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计划若翰到夜山已有月余,我每天陪着他去游山玩水,逛遍夜山的风景,甚至连虎兄虎弟也一并带去看望过了,他却仍兴致浓厚,宛如第一天来此一样,丝毫没再提朝廷与夜山间的问题。
听闻萧城已被强行请进夜山,现在和朗月被软禁在宠月楼中,除了这些,夜锁和虹衣死士也没什么动静,夜锁和水若翰似乎都在暗暗较着劲,我祈祷着这场阴谋战斗早点结束,可一想起被当作弃棋的索木朗一家,心中又盼这场结局迟些来才好,毕竟他一家是奸细,是绝不可能善终的。
龙小姐,姑娘家一天到晚躺着对身体不好!水若翰在院中随着绳起绳伏一跳一落,两个侍从在旁拼命地晃着绳,看他们两个吃累的模样,我都有些恨自己怎么非想出跳绳这一游戏给水若翰解闷了,他模样弱不禁风,可那兴致的浓度简直海大了,弄得我头大。
计划(3)认识一个月来,虽然我们交谈甚欢,似死党一般,我叫他若翰,他却仍旧叫我龙小姐,听似平常却不免疏远,有些莫名地怪,但我也不便说什么。
我从贵妃椅中坐起,默然地看着他跳绳,然后把长头发用红绳挽起一束,说道:若翰,我来陪你跳,输了可要回答我的问题!他一边跳着一边头斜过来轻风般地冲我一笑:好啊。
我跳绳可是杀遍孤儿院无敌手!我卷起袖子,眼神专注地看着那根忽起忽落的绳子,然后助力一跑,人便站在晃绳中了,他笑着重复我刚才的话:杀遍孤儿院无敌手?和你讲你也不懂,笨蛋水母!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欺负若翰,特别喜欢看他那副明知被我恶整,却仍带着一抹清风似的坦然微笑。
不公平,我都跳了这么久。
他刚抱怨完,脚下一拐,绳就惨然给绊住了,我挥挥手让那两个晃绳的侍从携绳离开,然后无赖地笑道:是你方才说好的,我可没逼你哟!是是是,我认栽,龙小姐想问什么?他坐在石桌旁问道,拿起一块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珠,看着他气喘累得紧的模样,我不禁想笑,累成这般竟然还跳个不歇,我坐在他对面,站起从他手中夺出帕子,隔桌替他拭去额上的细汗。
他错愕在那儿,只深深看着我,我挑眉一笑,回答他刚才的提问:聪明如若翰,怎会不知道我问什么。
你到底准备什么行动,让三万兵士老这么在夜山外徘徊。
呵呵,本来只是朝廷与夜山的宿怨,因为某个人确实也耽搁了不短的时间。
他恍过错愕的神,轻笑了一声,清瘦俊面不露痕迹地偏了偏,我手中的帕子落了空。
计划(4)别说这个某人不幸正是我!我把帕子扔在石桌上,调侃地说道,心底却一片茫然,很好奇这个某人是谁,能让夜山与朝廷处在这种尴尬的冷战状况中。
他努努嘴,似乎看出我眼里的疑惑,似苦笑地说道:还真的是不幸呢。
啊?真的是我,这朝廷和夜山的宿怨怎么会扯到我身上来?我大惑不解。
傻丫头,你当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呢?若翰眼里闪过一丝异芒,没叫那声疏远的龙小姐,是一声傻丫头,嘴角像是要努力地提起一抹微笑,扯了扯,没笑出来。
水若翰,不许耍我!我才不信呢,我囚于夜山十四年,孑然一身,这朝廷的事怎么会动辄到我?我警惕地侧头盯着他,他眼里的神情淡淡的、黯黯的,不像是平时的开玩笑。
辰王一直在找你。
水若翰无视我眼里的震惊,继续说道,索木朗找到你之后却未曾向辰王提及一字片语,所以我初见你时才这般惊讶,没想到辰王心心挂念的美人就在夜山中好好待着。
流玉一直在找我?那一句永远为你空着王妃位置的孩提玩言他一直记着吗?可我深居禁山八年,纵然他派来的奸细再多,也不可能找到我。
我又回想起那天若翰初到的情形,彻然大悟:原来那天你向夜锁要下我,是为了辰王,你要带我去越城?水若翰面色惨白地点点头,眼眸盯着我,嘴角始终提不起一丝笑容,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苍白面容,我忍不住想逗他开心一下,于是故作惋惜地撅起嘴:哎……还以为若翰是喜欢我呢,原来如此,真遗憾……计划(5)原本以为他会噗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他突然侧过脸不再看我,淡淡地说道:我哪敢和辰王抢人呢……现下又有一个夜山大王。
哈哈!你果然对我有歹念哦……我大笑起来,随口喝下一杯水,放心放心,我和若翰这般谈得来,我一定会选若翰的。
他身子一颤,转头盯着我,眼里挑起一抹希冀,我心里一惊,手有些尴尬地放下杯子,说道:我,我只是开个玩笑……难道水若翰是认真的,他喜欢我?不会的不会的。
呵呵。
刚才怎么逗他都不笑,此刻却突然笑个不停,笑得我心里掠过一阵久久的寒冷。
一个侍从远远地跑了过来,边鞠躬边就说道:龙,龙小姐,朗月姑娘在宠月楼里闹自杀,可大王又不肯过去,黄衣死士让我来问问龙小姐……若龙小姐也没法子,就随她去了。
什么叫随她去?我惊得差点跳起来,难道要任由她自生自灭吗?亦如弃子,在棋盘上没用利用价值自然就丢弃了?!她多半是装出来的,心以为大王还对她念有一丝温存,想要逃离宠月楼,我估计萧城这时也该想明白,他的兵权都不在自个儿手中。
这对兄妹怕是要闹腾一段时间……由他们去闹吧,也闹不了多久……水若翰冷静地说道,挥挥手让那侍从退下。
你要行动了吗?我等不及辰王给我命令了。
他浅浅一笑,似喃喃自语,如若是你,他该会心疼的。
我站原地不解地看向他:我不明白。
战争(1)好,我告诉你,如果不是遇见你,夜山早已掀起腥风血雨。
按照朝廷的意思,进入夜山的三日之内,我们就要先发制人让三万大军攻进来。
辰王誓要夺下夜山,萧城是个弃子,而我也是个必死的人了,就算大王不杀我,我也会自杀,而后那三万兵士才能借此之名堂而皇之地攻进夜山……即便夜山有再周详的计划,也绝敌不过这招的。
可是辰王却未曾料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吧,你……已经成了夜锁足以牵制辰王的一枚棋子,只是连夜锁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
他轻风般的语气像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般,我却听得心惊胆战,一直清楚地知道流玉是个神秘莫测的政治家,但却没料到他为达目的已心狠到让手下自尽的地步……见我不敢相信地看他,他会意我心中所疑,脸上拂过一阵微笑:不要怪辰王,当初我少年时流落等死于街头,也是被辰王救起,感佩他的知遇之恩,我自当竭力报还。
这一次也是我自己请恩过来的。
那现在呢,现在你要怎么办呢?我急忙问道。
现在?你随我来……他轻轻一笑,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去,我纳闷地跟着去。
2、战争我跟着水若翰一路走向大王的书楼,路过一个回廊,我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收住脚,他疑惑地回过头,我惨然问道:你想向夜锁要下我,然后与夜山和解?嗯。
他眼中似在赞赏我的聪明,点头笑应。
战争(2)不行!如果三万兵士和你回到越城,你办事不力,流玉定然要杀了你的。
我抓住一旁的栏杆,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眼里突地泛起隐隐笑意:怕什么,若继续留在这里,也是夜长梦多,等到大王想出计策时,我们岂不无路可走了。
况且就算无功而返,辰王见到了你,也未必会定罪于我了。
你也可以不怕夜长梦多的。
我怯怯地说道。
你要我降于夜山?!他眼里扫过惊愕,我咬了咬唇,没敢说话,他却突然冷笑道,你是对那个夜山大王动了情?我是怕你死啊……我急急地脱口而出。
没想到他又是冷笑一声:龙小姐,你到底清不清楚,就算夜山大王再疼惜你,也不会弃夜山而要你的!况且他的野心还不止夜山,他要的是江山!……望着水若翰眼中突增的怒意,我吓得完全发傻了。
你知道夜山大王拥有一头蓝发意味着什么吗?我摇摇头,他紧抓着我的双臂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在镜国有个人尽皆知的咒言,生蓝发者,男则取谛天下,改朝换代!怪不得朝廷想方设法要除去夜山,是怕应了这个可怕的咒言,是怕夜锁会取了他们的皇朝天下。
我点点头若有所悟,却发现他话中的漏洞:你刚只说男的,那女子呢?女子生蓝发者又如何?若翰一愣,嘴角扯了扯,沉默地不说一句,我急地抓住他的衣袖:说呀,我这一头蓝发又是代表什么?战争(3)两位兴致不错!一句听似调侃却怒味十足的磁性声音在我们耳畔响起,我转头,夜锁正斜靠在栏杆旁,白雾般的眸子深深地盯着我抓在水若翰臂膀上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孤度,他在那呆多长时间了?夜锁……不自觉地,脑子反应过来前这一句话已经从我嘴里跳出来了,他眼睛轻眯,嘴边的笑意越发明显,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几步走到我们面前,握下我紧抓着水若翰的手,挑衅地看了一眼水若翰。
大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水若翰低头凝视着我和夜锁握住的手,半晌才淡淡开口。
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
夜锁邪魅一笑,还有,龙儿我要收回了!以后你休想动半点歪念!说完不等看水若翰的表情,他就强硬地把我带离开,被迫走了一段路,我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不成我每次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冷不丁地停下,我因为物理惯性没停下来,一头撞入他怀中,猛然抬头看清他眉宇间的怒意,带着那再明显不过的妒意,我不禁想笑,但想想还是拼命忍了下去。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道:这一个月来,你和他在一起未曾有半点恼意,你是在考量我的耐心吗?我喜欢若翰,在一起玩自然开心,又何必恼?我实话实说,可是很显然,我的实话说得太不是时候,看他那眼中分明的嫉怒与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我真有些后悔没乖乖闭嘴当个木头人。
你怕的东西倒是很多你喜欢那个水若翰?他眼睛眯起,声音似反问句却更像肯定句,我捂住嘴慌忙摇头,生怕一不小心又触怒他。
说话!他霸道地扯下我捂住嘴的手。
不说,我怕说错话。
我立刻又捂住嘴,谨慎地看着他。
他突然一笑,恶魔般的俊颜顿时温和不少:除了不怕死,你怕的东西倒是很多。
看他缓下怒意,我松了口气,才道:若翰说向你要了我去,就不打夜山了。
休想!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但脸上并未有讶异的神色,果然,我刚才和若翰在走廊里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我也觉得他是妄想呢……我点点头,难得和夜锁保持意见一致。
他俊逸的剑眉轻轻一挑,眼瞳饶有意味地盯着我,嘴角含笑地等待我的下文。
我想了想,又开始实话实说:我又不是夜山的人,要我直接问我好了,干吗要问你呢!你……他满眼的欣悦褪之待尽,怒视着我,听我这样讲,他没去撞墙算他定力强了,想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又开始愤怒了:你笑什么?难道我想笑还要先写份申请书给你,等你签字盖章吗?我还是想笑,但又不想笑得太不雅,只好忍着得内伤的危险没捂着肚子大笑。
又开始胡言乱语。
他总是喜欢把我21世纪的语言轻描淡写地解释成胡言乱语。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好饿,哪有吃的?我问道,他眼里流过一丝暖意,然后带我到他的书楼,几个侍从端着各式点心落盘到我面前,我吃了几口,才对面前欣赏我吃相的人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你还唤我名字的计划?他似乎刚从对我吃相沉浸中恍过神,茫然地重复我的话。
是呀,若没什么计划你怎么会大胆从若翰那抢我过来呢?我淡淡地问道,心底却一阵隐隐泛痛,眼前这个人或许是有几分喜欢我,但绝不会拿整个夜山和我放在同等的天平秤上,除非他已计划安排好一切,否则又怎会将我抢来。
我这动作大胆吗?他突然低下头仿佛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大胆啦,不过我想你一定想到什么周全的计策否则也不会这么做。
我苦涩地笑道,品尝完一口点心接着说道,我又不会傻到认为你看我比夜山还重,这不是夜山大王冷血邪魅的行事作风。
刚刚在外面,你还唤我名字的。
他抬起眼状似轻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抚上我的脸庞,我一愣,顿时脸庞发热得厉害,怔怔地望着他,他轻轻一笑,随即弹掉我嘴边的点心渣,我这才领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自己的头不看他。
名字只是个代号,大王和夜锁也没差的。
我心虚地说道。
你唤我大王,只觉刺利锋芒;你唤我名字,我脑袋里竟只剩下你了……他低语。
嗯?我刚才耳边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正想着,一个侍从从外面跑进来,向夜锁行了行礼,神色匆忙,急言道:朗月姑娘还在闹,听说脖子都勒出了淤青……那是绫段不结实,给她送条绳索去!他冷冷地说道,没有考虑半分,小侍从愣住了,迷茫的目光求救地转向我。
你输了我点点头,然后向夜锁问道,人们常常有很多欲望,可往往都不能兼得,有时把两者比喻成熊掌与鱼,因为熊在冰雪极地,而鱼却在水里,那你知道熊掌与鱼在什么地方才能兼得吗?他怔了怔,以为我在暗示什么,眉宇深深地锁了起来,半字没说。
好笨,当然是在餐桌上。
我硬是挤出一丝微笑,无视他眼中的愕然和那抹又好气又好笑却无可奈何的神情,起身说道,好了,你输了,去宠月楼吧。
我有说要跟你赌吗?他冷冷地反问,我挑眉看他,挤出一抹耍赖的笑容,反正是你输了。
他深看我一眼,才冷冷地转过头,冲着还站在那的侍从发泄似的低吼道:还不走?啊?小侍从仍没反应过来,看看夜锁,又看看我,猛一阵点头,忙领夜锁离开,走至门口他突然停下步子,我说道:带索木朗一起去吧。
去见朗月最后一面吗?他微侧过头,讥讽地冷笑着。
不,是朗月见他最后一面,我猜,你也留不得索木朗太久。
你不与我一道去?不了,她不期望见到我的,别忘记,你说留她一命的。
我说道,他再没回头就这样出去了。
是的,朗月不会期望见到我的,她那么渴望我死,可我却在这里吃着点心向她最心爱的男子求情;她那么渴望得到夜锁的爱,可夜锁前刻还为她最痛恨的人抚去点心渣……比起她对我的伤害,我自然觉她那份能不顾一切以至于害死自己一家的爱轰轰烈烈,轰烈得有些悲壮,是不是一旦爱上人,就什么都变了,那我呢,也有变吗?你是我心中的仙子我揉了揉太阳穴,警告自己清醒一点,脑中仍盘旋着那句那是绫段不结实,给她送条绳索去!冷漠如他,不要妄想了。
3、朗月再见到水若翰是在索木朗和儿子萧城断头那天,夜山的人围得人山人海,几个小侍从好不容易才替我冲开一条路,殷勤地让我走进去,其实我并不怎么想来看,但双脚似乎比脑袋反应快了些。
在人海中见到神情有些涣散的水若翰,眼瞳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只四日未见,本就显弱不禁风的他越发消瘦,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我推开挤攘的人群,几步冲到他后面,踮起脚费力地用双手从后面罩住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问道:你猜后面的人是谁?给你三个选项,一、美女,二、大美女,三、大大美女……选吧!他身子深深一颤,好久,一抹久违的笑容才从他脸上漾开,他摘下我的手,凝视了我片刻,才说:你是我心中的仙子。
若翰……被他这么一讲一闹,我瞬间没了下文。
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你心里并不好过,我清楚,今天是索木朗断头的日子。
他淡淡地说道,仍是那一丝轻风般的微笑,只是显得更加弱不禁风了。
你真的没事吗?我问道,刚才的确是看到他惆怅失神的模样,才想逗他开心,他背负着那么重的任务来到夜山,为了我却迟迟不动手,此刻却一针见血地刺穿我的心情,看来这个朋友还真是少不得呢。
没事。
他淡淡一笑。
谁准许你死的烈日当下,后面的汉子突然举起刀,我脚后跟一颤,眼睛被一双大手遮住,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下一秒,感觉像飞鸟般腾空跃起,接着又听着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全场一片倒抽气声音。
别了,索木朗大叔。
我偎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心中轻声念道。
夜锁抱着我一句话不说,直至离刑场上那嘈嚷的声音远了,夜锁才放开我,把我带到后亭花园中,两人静默着呆到天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手支在石桌上撑着半斜的脑袋,白雾般的眼眸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
一个小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王,今晚宠月楼……有点不太对劲。
夜锁的眼睛锐利起来,我心狠狠地被抽了下,难道说……我和夜锁对视了半秒,向宠月楼跑去,夜锁一脚踹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满屋子的红烛燃烧着,像极了大婚那天的气氛,朗月穿着喜服直直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上边。
我正松了口气,却见夜锁从她枕边拿起了什么东西,怒吼道:你吃了什么?谁准许你死的!她吃了毒药?我一惊,立刻招过一个侍从:快去请水若翰,快点!来不及的、来不及了……床上的朗月喃喃道,伸出手牵过夜锁,夜锁凝望了我一眼,才坐到床边,朗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正要关门退出,却听朗月幽幽地说道,让她过来,大王,你出去好不好?夜锁又深看了我一眼,才缓缓移步出去,把门关上,我拿起一盏烛台移到床边,烛光将朗月的脸庞照得有些泛红晕,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纠葛都像梦没发生过,我仿佛又看见那个为爱羞涩的女孩。
你想利用大王毁了夜山娇龙,你还想着报仇吗?朗月意外地转了个话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疑惑地凝视着她,她道,大婚前一晚,你梦中喃喃自语要毁了夜山为婆婆报仇。
是吗?我轻轻一笑,原来我有说梦话的坏习惯。
让大王爱上你,是你报仇的方法吗?她侧过脸,认真地盯着我。
我愣了半刻,才菀尔一笑: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神色一惊,眼睛垂下来:原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你当真想毁了夜山,你想利用大王毁了夜山。
你错了。
我站在床边扶起脸色苍白的朗月,让她靠在我怀里,资源熊出品 ----百万级打包资源提供者 zybear.taobao.com你是在说大王吗?我不清楚他什么时候知道我爹爹的身份,但我知道,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乐意的,没有任何抱怨。
只要他多看我一眼,我心中便十分欢喜。
朗月没半点难过,倒像想通许多,让我颇感意料,一直以为她只是那种爱情笨蛋……朗月为了爱一个人付出了一切,抛开了一切,就只是傻傻地爱着,爱到生命的终结。
朗月,我敬佩你,他该爱你的。
这个女孩心里也许早就清楚一些事情,却宁愿被夜锁骗着,被利用着。
可他爱的是你啊……夜山的人就这样,一旦爱上一个人便完全陷入疯狂,痴狂……朗月说到这儿,忽然脸色一白,咳出一口血。
我心中作痛,偏过头去假装没在意她的血:夜锁并不是这种人,他是为野心与政治而生存的人,即使他会爱,他也不懂得痴爱的。
他该是和流玉一样的人,这点我早该看清楚的。
我是他的克星不,不是。
他没有野心,他只是爱夜山的子民,他只是不忍夜山被朝廷收复……她继续道,爹爹当初被朝廷安插在夜山,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收复这里。
那日爹爹在禁山打猎时看到了一头蓝发的你,那16字批言让爹爹想到你或许有利用的价值,于是佯装救下了你。
是我要爹爹设置机关杀你的,爹爹太爱我了,为了我他宁愿背弃朝廷。
但我杀你并不是因为大王的批言,是怕你那一夜梦话,怕你会利用大王而毁了夜山……那时,他该多心疼啊。
那后来呢,你为何又处处针对我,甚至要杀我?那是你眼底的感情,我那么爱大王,我清楚地看见你的眼睛里是喜欢大王的……朗月辛苦地说完这话血咳出得更多了。
我不能喜欢他的,不能……我虽不恨他,却也万万不能喜欢夜锁,夜山的大王!尽管,有时会意乱情迷,跌倒在他白雾般的眼神中,又似想到什么,我问道,朗月,那十六字批言到底是什么?乾坤横世帝王星降;三千蓝丝英雄坟冢!你说什么?!前句我还听得懂些,这是夜锁的批言,自然是指夜锁乃天皇帝星降世,而后面一句三千蓝雪丝说的难道是我?那什么又是英雄冢?!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与夜锁见面的情形,他一见我的满头蓝发便要杀我,这批言指的我是他的克星吗?第一次,我心里慌了许多,想起自与夜锁第一次见面以来就矛盾得让人不解,次次欲杀我,次次罢手,又会细心地关怀我……原来这就是答案,我是他的克星。
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娇龙,我时间不多了,我只问你一句,你现下心里还要毁了夜山吗?她不理会我满心的臆测,死死抓住我的裙摆。
我拿开她的手,顿了半晌,才言道:当我听到婆婆是八年前夜山和朝廷对战中成为牺牲品的时候,心底有多痛……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与野心,谁是我的仇家,夜山?朝廷?纵然毁了全天下……婆婆也不会再重新回来,我被囚的十四年又有谁能来赔我?她苍弱无力的眼中惊讶极了,接着染上一抹自嘲的惨笑:原来你心里早放下了,是什么时候呢?我是个孤儿,从小没爹疼没娘爱……我没有说起以前孤儿院的事,受人指指点点,玩具被其他小朋友抢了,也不会有爸爸站出来帮你,碗里的肉被其他人抢了,也不会有妈妈慈祥地再给你夹上一块。
想到这儿,我闭了闭眼,又诚然道,当我看到夜山漫山的炊烟枭枭,欢声笑语,我不喜欢破坏别人温暖的世界……我蓝娇龙不是生来便求恨的。
娇龙心性单纯坦率,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
如果早知你如此善良坦然,我也不用绞尽心计至你于死地,我爹爹和大哥也就不用死了吧?我们都太看轻娇龙了……真的看轻了……朗月笑着看了看我,又自言自语地看着床边的烛光。
我没料到过朗月一直以为我在复仇,我那一夜中的梦话才是伤害索木朗一家的间接原因,看样子,我的存在真的有些多余了,我后悔出现在这里,这么多是是非非归结到底竟是由我引起……郎月之死这是我第一次与人敞开心事而谈,心中顿然舒服许多,只是没想到最了解我的是朗月,连虹衣死士七位爹爹也不知道我心中的苦闷,他们只当我单纯不经世事,不识仇恨为方物罢了,并不知道我心中有多挣扎……娇龙……朗月突然撒娇似地看着我,我一愣,扶住她,她却天真地冲我笑笑,我爹爹呢?我好像许久没见着他了。
索木朗不是已经被砍了头,她刚才自己也说了呀,我完全怔住了,看着朗月寻求的眼神,我忽然觉得一阵寒冷:朗月……哦,对了。
朗月又似想起了什么,径自解释自己的疑惑,我和大王大婚了吧?怪不得没见着爹爹呢。
朗月,你……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又咳出一丝血,却好像不知疼似的,仍微微笑着看我,我意识到什么,忙道,大王就在外边,我叫他进来。
不要,我这个样子太难看了,大王肯定不喜欢。
她甜涩地笑起来,我感觉眼眶里湿湿的,咬着双唇不让它流下来,她坐在床上向我招招手,我僵硬地走到她身边,她伸开双臂搂住我的腰,喃喃道,好冷呢。
娇龙,我该去见见爹爹吧,不然他会说我有了夫君忘了爹的。
嗯,去见你爹爹吧,他比任何人都爱你疼你……我拍拍她的背,声音颤抖地说道。
砰——门被突然推开,夜锁和迟来的水若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夜锁白雾般的眼眸低睨了朗月一眼,一步一步踱到她的床前。
对他的打击如此之大郎月见到眼前的夜锁,眼中瞬间蒙上了光彩,夜锁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只见她的嘴角动了动后,一丝满足的轻笑声从口中飘出,缠在我腰间的手滑落了下去,我的身子顿时觉得冰冷,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夜锁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突然转身弯腰抱起床上的朗月,箭步冲出房间,我和水若翰不解地对视了下,然后跟了上去。
索木朗和萧城的两座墓前,两个侍从正抱着朗月的棺材,夜锁用手挖土已经面无表情地挖了一个时辰,我呆呆地看着他近似疯狂的举动,他是现在才看清朗月的爱吗?他是在愧疚吗?在灯笼的光芒之下,他挖土的双手渗出斑斑血迹,侍从不忍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一脚踢开。
天际有了一丝光线,坑就这样被徒手挖了出来,他仍旧目无表情地抱过棺材,慢慢地放了下去……4、逃走我没有想过朗月的死会对夜锁的打击如此之大,他把自己锁跪在先王的陵寝前已经五天五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望着他僵直的身影,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英俊的眉宇深深皱着,想到自己竟然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我的心像被针刺似的,连手都痛得绻握起来……朗月说他只是爱夜山的子民,不想让一派详和的夜山被朝廷毁掉,那我如果可以为他保住夜山,他的皱眉会不会就被熨平呢。
接过送饭侍从手中的饭篮,我慢慢走到陵寝旁,把饭篮摆在他面前,他仍跪着,眼中丝毫没有我的存在,我笑了笑:朗月最后是带着笑容走的……你心上人他还是没说话,我站了起来离开,心中默默地说道:再见了,夜锁。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不是错误,但我的心已经痛到无法理智思考,我只想为你做些什么而已。
当我跨进水若翰的房间,他正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取下一条薄棉被披在他肩上,然后收拾他不多的行李,在他的枕下发现一幅画卷,忍不住打开一看,一个明眸皓齿、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翩然纸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正着迷地看着,若翰已经醒来,愣愣地盯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拿着手里的画,这毕竟别人的隐私,我忙卷起画纸,见他还盯着我,我只好打趣地问道:你心上人?嗯?嗯。
他的声调忽地提到第二声,又降到平声。
好了,应该没什么漏的。
我观察了整间屋子才说道,他倚在桌旁,单手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你究竟是在忙什么?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去私奔!我调侃地笑起来。
他眉毛轻轻挑了挑,然后摇摇头示意他并不理解,我故作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要和你带着三万兵马回越城。
龙小姐,在水若翰面前,你不必武装,我们是朋友。
水若翰淡淡的眼透着无比的认真。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笑容顿然消失无踪,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无力地半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若翰,我要保住夜山,你帮我好不好?你为了夜锁去求辰王?他的眼里淌过小小震惊,随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能!背负太多的不止他一个为什么?辰王已满十八,却未曾立过正妃,连侧妃侍寝都没有过……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水若翰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分外白皙的手指关节被他握拳握得咯吱咯吱作响,他在等你!如果不是夜山和朝廷的立场对立,他早就亲自过来了!我愿意把自己给他,心甘情愿。
我坚定地迎上水若翰越来越惊诧的眼光。
你在说什么?他几乎是愤讶地吼出来,单薄的身体也战粟着。
我说,我把自己献给他,求他放过夜山,你说这样的条件流玉会答应吗?不懂为什么,我不由得地浅浅笑起来,双脚却不停地颤抖着。
水若翰惊愕地倒退一步,一字一字问道,你当真有这么喜欢夜山大王?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受折磨,他背负太多了。
我想都没想地就回答道,批言、克星、夜山、大王的责任、阴谋……夜锁真的背负太多了。
背负太多的人不止他一个!从未动怒的水若翰袖摆狠狠一甩,桌上的茶壶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响,突然他又苦笑起来,仿若在自言自语,只是你爱上的却只有他一个而已,对吧。
若翰?我疑惑地看着他,眼前的人是那个清风般世事无谓率性的水若翰吗?苦涩的笑容在他嘴角凝结好久好久,好,我带你走!嗯。
谢……我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感激地看着他,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虚伪,特别是用在淡若清风的水若翰身上。
我们要私奔了他依旧苦笑着遮掩住所有的情绪,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辰王的感受吗,你就以这种交换条件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不就宣告他八年来等的只是幻影,还是带刃的幻影……我不知道。
提到流玉,我的眼又黯淡下去,我不知道那个小政治家现在变得怎么样,也不确定我的出现到底会给他多大的伤害。
走吧。
水若翰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拎过包袱和心情凌乱的我一起离开,刚走到院落,一个侍从眼尖地追上前来:水神医,龙小姐,你们这是……水若翰一手搭过我的肩,故作出一脸喜悦地说道:看不出来吗?我们要私奔了,告诉你们那个大王,如果想保住夜山,就别追来了!不理会侍从呆掉的神色,水若翰便拉着我跑了出去,我们挑了一些偏僻的小山路走。
夜深,我们靠在山脊凝望着满天星空,我把随身带的点心递给他,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星星,我也被星空深深吸引,这是第一次如此自由地看夜空,不由得感慨道:现在星空真是清澈澄静极了,到底是少了太多污染。
嗯?没什么。
我笑了笑。
睡吧,明天再赶路。
他轻风般地一笑,解下外衣披在我身上,我故作大吃一惊地说道:你看上去比我还单薄耶,你确定你要冻死在这里吗?放心,在把你带出夜山以前,我不会死!他狠狠地瞪怨了我一眼,我一脸整到人的表情大笑起来,他淡淡的眸子盯着我,也跟着释然地笑起来,然后侧过头去休息了。
见他侧过头,我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心闷得几乎窒息……跟我走正午,眼前的视线突然开阔,没有夜山的高山群峰,是一片广阔的平野,若翰唇边挂着清风般的笑容:走过这片平野,再翻过一座山,就是我的三万大军。
好!我们比赛,看谁先到前面那座山!我话还没说完,身子已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他在后面笑道:还真会耍赖!跑步少说话,否则气力会跟不上的哟!我一面跑,一面看他微笑着跟随在一旁,突地他身子像灵巧的鸟儿向前冲了过去,我看得目瞪口呆,他应该去参加马拉松比赛为国争光的!我使出了吃奶的劲跟上他,见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干什么,居然还慢下等我,瞧不起人!我几步越到他面前,他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我寻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夜锁骑着马停在那儿,白雾般的双瞳紧盯着我,脸色苍白得厉害。
跟我走!好久,夜锁的话有种让人不能抗拒的邪霸。
看着他一头蓝发,我想起朗月临死前告诉我的十六字批言,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我不可以再害他了,我迎上他坚持的眼神,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去了。
朗月临死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突兀地说道,神色依是苍白。
什么?她说,倘若我心中放不下你,就带你走!夜锁一字一字慢速说完,剑眉痛苦地皱了皱,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按着心房处,像在忍着什么疼痛。
他为了你……怎么会呢,他居然要放弃夜山,放弃他天生的帝皇命……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机会,和他走,或者和我走。
若翰没什么恼意,只是淡淡地说着,当然,若你和他走,我也不会趁机平复夜山的,但我会如实回禀辰王。
我……我愣住了,直退两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面对这样的抉择,踌躇间,夜锁突然从马上栽倒下来,跌落在地,我慌了神,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夜锁?还记得你说的吗,如果没有朗月,没有夜山大王,我们两个……就去浪迹天涯。
他抓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他居然一直记着我的话,我刚要应他,夜锁却在我怀中晕厥过去,手上满是鲜血,这是怎么回事?水若翰箭步冲了过来,解开他的黑袍,一个血淋淋的刀口就这样呈现在我面前,我忽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水若翰一边从怀中掏出药酒在伤口上,一边说道:他说要带你走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一定这般做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在大镜皇朝,如果有人要脱离父子、家族关系,都要以刀刺心,才能断!水若翰撕下自己的衣袖,替夜锁包扎伤口,见我还是一脸震惊,便道,换句话说,他为了你背叛整个夜山,从今以后,他再不是夜山大王,就只是个爱你的痴狂人……他为了我……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侧脸看向水若翰。
水若翰的眉头紧蹙着,目光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片刻,他像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吃力地扶起夜锁,将他放上马,然后给了我几瓶药。
只要辰王不来水若翰指指远方:那边是条小路,你们从那走是不会遇到我的兵马,这药止痛,足够用了。
你什么意思?我拿着药,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谁以刀刺心还能好好活着……他能支撑着一路追过来完全是靠他的意念,我用药将他的刀口迅速硬化,这药……能用几天就是几天,你好好珍惜。
他转身向大山那边走去,而我依然像木桩似地愣在原地,他突然又回头,轻风般地一抹笑容,只要辰王不来,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夜山一分一毫!快走吧……若翰走了很远,我望着马背上仍旧昏迷的人,一股心酸刺得我好疼,想哭却哭不出来。
好久,我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抚着那张苍白而干净的面容浅笑道:没有夜山,没有囚犯,没有大王,没有仇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生活瞬间转折,我甚至希望夜锁只那个冷漠的大王,而不是为了爱情居然能以刀刺心的痴心人。
不过还好,从今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切都结束了……向着水若翰指的方向走了三天,我和夜锁来到了一个叫万安镇的小镇,建筑物古色古香,街道两旁吆喝声不断,人流络绎不绝……若翰的药果然很有效,夜锁的伤口在这几天里愈合得很快,但心口有时仍会隐隐作痛,我们知道若翰的药只能治标不治本,于是打算在这个小镇中休息几日,好让夜锁恢复。
如果你想要天下锁,我想下来走走。
我说道,搂住我的人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下马。
我们牵着马在街道上慢慢行走,所有的人一见到我们都吓得脸色惧变,看样子这个蓝发咒言在镜国的子民中早已根生蒂固,我忍不住问道:锁,女生蓝发在镜国是表示什么?想知道吗?他故作卖关子地挑挑眉,眉间依显邪魅,但却多了一丝温暖,我点点头,道:我也会取谛天下吗?他一笑,眼神飘向前方,忽又转过头凝视着我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想要天下,我便取了给你!呵呵……我当下满足地笑起来,这也算情话吗?听上去倒是非常动听。
龙儿,这两天是我过得最坦然的。
他释然地一笑。
我心中一痛,拼命隐藏的伤疤被他一瞬间揭了开来,我装作没有听到转身去看街旁小贩卖的东西,我拿一样他便跟在后边扔银子,终于在我手里再也拿不下的时候,他一把拉住我,眼中有了一丝不该说方才话的悔意,又坚执地说道:龙儿,你不要这样。
我做出这样种选择,绝不后悔……甚至庆幸,因为你与我一道走了。
你陪我无忧无虑地过最后的日子可好?我思考半晌,撅起嘴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满怀的东西又一件一件放回去,向那些摊主霸道地摊手:我不买了,还我银子!姑娘,你这……摊主们无奈地看着我,互相面面相觑,最后不情不愿地把银子退给了我。
哪有人这般的。
夜锁轻笑一声,颇似丢脸地把视线转向别处,整张脸就写着别说认识我的表情……嗯,小禽兽我就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努努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
马儿也该累了。
夜锁安置好马儿,我们走进一间客栈,里边的人都像观赏动物园猩猩似地盯着我们,掌柜和一个瘦小的小二互相推让好久,结果小二颤着双腿来到我们桌边:两……两位客官,要……要点,点些……什么,什么菜?还有只……只吃饭,还,还是……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听他口齿不清地说着,看他双腿抖到不行,我学着他颤抖的声音回赠道:我要猪心、熊心、羊心、鸡心、牛心……只要是补心的通通端上来,我们晚上是要住店的。
好,好……小二慌忙点头,转身就走,没想到脚软得当场跌倒,本来因为我们到来而沉寂的客栈顿时哄堂大笑。
拿禽兽心补之,你是故意的。
等小二跌跌撞撞地离去,夜锁才抬首嗔怨地看着我。
我伏在桌上,嘴中咬着筷子,听他如是说,我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嘴笑起来,他眼中的抱怨意味更加浓烈,我止不住笑道:世人都是高级动物,听你这么说,岂不把自己比作高级禽兽?高级禽兽?他重复,眉间顿露知晓被我捉弄了去的不满,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惩罚性地在我鼻子上轻捏了捏,痒痒的,带着一丝宠爱地斥道,要你再胡说。
鼻子被他捏得痒极了,我只好讨饶地赔笑:是是是,您夜公子不是禽兽,我才是禽兽。
他满意地挑眉,放开捏在我鼻尖的手中,故作严肃地赞同我的话:嗯,小禽兽。
感觉不舒服么我……我刚要抗议,几个小二已经端着菜盘上桌,望着满桌的补心材料,我都有些木纳,真要把这么多的心当成饭菜吃下?我看向夜锁,他捻着筷子望着满桌的菜色蹙眉,他也难以下咽吧,我只听人说吃什么补什么,可真端上来,我又怀疑这些能不能吃……见我看他,他回敬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又忽明了,得逞地挑眉,仿佛在示意:我早知这些菜难以下咽,你现在才知?!我嘟起嘴,把每个盘中的菜都夹一点进他的碗中,把他的碗堆得跟小山似的,见他眉间埋怨,我也得逞地笑了:请夜公子品尝,我可从不与人夹菜的。
谢谢。
他僵硬地说道,用筷子翻翻碗中的补心齐材,第一次孩子气地怒瞪我:果真是只小禽兽。
我嗤笑出声,还是第一次见邪魅内敛的夜锁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顿时也觉得心中愉快坦然许多。
吃过早饭我们出去逛逛吧?好。
他没意见地应道,手中筷子还在翻搅着,不知道从何下口。
我忍住笑意拼命扒饭……一路上人们好奇却谨慎的目光全落在我和夜锁身上,仿佛我们两个是来自外太空的怪物,街上的交通一遍一遍因我们造成堵塞……我拉了拉夜锁的衣袖,郁闷地小声说道,他们好像在看动物园的绝种动物。
害我们逛街都不能好好逛,生一头蓝发又不是我们的错。
感觉不舒服么?夜锁白雾般的眼眸斜倪了我一眼,脸上倒是一脸无所谓。
废话。
这家伙怎么都没被影响到啊!躲我怀里好了那躲我怀里好了。
夜锁邪魅地一笑,伸出手迅速扣住我的肩拢向他,我没预料地紧靠在他身上,人们投来的目光更加炙热,丢脸死了,我贴在夜锁胸膛上的脸更深埋一些,却换来夜锁得意的一声轻笑。
你还笑……我小声嘀咕着,他绝对是故意的,好报早饭的禽兽之仇。
让开!让开!都没长眼啊,让开让开!一阵嚣张的声音伴着马蹄的急促声传来,我抬起头看去,一辆马车正毫无顾忌地朝着密集的人群直冲过来。
人们惊慌地快速退到两旁,顿时视野空旷的大街让那马车更加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一个婆婆挽着菜篮子一跛一拐地往旁边走去……死老太婆!你找死啊!马车上的人大吼起来,一点也没停车的意思。
婆婆置若罔闻地慢慢向街道一旁走去,似乎根本没看到马车一样,夜锁飞快地冲了出去,又是风一般的幻速,他双手横抱起婆婆,一脚横扫踢向马腿,那马吃痛地跪了下来,马车拼命震晃起来,嚣张的驾车人狼狈地从车上摔了下来。
夜锁好帅!我兴奋地跳了起来,旁边的人群像受我鼓舞似的,也赞赏地大声欢呼起来,旁边一个大婶羡慕地看着我,姑娘,你相公真厉害,要不是他,张婆婆就要葬身马车底了。
那当然,他可是夜锁,是我……我骄傲的笑容僵在唇边,相公?我的相公大婶一点都没注意到我僵住的脸,一边看着夜锁救人的帅POSE,一边道,姑娘,有这样的相公一定很幸福吧?傻龙儿相公?好幸福的两个字啊……我扬起开心满足的笑容,嗯!驾车人窘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瞪了一眼夜锁,见夜锁的眼神锐利锋芒,又生得一头蓝发,吓得没敢再看第二眼,拉着马车落荒而逃。
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都聚拢到夜锁身边,好像都不再把我们两个当成异类了,这儿的人还真简单,也许我们在这生活下来也不错。
婆婆,你没事吧?夜锁轻轻地放下婆婆,手抚住心口,眉微微皱起,是刚才救婆婆时扯到伤口吗?夜锁,我扶你。
我焦急地搀扶住他的手,夜锁抽出手拍拍我的脑袋,笑道,这点小痛我能忍。
可我忍不了。
我哽咽地说道,我忍不了他强忍着痛,我忍不了他迟早会离开,我什么都忍不了。
傻龙儿。
他嘴角勾起完美的笑弧,修长的指尖旁若无人地抚上我快掉下泪来的脸。
公子身上有伤么?婆婆低声的哭泣引得我和夜锁的诧异,婆婆两眼紧紧盯着夜锁,脸上的泪水肆虐,但却不像是害怕地哭出来。
我没事。
夜锁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愣住,婆婆你……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知道就掉眼泪了。
婆婆连忙胡乱地抹掉泪水,眼神恍了恍,有些不自在。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夜锁,夜锁盯着婆婆的眼睛微眯起来,散发出锐利的光芒,似乎在想什么。
张大娘,怎么走路都不看人的,还好这位公子救你,不然你呀……旁边的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那位婆婆说话。
是我恍神了。
婆婆抱歉地笑了笑,眼神还是很不自在,不像刚才那样茫然地紧盯着夜锁。
龙儿说怎样都好婆婆,你现在去哪,我们送你去吧。
看出婆婆被人群一言一语说得不自在,我体贴地为她解围。
我要到东街去买张凳子……婆婆抬头看了看我,眼里竟露出满意的神彩。
东街?那不是很远?我看婆婆你的腿脚不太灵便呢。
没办法,这个小镇就那一家木匠店。
听着婆婆的话,一个闪电般华丽夺目的想法冲进我的脑袋,我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我知道我们在这怎么生活下来了!夜锁无奈的眼光伴着人群诧异的目光向我看来,八成知道我又要出鬼点子了。
我想开一家百货超市,里边什么都能买到,吃的、用的、穿的……我掰着手指头振振有词地说道。
……夜锁用我就知道的眼神深看着我。
好不好?我可以说不好?夜锁装出值得深思的表情,我不满地噘起嘴,他轻笑起来,龙儿说怎样都好。
嗯。
看着夜锁异常宠溺的眼神,我心里甜甜的,回身冲人群双手抱拳摆了江湖好汉的姿势,众位乡亲,我和我家相公初来贵地,决定在这里开家小小的店,到时大家一定要赏光哦!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开心地转过头,却发现夜锁的眼深深地黯了下去,我心底一寒。
买了四家铺子,将里边打通成为一家大店面,蓝夜百货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置办着各类货,还请了几个营业员,我果然很专业。
蓝夜百货我趴在木制的收银台上,看着营业员炎纱和水纱一遍一遍地擦着刚送来的蓝夜百货招牌,想到取这个招牌名时的情景不禁菀尔一笑。
夜记!夜锁颇冷地说道。
蓝记!我坚持着。
夜记!夜记听上去像晚上营业的。
我才不管他听不听懂营业是什么意思呢。
夜记!他也一点没有想弄懂的意思,坚持着大男人的主义。
蓝夜!我开始妥协……夜蓝!他也在妥协么?夜蓝就夜蓝吧,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我失望地垂下头,委屈地转过身。
蓝夜!他无可奈何地赞同,奸招成功,我得意地笑起来。
夜公子回来了,公子好……炎纱和水纱嗲到发腻的声音呼得我头皮一阵发麻,我回过神,一手撑着脑袋往门口看去。
夜锁笔直地站在门口,绝美的脸庞勾勒出一双邪魅的眼睛,蓝色的长发散发着魅惑的光芒,门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宛如生起一团白雾,沉沉地笼罩着他。
炎纱和水纱擦招牌的动作完全停住,痴愣地望着夜锁,就差喷鼻血了,简直把我这个老板娘不放眼里。
夜锁轻点点头,向我看来,龙儿,张婆婆说要来看看你,顺便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
张婆婆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袭暗红色的衣裳,腿脚不灵便地跨进门,是那天夜锁从马车下救下的婆婆。
炎纱、水纱,扶婆婆坐着。
我连忙说道。
是。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婆婆受宠若惊地急摆手,我笑道,都收拾差不多了,选个黄道吉日就可开张。
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这事交给我,我这就带着夜公子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
婆婆深瞅夜锁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我有些纳闷地说道,婆婆,你还没问夜锁的生辰八字。
婆婆表情一僵,尽显尴尬,看着夜锁不知所措,夜锁不带感情地看了她一眼,似怨恨般地说道,我不知道。
夜锁怎么会用那种口气呢,好像婆婆欠了他一样。
那,那算夜夫人的好了。
张婆婆显得特别局促,我哑然失笑,我的生辰八字?公元1989年吗?那不是要吓着她……我也不清楚。
不要那么规矩,随便选个黄道吉日就好。
哦,好。
张婆婆点点头,转身离去。
总觉得张婆婆和夜锁之间有点怪怪的……公子喝茶……炎纱飞快地把夜锁按到一旁坐下,水纱配合地递上一杯刚沏好的茶。
我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不禁抱怨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我都站半天了连杯水也没得喝。
看来,我得找两个漂亮的小伙子站门面才是。
炎纱和水纱脸色一变,忙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不敢再吱声,夜锁抿了口茶,抬头望我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准!哦。
我乖乖地应了一声,两个小丫头立刻拍马屁,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
我抛给她们一个你们也知道啊的眼神,看你们以后还敢随便抛媚眼。
夜锁的眼瞳又黯了下去,别人说我们是夫妻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连带着黄俊的眉也皱起来。
公子好厉害哦发觉我在看他,他不露痕迹地微眯起眼,勾起嘴角,释然地冲我一笑,一脚抬起地上的招牌,招牌在半空中翻滚几个完美的圈,最被竖立在地上,我把牌子挂上去。
公子好厉害哦。
两个丫头又开始发花痴了,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夜锁脸上刻下娇龙专用四个字。
夜锁抱着招牌一个凌空飞翻飞出门,我拿起红绸布追出却,他一手举着牌子稳稳当当地挂在门上,我将手中柔软的红绸布一扬,把这个盖上去,等开张那天再揭!红绸布在风中划出柔美的孤度,夜锁轻而易举地接住一头,看着我眼底生起一抹玩味的兴致,手中红绸如利剑般朝我使来,我吓得连忙退后,夜锁笑得更加邪魅,双脚抵在门框上,身体朝我倾斜下来,红绸再一次飞过来,这一次,我连逃都来不及,红绸已经绕上我纤细的手腕。
夜锁看着我得意地一笑,轻轻一拉,我整个人就这样被拉飞向他,轻飘飘地……他伸出另一只手迅速拢我入怀,我害怕地双手搂住他的肩,下巴枕上他的肩,气恼地解开手腕上的红绸,扔到他怀里,你在干嘛?夜锁一手抱住我,一手揉着手中的红绸,让你来盖。
就这样?有没有搞错,为了让我挂个红绸居然在大街上抱我,这家伙还真是目无旁人呢,嗯。
他认真地点点头,将红绸一端递到我手上,自己拉着一端,眼里的玩味又兴起,我感觉脊梁骨一寒,肯定有阴谋。
百货开张果不其然,他猛地推开我,将我推到招牌一端,自己则轻盈地往另一端飞去,我和红绸完全被他控制,他手轻轻一弹,我几乎向招牌扑去,要撞到了撞到了,我忙将红绸搭在招牌上面。
正当我轻吐一口气庆祝没撞到招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手中没了红绸,没了夜锁的控制,脚下正踩着空气呢,该死的夜锁!我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地面栽去。
夫人……炎纱和水纱倒抽气似地尖叫起来。
龙儿。
一抹黑色的身影笼罩住我,一双手搂住我的腰,我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暖怀中,他头轻轻一斜,唇自然地落到我的眼睑上。
确定自己两脚着地后,我猛推开夜锁,抱怨道,你故意的!嗯。
他淡淡地点点头,居然还敢承认?!你……我气恼地跺了跺脚,我刚才差点死掉耶。
我怎么敢。
他的声音突然柔得不像话,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我所有的气恼。
两丫头看着我又好气又好笑的脸,掩嘴偷笑起来,我这都请的什么小妖精呐。
蓝夜百货开张咯……当夜锁再一次抱起我飞到半空摘下招牌上的红绸布时,我已经完全没感觉,因为之前演习过一遍,街坊邻居们在下边拼命叫好,活像我们开的不是百货店,而是在杂技表演。
蓝夜百货应有尽有,缺什么有什么!本店新开张,买多有送,具体请看店内指示牌!各位请进,愿蓝夜百货成为您身边的家……炎纱和水纱穿着轻柔的黄纱衣,戴上颜色呈鲜明对比的红公关带,扯破笑容撕破嗓子地在那招揽客户,看着人群蜂拥而入,我的成就感刷刷刷地直上六星级。
只有彼此龙儿。
夜锁声音放柔地在我耳边昵喃,双手再一次无视旁人地从背后拢上我的腰。
嗯?我现在才真的感觉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悲伤七分欣喜,我心深深一颤,这段时间都在忙开业的事情,几乎忘了夜山的一切,那段过去对我们来说都是一面太深太高的屏障,我们真的出来了……我突然有了和夜锁一样的难以置信,我转过身反抱住他,声音哽咽,夜,拜托你记着,我们现在可是全世界最穷的人了,没亲人没朋友没子民没夜山……只有彼此。
我伸出手轻轻扣上他的十指,他的手僵住了。
龙儿,你知道我迟早……我不要再一个人了!我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生起一丝水雾,他白雾般的眼瞳里升起一缕迷茫,随即把我紧紧在锢在怀中。
我不管什么刺心,也不管水若翰不治的话,我只知道我不想从前世到穿越却换来孑然一身,就当我自私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要夜锁陪着我,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我,让我知道我不是孤苦一个人。
公子、夫人,里边忙到不行,你们可不可以进来帮帮忙?炎纱站在门口鄙视地向我们投来你们还真闲的眼神。
哦,好。
我和夜锁连忙松开。
哼哼。
炎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忙去了。
我哑然,夜,到底谁是老板?我是不是太宠她们了,一个个都无法无天的。
那你也帮点忙夜锁绝美的脸轻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宛如悬崖上摇摇欲坠的绝世花,我看得呆住了,好美的一张脸啊,看出我的花痴表情,夜锁伸出双手捏了捏我的脸,想什么呢,进去帮忙。
哦哦。
我猛地恍过神,奇怪,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张脸,怎么觉得越看越好看?是因为出了夜山的夜锁笑容多了么?牵着夜锁的手进屋,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张婆婆老远地站大街上站着,凝望着我们,我正欲上前说话,手突被夜锁一拉紧,跟着进屋了,我不解地看着夜锁,他瞄到张婆婆的眼光异常地冷漠。
店里还真是忙得天翻地覆,我只好把张婆婆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夜夫人、夜夫人,是不是买够三两银子就送两张小板凳?一位大婶双手拎着几大包的东西挤到我的收银台前,一脸的兴奋。
以前一到节假日,孤儿院的欧巴桑们为了多买多送的几把牙刷几乎把脑袋都挤破了,现在这种人挤人的阵仗虽不是第一见,不过由我一手经办出来,还是有点心潮澎湃。
我飞快地清算完毕,拿出两张小板凳递给她,笑盈盈地说道,大婶慢走。
哎呀,我家酱油也没了,多买点回去,凑足一两银子还能送到一只茶杯。
大婶精打细算之后又本着不怕死的精神冲入拥挤的人群。
果然,世界上的经济70%都是女性同志带动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夜锁一手倚在收银台上望着混乱的人群自言自语,我一边忙着收钱一边瞪他一眼,夜大公子,那你也帮点忙就算开店的银票全是你出的,你也不能两袖甩甩什么都不管呀。
快活日子(1)真的要我帮?蓝色的发丝遮在额前,透过蓝丝白雾的眼瞳更显深沉,一副要我帮肯定越帮越乱的驾势。
对呀,虽然我开了四个收银台,可你看结账的人越来越多了。
收银员真不是人干的活,又要清点货物,又要算钱,主啊,赐我一台计算机……好,我来帮忙!夜锁说着一拍收银台凌空飞起,所有的眼光一瞬间又聚集到半空中的人,老大,就算你会轻功,也不用到处显摆吧,我们现在是在做生意耶。
可事实上他不只是想显摆显摆轻功,还有更恐怖的——西街李大娘,五两银子,家具为多,来人送货!夜锁一个轻松的凌空翻将李大娘的家具全部送到门口。
南街白夫人,八十五两银子,是为女儿置办嫁妆,锦匹、家具为多,来人送货!夜锁从最里边将一匹匹凌罗锦段甩飞出门,箱子飞出去、一整包姻脂水粉飞出去、新婚被子飞出去、玉枕飞出去……那些易碎的东西晃晃悠悠飞出去居然还一个都没坏。
全场寂静得只剩下东西飞出去的声音,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忘了我面前一堆等着结账的人。
原来夜锁不止轻功好,算术也好,那么多东西,他就这么扔着就算清多少钱了。
越城古瓷,张财主,五十两!只见一只漂亮的瓷花瓶咻咻咻地飞了过来,啊,我的妈呀,我心惊肉跳地抱住稳稳落下来的花瓶,大叫起来,五十两耶!白花花的银子耶!扔坏你赔哦……快活日子(2)全场人向我扫来你是白痴的目光,这边的人怎么都那么喜欢用眼神鄙视人,我忙低下头假装清算价钱,我还真是白痴,这店都是他的,他都不在乎扔坏砸掉钱,我在乎什么?我最多不过是顶个夜夫人的头衔罢了,更何况他每次一听这个词眼睛就黯下去,明明知道他喜欢我,可看到他那样的眼神,我还是有一种我们根本没关系的感觉,令人痛得窒息。
龙儿!东街王大哥的屠刀两把,二两银子!夜锁的话音刚落,两把锋利闪光的屠刀深深插进我手旁的收银台上。
我蓝娇龙的小火山终于爆发了。
夜锁!这收银台我花了好多银子请木匠特别打造的耶!拜托你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好不好?我大吼起来,他正一脚抵在货架上,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手上还拿着三把闪闪发亮的锯子,我的上帝啊,谁来helpme?!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夜锁带着一丝孩子似的可爱邪气冲我挑挑眉,我刚松一口气,他又将手中的三把锯子刷刷刷地横飞过来,直直在陷进门框上,正站在门边等结账的一位妇人吓得眼睛都瞪成斗鸡眼了。
那门框也是花钱重做的!我的嚎声响彻着整个店铺,回声、回声、无尽的回声……那这个怎么办?东街镖局要的。
夜锁依旧故作无辜奖地向我甩了甩手中的一扔就炸的霹雳弹。
夜锁,你死定了!我咬牙切齿地大嚎起来!等到夜深送走所有的客人后,店里就剩下一个个散架的伙计了,当然其中的伙计之一也包括我,直到水纱喊我们吃饭,我们才走到铺子后面的堂屋,围着桌子直接趴了下来。
快活日子(3)除了那个姓夜名锁的家伙毫无疲倦之意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宠溺的神色,见我疲累,双手讨好似地替我揉肩。
你现在讨好我也没用,我已经决定要惩罚你了。
我吡牙咧嘴地说道,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看起来很狰狞,可他倒像一点没被吓到,手上的力道更柔一些,替我缕顺长发,轻声道,累坏了吗?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轻功好、武功好,连算术都那么好!我不服气地说道,不过还挺沉浸在他的关怀宠溺中。
他扳过我的身子,让我倚在他怀里,头舒服地靠在他肩上,双手又揉上我的肩,满桌一片唏嘘声,公子对夫人好好哦。
我抬起眼眸,没意外地,夜锁的眼瞳又黯了下去,见我看他,又浮出宠溺的神采,我突然觉得心一阵前所未有的疼,连他把刀插在收银台上都没这么心疼过。
公子,夫人,今天的账算出来了,一共八百两。
炎纱捧着一堆晃眼的银子过来,屋里的伙计们两眼全发直了。
这么多啊。
我一扫身体的疲累,推开面前的饭菜,从炎纱手中接过银子,说道,以后像一些人家置办嫁妆全部在我们这买的,可以给适当优惠,毕竟这种钱多赚多好。
是,夫人。
那我现在开始小小分红,第一天开门红,我绝不亏待大家,每人领二两银子!这算奖励,不算月工资。
说着,我一锭一锭地纷发起来。
哇,我哥哥在大酒店当厨师一个月才二两银子呢,我可以回家炫耀了。
一个送货的小伙计擦着满头大汗笑呵呵地说道。
甜蜜之吻(1)好了,这剩下的钱呢,就全归我了!我一把揽过所有的银子,还特意瞪了瞪夜锁,就是一个子儿都不给你,哼哼,谁要你毁我收银台的。
还累么,我继续给你揉揉。
夜锁明显对我的话罔若无闻。
喂,我没给你银子,我在欺负你这个大老板耶。
怎么都不声讨一下,太看不起我了吧。
夜锁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像憋着没笑出来,倒是那群伙计又扫来一阵夫人是白痴的目光。
对哦,连我都是他的,他哪还在乎这钱是谁的,我果然是白痴!万安镇的夜特别宁静,斜月静静地将光洒落在每个地方,院落中的风特凉,我从堂屋出来,就看到夜锁一个人躺在贵妃椅上,贵妃椅轻轻摇着。
一阵风袭过,吹起他的衣袂,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什么东西我抓不住似的,我害怕地跑到他身边,看到他白雾的眼瞳在夜里更加绝美迷亮,我悬着的心终于跌落下去。
怎么了?他将着我的手揉进他的大手里温暖着,见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没再多说话,侧过身子空出一半的贵妃椅。
我躺上去躲进他怀里,我这么害怕失去,夜……你是不是特别介怀别人叫我夜夫人。
我轻喃出身,他的身子深深颤抖了一下,果然……他没语,我仰起头看着神情莫幻难测的他,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澄清。
唔……他突然低下头,唇覆上我的,把我未说的话全部逼回肚子里,他的吻还是凉凉的,似乎每次都这样,我一旦说了他不能接受的话,他就以这种霸道的方式堵住我的口。
甜蜜之吻(2)傻龙儿,我怎么可能介怀这个呢。
他惩罚性地在我唇上轻咬了下。
你明明……我们没拜过天地,这对你名节不好。
他的唇风吹到我脸上,依然凉凉的,令人舒服的味道。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我顿时松了口气,反正这边没人认识我们,没关系的。
可我不容许我的龙儿受半点委屈。
他的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口气异常地笃定。
呵,又是古人和现代人的代沟……那我们成亲好了。
我又不是古人,说这话丝毫没扭扭捏捏,社会主义就是好。
不好。
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差点给他一拳,嘟着嘴拉下他抚在我脸上的手,夜公子,你还真难伺候!为什么不同我成亲?因为……我舍不得龙儿成为最年轻的寡妇。
他顿了顿说道,我心一疼,有样学样地搂住他的肩,覆上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些让我心痛的话。
轻如蝉翼的吻,如海潮般起伏难受的心,等我觉晓时,眼泪已经完全弄湿眼眶,一滴滴落到他漂亮的眼上、高高的鼻上,溢开,化成一抹水雾……龙儿?夜锁松开我,口气异常地紧张。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小声央求着,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我不要你什么都为我着想,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没什么比生离死别更痛苦……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混帐话的。
他搂紧我,看着我满脸的泪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一个人孤苦生活,我更向往生死相随。
我吸了吸湿润的鼻子,扬起一个发自内心最真挚的笑容。
流玉来了(1)他脸色一沉,把我搂得更紧,不可以。
我不管。
我倔强地说道,躲在他怀里汲取着温暖的体温,意识开始迷糊起来,累了,好想睡……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夜锁坚定的声音,若死后还剩有灵魂,我会永生永世守护你的。
好甜蜜的誓言,不过相恋不是单方面守护,我也会永生永世守护你,绝不让你受半点伤害,想到这,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夜锁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到可以让我们弃退所有的寒冷,携手一起走下去。
一直到第二天站到收银台前,我还是笑得很甜蜜,昨晚居然就那样在夜锁怀里呆了一晚上,夜凉,他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一夜未眠,结果现在大白天补觉。
夫人!夫人!夫人!回神啦!归来!归来!炎纱在对面的收银台瞪了我一眼,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气,一副神婆兮兮的模样。
我这才发现三个收银台前已经排满队伍,只有我这边空空如也,怪不得炎纱要瞪我。
李大娘、黄大叔,你们过来这边结账吧。
我堆起一脸笑意。
夜夫人,你确定你回神了?呵……呵呵。
我尴尬地笑着,眉凝成一团,我刚才有表现很花痴么?你听说没,临边好几个城官府都在搜人。
面前的古代欧巴桑们开始八卦起来。
不是没张贴布告吗?另一个欧巴桑显然对这个八卦问题很有兴趣。
可官府是一家一家地搜,搞得人心惶惶,我看迟早搜到我们这边。
我们又不做亏心事,准没事的。
另一个欧吉桑也加入八卦行列,你们没听说吗,夜山的大王已故,辰王亲自过来悼念呢。
流玉来了(2)流玉?我拿货的手深深地战粟着,是他来了。
夜山的大王死了?是虹衣死士发出去的假消息吗?十四岁随军征战,十五岁便做将军的那个屡战屡捷的少年英雄辰王?朝廷能有几个辰王。
我听说他可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到处广布施恩。
那跟官府搜人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们,我一个舅舅在邻城官府当差,听说是辰王的旨意,在搜查两个很特殊的人。
我双手握成了拳,面容煞白……我怎么可能知道,官府都没发布告,显然是不想太过张扬嘛!对哦对哦,但愿早日找到那两人,省得殃及池鱼。
呀,夜夫人,我的算好没?李大娘在一旁催促道。
啊?哦,在算呢。
我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点算物品,心里却一团乱麻,怎么算都算不清楚。
李大娘,一共三两银子。
夜锁平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忙敛下所有的恐慌,微笑着接过李大娘的钱。
夜锁站在我旁边,洁净的脸上没半点恐惧,也许在他的内心根本找不到这个词……相比之下,我明显害怕极了,怕流玉找到我们,怕流玉伤害夜锁,更怕他破坏夜锁心目中最圣洁的夜山……龙儿,别想太多。
夜锁修长的手指扣紧我的十指,仿佛要传给我无尽头的安全感。
我知道。
我点点头,手指关节还是冷得好厉害。
流玉辰王,水若翰……终于来了么。
美妇人午后,我的手指在红门徘徊好久,终于轻轻叩响,低声道,夜,我们离开这里。
辰王有心赶尽杀绝,我又岂是懦辈。
门骤然被开启,夜锁倚在一旁,双手抱臂,镇静地看着我,风拂乱他的长发,邪魅依旧。
你既知道辰王忌讳你的蓝发……那我更想见见他,一个被百姓歌颂的少年英雄!夜锁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你身上有伤,你斗不过他的。
我会将你先安置好,不然你会是我最大的软肋。
你们两个都必须给我离开!一声清柔的呵斥传来,我们巡声看去,却见一身麻装的张婆婆站在亭院中盯着我们。
我耳朵出问题了吗?我记得张婆婆的声音是很苍老的……夜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
怎么可以这般和张婆婆说话。
我轻责着夜锁,张婆婆却迈着小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她的腿脚不是不灵便吗?张婆婆的手指慢慢移到自己的脸上,那手指好细滑,虽不如年轻女子,却格外地雍容,怎么以前没发现,见她慢慢从脸上扯下一张皱如树皮的软面具,我张大了嘴,金庸剧?太扯了吧……糟如雀巢的头套被摘下,一头乌黑的青丝顺直滑下,脊背僵直,白如玉脂的肌肤,细眉浓眼,俏丽的鼻子,唇如鲜血般红艳。
美、美、美女?!不对,应该叫美妇人才对,我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美似乎似曾相识。
听到我结结巴巴的话,张婆婆,不是,张美妇凝眸冲我一笑,手指抚上我的脸,天下间又有谁人能美过你?你们是母子?!我苦笑,我可没忘我脸上还有三条爪疤呢。
绝世无双的笑啊……我仍是看得很痴呆,转头看向冷漠的夜锁,不禁尖叫起来,啊!怎么了,龙儿?夜锁被我吓得一愣,我忙把夜锁推到张美妇身旁,绝美的眉眼、洁净的面容、高高的鼻梁、微翘起的唇角……太像了,这份绝美也太像了。
你,你们……是母子?哼。
夜锁从鼻子冷哼了一声,转眼看着张美人讥讽地笑道,我哪高攀得起绝世夫人。
绝世夫人?看来夜锁早就知道张婆婆的真实身份了,怪不得看她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天下只我会易容术,当称绝世。
张美人努努嘴,径直进屋,你父王铁定是这般和你说的,你娘亲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你刚生下来没多长日子她就跑了,仗着一身易容的功夫让人永远找不到她。
难道不是这样么。
夜锁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扯了扯夜锁的衣角,小声道,别这样。
手蓦地被他抓紧,他的手竟然在颤抖?因为和母亲相认了吗,我哑然失笑,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
我有苦衷,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生活在你父王权欲的掌控之下,他总是在窥享天下,你的出世对他来说更是希望,他可以借助你得天独厚的力量一步一步掌握天下。
张美人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卸下一个包袱,从里边拿出一堆东西。
易容装备!我的直觉准确地告诉我,这是金庸剧中必备的易容装备!我还是没听出你有半点苦衷。
夜锁冷漠的语调竟夹着一丝颤音,我憋住笑意,看他就差没扑上去要张美人承认不是故意丢弃他的。
有多远走多远张美人拉过我坐到桌旁,开始替我梳理头发,看样子我也要被易容了。
我一手紧紧攥着夜锁,让他和张美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这辈子我只会一次对不起我的孩子,不会有第二次。
张美人避重就轻地说道,拿起一个俗气的村妇头套装上我的脑袋。
哼。
夜锁不屑地冷哼,坐到我身旁,冷漠的脸部线条明显柔和好多。
好重哦。
我扶了扶头套,深刻认识到一个观念:我们要尊重演古装戏的孩子。
夜锁伸手就要替我摘去,被张美人拍了回去,他的眉深深凝结起,孩子般地抱怨,龙儿说重!你这孩子要媳妇不要命是不是。
什么意思?我发誓我绝不是有意打破他们的天伦斗嘴之乐,我实在太疑惑不解了。
易容后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
张美人将一张湿嗒嗒的软皮面具覆上我的脸,我昨天就听到官府挨家挨户搜人的消息,又闻辰王悼念夜山大王,觉得事有蹊跷,便连夜做了这个面模,看,一模一样。
夜山大王之死估计是虹衣死士散播的,辰王会搜查我们,应该是那个天下第一神医水若翰告知的。
夜锁开始融入谈话了,毕竟现在正经事比较重要。
张美人挑眉,怎么不杀了他?至少辰王不会来查你。
那神情,啧啧,就跟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差不多……看样子,张美人除了看到自己儿子会泪流满面外,对其他人冷血得很。
我正欲告知当日夜锁刺心的事,却被夜锁按住手,示意我不用细说,他在担心自己娘亲会伤心?宁愿玉石俱焚我并不想躲。
夜锁简简单单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你同意?张美人把柔美的视线放到我身上,我忙拨浪鼓似地摇着头,她叹口气道,你去里屋把衣服换上吧。
明显是逐我出去,算了,我还是不要打扰人家母子讲话,抱着村姑服走到里屋。
外屋好半晌没动静,等我换好衣服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前面铺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被门被踢坏的声音,接着便听见炎纱和水纱的尖叫。
各位官爷,这是做什么呢,小店开业还没几天。
甭和我废话,马上把你们店里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叫过来。
是是是,各位官爷先坐下喝杯茶,别吓得小店的客人。
……居然这么快就查到这来了?我连忙推门出去,夜锁穿着一身柴郎装似的衣服睡在桌上,张美人正迅速替他戴上假头套,覆上一张平凡到极致的面具。
夜锁怎么会任由张美人做为呢,难道说……张美人……不是,伯母,你对夜做了什么?趁他没防备时拍了他一掌,会昏睡几个时辰,不会懦弱地逃避,宁愿玉石俱焚,这怎么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张美人气恼地修整着他脸上的面具,我抿嘴偷笑,连绝美的模样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当然有遗传因子。
外边的吵动声越来越大,甚至传来炎纱和水纱喊公子、夫人的声音。
你们从后门出去,我请了车夫送你们出镇,然后再雇车一直沿小道往北走,有一处深密的竹林,里边是我偶尔会去的隐居之地,僻辟得很。
流玉(1)张美人匆匆收拾好包袱,往里塞了几张银票,递到我手中,你们先暂住在那,我得空会去看你们。
您不和我们一道走?我得收拾这个烂摊子,顺便打探下消息。
张美人果决地扶起昏睡中的夜锁,同我一道走出后门,一辆马车规规矩矩地守候在门外,刚把夜锁扶上车,张美人突然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腕。
伯母?我愕然。
这段时间看过来,我知道你对我儿很好。
但我无法不顾忌他生时的批言,若有一天他真的死在你手里,我不会放过你!她雍柔的指尖掐着我手腕力劲竟是如此之大。
我咬了咬唇,坚定地说道,若有一天他死在我手里,你也找不到我,因为夜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她的手蓦地一松,定定地看着我,唇角突地染一抹倾国绝代的微笑,看得我和憨直的车夫呆住了。
快走吧。
别忘记你说的!在张美人的凝眸注目下,马车缓缓前进,看着怀中如同小孩子睡颜般的夜锁,忍不住伸指将他放平的唇轻轻提角,若有似无的笑容在我此刻看来却是最深的希望,原有的迷惘与害怕在这一刻慢慢开始蒸发。
这位姑娘,你相公是怎么了?车夫隔着车帘在外话家常似地问道。
没什么,宿醉罢了。
刚说完我就想咬嘴,明明一点酒气也无居然撒这种谎。
好在憨直的车夫并不在意这样,又问道,刚才那位……那位美妇人啊,听说她是蓝夜百货夜公子的娘亲。
流玉(2)说起夜公子夫妻,那可真是一对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就没见过那么般配的的夫妻。
车夫大笑起来。
你听过?我停在夜锁脸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那可不,万安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我垂下头,对着昏睡的夜锁轻声道,许是我们锋芒太露,否则他哪有这么快能找到。
停车!一声高喝在外响起,马车咻地停下,马夫笑道,这位官爷,给个方便,我们要出镇去。
车上什么人?就是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妻,不知官爷们在找什么?官府的事轮到你在这指点吗?还不下车!年轻夫妻么,那就更要查了!一声厉喝,马夫已经跳下车,早知道是这样,应该让张美人给我们易容易老一点。
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放下夜锁,摸了摸脸上的软皮面具,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出,这边已是出镇的关口,我看了一眼那个横眉鼠眼的官兵,故作惊慌状,这位官爷,我们可是良好百姓,你拦我们的车做什么?呼,差点脱口而出我可是21世纪有良知有身份证的合法公民……官兵瞪了我一眼,又仔细盯着我的村姑头瞧了半晌,才道,不是说年轻夫妻吗,还一个呢?这个……该怎么办,要仍胡诌是宿醉肯定瞒不过官兵的鼻子。
官爷行个方便,我急着带我家娘子回去省亲。
磁性稳重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我惊愕地看着一个穿着平凡、相貌更平凡的砍柴郎从里边走了出来,他不是被他娘亲一掌拍昏过去了吗?流玉(3)那官兵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和夜锁,尖锐地说道,没钱还坐马车?没钱?拜托,你眼前这个人可是夜山的大王耶,怎么可能没钱……转念一想,我们现在可是被易容成最普通的村姑和砍柴郎,坐这马车还真是有点不搭。
去省亲,总得装点面子。
砍柴郎在我一旁得体的说道。
官兵大概是觉得无可辩驳,便点点头,正要放行,忽听旁边的一位小兵凑到他身边,头儿,辰王过来了,吩咐别扰民。
知道了。
那横眉鼠眼的官兵冲我们甩甩手,放行放行!我欣喜地就要装进帘内,砍柴郎却慢吞吞地说道,车夫,停一会儿。
他兴致还真好,我瞪他一眼,视线渐渐被一匹白马吸引了去,温顺地低着头慢步移到城门口,马上的人翩然跃下,一身优雅的素长裳,针线隐隐地绣着丝竹,腰间挂着一枚白羊脂般的玉,金粉色流苏是唯一耀眼的色彩,顺直的长发用素色锻带轻轻绾起,尽显睿雅……棱角分明的脸颊凸显着当年没有的凌利与沉稳,剑眉下一双眼睛竟如深谭一般清澈无痕,仿佛三岁孩童般的单纯……一别多年,他的事迹早已颂遍天下,他居然能把智练与清澈完美无瑕地勾勒在脸上,还是那双眼瞳是他的伪装。
那官兵点头哈腰地跑到清澈公子身旁,玉公子,我们正在寻找,一刻都不敢懈怠。
流玉轻颌首,你们忙你们的,我和若翰只是出来走走罢了。
水若翰一袭淡紫色长袍站在他身侧,面庞比前些日子在山中见时更加清瘦,淡唇分外苍白,令人不由得心疼。
——中午去喝喜酒,下午回来继续更——你觉得她逃得走么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他们站在我们马车一旁交谈。
蓝夜百货,呵,若不是让我找,何须如此露锋芒……流玉清冷地说道,夜锁深看了我一眼,坐到我身旁,我自知错误地垂下头,我一时贪图好玩,哪想过会令万安镇百姓人人知晓。
据属下所知,龙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
水若翰苍白无力的声音响起,夜锁蓦地一亮,神情莫测地又看我一眼,我被看得心里发慌,只能用手指交缠着衣脚。
你才去夜山多少时日,很了解她?流玉的声音依旧清冷,夜锁的眸子更亮了。
是属下逾矩,不该妄加评断。
你觉得她逃得了吗?不知道。
她逃不掉!流玉冷声道,这辈子我只会放手一次!他是指八年前我们逃出地牢后,他随手下离开却没有带走我吧。
我靠在车背上静静地回忆着,却发现夜锁的手蜷成了拳头,越握越紧。
龙小姐和夜山大王……私纵他们逃走的事我以后再和你算。
流玉的侧影在车窗上显现出来,格外的优雅却透过一股不知名的寒意,你听着,蓝娇龙,我要,她是我唯一的王妃!至于那夜山大王,我要他死!是。
水若翰苍弱无力地应声。
我浑身触电一样被深深颤到,特别是流玉的最后四个字让我觉得一把冰铸般寒冷的剑正缓缓向我们刺来。
抬起眼眸,夜锁的眼里竟腾生起一股无名的杀意,我心一寒,忙放到车帘,车夫,赶车。
得勒……车夫憨憨地高喊一声,驱车离镇。
原来是为了你马车不停颠簸着,我时不时瞄一眼夜锁那妒嫉到快燃烧的眼,只好举白旗投降,老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流玉……见夜锁白雾般的眼瞳火烧更甚,我忙坐到夜锁对面,适时地改口,那个辰王八年前被你的父王抓去地牢,当时我也和奶娘婆婆被关在里边,他当时很喜欢黏着我……然后我们日夜相处,一同玩耍一同吃喝,有时连席子都同睡一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我做他的王妃。
我好像越说越语无伦次,越说越不怕死了。
他强压下满眼的怒火,冷冷地说道,胆敢一直瞒着我,你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恐吓……我摒弃所有做贼心虚的表情,嘻嘻地笑着飞扑到他身上,一手挂在他肩上,一手一遍一遍地提起他唇角的弧度,讨好地笑道,不怕。
我的夜是很够冷静的。
别灌迷魂汤。
他冷冷地抓住我放肆的手,妒怒的脸部线条明显柔和好多,我还以为他是忌讳我的蓝发才搜查我们,原来是为了你。
那时只当是小破孩子玩的过家家游戏嘛……我头侧枕在他肩上,看着英俊邪魅的脸再一次讨好道,再说,夜是不会介意的。
日夜相处、吃喝同玩、同睡席子,我不介意?!嗯?他全落重音地反问着,刚退祛的妒意又染上眉梢。
那你刚怎么没飞出去同流玉决斗?我急转反问,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我突然把话柄扔回他那儿,白雾的眼瞳沉了沉,不自在地说道,因为你刚才同那女人说,若我在哪里,你也便在哪里。
私定终生(1)所以你才没冲出去,你怕万一和流玉斗个两败俱伤,你前脚死,我后脚就跟着抹脖子了对不对?我眨眨眼睛,心直口快地说道。
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险……夜锁沉声道。
老实交待,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你根本没被伯母敲昏?我现在的目的就是把话题扯得越远越好。
我的确中了那女人的掌,但我没那么弱,在你说那句话时就醒了。
她是你娘,你不要这般说……等等,你早醒了,那你怎么一直到装到刚才?我还怕他被马车癫着,一路上都把他揽在自己怀里。
他挑挑眉,转身半躺在车内的长椅上,把头埋入我的怀中,邪邪地一笑,枕着你睡真的很惬意。
这家伙……不过还好,总算把话题从八年前的事扯了回来,我顿觉松了一口气,抚着怀中人的眉,心中一疼,为什么老替我着想,总以我的安危为前提,若不是我说生死相随,他肯定早飞出去与流玉一拼生死吧。
你没让他这样枕着你睡吧?怀中人突然又嫉妒地问出口,三条黑线飞上我的额,没有。
嗯,那就好。
怀中人满意地闭上眼。
过了不久,我们以策安全换了辆马车,一直行到张美人说的深密竹林,一个轻弹,我还没好好欣赏周遭景色,就被夜锁拦腰抱起,踩着翠绿的竹子箭飞般地来到最里边。
那么深的竹林尽头竟是如此的别外洞天,天空中飘散着青青竹叶,漫野的野花、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几间干净的茅草房……私定终生(2)桃源仙境?我看傻了眼。
那女人挺会选地方的。
某位砍柴郎不冷不热地说道,大煞一片风景。
那是你娘。
我再一次纠正他的语病。
他径自走到溪边,摘下恼人的面具洗脸,我坐到一旁,没摘下面具,只脱下鞋子,卷起裤管,双腿在小溪里晃啊晃啊,猛一阵抖起一团水雾甩向他正洗的洁净面庞……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狼狈的他慢慢敛眸,我的狂笑慢慢转成了单音节。
再胡闹把你扔溪里去。
他恐吓却带着宠溺的语调说道,呵,我可是孤儿院第一高手,扔海里都没事。
好桃源般的风景,感觉像是3D游戏一样,虽然漫天洒的不是樱花,可竹叶一样竟境非凡,好想为这个仙境做点什么,我侧过头看着夜锁摘下砍柴郎头套,蓝发顺直地垂下,为他的邪魅指数刷刷刷地直升六颗星。
一个绝妙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夜,我要你一缕头发。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伸出粉嫩嫩的小手。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随即想都没想似地拔下一缕蓝发,连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亏我还打了几遍腹稿想着怎么跟他要蓝发呢。
我扯下脑袋上重重的村姑头套,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拔下自己的头发,呜,我一根一根还是觉得痛。
好不容拔下够多的蓝发,我把两缕头发混在一起,再轻手轻脚地拨成两份,拿起其中的一份自顾自地手编起来。
在做什么?夜同学终于有点好奇宝宝的天份了。
我甩甩手,赶蟑螂小强似地说道,去去去,古代的小孩子一边玩去,姐姐做好再叫你。
私定终生(3)龙儿……夜锁明显对我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
做戒指太长,做手链好了。
我噘着嘴思索着,瞥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身旁,忙90度侧过身背对他,继续编着头发,猛一抬头,他居然也90度转弯津津有味地看着我手中的头发,我又一个90度,他依葫芦画瓢也转了90度……180度,照转不误……再180度,还是照转不误……这地方这么大,你找块地坐,别贴我这儿。
我一把藏住手里的编织到一半的蓝发。
我喜欢贴着龙儿坐。
他显然对我的怀抱枕头产生了极端浓厚的兴趣。
你帮我采些花来可好?龙儿喜欢花?嗯。
好。
没再废话,他听话地跑去摘野花,漫野都是他稍显雀跃的身影,再久一点以前,我连看他一个绝世笑容、多听他一些发自内心的话语都是奢侈。
等我把手中两个手链手编完成,挤挤酸痛的眼,竟发现夜锁已经抱着一怀的花像个讨赏的孩子般站在我面前。
武林大会什么的没给你颁发一个采花大盗的奖项?我哑然失笑。
又在胡言乱语。
他见我这般表情不禁有些失望,难不成还真以为我会为几朵花打赏他?我把怀里一束束铺在草地上,铺成一个大大的的心型圈。
好了,准备完毕。
我拍了拍手捶着僵疲的背,然后抱起一束叫不名字但红得十分娇艳的花,对着一脸茫然的夜锁说道,我们人生最最重要的时候来临了。
你先站到心型圈里!夜锁不情不愿地被我推开心型圈里,我摘下面具,整了整衣裳好整以暇地抱着花卟嗵一声单膝跪地,夜,请你嫁给我,我发誓我会一辈子珍爱你。
私定终生(4)夜锁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求婚显得很茫然,白雾的眼瞳里没半点动容,我也觉得我这婚词求得有点奇怪。
啊,我明白了!我忙从草地上站起来,然后把花塞到夜锁怀里,拍落身上的杂草,你单膝跪下重复我刚才的话。
跪下?从来都高高在上的夜锁显然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
就是……我以前听过一个传说,有个神话般的地方男女平等,王法定的是一夫一妻制,推行的是自由恋爱,当男孩子想向心仪的女孩子求婚时,就一定要单膝跪下,一手捧一束玫瑰,一手拉着女孩子的手,热热烈烈地说着求婚词来打动她。
夜锁的白雾眼瞳生出一丝亮光,看着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我突然单膝跪下,抬起一手紧握住我,磁感的声音吸付着天地间所有的灵气缓缓而出,龙儿,请你嫁给我,我发誓我会一辈子珍爱你。
我呆了呆,鼻子酸酸的,一股小水溪悄无声息地弥散在我的眼眶,我又卟嗵一声跪在夜锁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花,哽咽道,我答应你。
傻龙儿,哭什么……废话,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耶,当然激动啦。
你还想有几次?夜锁的脸咻地阴了下来。
哎呀,这不是重点。
我打着马虎眼,把花放到一旁,从怀中掏出那两只用我们头发编成的手链,食指左右宽,用最简单的编法编成,简单不失华丽。
这是我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做的手链。
我拉过他的手,轻轻扣上他的手腕。
私定终生(5)他屈下单腿,与我双双脆着,有模有样地也替我扣上手链,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怎么觉得眼里的水雾更凝重了。
拇指对拇指、食指对食指、中指对中指、无名指对无名指、小指对小指……双掌相合,我轻咳一声,庄重地念道,我蓝娇龙在此宣誓,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与贫穷,我都愿意永远陪在夜锁身边,不背叛、不抛弃他。
龙儿,不可以……与我相对的手缩了回去,夜锁的眼里多了一丝踌躇、犹豫,我的眼泪瞬间绝堤,我现在总算知道那些新娘在教堂里被新郎放鸽子是什么感受了。
就这短短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夜锁不要我了,并且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一团白雾中。
我由得眼泪在他眼前委屈地狂掉,他抿紧唇,像下了狠心再次合上我的手掌,我夜锁在此宣誓,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或贫穷,我都愿意永远陪在蓝娇龙身边,不背叛、不抛弃她。
夜。
我躺在夜锁怀里,看着漫天飞舞的竹叶,闻着漫野的花香,听着小溪的潺潺声,竟是如此的心旷神然。
龙儿,那女人茅草屋里什么都没有,我明天出去置办一些。
他搂住我,轻吮了吮我的发丝。
张美人都说是偶尔才来住的,估计光看风景就能神游几日吧。
你想吃什么?我会做很多饭哦。
我兴奋地说道,完全忘记刚才求婚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名熟肉,字烧烤……他咬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道,痒痒的。
快乐过去了多吃那个不好。
我会做紫菜包饭、竹桶饭、蛋炒饭、牛肉饭、鸡肉饭、咖喱饭……我掰着指头数着。
你不会做菜?他蹙起眉,终于发现我话中的端倪。
呵……呵呵。
我只能用傻笑掩饰,谁叫以前在孤儿院里太过钻研于饭,老是和厨房的欧巴桑抢米用,导致现在连一道简单的菜都不会烧。
可怜的夜锁,以后跟着我一定会面黄肌瘦的。
夜锁从早上一人出竹林到正午都没有回来,我戴上面具和村姑发套走出竹林,寻着夜锁一路留下的记号找到一家茶楼里(怕找不到对方,我威胁夜锁出门必须记得留暗号)。
正迈进茶楼,里边就传来一片叫好声,一个胡须头发斑白的老人正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话说这夜山大名鼎鼎的七位虹衣死士,居然造反了。
当今皇上好心好意派了萧城将军和天下第一神医水若翰去治病,结果这萧城将军一家子都被杀了,听说这夜山大王没能等到水神医到就病死了……辰王亲自来悼念,被虹衣死士围在了夜山之外,坚决不让他进去,还要杀辰王呢!却被辰王生擒了,辰王说:只要你们肯归顺于朝廷,朝廷自然不会为难诸位。
瞧瞧,辰王年才十八,这心胸气度又岂是常人能及的……按说这虹衣死士也该感佩辰王的恩德,可惜他们非旦不迷途知返,刺杀辰王未遂居然集体自刎了……听到这儿,我脑袋嗡地一下炸了,七位爹爹竟然全部自刎了。
让他带着恨意小时候在地牢中的生活立刻在我眼前呼啸而过,与冷漠的赤衣叔下棋,给脑子不会转弯的快嘴黄衣叔猜脑筋急转弯,帮助粗犷的紫衣叔改造审讯室,一幕幕、一场场……都像是倒带的电影片断向我袭来,压得我的心口好重。
茶楼里的人听到这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乱烘烘地讨论起来。
听说夜山神秘极了,与我们大镜皇朝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呢!传说那虹衣死士武功高强,就这样死了?武功高那算什么!辰王那才是少年英雄,又是善人一个,心胸豁达、广布施恩,追随他的高手多了去。
老百姓有这样的主子那是福气,哪像太子一般,懦弱无能!呸呸,你活腻了,你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怕什么,这山高皇帝远的……辰王刚收复了夜山,县老爷正大肆铺路,听说这回辰王回越城之前要在这里停留!辰王那可是真是大好人哪!大镜皇朝谁提他不敬仰啊。
砰——一个麻布身影拍案而起,闹成一团的茶楼立刻安静得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他颀长的身躯僵直,眉间恨意浓烈明显,白雾般的眼中戾气更深。
我压抑自己的心绪,一步步走向那人,他见到我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你怎么来了?你出来好久了。
我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很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却什么都听到了。
好。
他看了看我,干净的面庞没露出半点情绪,我又怎会不明白他心中的痛,可我能如何,让他去找辰王流玉报仇吗?还是让他带着恨意和我继续漂泊?当时我年仅九岁回到竹林,夜深,我们躺在茅屋顶上看星星,各揣心事静静躺着,忽而,夜锁说起了他的事:八年前,父王病入膏肓,在他病逝前按传统便要立新王的,我有一个异母的大哥,当年他十八岁,膝下有一子,本来他应是最好的王选,可父王却执意立我为王,因为我是帝皇天星,他要我取下江山……为了避免他逝后夜山起王选争位浩劫,他下令处死大哥一家……当时,我年仅九岁,被父王的命令吓坏了,跪在父王面前求他收回成命,更以死相博…………我怔住了,好可怕的父亲,竟然能下令杀死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我更是心疼夜锁,他自小生长在这种残忍的环境中,究竟需要何种意志力才能一步步捱至今日,在他肩上,究间背负着多少我难以想象的重量。
我跪在父王面前,告诉他我无意做大王,更无意争天下,若赐死大哥,我便自尽。
父王奈何不了我,便下命令放过大哥一家,可当我追到大哥家里时,他的娘子、孩子都已经被他亲手杀了,他把剑指在我脖子上,只说了一句便提剑自刎了。
夜锁说到这时,手攥成了拳头,这一段回忆大概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可他又期望我知道他的事,看他神带痛涩地重揭伤痕的回忆,我心中压抑地无言相对。
他说了什么?我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他要我还他一个天下!我像突然觉醒一般,惊愕地言道:所以你向平原扩增夜山,是为了你大哥?我一直以为……为什么丢下整个夜山以为我天生就有野心夺天下?他淡淡地反问,原来一直以来我只看到了片面的夜锁,只看到了那个为野心而存在的夜锁,见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低沉地说道,当初,我在禁山救你而受伤中毒,那是我最累的时候,我几乎就想这样抛开一切追随大哥而去……那现在为什么敢刺心丢下整个夜山呢?是朗月唤醒了我,我心中放不下你……我跪在父王陵前祈求他在天之灵的谅解,再在虹衣死士面前刺心离去!那你心中当真舍得夜山吗?都是因为我才害你这般。
我刚说完,就被他搂得更紧:傻龙儿,倘若我仍是夜山大王,我们之间便永远也跨不过那面屏障了。
赤衣送我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年父王因为十六字批言要把你处死,是你的父母苦求赤衣,虹衣死士才将你囚在地牢中,这也是为了保你一命……原来是这样,这批言还真是害人不浅呢。
你知道?是朗月告诉我的。
那我的父母是什么人呢,姓甚名谁?赤衣没讲,你不知道吗?不是姓蓝吗?那是我自己取的姓名。
婆婆从不和我讲起身世,好了,不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侧身,手指一点一点描绘他英俊的剑眉,问道,我觉得我欠太多太多……你怪我吗?怪!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立刻停下抚在他脸上的手,嘟起了嘴表示不满:真是不懂浪漫,你该说,不管你多坏多好,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不管你欠我多少,我就是喜欢你……去做最后的了断(1)他听后窃笑起来,白雾般的眸子闪闪发亮,我见状火更大了,抬起手作势要打他,他敏捷地抓着我的手把我反压在身下,柔柔地说道:你一出现就注定了我会输掉一切,你说我不该怪你吗?我眨了眨眼,说得也对,我不情愿地点点头,他轻轻一笑,脸又靠近我一分,龙儿,你不用特别逗我开心。
虹衣是你七位爹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鼻子一酸,或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温暖到能让一向孤单坚强的我想哭就哭,整本字典都被脆弱、依靠这些词占据着。
我们明天去庙里替虹衣死士碑。
他转身躺下,又轻手轻脚地解下披风覆在我身上。
好。
我应道。
为虹衣死士七位爹爹立了牌位后,这两天我和夜锁都呆在庙中听经颂佛,以前看电视中只觉得庙中的经是最可怕,像蚊子乱鸣,但现在听来,却让我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大概是我这些日子来活得混乱了,如今回想起来也是一片混沌。
蓝施主,请随我来。
住持恩泽大师走过来向我佛了佛礼,示意我离开这颂经的庄严大厅。
我疑惑地点点头,起身和他走出大厅,问道:大师有见过夜锁吗?夜施主出去了。
恩泽大师音淡如石,边说边走到禅房,推开门让我进去。
大师找我有事?我好奇地问道,边打量着这间小小的禅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禅香味,非常干净整洁,更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清静感。
去做最后的了断(2)他指指蒲团,我会意坐下,他站在桌旁一手拦起自己的阔袖,一手把水壶举得很高,往杯子里倒茶,没洒一滴,如扯家常般平静地说道:近日看蓝施主愁眉不展,定是心中抑郁,杂事烦恼。
是,这个世界不适合我,也不对,是我不适合这个世界。
我思有领悟地坦言,接过他手中的茶,轻舔一口,清香扑鼻,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宁静,让人心境平和。
世人常说生来便是受苦的,佛说世事都是空的,笑是空的,痛是空的,愁是空的。
大师是与我讲佛揭吗?万事皆空,这我懂,只是执念于此,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蓝施主心如明镜,慧根甚深,老纳多说也无益。
恩泽大师欣赏地点点头,忽地指尖蘸水在桌上写字,凌乱却不失稳重,一排水字在桌上显现,竟没有蒸发消失,恩泽大师竟是一位世外高人。
乾坤横世帝王星降;三千蓝丝英雄坟冢!那字我隐约在哪见过,等恩泽大师最后一个字落定,我错愕地看着他,替夜锁下批言的人是您?是。
所以我一早便认出乔装的他。
为什么?手中的茶杯跌落下去,茶水溢出弥化了那一排字,想到以往的所有一切,我忍不住怨愤道,您知不知道您的一道批言决定我和夜锁的两段人生?见他不语,我摘下乔装易容的头套,一头蓝雪丝倾泻而下……果然是你。
恩泽大师浅浅笑着,仿佛早就猜测出夜锁身旁的人会是一头蓝发的女子。
怎么,您已经精确算出我克死夜锁的准确日子?我冷讽道,面前竟是害我十四年被囚夜山、夜锁被迫为王的原凶。
去做最后的了断(3)恩泽低下头,谦然道,当年我一时泄露天机,错缘于你们,是为罪过。
现在谈罪过还来得及吗?如批言所中,夜锁为我刺心弃下整座夜山,害七位虹衣爹爹自刎,夜山被朝廷收复……我与红颜祸水又有何区别?一想到这些,我感觉所有的源头竟全部在我这边,一阵阵寒意不停掠过心头。
冥冥自有天意,蓝施主无需多虑,徒增烦恼。
恩泽合十双手,又道,夜施主批言之下便是蓝施主的。
什么意思?恩泽再次蘸水在桌上拂写出一排我看不懂的字,见我迷茫,他缓缓念道,清风摇零红颜迹落,若得飞天四海升平。
……我惊愕听着这批言,前句还好理解,大概是说我一生只能随风摇,注定飘泊,只是后面一句怎么那么怪异?什么叫飞天能得四海升平?恩泽见我沉溺在批言,忽然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世人易扰,这忧愁来之来、去之去,不可太过执着啊!我心突地一痛,警觉地问道:大师,你话中有话?恩泽点头,又感叹似的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支青翠的短玉笛给我:夜施主临走让我交与你的。
这玉笛是当日我们被困禁山,他用来求救的,现在为什么交给我。
大师,辰王在哪?我接过玉笛,一个不好的预感直逼我的脑海中,离开万安镇后,我们便到达张美人说的地方,也便是苏杭城内,这般说来辰王已经到这了吗,所以夜锁才会……去做最后的了断(4)恩泽没回答我,只是说道:夜施主昨夜来找老纳,谈了许久。
他说什么?夜施主说他不后悔抛开的一切,但于情于理,他都要去做最后的了断,尽管如此矛盾。
了断?他真的去找辰王报仇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都是一天难捱一天,他怎么报仇呢,我急急地冲出禅房,恩泽大师又叫住我,语重心长地说道:蓝施主,凡事不可执着,断了就断了……我知道,谢谢恩泽大师!我现在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满脑子全是夜锁找流玉报仇的事情,冲出寺庙,望着人流如潮的街道,一下子没了方向,会在哪里呢……苏杭城是大镜皇朝一个富庶的城市,巷道错横交织,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夜锁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安心把我安置在恩泽大师身边吧,就算我最终能找到他,他也已经了结完所有的事。
我会在你动手之前找到你的!我跑到人声鼎沸的城关卡,就同万安镇的守卫兵一样,这里的官兵也同样仔仔细细地过往人群、车辆……不是说我这脸张倾国倾城、绝美无双么,那我就用这张脸找到你,我一把摘下面具,一头蓝丝随风飘扬。
所有人几乎刹那止步,目光齐聚到我身上来,一潮惊叹高过一潮惊羡,不一会儿,两个官兵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我,我漠然地开口,带我去见辰王。
你……两个官兵狐疑地看着我。
你们天天搜查不就是为了寻找一头蓝发的人吗?你在求我吗(1)你怎么知道?要不要带我去?我没空和他们废话,生怕来不及阻止夜锁,他身上带着伤,流玉身边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流玉的对手。
两个官兵仍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一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然不费功夫的模样,许久像想到什么似的,恭敬地对我说道,辰王在衙门,姑娘这边请,我们马上备车送姑娘过去。
没想到当我惶惶不安地踏进府衙大门,迎面第一个见到的竟是水若翰,他正拾级而上要出门,一见是我,手中提着的药袋砰地落到地上。
水神医这是要出门呐。
领我进来的官兵没在意他震愕的举动,在旁普通地打着招呼。
你们下去!水若翰苍白的唇翕张,不容反驳地说道。
可是我们要带这位姑娘……通通下去!水若翰又呵斥一声,他们立刻摸摸鼻子灰头土脸地转身走了,小声嘟囔着:走吧走吧,谁让水神医是辰王最得利的手下。
若翰,好久不见。
我僵笑着问好,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几袋药,用着我们习惯的口吻说道,若翰还在钻研药理吗?看来这天下第一神医称号没人能抢走了。
水若翰一抹焦虑集上眉头,正欲开口,忽听大堂里传来一阵清冷的笑声,水若翰拉着我就往一边闪去,躲在一棵长青盆栽后边。
我要见流玉。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不想躲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什么都好,我已经无从选择。
流玉根本知道我逃不开,所以才会那么迅速地收下夜山,大肆传播消息,等着我们主动上勾……你在求我吗(2)回辰王,蓝夜百货已被人卖掉,经调查,是夜山先王的娘亲绝世夫人。
属下派人跟踪,可马上就跟丢了。
一位彪形大汉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
你们能跟踪易容术天下无双的绝世夫人,本王才觉得稀奇。
流玉站停在院落中,一笑置之,素袍衣袂被风吹起,清澈的眼眸中流过浅若无丝的笑意。
砰——啊——啊——几声惨叫从衙门外传来,是夜锁来了。
我挣扎着想出去,却被水若翰按得更紧,龙小姐,该来的还是会来,你阻止不了。
流玉的眉轻挑起,嘴角勾起王者的笑意,颀长的人影渐行到他面前,后面跌打滚爬着几个被打得鼻肿眼歪的衙役,一身银灰色的长袍勾起一阵风的狂乱律动,手中长剑剑锋拖过岩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手腕上蓝色手链流苏在风中轻扬,让我的心生疼,银灰色发箍绾起的满头蓝发显得格外扎眼,白雾的眼瞳杀意分外明显……拿剑。
流玉清冷地笑着,一边的大汉听到这话立刻道,王爷,让属下收拾他。
你不是他对手。
是。
大汉低头递上一柄剑,识相地退到一旁。
夜锁停下脚步,双眸仍透着寒冷的杀气浓烈不散,流玉缓缓把剑拉离剑鞘,淡淡地问道,娇龙呢?你杀了虹衣死士,就凭这一点,你永远也别想得到龙儿的心。
夜锁剑眉飞扬,敛起双眼冷看着流玉眼里滑过一丝震愕,为什么?他们是她七位干爹。
你在求我吗(3)是呵,娇龙最重感情。
流玉轻叹一口气,眼中分外澈静,拉开剑,一道灼眼的光劈开空气。
今日,就用你的血祭奠虹衣死士。
夜锁笑得异常邪魅,紧崩的棱角线条这一刻舒展开来。
我瘫倒在水若翰紧锢的怀中,现在我才知道只有把所有的事了结,夜锁才会放下一切,否则即便是和我携手游天下,他也不会开心分毫,是我一直束缚着他,我该怎么办……论智资源熊出品 ----百万级打包资源提供者 zybear.taobao.com娇龙不该和你这个没担当的废王在一起。
说着,流玉一剑已向夜锁袭去,夜锁不躲不避,一剑迎向他,剑锋对剑锋,周遭的风狂起。
你没资格说我!夜锁忽地收回剑,疾退几步,嘲讽的冷笑聚于唇畔,我无意争天下,为龙儿我可以放弃天定宿命,而你不行。
是么。
就算为娇龙,你今天也非死不可!流玉双瞳越来越清澈,眉宇间却透着被看穿的怒气。
流玉作息举剑的瞬间,夜锁手中剑已直直刺入流玉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滴淌下来,为素色长袍染上红色……水若翰的手深深一颤,辰王仍是做不到心无杂念。
他……不会有事吧。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定格的一幕,我没想过曾经地牢里那个小P孩有一天会被刺伤,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
你在求我吗(4)也许你现在该担忧你心上人。
水若翰的话让我浑身战粟,我看着流玉清澈的眼瞳,找不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夜锁咻地拔出剑,流玉嘴角痛苦地咧起向后退去,一手深深按住胸口,大汉在一旁看得汗如雨下,王、王爷……走开!流玉的声音有些颤弱,看着夜锁忽然清冷地笑起来,你输了。
夜锁微敛起眼,流玉的口角缓缓淌下血,我少时中过奇毒,水神医说,我的血利刃沾不得。
夜锁愕然,手中剑抵在地上,残留的血慢慢滴下,他欲提剑,奈何剑像定铸在手中一般动弹不得。
辰王少时中毒后,我无力解救,只能将他体内的血化为散气血,虽伤身却也防身,若利刃碰到他的血,握利刃的人真气散尽,不能动弹,只能束手就擒。
水若翰解释道。
流玉果然是高智谋家,自知敌不过夜锁,竟不惜以命相驳……可耻。
夜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若我让身边高手围杀你,那才叫可耻。
流玉脸色惨白却还挂着残忍的微笑,一步步逼近夜锁,剑锋迎向他,现在才是真正的了结。
不要……我再顾不得水若翰的围拦,猛地推开他跑向院中的两个人。
我张开双臂直直在挡在夜锁面前,乞求般地看着眼前的流玉,剑锋离我只差三厘米,他只稍稍一用力,剑就会刺到我。
哐铛——流玉不敢相信地盯着我,忽地又吐一口血,手中的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在求我吗(5)龙儿……身后传来夜锁略显微弱的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宠溺,我听得心中又疼好几分。
不要伤害他。
我倒吸一口冷气,咬唇看着流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在求我吗?流玉的声音越残忍,眼瞳就越清澈。
求?非逼我说出这个字眼吗……怎么会弄成现下的状况,究竟是谁的错……我眼里又泛起水雾,点头,颤粟地说道,是,求你不要伤害他。
夜锁颤抖的呼吸着,我不敢回头看他,我知道他肯定是一脸自厌,他不会愿意我替他求情,更何况是向夜山的仇人求情。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他……为他求我?流玉勾起唇角泛出惨白的笑意,娇龙,你眼里已经全然没了我。
流玉……咳咳。
流玉的血仿佛越咳越多,水若翰缓缓走出,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对着流玉道,王爷,我先为你疗伤。
无妨。
流玉挥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凝视着我清澈的眼里掠过一抹受伤,你早来了?……我点点头。
我被刺的时候你没冲出来,我的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流玉几乎是撕心裂肺吼出来的。
我愕然,我没有冲出来是因为我没想过他会受伤,我一直在担心夜锁,可说这些岂不起更刺激他,我只好沉默。
把人先关起来。
流玉清冷地下命令,一手狠狠抹去嘴边的血,眉头忽地紧皱,颀长的身影就这样在我眼前倒了下去,发出浑浊的闷响。
重逢流玉(1)王爷王爷……大汉急急地扑了上来,被水若翰一把推开,还不照王爷吩咐。
大汉哦了一声就进去叫人手,水若翰扶起流玉,又深看我一眼,龙小姐与我过来。
我……不想你心上人出事就和我过来!水若翰轻吼了一声。
你和王爷谈谈。
水若翰抱着一盆处理完的血水关门出去。
若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床上昏迷的流玉,夜锁被关起来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只能等流玉清醒让他收回成命,流玉未被刺中要害,只伤在右胸。
这张棱角分明凸显凌利的脸隐隐透着当年那个小P孩的倔强,对不起,我不懂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坐在床上轻声念着,指尖替他拨去遮住眼的一缕头发。
唔……水。
流玉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我忙拿来桌上的清水,可是他这样昏睡着,怎么喝啊,我指尖蘸着水一点点沾湿他的唇,他像是不满足似地突然吮住我的手,我惊跳起来,流玉!呃……床上的人轻响了一声,眼睛半睁开,视线终于落到我身上,眉梢的欣喜突地一闪而逝……喝水。
我故作没看到,把茶杯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他一句话不说,清澈的眸子注视着我扶他,我拿水杯递到他唇边。
他一头倒在我的肩上,身上的麝香味充盈在我的鼻尖,我下意识地想躲开,他轻嚷,水。
哦。
我木纳地应道,我怎么忘了他现在是个伤员,我把茶杯重新凑到他的唇边,他不露痕迹地把嘴移开,我再移过去,他又移开,我再移,他索性紧贴在我的肩颈了……重逢流玉(2)流玉……我端着茶杯开始抱怨,脖颈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弄得痒痒的。
如果我一直逃开,你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喂我喝?他的声音像被拨断的琴弦,苍白无力。
……以前?如果还是小时候,我肯定会因为他这种无赖的举动而无赖地用口喂他喝水,那时还真是什么都不用顾忌啊。
见我沉默不语,他轻咬了下我的脖子,我吓得回过神,不要在我面前恍神。
我会以为你在想他!流玉,我们不是在小时候了。
罢了,给我水。
他轻叹了口气,我忙不迭地把茶杯递到他唇边,这回他没再逃避,乖乖地喝下水。
伤口疼不疼,若翰说给你上过麻醉药了。
我边问边把茶杯放到一旁,他的指尖忽地抚上我的脸,细细地摩挲着那三条爪痕,好暧昧的姿势,我正想逃开,他轻咳出声以示自己是个伤者,我只能僵住身子,他满意地勾起唇角,你在关心我,嗯?你放了他好不好?改日让水若翰将这疤去了。
他置若罔闻,指尖仍停在我脸上。
你已经收覆夜山,夜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他说他的,我说我的。
我有劝过虹衣死士降服,若我知道你认了他们做干爹,我不会让他们自刎的。
请你放过夜锁……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眉宇纠结起来,抚在我脸上的手指深深掐入,继而用劲全力将我往外一推,我毫无防备被推到地上……砰——除了这个你已经无话和我说了吗?他怒吼起来,半撑着在床沿上,胸口因为刚才推我被扯动到,血慢慢渗出白色的锦衣,细细的汗珠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滴落下来。
流玉的殇(1)好痛……我从地上坐起来,曲解着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你爱听的话,你就会放人?呵……呵呵。
他清冷地笑起来,眼瞳讥疯地越发清澈,那你说,什么才是我爱听的话。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抬起头迎上他讽刺的视线,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过得好吗?咳。
他咳了一声,震惊地看着我,虚伪的清澈慢慢退祛,扬起一抹苦笑,世界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问我同样的话。
……我愕然。
父皇只会赏赐,赏到赏无可赏,太子不问政事,懦弱无才与我不合,我一手扶植的将士联名劝我要输仗,说我不可功高盖主……我只是朝廷的一只獒犬,谁关心过我的死活。
他胸口随着他激动的声音不停渗出鲜红的血,我从地上起来想去找水若翰,却被他一手抓住又坐回床沿。
我记得八年前,你对皇位完全没觊觎之心,我以为你对这些无所谓的。
我淡淡地说道。
多好笑,八年前我无权无势,朝廷任我送入虎口,借着二皇子失踪的借口上夜山,若不是我多留一个心眼,几经周折让朝廷安插的奸细下毒于大王,朝廷才临时以悼念的名义进夜山,不然我这条命早八年前就没了,夜山不杀我,朝廷也会杀我的……我愣住,怪不得那时候夜山大王暴毙得突兀,原来是流玉让人杀了大王,可朝廷怎么敢把一个堂堂次皇子往火坑里抛,那朝堂之上的人毕竟是他的父亲啊,你母亲生前不是很得宠么?流玉的殇(2)那又如何,我父皇生性慵懦,毫无主见,我当时只是一个无用的小孩子,用一命换下夜山,多值……他冷笑着,像是怕我看到他脸上的受伤,逐渐把头埋进我怀里,在那个阴冷的皇宫,尔虞我诈的朝廷里,连宫女太监都可以在我转身之后放肆地嘲笑我,更不会有人因为怕我渴死坚持用口喂我喝水……他的声音哽咽着,我的怀慢慢被浸湿,原来就是这一件小小的事让他一直记到现在,还有那些什么王妃之类的话也是他当年执意当真的。
娇龙,不要再离开我了,这世间除了你再没有人值得我珍念。
他抬起头,睁着被水雾迷蒙的双眼看着我,这话我今生今世只说一次。
流玉。
我拨开他额前被哭湿的一缕发丝,尽量放柔声音,你太偏执了。
放开胸怀,你看到的不会只是我。
是吗?都无所谓了……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浅笑着,从八年前我就知道,我只要这世间的两样就足够了。
咦?我瞪大了眼睛,这倒是出科我的意料,从小就经历人性恶劣、社会阴暗的孩子不是应该要很多很多吗?江山……还有你。
他的笑容在唇角飞扬着,语气格外地笃定。
……我隐隐觉得三条黑线飞到我的额头,流玉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许像他说的,只有当他拥有整座江山之后,就不可能再有人时时算计他,伤害他了,可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
流玉的殇(3)看着他的眼,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留在你身边,你就可以放……他的眼里又徒增起假相的溪水般清澈,手狠狠地抓紧我的手,仿佛要把我的手揉断揉进他体内似的,他翘起唇,我的情愫在你心中就这么卑贱?!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疼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背。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他敛起眸,残忍地翕动着唇。
他若出事,你也得不到我。
我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将手腕递到他眼前,他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蓝发编缉的手链,我坚定地说道,我们许过誓言,生死相随。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抓住我的手一个翻身将我压倒在床上,胸口的血渗得更深,细细地淌到我身上,这人拿自己命不当命吗?他似乎全然没察觉自己的伤势,脸慢慢靠近我,唇风吹拂在我脸上,连名带姓地吼道,蓝娇龙!别试验我的极限!……我会要你后悔今天为他求情!他狠狠地说着,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双眼慢慢合上靠在我脸旁,昏过去了。
流玉,不要让我恨你。
是夜,水若翰再一次端着一盆血水走出去,我紧随其后,他停下凝眸持了一眼,不吭半声继续向前走,我不发一言地跟着他,沿着回廊走了一段路后,他将手中的盆递给一个丫环,转身正视我,淡淡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道,在浮云阁。
我不记得你背叛过我还是若翰待我好。
我得逞地嫣笑起来,是他把夜锁关起来,他自然知道夜锁在哪。
他叹了口气,淡紫的身影走出回廊,我跟着穿过府衙里的楼台水榭,直直走向后山,水若翰推开假山石门,躬腰进去,我探身进去,没想到这个府衙后山内竟别有洞天。
一湖水潭在月光抚照下波光粼粼,一坐八角亭台座落于湖水之上,四方沿伸出小巧的桥身,八角亭四周青幔帘垂下,于内的萤萤烛火在幔帘上影射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我雀跃地提起碍事的裙摆,倾身走上小桥,才踏上第一阶,黑夜突如白昼,我心中一惊,抬头望向周遭,一群官兵手执火把水潭四周团团包围起来,我疑惑地看向水若翰,炙热的火光中,他白皙的脸上汗水涔涔而下,淡淡的眼里透着让人痛惜的绝望。
忽地,他屈下身子跪在地上,嘴唇煞白,属下该死,请王爷降罪。
我一个踉跄,身体不支地倚在桥栏上,假山石门后渐渐探出一抹身影,流玉站定在石门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他只穿着单薄的锦衣,乌黑的长发在微弱的夜风中有些凌乱,双眼淡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水若翰,清冷道,从你跟下我那刻起,我不记得你背叛过我。
水若翰瘦长的身影狠狠一颤,再说不出别的话,属下该死。
流玉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侧眸看向我,火光中那清澈的眼带着一抹难过宛如银白的匕首狠狠地向我刺来,他吩咐随从,把她带过来。
不用了。
我回绝,僵直身体走到流玉面前,我清楚他现下出现在这里会有多危险,我的心随时被他一句话刺到静止。
那你要怎么求我呢他几步贴过来,双手捧住我的脸,眼中的瞳眸比水潭更清澈,天下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为什么一再伤我的心?放他离开。
我像个木偶般一字一字地念道。
那你要怎么求我呢?他的声音冷得如冰雪一般,把自己献给我?与他共赴生死来要挟我?蓝娇龙,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什么女人得不到,非要在这像只可怜的丧犬一样乞得你的柔情?!……我咬紧唇看着他一遍一遍地用言语伤害自己。
怎么不说话?不是想求我吗,你的方式我不稀罕……你还能用什么条件与我交换?你还能怎么求我……他的声音未完,我冷冷地拉开他抚掐在我脸上的手,身子缓缓下落,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夜风吹乱我的长发,发丝拂在脸上挡去我此时已经白如死气的脸。
我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颤抖地说道,求你放了他。
抬眸,我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手指弯曲死死握紧,惨白分明的骨节,记忆一下子回到夜山牢狱中最后一日,我踩着他上去开机关,大大咧咧地说自己不曾拿他当过王爷……但这一刻我放下所有的尊严向这个尊贵的皇子跪下了。
为了他,你不顾一切了吗?他每一个字都冷得令人冻僵。
我的骨气其实就只这样。
我低声说道。
这意味什么?他蹲下身子,一把托住我的后脑勺,逼得我靠近他的脸,冰冷的唇风吹到我的格上格外地难受。
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与他周旋了。
流玉,求你不要……从此以后,我在你心中就如陌人眼中的王爷一样,嗯?……不是你逼我的么,我看着他眼中虚伪的清澈,想想还是把话忍了下来。
见我不说话,他按在我脑袋上的手力道又增几分,诡异地冷笑起来,我说过,别去试验我的极限。
我眼中一寒,只见他侧过头,对着随从缓缓说道,放箭。
那随从向水潭四周的官兵挥了挥手,所有人立刻拉开手中的弓,将染火的箭射向湖中亭台……一瞬间,无数的箭如同火蛇都落到亭台、桥身上,溅起一团又一团的火焰。
不要……我嘶声力竭地叫起来,刚站起来就被两个随从后箍紧我的手,不让我动弹。
火焰刹那间烧满半天,遮去月亮的光泽,桥身一截一截地被烧断落入水中发出嗤嗤的声响,八角亭台幔帘慢慢烧成墨屑……不可以……流玉,求你不要……我挣扎着,有股水雾充斥着我的全身,可怎么哭都哭不出来,流玉半蹲着慢慢站起来,水潭中的烈焰在他清澈的眼中异常清晰,他的嘴角轻轻翘起,勾出一抹冷讽的笑意。
桥身全部淹没在湖中,亭台中颀长的身影在疯狂的烈焰吞噬中慢慢倒了下去……是蓝娇龙!请叫全我的名字,我们不是很熟!你写的?很难看。
这就是你的一生?你先飞一个我看看!我当然是怕你疼!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就注定无法相聚……只有两个人,就去浪迹天涯不管时间多不多,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不属于这个时空一股彻寒从脚心延伸至全身,我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亭台砰然一声落进潭中湮灭,剩下几许火焰在湖面残喘地吐着火芯。
白如昼的夜又一下子黯了下来,我冷漠道,放手。
抓住我的随丛一震,询问的眼光看向一旁的流玉,我依旧冷言,反正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
流玉点点头,含笑探究地看着我,我得以自由,我缓步走到湖边,毫无生气的湖水有着不同寻常的炎热。
夜锁,我这才明白,不是我不属于这个时空,而是这个时空不属于我,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求流玉,生死相随才是最美的结局,我们宣过誓生死不弃。
淡淡的月光湖面中浮现出那依稀的轮廓,清脆的笛声渐强渐弱地弥绕在我耳旁,我闭上双眼纵身跳下湖。
岸上传来嘈杂的尖叫声,我整个人没在湖中,被湖水吞掉的意识越来越抽离我的身体,我安心地闭上眼,等待被完全吞没的一刻。
别想再逃离我。
是谁抓住我柔弱无力的手,我想挣开,却连带身体都被投入一个怀中,脑海中的意识仍在远去,我只能被迫依附在这个怀中……王爷,王爷,没事吧。
嘈杂的响声不停响在我的耳畔,可恶,打扰刚才那阵清悠的笛声。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浮云阁吗?又是这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私语,何怜情来寒彻骨,如烟尽逝云消浮。
我想睁开眼,眼前却被一片浓烈的白雾笼罩着,沁人的笛声越行越远,我伸出手想去抓,却只抓到一手湿雾。
何怜情来寒彻骨;如烟尽逝云消浮。
失忆(1)我盯着头顶上方干净的房梁,眼珠子在眼眶里做着圆周运动,好陌生的房间。
哎哟,我的娘耶,你可算醒了!一个穿着官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见我睁开眼激动极了,不停用不伦不类的粉色手绢擦汗。
我侧过头,疑惑地看着床沿前的人,脑子轰鸣着,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还这么肥,像从猪窝里养出来的。
你是哪位?我礼貌地问道,然后从温暖的软被中坐起。
姑奶奶,下官就是一个苏杭城芝麻绿豆的小官,进不了你的法眼,你醒过来我就谢老祖宗积德了……你整整昏迷了半年,再不醒来,我的脑袋就要被辰王搬家了!那自称下官的中年人又一下子把我晋级到姑奶奶的境界了。
辰王?是流玉吗?我想了想说道,凝望着这个宽阔的房间,心生奇怪,我、流玉、婆婆和虹衣死士刚才在地牢中吃火锅,怎么一转眼我就睡了半年,半年耶,哇靠,那我不成植物人了?居然还会躺在这种豪华房间!那下官一听我的话,吓得扑跪在地,大汗漓淋:我的姑奶奶哟,下官还想多活两年呢,万不敢直呼辰王的名讳啊!呵呵,我就是这么叫流玉的啊!我吃吃笑起来,这个下官还真是有趣,我刚要下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好大!虽然这手可谓是纤纤小手,但我穿越后才活到六岁呀,应该不至于有这样的手,我仔细低视着自己,不仅手,身体也变大了,衣服也不是囚服……不会吧,难道我又穿了?失忆(2)姑奶奶,你饶了下官吧,呆会儿见到辰王可不敢这样说,不然下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下官跪在地上颤粟着,肥甸甸的身体看起来就像好笑的肥肉摇滚。
名字取来就是给人叫的嘛!流玉在哪,我去见他。
我忍不住笑起来。
看样子我并没有又穿到另个世界,那怎么这样呢,难道是穿越时间了?穿越到这个身体长大的时候?辰王在后花园。
下官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领我走出房间,正值初秋,空气中有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这还是穿越六年第一次见到地牢黑暗以外的世界呢,后花园飘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夹着一点酒香,咦,有人在喝酒?蓝姑娘,下官就送到这儿,你自个儿去吧。
下官擦擦额上的汗,生怕我给他带来灾难,扭着肥甸甸的身体飞也似地跑了。
温暖的阳光正洒满整个花园,比起那个黑不隆咚的地牢,阳光果然是最令人向往的……闻着酒味的加重,我一步步走进花园,一张圆形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个素衣身影,手倒着酒壶里的酒,仰头喝下。
熟悉的素色长衫,隐隐地印着淡淡傲骨的雪梅,颀长的身材,洁如白玉的面庞,漂亮的眉宇浅浅蹙着,犀利的眼瞳中未显半分当年的稚嫩,只是多出一分莫名的惨然,粉色的双唇一下比一下厉害地咽下壶中酒……我看得有些呆,好一翩翩佳公子啊,不再是那个被我用嘴灌水就说是美人计的小破孩了。
流玉!故人重逢,我喜悦地大叫一声,正倒酒的人身子一颤,酒洒到一旁,眼睛深深抬起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愉快、一丝欣喜、一丝愁措,满眼的复杂神情让我不明就里。
失忆(3)小破孩,一下子长这么高!我醒来也不表现得兴奋一点,真是的!我边埋怨边跑过去,坐到他的对面,拿起石桌上的水果就往嘴里送,真是饿极了。
娇龙……他的声音有丝难以名状的疑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像是非要把我看出个洞来才甘心。
我们不是在吃火锅吗?为什么一下子就到这里来了,还有还有,你怎么突然长得这么高、这么帅了?我无视他眼中的疑惑,继续吃水果。
火锅?他蹙了蹙眉,又深看了我一眼,突然喊道,来人,请水神医过来。
神医?江湖郎中?听着这个称号,我立刻又习惯地用周星星式的发音询问。
流玉的疑惑陷得更深了,好久才道:水若翰是大镜皇朝的第一神医,你见……话没说完,一个淡紫色的人影飘进我们的眼帘,高瘦的身材弱不禁风般,虽没有流玉那种几乎噬人的帅气魅力,但长得十分清静,五官特别好看,可却没有一丝笑容,面容苍白无力,像是大病过一场一样。
你好!我嘴里含着水果礼貌地和他问好。
……他眼睛突兀地睁得暴大,像是撞见鬼般地瞪着我,难道是我边吃水果边说话他嫌我不礼貌吗?我忙吞下水果,又笑道:你好!我叫蓝娇龙!……这下他的神情更像撞鬼了,而且像是撞到满天飘来飘去的鬼,淡淡的眼眸中清晰地显现着难以置信。
我忍不住偏过头伏在石桌上,在流玉耳边小声说道:你确定他是神医吗?看他的模样像是自己生病一般。
失忆(4)娇龙,你……流玉皱眉不解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话伤人了吗?我忙补到:我这不是羞辱他,我真是觉得他状况不太好。
我知道,娇龙,你坐下,让他把把脉就好。
流玉轻提唇角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我身边,把我按坐在桌凳上,然后向那个水若翰点头示意,让他过来。
我没多想便伸出手置在石桌上,水若翰也收起刚才惊诧的神色,坐到一旁,手指刚触及我的脉博就颤抖了下,我的脉动有那么震撼吗?龙小姐最近做了些什么?水若翰突然止住动作,抬眼问道,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粟。
我歪着脑袋想了下,指指流玉说道:和他、虹衣死士还有婆婆一起吃火锅……对了,婆婆呢?我一醒来就没见着她。
婆婆她……流玉又蹙了蹙眉,这小子,长大了怎么这么爱蹙眉?啊……难道是,我忙收起手,大惑地嚷道:为什么长大了?!我不会是失忆了吧?什么?流玉再次皱皱眉,像在思索什么,水若翰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流玉犀利的眼眸一沉,水若翰像得了什么肯定,才对我说道:对,你的记忆停留在与辰王吃火锅的时候。
怪不得我只记得六岁以前的事……天哪,这么乌龙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简直是把电视剧最老套最乌龙的把戏都演全了嘛!流玉又和水若翰互相凝视了下,双手扣住我的双肩,看着我微笑道:看样子你真的只记得这些,现下是大镜皇朝恒鉴二十年,皇上乃恒鉴,国姓为华,这般推算下来,你今年十五岁了。
失忆(5)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流玉的笑容,透着一股惊心的蛊惑,配着清如水潭的眼眸,贵胄气在他神色间突显,他果然是长大了,不是昔日小破孩,隐隐间都显露着主宰者的气质。
哦,那婆婆呢?发觉自己看得太久,我转移话题漫不经心地问道,要让婆婆知道我失忆,不吓得半死才怪。
婆婆她……病逝了。
什么?!我差点大跳起来,病逝?!娇龙,你不要这样,生死由命,你放开一点,婆婆在天之灵会一直守着你的。
流玉眼中泛出一点慌措,随即言道,这次,我就是带你回来看望婆婆的,这里是苏杭城,离地牢那有些路程,你一时思念昏了过去,一睡就是半年,我马上就要带你回越城了。
思念过度?婆婆去世我是铁定很难过,但怎么会昏到失忆呢?是刺激到了吗,所以才把自己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婆婆在世的时光。
我们一直在一起吗?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呢?我急忙追问。
你现身子刚好,以后我会一点点告诉你的,好不好?流玉看看我,宠溺地把我的长头拢到后面,低声别有意味地言道,现在,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好吧。
我无奈地应了声,趴在石桌上好久,我猛地坐起来,把正在沉思的流玉和水若翰吓了一跳,我一字一字地吼道,我一定会记起来的!哼!在他们惊愕的眼神,我嘟着嘴站起来,非常自信洒脱地挥一挥衣袖,走了。
我没有私闯终……不……悔。
我泡在浴桶里,手中抚着一支青翠的短玉笛,这是我昏睡时间一直放在床头的东西,那些丫环说是为我洗浴时从我怀袍里拿出来的,上面刻着三个字,问了那个下官才知道刻的是终不悔。
不悔什么呢?流玉没有否认这是他的东西,但也没有承认。
醒来已数日,每次我一问以前的事,他就一句只要你现在开心就好给堵回来了,难道我以前过得不开心吗?不悔,终不悔,多么令人心悸的三个字,一看到它,心就忍不住地颤抖,它究竟有着什么样铭心刻骨的事。
啊!该不会我以前爱上了流玉,结果流玉有其他情人了?也不对啊,我们两个之间的相处看上去和六岁时也没差多少……哎呀,不想了,反正总有天会想起来的。
我把玉笛放到旁边,人只有遇到极其痛苦的事时脑意识才会自动地选择忘记,退回到开心的时间,这是短暂性失忆,会慢慢好起来的。
咚咚……门被很礼貌地叩了几下,我正要寻问,一个素色身影很不礼貌地闯了进来,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自动地往下沉了沉,花瓣正好漫过我的脖子,没什么可观赏的。
大镜律例允许男子可以私闯姑娘闺房?!确定自己不会被视侵犯以后,我才抬起眼狠狠地瞪着他,早知道有这一天就该听丫环的话在房间里放个屏风。
我没有私闯。
流玉眼中的惊措一闪而逝,随即倚在门边分外清澈的眼邪笑地盯着我,手中端着药杯,那难闻的味道立刻充斥着这个花香萦绕的房间。
我不介意看美人出浴图你那也叫敲门?我驳回了他,呼吸间又闻到药的味道,我忙捂住鼻子,眉皱成一团,把药杯拿出去,我受不了……那怎么行,你刚醒来自然补补身子。
他仍旧邪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我,我顾不得捂鼻子伸手喝止住他:流玉!你好歹也是一王爷,别乱来,死色狼!臭色狼!他低睨了一眼我泡得微泛红的手臂,笑得更邪了:我只是来送药,你可别故意引诱我!你……该死的,明明受害人是我,他倒成了无辜者,我只好收回手臂,眼光盯着离浴桶不远的桌子,没好气地说道,把药放桌子上,谢谢你,你可以出去了。
他双眉轻轻一挑,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更得寸进尺地拉过一张凳坐到我的浴桶旁,笑道:这药凉了,就等于一杯清水。
你忍心让我空走一趟?那你出去我就喝!我已经到了最高的忍耐心度,等你一出去我就往窗外倒掉。
别想法倒掉。
他清澈却犀利的眼神足够说明我这点小聪明他根本不屑一顾,然后把药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尝了深深一口,才端到我的嘴边,喝下去,不烫嘴的。
虽然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很令人感动,但是那药,喝那药肯定会慢性自杀的!我盯着他把嘴闭得紧紧的,打死不喝!流玉仿佛看穿了我,嘴角浮起一丝无赖地微笑:你要我忤在这也行,我不介意看一场美人出浴图……你……够狠!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从水中伸手刚要去拿药杯,却被他不露痕迹地移开,我嚷起来,流玉!你什么意思啊?以嘴喂药他又凝视了一下我沾着花瓣的手,视线停了停急忙转向别处,半晌才又带着些许嬉皮笑脸地说道:把手放下去,再惹我,我可不敢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做……我惹他?要不想现在不宜动怒,我早给他一拳了,死色狼!看他那副如果我不喝真打算在坐在这儿不走的模样,我只好忍了下去。
好啦,我喝!我唬他一眼,他满意地笑起来,把药杯递到我嘴边,我凑上去喝了一口,一股又苦又涩又难闻的药味直冲我的鼻子,我想都没想就喷了出去,好死不死,正好喷在流玉那张英俊又洁净的王爷脸上,他没防备,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到了药……他的脸立刻沾上一层怒气,闭了闭眼,用修长的手指把药抹掉,愠怒地瞪着我:你是存心惹我!不过就是吐了一点药而已,用不着凶成这样嘛。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发怒的眼睛,身子再度慢慢沉下去,让花瓣水溢在我的下巴处……他突然抓住我的脖子蛮而不痛地抬起我的头,仰头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药,那唇就直直地朝我印了过来,我瞪大了双眼,这小子怎么可以这样,居然用我对过他的手段再回过来对付我?!没知觉的,一股苦涩的药已经流进我的嘴里,一曲清悠的笛声恍恍惚惚地飘入耳,一双白雾般略带宠溺的眸子突地跳地跳入我的脑海,我手脚冰凉,凝望着眼前的人,我一把推开他,抓过一旁锦衣盖住身子从浴桶里站起来……紧闭双眼的他忽然睁开清澈的眸子,携着一丝迷亮,娇龙?娇龙,你是我的(1)我胸口一阵窒息,意识像被炸裂般幻灭游离,是谁的眼,是谁在吹笛?我不支地坐到桌旁,有些无辜地抬眼看着流玉清澈的眸子,我听到似梦似幻的笛声。
不怕,有我在这。
他一扫刚才的皮赖,换上一副正经面庞,眼里泛起浓浓的关忧水波,坐在旁边伸手握住我。
只一刹那,我的手触电一般地惊慌,脑海中那模糊的轮廓被一团深深的白雾围绕着渐行过来,占据着我整个脑袋,我慌忙抽出自己的手,脱口而出,不要碰我。
他的手指僵在桌上,烛火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印染上一层晕黄,没言语,他的手渐渐握成拳,寂静的屋子只听见水珠从我蓝发间滚落的声音……我的头像被彻底烘炸,我双手扣上脑袋,清扬的笛声如诅咒般痛噬着我的心,连呼吸都被禁止着,痛苦不已,到底是谁在吹笛子,到底是谁,别再吹了,不要再吹了。
娇龙。
他的手松开,强硬地将我揽入怀中,下颌贴在我湿嗒嗒的发上,清澈的眼中纠心不已,心疼道,别折磨自己,不要去想。
好痛,好痛。
我嚷嚷着,双手不停捶打着流玉的肩,却没换来半丝的安心,痛苦仍在我四经八脉游走。
娇龙……流玉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揽着我任我捶打,一遍一遍更心疼地叫着我名字,英俊的脸上忧心愈来愈深。
何怜情来寒彻骨;如烟尽逝云消浮。
我突然开口说到,流玉整个人被震到抖颤,疑惑地盯着我,你说什么?娇龙,你是我的(2)我不知道,这两句像蛊咒一样一直在我脑海里伴着笛声响来响去……我颇无辜地抱怨,他将我搂得更紧,唇轻落在我湿漉的发间,喃喃自语,娇龙,你是我的。
我推了推他,讨商量地说道,流玉,你可不可以先别靠我这么近。
话音止落,我感觉他的清澈眼瞳都僵住了,唇深深地抿起,我小声道,因为你离我愈近,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炙热的怀抱瞬间被松开,他绷着脸不发一言,缓缓起身拂袖扫向药杯,药杯落地砰哧一声震得人心碎,苦涩的味道从地上弥绕开来。
我从未见过流玉如此方寸大乱的表情,素锦的阔袖沾着少许的药水,他清楚地一字字说道,不管是谁,都别指望从我身边夺走你。
说完,他拂袖甩门离开,留下一脸愕然的我,他到底在说什么鸟语花香啊?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笛声渐渐远去,我的世界也安静了下为。
笛声、白雾……那究竟是什么?我倚在回廊红柱旁,把玩着手中短笛,终不悔三字在秋日阳光的影射下格外扎眼。
不觉间叹了口气,抬头却发现一身淡紫长袍水若翰正站在不远处直直凝视着我,那双略显苍白无力的眼眸一直落在我身上,不止现在,每当我不经意的时候总会发现他远远地看着我。
我被盯着有些不自在,索性大胆地回视着他笑了起来:水大神医,你很喜欢看我?别告诉我你暗恋我哦……凡颜本来只是我拿来调解尴尬的轻松笑料,他的脸却绷得更紧了,更加地苍白无力,我立马意识这张嘴说错话了。
我连忙抱歉地说道:我好像在你面前老说错话。
走,我……我请你吃点心!你看你一脸营养不良的模样,很让人怜惜的!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没再看他,只是强硬地把他拖到专门用餐的花厅,让丫环们端上一盘盘蛋糕——我的新发明,其实我很想做奶油蛋糕,但是地毯式搜遍整个县衙,也找不出半点奶油的痕迹或是能代替的东西,只好做罢。
水若翰一脸肃穆地吃着点心,本来挺惬意的事情被他的表情给改化地像在开党员大会。
水大神医,我好像从来没看你笑过哦。
我边吃蛋糕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可笑的。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眸子一沉,语气僵僵地回答。
可人生在世就该开开心心,就算是苦中作乐也比一辈子苦着脸强呀。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眼里突然亮了亮,怔怔地看着我,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我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呀,不管过得多苦,人都应该积极向上的。
是吗?那你岂会变得如此……水若翰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夹着一点惨淡的嘲弄。
什么?我听得颇为惊讶,我是想带他来吃些点心劝慰劝慰他别年纪不大就学得愁眉苦脸,现在看来话题有点不对,好像把话锋转到了我身上。
没什么,我最近为你新配制了一种药,辰王为之赐名:凡颜。
记住,一日四次。
除了苦没其它的痛楚水若翰机械似地刚说完,一个丫环就端着茶壶那么大的药碗进来了,那股浓重又难闻的味道立刻在花厅里弥漫开来。
我立刻一手捏住了鼻子,一手拼命挥散那药味,嚷嚷起来:水若翰!!本小姐和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不用煞费苦心谋杀我吧!水若翰惊诧地看着我不太优雅的举动,突然嘴角向上扬了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容像一抹轻风,有种与世不争的清雅味道,仿佛这笑天生就该刻在他脸上的。
笑什么,这么难闻的药你去喝好了!我不满地冲他娇吼。
见我如此,他眼中愈加浓烈地明亮:你怎么不问这药是做什么用的?我管呢,什么破凡颜,你要杀我就对了!我捂着鼻子嗡嗡嗡地说道。
他不吝啬地笑得更舒心了:我杀你做什么。
这药是让你的蓝发变黑的,是苦了点,我已经试过了,还能下咽。
干嘛要变黑发呀!我不解地说道,可又似捕捉他话中的词,忙问,你说你试过这药吗?嗯。
他点点头。
那你太强了!我崇拜你!我故作夸张地给他鼓掌,可一闻味道,连忙又捂住鼻子。
蓝发在大镜太显眼,我配了好久才配出这味药,再说我已经试过,除了苦是没什么其它的痛楚。
看着他真诚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心,但一想到这药,我整张都耷拉下来,药苦就足够我受的了,呜……他又扬起轻风似的笑容,淡淡的眼眸看了我一眼,举起药杯咕噜往嘴里灌了一口,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白皙的脸一点痛苦表情都没有,我疑惑地拭探到,这药只有一点点苦吧?醋意嗯。
他轻颌首,见我有投降屈服之意便拿起勺子轻舀起一勺递到我嘴边,我眨巴着眼看着他哄小孩子似的眼神,他为了怕我喝下有其它的痛楚居然自己试药,我怎么可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呢,喝就喝,我还没听过苦死人的!想到这儿,我把心一横,屏住呼吸,皱着眉一把咬住那勺子……你慢点,傻丫头,勺子都被你咬破了。
水若翰轻笑着怪嗔到。
旁边的丫环看到这情景咯咯笑起来,这一笑让我当下恢复了呼吸,那刺鼻的味道又迎面扑来,扑——我全给吐了出来……真的苦……我来不及和水若翰抱歉浪费了他的心血,只顾猛抓起桌上的甜点心往嘴里送,哀怨地看了看嘴角挂着轻风笑意的水若翰,也不知道流玉和水若翰是不是都没味觉,居然都敢试药。
你悠着点,别噎着。
他坐在侧旁,一手轻拍着我的背,见我还是猛送甜点,便向旁边的丫环道,去拿些蜜饯。
丫环渐缓的脚步突地停下,悦耳的声音传来,王爷吉祥。
我和水若翰惊愕地抬头,只见流玉正端着一盘蜜饯靠在门外,若翰拍在我背上的手僵住,站起来走到侧旁跪下,王爷贵安。
流玉清澈的眼瞳清冷地瞥了他一眼,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英俊的脸上滋长,他未开口,水若翰就只能一直跪着。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试图调节气氛,走过去拿走流玉手中的蜜饯。
你们喂药的时候。
流玉冷冷道,眼神仍若在水若翰身上,水若翰头低得更些,柔顺的长发轻扫在脸上,是属下逾矩。
你别离我这么近哪儿逾矩了。
我坐到桌上吃着蜜饯,含糊不清地抢在流玉的前面开口,生怕他责罚若翰,道,这凡颜不是你让若翰配好送来的么?是呵。
流玉清冷地笑着,坐到我身旁,仿佛证明什么似地,起来。
谢王爷。
水若翰淡默地站了起来,凝视着我们半晌,眸子黯淡无光,识实务地引退,为王爷研制压制体内散气血的药还缺几味药引,属下这就出去寻找。
嗯,你先下去。
流玉无谓地应了一声,清澈如水的眼一直凝视着不停吃东西的我,看着水若翰淡紫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才道,什么散气血?没什么,宫里玩的老把戏,以前被人下了毒,以致体内的血皆成奇毒,伤身短命。
流玉淡淡地几句带过,侧头深看着我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手指抚上我的脸弹去蛋糕屑,身子倾近过来,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麝香味……这么近的距离让我脑袋又是一番哄响,我脱口而出,你别离我这么近。
怎么?他敛起眼,怒气在清澈的眼中不胫而走,你就可以靠水若进翰这般近那不同……我小声道,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阴晴不定,原来在吃下属的飞醋。
如何?离你太近,总有一种声音要我快些逃离你……我诚实地说道,他的眸里闪过令人害怕的寒光,我愣住,寒光却已经淹没以他比水潭更为清澈的眼瞳中。
我被惊到,拿起蜜饯便往嘴里塞,他一手轻抚着我的背,一手将我额头的发拨在耳后,好笑地说道,吃慢点,没人与你抢。
好看吗我僵硬地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惧怕流玉,第一次觉得他像蛊咒娃娃一样危险。
水若翰再没来找过我,一直是丫环端来凡颜,自从那天我感觉出流玉的危险后,他竟如默契般地没出现在我眼前,一直在准备回大镜皇朝都城越城的事。
为什么我会想要逃离他,是他天生的黄胄贵气给了我阴晴不定的危险感吗,那我连日来的话是那么重,伤到他了?我应该找个机会与他和解。
夜深,正值上灯时刻,各式炫妙的花灯沿着街岸挂满,晕红的烛光洒满整条街道,仿如置身梦幻,不时有少年夫妻嬉笑着拎灯走过,留下一串串幸福的味道。
娇龙,我们这是在哪了?手中的人紧紧地攥住我。
我松开手,他的手一颤,颇似不安地想要抓住我,我微微一笑,来到他身后踮起脚解下蒙在他眼睛上的蓝飘带,柔声道:好看吗?流玉轻揉了揉被困的眼睛,顿睁眼,俊逸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清澈的眸子被满街的花灯深深吸引,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好久忽回头凝视着我:好看极了。
我笑起来:我听说今晚是一年一度的放灯节,男女老少都会去河边放灯诉愿。
正说间,一缕轻风轻揉过我的面颊,拂乱了长发,我拿起手上的蓝飘带准备束起头发,他双指一捻,从我手中轻而易举地夺走蓝飘带,转到我身后为我束起长发,我正要说谢谢,身子被他从后面揽入怀中,听他在耳边轻语:无奈此等良辰美景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成了点缀之物……听到这话我竟苦楚地笑了笑,然后状视无意地说道:你还生我气吗?我知道那几日我话说得太重了。
为你夜夜掌灯他浅笑着没有回答,把我搂得更紧,双手环在我腰上,双眼凝望着一排排的花灯:若你喜欢,等回去后,让越城夜夜为你掌花灯……说笑呢。
夜夜掌花灯,那多奢侈。
不是。
他松开手,握着我的双臂让我转身与他对视,神情柔和而认真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天下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
我从来不会怀疑他睿智过人的手段和能力。
他眼里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再次拥我入怀,我没拒绝,淡淡地问道:你这般疼惜我,我不是不知道。
倘若我有天离开你了,你该怎么办呢?这句话我想问很久了,我的记忆一直在模模糊糊地拼凑着,虽不完全,但一种逃离流玉的心魔几乎无时无刻摧残着我……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哪有那么傻,放手一次还不够吗?我一愣,放手?他曾经有放开我吗?正不解,一个侍卫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见我靠在流玉怀里,尴尬地忙转身,眼神不停地在头上的花灯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我们。
王,王爷……那个,那个……大,大伙在湖边斗,斗武呢……想,想找王爷一起……既,既然王爷不方便,奴才就先走了……侍卫语无伦次地说道,恨不得撒丫子就跑。
流玉询问似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走出他的怀抱,却又被他牵住手向前走去,对向侍卫笑道:无妨,我们也去看看。
每逢过节,王爷都会和奴才们彻夜痛饮。
侍卫笑了起来,此刻已少了几分尴尬,急急地赞扬他那伟大的主子。
你是谁?哦。
怪不得人人赞颂大镜辰王,他做到如此也实属不易了。
三人走至附近有名的诉愿湖,一盏盏精心雕琢、样式各异的花灯漂在湖面上,烛光拂亮了暗黑的湖水,一群手下围在一起比武,张扬娘亲坐在河边纳鞋底。
见我们过来,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兴致高昂地大喊:辰王千岁!辰王千岁!辰王千岁……比武赢者,本王重赏!流玉笑着放开我的手,向那些人走去。
我走到河边,小心翼翼地捧一盏莲花灯轻放到湖面上,指尖触及冰凉的湖水,冷得有些生疼……忽听传来一声:有刺客!保护辰王!尖叫声顿时迭起,刀光剑影中,满天的花灯落了一地,溅起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几条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刚才比武的地方,刺客?!流玉呢?流玉不会有事吧。
我走向了那刀光剑影的人群中……娇龙,和我走!一双强有力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抓住了我,我恍过神,看到了流玉焦燥的眼神,正要询问,一个侍卫倒在了我们面前,胸前衣衫尽碎,鲜红的剑痕四布,死,死人?!我吓到了,身子忽被他揽入怀中,听到他不安而温柔的声音,不要看。
辰王!你的死期到了!一道剑光闪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色人影横飞过来,细剑直刺向流玉,流玉忙把我推到一旁,一个回转躲开剑峰,又迅速从地上拾起一把剑反刺那黑衣人:你是谁?黑衣人讥笑出声,伟岸的身影停在我们面前,一手掀开黑衣兜幅,一头蓝墨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在众团火焰中刺眼夺目。
你究竟是谁我的心脏像被匕首直直穿过,撕心裂肺般地疼痛,那清悠的笛声又一次充斥着我的耳朵……我叫夜锁。
你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我还睡得着吗?你懂音律吗?让龙儿留在书楼中,不能出去,不能再受伤了……尽胡诌,书中哪写那些,你不识字还编些胡言乱语。
只有你才是我的药!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呢?你唤我大王,只觉刺利锋芒;你唤我名字,我脑袋里竟只剩下你了……我只想减轻你的痛苦。
你一出现就注定了我会输掉一切,你说我不该怪你吗?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已经出来,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是谁在说话,谁是夜锁,谁是龙儿……一种噬人的痛周游我的全身,硬是逼着我痛哭起来,脑海中的人影却若影若现,才渐显,转身便被白雾笼罩,那到底是谁?我慢慢松开流玉的手,痛苦无力地倒在地上,刺目的火焰在我周围旋舞着,我能感觉那银色面具后面的那双眼正狠狠地注视着我。
你究竟是谁,少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你主人是朝堂上的哪个?流王凌利地吼道。
辰王,你果然有盖世英才,可惜了,你也活不过今天!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见势伤不到流玉半分,眼中狡黠异芒一闪,剑峰一转,向我刺来……娇龙!焦急的声音刚落,素色身影已经飞到我面前护住我,那黑衣人一剑飞来,流玉只顾护我来不及闪开。
你会不知道吗眼见剑就要刺向他,突地,那黑衣人藏在银色面具后的褐红色眼瞳挑起一抹玩弄的笑意,止住剑,深凝了我一眼,道,也许我有更好的方式要辰王付出代价!还有你,蓝—娇—龙!哈哈哈哈哈……你……是……谁?这一回的询问是我的,我抬起双眸直视着那神红色眼瞳里愤怒的仇焰。
你会不知道吗?他讥讽地反问,随后又笑道,不久之后,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默默地凝视着他一头蓝发,问不出半个字,他转眸看了一眼面庞如纸煞白的流玉,又生起一丝玩弄,道,我是那个藏在你心底最深的人……说完,他收起剑,踩着凌落的花灯架飞身而去,几个黑衣人随后跟其离去,一串狂妄的笑声燃烧在火焰中。
娇龙,你没事吧?流玉一把扔掉剑,蹲到我身前抓紧我的双肩。
藏在我心底最深的人?是那团白雾笼罩的人?是那吹短笛的人?我木纳地抬眸看着他焦忧的眼瞳,视线直直穿过他,他身后燃起的一团团火焰疯狂地吐着火芯,仿佛随时能将我噬灭,好可怕的火……何怜情来寒彻骨;如烟尽逝云消浮。
一抹迤俪的身影向流玉绝望地双膝跪下……湖潭中心熊熊烈焰瞬间崩塌掉进河底……一幕幕稀落杂乱的片断向我袭来,我浑身无力地已不能招架。
奴才们无能,让王爷受惊了。
侍卫们踢开我们周遭的的花灯火球,哗啦啦地跪了一地,一张张硬汉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彩。
告诉我真相大家安然无恙便罢了,都起来吧。
流玉言道,自己却不起身,侍卫们也不敢冒然站起,只能跪着。
冰凉的泪从我眼眶里滚落下来,流玉皱起眉,蹲着身将我拥入怀中,闻着他身上的麝香,我本来软弱无骨的身体却冰冷如冻僵一样,流玉,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回到府衙泡过澡后,那种巨大的熟悉感与恐惧感仍一遍一遍侵袭着我,等到丫环帮我换上干净的锦衫我才恍过神。
王爷在哪?我问道,流玉是时候告诉我真相了吧。
在前堂。
丫环边替我系妥淡蓝腰带边轻声回答。
推开房门,凉爽的夜风吹拂过来,飘起洗浴过后的花香。
我来到前堂,那个下官大人正唯唯诺诺地站那一个劲地擦汗,水若翰正给一屋子的伤兵逐个上药,见我过来轻点了点头,淡淡的眸子望向前堂旁的内屋。
我笑了笑,抬起珠帘进到这个下官大人平日小憩的房间,此刻,流玉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流玉。
我轻喊了声,他抬起清澈的眼眸,眉渐渐聚拢起来,怎么穿得这般少,小心着凉。
不碍事。
我应道,他把笔放到一旁,站起身脱下外袍披到我身上,拥着我一同坐下,双手摩挲着我冰冷的手,手都凉成这样了。
我被迫靠在他肩上汲取着他的温暖,流玉,告诉我真相。
什么?告诉我真相,告诉我谁是夜锁?还有湖上的那火,很可怕的火,为什么我要向你跪下……我急急地问道。
你想质问什么?他身体一僵,你想起什么了?就是想不起才难受,我记不起那个叫夜锁的,但却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也记不起我为什么要向你跪下,却清楚地看到你眼中的残忍……我头好痛,流玉,你告诉我真相,我不想再被一些零碎的记忆折磨不堪。
我坐起轻摇着他。
他的眼底分外清澈,清澈得几乎寒冷……他再次拥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额上,别去想,会慢慢遗忘。
不会的,如果我不弄清楚,它会像梦魇一样永生永世地跟着我。
在他愈来愈紧的怀中我快找不到呼吸的空间,我不安地蠕动着,直至他缓缓松开我,轻吻落在我的额畔,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想着我一个人。
你别这样。
我用力推开他,抱怨地看着他,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呢。
我不想谈。
他近乎冷漠地扫了我一眼,拉紧披在我身上的素色外袍,转过身子提笔继续写文,棱角分明的脸上染着薄薄的戾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假装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我们以前关系很僵对不对?也许我们还站在仇视的立场,我从没见你笑得那么残忍过,我们以前一定不像我记忆中六岁的光景般美好……啪——毛笔在他手中折成两断,白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墨点。
我立刻识相地闭紧嘴,他斜过脸,眼里清澈至极,语气却像被磨过的刀般凌利,你想说什么,还是你想质问什么?我……我嚅动着嘴想不到接他的话,不懂为什么,他的眼太过清澈总让我有一种老天要打雷快逃的念头……我清醒得很这些日子来,我待你似仇人么?明明是我要问问题,现下却变成他凌利如刃的质问。
我保持缄默,想了下摇摇头,他待我一直是过度的疼惜,甚至让我有些不能承受。
我为了你,半年未曾离开苏杭城一步,日日守在你身旁,父皇几次召我回越城,我不管,北方有战事,我也不管,太子订婚我更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留了下来!你还要质疑我?!流玉倾身过来,眼里的危险讯号让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对不起……我只想找回记忆。
我害怕地继续后退,却整个人摔在地上。
对你来说,眼前的我永远比不上那份被掩埋的记忆是吗?他一字一字疼如刀割地说着。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我怎么觉得他像失去了理智一般,根本不能和我的思路到达一致路线。
原以为我的爱并不卑贱,但现下看来,卑贱得很。
他突然横抱起我走向一旁的暖玉床。
我被扔在床上,我吓得缩进床角,流玉,你做什么?我的极限已经被你逼到极至了,你知不知道你苦苦索求那份记忆对我是刻骨的痛。
他伏身过来,我惊慌地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
你别再靠过来了,你喝过酒?今天是上河灯节,在黑衣人出现以前大家都在喝酒狂欢,他不会是想酒后乱来吧,可他脸又不红、眼神也不涣散的模样哪点像喝过酒了。
我清醒得很。
他身体继续倾过来,麝香味弥绕着我整个鼻间,脑袋一瞬间仿佛又炸裂开来,是那恶蛊般的声音要我快些逃离眼前的人。
凌乱我想离开暖玉床,却被他狠狠一拉,我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床,他趁势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扣住我的双手不让我动弹,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瞪眼抗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蓝娇龙才不是一文不值!你当然不是一文不值,你是我的王妃,全世界我流玉唯一想要的女人……他额头轻轻靠在我额上,唇微微提起笑着,暖暖的唇风吹在我脸上像是一种可怕的宣告,宣告着我永远只能在他手心里旋转。
我蓝娇龙在此宣誓,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与贫穷,我都愿意永远陪在夜锁身边,不背叛、不抛弃他。
我夜锁在此宣誓,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或贫穷,我都愿意永远陪在蓝娇龙身边,不背叛、不抛弃她。
坚定、幸福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围着绵长不息的笛声不断袭卷着我的思想,让我突然感觉到从所未有的疲累,松懈了僵直的身体,不觉间,泪水从眼眶中委屈地涌出,带着疼惜的吻掠去我的眼泪,他柔声道,咸的。
我会恨你的。
我坚决地说道。
他敛起眼,伴着麝香浑浊却笃定地说道,若你恨我,会让你心中只容得下我一个人,那我愿意。
我咬紧唇,水雾弥漫的视线里看着他扬手将纯白色幔帐缓缓放下……第一次发觉耳边萦绕的迷幻不实笛声竟是如此凄楚悲凉……窗外柔和的晨光落下来,在地上影射出一格一格的白光,我坐在冰凉的地上裹紧身上凌乱的锦衣,冰水寒般的冷从指尖到五脏六腑,凉透了……现在是谁折磨谁床上那张清澈的脸庞像个讨到糖的孩子满足地低声梦呓着,可听在我耳里太过刺耳,我只能把自己抱着更紧。
小娇龙,你怎么坐地上?流玉趴在软枕上惺忪地睁开眼,一头青丝凌瑕地躺在枕周围,英俊的脸在晨光中异常地慵懒。
我没说话,也没移动地方,他似乎渐渐清醒,套上一件外袍走到我身边蹲下,指尖轻抬起我的下颌,温柔满足地说道,你是我的人了。
别碰我。
我偏过头,冰如寒雪地说道,双臂把自己环得更紧。
现在才说,晚了。
他像个孩子稚气地笑起来,接着将我横抱起来,关切道,地气凉,别伤自己身子。
我全身僵冷如冰,直至被他抱回床上,我没有抗拒,眼神没有焦距地穿过他疼惜溢于言表的脸,静默地望着某处,我这才感觉到整个房间几乎都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麝香味,令人窒息。
他从身后拥住我给予我温暖,双手环着我的腰,头埋在我浓密的发间,心悦于表,我喜欢你身上没有庸俗的胭脂味。
可以放我走了么?王爷。
我没有起伏的音调,淡似薄冰地问道。
回越城之后,我马上请父皇赐婚,你是我唯一的正王妃。
他装作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言道。
天亮了,王爷。
我仍目无表情地说道。
他突然拥紧我,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娇龙,你明知我喜欢你得紧,别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一刻都不要。
现在是谁折磨谁?堂堂一个皇子王爷居然强迫一个女的,还能同我讲什么折磨吗?你只是想要摆布我我要洗漱。
依然我行我素。
让丫环端进来便是。
他异常温柔地说完,扬声,一个丫环便端着洗漱盆进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瞄到我们,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放下脸盆飞也似地跑开。
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冷言,他非要让别人看穿我们之间吗。
无妨,你已经在我这呆了一夜,就算没被看到大家也心知肚明。
流玉一脸无谓地起身,双手浸在盆中,拧了一把毛巾缓步走到我跟前,湿热的毛巾在我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够了……我猛地推开他,赤足落于地上,防备地瞪着他。
他后退晃了一个踉跄站定,手中毛巾隐隐地飘着热气的白雾,他扬眉盯着我,唇边的笑意加深,这才像我的小娇龙。
我握紧了拳,心中掠过被看穿行止的不悦感,你只是想要摆布我?他倾身过来,一手抚上我的脸,疼惜道,若只这样,我何需这般痛。
你也懂痛吗?像你这样的人从来只会去发泄你的痛,怎么会懂得痛楚是什么……心中有你,大概便是最深的痛。
他无奈地柔声道,我一震,才抬头他的唇已经欺下来,唔……我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后退几步,打翻了水盆,冒着热气的水麻痛了我的赤足。
流玉皱起眉,飞速地拦腰抱起我到一旁几案上,疼不疼?我低头,白藕般的脚此刻绯红一片,麻痛从脚心传遍全身,提醒着我掉入了怎样一个荒诞的时空,我好想回去,回到孤儿院,就算没有朋友,至少没有人会来伤害我,更不会莫名地丢失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流玉,我恨你我带你去找水若翰。
见我就快哭出来,他以为我是脚疼的,便抱起我往外面大堂走去。
流玉,我恨你。
我忍住泪水一字一字说道。
我知道。
他坦然应道。
我被迫搂住他肩的手狠狠地掐了下去,他低睨了我一眼,浮出一抹苦笑,我庆幸,你终于把我放在心上了。
即便是恨,我也能承受。
我蜷缩起拳头,再听不得流玉的话,为何你的爱会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的爱得卑贱?只要换来一场放在心上,爱恨都无所谓……流玉一手拂起门上珠帘,碎碎作响,抱着我行至前堂。
王爷。
水若翰从一旁站了起来,身子单薄地仿佛随时被风掠去,浅浅的黑眼圈凸显出他那淡淡的眸子。
流玉看了他一眼,弯在我膝盖处的手蓦地一紧,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一夜未宿?是。
水若翰本就白皙的脸刹时煞白,毫无血色,好似流玉的话字字是尖锐的利刃,我有些愕然,昨晚他竟然在这大堂里坐了整整一晚?为什么……来人。
流玉清冷地开口,水若翰眼里生起一丝错愕,一个丫环卑恭地走向前,流玉言道,去请苏杭城内最好的大夫。
是。
丫环得命后迅速离去。
大堂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气氛出奇地诡异,水若翰打破这沉默得有些荒诞的空气,王爷,属下就是大夫。
你在这呆了整整一晚,回去歇息吧。
听似关心,流玉的语调却冷讽地让人窒息。
心上必须有我脚疼。
我淡淡地开口,不忍看到水若翰那煞白的面容。
娇龙……流玉抱紧我,很不满我在这时候开口。
那等大夫来好了,我这脚废不废不重要。
我冷冷地开口,流玉清澈的眼中隐隐透着几许极力扼制的暴怒,明知我的脚伤其实并不碍事,还是把我放到一旁桌上,对着水若翰开口,拿药。
水若翰淡若风轻地冲我一笑,我喜欢这样的笑容,不参半分尘世的味道,我感激地看着他微笑着,手却被握疼了,转眸看了看流玉,我敛下笑容,静默地垂下眼。
你只有对我才吝啬一个笑?手被握得更疼了,我瞪了他一眼,是你自己说没关系的。
但你眼里、心上必须有我。
流玉甩给我一个你显然还没领悟我话的眼神。
有,不是恨么。
我学着水若翰那股如轻风般淡然的口气说道。
你完全知道怎么激怒我。
流玉一把放开我的手,拂袖离去。
凝望着流玉远去的背影,我解除了备战状态,整个人疲累地从椅上滑下瘫软在地上。
地上脏。
水若翰轻声说道,蹲到我面前放下药箱。
我的脚没事。
我明白。
他慢慢卷起我的裤脚,让我屈平腿,他拿出药棉轻拭,安慰似地轻笑道,真的没事。
我愕然地凝视着水若翰,他所指的没事分明不是指脚伤,这算什么呢,同情吗?可一看他那张消瘦却亲切的脸庞,我的泪水竟似禁不住似的流下来。
为什么我没这种感觉傻丫头,别哭,你明知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王爷也一定会为你办到的。
水若翰轻轻地替我拭完药,将我的裤腿卷下,把医箱推到一旁,见我泪流不止,细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想抹去眼泪,可一触碰我,眼神突然一颤,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手忙收了回去。
我并不在意他这个小动作,只是泣道,可我不喜欢这样。
水若翰没再说什么话,转身半坐在我身后背对我,让我背靠着他,整个空荡的大堂只剩下我的抽泣声,我垂在地上的手忽地被他抓紧,带着一丝轻微的颤粟,只听他轻风般的声音飘入我的耳畔,若你想知道以前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不要……流玉这般不乐意告诉我,如果水若翰说了肯定会被责罚或者更严重,我才不想连累他。
他没管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夜山大王才是你的心上人,他为你放弃了天定宿命,刺心与夜山断绝与你远走高飞。
王爷以血擒下他关至浮云阁,后火烧水上亭,你纵身跳湖被王爷救起……至此你昏迷了大半年,倒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你根本不愿醒过来……夜山?心上人?大王?这些词汇就是填补那段空缺的记忆?为什么我始终记不清彻。
那人……叫夜锁?我蹙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记得?我摇摇头,我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却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而且……嗯?而且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像听一个爱情故事一样感动,却没有那种痛彻心徘。
我诚实地说道,听到心上人死掉不是应该痛苦得死去活来吗,为什么我没这种感觉。
背叛他三次是你记忆还没完全恢复,这样也好,少了许多折磨。
水若翰淡淡地说道,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子正对我道,昨夜我听侍卫们的谈话,刺客的领头很有可能就是夜锁……只是当时我们那么多人亲眼见他在一片火海中掉下湖的。
怪不得他会说是我藏在心底最深的人。
我恍然大悟,可看那银色面具当时玩弄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心上人啊。
水若翰的眼瞳多了一抹沉重,直直地望向门外,素色身影正站在常青树下凝望我们一眼,俊逸的脸上勾勤着几许复杂的情绪,停了停随后离去。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竟然背叛了王爷三次。
水若翰望着常青树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他救下我那刻起,我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他。
背叛?我怎么听得晕晕哉哉的。
第一次我私放你和夜锁出山;第二次我私放你去见夜锁;第三次私自告知你空白的记忆。
比风还轻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怎么都与我有关?见我疑惑,他伸手缕了缕我的蓝发,坦然地笑了起来,在我房间的衣柜里,有一个包袱,你记得去拿。
什么包袱?你记得去拿便是。
水若翰起身扶我坐在椅上,垂下眼不再看我,径直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阳光中,他淡紫的身影单薄得厉害,仿如轻烟随时消散在风中,消失在炫白的光线里。
若翰,你去哪?我站了起来,不懂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他离开后不会再回来。
我去见王爷。
他没停下一脚已跨出门槛。
他凭什么我的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疼痛,那淡紫色忽地停下似在踌躇什么,猛然转身箭步朝我走来,我还没恍过神,人已经被他紧紧抱住,我的蓝发长至腰下,他的双臂禁锢在我的背上,头发被他紧锢得有些疼,我正欲说却感觉他身子在轻微地颤抖。
若翰?听到我的声音,他触电似地松开我,乌黑的长发拂过我的脸,扬起一丝细风,丢下一句抱歉逃窜似地跑开,我纳闷地站在原地,为什么连他的怀抱也如风一般。
为什么说三次背叛?难道说流玉会对他不利?这个想法跳入我的脑袋,我后怕地撑在椅上,不能让流玉伤害若翰,绝对不行,我忙跑出去却已找不到水若翰的身影。
水若翰在哪里?我逮住一个又一个丫环问着,她们只是机械性地摇头。
那王爷呢,王爷在哪?回蓝小姐,王爷刚从后花园出来,奴婢也不知在哪。
后花园吗?我疾奔过去,周遭的风却在一点一点地抽走我的力气,若翰千万不能有事。
满目秋菊在阳光下娇媚地绽放,高挑轻瘦的人影背对着我站在花前,轻逸的锻带系在发间随风飞扬显得他更加削瘦,我静默地走到他身后,他似听到响动侧过脸,白皙的脸上溢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花开得真好。
他扬手抚弄一株白菊,鲜红的液体从他手腕间一滴滴落到白菊上,触目惊心,阳光下菊花太过红艳,血从花条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滴落,令人不忍目睹。
我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全被抽走了,撕碎了一房心伤。
是他干的,他凭什么……我声音沙哑得厉害,身体不停往后退。
有一幅我心上人的画像他好残忍是不是……我都说为他寻到解散气血最后一味药引再领死,他也不愿,他已经隐忍到极限了。
水若翰始终笑着,仿佛手腕上的伤口根本不存在。
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不想再看他让人心碎的笑容,伸手去扶他,他却不支地瘫倒在花丛间,我随着跪倒在地,他浅浅地躺在我怀里,嘴角勾着一抹满足的笑容,我不安地抚着越来越苍白的脸,是我害了你……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花丛间,血渐渐弥漫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流玉他还想干什么。
他宁可自己得不到解药短命也要杀了水若翰么。
你听着。
他仰起苍白的脸,流血的手艰难地抬起抚上我的脸,不管你能不能恢复记忆,都不要与王爷作对。
他比你想象得更可怕,天下间没他得不到的东西、没他办不到的事。
我的鼻间沁入一股血腥味,脸上被抚得湿粘……若翰何以待我这般,我回馈不起啊。
我垂下头,闭上眼把急欲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他看穿我这个细小的动作,笑道,我喜欢看你率性的笑容。
我眨眨湿润的眼,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提起笑容,若翰,我失忆以前,你心中可喜欢我?包袱里有一幅我心上人的画像。
他像个淘气的猫儿一样笑起来,比轻风更甚,周围的风似乎一下子静止了。
我随之笑起来,泪珠也滚下来,见他看我,我忙把视线落在满园秋菊上,花真的开得很好。
水若翰,你这个傻瓜他笑得更坦然了,眼瞳里越来越没有焦距,你不要像我……哪怕到了走投无路……也要好好活下去……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滴落到他苍白的脸上。
蝶翅般的睫毛覆在他渐渐闭上的眼上,抚在我脸上的手滑落了下去,一阵狂风肆意地涌过,像是带走了什么,菊瓣漫天飞,香气四溢……蓝小姐,王爷要我们来送水神医回七柳镇好好安葬。
几个侍丛停在花丛外,流玉的动作还真快啊。
七柳镇?据王爷说,那是水神医的家乡。
侍丛不愿多说半字,上前从我怀中扶起水若翰,抖落他衣褶上的菊瓣。
我不忍再看下去,直往水若翰的房间跑去,两个丫环正将门锁上,流玉,你的办事效率无论何时都这么高么。
让开!被我冰冷的声音吓到,两个丫环连忙退到一旁。
我推门进去,很干净的一间屋子,我打开衣柜拿出水若翰说的包袱,放到桌上解开,一副画卷从里边滚落下来,里边收拾着一些细软和银子。
我苦笑,你说的不与流玉作对就是指要我逃离他吗?你早知自己有今日一劫,为什么还要帮我……我拂开画卷,不带一点颜色,只如素描般的秀影翩然纸上,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一丝率性的微笑,却含着几分落寞。
我拿起一旁的铜镜缓缓映上自己的脸,画中人立刻浮于镜中,右颊上鲜明印着三道红痕。
水若翰,你这个傻瓜……我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你把能伤我的字眼说尽了若翰走后的第十八天,苏杭城府衙里的菊花开始凋零,满地碎瓣,一片萧条……太子大婚,我们这两天动身回越城。
流玉走到我身前,扬落几朵幸存的菊花。
知道了。
我机械性地应着,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习惯性地拥入怀,他低下头在我耳鬓私磨,叶喜今晚摆了践行宴,你也别闷屋子里,一起来。
那个肥得流言的下官大人?还真会逢迎拍马,我不着痕迹地松开他的手,知道了。
自从若翰走后,你只会说这三个字。
他将僵在半空的手负于背后,语气不满却仍带着几分温柔。
我会说别的。
我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微敛起眼,嘴角浅浅勾起颇有兴致地等待我的下文。
放我离开。
我根本不在乎挑战他情绪的极限,依旧冷漠地说道,强求一个不想留下的人呆在你身边,这是囚禁,犯法的。
在21世纪,就是不懂在大镜如何。
温柔的眼立刻变得清澈异常,似水潭般,极力压抑着怒火,你一定非这样不可?小时候……可是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可怕,你为什么要杀若翰,就因为他私自帮助我?为什么杀夜锁,就因为他是我心上人?你的爱就这么浅薄吗?我把多日来的怨愤一下子全部质问了出来。
你们先下去。
流玉清冷地遣散在旁侍候的丫环们,才缓缓走到我面前,苦笑道,天下间能伤我的只有你一个,而你也把所有能伤我的字眼说尽了。
我的娇龙我惊愕地看着他,慌忙撇过脸忽略他眼中的那抹受伤,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杀夜锁,朝廷就会放过你们吗,由我出面还能保你一命你明不明白!对失忆前的我来说,生死相随才是真正幸福的归宿。
我了解自己,以前看着那些武侠剧中男女主角双双殉情便感动得稀哩哗啦的,丝毫不会婉惜,坚定地以为他们会在另一个空界里自由地相爱。
只是我现在只拥有那份空白记忆的所有对话,却完全想不起来那份爱情究竟是怎样的悸动……是,你死了我就可以心无旁骛,但我舍不得……你满意了?我的爱就是这么浅薄!他自嘲地怒吼道,我的心竟掠过一阵心疼,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一个丫环渐行过来,唯唯诺诺地看着一脸怒气的流玉,福了福,声如细蚊,王爷,叶大人差奴婢来问,晚宴还需准备些什么?退下。
流玉戾声吼道,那丫环吓得急忙往后走,我愣了一下,问道,能请戏班子来唱戏吗?丫环愣在原地,随着流玉诧惑的眼神看向我,我盈盈一笑,整日在府里闷得慌,想听听戏。
流玉首先恍过神,冲着丫环道,还不去,请苏杭城里最好最热闹的戏班子。
是。
丫环福了福身连忙退下。
流玉仍迷惘地看着我,我直言,我不想再同你冷战下去了。
青玉冠绾的的青丝垂在素白的衣肩上,他嘴角渐渐上扬起开心的笑容,重重地将我拉入怀中,搂得好紧生怕我会化成空气消失掉一样,喃喃道,娇龙,我的娇龙……大结局:魅惑天下(1)我靠在他肩上僵白了脸,你明明是个外表儒雅内心冷血的人,可你的爱为什么却一定要这么累,只因我的一句话就牵绊着情绪,可我真的不敢承受这样被囚的爱……就如若翰说的,我根本不能和你作对,我只有逃离你……好久,他终于松开我,将我的发丝绕到耳后,温柔地笑着,你的头发终成‘凡颜’了,我一直就希望,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嗯。
我有些心虚地点点头,若翰走后,我再也不怕苦药拼命喝着那让蓝发变黑的的凡颜药,只想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就不用再怕因一头显眼的蓝发被抓回来。
我让丫环为你梳理发髻。
不要,我不喜欢束发,有种被囚禁的感觉。
我脱口而出,拿出一条蓝飘带轻轻搭在发间就算完事了。
娇龙……他的眼黯淡下来,我笑着抱歉,我总是口不择言,又伤到你了。
他笑着摇摇头,现下也许是我囚禁你,但你……早就囚住我了。
我身子一颤,不敢去想我离开后他会变成怎样。
夜深,府衙里热闹非凡,花厅外的戏台上曲调尖锐扬长,戏台下苏杭城里及附近的大大小小官员都到齐了,流玉一身素白的长袍周旋在他们之间,丫环们来来往往摆桌子端菜……我在厨房做了好几盘水果沙拉,然后将在若翰包袱里发现的唯一一瓶药洒进里边,我不懂这是什么药,但水若翰一心要我离开,也必定是为我想好了周全之计,这药肯定是迷药之类的,因为若翰才不会给我什么毒药去害人。
几个丫环端盆随我来到花厅内,我端着手中的水果沙拉走向流玉那张主桌,婉约一笑,我做的饭后甜点,水果沙拉。
大结局:魅惑天下(2)辛苦了。
他毫不避讳地拉着我坐到他身旁,从旁边丫环手中接过绢帕替我擦着额上的细汗。
一个侍丛习惯地拿出银针去试菜,我握紧出汗的手,两眼直视着他手中的银针,流玉像是发现了我这个小动作,还以为我气愤用银针试我做的菜,忙摆手,不用了。
王爷,这不合规矩。
侍丛的银针僵在水果外。
让你退下就退下。
流玉蹙起眉,一桌的官员看着平日温文儒雅的王爷发火都嘘声了,那侍丛哪敢还试,乖乖地退到一旁。
逃跑计划比我想象地还要顺利,他们吃过水果沙拉后一个个全像喝醉酒般,脸上潮红、思想迷糊、胡言乱语……流玉倒不像那些官员醉疯似地,只是趴睡在桌上,我解下发间的蓝飘发,轻轻系在他的手腕间……我回房间拿出若翰给的包袱离开府衙大门,那些守门的小兵、一群丫环都跑去看戏了,谁也没发现我离开了。
街上,夜里的风很清凉,凉得有些冰冷,忽见一所卖花灯的地方没有关门,里边明亮的烛光萦满整个店面,流玉素雪般的影子没预料地在眼前闪现,渐渐融进花灯中。
这一刻,我的心不再有任何羁绊了,我拿着包袱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江边时,已经清晨,露水滴淌在草丛间,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好累哦……我坐在行李箱上拍拍自己的脚,江边停着几个船家,见到我便纷纷抢生意……姑娘,你这是去哪,我过这江可是几十年了……姑娘,我划船最快了……姑娘……大结局:魅惑天下(3)看着他们激动地招揽生意,我狡黠地一笑,脱口而出:我好像没带钱。
那几个船家立刻傻了眼,脸上尽露失望神色,纷纷坐回了自己的船等待下一笔生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船家见他们如此,叹了口气,又笑着看我:小姑娘,老头子的船没他们好驶,也不快……我没钱也可以吗?我问道,他笑着点点头:老头子这船没人坐呢,闲着也是闲着。
谢谢你,老爷爷。
我笑着坐上船,老船家便撑开船往江心游去,我打开水若翰给我的包袱,呵,白花花的银子,我冲老船家笑笑,看,我带了银子呢,老爷爷要多少呢?小姑娘,老头子说了不收你分文便是不收,老头子劝你一句,这银子晃眼得很,别放这么显眼的地方。
老船家老实巴交地说道,我笑了起来:老爷爷,你倒是个高人,嫌银子晃眼呢!哈哈……老头子就是撑了一辈子的船,哪是什么高人,嫌银子晃眼那是老头子得不到才说的醋溜话……老船家打趣地说道,惹得我大笑不止。
江水中倒映着我精致的容颜,在水波的摇曳流转中显得那么恍惚疏离,一头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了我右脸上的三道疤痕……流玉和水若翰都愿我只做平凡的姑娘,难道蓝发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老爷爷,蓝发在大镜代表什么?船家先是一愣,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大镜流传千古的预言了,却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拥有蓝发的男子会改朝换代,而女子……便是魅惑天下。
大结局:魅惑天下(完)我的身子深深颤了一下,我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张银色面具,夜锁也是蓝发?他真的没死么?好久,恍过神,看着老船家一脸无谓朴实的笑脸,我也跟着释然地笑起来,仰头躺在船上,细细想着那四个字:魅惑天下!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我的唇边弥漫开,是啊,拥有这颠倒众生的容颜和蓝发究竟是福,还是祸?夜锁,在我记忆最深处的人,你我纵然相爱,却又何以逃脱得了出命运的罗盘。
我们有着同样的蓝发,同样的经历,同样为爱奋不顾身的倔强,可这些,哪足以抗拒上苍的安排?而流玉,那个孩童时就为我定下终生的小破孩,如果在我没有遇到夜锁前,或许我会成为你一生的王妃吧……又或许,离开你是对的,因为……我注定要背负魅惑众生的责难。
流玉,我走了。
要是一切能有回头路,六岁那年我不想放开你的手,真的……只是一切都不能回头,你以后不要执着了,要好好过日子,做你的王过你的人生。
姑娘,要去哪啊?我歪着脑袋没想到一个去处,一个黑色身影忽从江边踏水飞至,站在船头却没引得船身半点晃动,高手!他掀开黑色兜帽,一头蓝发倾泻而出。
你是夜锁?我试探地问道,虽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但我从不在脑海中看清那团隐在白雾里的脸。
他转过脸,又是那张银色面具,眼里浮出一丝笑意。
心蓦然一悸,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破蛹而出。
夜琐……真得是你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