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百花争艳,我的轿子穿梭在中宫的宫道上。
到了太早,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
嬷嬷从轿子外轻声问我,娘娘先去哪座宫?我想了想,平静地说,幻惜院。
嬷嬷许久才反应过来,轻轻应了一声。
轿子落在幻惜院,却没有人出来迎接,直到领路嬷嬷打发丫头前去,才从殿内零零散散跑出几个丫头太监,姚舒幻跟在最后面。
我从轿子里俯身走出来,接受他们的行礼。
我来的可是早了些,扰了舒妃的清修?我笑吟吟的等她走近:就咱姐妹两个,免礼吧。
姚舒幻见了我本来有些惊疑不定,听我的话似真似假,就把刚曲下的膝站直,笑着直视我的脸:皇后娘娘既然回宫了怎么会想起我这里?我一笑,很自然地揽上她的手。
这样亲昵的动作反而让她很不适应,虽是极力掩饰,我还是能感觉到她体内的一颤。
当然是想你了。
我笑得漫不经心,话语也极其自然,除了她和静嬷嬷,任谁也看不出一丝的假意。
内室只有我和她,她给我满了茶,恢复了一脸漠然,现在没有人了,你自可以不用掩饰。
我依然笑,多日未见,你的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冷冷一笑。
你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女人反而笑了。
什么地方?!是后宫!是蹉跎了多少红颜。
埋葬了多少冤魂地地方!你竟比谁都不知道死活。
娘娘说这样地话。
臣妾真不知道是惊是喜。
姚舒幻扬了头。
勾起了若有若无地笑意。
普天之下。
最巴不得我姚舒幻去死地不就是你容昭质吗?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要我死要我活。
你但凡说句话。
别假惺惺了。
天下唯独你没资格怜悯我!这么多年了。
我厌你也成了习惯。
哪一天让我没人厌了反而就不自在了。
我说着缓缓起身。
不用你装大度,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恨你,容昭质,比凌,比傅静都恨你!自你在朝阳殿看到我们交欢,他就没再碰过我,一次都没有!我恨你,更恨对你小心翼翼的他!我偏要恶心他,也是恶心你。
所以……你也别再装了,你知道我的孩子都是怎么死的!容昭质,如果没有他的偏袒,你不会赢了我的。
姚舒幻的声音渐渐消逝在身后,我的心竟乱了。
东宫的前殿里,静嬷嬷正点燃了一炉紫烟缭绕的檀香在临字。
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明显一愣没反应过来。
嬷嬷好兴致?脚还未迈进,我便迎头问上。
她的手一抖,轻轻放下朱毫,遣退了伺候的下人。
她转头对我微微一笑,娘娘怎么会在这时来了前殿?嬷嬷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问,老身不懂娘娘的意思。
这就是嬷嬷的手腕吗?除了这个,难道就没有任何高明的手段吗?我看着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质问,她是宁王府最有声望的老嬷嬷,姚舒幻那些事她不会不知,姚舒幻的几次滑胎她不会无动于衷。
嬷嬷款款走近我,她望着我,轻忽一笑,娘娘,您还是不懂,不懂该如何做一个容家的皇后,老身只是在帮你。
我怔怔望住她,噙了一丝冰凉的笑容,杀了她的孩子就是帮我吗?嬷嬷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分外冰凉诡异,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帮皇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夺去他的所有!寒意从脚底浮上,一寸寸袭遍全身。
我僵然转身,背冲着她,当初姚舒幻替代陆离送我不能受孕的药,是不是嬷嬷嘱意流觞动了手脚?!皇上需要一个嫡皇子!我陡然退后一步,再强抑不住心中骇痛。
嬷嬷漫上一丝笑意,只是似乎除了您之外,皇上无意再让任何人生下他的血脉。
他知道您讨厌姚舒幻,更不会去碰她。
可是太上皇不一样,他最担心您生下龙嗣,却极其希望姚舒幻的肚子能争气。
太上皇在子嗣的问题上左右不了皇上,只能暗中安排姚舒幻与其它男人同房得子,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清了那些不干不净的孩子!我决意守护皇上,便不在乎杀生!如果……我生不出皇子,姚舒幻的孩子势必成为陆离的继承人。
一切都随了太上皇的意愿?!我淡淡笑着,天底下做父亲,他算是独一无二了!纵然他让位于陆离以填补内心轼兄的愧疚,可是他还是在意皇位的归属。
他想要子孙万代继承大统,偏偏陆离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孙子身上!奸夫……是哪一位皇爷?嬷嬷缓缓垂下头去,她已说得太多,不能再说。
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东宫后殿门窗紧闭了好几个时辰,我看着陆修悠悠在在的倒茶自品,再次严肃道,真不是你?他都不屑于看我了,你有完没完?!我生生被噎了回去,给我男人戴绿帽子就是灭我威风,但凡我发现了那个奸夫,一定生撕活剥了他!陆修拍了拍袍子,捏着个茶饼在我眼前一晃,我赌是五哥,下五千两的注。
我一下子抢过眼前的茶饼,我赌三哥,也跟五千两。
我赢不了,他也铁定输,是不是五爷,小语自会知会我。
我和陆修趁着三更鬼鬼樂樂游荡在西宫,陆修嫌弃我行动不便且目标明显太容易被发现三番两次不肯带上我,我坚持眼见为实,硬是要跟从。
和陆修蹲在幻惜院一蹲便是大半晌,一并带来的一兜糕点都要被他打扫干净了。
绿豆糕糖加少了。
他一个劲儿吃一边不忘了点评。
像砖块。
我也跟道,陆离喜好这口,我都恨不得把存东宫的绿豆糕通通扔了,闻这味都受不了。
隙儿也很喜欢绿豆糕。
陆修突然道,一点都不随我,我喜欢红豆糕。
我看着陆修身后突然显现的身影,忙不得捂上他的嘴,着我的眼神一同望着,那抹灰色的长袍惊现在姚舒幻+外,只敲了三声,就有人来应门,像是极其习惯般,灰衣人抬腿就入了内室。
奸夫?!我和陆修面面相觑着,跟——我扔下一兜子绿豆糕,抓着陆修沿着墙根蹭到窗前,窗户虽是半掩的,却有一人来高。
屋内静得出奇,好像只有空气,陆修湿了手指,捅破一层窗纸,对上半个眼珠子。
我掐了陆修几下,他竟然没有反应,生生把他拉起来转过身,只见他脸红的跟朵花一样。
不等我凑上窗纸,就被他盖住了眼睛,拉下他的手,看到内室的那一幕,还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女人一丝不挂,男人在女人身上机械的做着运动,连前戏都没有,竟是直入主题。
气氛僵硬到连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声都没有,俩人都像在完成一件任务般配合着彼此,心照不宣。
我和陆修俩人都不约而同红了脸,陆修捡回了那兜子糕点,虽是吃着,可我也知道他吃不出个什么味道。
我们谁也不说话,动也不动,直等内室里的狗男女结束这一切。
明儿起,你就不用来了。
渐渐传来女人的声音,我扒回窗根,看见姚舒幻边穿衣裳边道,忘了跟你说了,我又有孕了。
是吗?回话的人声音冷冷的,这一次能生下来吗?皇上已经答应太上皇把静嬷嬷调到园子里,这次怕是这老不死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我走了。
男人系好腰带,作势要走。
姚舒幻却几步迎上,反圈住男人的腰,你不抱抱我吗?你从未抱过我,他也没有!至少要抱抱我,然后说你很高兴。
不高兴吗?如果这一次是儿子,我们的儿子就是下一位君王,我是太后,你就是摄政王!天下都是我们的。
男人却反手拉下女人的胳膊,声音冷到极致,我要走了。
如果是儿子,是不是你今后再不会来我这。
是。
男人答着,已经尽了最后一份耐性,终于回过身子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正影活生生砸进我的视线,我渐渐看不清了,那到底是不是他。
一把抓上陆修的袖子,他竟比我还震惊,惊到浑身在抖。
夜色下,陆修抬眼看我的眼神竟然扭曲了。
我们是不是看错了?连着他的声音都在颤。
我们不该来的。
我摇了摇头,眼神直了。
内室的门被推开,灰衣人已提了灯笼定定的站在门外。
我拉着陆修回身要躲,只是他不仅不躲,反拖着我走上两步。
灰衣人看见了我们诡异的身影,靠近了几步,隔着几步之远,他抬了灯笼看清了我们,我们更加看清了他。
只觉寒气更重!啊!绿豆糕甜了!是啊,我说什么来着,我东宫的最好吃,你非要把后宫的绿豆糕全偷便了才能信我吗?他想干什么?!我跟着陆修一并傻笑着,额上已开始滴汗。
陆修一扬手里的布袋,陪着笑对着灰衣人道,四哥真巧啊,你也来偷吃?陆修简直疯了,他没注意到四爷的表情已然不对了吗?你们很多事。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一句话就能冻死人。
因为某些人不老实。
陆修轻轻笑着。
多事的人会死。
陆修迎上那人的眼睛,四哥,你果真是最孝顺的,只是偏离自己的心意做这些事不会难受吗?四爷只一掌挥出,击出陆修五米之远,陆修倚在老榕树上,话还未出,吐出半口血。
七嫂,快走!不是我不想走,只是僵着步子迈不开,呆呆的望着陆修。
傻女人,快走,去找七哥。
他不是从前的四哥了,只是皇父的一条狗。
我还来不及思考陆修那句一条狗的含义,眼前的人已然走上来。
昭儿,你过来。
他竟这般唤我,我摇了摇头,可是耳边回荡的声音挥之不去。
竟像被蛊惑了般,我举步靠近了。
别去!陆修的喝声声声入耳。
我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此刻看着他依然冷漠的深情,只觉得与平日不同。
不懂!真的看不懂了,从他看我逐渐冷漠的眼神,从他在城楼下张弓相迎,从他声嘶力竭的呵斥我,我就已经看不懂他了。
我们之间竟像隔了整个天下!他迎过来,一伸手便是生生攥住了我的喉咙,喉间生痛,呆滞的望着他冰冷的面孔,真的是太久没有看他了,竟这般陌生。
手指在我的脖颈渐渐加重力度。
脑中嗡鸣,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眼前黑漆漆,咯咯,脖间的骨头轻轻地响着。
我一抬手拉上他的袖子,四爷……你说的朝朝暮暮,就是今日以这种方式结束我吗?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毁掉?!你是这样的吗?他眼中的光芒霎时碎掉,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加,他的眼神那么绝望,充满了决裂的痛,他在发泄他的绝望,和痛苦!意识让我选择挣扎,他却仿佛要将我箍进了骨头里。
他用得力气那么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将我捏成碎片!他的眼睛混沌不轻,我在那片深邃间,看到四嫂奇谲的苦意,像是嘲笑我,又像哀哀的责怪。
那片沉醉中,还有陆离……他沉静的目光。
我一掌挥向他的胸口,他重重向后跌了两步。
终于。
他放开我。
迷离的光芒自他眼中渐渐隐去。
他松开我并不是为那一掌,而是因为此刻显现在我身后的陆离。
四哥,何必呢?陆离的声音轻轻的。
只是一个恍惚,我已被陆离护在身后。
皇父有令,但凡发现的人——必死吗?陆离轻轻笑着,接过四爷的话,真要这样的话,岂不是我也要死好几回了?!四爷目光移了半寸,一只拳握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