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筝夫人。
帐外的婢女轻轻唤着,驸马回来了。
火炉边的女人掀了帘子,弯身出了帐外,看见那人一身戎装立于马上。
我弯腰一福,他从马上翻身而下,没有多言,牵了我的手走向帐内,声音低沉,今后无需在外迎我。
我解下他的盔甲放到一边,从炉火前拿过烧热的**,热乎乎的递了上去,今天操练的怎样。
他微微扬了笑容,比几日前精进许多。
我只是点了点头,背过身子收拾着春天穿的风袍。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背后,有些恍然,余光中他微微扯动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帘子又一次掀起,进来的是呼延烈公主,她一身的丰韵,高高隆起的小腹有一种祥和的美。
男子忙站起身,去扶她,公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要静养待产。
公主微微一笑,昨日听了筝儿说了几段书,想听更多的。
既然这样,公主派人找我过你那就好。
她摇摇头。
我那里不如你这里呆着舒心。
身边地男人张开虎皮长袍披在公主肩头。
既然如此。
你们女人聊着。
我去找也速将军。
公主一点头。
无限爱意地看着男人远去。
微微一叹。
我总怕……他会想家……那个男人。
是钦察汗国地驸马。
或者说。
他还有一个名字。
叫陆泓。
这是蒙古钦察汗国。
和中原遥遥相望。
自我第一天醒来。
就已经在这个大帐中。
两年前依然执意让他送我回去,用尽办法,打翻了无数个药罐,无数次的以死相逼,直到最后筋疲力尽的妥协,梦里那熟悉的鱼米之乡……大丧的白绫遍布街头,而我只能无力的望着。
我已经是死了的人。
那个宁硕王妃,已经葬身于皇朝的朝阳大殿。
而就在宁硕王妃下葬后的当夜,曾经的太子陆泓举兵叛变投敌,而后安安稳稳坐上了大蒙驸马之位。
我没有问过他,堂堂大国王储,屈尊委身于异族妇人的权威下,是否无谓。
而现在,我是这个男人的小妾,尊重我的人称我一声夫人。
我坐在恍恍惚惚的灯光下轻笑着,身后传来一阵凉意。
在笑什么?没什么。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
见我的冷意,他抿了唇,本要落在我鬓间的手顿在空中,过不了几日,又会有大战。
他站起了身子,背对着我,这一场胜败我也没了底,倘若我军大败,你我二人便是再入虎口。
我吸了口凉气,皇帝讨伐他的逆子竟也如此尽心尽力。
不过你,投靠大蒙,依靠岳父来抗击自己的父亲,自然是美事一桩。
他叹了口气,留在朝中,一个废太子,还有什么资格去跟他们争。
争不了朝堂,就拼在沙场,争不到储位我就争天下。
昭质,母后临终前拜托你扶持我的话,你难道忘了吗?我淡淡笑着,姑姑,果真是精明的女人。
她算好了一切,也早就知道太子只是表面的软弱,是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啊,我怎么能小看了他?其实我的命并不重要,但我手中的纳兰令却不一样。
是。
他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母后说过,我最后的一道令牌是你。
容氏需要你我二人齐心方可东山再起。
你助我得天下,我还你容氏的权势,不好吗?我相信……当年,你的皇父也曾对我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陆泓双眉微蹙,终是一叹,转身离去。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是特意为我而留。
今日本是你的忌日,似乎…宁王府在办喜事呢。
纳兰令。
的确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
多少年间,谣言盛传,得纳兰令者得天下。
开朝先祖创立江山后,为了万年稳固的皇权,亲自制纳兰令,想要创建出一个全力效忠于朝廷的江湖盛状。
而百年之后,纳兰令历经数主,却以成为足以覆灭天下的力量。
不让纳兰令沾染权利的血腥,也是历任庄主不辱的使命。
陆泓就立在帐外。
彷徨而落寞的背影,却和那个人有几分的相似。
我缓步走上,轻言,这一场恶战,如若你不死,我便助你。
他闻言身子一僵,看着我,抿唇不语。
你带我出京,又收留我两年,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我转身,直视他,只是…我助你,不会用纳兰令。
大蒙的铁骑不会踏碎我们的江山,因为…我会请你回宫即位。
陆泓定定的点头,我信你。
夜间的大漠荒凉寂静一片,狼群在远处的眼神闪烁如鬼魅,而风冷如刀。
就在迎战首日,陆泓遣我离开大蒙。
我要回去,为他铺平回朝的道路。
初春的扬州,正是游园好光景。
不少文人雅士远道而来,只为一览扬州春景和参加红展楼一年一度的桃园会。
来扬州已有半月,以卖身葬兄的名义混入红展楼。
我要在此等一个人,不能亲自去找他,只得在他出没的地方守株待兔。
岚阁。
屋外春日明暖。
屋内美人如玉。
说不准,在今年的桃园会上堂主又要亲自选了花魁呢。
说话的是红香雨,算是红展楼有资历的姑娘。
我装作不在意给她们奉茶。
红姐姐莫非还贪求那位子?稍年轻的小姑娘嗔笑着说,红香雨顿是红了脸,别过头去,看我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你这小丫头,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去外间伺候着,一会儿瑾姑娘来了,你要是出了差错,就把你赶出去。
我惊慌得连连退身。
红展楼的大厅男男女女好不热闹,我奔波从中左右伺候,忙个不停。
岚末儿正坐在一角悠闲的喝酒,我走过去堆出一脸笑意,姑娘,好性情。
她微笑如春风中的梨花:小筝,伺候我上楼。
不是听说瑾姑娘要来吗?我傻傻的一愣。
她挥挥手,难道还要留下来听她的嘲讽?我点点头,搀上她。
身后一片哗然,不经意的向后望去,生生咽了口水,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高挑瘦削的身影,噙在嘴边的笑意光华流转,眉宇间又有说不出的惊艳和妖异,那种决绝的美丽,简直撕心裂肺。
夺目耀眼的光芒中,一室的华美景象似乎因她的到来都黯淡了几分。
她玉步轻移,一身华丽的精美长袍,腰间琳琅相坠。
岚末儿微微叹了口气,难免一场羞辱了。
很快我就理解了岚末儿的话。
那人坐定后,自顾自的倒上一杯竹叶青,噙着笑意送酒入喉,望上周遭的嘤嘤燕燕,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启薄唇,香雨,我说什么来着,说你的确不适合流云髻不是逗你乐子,紫云,你穿紫色会显老……那人丝毫不犹豫地挑剔了每位姑娘,看着姑娘们本来一脸的欢心逐渐淡为不悦,算是明白了岚末儿的自知之明。
岚末儿——你以为你躲到那我就找不到了吗?眉抹的——那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飘向角落,一扫带过岚末儿,从她身上收回视线时,猛地顿住,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我抬了头,迎上。
两人的目光穿越过宾客满座的大堂。
碰撞!瑾姑娘眯了眼,右手微微捏了桌上的酒杯,轻笑着,很好……岚末儿猛地抬了头,红着脸,这或许是听到这位老主顾第一次赞许。
瑾姑娘扬扬眉毛笑着,我说的不是你,末儿。
她说着站起,眼神落在我头顶。
那个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缓和了呼吸,颜筝。
好,很好……这一句像在喃喃自语。
渊阁。
茶香袅袅,扑鼻而来。
我坐在瑾姑娘的对面。
我静静的望着他:我说,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快把装卸了,跟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似的。
你这个样子,得气死多少中原女子——他不语,却凝视我长久,终是一叹拦我至怀里,我贪恋的闻他身上幽幽的藏红花香气。
我就知道,在这里等,不会错……我缓缓闭上眼睛,倚在他肩头。
天芒星虽然黯淡却没有陨落,所以你一定还活着。
只是天南海北,料想不到你竟候在这里。
死丫头,还真是会折磨人。
还不快放开我?我笑,云淡风清,小心我向慕容告状。
慕容琦……他心中最爱的女子……反正慕容现在生气我天天拈花惹草,不理我。
他温柔一笑,伤感得似深夜中绝美的花。
我傻傻的笑了,每次都被他的笑容迷得一塌糊涂。
南宫完全卸下了女人的装束,我满意地看着他的这幅模样,望着这个浑身绽放着耀眼光芒的绝色男子,他眉眼间撼人心魄的艳丽。
南宫——我轻声唤着。
被我迷倒了?嗯。
南宫瞥了我一眼,主动讨好我,一定没有好事。
说罢,什么事。
替我易容。
南宫看着我的眼神一凉,不要跟我说,你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