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走出正屋的时候,看见兰若满面春风的走来。
留饭吧,好不容易来了趟。
我笑着拉上她的手。
不了,路途远,我让她上路了。
秦兰若笑笑回应。
我点了头,我明日起要随同侍驾,府里大大小小都靠你了,翊凌有身子,也劳你照应着。
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谢你。
天佑二十一年,三月十一,皇帝携太子太子妃,宁王妃祭祖,皇后因病留在宫中,林贵妃代皇后主持后宫,林大学士和丞相主持国政。
一路上我怎么也打不起精神,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压在胸口,久久不曾散去。
昭质。
皇上轻轻唤了我一句。
我忙回头,是,皇上。
他笑了笑,你心慌意乱的样子……和月冉如出一辙。
姑妈?我轻轻的问。
他点了点头,你们容家三姐妹,数你最像你姑妈。
我犹记得第一次在扬州见到你姑妈,惊为天人。
所以我后来在淮南时见到你,也感慨了好久。
那个时候,就想把你接进宫认作养女,封为公主。
可是你父亲却说,这个女儿不能给,所以那一年,我接走的是芰荷。
倘若那一年,你随我入宫,恐怕就做不了我媳妇,而会是我的女儿。
我笑笑,上天还是让我到了您的身边。
皇帝点点头。
是啊。
这一切都是天意。
其实……你姑妈是善良之人。
只是她承受了太多。
岁月让她不得不把自己保护起来。
这么些年。
她一直谨慎再谨慎。
而我每次看着她。
都会觉得心疼。
包括你……孩子。
我看着你也会有这种感觉。
容家地女人承担了太多。
她们永远都是为家族活。
看着这样可悲而可敬地女人。
又有谁不会心疼。
更何况那是自己地妻子。
所以。
老七看你时也会有同样地感觉地吧。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地心疼。
皇上……这么多年。
您一直深爱姑妈吗?皇上笑笑。
你说呢?这么些年……我一直看着她。
已然习惯了她地一颦一笑。
习惯了她地怒。
她地恼。
她地蛮横。
习惯成了自然。
骨子里便也离不开了。
是爱到骨子里了吗?哈哈哈。
这个说法好啊。
皇帝扬了扬眉毛。
小丫头。
看来你懂得还真不少。
皇上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我打趣地说。
容家的女儿都适合母仪天下啊……皇帝顿了顿,因为她们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受,其实,你姑姑到现在对勤王还是抱有希望的,那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啊,无论儿子做错了什么,母亲都是不计较的。
真正对勤王失望的是朕,随着这孩子的长大,朕才明白对这孩子从前是宠腻了,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我才对皇后说,勤王恐怕会让我们失望了,你姑姑猜出我有废储之心,一直苦苦相劝,而我心意已决,我认定的就没有什么能改变。
皇帝叹了口气,你姑姑虽然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怨恨我的心意,她一直很在乎勤王我知道。
您的心底……是否有了中意的人选?你应该知道,你姑姑也该说过老七的天生的王者之气,其实那话是我说的。
我迟迟未公布天下,只是想保护老七罢了,还有让你嫁给老七,是我的决定。
我为了安抚你姑姑,所以提出来让容家人继续做下一代的皇后,也就是你。
我心底猛地一颤,那两个字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天子口中时,还是无法不去震惊。
倘若我不废储,你也不会进宫。
你就是要来坐那中宫之位的。
不过你姑姑到现在还对勤王存有一丝希望,她不愿意就此失去这个儿子。
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交出的是一个天下,我不是交给我最疼爱的儿子,而是交给最信任最有能力的那一个……西陵行宫,我正对镜梳妆,太子妃缓步走来。
姐姐。
我转身迎去。
你坐着就好。
容芰荷一笑,端上了莲子羹,这是皇上赏赐的,给你端碗来。
我笑着品了几口。
容芰荷一笑,你慢点,烫。
还是这么火急的性格。
我三下喝了个精光,一抹嘴,谢谢姐姐。
今天,你在龙驾里,都同皇上聊了什么了?容芰荷漫不经心的说。
无非是一些琐事,讲同姑母的事。
噢,那有没有谈及太子?没有。
我一脸镇定得看着她,一笑。
噢。
她不再谈及我和皇上的谈论,只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打趣话。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不禁一叹,我的姐姐容芰荷,终是离我,越来越远了……祭天大典,这一天,难得的艳阳高照。
皇帝手持高香先拜祖,后半天,我看着祭盘上绣着油纸伞的彩绸缎子,不免暗自高兴。
昭质啊。
皇帝回身唤我,我忙走过去。
他转身让太子等众人留守,牵了我走进陵殿。
肃杀沉静的陵殿,他领着我轻轻走进。
我看着一座座牌位,和挂的满墙的先皇先后的画像,我的心底在震撼着。
昭质……他说着一指右手边空着的地方,那里,不久以后就会摆上朕和你姑姑的牌位和画像,以后你和老七要常来陪我们说说话,百年之后,你和老七也会来这里和我们相聚吧。
皇上……我低唤了一声。
若没有你父亲,这皇位朕是坐不上的,人们都说是朕抢了兄长炎伦太子的皇位,说朕名不正言不顺,可朕的儿子却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一统天下,朕……满足了。
我不再说话,皇上已经拉了我迈出大殿,风中他的声音若有若无,昭质,将来,我要同你姑姑合葬……这辈子我习惯了她,那么几辈子这习惯都改不了了。
从陵殿迈出,皇上执意在艳阳高照下向天求雨。
众臣都跪在殿前,一遍遍高呼,皇上保重龙体……皇上微微扬起笑意,对我说,老七还在江北忙于灾情吧。
是。
我低低的回答。
身为父亲的只有在这向天求雨,来帮儿子一把。
我不在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九五至尊立在艳阳下,手持祭天的长香,一次次的向天跪拜。
殿内总管又一次来到我耳边轻轻的禀报,已经四个时辰了……皇上午膳还没用过呢……我一挥手让他退下,看着身旁这位执拗的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临近黄昏的时候,突然一个晴天霹雳在西天边闪现,众人一惊,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贯耳。
我连忙去扶皇上,他激动地仰头看天,当雨滴打落在他手心的时候,我突然看到那满是皱眉的眼角混着雨水落下一行热泪。
下雨了……他颤抖着,声音异常兴奋着,朕是真命天子,上天听朕的请求,即便轼兄篡位又怎样,苍天听了朕的请求,认同了朕,降雨了……降雨了……皇上,皇上。
我紧紧拉着他,只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似乎有要倒的趋势。
果不其然,当众臣奔来贺喜时,皇帝因为焦虑过度后的狂喜,倒在了我的怀里。
行宫里,太医刚刚退下,我坐在床前,用冷毛巾敷在皇帝的额上。
睡去吧……皇帝长叹一声,低低的说。
媳妇不累。
我笑笑,您有没有好受些?他点了点头,雨还在下吗?是,这场雨总算来了。
陆离在江北修建的水槽一定能派上用场,到时百姓播种就不会缺水了,这场旱,我们挺过来了。
床上的皇帝微微一笑,轻轻阖了眼,这才沉沉的睡去。
我反反复复给他更换着冷巾,直到有人把我叫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