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以为大夫人莫云岚身体不适不见客是托词，毕竟等甘博翰真的中了状元，许多人家自知攀不上，也就偃旗息鼓，到时候再挑就省了很多事。
却只有莫嬷嬷知道，大夫人是真的不好了。
好几次都借故遣她出去，等她再回到屋里，就能闻到一阵焦味和极淡的血腥味。
大夫人的帕子总是莫名其妙地不见，屋里的丫鬟都不是眼皮子浅的，偷什么也不会偷帕子。
历经风霜的莫嬷嬷怎会猜不出其中缘由？却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大公子中了会元后，为免回府被人打扰，留在书院做最后的冲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也不敢去书信告知，关键时候也不能让大公子分心而误了前程。
莫嬷嬷心中极其焦虑又悲哀，还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一个人跑到后院花园往明理堂的假山角落，偷偷地抹眼泪。
听到假山外的动静，以为自己被发现，赶忙抹去泪痕走了出来。
初，初六……？嬷嬷……气氛十分的尴尬，一瞬间，两人脑海里掠过很多画面。
红初六立即就想到一定是大夫人出事了。
莫嬷嬷在府里可是老人了，夫人的信任，丫鬟婆们的尊重从来不缺，是不可能因为受了委屈而哭泣。
且她几十年来孑然一身，怎么可能现在才去感怀家庭和身世？她的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大夫人的身上，爱屋及乌，还有大夫人的一双儿女。
大公子出息，二小姐平安顺遂，怎么可能让她落泪？所以，大夫人是真的不好了。
可她真不想知道这个秘密，还有几个月她就能出府了呀。
嬷嬷您眼圈这么红，莫不是昨天又熬夜做绣活了，你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呀。
莫嬷嬷想的是，以红初六的聪慧，必然猜到她因谁而哭，因何而哭。
初六是她亲自带入府中的，三年来为人端方、谨慎，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外传。
只可惜这样一个得力的人，却是几个月后就要离府。
可不，老了，不能熬夜了，这眼睛见光就流泪。
有什么活计，多使唤小丫鬟们做，有您看着，总不会出大错。
我也想呢，莫嬷嬷露出一丝苦笑，不甘心地试探着，能干的留不住，留住的还顶不上事，若是能十的能留下来就好了。
红初六尴尬地说：能干的多带带，慢慢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你还要去看佟先生的花吧，你快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嬷嬷慢走。
红初六行了个半礼后起身，目送莫嬷嬷离去。
秋风又卷起几片干枯的叶子，在地上打了几个圈，有几片落在了莫嬷嬷前行的方向。
嬷嬷也并没有留意，踩上去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这时红初六才发现，嬷嬷竟不知何时消瘦如斯。
她的背影，竟然与在逃荒时的红奶奶有八分相似。
她感激大夫人、感激莫嬷嬷给了她和家人一条生路，这三年她也在竭尽全力地好好引导甘灵珠。
她做了该做的，这只是交易，不该愧疚。
红初六看完佟先生留下的花草后，又敲打了一下小丫鬟，就回到了甘灵珠的院子。
初六，你可回来了，快去哄哄小姐吧。
蒙荷早早等在门外，见初六回来急急上前拉着她快步走进院里。
红初六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道：初杞在哪儿？你有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问了，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句话她巴不得用一个词来说，谁能理解得了。
那她说了什么词？……嗯，近水楼台、牵丝攀藤。
成语学得挺好的，比你强。
……蒙荷觉得，说得没错，怎么她不明白，你懂了？懂不懂有什么关系，小姐也大了。
是个大人就会有心事，哪像你……初六，我觉得你变了，你现在根本就不关心小姐。
我，我，我不理你了！不给你做糖果了。
红初六心中暗叹，这个蒙荷，慢慢带也带不起来啊。
红初六进了自己的屋子，初杞正在低头将各种碾得半碎的草药，这个抓一把，那个捏一小撮，小心翼翼地放进香囊里。
初杞做的香囊不仅香味独特，而且还区分不同的功效，有提神醒脑的，有开窍宁神的，有驱蚊虫的，还有助眠的。
这是她的绝活。
今天给小姐配的是什么香囊？加了合欢皮、柏子仁，初杞停下手中的活抬头问红初六：你不进去劝劝？她自己能想通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早就说过这个道理。
她嫌烦。
她一个小女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了，哪家会让妹妹来左右哥哥的婚事。
失落。
这就更没必要了，姑娘们嫁了人，凡事都要以夫家的利益为重，闺中蜜友好也变坏，坏也得变好。
不嫁！红初六有点担心，自己在初杞总喜欢这样袒露真我，会不会不把她进沟里去了……晚膳时分，红初六在大家关注的眼光下敲响了甘灵珠厢房的门。
进来。
甘灵珠的声音很平静，这是个好兆头。
初六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介绍美食哄她，只静静将菜肴摆上桌，陪着甘灵珠沉默地吃完。
初六姐姐，你有心事。
甘灵珠的口气很是肯定。
小姐言重了，奴婢怎么会有心事，奴婢以为有心事的是你呢。
人生的路总在向前，身边的人和风景总是会变。
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慢慢体会到了，也就释然了。
小姐聪慧。
红初六静静地收拾着碗筷不敢抬头。
小丫头察颜观色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你也不担心我。
她们以前冲着郡主与你的关系，才与你表现要好，你也都看开了。
今日她们觊觎大公子又跟你套近乎，虽然目的不同，但是手段一样。
奴婢不说不劝，是相信小姐已经长大，有足够的能力而已。
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这段时日，你跟莫嬷嬷都像是另有心事的样子。
莫嬷嬷年纪大了有些没睡好，明日让初杞给她把把脉好了。
红初六觉得莫嬷嬷应该是想瞒着甘灵珠的，也就帮着掩饰。
明日的宴会你还去吗？红初六怕她继续追问自己，赶忙转了话题。
还是要去的。
虽说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但总得自己努力过后才会不遗憾。
玥儿姐姐待我还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