧云说节哀顺变,起初她由于没从这突发的人生变故中缓过来,女儿也回了北京,她一个人在家里面对着火车般进进出出的人潮还挺愿意接待的,也像是为了疗伤一般,她面对每一个人都不厌其烦地重述陈阔病逝的过程,直到她再也叙述不动,甚至感到厌烦,最终,对每一声节哀顺变都只是笑脸相迎地回一句,吃水果吗?这些人热热闹闹地填满她的屋子,带给她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冷清,等到再也没人迈过这道门来探望她时,周碧云又要开始适应另一种真实的冷清了,她感觉白天很长,夜晚更长,每天对着电视机说话的日子熬不住了,便去加入广场舞大队,她热烈地挥舞、抖动着四肢,却还是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抓着新认识的婆婆妈妈们滔滔不绝地唠嗑,却还是觉得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期盼着一丝改变的周碧云接到一通电话,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央求她帮个小忙,有两个小孩子希望能在她家里借住一下——孩子呀?——也许能点亮这间寂寥的屋吧?——行啊!——周碧云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