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凄凉的风弥漫着溪庭的每个角落。
窗帘被冷风吹的起舞,那一道孤悄的影子正坐在窗台前,双手抱膝,脑袋搁在膝盖上,看起来昏昏沉沉的。
虽至深夜,可宋雾却异常的清醒。
白天大段大段的时间她都在昏睡,到了晚上,她如同一个守夜人一样,不眠不休了起来。
洁白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着摇晃着,她瘦弱的身躯藏在裙子里面,看起来竟有些脆弱的美感。
往远处看,是诡异的美丽。
可从近处打量,你只会被深深的惊吓到。
那面容沉静,眉目明朗的女人,正捏着细密的针,一点一点的挑拨着自己的皮肤。
滑腻的皮肤被她一针一针的划过,泛起白色的痕迹。
过了会儿,慢慢变红,进而渗出鲜红的血液。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手法熟悉至极。
宋雾向来是一个学东西很快的人,想当初学抽烟,她也是一抽就会。
很多新学抽烟的女人都不过是做做样子,那冲烟雾都没过过喉腔就被吐出来了。
从她第一次学的时候,那烟顺溜的滑进了喉腔里,慢慢吞咽下去后,她只觉得那烟跟自己的灵魂,竟,如此契合。
如今,她有孕在身,不能拿着烟安抚自己。
她找到了另一种方法。
疯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心里的想法总是出乎意料的诡谲。
宋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腕滴血,脸上的一贯安静的表情也变了个味道。
她笑了。
这一副沉美的画面映在了不远处人的瞳孔里。
容烬并没有走近她,只是站在门外,周身陷在黑暗中。
静静的窥探着她。
他已经有很多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
他知道,宋雾有自残的倾向。
如果没人看着她,发酵成自杀的动机也不好说。
这已经是第四个晚上了,宋雾仍然精神很好,坐在窗台上,不紧不慢的玩着自己的游戏。
她的游戏很简单,就是伤害自己。
当第六滴血珠滴落的时候,那人抬腿,缓慢的走了过去。
容烬的面容沉默而冷,英挺的侧颜看不出分毫的情绪,就连极善于观察人的宋雾,也有些拿捏不准。
但不得不说,他很好看。
宋雾淡淡的想着,一时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曾经的宋雾,身上也一块好肉没有,但都是外界带给她的苦难。
可现在的宋雾不同了,所添的每一笔新伤,都是她赋予自己灵魂的礼物。
宋雾看着他。
默默的笑着,唇梢肆意的扬起,一副不谙世事的乖巧模样。
她看到了容烬,就不会自残了。
容烬是她的解药。
女人轻巧的将手里的针一扔,也不知道它滚落在那个角落,反正也不太重要,菲佣总是会来打扫的。
宋雾伸出了一只手,扯住了容烬的下摆,声音慵懒至极,陪陪我。
男人沉冷的回应,好。
女人眸子里的光有一瞬的黯淡,不过她良好的伪装立马又撑了起来。
她没有停止作妖,借着这个疯掉的皮囊,她胆子大了许多。
哥哥,我要抽烟。
我想抽烟了。
真的很舒服。
她没有断续的说了三句话,拖着尾音,暧昧至极,等说完了后才昂着脑袋看他,一副求之不得的垂丧样子。
男人缓缓地蹲了下去,尽量让她平视,声音很淡,不能。
宋雾的眸光暗了下来,撇撇嘴,撤回了手,揪着自己的裙子,一言不发。
容烬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而是清淡的开口,想学卷烟吗?宋雾摇摇头,咬着下唇,过了好久才说,看得到抽不到,我不喜欢。
因为她忍不住。
从前,她忍不住暴饮暴食,索性她得了厌食。
而现在,她忍不住开始自虐,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每天都像是踩在云端上,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悬空了起来,没有安全感的心脏一点一点的跳动着,她好像只能用痛感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能让她能稍微找到活下去的欲望。
宋雾的瞳孔林有些迷茫,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重复了上面一句话,看得到抽不到,我不喜欢。
看得到,得不到,我也不喜欢。
后半句话,她咽在了喉咙里面,并没有说出来,反而幽深的看了一眼容烬。
后者并未感受到这一抹占有欲极强的目光,而是从一旁的抽屉里拿了一盒东西出来。
他有卷烟的癖好,不,爱好。
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宋雾需要学会一种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技能,不管是什么,她需要控制住自己。
或者把自己的注意力分散掉。
而不是专注于伤害自己。
男人抿了抿唇,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盒包装简约又做工精细的小烟盒,里面装着质量上乘的烟草。
另一叠是烟纸,很薄很薄,脆感明显。
过了会儿,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宋雾面前,宋雾正准备拿起来喝,却被他制止住了。
容烬的嗓音很低,很耐心,是生水。
他沉默的将烟纸铺开来,放上均匀的烟草,再用指尖轻轻的点了一下水,轻巧一勾,水痕在烟纸上沁开。
他修长的手指顺势一勾,一根烟完完整整的成型了。
这是会上瘾的。
一盒烟草卷完不过只需要十几分钟,但却能让你从中得到极大的安宁。
他细心的将下一张烟纸铺平,朝着宋雾说。
你试试。
宋雾却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望着那杯水,看着月光映在水面上,觉得好看极了。
女人伸出了手,并未按着容烬的指令,反而去晃那杯水,她用力本就心里不过数,那杯水被她一晃就洒了出来了。
她的裙摆被打湿了大半。
就连那张烟纸都没逃过一劫。
宋雾冷淡的望着那被打湿的烟纸,没有什么诚意的开口,对不起。
她不过是出于下意识说的对不起。
本质上。
她已经很少会有觉得抱歉的时候了,她只会无理取闹,用尽一切办法获得自己的想要的。
她只是想着,别人喜欢听对不起,她才会开口的。
宋雾很冷漠,她将她现在冷血的行为,视作一种报复。
凭什么她要心怀歉意的对其他人?他们有让她好过过么?十几年前,她被一向温柔的妈妈骗去了孤儿院,让她一辈子活在阴影中。
后来,她被妹妹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自己却忍不下心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救。
再后来,就连容烬,眼里都没有她,甚至也不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只能装作是言岁,才能讨得容烬的怜悯和在意。
所以,她凭什么要虔诚的对待这个世界。
不公平。
宋雾漠然的望着她的行为,然后不甚在意的直接将裙子脱了下来,她无所谓的将湿掉的裙子扔在了一遍。
整个人暴露在容烬的面前。
但她脸上窥不到一丝的赧然。
她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笑着,朝着容烬开口,它湿了,不舒服。
这句话有多么歧义,她满不在乎。
宋雾身上的皮肤很细腻,除了那些可怖的疤痕,其他地方白皙又紧致,她看起来很美。
小腹的隆起并没有减少她身上独特的性感。
可容烬眼底没有什么欲望,他望着被打乱的烟盒,有些疲惫,那我们下次再学。
随后,他伸手开始收拾窗台上的残局。
可宋雾并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她想过的,看得到得不到,她不喜欢的。
现在她看到了,没理由不试着去得到的道理啊。
她打乱了容烬的动作,骄横的开口,哥哥,我渴了。
闻言,容烬的眼神渐渐变得浓郁开来。
这句话,不是简简单单喝杯水就能解决的事情。
近两个月来,她渴了三次。
每次的时间都逐渐加长。
容烬默然,垂下头,缓慢细致的将自己的衬衫袖口挽了起来,他无声的将手臂递了过去。
不管她的要求多么诡异,只要她不伤害自己,容烬无所谓的。
宋雾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她很挫败。
因为容烬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习以为常了。
她不高兴了。
宋雾摇摇头,淡淡开嗓,我不想要这里。
容烬收回手,漫不经心的将衣袖弄了下来,像是征求她的意见一样,那,想要哪里。
宋雾莞尔,她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的勾勒着容烬的脖子。
笑得明媚又张扬,我喜欢这里。
容烬没有让她这么快得逞,而是掀起唇,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宋雾挑眉,她对所有要求和命令,诸如此类的东西,都很敏感。
女人歪着头,挺直了脊背。
并未在意自己一丝不挂。
一副等着容烬开口的样子。
男人缓慢的将自己衬衫的第一粒纽扣扯了下来,紧接着第二粒,他才开了口,以后不准伤害自己。
闻言,宋雾抿了抿唇,并不是很高兴。
他无疑是减少了她的乐趣。
她终日无所事事,除了那只黑猫,她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更没有人愿意跟她讲话。
就连小星,也畏惧她。
她除了玩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宋雾思忖很久很久,才开口,那我可以做什么呢?被困在这个不大的卧室里面,她还能找到什么适合自己的运动呢……运动。
宋雾又笑了,她轻佻的用手指勾了勾男人的下巴,冒出来的胡茬正磨砺着她的指腹。
女人讨巧的往他面前吹气,我们还可以干别的。
默了默,容烬往后退了,如果你不答应,今晚你就一直渴着。
不高兴了?宋雾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看到容烬愠怒的样子。
她有时候回觉得自己八成是生了贱。
曾经的岁月里面,容烬是怎么对她的,她如数家珍,历历在目。
可是,容烬现在终日浅淡的样子,她看了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容烬的恶趣味了。
委屈,生气,羞赧,无论他能有哪一种情绪,宋雾都会觉得很满足。
我答应。
宋雾利落的开了口,双手撑在男人的肩膀上,从窗台上慢慢的滑了下来,她跨坐在男人的腿上,用尽浑身的力气够着他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吮吸着。
无关情欲,无关爱恋。
只跟她难以言说的偏执癖好有关。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从容烬的脖子上离开,暗红的血液凝在她的唇瓣上,晶莹剔透。
女人的双手勾着容烬的脖颈,俏皮的手指在他的脊背上弹钢琴似的跳跃。
她心情很好。
因为容烬满足了她。
事实上,每一次,容烬都满足了她。
半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璀璨的眸子变得扭曲了起来,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容烬的瞳孔,像是要从里面挖掘出什么出来,你害怕我么?一个真正意义上嗜血,又经常发疯般的拥有毁灭欲的女人,真的讨喜么?他不会感到有一丝的害怕么?容烬并没有正视她的问题,只是从身旁抽了一张纸巾,慢慢的擦拭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他不知道宋雾要疯到什么时候。
可他很奇怪,他竟然,不抵触宋雾的异常行为。
这比那个闷头硬抗,从不给机会让别人接触她的宋雾来说,要好得多。
原来的宋雾,是充满警惕的,纵使对着他,也会竖起一道又一道的高墙。
他们互相猜忌,彼此伤害,又不得不捆绑在一起。
而现在,虽然谈不上和睦,可她再也没有以前那般忸怩。
想要什么就会表达,不高兴了就会生气,开心了就会笑,满足了就会舒服的叹气。
容烬怪异的觉得,这样的宋雾要好得多。
可是理智仍旧是居于上风,他沉闷的开嗓,声音玄寒,你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刚刚说出来,两个人实际上的心态却巧合的一致。
【容烬:其实,你现在就很好。
】【宋雾:可我不想好起来,最好这辈子都疯死在你怀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Nothingcompares2U。
这里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尖锐。
而容烬的表情却看不出一丝的闲散,楚辞甚至觉得他像是一跟紧紧绷着的弦,唯恐有天就会坏在自己身上。
自从祁正庭来了以后,容氏的日子谈不上好过。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精明的人,个个都懂什么叫趋炎附势,也懂什么叫隔岸观火。
祁家和容氏这两股力量的碰撞,到底还是五年前容氏惨淡收尾的局面,抑或是容氏韬光养晦数年而反败为胜呢?容氏的日子难过。
容烬的日子更谈不上顺。
自宋雾疯掉以后,他已经是几夜没有休息了,眼底的青灰难以遮掩。
更重要的是,楚辞发现容烬最近以来的气色也不大好。
就连走路,都有些虚浮。
楚辞捏着奶油枪,朝着容烬开玩笑,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虚了呢?虚?容烬不咸不淡的睨了他一眼,声音很冷,工资嫌高了?那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楚辞连忙把身旁的奶油枪扔一边,谄媚的朝着容烬笑着,乐呵呵的。
容烬瞥了他,视线往下一扫,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链子,随意的开口,处对象了?楚辞嘿嘿一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然有些害羞了起来,你懂的,就那个。
顾烟尘。
容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异常的情绪,他淡淡的从抽屉里拿出来了烟盒,漫不经心的抽出来了一根,最近祁正庭什么样?楚辞正儿八经了起来,他这几个月堪称是狗仔都不为过,就连祁正庭的私生活,他都搞得清清楚楚的。
男人清了清嗓子,有些疑惑的开口,最近他说是要办一个什么酒宴,还寄给了溪庭一份邀请函,不过被我截下来了。
溪庭?呵……容烬散漫的笑着,借着火把烟点燃,夹在手指尖,笑得意味不明。
如若是给他的,大可以大大方方直接送给容氏。
但如若,是想连带着让宋雾跟着去的,倒是寄溪庭会比较方便。
祁正庭还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楚辞看到容烬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宋老师疯了的事情在京州城可是掀起哗然大波,现在都成了众人的饭后谈资,津津乐道的很。
容烬本就脾气难以捉摸,对外界的传闻向来不甚在意,可这次的议论声太过猛烈,他就是不想听也听到了不少进去。
尤其是,那些传言里还捎着言岁一起侮辱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容烬的底线在哪里,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楚辞不会不知道。
言岁,就是容烬一向的底线。
楚辞正准备说点什么,却看到了容烬搁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他一时噤了声,容烬慢腾腾的抽着烟,睨了眼发亮的屏幕,眼神渐渐变得幽深了起来。
祁正庭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给他发了条信息。
【祁正庭:想知道宋雾的秘密么?我可以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