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中年。
但顾世友如今的面貌,却是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上好些。
看着霍靖沉的时候,眸子里是千帆过尽的淡然,却又因为提及顾西,而有了浓到化不开的执拗。
霍靖沉没有作声。
掌心却是在两人相隔的桌子上,搁下一个白色的药瓶。
很小,小到就那样捏在手里,都能够不被发觉。
每天一粒睡前服用。
大约半个月以后,您的身体状况会严重到必须要保外就医的程度。
我会设法在外头与您接应,将您安排到安全的地方。
不过您不用担心,到时您身上都会是些假象病症,只要经过正规专业的治疗,恢复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霍靖沉缓缓的声音,终于道出来意。
然而,顾世友并不领情。
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个小瓶子,便一口回绝:多谢费心。
不过,我并不需要。
出去以后,我会安排小西跟您见面。
我不会见小西。
顾世友就像一块石头,又犟又硬。
说话的同时,已经站起了身,时间到了,再见。
等等。
霍靖沉的声音,发沉。
已走了两步的顾世友依言顿了顿脚步,再说话的时候,已然是告诫: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了,随着我的牢狱之灾彻底翻篇。
听我一句劝,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外面的雨势应该很大。
冰凉透过高墙穿进来,地面潮湿而散发着腐气。
霍靖沉绕过桌子站到顾世友面前。
深邃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笔挺的身姿还有那历事过后的沉淀魅力,丝毫不输给眼前这个足足长了他一个辈份的长者。
顾叔叔。
他开口,眉眼间全是对他的客气与尊重,话语间却又全是不认同。
您疼爱小西这不假。
但是您不觉得,您所有的疼爱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决定?从始至终,您有问过小西的意愿?这些年她在叶家过的如何,您不知道。
现在她对您这个父亲抱着如何的希望和遗憾,您不知道。
去年八月,临城暴雨如今晚这般凶猛,她被叶伯良差点打死在香河山,您依然不知道。
见您一面,是小西成年以后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她付出的代价很大。
所有人都觉得她自不量力,但您不能否认,这是因为她对您的情感,太过沉重。
霍靖沉又一次抬腕看表。
而后退开步伐,给他让道的同时,淡声:话已至此,望您考量。
——凌晨一点。
温越和阿亮在斑驳的高墙大门等来了披雨而来的男人。
车子刚刚驶离。
温越便给后座的男人递了一条干毛毯,顺口问道:顾老先生松口了吗?没有。
那怎么办?他会想通的,一切照计划安排就行。
太太那边……温越略略迟疑,有些话想说,却又没有更多的勇气。
提及顾西。
霍靖沉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濡湿的裤管静静的攥着水滴,落进车厢柔软的地毯上,化成一摊水渍。
先不用跟她说。
好。
阿亮开车,温越在副驾座。
他把玩着手机不知道在弄什么,随后转过身:刚刚我在跟那帮乡民谈话的时候,意外得知白天已有人来了梁河镇。
根据他们提供的车牌号,我查到了叶伯良。
不过……他似乎只是在这个镇里头转了转,并没有靠近狱区。
知道了。
先生,您回哪儿?老宅。
——霍家老宅通体明亮。
老爷子与霍夫人不在,玉姐不在。
时间这样晚,佣人们早是睡下的时候。
霍靖沉进屋的脚步,就那样顿了下来。
眉头紧了紧:谁在?温越摸了摸鼻子,猜测道:大概会是于双双。
男人好看的眉,霎时间又紧了好几分。
思量着转身离去。
却不想,大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
于双双一袭睡袍出现在门口,真丝材质,服帖而柔顺的勾勒着她的好身材。
短发利落而飒爽,微微濡湿。
应该是刚刚洗过澡……跑过来的时候,温越都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乳香。
堂堂于大小姐,竟然委屈自己到别人家里来洗澡借宿了?还是说,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准霍太太?温越与阿亮杵在门口,一时也不知道该进该退。
霍靖沉不说话的时候,往往严肃而冰冷。
于双双见多了他这种面孔,知道这时候他不满意。
讪讪的解释:抱歉哈……未经同意就擅自过来。
不过,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霍二叔非要我在这边等你。
霍靖沉没有追究。
只是颔首:无妨。
你喜欢住,就住下来。
那你呢?于双双不觉着他好说话,见他答应的那么爽快,不免反问。
霍靖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凉凉的眸子睐了她一眼:我上去取些东西,马上就走。
阿沉……于双双不快,脸色都快垮了下来:你到底是在敷衍我,还是在敷衍于家?如果你舍不下顾西,不妨直说。
于双双挡住了他的去路。
以致他不得不停下,迎视:我跟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解除婚姻关系。
这时候若是我们同住一屋,难免引起舆论风波。
我不想节外生枝。
能有什么风波?你们的关系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怕!叶伯良知道。
霍靖沉忽然留了几分耐心,试探的看着于双双,你还能控制他不成?叶伯良有什么可惧的?他今日还同霍二叔一起,拜访了我父亲。
他们在书房足足谈了一个上午,涉足的事物不可谓不多,既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又怎可能伤于家来毁他自己的利益?何况……他能有什么本事伤得了于家?于双双话说的很快。
脱口以后,才好像发觉自己说得有些多。
可是面对霍靖沉,这个她认为自己此生唯一会托付的男人,刚刚防备的心理又松了下来。
霍靖沉没有反问。
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无所谓那般。
最后只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