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陆离很习惯的迈进了我的内室,二话不说,脱了外衫掀了被子躺了进去。
我正坐在镜前卸下头饰,看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蹭过去,一掀他的被子,不是答应了去翊凌那吗?他眼也没抬,明儿一早我就起身去江北了,你就让我睡个安稳不成?要睡回你自己个儿床上。
我嘟囔着。
这床在你进府就是我一个人睡了好多年的,习惯了。
我脸一沉,心想谁怕谁啊,也脱了外襟,一股脑钻进被子里,还故意用脚把他往一边踹了踹。
他吸了口凉气,微微睁了眼,你的脚怎么这么冷?我哦了一声,拉紧了被子,觉得今天的被窝好暖和,确切地说,是因为他的身子很暖,便不由自主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而后会意的一笑,在被子里握了我冰凉的手,这会儿更暖和了?嗯。
我闭了眼。
有人给你暖床你还不乐意。
乐意乐意。
我顺势往他身边蹭了蹭,只觉得更暖和了,最后干脆倚在他怀里,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可是,我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双握着我的手也不似刚才正好的温暖,而是烫的灼人。
贪婪地闻着他身上艾草香味和墨香地混杂气息。
很舒服很清爽地味道。
嗯。
很暖和。
从前玄也是这么搂着我睡地。
真地很暖和。
温暖地感觉让我有些迷迷糊糊。
说完。
我突然感到从头到脚地冷意。
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怎么了。
怎么突然说了这个。
我身边地这个身体突然一僵。
我抬头看黑暗中陆离那双明目在瞬间寒冽之下迅速缓和了下来。
我颤抖着唇。
想说些什么。
他已经微微阖目。
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而困意已被刚才从头到脚地冷意消灭睡吧,别想那么多,明儿还要起早。
他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耳畔游荡。
早晨虽然陆离轻轻的起身,不想吵醒我,可我还是敏感的坐起身,看着他穿衣。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说,要不……让兰若跟着到江北去伺候你,我也好放心不是?总得有个人照应,也顺便看着你。
他的后背一僵,声音有些冷,不用。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当兰若是亲姐姐,她不会不答应的。
再者,万一趁我去祭祀,你又不在府上,三哥来闹事了怎么好?你就把她带走吧,我这就让人去给她准——够了。
陆离猛然站起,也不回头看我,我的事你少管。
最后一句话,他近乎愤怒着出声。
我又一次从头冷到脚,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让人照料他,他冲我发哪门子火。
猛地想起上一次他发火也是在出京办事前,那次是恼我不在意他,那么这一次呢?一心为他想着,反倒成了我多管闲事。
我招谁惹谁了,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吗?再一看,他已经掀开了帘子走到外间。
我心里憋着火,顺手抄起一个青瓷杯子向前摔了去,砸在面前的墙上,啪的一声碎了。
上次你冲我摔盆子,这次你无理取闹,我得摔回来。
陆离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内寝间的噼里啪啦,继续往前走。
这日子还让人过吗?我冲着他的背影恼火的喊了声,他的脚步一顿,还是很快迈了门栏走了出去。
我心想谁怕谁啊,反正你去江北了,没几天我也要随驾祭祀,等回来,都是十天半个月了,到时再想法混过去,反正现在这火不放,心里就不痛快。
经这么一闹,我连早膳都没出现在堂间,据说陆离用了早膳就上了车直接出京了,反正我也没去送他,什么礼法规矩我也不顾了,谁叫他惹了我呢。
我在房里收拾着侍驾的行李,陆祯小心翼翼的蹭进了屋子,挨着墙边直直的盯着我。
我把他一把拉过来,问着,怎么了,今儿这么小心翼翼着,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还是受欺负了。
陆祯摇了头,偷偷抬眼看了我,又低下了头,轻声说着,我给母亲唱首小曲?见我点了头,他立马亮了嗓子唱起来,直到我笑得捂了肚子。
母亲高兴了?他眼底有一丝亮色。
我止住了笑,把他揽在怀里,娘的乖儿子今儿是怎么了,都快赶上戏台上的小丑了。
陆祯这才松了口气,是父亲说母亲今儿心情不好,嘱咐我把母亲逗乐了。
我一愣,陆祯从怀里掏出封信,塞到我手里,一溜烟跑了。
我打开信,是陆离的笔迹。
早晨的事,不是冲你,你这么精明的人不该存了这火。
我在外有小四他们几个照料,不会有什么闪失,勿要担心。
倒是随驾祭祀的事,我想嘱咐两句,树大招风,你自己要存个心眼。
放下信,正想笑笑,流觞忙进来报了一声,主子,府外有人求见。
我掀了帘子,从正屋走到东厅,看见椅子上坐着位老妇人。
见我进来,那妇人忙行礼,娘娘,草民是兰若的母亲。
我连忙招呼着下人奉茶,是秦夫人哪,失敬失敬。
前不久小女给我来了封书信,说在您这,一切都好。
我就瞒着她爹她的去向,可也想见见女儿。
流觞,去厢房把秦姑娘请来。
我刚吩咐完,转头同秦夫人说着客套话。
兰若说有您照顾着她很好。
我心底也十分感激着呢。
我笑,兰若是我认的姐姐,您也是我半个母亲了,一家人还说什么谢。
秦夫人忙点了头,早就听我家老爷说宁王妃不凡,如今见了真人,心里更是钦佩了。
我看着老夫人袖口的荧光线,随口问着,老夫人也用荧光线?是我兰若自己琢磨出的好办法,用药水泡的,因为我眼睛不好,前些年还经常给他们父女缝缝补补,女儿心疼我,自己想来想去找到的好方子,说这样的线在夜里我缝补的时候得看,别说还真得挺管用。
我的笑容一霎时僵住,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脑海里浮现一幕幕,陆离递过来荧光线,说是一位故人教的。
而后……我第一次同兰若说话,她说的那句,也只有宁王爷配的上您。
再以后,她口中的那位良人……以及我领她进府,她看见陆离迎面走来时,苍白的面容。
还有陆离瞬间的惊讶。
还有,那个递水事件,兰若明明不是下人,为什么要给陆离递水,还有陆离握着兰若的手……是的,他们一定是认识的,而且曾经关系不凡。
我猛地站起来,茶杯猛地砸了下去,当我回过身来时,身上已经湿了一片,怎么这两日,我这府里摔了这么多杯子,我忙陪着笑,老夫人,我回屋换身衣服,兰若马上就到。
我一头扎进屋里,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在情理之中,他是她的良人,她为了他连六皇子的嫡位都不屑一顾,而他早上对我的那通无名火,也是因为她,没错,我是提议让兰若跟去,他内心不踏实,所以发了火。
我的脑子突然很疼,不对,他明明亲口说的,只是听说过,不认识的。
谎言,对,他可以对我撒谎,可是……我又不是妒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他为什么要骗我。
两个人明明对彼此那么熟悉,在我眼皮底下都装的那么完美,我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