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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心机

2025-04-01 08:28:50

陈铎生和宁筱曦去的,还是那天她带江离去的咖啡馆,就在公司斜对面一个楼的拐角处。

咖啡馆有简餐,园区里的人懒得出门的时候就会在这对付一口。

说不上好吃,但可以果腹。

已经过了饭点儿,加上大部分年轻小朋友都躲在职场里吃外卖,现在咖啡馆里没什么人,还算安静。

宁筱曦捡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了下来。

陈铎生感觉到她情绪不高,微笑吟吟地逗她: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啊。

上午开会不顺利?宁筱曦抬眼看他。

他挽了挽袖子,把手肘搁在桌上,说:你放心吧,我刚才跟思媛聊过了,让她放下顾虑,好好跟你干。

她啊,自从我来,就直接向我汇报,这也快一年了,习惯了。

你得理解哈,现在中间夹了个你,她觉得自己被降了一级似的,一时难受。

但思媛那孩子,我了解,没什么其他心眼,很单纯的,会想通的……宁筱曦安安静静地垂眸听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无奈地笑周思媛的想法,还是在笑陈铎生的瞎话张嘴就来。

陈铎生看她闷声不语,换了个更加怀柔的路数:筱曦,你想吃啥?我记得你喜欢吃三杯鸡?对,你大学没毕业那会儿,我去学校找你,你老拉我去吃学校南门外面那家台湾菜,每次必点三杯鸡。

我看哈,这里有个三杯鸡套餐……听了这忆苦思甜的话,宁筱曦突然感到又腻烦又好笑——陈铎生这是干嘛呢?跟她玩暧昧呢?还是跟她套交情啊?本来心里转了一千个念头想要委婉一点,但看着陈铎生这副太极八卦连环掌的样子,宁筱曦决定直接图穷匕见。

她清了清喉咙,看着陈铎生说:Jackie,产品组的组长,我建议换个人。

周思媛,难当大任。

陈铎生本来在埋头看菜单,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来。

筱曦突然觉得,对面的这张面孔,看起来很陌生。

跟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陈铎生今年比邹峰还要小两岁,不过刚刚 30,已经褪去了毛头小伙子的青涩,被多年的社会经历淬炼出了成熟男人独有的风度,刚刚开始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总体来说,他算是同龄人里保持不错的人,没有发福,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即便在这样的创业公司里,他也依然天天坚持穿正装衬衫,西裤笔挺。

除了周五,他都会打上细细的领带,腕上带着一块江诗丹顿或宝珀,显得儒雅斯文。

如果不是因为邹峰的存在,陈铎生可以说是公司里最有魅力的青年才俊了。

可今天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发际线已经开始轻微的后退,脑门上有了浅浅的横纹,脸上那少年时的硬朗曲线也模糊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神态和眼睛,与当年校园里那个眼神明亮、春风满面的少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像现在吧,他的眼睛里就装满了深不可测的心思,纠结如漩涡,声音听起来严肃而不悦:筱曦,你才正式接手一天,不要这么妄下决定。

宁筱曦坦诚平和地直视着他的眼睛:Jackie,我是不是妄下决定,不重要。

但周思媛的真实水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顿了顿,她继续诚恳而实事求是地说:周思媛的个人能力其实还可以,但是她对产品矩阵缺乏整体概念,眼睛里只有树木,没有森林。

她单独负责某个项目,可能还行,但把她放在这个组长位子上,并不合适。

说完这几句,宁筱曦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柔缓和了一些,理解地说:其实,她坐这个位置,最辛苦的也是你吧……这一年,你没少帮她擦屁股吧?好多该是产品组长想的事,是不是都得你自己来?陈铎生沉默。

筱曦给他倒了杯水,又开口了,语气带了点感激:今天上午开完会,我才明白,前段时间你不让我插手他们团队的事,也是为了我好。

你其实,是……怕我管不来吧?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以前在外企,作传统产品的,本来在这个领域就是新手,周思媛又不像陈晶和罗存浩那样,可以独当一面,你是怕我贸然接手,这个团队的问题一下子都暴露出来,我扛不住吧?听了这几句话,陈铎生的表情缓和了,一口喝干了那杯水,他叹了口气,居然有点沧桑的味道:你了解我的苦心就好。

宁筱曦又给他面前的杯子加满了:Jackie,现在的问题是,周思媛能不配位,不是只有你我看得到。

她的团队这样下去,影响的是整个公司,也会……影响你。

陈铎生无奈地苦笑:虽然是有点儿辛苦,但影响我嘛,倒不至于……唉,小姑娘其实挺不容易的,家也不在北京,给公司卖了三年命了,我就是看她可怜。

可怜啊……宁筱曦翘了翘唇角,轻柔地问:铎生,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苦衷?陈铎生的肩膀瞬间收紧,掩饰地短促一笑:苦衷?我有什么苦衷。

你真觉得她不合适,就换呗……只是,再观察一个月吧。

毕竟,她是最了解产品历史的人。

陈铎生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坐正了身子:你知道的,公司早期的时候,忙忙叨叨,乱乱哄哄的,好多迭代的文档都没留下来。

技术那边还有代码可以查,咱们这边好多历史遗留问题……全靠思媛。

我当初来的时候,可就多亏了她。

你真把她惹急了,她撂挑子、闹辞职,辛苦的也是你嘛。

宁筱曦瞬间了然,她甚至脑补出了那个画面:深夜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在头对头脚碰脚地加班。

娇小柔软的周思媛,渴望获得新老板的青睐;成熟稳重的陈铎生,又急于站稳脚跟……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水到渠成。

宁筱曦突然意识到,娇小、柔软、懂事、听话——这就是陈铎生的菜,就像,当年刚上大学的宁筱曦一样。

所以,还不一定谁是愿打的,谁是愿挨的呢。

但这些,她都没兴趣知道。

宁筱曦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Jackie, 谢谢你的提醒,这些问题我会考虑,也会提前做好应对。

那就说定了,一个月以后,咱们……陈铎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立刻接了起来,仓促地答了几句,转回头歉意地看着筱曦:是翔宇,找我和吴凡……菜马上就上了,你留下来吃吧。

这个事儿先这样定,总之,别硬来,也给人家小姑娘点儿考虑的时间。

筱曦笑了一下,点点头。

陈铎生走了,面前也很快上了两份套餐。

宁筱曦有点没胃口,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

心里想:办公室恋情,果然是不能碰的事情。

陈铎生和周思媛,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本来如果正常谈个恋爱,谁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现在,一个男老板,一个女下属,掺杂了权力与利益的交换,哪里还有纯粹的感情可言?谁能说周思媛在这个位置上稳坐泰山与此完全无关?谁又不会质疑陈铎生施恩图报潜规则?就算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这样扭曲的关系中,两个人之间又有多少纯粹的真心,可以坚持到底呢?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在利益冲突的瞬间,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只是在利用自己,觉得委屈和不甘,心生裂隙,怨怼横生,最后闹到撕破脸皮,抓碎心肝。

宁筱曦突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和心机,是不是太过卑鄙。

因为,她刚在陈铎生的心里,故意地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宁筱曦垂着头,想得正入神,却用余光感到沙发的对面缓缓坐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宁筱曦还以为是陈铎生去而复返。

她缓缓抬头去看来人。

是邹峰。

有那么一刻,筱曦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他的眼。

而邹峰,也那么平静如水地看着她,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也好像看到了她心底的挣扎。

她不说话,他就那么安静地陪着她。

直到宁筱曦终于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向他笑了笑:好巧。

你也来这吃饭?其实一点都不巧。

陈铎生带着宁筱曦出来吃饭的时候,邹峰正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一手撑着玻璃窗,一手举着自己的午餐,漫不经心地吃饭。

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俩人。

这两个人并肩而行地走在楼前园区的路上,靠的很近。

陈铎生低头笑着跟宁筱曦说了句什么,她仰起小小的头颅向着陈铎生笑。

然后,他们进了这家办公楼斜对面拐角的咖啡厅,陈铎生彬彬有礼地帮宁筱曦开门,手还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后腰。

这是一个具备肌肉记忆的习惯性动作,可见,陈铎生从前曾无数次地这样带她出门,给她开门,让她进门。

邹峰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三明治。

这什么破三明治,怎么一股浓浓的狗粮味道!刚才,吴凡来找陆翔宇,说讨论项目技术资源分配问题。

陆翔宇掏出手机给 Jackie 打电话,邹峰就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就看见陈铎生独自一人从咖啡馆里走出来——带着一脸晦气。

邹峰站起身,套上羽绒服,淡淡地跟陆翔宇说:你们就在这开会吧,我正好出去透透气。

现在,坐在宁筱曦的对面,发现她迷茫又失落,邹峰突然觉得自己过来看一眼,并不多余,所以他轻轻嗯了一声:我过来喝杯咖啡。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宁筱曦垂下去的睫毛像两瓣蝴蝶的翅膀,掩住了眼睛里真实的情绪:没什么,在想怎么安排周思媛……和 Jackie 聊过了?他问。

嗯。

聊的不好?他听起来很不经意。

还行,基本上算是同意了,但他……宁筱曦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就事论事:他让我再等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也许会用别的办法去处理他和周思媛之间的纠葛吧。

陈铎生既然需要时间,那就给他时间吧。

毕竟,他也很难。

邹峰转头看向旁边摆在桌上的套餐水牌,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你怎么想?宁筱曦无奈地笑:我就怕,我根本没有一个月可等。

邹峰转过头来,有趣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宁筱曦又迟疑了:要是能等,翔宇哥今天就不会特意把我叫过去了吧?邹峰拿出一张纸巾摆在宁筱曦的面前,说:先吃饭吧。

不急在这几天,至于你有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等周末开完战略会,就知道了。

这顿饭,宁筱曦吃的很慢。

邹峰叫了一杯咖啡,坐在对面,喝得也很慢。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漫射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东西要看,有很多会要开,但俩人似乎都不着急。

一个吃饭,一个看手机,也不交谈。

但,一顿饭吃得再慢,也总归会吃完的。

吃掉最后一口,宁筱曦心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宁和的状态,混乱的情绪也慢慢收拾好了。

她很感激邹峰没有再多追问她为什么这么沮丧。

也没问她,为什么明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这么不开心。

她把筷子放下,轻轻擦净了嘴。

对面的邹峰抬起头来:吃好了?走吧。

说着就站起了身,套上了羽绒服。

仿佛他真的就是为了来陪她,不,看着她,吃这一顿饭的。

宁筱曦跟着他出了咖啡馆。

在寒风凛冽中走了几步,却低着头越走越慢。

邹峰转过身来看她:怎么了?恰巧一阵冬天的凛风呼啸吹来,卷着落叶打在邹峰的身上,他却坚如磐石,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然温和专注地看着她。

宁筱曦抬起头,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这么成熟坚定,是最适合讨论困惑的那个人,她慢慢开口,艰涩地问:邹峰,你说,做一件事的时候,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成熟还是坏?到底是目的重要呢,还是过程重要呢?邹峰眯了眯眼,没说话。

宁筱曦看着公司的大门,慢慢地说:你说过的,对老驴们来说,目标不重要,走过的每一条河,爬过的每一个坡,才是他们开始和坚持的理由。

可是,如果为了过河,你不得不违背自己作人的原则,用自己最讨厌的方式,伐倒一棵树木,伤害一个人,那……她仰起脸:这条河,还值得过吗?邹峰转回身,向她走近了一步,说:宁筱曦,你举的例子,不恰当。

嗯?宁筱曦看着面前那双骤然靠近的眼睛,有点迷惑。

那双眼睛,坚定,邃亮,漆黑,却又莫名温暖而揶揄:你今天不是要过一条河,你今天面对的,是一群猪队友,为了内道超车,很可能一不留神就把你拱下悬崖。

宁筱曦笑了,想起了绒帽姐。

还记得我当时是什么反应吗?邹峰垂眼看她,声音很低,轻的像回忆,但这一刻,那双正经的眼里却分明隐约跳跃着一缕忍俊不禁的调皮和得意。

宁筱曦点点头,噗嗤一下乐了,轻声说:你骂她……傻逼。

邹峰看着面前眸光清亮,笑靥生花,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八颗洁白贝齿的宁筱曦,心里倏忽一跳。

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念这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