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日是秀才老爷的五十岁寿辰,杨氏想着是个整岁儿,给操办操办。
萧老爷子觉得自个身子还硬朗,五十岁不老,才年过半百,往后要有六十,七十再操办不迟,说自个家里热闹热闹,其他的就不大办了。
老爷喜欢清净,杨氏依了老爷的意思。
寿辰前,杨氏给老爷做了套新衣裳,寿字底暗纹,甚是喜庆应景儿。
丁香剪了窗花,寿字,萧景文糊了两个大红灯笼,准备寿辰那日挂在老宅门口,增添喜庆。
范氏拿出上回赵掌柜送的一匹湛青色布,裁出两丈来,把花布拿出一丈来,想着再拿一百个鸡蛋。
如今二十只鸡都下蛋了,每天能收二十来个蛋,凑了半个来月,凑了一筐子。
怕自个备的礼不周全,问萧景土这礼咋样。
照我看,这礼好是好算是体面,爹五十大寿,咱得备上两挂白面。
萧景土拍拍身上的灰去货栈上买白面。
这老爷,寿辰不让大办,晚辈们虽是随了他的愿,但也得办得风光热闹。
范氏想着寿宴的吃食,左想右想,觉得再捉两只鸡过去合适。
二十二日刚到辰时,范氏便催着三个小的赶紧收拾干净了,给老爷拜寿去。
萧玉翠忙活了一早上,在水盆里洗净了手,对着水影儿照了照,见头发有些乱了,回房梳妆。
姐,拾掇好了没?萧玉珠洗了把手进房。
萧玉翠背对着坐在凳子上,一头青丝披在肩上,如海藻般好看,白净纤细的手指握着木梳从头顶一梳而下,听见萧玉珠叫她,回眸一笑,青丝随着她的一扭头。
飘逸开来,配上这莞尔一笑,看得人挪不开眼。
萧玉珠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见她慢吞吞的,嗔道,娘在院子里叫人了,再不快点怕是晚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萧玉翠嬉笑着。
在头上飞快地挽了双鬟。
戴上平日里舍不得戴的绢花,打扮得整整齐齐。
范氏按照习俗,在竹篮底铺上盖底的大米,放了一块小红纸,放上白面窝了鸡蛋,把布盖在鸡蛋上。
要萧景土逮了两只正下蛋的母鸡,夹着翅膀拎着,一家人收拾齐整给老爷摆寿去。
老宅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
透着喜庆,堂屋中央贴了个大大的寿字,旁边贴了副仙鹤贺寿的画儿。
萧老爷子坐在堂屋中央的圈椅上。
眯着眼乐呵着迎客。
杨氏接过竹篮,沉甸甸的是装实了的,估摸着有白来个鸡蛋,怪老大媳妇太客气,脸上却笑呵呵地拿着回房放好。
萧老大。
老二老三陪着萧老爷子在堂屋唠话。
萧玉涵在天井了打陀螺,萧玉珠见天井里有五个圆溜的青石子,估计是哪家小娃子忘了拿,抓来在天井里打石子玩。
萧玉涵一个人打陀螺打得没劲,见萧玉珠打石子打得顺溜,过来两人轮着打。
刘氏手里抓了把瓜子,依在走廊上的柱子上磕着,看着两人打石子,在一边指指点点,看了一会看了没趣,去了后院。
老二媳妇,过来搭把手。
范氏正在后院忙活,又是刷碗又是洗菜的,忙不开身,见刘氏有空,朝她招手道。
我的瓜子还没磕完呢。
刘氏斜倚在后院的门框上,瓜子壳吐了一地。
叫她干活,比登天还难。
丁香小声嘀咕,范氏想想也是,叫人的这功夫自个都能把活计干了。
过了一会,萧大姑和大姑父领着小子闺女来了。
人刚垮过门槛,就喊,爹娘,我回来拜寿来了。
杨氏从后院过来,见这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地接过萧大姑手里的东西,从桌上抓了把糖果瓜子塞到三个小的手里,让他们找玉珠玉涵玩去。
人来齐了,便都聚到堂屋里,萧老爷子脸上红光满面,高兴得合不拢嘴,杨氏在八仙桌旁坐下。
萧景土领着子辈和媳妇们跪下磕头,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快起来。
萧老爷子捋着胡子看着屋子中央的儿子媳妇们,心里欣慰,一迭声叫好。
萧玉涵领着孙辈们给萧老爷子磕头祝寿。
祝爷万寿无疆。
萧玉珠的声音清脆,显得格外突出。
萧老爷子频频点头,欢喜不已,杨氏看着三个小辈们,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老二媳妇的肚子。
小辈们行完礼后,萧大姑领着一家人给萧来爷子祝寿,大姑父是个老实人,不太爱说话,站在堂屋中央愣着。
萧大姑斜着看他一眼,见他是个榆木脑袋,平日里不开窍就算了,今儿也不学会卖乖,像个闷葫芦,憋不出一句话,气得踩了他一脚提醒道。
大姑父一跳脚,斜了身子,跪下磕头,愿……爹身子骨硬朗,牙口好,康健长寿【萧大姑推着三个小的给姥爷摆寿,芸儿六岁,人乖巧,领头跪在地上,芸儿给姥爷磕头了。
这番话讨得萧老爷子欢喜,招手叫她过来。
芸儿被萧大姑一推后背,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萧老爷子抓了一把糖角,眯眼笑着塞她手里。
芸儿拿了糖角,谢过姥爷,这讨巧模样看得众人打心眼里喜欢。
礼行得差不多了,男辈们在堂屋唠着,女辈们去了后院准备寿宴。
刘氏抓了把花生,到处转悠,在后院边剥花生边问萧大姑,你家老二和我妹子的亲事咋样,定了没?亲是定了,日子还没说下来,这春上农忙,忙完了田里又忙地里,再过阵子又要播秧备晚稻,怕是要等到秋收后了。
萧大姑一扬声答道。
萧大姑说亲的实情,杨氏知道后,一直在心里憋着闷气,见萧大姑这有奶便是娘的样,心里窝火,手里洗着白菜,怨道,老话说的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怕是见了婆家忘了娘,哪还会想着我这个老太婆啊。
娘,看你说的啥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啊心里时时惦记着你。
萧大姑笑道。
那你和娘说说,你给老二说亲的事到底是咋回事?杨氏小声在萧大姑跟前说道。
萧大姑脸色骤变,娘,难不成你还不信我?这门亲事我看着挺好,老二被他媳妇一拾掇,比以前老实多了。
杨氏掐了萧大姑的胳膊,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办的事以为娘不知道,怕是你急着给那边老二定亲,才把刘老二家的大姑娘说过来的,也不看看你说的是啥人,还花了娘八吊银钱。
萧大姑揉了揉胳膊,嘴里辩解道,那边老二是看上了刘老二家的二丫头,没错,我的心是向着娘的,我还不是想着快些给咱家老二说上亲,好让你抱大胖孙子!萧大姑向着婆家没错,可这刘氏好吃懒做,过门快半年了,没下过地,家里的活计也不插手,说让抱大胖孙子,那肚子压根就没动静,杨氏叹了口气。
刘氏见两人说得热闹,走过来听,看说的什么新鲜事,听了一会,算是听出个明白来,这杨氏嫌她。
刘氏把手里的花生摔了一地,一手叉在腰际,指着杨氏骂,原来你们合起伙来鼓捣我,嫌我不好不干活下地,嫌我好吃懒做,那就叫萧景天一纸休书,把我休回家去,我还不愿在这受这窝囊气!老二媳妇消消气,都是我胡乱说的,不管娘的事,要骂你就骂我。
萧大姑拦下她的手,劝道。
她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是嫌我娘家备的嫁妆不好,丢了萧家的面子,就是嫌我没有人家媳妇乖巧听话,在这碍着她眼了。
刘氏挣开萧大姑的手,朝杨氏走近两步。
范氏在灶间听见人吵起来了,忙出来劝。
丁香把剖了鱼的腥水从灶间端出来,泼在后院的菜地上,不管这摊子事。
刘氏捂着嘴巴,心里一阵恶心,在地上呕吐起来。
杨氏上来问怎么了,身子骨哪里不适?刘氏白了一眼不搭话,手扶着墙根,一阵反胃,吐了好几口。
萧大姑见情况不对,忙叫丁香把盆端进灶间去,问月信几时,这月月信来了没有?刘氏算算日子,月信迟了十多日没来了。
萧大姑仔细一琢磨,喜上眉头,有喜了,有喜了,老二媳妇,你八成是怀上了。
杨氏高兴得坏了,要范氏扶着刘氏进房歇着,自个颠着小脚去堂屋报喜,大喜啊大喜,今儿是双喜临门,老二媳妇怀上了。
萧老爷子一听,萧家又要添丁了,脸上乐开了花。
萧景天从圈椅上离身,快步疾走急着回房瞅媳妇去了。
惊喜地跑进东厢房北间,撩了帘子进去,摸着刘氏的肚子问,真的怀上了?刘氏羞红了半边脸,嗔道,不到三个月,还没显怀呢,嫂子在这,你这副模样倒是让人笑话。
萧景天心里记挂着宝贝儿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哪在意到范氏还在床边站着,听刘氏这么一说,一抬头见范氏在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范氏轻咳一声,说小心动了胎气,让刘氏在床上躺好歇着,便出去了。
萧玉涵和两个小子打着陀螺玩,萧玉珠和芸儿在天井打着石子,走廊上人影穿来穿去,热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