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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满月日起纷争

2025-04-01 15:20:00

---萧景天第一个冲进了房里,见婴儿粉粉嫩嫩的,闭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抿嘴梦笑着,看得他心里软软的,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小脸蛋。

范氏在一旁忙着收拾产房,笑道,瞧这呵欠打的,是我们老萧家的人,和玉翠玉珠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玉珠和丁香在门外站着,也想进来看看孩子,被杨氏拦着了,里面沾了血不干净,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撞见了不好,进房去帮着收拾。

一大会儿,范氏在里头叫人,都收拾好了,进来吧。

门外的人涌进去看,萧玉珠趴在床前看,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蛋,这么说,我有妹妹了。

那婴儿小小的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和小猫差不多般大小,样子怪丑,眯着眼睛没睡饱似的,呵欠连天,看得大家都笑了。

这未足月的孩子,生出来个头就是小,得好好养养。

看这模样儿瘦弱得,奶看了都心疼。

杨氏喜极而泣,眼泪顿时就出来了,虽然捡的是个丫头,辜负了她的心愿,但大人小孩能平平安安的,也是萧家有福菩萨保佑。

萧景土带着萧玉涵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萧玉涵上前看,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妹妹长得丑死了!范氏拍下他的手,傻小子,别乱胡说,你刚生下来还不是一个模样儿,长几天就好看了。

转头恭喜刘氏,老二家的,恭喜啊。

刘氏脸色苍白地躺着,微睁着眼睛,神色很是虚弱,还没缓过劲来,想扭过头看看孩子。

却浑身没力连手也抬不起来,萧景天抱着孩子给她看,你就别操心了,好生躺着养养身子,家里还有我呢!刘氏听了心里一下子柔软起来,之前的怨气消了很多,点点头闭着眼睛休息。

房屋里热热闹闹的,大伙目光聚焦在小婴儿身上。

讨论着鼻子像老二。

嘴巴像老二媳妇,言语中掩饰不住喜悦,萧家好几年没有添丁了,这回可是大喜临门。

见刘氏身子很是虚弱,需要静养,大家闹了一小会。

便自觉的出去了,萧玉涵握了握小婴儿的手,哥哥走了。

明日我再来看你。

范氏让萧景土带着三个小的先回去睡,这会已经过了子时,几个小的是熬不住。

她留下来帮着收拾收拾。

杨氏吩咐丁香去杀鸡,炖上鸡汤,刘氏半夜里醒来什么时候想喝都能喝上两口,喝了汤好下奶,吩咐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老二家的来送催生礼,包裹头明明是朝上的,怎么偏生下来是个丫头?我看啊,生了个闺女,要是和玉珠一样,既聪明又乖巧才好呢。

丁香劝解她道。

范氏帮着杀鸡,知道萧家人丁不旺,杨氏是盼抱孙子盼得心切,宽慰道,照我说,头胎生的闺女才好哩,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是乖巧又懂事,不像小子大大咧咧的,调皮捣蛋,让人操不完的心,这是头胎,老二媳妇往后有的是机会,给娘添五六个大胖小子。

到时候你就会嫌太闹腾了。

丁香瘪了瘪嘴。

杨氏连连叹道,闺女也好,也好。

范氏问起白天的事来,刘氏日子还没到,怎么突然发作了,是不是出来什么差错。

杨氏把事情的由来说了遍,林子娘是个多嘴的,前几日见桃子回来了,林子娘好生事端,就怕人家过得太平,偷偷地把老二和桃子的旧事说给刘氏听,刘氏这么大的月份了,稍有个闪失可是要出大事的。

没想刘氏听了后,闷闷不乐也没有大发脾气,只是和老二话中有话地提到了,说笑了两句就过去了。

今日桃子走的时候,刘氏偷偷地站在屋门口看,见那桃子年轻貌美,长得比她好看,之前的怨气便涌上来,回到房里又是摔罐子摔碗的,无论旁人怎么劝也劝不住,不小心磕在茶几边上……那林子娘真是个挨千刀的,断了她的舌头才好!杨氏说完,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

这事老二家的迟早是要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人小娃子都没事,真是谢天谢地,活菩萨显灵。

范氏叹道。

二嫂还不是没事挑事,寻了事出气,这大半年来,大伙当泥菩萨一样供着她,她还不知足。

这是二哥成亲前的旧事了,过去一年多了,再说二哥和桃子还没咋滴,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丁香不以为然的道。

杨氏上前一巴掌上去,闭上你的嘴,姑娘家家的,嘴巴子这么不干净,往后怎么找婆家。

丁香红着脸,把鸡肉剁了放进锅里炖着,回房去了。

范氏扶着杨氏在一旁歇着,心里叹道,这丁香是还没成亲,心思简单了些,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女人都是要脸面的,处处要强的。

范氏忙完回到家,已是子时三刻了,家里人都睡了。

第二日,杨氏在屋门外挂一块红布,挑了红,让萧景天带着只母鸡,在鸡腿上拴了红布,捎上一壶酒一篮鸡蛋,去刘老二家报喜去了。

很快到了满月这日,老宅里做满月酒,亲戚们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送来些礼物,有做的小衣裳小裤子小帽子之类的,还有送红糖的,送鸡蛋的。

范氏把早准备好的衣裳鞋帽拿出来,还有玉翠绣的两个肚兜,大红的布料上面绣有福字,一个旁边绣有虎头像,一个四周绣有百花枝,是之前早备下的,男女各备了份,还有两双虎头鞋,每样各是备了双份。

屋里聚集了一大堆人,围着孩子逗着玩儿,孩子在大婶娘怀里,见了人多也不哭,自顾自的吐着泡泡玩,一会儿便流湿了胸口的围兜。

娘,她流哈利子了。

萧玉涵指着嚷道。

范氏忙着招呼客人,萧玉珠拿了块干净的帕子。

轻轻地擦了小婴儿的嘴巴,正要帮她换新围兜,手被婴儿软软的小手抓住,萧玉珠心里一下子柔软起来,妹妹你得快些长大了,姐姐带你玩儿,教你养蚕虫上山摘果子下河捞鱼,还有做陶儿。

范氏怪她没正形。

没点女孩子样。

别把孩子教坏了。

刘老二家的老大和两个舅母也来了,一进了屋,其中一个年长的便寻着要看孩子,见孩子模样儿小,脸面儿还没长开,抱着轻得很。

更是心酸,眼眶里的眼泪顿时就要掉下来,贴着孩子的额头。

刘氏见了两位舅母。

心里更是觉得委屈,出来迎着两位舅母去房里说话。

到了正午,酒菜都准备好了。

萧景文在屋外放了一挂炮仗,噼里啪啦响过,满月酒便开始了,在堂屋里摆了两桌,招待近亲。

在走廊上摆了几桌招待来讨喜酒吃的村里人。

酒席闹到下晌三刻才散,几家关系好的帮着收拾完碗筷,清理干净便也都散了。

刘老大套好牛车,要接刘氏和小孩挪窝回姥娘家,杨氏帮着打点好行李,把婴儿要穿的衣服和尿布打了两大包裹,又带上了送给姥娘的礼,是一块棉布和几包糕点一起放到牛车上,拿了一床棉被垫着,以免路上颠簸。

二舅母抱着小孩先上了牛车,大舅母却站着不走,我家妹子嫁过来,没想过的是这种日子?要是心里早有了别人,当初就不要八抬大轿地把我妹子娶进门来!萧景天的脸顿时就绿了。

刘氏仗着有娘家人给她撑腰,底气足了,要出心中的恶气,那小妖精年轻好看,又能生儿子,怎么不把我给休回家去。

大舅母在一旁添油加醋,想把事闹大了,为刘氏讨一个说法。

刘氏做月子这段日子脾气大,常常动不动就发火,端起架子给人脸色看,家里人伺候得稍有不满意就指桑骂槐骂人,把炖的鸡汤打翻了好几次,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家里剩余的人念着她在月子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

萧老爷子早就看不惯她的作风,不调教调教,改改她的作风,不把他这当家的放在眼里。

这次有外人在场,她存心是想让萧家出丑。

萧老爷子气不过拍了桌子,拍得震山响,你给我住嘴!这个家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公公的?从堂屋里出来,边走边说,你这老二媳妇太不像话了,男人娶妻纳妾也不过分,这事岂是你能说道的?老二平时对你怎样,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萧玉珠瞪大了眼,爷是个读书人,这话从他嘴里说出,让她很是吃惊,不过想想,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

萧景天对她还算好,可是心里的气没地出,刘氏还是觉得憋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二舅母抱着孩子劝道,哎呀……妹子不能哭,虽是满月也是在月子里,落下了见风泪的病,有你自个的好受。

有娘家人在场,刘氏却毫不示弱,挺直了腰板,一把泪一把鼻涕把之前的事倒豆子般抖出来,萧家人笑话她嫁妆不好,没有人家的金贵,眼里看不起她,这回因为生了个闺女,更是嫌弃她,面上虽不说什么,背地里嫌弃她生不出儿子……一说到嫁妆,婚床散架的事,大舅母二舅母和刘老大,脸色霎时都白了。

萧玉珠气得直翻白眼,这刘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嫁妆是娘家置办的,刘老大,大舅母和二舅母也是参与其中的,用的什么料使了几个钱能不清楚?正是因为他们贪小便宜,才把她害了,简直就是笨到家了,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

大舅母不好再说什么,和二舅母一起劝着刘氏赶紧上车,天色晚了,再不走,到家天就黑了。

人走后,萧老爷子挥着衣袖,瞪了杨氏一眼,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媳妇!第一百章 新一年的挣钱计划---清明时节的初春,到处一片新绿,桑叶绿了,深深浅浅的绿飞上枝头,又是一年养蚕时。

萧玉珠拿出去年蚕宝宝下的卵,在堂屋门口对着太阳光看,见上面还是一个个小的蚕卵,窝了几日了,还没半点动静,只是蚕卵上的小黑点多了。

给我看看。

萧玉翠拿了一张纸,眼睛贴近了看,蚕卵还是蚕卵。

估计再窝两日,蚕宝宝就能出来了。

萧玉珠把下有蚕卵的纸收起来,放到房里,用棉被盖着保温,窝蚕种。

小果子来叫萧玉涵去上学,还没进院子前见玉珠拿了蚕卵看,好奇地问道,玉珠姐姐,你家的蚕种窝出来了没?还没呢,估摸着再窝两日,小蚕宝宝就能爬出来了。

萧玉珠摸着小果子头上的一撮毛,笑道。

我娘说了,今年的蚕花一定好!小果子翘着嘴角,神气地说。

为什么呀?小果子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到背后,一副老夫子的神情,我娘占卜用的大蒜头长出芽了,大蒜头发了芽,今年的蚕花肯定能好,我娘窝的蚕种好些已经孵出来了。

小果子的神情看得玉翠玉珠都笑了。

魏大婶子用大蒜头占卜的事,萧玉珠也听说过,占卜好几年了,年年都灵,大蒜头发出的芽长势好,那年的蚕花就好,大蒜头不发芽或者发了芽,苗长不高,那年的蚕花出问题的就多。

有一年,大蒜头没发芽,结果那年村里好些养蚕户蚕卵孵不出来。

大蒜头发芽了,看来今年是养蚕的好年景,咱们多养一些。

萧玉翠很是兴奋。

萧玉珠虽说对大蒜头能预测蚕花的好坏这事。

不相信,不过多养些春蚕,她今年还真有这个打算,打算多养两倍的春蚕,多挣些银钱。

那咱们多窝几张纸,反正一只是喂,两只也是喂,一群大不了咱就放养!之后的几天便有的忙了。

把去年养蚕用的家伙什儿翻出来。

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让萧景土用木块又钉了一个木架子,给来放簸箕用,又编了好几个大簸箕,一些都收拾妥当了。

把柴房洒上石灰,消过毒,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萧玉珠小心翼翼地又把纸拿出来看。

对着光线,太阳光撒下七色光圈,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动了动了!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兴奋。

萧玉翠擦了手过来,争着抢着要看,见上面一条条黑色的蚁蚕,毛茸茸的蚂蚁般大小,爬满了整张纸。

陆陆续续的有蚕卵破壳,小蚁蚕破壳而出。

两姐妹把准备好的嫩桑叶,切上两刀切细了,铺在蚕种纸上,一刻钟的功夫,小蚕宝宝便爬上了桑叶啃起食来,再把桑叶倒进消过毒的簸箕里,收蚁才算完成。

两人看着小蚕虫啃食啃得倍儿欢,一小会,就啃出了好些个窟窿。

都是些贪吃鬼!萧玉珠看着微微笑道,很快心里却犯了难,今年孵的蚕种是去年的三倍,这蚕宝宝喜欢吃桑叶,现在个头小还好,再过阵子,蜕过两层皮,食用桑叶量就大了,照这个吃法,上哪弄桑叶去?去年是打游击,村头路边没人管的桑树上摘摘,东家讨一些,西家讨一些,才勉强喂养了一春,今年蚕花好,村里养蚕的人家多起来了,这桑叶是不好弄了。

萧玉翠趴在簸箕跟前,看小蚕虫,见玉珠皱着眉头,点了她额头一下,愁什么呢?蚕种没窝出来发愁,窝出来了也没见你笑过。

姐,你说咱上哪弄那么多桑叶去?这么一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萧玉翠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有妹妹的心思细,不过也是苦于没有法子,路边的桑叶摘一段时日就摘光了,要说村里有桑田的,家家都养了蚕……金山家有桑田,他家不养蚕。

萧玉翠恍如有了重大发现。

那叫爹上金山家借去,把桑田借给咱家使使。

萧玉珠眼睫毛忽闪忽闪,两只眼睛亮亮的,在柴房里待不住了,出来寻她爹。

过了半个时辰,萧景土才从陶窑里回来,萧玉珠嘻嘻笑着,端茶倒水得很是殷勤,把借用金山家桑田的想法和他禀报了。

萧景土有些为难,金山家的桑田有一两亩,全是些好地,是祖上留下来的,有些年头了,桑树长得好,到了金山爹这一辈,他家却不养蚕了。

平日里和金山家不亲近,这借用桑田的事还真不好说。

范氏知道去年两个闺女养蚕,是费尽了一番心思,自家没有桑田,为了这桑叶的事情也是吃尽了苦头。

见萧景土皱着眉头,知道他心里顾虑什么,这金山家有了钱,对村里的人家都瞧不上眼了,端着高高的架子,仿佛高人一等。

范氏笑着搭腔,孩子他爹,和金山爹好声好气地说说,金山爹是个好说话的,或许能答应,他家的桑田不用,空着也是白白空着浪费了。

咱也不白借,他要是说要收租,咱就按老规矩给租。

萧景土点点头,要起身,萧玉珠拍了拍他身上的黄土,范氏拿了一篮子青菜让他带上,平白无故的也不好求人,带上礼别家脸色也好看些,金山爹是个脾气温和的,怕就怕他屋里的那个,会给人脸子看。

人去了一会,便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篮子空空的,范氏知道那菜金山家送下了,看来这事要是有盼头,连忙问金山爹怎么说。

金山爹没说什么,只是不好应承没有表态,说要等金山娘回来,商量商量。

萧景土脸色淡淡的,从怀里掏出烟斗,蹲在墙脚磕磕。

一家人满怀希望的用过午饭,萧玉珠帮着收拾碗筷,端着去灶间,身后一笑声响起,哎呀,我来迟了。

瞧瞧,连午饭都没赶上。

范氏连忙上前去,推开篱笆门,让她进来,金山娘,看你说的,咱家这粗茶淡饭的,还怕你笑话看不上哩。

你要是不嫌弃。

下回杀了鸡炖上。

请你来,你可得千万要来!我哪会嫌弃,赶脚还来不及呢!金山娘笑着,用手扶正了发簪上插着的鎏金步摇,一扭一扭地进院来。

范氏迎着金山娘进屋,拿出凳子用袖子擦了又擦。

请金山娘坐下,一边喊着叫玉翠上茶水。

哎哟,嫂子客气了。

金山娘一年四季团扇不离手。

萧玉翠烧了茶水。

磕在桌上,便撩帘进房了。

萧玉珠端着茶壶,拿平日里见客才用的茶杯拿出来。

倒上一杯菊花茶,笑盈盈地递到旁边的桌子上。

她也看不惯金山娘这副炫富的样子,今日有事想求,脸面上得做做样子,满脸陪着笑。

金山娘撇了一眼茶杯里面浮着的两片小野菊。

用团扇掩了嘴笑道,我虽是喜欢吃茶,一般的茶入口总觉得口味有些涩,估摸着是平日里吃惯了金山舅爷送来的龙井,这口味养的刁钻了些。

范氏见金山娘看都不看一眼,这种野菊花茶她八成是看不上,脸色讪讪的,下回有了好茶,再请你吃,还望金山娘被嫌弃。

金山娘又是莺莺笑着,萧玉珠瘪了瘪嘴,把茶杯撤了。

金山娘看着萧玉珠,问,是玉珠这丫头要养蚕?范氏抢先答话了,家里两个丫头平日里无事,窝了些蚕种,也算添补下家用,能换几个钱是几个钱。

景土大哥和我当家的说,要借用桑田的事?金山娘手捏团扇,一扇一扇故意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萧玉珠看清楚了上面的图案,是一副金鸡报晓图,让人觉得俗气。

范氏只得拉下脸面,把事情的由来再说一遍,试探性地问,金山娘,你看这桑田?借,肯定得借,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秀才老爷的面子我难道不给,这传出去也会让人笑话,不过,话说回来,借可以。

金山娘顿了顿,笑笑,得收租!萧玉珠手里绞着衣角,鼓着眼睛看着金山娘,就是一副假慈悲!这在范氏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了,金山舅爷是当大官的,金山家腰板也粗了,金山娘和平民百姓不是一路人,自家也不想占别人便宜,问怎么个收法。

金山娘托过范氏的手,我也不多收,传出去别人还会说我的不是,就按照稻田的收法,一亩田交一吊钱,外加两担粮食,租期一个季,养完春蚕就收回来。

范氏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把手慢慢地从金山娘手里抽出来,金山娘和我说笑的吧,按照历年的规矩,稻田也不是这个收法?我家那两亩桑田,全是好地,要是种上稻谷,能收好些担粮食,养蚕的收利比种田大多了,以为我能不知道,我这个收法还是看在秀才老爷的面子上,少算了的。

范氏当下就黑了脸,就是一亩肥田,也打不到六七担粮食,换了钱也值不得一吊钱,这金山娘也太黑心肠了吧。

金山娘见范氏给她脸色看,起身要走,用手弱弱地捶了捶肩,今儿我有些乏了,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嫂子要是想租,就过来和我说说,要是嫌贵了,那就罢了,那桑田空着就空着,我又不缺这几个钱花。

婶子,请留步!萧玉珠上前去,当在她的前头。

哎哟,这玉珠丫头,要留人也不是这个留法。

萧玉珠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拽着,咬了咬下嘴唇,租,就按你说的租法,每亩一吊钱,两担粮食。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租期一年。

金山娘沉思一番,那桑田闲置着也没有大用途,租期一季和一年没啥区别,便点点头答应了。

范氏还是觉得吃亏,虽然这两吊钱养蚕能够挣回来,可挣的也是血汗钱啊。

等金山娘走后,萧玉珠宽她心道,亏不了,这两吊钱迟早会挣回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玉涵害怕上学---下周又没有推荐,娃娃搓搓鼻子,求票求支持求订阅。

*****第二日,金山爹带人去看桑田。

那桑田在南边的山脚下,临靠着水田,看来果真是用两亩好田种的桑树。

桑树长了新叶,一片嫩绿,能掐出水来,一阵风吹过,伴随着叶子飒飒响,隐隐有梨花的香味飘来。

再远一点,是几株梨树,散落在山脚,雪白的花朵密密匝匝地簇拥在枝头,宛如沉甸甸的积雪一般。

萧玉珠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好闻的梨花香和新叶的清新,玉涵爹,实在对不住啊,这两亩桑田几年来都是空着,家里好些年没有养蚕了,也用不上。

乡里乡亲的还收租,着实是太见外了,这话我都说不出口。

原本我想这租就不收了,可是这桑田金贵着,你也是知道的,祖上留下的基业下边的人也得好生守着,不敢大意……金山爹领着人桑田,边走边说。

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金山爹是个怕老婆的!萧玉珠跟在后面,撇了撇嘴,走进园来,见桑树长得好,新长的叶子绿得喜人,这下家里的蚕宝宝不用担心挨饿了,不过这代价却让人心疼。

金山爹,这桑田比稻田金贵,我虽是粗人也是知道的,按照规矩,是要收租的,你家桑田整饬得好,这么好的桑田我上哪都求不来的。

萧景土心里觉得金山娘过分了点,但面上不好说什么。

金山爹说道,我和我屋里的,商量过了,这粮食就不要了,你家人多地少,家里还供着两个陶匠师傅的口粮。

粮食本来就不多,这两担粮食就算了,每亩只收一吊钱,这帐卖了蚕茧就一次结清。

唔,这金山爹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这话远远超出了两人的意外,萧景土面露喜色,连连道谢。

一行人在桑田里穿过,金山爹指着最外边的一棵桑树。

以这棵桑树为界。

一米以外就不是我家的地界了。

把地界给大伙说清楚了,见萧景土没有什么疑问,这事便是谈妥了。

回到家把契约一签,这桑叶的难题解决了!萧玉珠大大地松了口气,抬头望天,瓦蓝瓦蓝的如水洗过般。

这个世界还是这么美好。

恢复了往常的日子,两姐妹背着背篓摘桑叶,喂蚕虫。

清蚕粪。

蚕虫前些时期用桑量不大,蜕过几次皮,桑叶是吃得倍儿欢。

每日得添上好几回。

摘桑叶用的背篓也换成了箩筐,萧玉珠特意让她爹给编了两个小箩筐,给来她挑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挑着担走在乡间小路上,伴着微风沐浴着晨曦。

后面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

远远地跟着,早晨的雾气重,看不清楚脸儿。

萧玉珠故意把脚步放慢了,那人渐渐地近了,一张脸飘忽在雾中,显得有些诡异,看清楚了,那是傻蛋的脸。

傻蛋,是你啊!你这是打哪回?萧玉珠扑哧一笑放下担儿,等他过来。

萧玉翠在前头听见了,骂她,老是傻蛋傻蛋的叫,人都被你叫傻了,娘不是说了要叫旦哥儿的吗!你还不是一样叫他傻蛋,还说我。

两姐妹说笑着,不过要玉珠管傻蛋叫旦哥儿,还真是叫不出来。

晨雾中显出人的身子,傻蛋抱着一把桑树枝叶,愣着头歪着脑袋,却不答话,把萧玉珠看得笑了。

萧玉珠又问,你这是打哪摘的桑叶?傻蛋手指了指村东头的路边,捣蒜泥似的点点头。

村头路边摘的啊,傻蛋今儿可真是懂事不少,懂得摘桑叶了。

萧玉珠夸他两句,正要准备挑着担起身,手里的扁担被一只手抢了过去,傻蛋把桑叶铺在箩筐上面,脸红红的挑着担儿就走,走起路来脚下带着风儿,把玉翠玉珠两人拉在后边。

姐,你说傻蛋的病能治好吗?我看着他脑子比以前好使多了,就是不爱说话。

萧玉珠跟在后头,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

这傻蛋的病悬着咧,河对面村有一个傻子,也是小时候烧坏了脑子,看病看了二十多年也没治好,听人说前阵子,娶上了媳妇是个哑巴,还有人说,这傻子往后生的儿子也是个傻子。

别听人瞎说!萧玉珠把狗尾巴草,解气地扯着,傻蛋又不是天生的傻子,后天的病是不会遗传的。

傻蛋八岁烧坏了脑子,变成傻子,就渐渐地不喜欢说话了,其他人见他疯疯癫癫地,也不爱和他说话,慢慢地形成了自闭症,说的话越来越少,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傻蛋不是哑巴,相信他的痴呆疯傻病症减轻了,有人和他说话,他还是会恢复语言的。

语言这项本能,总有一天会慢慢唤醒的。

才一会儿功夫,傻蛋的人影不见了,早晨雾大,两米开外的地方看不见影儿。

等萧玉珠回到家,篱笆门口放着两个小箩筐,扁担搁在箩筐上面,箩筐上面的桑叶多了不少,只是傻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傻蛋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来坐会。

萧玉珠看着前方摇摇头,挑着担儿进院来。

吃过早饭,喜子背着他爹给他编的书筐,来叫玉涵去学里。

那筐子是用柳条编的,既轻巧又美观,上面还加了一个盖子,可以翻上去打下来,找书很是方便,萧玉珠见了也暗暗叫好,想叫萧景土给玉涵也编一个。

萧玉涵磨磨蹭蹭的从房里出来,脸面上不大高兴,一张小脸苦巴巴的皱着,小模样儿比苦瓜还苦。

怪不得吃早饭的时候,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了,才扒了两口饭,就把碗筷撂下了,回了房也是用手托着下巴,小脸望着窗外出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萧玉珠把他背上背着的书筐扶正了,搂过他的小肩膀,关切地问,玉涵,谁踩着你的小尾巴了,和二姐说说,要是在学里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二姐,我收拾他去!范氏厉声喝住了,二丫头,瞧你说的啥话,没得教坏了弟弟。

说完走过来,细声细气地问玉涵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苦着个脸。

萧玉涵哇地一声,扑在范氏怀里哭了,我不要去上学,我不要念书……这让人措手不及,更让大家觉得他不对劲儿。

喜子,和我说说,是不是在学里有人欺负玉涵?萧玉珠转头望向喜子。

喜子愣住了,手抠着指甲,一个劲地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很是害怕的样子。

萧玉珠上前揪住他的衣裳,急了,你傻啊,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说出来,是哪个坏小子专欺负人!是……金山哥。

喜子站稳了身子,小眼巴巴地看着玉珠,金山不让人说,要是被他知道了,又有的罪受……金山这个坏小子!萧玉珠肺都快气炸了。

范氏眼圈顿时就红了,把萧玉涵搂进怀里。

喜子比玉涵大一岁多,处事镇定些,把事情的由来道来。

金山哥那小子坏心眼,专欺负人。

好几次,喜子,小果子和玉涵带的咸鸭蛋糯米团子被金山抢了,踩在地上,踩成稀巴烂。

更可恶的是,连课本都被金山撕了好几页。

金山还让人见了他,必须恭敬地叫他哥哥,谁要是叫得不好,他便想法子整人。

每回,谁要是不服,金山便会指使石头,在三人上学放学的路上埋伏,几个人还在路上打了一架。

玉涵年龄最小,受的欺负也最多……还没等喜子说完,萧玉珠从柴垛里撅了根竹条,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范氏见萧玉珠冲出去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回头朝灶间喊,玉翠啊,快去拦住二丫头,二丫头估摸着是上金山家,找金山麻烦去了。

萧玉翠从灶间出来,急惶惶地追了上去,玉珠啊,你给我回来!我不回去,我今儿就要教训教训,金山这个王八蛋,乌龟王八蛋!萧玉珠气鼓鼓地嚷道,拽紧了拳头拎着竹条往青石路上去。

萧玉翠一路急跑追上她,夺过她手里的竹条,扔得老远,厉声呵斥道,你这是要去干啥?把金山揍一顿,你心里的气就能消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自以为自家有个当官的舅爷,就上了天了,我就不信这个邪!萧玉珠胸脯一挺一挺的,叫着嚷着,拗着身子挣着要甩开她的手。

萧玉翠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往前去,萧玉翠年长两岁,力气大些,萧玉珠拼不过她,被老老实实拽了回来。

萧景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见屋里大人小孩闹成一团,范氏眼圈红红的,像是哭了,萧玉涵趴在范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喜子站在一旁,喜子爹娘也来了,黑着脸坐在堂屋。

萧景土听了事情来由,很是气愤,把锄头往地上一磕,磕得哐当响。

让玉翠和村里其他要上学的小子说说,给喜子和玉涵带个假,今儿就不去学里了。

孩子他爹,孩子小,上了不到半年学,也不能这样子受人欺负!范氏抬起头来,看向萧景土,让他给拿个主意。

萧玉珠气得直跺脚,照我说,就得好好收拾金山那小子,让他还敢欺负人。

就你话多!范氏瞪了她一眼。

两家一合计,这事还是家长出面,和金山爹说说,让管教管教金山那臭小子。

往后的一段日子,几家轮着来,送着小孩去上学,和学里的夫子也说说这事,让夫子在学里约束着。

第一百零二章 结下梁子---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上个学也不让人安生,真是欺人太甚了!喜子娘一手搂着喜子,抹了一把眼泪。

范氏把萧玉涵搂在怀里,搂得更紧了,一把声音带着哭腔,真是可怜了几个小的,你说在家里哪受过这种气啊!那金山也是十一二岁的人了,虽是个半大的孩子,也早该懂事了,怎么偏生不随他爹的性子,这副鲁莽就是个土匪啊,可怜我们家玉涵,年岁最小……范氏越往下说越说不下去,整个人泣不成声。

行了行了,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千万别出去嚼舌头!萧景土怒声喝住了她,和喜子爹出去找老魏头,三人一起上金山家去,说说这事。

我看啊,那金山就是随了她娘的性子,刁钻!金山娘那个狐媚样,天生就是一副勾搭男人的样!天天涂脂抹粉的,拿着个破扇子做给谁看!喜子娘往地上唾了一口,目光闪过一丝凌厉,总有一天,老娘要撕烂她的嘴,踩烂她的扇子,看她这个小妖精还敢勾引人!萧玉翠坐在厢房的床沿红了脸,萧玉珠还在气头上,气鼓鼓地看着窗外不理人。

这些不体面的话让两个丫头听见了,着实不好,范氏朝喜子娘使了一个眼色,却知喜子娘越说声音越大,那个狐媚子家的,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当老娘家里没人了!范氏皱着眉头,正色道,喜子娘,家里两个丫头还小呢,玉涵和喜子都在,咱……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话。

喜子娘平下气来,看着几个孩子。

范氏让玉珠带着玉涵和喜子去院子里玩儿,两人在堂屋里叽叽咕咕,头抵头小声说着。

萧玉珠心里憋着气,带着两人到槐树下走走,随手捡了根槐树枝,拿在手里撕着叶子蹂躏着,心情很是不好。

爹娘是个性子温和的,玉涵也随了爹娘的性子。

打小就是乖巧懂事儿。

不让人操心。

只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家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说也要站起来反抗啊,哪能仍由人踩在脚下下次让她见着金山,一定把他碎死万段不可!萧玉涵的眼哭得肿得跟桃似的。

萧玉珠看了心疼,把巾子用水弄湿了贴在眼眶四周敷敷,抱着他坐在长条凳上。

玉涵啊,下回谁要是敢欺负你,回家来告诉二姐。

二姐给你出头!萧玉涵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心里害怕得还没缓过气来。

萧景土和喜子爹走到老魏家时,小果子已经上学里念书去了,老魏头正拿扁担敲打着箩筐,把竹缝里面的米糠打出来。

准备挑了稻谷去舂米。

一听两人说了事情,猛地跳起来,手里轮着扁担急哄哄地就要往金山家去,金山这个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老魏头啊,你这是干啥!魏大婶子从屋里冲出来,扑上去拦着他,人家的孩子作孽,要教训也轮不到你,他家里还用当爹做娘的,你这大扁担的,一扁担下去,非把人打断了腰不可。

要是把孩子打坏了,你拿什么赔啊?怕是贴了这个家也赔不起啊!萧景土和喜子爹上前劝,金山说不定去学里了,拿个大扁担的有什么用,打了一回难道还打第二回?老魏头心里没了主意,整个身子软了下来,萧景土抢过他手里的扁担,轮得老远,这小娃子不懂事,都有个过错,咱三去和金山爹说说,这管教不当也是做爹娘的不是,让金山爹看紧点,管管就是了。

三人一前一后,一路上闷头闷脑去了金山家。

金山娘正在厢房的窗台下梳妆,往发髻上插了根碧玉如意钗,拿着铜镜在光线亮的地方照了照,用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换了个姿势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家里一个常年伺候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村里来人了。

吵什么吵,没看我正在梳妆吗?金山娘不耐烦地呵斥道。

婆子小声回话,来了三人,其中一个是秀才家制陶的老大,急哄哄地闹着要见人,老爷刚身子不适,正歇着,太太,你看……金山娘交待婆子两句,这可是金山舅爷前不久送过来的簪子,贵重着呢,你好生收着,别丢了。

说着,挑了帘子出去,很快传来一把尖细的女声,哎呀,秀才老爷家里的,你咋又来了,桑田的契约不是签过了嘛?。

那婆子年轻时是在金山舅爷府里干的,因年纪大了加上手脚有些慢,府里夫人嫌她,有心想放出去,不过人却是个老实人,是个知根知底的。

金山娘见那婆子又会种田种菜,人老珠黄没什么姿色,便放心地向金山舅爷讨了来。

那婆子虽是手脚慢,整饬起菜地来却是个好把式,又烧得一手好菜,让金山娘很满意。

婆子见是府里送过来的东西,自是不敢怠慢,应着声稳稳当当地收好。

萧景土黑着脸儿在堂屋坐下,今儿不是来说桑田的事,有其他事要说。

说着环视了一周,问,金山爹不在屋?他有些头疾,躺下歇着了,有啥事和我说就行。

金山娘瞄了一眼,观察众人的面色,见来者不善,心里有了底。

老魏头坐不住,站了一会便起来了,背着手瞪了金山娘一眼,把你家当家的叫来!哎哟,瞧老魏头说的,什么当不当家的,我就是这屋里当家的。

金山娘笑着在堂屋正中央的位置坐下。

没见过这样的刁妇!老魏头当下就小声骂了人,喜子爹一进屋就没落座,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吧嗒吧嗒抽着手里的旱烟斗。

和你说也行!萧景土正色道,一本正经地把事说了,金山娘,这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想来你也懂,还望好好管教管教金山,别再干坏事!金山娘愣了一下,这告状告到家里来了,面上有些过不去,脸色讪讪的,秀才家老大,和我说起大道理来了。

这爹娘生爹娘教的道理,我怎么不懂,我又不是个粗人……老魏头干着急上火,和这种泼妇啰嗦这么多,干啥?这事你这当娘的,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你家的小子金贵,别人的小子就不是爹娘生的?老魏头声音很大,金山爹被吵醒了,披了衣裳从房里出来,用手握成拳状,捂着嘴咳了两声,婆子机灵地端了碗参汤过来。

这个逆子!金山爹一拳捶在桌子上,又是急急的两声咳嗽。

孩子他爹,你慢点说话。

金山娘端了参汤,让金山爹喝了两口。

老魏头是个急性子,大声道,金山爹,咱家的孩子也金贵,这小子好不容易送去上个学念书,长点见识,结果没上两天,就吓得不敢去了!哪个做爹娘的不寒心?这金山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理,不晓得你这当爹的怎么教的!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金山爹气得够呛,好不容易平下心来,玉涵爹,喜子爹,老魏头,实在是对不住了,咱家出了这样的逆子,真是家门不幸啊!别说这些没用的,老子是个粗人,你就给老子一句交代,管还是不管,不管的话我替你管!老魏头握紧了拳头气势汹汹地道,说着朝喜子爹屁股上踢了一脚,你这个榆木疙瘩,都什么时候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喜子爹被踢得往前一个踉跄,斜在地上,被刚吃进去的烟连呛了两声,附和道,管……还是不管?从地上爬起来。

金山娘被老魏头的阵势吓住了,往后侧了侧身,不敢看他的脸色。

金山爹气得直捶桌子,口里骂着这个逆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骂了一通,又喝了一口参汤润喉,平复了心情,久久才道,这都是我平时管教不周,才会促成大祸!我给大伙赔不是了。

金山爹说着通的一声就要下跪。

萧景土上前拦着他,扯着他的身子起来,金山爹,你这是干啥子?小娃子都有犯错的时候,谁小时候没摘过果子下过绊子,只是这上学的事比不得其他,这可是大事,误了小娃子的前程可不好。

虽不是指望着能考个秀才老爷的,光宗耀祖,学两个字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别像咱们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一箩筐!金山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点点头,这事我自会给大伙一个交代,等金山下学回来,我定要好好收拾他!这还差不多!老魏头甩着袖子,气哼哼一声,说着就往门外走。

萧景土伸手叫他,叫也叫不住,见金山爹表了态,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拍拍身子告辞。

喜子爹收起烟斗,跟在萧景土身后。

金山娘气得直甩帕子,突地站起了身,对着门外直骂,你看看,你瞧瞧,这闹得什么事啊!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什么自家的孩子也金贵,也不看看,你家什么家底,能和我家金山比吗?天天捏陶的,卖鸡蛋的,养蚕的人家能出个秀才举人老爷,真是笑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龙生龙,凤生凤,生个老鼠会打洞,也不看看是什么腌臜货色!后来,听说金山爹把金山打了一顿,抽了几鞭子,再后来,夫子罚了金山抄写一个月的诗词。

第一百零三章 小姨亲事---春风一吹,稻田里的草籽疯长,一朵朵紫色的草籽花恣意地绽放。

萧玉珠背着手跟在萧景土后面,去看稻田。

清明一过,就得修田埂,为插秧做准备。

前两日下过一阵春雨,稻田里软绵绵的,踩在草籽花上舒服级了。

麻婶挑了担猪粪往田里去,离得老远便大声喊,景土老弟啊,你家稻田里种的是啥,打着花包儿模样儿怪好看。

萧景土正在用铲子铲田埂上的杂草,边忙活边答话,说是草籽,给来肥田用的。

我家丫头来田里来了几回,都说玉珠家的稻田好看哩,硬要我问问这种的是什么花……这草花哪里有卖?来年开春我也种种。

萧玉珠笑道,婶子,这不是草花,是草籽!草籽是冬上种的,到了开春长开了,正好给来做肥用。

麻婶挑着担儿越走越近,在田里放下了担子,走近了看,长得怪好,这么一大片全是的,这做肥啊只听过种油菜花的,没听过种草籽的。

萧景土扭头答道,这也是新鲜玩意,还没传到咱们这边来,去年在城里就那么一家卖的,还老贵咧,比油菜籽贵多了。

不过这草籽啊,不用人操心,又好种,撒上就是了。

说得麻婶动了心思,这东西贱,好养活。

低语两句,又说,景土老弟,下回你要种的时候和嫂子说说,嫂子也想种种肥田。

萧景土答道,行!麻婶挑着担儿走了。

去年买的草籽不多,种得稀疏了些,没想到长势却好得很,一根根草籽长得粗壮,这远远超出了萧玉珠的意料。

她摘了一把草籽花儿拿在手上。

在稻田里走来走去,看着一大片草籽花,眯了眯眼,爹,今年冬上咱们多买些草籽,多种些,不出两年这稻田就能养得肥肥的,多打好些粮食。

好。

听二丫头的。

你说咋整就咋整!萧景土咧着嘴笑。

这一年多来,玉珠丫头主意多,种起田来像模像样,一点都不输于老庄稼汉。

草长莺飞的三月转瞬即逝,插上了早稻秧苗,转眼到了四月中旬。

考秀才放榜的日子。

范氏心里惦记着柳家庄那后生,不知道考上了没,想抽空去柳家庄打听打听。

正念叨这事,姥娘来了。

范氏见姥娘一个人来,嗔道。

娘,你咋一个人来了,没叫大和赶了牛车送你?姥娘高兴地摆手,娘又不老,身板硬朗着咧。

又没有多远的路,搭了过路的牛车就来了。

萧玉珠见姥娘一脸的高兴劲,笑得合不拢嘴,猜着有什么大喜事,上前拉着她的手,摇着撒娇道,珠儿好久没见着姥娘了,上回吃了姥娘做的包谷饼子,梦梦都想着呢!姥娘上下看了看,见她气色好了许多,心里更是感概,一把把萧玉珠搂进怀里,姥娘的好外孙女,看着这小脸是圆了许多。

萧玉珠抬头,清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姥娘,问道,姥娘今儿这般高兴,是不是有大喜事?还真是有件大喜事!姥娘说完咯咯咯笑起来。

一听有大喜事,范氏猜想,莫非是柳家庄的有信了。

见玉珠趴在姥娘身上有一会儿,怕累着她,忙把玉珠扯过来,问是什么喜事。

姥娘高兴得一拍腿,还没说话老泪先笑出来,哎呀,那柳家庄的后生考上了,考中了秀才!那后生看着是个喜欢念书的,还真让他给考上了,范氏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往后,那后生成了秀才老爷,这小姨的亲事恐怕……范氏轻轻的哦了一声,面色淡淡的。

莲儿,这么大的喜事,你咋不乐咧!姥娘板着脸责怪道。

范氏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考中了秀才,是值得高兴儿。

姥娘眉笑颜开地道,昨日,柳家后生娘派了媒婆上咱家提亲去了,秀才老爷家上咱家提亲,咱脸上也是挣足了光的。

娘也知道小闺女看中了这柳家后生,没想这事还真成了,咱也就不端得高高的,不端架子,一口应下了这门亲!范氏很是激动地说,柳家后生和妹子的亲事还真成了!妹子是个心气高的,眼光比别家闺女高,看上的人自是没得挑的,原本以为这后生考中了秀才,这事也就没指望了。

姥娘用手背沾了沾眼角皱纹上的泪花,笑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玉珠也很是为小姨高兴,找到一个心意的夫家不容易啊,欢喜地道,这么说,我有秀才姨夫了!范氏怪道,姑娘家年纪轻轻的,这些事不是姑娘家能打听的,说着笑着把玉珠支开,和姥娘有说有笑的进了堂屋。

说来还真是缘分,柳家庄那后生之前和小姨在集市上见过一面,有过一面之缘,那后生见了小姨也是念念不忘,是一眼就看中了的,因为苦于想挣个功名,才把这事姑且放在一边,压在心里压了一两年。

原本以为两年后,那姑娘定是嫁人了,没想到还未定亲……两人高高兴兴地唠了半日,直到正午了,才停下来。

范氏进灶间做饭,姥娘也跟了去,乐呵呵地说着要给珠儿烙包谷饼子,范氏怎么拦她都拦不住,知道她今儿高兴,就让她烙两个,一边叫萧景土杀鸡。

萧玉涵下学刚回来,午饭就备好了,他趴在桌边见摆着一大盆干菌子炖鸡,一碗蒜苗炒腊肉,做了好菜一看就知道家里来客人了,一听是姥娘来了,更是高兴坏了,从凳子上溜下出门寻人。

姥娘心疼地摸着他的小脑袋看了又看,咱们涵儿看着像是又长高了,眼下上了学可得好好跟夫子学学,将来像你家爷,考个秀才老爷的才好哩!萧玉涵点点头,比以前懂事多了。

午饭后闲唠了一会,萧玉珠拿出早上摘的桑葚,洗净了端上桌来,让姥娘尝尝。

桑葚一个个乌黑黑的,透着水儿,是熟透了的,早上带着露水摘的,极为新鲜。

姥娘皱着眉头,这桑葚啊我前两年还喜欢吃,只是近来我这牙有些松动,怕是吃不得酸的。

萧玉珠挑了两个黑得发亮的,熟透了的,笑着递过去,姥娘尝尝这个,这桑葚儿应是熟透了的,不酸甜着咧。

姥娘笑着连声说好,见外孙外孙女孝顺,笑得看不见眼儿,叹道,她这个老太婆是享了福的,要多活几年活个百岁,享外孙外孙女的福咧。

范氏关切道,姥娘的牙口最近可好,掉了几颗牙了?要不上郎中那给瞧瞧。

不花那几个冤枉钱,娘这是老了,老了就得掉牙就得服老。

姥娘笑着抿了口桑葚儿,果真甜得很,又问这桑葚是哪里来的。

范氏一五一十地把租桑田的事告诉了她。

姥娘咋舌道,一亩桑田一吊钱,这得养多少条蚕虫才能换回来,这分明就是被人黑了!莲儿呐,不是娘说你,你啊就是心肠太软,别人说一句,你就不敢顶三句,这副老实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不说萧家那老二媳妇,就是外人也会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的啊!范氏红着脸,往盆里挑着桑葚儿。

萧玉珠劝道,姥娘,就别说我娘了,我家没有桑田,想靠养蚕挣几个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娘是体恤我们,怕我们姐妹两个受苦受累,才会低声下气地求人。

姥娘知道莲儿从小就是个软性子,便不再多说,叹了口气,坐了一会,便要家去,范氏让萧景土套了牛车送着回去。

姥娘不肯,这送来送去的耽误事,过路的牛车多,搭牛车回就是了。

范氏用篮子捡了小半篮桑葚儿,让回去的时候带上,和萧玉珠一起把姥娘送到村头路边,目送着她上了牛车。

回来的路上,萧玉珠见路边桑树上挂着的桑葚,问明儿是什么日子,是不是赶集日?范氏仔细一想,明儿正好是赶集日。

娘,你说咱们把桑葚拿去城里卖,能卖得开吗?萧玉珠故意试探性的问问。

这桑葚儿好吃,营养价值又高,是绝对的绿色食品,肯定能卖得开。

如今她是小心为善,谨慎行事,什么主意都得拐弯抹角地说,越不出风头越好,保持低调。

范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段时日桑葚熟了,熟透了怕是要落果了,说道,这乡下玩意,城里人稀罕,你忘了去年摘的野菊花了,好几个掌柜抢着要哩,这桑葚儿我说,肯定能卖得开,明早多摘些,刚好你爹要去城里卖陶,一起去卖卖。

说到这,范氏突地发愣着笑笑,焕然醒悟过来,前几日,她还在为这一吊钱的租耿耿于怀,现在想来,这一吊钱可以再挣,还和金山娘置什么气啊,到头来气着自个。

同意了要卖桑葚,萧玉珠便想到满院的桑葚,痴痴地笑,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这桑葚儿卖多少钱一斤,这是个问题?娘,你说这桑葚儿多少钱一斤合适?我见你魏大婶子卖过,八个钱一斤。

萧玉珠在心里打着算盘,明儿去市面上看看行情,问问价,园子里的桑葚品相好,味儿怪好,甜着咧,不愁卖不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淘宝---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鸡窝里的几只公鸡打着鸣,萧玉珠被鸡叫声吵醒了,心里惦记着摘桑葚的事,睡不着。

东厢房有人推门的声音,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听着像是范氏起来了范氏把鸡窝里的鸡放出来,转过身,见萧玉珠在门口站着,身上只披了件外衣,撵她道,早晨露水重容易着凉,还不快回屋穿衣裳去,穿好衣裳咱摘桑葚去。

萧玉珠点点头,回屋穿好衣裳,简单地把头发挽在脑后,挽成双鬟,拿了篮子和范氏准备出门。

萧玉翠匆匆忙忙地从后面追上来,等等我,我也去。

范氏回头道,怎么不多睡会?桑葚我和珠儿去摘就是了。

最近蚕虫长得快,吃得也多,临睡前添过一回,不出两三个时辰便啃光了,半夜里还得有人起来添一回。

范氏和萧玉翠轮着添桑叶,萧玉珠想半夜帮着添,谁知每次都睡过头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

萧玉翠笑着摇头,家里的公鸡叫个不停,睡不着。

范氏便笑了,家里七十多只鸡里面有五六只大公鸡,想杀又舍不得,便一直养着留了下来,每天天还没亮,公鸡就叫了,小娃子正是贪睡的时候,想多睡一会都不行。

三人去了桑园,早晨的雾还没散去,桑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带着露水摘的桑葚儿格外新鲜,一颗颗上面带着露水,亮晶晶的。

摘了一篮子满满的桑葚儿,回到家,范氏另外用纸包了两包,留着送给赵掌柜和陈掌柜的。

吃过早饭,萧景土套了牛车去玉陶坊装陶,范氏让玉珠跟着去卖桑葚。

集市上热闹极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的车马川流不息,萧玉珠大半年没来城里了,感觉县城比往常要繁华多了,估计是插完了秧是农闲,出来赶集的人也多。

一路上见有卖桑葚,萧玉珠假装问了问价,价格和去年的差不多。

**块钱一斤。

自家摘的桑葚品相好,看着水灵,应该能卖九块钱一斤。

桑葚刚摆出来,便有很多人过来问价,萧玉珠笑着让一个婆子尝了一口,婆子抿着嘴。

连连称道,甜!有了这个活字广告,其余的人便涌上来买。

可把人给忙坏了。

一把卖菜用的小秤,萧玉珠怎么也不会用,试了两次差点被秤砣砸到脚。

倒把旁边围观的人给看得笑了。

小丫头,这么小就会卖桑葚了,可了不得,不过这称秤的功夫还得好好学学。

怕是这称秤的本事没学会,倒先把自个的脚给砸了啊!要不跟我回去。

婆婆教你认秤,这么好的丫头,给我家小孙子做媳妇最最合适不过了。

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萧玉珠却不恼,围观的人越多,势造得好,买的人就越多,脸上一直挂着笑儿,一口一个婆婆婶子的叫得亲。

萧景土拿过秤,麻溜地秤着,萧玉珠忙着收钱,不大一会,桑葚儿就卖出了大半。

正午刚过,桑葚儿全卖光了。

萧景土基本上每次逢集日来卖陶,积累下来的老主顾多,好些是买过的介绍其他人过来买,陶卖得也快,还没到下半响便卖光了。

萧景土按照范氏的嘱咐,把包好的两包桑葚给陈掌柜和赵掌柜送去。

爹,反正日头还老高,这会子就回去赶路有些热,要不咱们去卖古玩的一条街看看。

萧玉珠想着趁时辰还早,去古玩街逛逛,她有些日子没出门了,正想四处逛逛散散心。

古玩一条街摆的都是地摊,里面的东西参差不齐,多半是些仿品,也有上档次的真货,旧货或者出土货。

爱好古玩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逛逛,运气好的话,在卖家不识货的情况下,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买到值钱货。

对于捡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萧玉珠是不抱什么希望,她穿来没有异能也没带个宝物,不能辨别真伪。

捡漏这事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仅要看运气,还要看个人的眼力,能捡到漏的人是少之又少。

她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想探探情况,她不捡漏可以卖货嘛!家里积攒的几个花瓶,虽不是什么古物,却是不俗之物。

萧景土知道她贪玩,耐不住性子,抬头看了看头顶,见日头正当头照着,便依了她。

赵掌柜不在家,把牛车寄放在饭庄后院,托老袁帮忙照看,两人去了卖古玩的街市。

这条街道,萧景土来过几次,摆着地摊卖了几个颜色好看的花瓶,也不觉得陌生。

萧玉珠走在前头,晃着胳膊左看看右瞧瞧,见地摊上什么样的玩物都有,有卖玉石的,卖珠宝的,卖金银器的,卖瓷器的……各色各样的都有,玲琅满目,看花了眼。

里面人不多,好些摊主悠闲地扇着扇子,懒洋洋的样子,地摊前来了人也是爱理不理。

萧景土以制陶为生,对陶器有些考究,见了一地摊上摆着卖陶器的,来了兴致,站着看了半天不肯走。

萧玉珠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随意地在一家地摊上挑起来,看了个玉镯子看看,又拿起一把铜壶掂了掂,打开盖子看看里面,里面落了土,不知道是有些年头还是仿古的缘故,这把铜壶掂着不轻,是要费好些铜才能打造的,得费好些个银钱。

萧玉珠被自己俗气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都奔着银钱的方向去了,也不先看看这把铜壶是真是假,要是个古物,那可不是多少铜能衡量的。

她没有那个实力鉴别,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把铜壶放下了。

旁边有几个人正在看东西,她过去凑热闹,见几个人在旧货堆里翻了一遍,低声交谈,好像是讨论着真假,害怕被摊主听见似的。

摊主半眯着眼,摇着蒲扇独自逍遥。

萧玉珠挤了进去,从旁边伸了手,拿起一个刚刚被人放下的瓷花瓶,看了看,那花瓶通体白润,瓶身上面是一副花鸟图,釉色有些发暗不太鲜艳,整个东西看上去有些旧,瓶口处还有好些泥土,不知道是出土时带的还是故意弄上去的。

小姑娘,你可真有眼光,那可是个古物,大有来头。

原本一直不说话的摊主发话了。

你就忽悠吧!萧玉珠没理他,把花瓶仔细地看了看,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可就是给她的第一感觉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别扭,那釉色太过光亮,看得扎眼。

这一年多来,在陶窑跟二憨师傅学了学,对看陶有些研究,这陶器和瓷器虽是不同,大体却是差不多。

瓷器显得细腻,陶器看着粗矿,这拉坯制釉烧制的道理是相通的。

她把花瓶放下,在旧货堆里翻了一圈,里面多半是些香炉铜壶酒樽之类的,乱糟糟,密密麻麻乱成一团,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再说她看了也看不懂,看了一会觉得头有些晕,正准备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等她爹过来。

余光不小心瞟到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破碗,碗里面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又旧又破,像那么回事。

拿过来研究一番,这碗是瓷的,上面灰蒙蒙一层灰,显得极不起眼,她用手抹了抹灰尘,被抹掉灰的地方露出一团青色一点红,釉色温润,不太刺,入眼舒服级了,萧玉珠看了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等旁边的人挑好了货走了,萧玉珠拿着碗问摊主,这个碗怎么个卖法?两百个钱。

摊主吧唧开口道。

这个破碗要两百个钱!萧玉珠瞪大了眼咋舌,这里的东西估计开价都很高,狮子大张口,能骗着一个是一个。

买不买随你,这上了年头的货有的是人抢着要。

摊主刚才唾沫星子乱飞给旁边的人介绍,已经口干舌燥了,心里有些不耐烦。

萧玉珠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小碗,还是有些不甘心,指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说,这个破碗,黑乎乎的,洗都洗不掉,有人要才怪呢!说着,故意把碗放在地上,拍拍身子假装要走。

摊主拿过小碗,用手搓了搓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搓不掉,伸着蒲扇叫住她,姑娘……姑娘……你回来!你要是有心想要,给还个价。

萧玉珠转过身来,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十个钱!不行,这些太低了,连零头都算不上。

摊主一个劲摇头。

萧玉珠抿嘴笑,这又不是什么古物,脏兮兮的,拿回去喝水都嫌埋汰。

摊主又拗了两句,让加点,萧玉珠不肯,表面上露出没了兴致,用衣袖抹了额头的汗,往前要走。

摊主扇子一挥,在身后不耐烦地叫人,行,十个钱就十个钱!今儿就算是做了桩赔本买卖。

萧玉珠笑道,叔,你赔不了!摊主不自然地笑笑,这个破碗是连带着其他大件一起收的,算是添头儿,没算成本的,他自是有的赚头。

萧玉珠拿出卖桑葚她爹赏她的十个钱付了,抱着破碗去找她爹。

萧景土在卖陶的地方看了半天,一样东西也没买,见玉珠抱着个破碗回来,笑话她,二丫头,这么个破碗买来干啥?黑乎乎的,还没有自家陶窑烧的黑碗好看。

我看着外面的色好看。

萧玉珠笑笑,没敢告诉他是花了十个钱卖的,否则他又该心疼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萧景土,问,爹,你说是咱家烧的色好看还是这个碗上的色好看?萧景土皱着眉头,碗上的色不经意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正眼看,是越看越好看。

第一百零五章 捡漏---萧景土在路边买了两个米糕几个糯米团子,要分一半出来。

萧玉珠拿了一个米糕,把剩下的塞回到他手里,故意说道,这糯米团子我吃腻了,现今不爱吃了,这外面卖的没有娘做的好吃。

萧景土没有多想,说道,嘴还这么挑的,出门的时候你娘说晚上要做糯米团子,家里正好有腊肉,这糯米团子放上腊肉做得香,保准你得吃好几个咧。

萧玉珠添了添下嘴唇,一想到那香喷喷的腊肉,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有些饿了,咬了一口米糕,这米糕没啥味儿,不甜不咸的。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吃着东西,填填肚子当做午饭,很快到了饭庄千山雪门口。

萧景土去寻老袁,老袁从后院牵了牛出来,要留两人吃饭。

萧景土忙推让,说在外边吃过了,就不劳他费心了,萧玉珠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上回赵掌柜过寿,吃的那顿饭不咸不淡的很是不自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她还真吃不起。

老袁要留人,自然不用自家出钱,可欠着这份人情迟早得还,到头了还不是短了自家的银钱,这种大商户,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老袁见玉珠也说吃过了,说的不像是假话,就没再邀请了,见萧景土说家里有事,没敢耽搁,把牛绳交到他手里。

赵弘远下学回来,听老袁说萧玉珠来了,一听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听说送了桑葚过来,忙叫婆子洗净了桑葚,让他尝尝。

这桑葚儿新鲜,家里种的就是比外头卖的要甜,赵弘远吃着桑葚,想着人家送了礼过来。

总不要让人空着手回去,琢磨着送点什么才好。

想起去年收蚕茧的时候,萧玉珠提到过农书的事,她手里有一本农书,说的是些种地的,对怎么养蚕却是没有提到。

一想到这,赵弘远来了精神,饭没顾得上吃。

去街上的书店。

找了老大一会才找着一本关于蚕桑的书,在家里等着玉珠来,等了一个多时辰,萧玉珠才来。

赵弘远从千山雪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红着脸。

玉珠妹妹,去年就听你说想要一本蚕桑的书,哥哥寻了大半日。

才找着这么一本,你看看合不合用?萧玉珠拿过书,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齐民要术》。

没想到北魏贾思勰的著作也会流传到此。

以前历史课本上学过,《齐民要术》可是现存最早最完整的农书,覆盖面极广,对农业各方面都有涉及。

她忍不住有些兴奋,随手翻了几页。

见里面有提到肥田育秧,种桑养蚕……这本书可是有大用途,萧玉珠如获至宝,满眼感激地看向赵弘远,远哥儿,谢谢你,这本书正是我想要的。

赵弘远抿着嘴角,轻轻地一笑,喜欢就好,我还担心这书不合你的意呢。

说着头略低了下去,又抬起头来,眼神柔柔地,往后要是需要什么书,尽管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找啊。

萧玉珠把书合上抱在胸前,微笑着点点头,近来不得空,等我闲下来,想看什么书了再托你帮着找找,你可得说话算话哦。

赵弘远面色晶莹地看着她笑,看得萧玉珠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今年又养了好些蚕,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我好想去瞧瞧,只是近来学里课多,明年就要参加考试了,爹娘不让我到处乱跑。

你不是害怕蚕虫吗?萧玉珠一想到赵弘远这个胆小鬼,连个蚕茧子都不敢拿,就忍不住想取笑他。

老袁和萧景土寒暄着,时不时地朝这边看过来,见两人聊得正起劲,有说有笑的,之前的担忧一扫而光,赵掌柜这步棋是下对了,面上不由地露出喜悦。

小六子过来催着赵弘远去上学了,两人的谈话才停下来,萧景土套好牛车便告辞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萧玉珠迫不及待地把小碗拿出来,洗了几遍,黑色物质还是洗不下来,盛满了水泡着,看能不能够泡下来。

泡到第二日早上,她起来偷偷地用刷碗用的丝瓜络刷着,没想,小碗里面黑乎乎的东西能刷下来。

小碗经过水洗,愈发地变得好看,里面是白白的瓷色,外边是缠花枝图案,青色的叶子上面缠绕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

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含蓄而不张扬,釉色柔和,青红搭配在一起,更加显得从中的小花娇嫩不凡,让人爱不释手。

玉珠……玉珠。

萧玉翠叫着人过来,等萧玉珠想把碗给收起来,人已经走近了。

萧玉翠见她神色有些古怪,怀里像藏着什么东西,让她拿出来看看。

萧玉珠只好讪讪地把碗拿出来。

萧玉翠拿着碗看了一圈,说道,这个碗可真好看,比家里的黑碗好看多了。

萧玉珠见她这么随意,小心肝都快扑出来了,连连围在她身边叫着要小心。

萧玉翠一眼就喜欢上了,想向玉珠讨了来,这碗送给我吃饭如何?不行!这可是我花了十个钱买来的。

萧玉翠差点没叫起来,弹了她一个脑崩,十个钱买一个破碗,你咋这么糟蹋钱?家里的黑碗多的是,你还嫌不够,还要买这种花俏东西,好看不中用!说着赌气般把碗还给了萧玉珠,十个钱的碗给她用来吃饭,要是摔坏了不把人心疼死,她才不要这种花俏玩意。

萧玉珠抹了一把汗,还好碗没事,只是玉翠这小家子气的脾气越发见长了。

吃过早饭,萧玉珠跟着萧景土去了玉陶坊,她急切地想让二憨师傅,给看看货,看看这个小碗有没有来头。

走到玉陶坊的时候,大黑媳妇正站在门口,同二憨说话。

大黑媳妇脸上挂着笑,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围着二憨不停地打转。

二憨像是有些烦她,脸色有些不耐烦,自顾自地晒着土坯。

大黑媳妇像个青头苍蝇,盯着人不放,二憨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你这个娘们,真是不识好歹,我说了多少遍了,那釉料方子我不知情就是不知情!二憨实在是受不住了,大吼一声,甩甩袖子走开,一路怨念道,那釉料方子玉珠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转口告诉你了,岂不是让你捡了大便宜,这等好事,你就做梦吧!这釉料方子是秘法,是个人都知道。

你想知道那方子,我比你更想知道咧,我看了这么久,还没明白过来那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没这个天赋,看上十多遍都没用。

萧玉珠一听便知道,大黑媳妇为什么来的,怕是拐弯抹角来讨釉料方子的,二憨今儿的表现很让她满意,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招手叫二憨过来。

二憨巴不得早点甩掉这个尾巴,回头瞪了一眼大黑媳妇,飞快地跑过来,玉珠,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可被人给害惨了,一大早遇上这么个臭娘们,真是晦气。

萧玉珠微微笑笑,拉着二憨的衣角去了后院的稻草堆。

二憨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问,神神秘秘的,啥事?萧玉珠朝前边看了看,没人过来,才放心地打开布包,把小碗拿出来,二憨叔,你帮我看看。

二憨虽是有些吃惊,却不忘取笑人,你这碗从哪来的?别告诉我是陶窑烧的,我早就看过了,附近山上的土只能制陶,这瓷器是做不了的。

别这么多费话,叫你看就看。

萧玉珠板起过脸,心里已经猫抓似的,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这个小碗到底有没有来头。

她跟二憨学了一年多,看陶的理论上学了不少,出手的机会,这还是第一回,也不知道她的眼力究竟如何,处于什么水平。

她当初买这个碗,是因为第一感觉,其他的釉色胎底的分析,她也说不上来。

二憨见小主人来了脾气,不敢怠慢,拿起小碗仔细地看,面上的神色紧张起来,很快又有了喜色,最后转为惊喜,一双小眼瞪得大大的,快要瞪出眼眶来。

萧玉珠见二憨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还是忍不住要问,怎么样?二憨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可是有些年头了,看这釉色,新烧出的不是这种光亮,这碗外面的颜色也是有了变化,和新烧的大不同,这两种颜料都是少之有少啊,我听我师父说,这红色颜料难得,青色颜料更难得,这恐怕是官窑里烧出来的,民间窑坊是烧不出这种东西的……一听到是官窑,萧玉珠全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没想到她也能捡到漏!官窑啊官窑,哪可是皇帝老儿御用的玩意!一般官窑留传下来的东西,都是上等货色,要是上了年头,可是古董啊!萧玉珠很是激动,你给看看,这是什么年头的货?二憨摇摇头,他自幼跟师傅学制陶,做瓷也学了好些年,看货的本事师傅教了好几百遍,可他还是只学了点皮毛。

难怪师傅经常说他,灵根不够,于陶无缘,天生就是个废柴,这眼力差的不是一支半节。

萧玉珠见他为难的样子,知道他看不出来,不过能看出来不是新货,已经很了不起了,她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误打误撞而已。

第一百零六章 希望破灭---二憨摸摸脑袋,憨憨地笑着,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这可是个值钱玩意,你得收好了。

萧玉珠点点头谢过他,把碗小心的用布包好,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

二憨一双眯眯眼挤成了黄豆,目光如炬地盯着玉珠,见她的眼光看过来,讪讪一笑道,玉珠啊,和叔说说,这碗……哪来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碗,这种釉色可真好看,我师傅都没有向我提起过。

萧玉珠咧嘴一笑,说道,在古玩一条街买的,那里有好多稀罕玩意,可惜我不识货。

二憨听得动了心思,这石雨县他只去过一两回,比他们县城大多了,转了半天转得人晕头找不着北,这古玩一条街他还真不知道在哪里,拉着萧玉珠问,这古玩一条街,叔没去过,下回你要去的时候叫上叔,叔帮你参谋参谋,拿个主意。

说着,拍拍胸脯,拿出他自吹自擂的一套,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的一把子力气。

话说多了说溜了嘴,一出口发现不对劲,只是站着傻傻的笑。

见他那副流口水的样,仿佛是古玩一条街人傻钱多,速来!二憨对制陶精通,看陶的理论知识说得头头是道,这看货的本领也不差,萧玉珠低头沉思一会,便答应了。

收拾好东西,她想起还得回家摘桑叶,和萧景土说了一声,一个人揣着小碗先回了。

一路上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萧玉珠脚下的步子格外地欢快。

咋!咋!咋!这小碗是官窑烧出来的,上了年头,要是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的货,这可是个古董哟!少说可以卖个一二十两银子,没想到十个钱淘来的东西竟然是个宝贝!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她还有些适应不了,好运气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卷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萧玉珠仿佛看到了她家脱贫致富的希望,有了钱爹就不用那么辛苦,天天挖土挑泥,累得像个陀螺,娘就能穿上好看的衣裳。

戴上像金山娘那样的首饰。

有了钱。

她能给玉翠买早看中的翡翠平安扣,玉涵也就不再受人欺负……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美好的愿望很快就落了空!金山躲在路边的大枣树下,在树干后面见萧玉珠一路走着一边傻笑着,嘴角痴痴地笑,像是有什么高兴事,让她禁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站在树后面的金山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用手抹了一下下巴,眼神中一闪而过一道厉光,等着萧玉珠过来。

萧玉珠一路低头走着。

走的欢快,心里被美好的幻想包围着,没想到前头冷不丁地窜出一个人来。

吓了她一跳。

金山从树下出来,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你这是打哪回啊?打哪回,要向你报告吗?萧玉珠抱着布包的手紧了紧。

把布袋子往怀里靠了靠。

这番不客气的言辞,金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心里很不高兴,袖子下的拳头紧拽着,人人见了他都要低头三分,唯独这个黄毛丫头对他不屑,他虽然没听懂报告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金山拽着拳头往前走了两步。

萧玉珠看不见他衣袖下的拳头,看金山的脸色是动了怒的,想起上回,听人说,金山可是挨了他爹一顿板子,好几日下不了床,这小子估计是将人记恨上了。

腹黑啊!一想到这,萧玉珠眨眨眼睛看看四周,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金山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双手死死地抓着布袋子,一刻也没曾离开过,扯开了一丝笑容问,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啊!萧玉珠心中一惊,脸色装着镇定,双手自然地松开了些,脸色讪讪道,没啥东西,就一个破盐罐子,我爹让我先带回来,他随后就到。

这是拦路打劫!萧玉珠仰头望天,很是无语,村里的土霸王比土匪更可怕!希望能用此一计,躲过这一遭。

金山上过萧玉珠的当,这次没有急着跑,朝前后路上看看,一个人也没有,这条路是通往陶窑的路,除了制陶的几家经常走之外,其他人很少过来。

他得意地大笑道,这路上就你我两人,再没有旁人,你的这三脚猫的功夫我早就识破了。

萧玉珠定定神,挺直了身板,就是一个盐罐子,不值两个钱。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黄毛丫头的话?金山凶巴巴地大声嚷道,打开来看看!萧玉珠很是无奈,脱口道,就一个破陶,有啥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说着护住了布袋子,转身要走,这回家的路千万条,往前走一点,绕到菜园子那边一样可以回去。

金山被气得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涨得通红,还没等她走出两步,一只手伸上来,夺过布袋子,打开来拿出里面的物件儿,轻轻一扬手,哐啷一声,小碗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那可是她刚淘回来的宝贝!萧玉珠傻了眼,朝金山疯了般扑上去,金山抬手往她肩上一推搡,推得她连连后退三步,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山心里泄了气,大呼痛快,把布袋子丢在她头上,拍拍身子走人。

萧玉珠摔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看着地上碎成八瓣的小碗,心疼不已,眼泪顿时就出来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淘来的宝贝,怎么转眼间就裂了,都是金山这个天杀的!她把金山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手心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是磕在小碗的碎片上,裂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流出来。

萧玉珠从路当中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泛泛眼睛,眼角的银光好久才消失不见,右手掌上的鲜血殷红地流出来,流得满手都是。

这口子伤得深,能看出里面白生生的肉来,血流不至,得赶快止血才行。

她顾不得哭泣,左手按住伤口处,在路边寻找着一种树枝,她依稀记得,有一回,小叔被树枝刮破了皮,就是找得一种路边叶子止血。

很快找到了能止血的叶子,她摘了一把叶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来,敷在伤口上,用手按着止血,把布包在手上,受伤的手掩在绣袋里回了家。

萧玉翠见她气色很不好,嘴皮子发白,丢下手里的扫帚,大叫,玉珠,你这是咋了?天这么热的,你出去也不戴个草帽,不会是中暑了吧?见她左手一直按住右手,觉得很不对,掀开了上面包着的布,叫出声来,你的手受伤了!第一百零七章 蚕花好(上)---晚上还有一章,看能不能赶出来,求支持啊求订阅。

*********萧玉翠声音很大,把范氏给引来了,小心翼翼地拿开叶子看,长长的一道伤口,血是止住了。

范氏一见那口子深得能看见里头的肉,看了直心疼,这是在哪弄伤的,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伤成了这样,怕是流了不少血。

萧玉珠忍住手心里的刺痛,嘴角挤出一丝笑,刚从陶窑里出来没多远,没看清路摔了一跤,手按在了碎陶片上,没啥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范氏叫玉翠去打了温水过来给玉珠洗手,她去房里翻出金创药瓶来,凑上来一看,眼圈顿时红了,不住地道,陶窑附近碎陶多,碎陶片利着咧,比刀子还利,下回可得看清路了,这般冒冒失失地怎得叫人放心?摔碎了小碗,白搭了十个钱,说不定能换上一二十两银子,到手的宝贝打了水漂,都是金山这个天杀的!萧玉珠心里愤愤不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不想让人当心。

萧玉翠缠着白纱布,看着也是心疼不已,埋头怨道,叫你走路不看路儿,要是摔出个好歹来,磕在脸上哪可是要破相的!手上了药被包得严严实实,药劲下去,伤口火烧般灼热,一阵阵刺痛涌上心头,萧玉珠咬着嘴皮子。

范氏摸着萧玉珠的头,皱着眉头道,怕是疼死了!这几日别沾水,摘桑叶喂蚕的活就别干了,好好歇两日,过几日伤口就能好了。

萧玉翠扶着她进房歇着,让她喝水洗手的都想着叫人。

手上别用劲,伤口不容易好。

萧玉珠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窗台边上有人说话又有小孩的哭声,才醒过来。

屋里有些闷热,后背上黏糊糊地全是汗,让人很不舒服,她慢慢地用手扶着床拦。

滑下床来。

刘氏抱着三个多月的女儿。

在屋檐下瞧了一圈,一双三角眼往院子侧边的菜园子看,里面的芸豆苗一个人高,一朵朵嘟嘟地打着花儿,一垄地里种了蕹菜,一垄地里种了青瓜和茄子。

好些青瓜架上结了小青瓜,再远一点散种着几株南瓜苗,这会正开着金黄色的花包儿。

刘氏撇了撇嘴。

别人都说这老大家的菜地整饬得好,在她看来,是这地好。

刘氏心里不屑。

抱着女儿转了回来,眼睛鸡舍里面瞧,里面有十来个白花花的鸡蛋躺在鸡窝里,像是刚下没多久,她偷偷地看了看。

见四下没人……婶子!刘氏直起腰来,讪讪地道,我见这鸡舍上盖着的茅草被风吹开了,帮着掩掩。

刘氏怀里的孩子,见了玉珠笑咯咯的,伸着莲藕般的肉胳膊,舞着要让她抱,刘氏笑道,瞧我们吉祥,这么小就会认人了,精怪着呢,咱们老萧家还没出过这么精怪的丫头。

孩子满月的时候,萧老爷子给取了名字,叫吉祥,刘氏嫌不好听,没有老大家两个闺女取的名儿好,杨氏劝着说,是小名,往后长大几岁再叫老爷给取个大名,她才没多说什么。

孩子抱出去,别人都说这名字叫着顺溜,秀才老爷取的就是文气,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

她听多了习惯了,也慢慢觉得这名字取得好。

吉祥虽是未足月生下来的,却比其他孩子乖巧,才三个月就会认人了,见了人也不怕生,笑呵呵地很是讨人喜欢。

刘氏四处抱着孩子转悠,逢人便夸自家孩子精怪。

村里人见她生了个女儿,有什么好炫耀,鼻脸嗤出声来。

刘氏的话,萧玉珠背地里听人说起过几句,刘氏话里有话的把意思带出来,吉祥乖巧,三个月能认人,说不定是个小神童,长大了定是比玉珠要聪明得多。

萧玉珠本想上去用手捏捏吉祥的脸蛋,见刘氏这么一说,便不动了,问她有啥事。

刘氏抱着吉祥跟在萧玉珠后面走出来,也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吉祥喜欢吃桑葚儿,我过来讨几个,给她吃。

刘氏打着吉祥的名头,萧玉珠不好不给,这么小的孩子喂她吃桑葚儿,怕是刘氏自己想吃,搁不下脸面,拿人想吃做幌子。

只是这桑葚儿今日真没有,昨日才刚摘了一批,剩下的红的个头,没这么快熟,得等上一两日。

刘氏听说今儿没有,也不着急,抱着孩子在屋檐下转转。

这刘氏来一回便收刮一回,家里的东西入不得她的眼,好几回,鸡舍里母鸡刚下的蛋,被她瞧见了,见没人热气还没散全被收罗了去。

家里针线筐子里几个新缠好的大棉线团,被她顺手牵羊顺走了好几个,害得范氏一番好找,后来在老宅那瞧见了。

萧玉珠让她在槐树下坐会,屋里头闷热,一双眼睛盯着刘氏,把人给看紧了刘氏笑着说,吉祥啊,一挨着板凳就哭,她啊就是要我带着她到处转悠。

说着,往吉祥脸上吧唧一口,咱看花花去喽把怀里的吉祥逗得直乐,咯噔咯噔短胳膊短腿的乱挥,活脱脱地要下地来。

刘氏抱着吉祥看了会篱笆上的喇叭花,往堂屋里探头,见屋里头安静,没人在,又抱着孩子去了灶间,转了一圈,锅里盆里干干净净,啥都没有,连米缸也没放过,一无所获地出来。

刘氏刚出来,范氏和萧玉翠挑了担桑叶回来,见她来了,两人都不理人。

刘氏在外头说的闲话,免不了有人偷偷来告诉范氏,听了心里也是来气,怪她乱说嘴,不想理她这茬。

刘氏吃了瘪,脸面上过不去,嫂子,家里养了那么多蚕虫,能忙活得过来吗?要是缺人手,我过来帮村帮村,这蚕虫我小时候也养过,添个桑叶还是会的。

不用你帮村!萧玉珠呛了她一句。

范氏说没事,能忙活得过来。

刘氏住了嘴,怀里的吉祥咯咯咯笑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看着范氏,小手向她伸去,口里依依呀呀地叫着。

范氏见这丫头精怪,打心眼里喜欢,笑着接过抱在怀里,掂了掂,哟,这丫头可认得人了,认得你大娘。

萧玉翠挤过头来,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可认得你大堂姐?刘氏笑着套近乎,认得认得,不出三个月就会认人了,咱家里头的人她都认得,见了也是格外的亲。

范氏抱了一会,快到正午了,得刷锅做饭,便把吉祥还给刘氏。

刘氏见范氏和她亲近,心里高兴,这一家人呐,没有隔夜仇,高兴得抱着孩子走了。

转眼到了四月底,蚕虫长得白白胖胖,通体白嫩软棉棉的,算算日子,蚕虫褪过最后一层皮了,吐丝也就在这几日了。

萧玉珠把去年给蚕吐丝用的笼子拿出来,用水洗洗,笼子不够用,让萧景土给加紧编了几个大的。

她右手上的伤口早已好了,那金创药真是神奇,没想到这么深的伤口,居然没有留下疤痕,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魏大婶子挑着尿桶去菜园子泼菜,从院前路过,放下担来,问,玉珠丫头,你家的蚕虫通了没?萧玉珠听不懂通了是什么意思,还好玉翠是知道的,忙答道,估摸着快通了,就这几日了。

我家的蚕虫已经通了,昨日上了蔟,过两日就能出茧子了,今年的蚕花好,是家家都好。

原来通了是蚕要吐丝的意思!萧玉珠扭头道,我家的蚕花也好,看着比去年也好咧。

今年养蚕是养对了,我家里的蒜头长得老高,我就猜今年蚕花差不了,我也多养了些,出了茧子多换几个钱。

魏大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萧玉翠也深信不疑,那蒜头还真是灵,年年都被它说中了,我记得有一年,蒜头没发芽,结果那一年的蚕花死的死,拉的拉,剩下来没几条了,村里好多人都亏了。

这蒜头占卜的事,还真有这么灵,萧玉珠在脑海里打满了问号,又问,婶子,你家的蒜头长多高了?蒜头到了这个季节,估计都抽心了,在北方可是能出蒜苔的,南方长不出蒜苔,估计蹭得老高。

魏大婶子笑道,还别说,那蒜头长得老高了,今年的蚕花错不了。

说着起了担,心里乐呵地挑着往地里去。

果然没出三日,萧玉珠家的蚕虫不吃不喝了,一条条懒洋洋地爬在桑叶上,姐妹俩高兴坏了,忙着准备蚕山,去老宅那借来大铡刀。

段光启也过来帮忙,帮着把稻草杆铡成小段,两姐妹把稻草杆竖着散铺在竹笼里,铺满了七八个大笼子,把通体发清的蚕虫捉进用稻草杆做的蚕山里,忙活了整整一日,才把通了的蚕虫上好蔟。

把笼子放在木架子上,堆成了一个人高,外头挂上草帘子当着光线。

萧玉翠把地上打扫干净,把养蚕用的簸箕家伙什儿清出去,见玉珠趴在草帘子旁,竖起耳朵在听什么。

你在那干啥?萧玉翠大声嚷道。

萧玉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我在听蚕宝宝上山的声音。

萧玉翠觉得稀奇,也过去听,草帘子里面传来一阵阵唰唰唰的向上爬的声音。

蚕宝宝正一步一步顺着秸秆,爬上稻草杆的缀头上。

真好听。

萧玉翠想掀开帘子看,被萧玉珠拦下了,不能看,看了蚕宝宝就要挪窝了,这会蚕宝宝正寻着地方做窝呢,耐心等上三日,就能出茧子了。

第一百零八章 蚕花好(中)二更求订阅---总算是把昨天欠的补回来了,我的全勤,求个支持哦!******到了第四日一大早,范氏在神台前插上三柱香,在香案前拱了蚕花娘娘最爱吃的小汤圆,拜了蚕花娘娘,才让玉珠掀开草帘子看。

里面白花花一片,恍若下了雪,稻草秸秆上结满了蚕茧子,一个个椭圆形,像一夜之间开了千树万树的粉白梨花,一条条蚕宝宝静悄悄地躺在里面。

草秸上连着丝网儿,一缕缕在窗台透过的阳光下,闪着光儿,萧玉珠看了不惊感叹。

让我看看。

萧玉翠挤上去,两个小脑袋瞅着白茫茫的一片,叹道,这些都是蚕茧子!不由地你看我,我看你,捂着嘴笑。

我也看看。

范氏掀了另一个草帘子,猫腰钻进去,白白的一片,看花了眼,察看了下面的几笼,全都做好了茧子,放心地把四周的草帘子撤了。

刘氏听说这几日,老大家的蚕虫做茧,一大早,耐不住性子过来看,见蚕茧子好,咋咋地赞过不停,这么多茧子,今年的蚕花真是好啊!说着要帮着摘蚕茧。

范氏拦着她,老二家的,你还得奶孩子,家里有我和两个闺女,人手也不差,这活就不用你操心了。

看嫂子说的,一家人还说两家话。

我理来就应该帮衬帮衬,这么多茧子你们娘三要摘到什么时候,说句不好听的,摘到蚕虫变成飞蛾子了也摘不完。

吉祥乖巧得很,让奶带着呢!刘氏笑道,不顾范氏的阻拦,要留下来帮活。

她说的也是理,好几万个蚕茧子。

三个人人手确实不够,蚕虫吐了丝做了茧子,不出半个月就要变成飞蛾子,时间不等人呐!便让她留了下来。

范氏把竹筐子搬到院子里,四个人一起动手把茧子摘下来,放到箩筐里。

这么多茧子,能换不少钱哩!刘氏说道,她手脚快。

其余三人都比不上她。

她就是有些懒,不爱干,平日里鲜少动手。

今年的蚕花好,是能换不少钱,听说村里养蚕的人家蚕花都好,今年真是个好年景。

范氏见蚕茧子好。

心底高兴儿,脸上一直挂着笑,又夸老二媳妇干活麻利。

摘得是又快又好。

说得刘氏心里美得,比吃了蜜糖还甜,脸色更是喜悠悠的。

妯娌俩有说有笑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今年蚕花好,家家都好,市面上的茧子一多,怕是卖不了好价钱。

供应量大于市场需求量,东西就贱,萧玉珠心里暗自担心着,问范氏,今年收茧子的商贩来了没?范氏愣着头想,好像是没来,魏大婶子家的茧子比咱们的做得早,正等着小商贩来收呢。

萧玉珠隐隐地担忧,往年一到了蚕虫上山的时节,收茧子的小商贩走街串巷地吆喝,相互争抢着生意,茧子生意这是个香饽饽,谁都想从中间捞一把,小商贩做为中间人,能抽的收成不知道是几成,但是从一脸的热乎劲就能看出来,挣得不少!只是……今年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了还没有人来。

范氏自是想不到这一层去,一见了堆成山的茧子,笑得看不见眼儿,几人一边摘着茧子一边唠嗑。

魏大婶子来了,推开院门进来,正摘着茧子咧,咋……咋……这么多茧子,你家两个丫头真真是个能干的,照我看,村里就数你家两丫头最勤快。

你家几个闺女也不赖,田里地里的忙活,菜园子整饬得好,这种菜是没人能比得上。

范氏回敬了两句,拉着她坐下说话,又问小商贩来了没,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影儿。

我正为这事担心呢,昨日果子他爹去城里,见着满城都是卖茧子的,这心啊就悬了一半,遇上一个往年收茧子的老交识,一打听,今年蚕茧子价低,卖不了好价钱,那人改做其他生意了,我的心啊更是挂在刀尖尖上了。

魏大婶子黯然神伤。

果然不出她所料!萧玉珠心里猛地一紧,今年收的茧子多,本来打算一半卖茧子,一半卖蚕蛹,现在看来情况不乐观啊!忙拉着问,茧子能卖多少钱一斤?比去年低多了,好的二十个钱一斤,到顶了,差的要低好几个钱,双宫茧还挑出来不要,你们说,这天是不是要反了,真是造孽啊!魏大婶子干着急上火,嘴角一圈起了好几个燎泡。

如今这世道不同了,照我说,当初就不要养那么多,到头来尽操心。

刘氏说着风凉话,把其余的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魏大婶子家养的蚕虫多,做的茧子可不少,蚕花好,茧子却卖不出去,哪个养蚕的人都心寒,范氏面上宽慰她两句,心里却是凉了半截。

魏大婶子收拾了心情,问道。

你们家今年是卖茧子还是卖蚕蛹?范氏朝萧玉珠看过来,玉珠脑子里鬼点子多,这两年来她可是家里的大功臣,如今范氏什么事儿也会问问玉珠的意见。

萧玉珠见范氏看过了,想到之前的打算,卖茧子实在是赚不了什么钱,家里还租了金山家的桑田,花了两吊银钱,卖桑葚儿挣了一吊多一点点,还没回过本儿,看来她得好好重新谋划谋划。

萧玉珠说道,本打算一半做茧子一半卖蚕蛹,眼下情形不好,还得再打算打算。

魏大婶子见范氏没开口,以为和她打着迷糊,把刚想说的话头压了下去。

范氏见她像有什么难以开口的样子,便问道,嫂子有话不妨直说。

魏大婶子张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家在城里有路子,能否帮着问问,蚕蛹还收不收,我……想着茧子不好卖,做了丝蚕蛹分开来卖,也亏不了那么多。

范氏犹豫了一会,前两个月和赵掌柜说了蚕蛹的事,赵掌柜让做了茧子就给饭庄送去,价格还没谈。

两家有过几回交情,赵掌柜给的价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这需求量,她不好拿捏,今年自家多养了两倍的蚕虫,一家饭庄消不消得了,不是她能定夺的。

这茧子不等人啊,不好给魏大婶子明话,脸色讪讪地道,今儿让当家的上城里问问,得了信儿再与你说。

魏大婶子沉默良久,才道,玉涵娘,要是有难处,就当嫂子今儿这话没说,这毕竟隔着好几层,你也是做不了主的,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

说着就要起身。

范氏拉住她,乡里乡亲的,谁都会有个难处,咱也不说那番客套的车轱辘话,能帮就帮,要是帮不了,就实在是对不住了。

面上不好明说,安慰魏大婶子几句。

反倒是魏大婶子过来劝她,情况也没那么糟,大不了做丝,留着蚕丝也能换回些本来。

萧玉珠心里也不好受,忙活了两个月,到头来茧子却不好卖,这么低的价卖的话心里着实不甘,心里想着酒坊的陈掌柜,兴许也能消上一些蚕蛹,只是他酒坊规模小,需求量恐怕不大。

魏大婶子走后,萧景土从窑里回来,范氏把蚕茧子的事说给他听,让人吃过早饭后,去城里问赵掌柜。

今年的蚕蛹怎么个收法,让问问价,收多少。

萧景土一听这么低的价,十多年来都没有卖过这种价,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扒了两口饭,急急地套了牛车就走。

萧玉珠追出来,去酒坊的陈掌柜那问问,他收不收。

魏大婶子家的事,范氏也同他说了,萧景土点点头,扬起鞭子,放心吧,回去吧!丁香也过来帮忙摘茧子,杨氏抱着吉祥在大槐树下,指着茧子给她看,吉祥黑溜溜的眼睛,很听懂话儿似的,手指茧子咿呀地叫。

一屋人围坐在大槐树下,麻溜地摘着茧子,摘到人手指都麻了。

没到正午,萧景土从城里回来,朝范氏使了个眼色,范氏跟在他后面进了堂屋,问,怎么样?去年赵掌柜的饭庄卖开了这道菜,销量该是不成问题,赵掌柜是个好心的,开的价不低,照二十八个钱一斤收,这个价和去年比起来,是低了些,可是今年茧子这么贱,这个价算是高的了,也是做了一份人情的。

萧景土顾不得喘气儿,说道。

范氏心里稍微宽松了些,谢天谢地,算是能捞回一点,陈掌柜那怎么说?陈掌柜和赵掌柜是老乡,私下来往得多,虽是有心想收,可是脸面上过不去,独门生意好做,谁都知道。

他要是也添了这道菜,赵掌柜知晓了,怕是心里会有他想。

我怎么没想到,赵掌柜把蚕蛹子当独门招牌菜打出去,陈掌柜也新进了这道菜,不是白白抢了他的生意。

范氏顿悟过来,看来这次是有心而帮不上忙了。

萧景土为难的说,看赵掌柜那的销量了,这种事咱也不好应承着,帮不上老魏头家的忙,也只能是对不住了。

范氏点点头,心里想着该怎么办,是卖茧子,或者做丝,还是卖蚕蛹,把玉珠叫进了房间,两人合计合计。

第一百零九章 蚕花好(下)---萧玉珠认真地想了想,茧子的价格低,蚕丝的价格也好不到哪去,咱们也自家做丝,卖蚕蛹。

做好的丝可以缓缓时日再卖,过了这阵子,茧子下山了,价格能涨一点点。

做好的蚕丝好卖,织布的小作坊都能收,价钱比剪破的茧壳要高。

这样一算下来,就划算多了。

回想起在书里看到的缫丝方法,不是太复杂,想来不难办。

范氏皱了皱眉,说的也是理儿,自家做丝的话也不难,只是这几万条蚕虫,做起丝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咱家就这几口人,人手不够。

主要是时间紧迫,人手不够是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是要弄到缫丝车,自家没有缫丝车,新做的话是来不及了。

萧玉珠急切地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上哪能弄到几台缫丝车?有了缫丝车不够人手,可以顾些人来,按照老规矩算给人工钱。

再说老宅那边也过来帮忙,加上自家几口人,人手应该勉强能够。

范氏忽然想到,你奶那有一台缫丝车,还是你奶当年的陪嫁品,当年你奶家里是做蚕丝生意的,置办的那台缫丝车啊,是道不完的好,好些人都眼羡来着。

十多年没用了,叫你爹拾掇拾掇,该是能用,我再找村里人借借,也能借出个一两台来。

母女俩有商有量的,把怎么卖茧子的事情定下来。

范氏急急地要出去借缫丝车,萧玉珠见萧景土从城里回来,脸色不太明朗,便小声问,赵掌柜和陈掌柜有信了吗?范氏叹气道,赵掌柜没的说,叫咱们早些把蚕蛹送去。

他好开菜,只是陈掌柜……这两人毕竟是老乡,老相识了,也不好背后拆人家的台,这道菜他就不添了。

陈掌柜为人谨慎,这番做法也合乎常理,是他的作风。

只是他不下手,自有人下手。

他不当这个恶人罢了。

千山雪一把蚕蛹这道菜打开门路。

想必去年就引起了很多饭庄掌柜的红眼,早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萧玉珠为难道,那魏大婶子那?我这就和她说去,这事不是咱们能定夺的,想必她也不会怪罪。

说完。

范氏便出了门。

萧玉珠跟着杨氏去老宅找缫丝车,缫丝车静静地立在柴房里,上面落了一指厚的灰。

杨氏看了黯然感伤。

想起十六岁那年,嫁给萧家的情景,一晃好几十年了。

她也由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一个老太婆,看着直摇头,说,这缫丝车啊,还是你太奶奶亲自给我置办的。

想想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奶老了哟,老了……萧玉珠看着她,宽慰道,奶,你一点都不老,你还得活个百岁千岁,享孙辈们的福呢!杨氏高兴了一点点,笑道,奶啊,要活到一百岁,享咱珠儿的福!用扫帚扫了车上面的灰,叫萧景文把车搬出来,在后院试了下,车轮的地方老化了,踏了一会儿,踏不动了,让萧景文给修修,修好了给送过去。

到了正午,范氏回来了,借到两台缫丝车,一台是喜子爷家的,一台是春生家的,叫萧景土去搬了回来。

弄到了缫丝车,下午便要开工,萧玉珠在锅里烧了一大锅水,泡上蚕茧子,泡上半盏茶的功夫。

杨氏捞起十来个茧子,找出蚕丝头来,把十来个蚕丝并在一起,绕道线轴上,踩着脚踏,带动大轮把蚕丝缠上去。

杨氏是商户家出身,从小家里就是做织布生意的,这缫丝的活做得是轻车熟路,虽是几十年没做过了,踏了一会,很快找到了感觉。

范氏担心杨氏累着,让人在一旁歇着,换了她上去踏。

杨氏今儿很是高兴,闲不住,在灶间帮着煮茧子。

大花知道玉珠家要自家做丝,过来帮忙。

腊梅和二妞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都来了。

腊梅站在篱笆门旁,大声喊道,玉珠侄女,你要自家做丝咋不吱一声?真是太不懂事了。

说着黑着个脸进院来,好像是没叫她,不把她这个姑子放在眼里。

引得院子里的人一番哄笑,喜子娘笑道,你这么个半大的姑子,老把侄女侄女的挂在嘴上,口气不是一般的大咧,长大了肯定是个当家娘子。

腊梅知道娘子这两个字的意思,当下就红了脸,撅着嘴巴,轻声怨道,我不和你见识,我找我侄女去。

一副生气的模样更把人逗乐了。

萧玉珠从灶间跑出来,看着大花,二妞和腊梅,不好意思地道,你们怎么跑来了?是来帮我做丝吗?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玉珠啊,人手不够也不说一声,太不把咱们当姐妹了。

大花故意加重了姐妹两个字的音,把旁边的姑子别开,划清界限。

她们能来,萧玉珠很是感激,只是每家田里地里都有活计要干,着实是太过意不去了。

大花板起了脸,我们就是特地来帮你缫丝的,姐姐们的一番心意,你难道要辜负了不成?玉珠,去年你帮我卖的野菊花,我还没谢你呢,往后需要人手,尽管开口,咱别的没啥,虽是没有把子力气,这种细活还是做得来。

二妞也开口道。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把旁边的腊梅晾在了一边。

竟然人来了,萧玉珠也不和她们客套,每人都派了活计下去,大花身板粗,踩脚踏车,这脚踏的缫丝车比手摇的省力多了,否则要是手摇的,估计得把人的手摇酸不可。

二妞是个心细的,派了她把蚕丝头加到线轴上。

腊梅粗手粗脚的,负责搬送茧子。

萧玉翠踏了一辆缫丝车,范氏踏了一辆,萧玉珠在周围给添茧子,丁香和喜子娘从稻草杆上剥着未剥完的蚕茧。

院子里好不热闹,大伙干得热火朝天有说有笑的,映着初夏的阳光,笑容也是金灿灿的。

篱笆门口一个影子挪来挪去。

一双眼睛透过竹篱笆上的枯黄竹叶,往里看,来了好大一会,才让人发现。

二妞第一个发现篱笆墙外有人,见那人衣裳眼熟,身形像自家哥哥,探头问道,是哥哥吗?引得众人抬眼望去。

那人果真是傻蛋。

站直了身。

在篱笆门外露出一个头来,走到篱笆门了又往回走了几步,在门外来来往往穿了几个来回。

范氏见这孩子不好意思进来,让玉珠过去看看。

傻蛋啊,是你啊,快进来。

萧玉珠打开篱笆门。

傻蛋摸摸头。

咧着嘴笑,身子向院子里张望,见人多。

脸上飞过两朵红云,嘿嘿地笑笑,却不作声儿。

萧玉珠看着直笑。

拉着他的衣角进院来,边走边说,你二妹也在这呢!傻蛋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两眼放光,兴奋地说。

二妹说……说……你要做丝了。

傻蛋的话,让人听了不仅浮想连篇,萧玉珠不禁扑哧一笑,我不是蚕虫儿,玉珠可不会吐丝,是我要把茧子制成丝儿,才能拿到城里去卖,换钱!不过傻蛋能开口说话,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钱……钱?傻蛋抓着脑袋想了想,指着他家的方向,我娘说……有了钱……我……病好了。

其实傻蛋觉得他没啥病,可就是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光有些怪,他爹娘老是把病挂在嘴上,让他也犯迷糊了。

只是……只是他心里有个小秘密,他对谁也没有提起过。

自从八岁那年,他老是做一个恶梦,不光晚上会做恶梦,白天也会做。

梦里面老是出现一个人的脸,大半张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脸儿。

那人像是和他有仇似的,每一回梦见,都是伸着手,张着嘴,像是要吃了他!傻子,哈哈……哈哈,你就是个傻子,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没门……哈哈哈哈!!!傻蛋回想起梦中的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玉珠见他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很是害怕的样子,问道,傻蛋,你咋了?哥哥,你醒醒!你醒醒!二妞摇着傻蛋的身子,他这副模样二妞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回摇两下,他就能回过神来。

傻蛋刚回过神来,傻蛋娘便追来了,大声喊道,旦儿啊,你倒是让为娘的好找,刚熬了草药,人就不见了!上前来揪过傻蛋的耳朵,拎着他回家喝药去。

还没等傻蛋走远,院子里的人叽叽喳喳说开了。

傻蛋能说话了,这病看着像是能好了,那城里的大夫医术就是高明,疯傻了这么多年治着也能见效。

那城里的大夫不仅医术高,还是菩萨心肠咧,听傻蛋娘说,那大夫开的药,好些是山上有的药材,只有几味引子是药铺里抓的,这就帮傻蛋家省下一大笔钱了。

那大夫真是活菩萨在世,是哪家药铺,和我说说,往后有个病痛也好能找着地方?半个时辰后,傻蛋又来了,神色稳定了许多,和没事人没两样,憨憨地不说话,在一边帮着玉珠端盆端筐子的……一帮人忙活了十日,赶在蚕蛹变成飞蛾子前,缫完丝。

萧景土每日赶着牛车,把蚕蛹送到饭庄去,换了十六吊钱。

蚕丝留了一段时日,担心颜色变黄,留到夏末便卖了,换了十四吊钱,拢共加起来得了三十吊钱多一点点,比起去年来换的钱是多了,却是大大的缩水了。

小果子拿了魏大婶子占卜用的蒜头,过来寻萧玉珠,玉珠姐姐,你看,我娘算卦用的大蒜头长老高了。

魏大婶子把大蒜头拱在蚕花娘娘神台下面,终日见不着阳光,虽是蹭得老高,抽出的几片叶子却是黄绿色,病怏怏的。

你娘占卜用的蒜头,你偷出来小心屁股打成两半。

萧玉珠叫道,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蒜头,好几瓣上面抽了苗。

小果子嘻嘻笑着,我娘给我拿着玩儿。

萧玉珠拿过蒜头看,摸着小果子的头微微笑道,光靠蒜头长得高,没用,还得指望价格高,茧子才能卖个好价钱。

小果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家的茧子也做了丝全卖了,可是我娘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还把这玩意给扔了,往年她可是宝贝得很,不让人动一下的。

撅着嘴发完牢骚,把蒜头上的蒜叶撅成几段,扔在地上,蒜瓣随手一扔,扔在了屋顶上。

第一百一十章 两年之后---时光飞逝,两个春秋在白驹过隙间流去,山脚的稻谷青了又黄,交替着轮回,正值槐花盛开的时节,萧玉珠度过了她的十二岁生辰。

院子里铺满了一层淡黄色的槐花,一阵微风吹过,大槐树上的小花簌簌地往下落。

这是槐花的时节,深深浅浅的黄花密密匝匝簇拥在绿叶下面,香味远远地就能闻到。

萧玉珠拿了布铺在树下,让风吹着槐花落下,一边垮着小篮蹲在地上捡槐花。

新鲜的,可以用来做槐花蒸饭,晒干了,温水泡茶也不错。

她就是喜欢槐花淡淡的清香味,每每到了她的生辰,槐花也就开了,说起来,她和槐花还是有缘。

萧玉翠在西厢房里绣花,丁香的亲事定了,定在金秋八月,萧家上上下下准备着嫁妆,萧玉翠从丁香那拿了些帕子过来帮着绣。

萧家老宅里拢共就两个闺女,这回萧家嫁女,杨氏舍得使银子,从互换了庚帖,说定日子那天起,杨氏便里里外外张罗开来。

想当初,杨氏嫁过来的时候,那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啊、只可惜,萧家家景不好,和当时的杨家自是不能比的,没有十里红妆,她也要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去。

这亲家,是萧老爷旧年一位同窗,年轻时感情交好,当年两人也是一句玩笑话,说要结下亲家。

后来同窗去了外地,没想到,去年两人既联络上了,对方把往年的一句玩笑话当真,这回寻来就是要结亲的。

同窗家的后生,萧老爷子也见了,是个读书人,只是考了几年连个秀才也没中,学识不怎么好。

人却是老实,长得眉清目秀,一副读书人知书达理的模样,萧老爷子见了一面很是喜欢,便一口应下了这门亲。

娘,你看这二丫头尽捣鼓那些没用的,见天疯玩,十多岁的人了。

再怎么说也是个半大的姑娘。

也不帮忙绣些花样。

萧玉翠在窗台下向范氏告状儿。

范氏说道,她才刚过的生辰,就让她玩几日,这啊大寿星为大。

早晨做的是槐花蒸饭,淡淡的花香融合米的清香,飘满了整个小院。

老三媳妇谢氏抱着半岁多的大富。

手里拎着一柳条穿的小鲫鱼过来,怀里的孩子哭哭啼啼一路闹腾,大嗓门还没进门。

人便听见了。

萧玉珠远远瞧见,扭头对范氏道,二婶又来了。

二婶对人还怪好。

有个吃食也不护食儿,不像那大婶子……萧玉翠被窗外的范氏唬了一眼,话没往下说了。

老三媳妇是杨氏之前看中的下河村的一家,过门一年多,还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儿。

上身穿着成亲时置办的红色衫儿,下边是一条湖绿色的裙儿,裙角边上绣了一溜的海棠花,绣活也是拿得出手的。

范氏用勺捣了两下锅里的槐花蒸饭,停下手里的活计,出了灶间,扬声道,老三媳妇,你这是干啥,这小鲫鱼炖了汤正好下奶,你喝了正好,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又往这送?谢氏把柳条给萧玉珠拿着,说道,老三在小河里下篓子抓的,今儿抓得多,抓了十来条,横竖吃不完,我给大嫂送来。

这鱼活蹦乱跳的,放在水缸里养养,能养好些天咧,你慢慢吃也不迟。

范氏笑着接过,又道,要说我吃老三几条鱼,也不亏他,早些年衣裳鞋面的没少给他做,他啊就爱穿我做的千层底。

谢氏嘴角扯开个笑容道,老三老向我提起咧,嫂子纳的千层底穿着就是舒坦,要我跟你学学。

老三媳妇是杨氏亲自挑的媳妇,早听说这下河村的姑娘勤快,明事理儿,一年多相处下来,范氏也觉得人不赖,走得比和老二媳妇亲近些。

谢氏怀里的大富哼哼唧唧抽着鼻子,哭得没了声儿,范氏在围裙上擦净了手,接过人抱在怀里,哦哦哦,不哭啊不哭……看把咱们大富哭成个泪人儿,怪可怜的。

说着又数落老三媳妇两句,小娃子就得哄,好声好气地哄几句,他就不哭不闹了,这么个哭法,得把人哭出病来,到头来有的她自个的好受。

谢氏顿时眼圈就红了,还是不因为老二家的。

范氏一听,估摸着谢氏和刘氏闹上了,那老二媳妇的性子,范氏是知道的,自家早分了出来,平日里来往得不多,也不用看刘氏的脸色。

只是老三媳妇刚过门儿,又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冷眼冷语的,怕是不好受。

忙叫萧玉珠搬了小板凳,让谢氏坐下缓口气。

谢氏用手抹了一把鼻涕,说道,早上,老三从河里放了鱼篓回来,得了鱼,想送几条过来,结果那眼皮子浅的,死活不让,带着两个闺女,护着水盆,说家里这两个小的,喜欢喝这鲫鱼汤,让杨氏给老三媳妇做的时候,多做些,又说剩下的几条放在水钵里养着,她也尝尝小鲫鱼的味儿。

结果炖的一锅汤,她把鱼肉全捞了去,剩下点渣滓儿。

我奶水少,老是下不来奶,大富饿了哭个不停,我也是一时来气,打了他一屁股。

范氏听了看着大富直心疼,又免不了要责骂谢氏,你也是的,大人们怄气怎么撒到小娃子身上?这是自家的心头肉,打了还不是痛在你身上。

谢氏又说,我早说要分家,老三死活拦着不让开口,我就是气他,一副弱脾气,不敢啃声儿,凡事只有吃亏的份。

我吃点苦不怕,只是苦了这个小的,生下来就吃不饱,日日一顿饱一顿饥的,三个月了,面皮儿还没张开,比同岁的个头也小些。

老三媳妇去年就起了分家的心思,只是不好开口儿,这撺掇分家,历来就是大逆不道,萧景文性子温和,这个话头他是不敢提出来的。

谢氏背地里向范氏提过几回分开单过的念头。

分家说起来轻巧,过起来难啊,范氏心里叹道,想起当年分家的时候,连个茅草屋都没有,还是和萧景土打了几个月的青砖,才盖了两间主屋,剩下的都是用土泥糊的墙,勉强凑合,前两年家里宽裕了,才换上了大青砖。

范氏劝她要考虑清楚了,要分开单过,这可不是小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是受气,要么就彻底地搬出来,现在大富还小,你可得想好了,要么就过几年等大富大个几岁,会走路不用人操心儿再合计合计。

谢氏想想也是理儿,起房子要钱,家里的家伙什儿到时候能分上一些,想来是不够的,还得添置,家里的桌子凳子等日用具也得新做,自家有木材,请木匠师傅做也得花上手工钱,这大大小小的都要钱。

孩子又小,大人们干起活来,也是挂念着,眼下只能先放放,闭着眼忍忍就过去了。

谢氏打住了话头,不往下说了,闻着一阵好闻的香味,鼻子抽抽着问,嫂子家做的什么饭,味儿怪香?槐花蒸饭!萧玉珠抢着答道。

闻着怪香,吃起来肯定也香。

谢氏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大槐树,心想着到时候分了家,也在院子种上一株槐树。

槐花蒸饭蒸了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快好了,范氏让玉珠去盛出一碗来,让老三媳妇尝尝鲜。

谢氏用手抓了两团米饭,往嘴里送,萧玉珠也抓了一团塞到自个嘴里,往范氏嘴里赛了一团。

这米饭里放了一半大米一半糯米,蒸出来懦懦的,吃着不腻。

一伙人吃得热乎,旁边几个月的大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转,咦,什么东东,这么好吃?范氏见谢氏喜欢吃,用芋头叶子包了一包,带过去给老三也尝尝。

谢氏走后,萧玉珠想起她刚才说的,奶水不足的事,问范氏道,我听娘说过,炖猪蹄子好下奶,二婶喝了猪蹄汤,弟弟是不是就能吃上奶了?炖猪蹄子下奶是个土方,想必谢氏也是知道的,只是……老宅里的光景,越过越不见好,老二老三成了亲,又开枝散叶的,张嘴吃饭的人多了,家里却没有什么进项,难啊。

自家这几年小日子慢慢起来了,玉珠这丫头主意多,人也机灵,玉翠历来是干惯了的,人勤快就是嘴上不饶人,把家看得紧紧的,有了这两个闺女啊,也是她的福分。

范氏点点头,我这就给你二婶买猪蹄子去。

自家手头宽裕,也不在乎这几个钱。

萧玉珠朝厢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说,千万别让玉翠知道了,否则她又有的闹腾。

范氏去村头屠户家买了猪蹄子,回家来用纸包了,装进篮子里,掩上大芋头叶子,亲自给老三媳妇给送去。

吃过早饭,萧玉珠想起爷交代的烧制一对花瓶给丁香添妆的事。

花瓶寓意平平安安,讨个好彩头,寻常人家嫁女是没有这项嫁妆的。

萧家有陶窑,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得利用起来,烧上一对花瓶,用上好的锦盒装了,缠上大红绸布,看着喜庆儿又不落俗套。

萧玉珠也为爷的这个主意暗暗叫好,把见过的花瓶样子在纸上画了,有羊脂细口瓶,有梅瓶,有上回送给赵掌柜的天鹅瓶,还有宽底粗口瓶,全都她见过的觉得好看的式样。

陶器和瓷器不一样,瓶身的图案不是用笔能描绘出来的,她便想了用泥捏的方式,把花样贴上去,和花瓶浑成一体,也不显得整体那么单调。

瓶身的花样,画了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桃花、梨花、杜鹃花、荷花,都是些村里常见的花样。

想了一夜,又加了一样——丁香花,正应了小姑的名儿。

萧玉珠这才满意地搁下了笔,带着画好的图样去找丁香,让她给挑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妯娌之争---经过丁香房间的窗台时,正看到她在做针线,萧玉珠小声叫着,小姑,小姑。

说着撩了帘子进来。

见玉珠进来,丁香忙遮掩了手中的东西,随意地拨拉着针线筐子里的几个线头。

萧玉珠分明瞧见,是一团红色绸布,故意笑着问道,小姑是在绣嫁衣吗?有啥好遮遮掩掩的,我又不是外人。

丁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从身后拿出来,果真是一件大红色嫁衣,你这丫头就你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萧玉珠见那绣了一半的嫁衣,料子光华流转,红色暗花缎子,隐隐有丝线晃动,甚是喜庆儿。

她笑嘻嘻地一屁股挪上床头,我来的时候,我娘让问问,嫁妆衣裳鞋面做不做得过来,要是做不来,让我拿几样回去绣,不过……我的绣活,你也是知道的。

丁香捂着嘴笑,往前几年,我要教你绣花,你不学。

这两年才开始学起来,比起同岁的丫头是慢多了,别家丫头都能绣一整套衣裳鞋面了,你还只会绣些简单的花样。

不过,你有这份心,也真是难为你了。

这绣花工夫,我比不得人,我就不丢人现眼了。

萧玉珠抿着嘴笑,从袖袋里拿出图纸来,有一样东西,你看了定会喜欢。

丁香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萧玉珠,问是什么。

爷让我给烧制一对花瓶,给来添妆用,绣活我帮不上忙,这花瓶就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萧玉珠豪气地说道,脸上财大气粗的样子。

丁香很是惊喜,珠儿自小就是人小鬼大,比一般人聪明乖巧。

看来小姑是享着你的福了。

接过图纸看。

萧玉珠在床边晃着脚,喜悠悠地让她给挑个喜欢的式样,好早些安排陶匠师傅们做。

丁香指着梅瓶式样,说这个好,又指着宽口瓶,嘀咕着瓶口宽的,能多插几枝花,她最喜欢山上的映山红。

开春来用来插瓶最好。

见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喜意。

左右割舍不下,萧玉珠笑着问她,那多烧一对,梅瓶式样的和宽口样子的各烧一对,如何?丁香自是点头称赞,再好不过了。

萧玉珠让她往下看。

挑两个喜欢的花朵样子,给来捏花样贴在瓶身上。

丁香看了一圈,没有特别中意的。

倒是最后面画的花样,是没见过的,一朵朵小小的。

看着简单清新。

那是丁香花儿,正应了你的名儿,我想了一夜才添上去的,我猜你会喜欢。

原来这就是丁香花啊,她的名儿叫了这么多年。

她还不知道丁香花长什么样子,丁香抚摸着上面的丁香花,简简单单的花儿,淡淡的盛开着,她笑着看向萧玉珠,就它了。

那就宽口瓶身捏丁香花式样的,梅瓶的话就不捏花样了,简单一点没那么复杂,颜色烧出来也好看又不俗。

萧玉珠提议道,她准备烧一对红色的,一对蓝色的,只是这蓝色的釉料还没研究出来,正处于试验阶段,便没有说出口,要是试验成功的话,烧一对蓝色的,一红一篮看着也不单调。

丁香也觉得好,萧玉珠靠在床头坐了一会,看着她满心欢喜地绣着未绣完的嫁衣,嘴角含着笑儿,一针一线饱含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天井里突然吵吵嚷嚷的,妇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和小孩的哭闹声充斥其中。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馋不死你,妹妹的东西你也抢。

刘氏尖声道。

谢氏觉得委屈,二嫂,我不就是说了两句,瞧着日头快正午了也该做午饭了,男人们下地去了,回来冷锅头冷碗的没饭吃,也说不过去。

家里的活计不多,你我各做一点就是了,婆婆从菜园里回来了,见家里的活计没干,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小娃子一长声啼哭,又是刘氏的打骂声,吃了也不见长,还巴望着你们长大了帮娘干活,免得被人指手画脚地挥来挥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贱命丫鬟。

谢氏反驳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的活计谁干得多谁干得少,你心上比谁都清楚。

吃过早饭,我趁着大富睡着的空当,又是喂猪喂鸡的,还把猪草给剁好了,放在大锅里煮上,今儿轮到你挑水,结果你倒好,图个轻巧,从水渠里直接灌了两桶水回来,只够洗家伙什儿用。

这大晌午了,该做饭了,没有井水,拿什么淘米洗菜?刘氏心有不甘,我带着两个小娃子,走不开身,不像有些人,就带着一个小娃,有的是空闲日子,也不插手多干点。

再说了,我当家的早上才挑了担水回来,你刷个碗,冲洗那么多遍干啥?不干不净地吃了没病!谢氏气不过,一担水,又是做饭烧水洗菜的一屋人哪够用,今儿我还是刮了水缸底,才把碗洗干净了,这会茶壶里一点水也没了,小娃子口干了连口水都喝不上。

轮到你干活时不是水不够用就是柴火不够,好几次我都是看在你是二嫂的面子上,没挑开来往明面上说。

丁香气得直摔针线筐子,又懒又馋的娘们,真不知道娘当初图她个啥?天井里两个妯娌之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起初只是一些小摩擦引发的口角,过了一会反而愈演愈烈。

萧玉珠下床来,走到窗台上看,刘氏抱着一岁大的如意坐在廊下,靠着柱子,身边不到三岁的吉祥正哭哭啼啼,小手搓着鼻子,脸上挂了两行泪,鼻涕流了出来,挂在鼻梁上,鼻子一抽一抽,想哭又不敢大声哭出来。

你这小的是要骑到我头上撒泼啊,仗着自己生了个屁大的带把的,就自以为是事事压我一头。

我再怎么说,比你先两年进这个门,你还得叫我一声二嫂。

刘氏把如意放进竹编的摇篮里,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谢氏大骂,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呸!我还嫌脏了我的耳朵。

谢氏嘤嘤咽咽地哭出声来,带着哭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比我早进了这个门,也不看看你,哪有个做嫂子的样?又懒又刁钻爱贪小便宜,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我就是生了个带把的,比别人拣了两个都是丫头的强!刘氏伸开手要扑上去,老娘我不是吃素的,仍凭你这小的骑上头拉屎撒尿???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萧玉珠起身走出去,站在门口厉声道,吵吵什么,像什么话!是想全村的人都看你们的笑话吗?嘀咕着走过去,这刘氏太把自个当根葱了,有啥得意的,要全村人都笑话她生不出小子才好?真是个不知趣的。

丁香丢下手里的嫁衣出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有这功夫,几担水都挑回来了。

说着去灶间挑水桶。

刘氏底气不足地放下手来,老三家的头一胎就是个小子,自己捡了两个都是闺女,寻了这个名头打压她,不是自个掌自个的嘴吗?谢氏红着眼圈,听见房里传来大富的哭闹声,估计他被吵架声吵醒了,急忙转身回房看孩子去。

见丁香要去挑水,萧玉珠也待不下去了,跟在后面出了老宅。

回到家捣鼓她的瓶瓶罐罐,后院专门开辟出一块地来,放上一排歪把子没人要的坛子和水钵,里面装着她从山上挖的泥土和矿石,黑的、红褐色的、黄的……矿土分开来装在坛子里,看上去极不起眼儿,可是她两年来苦心经营的成果。

按照秘籍里面记载的方法,要把矿石磨成粉末,才能过滤出所需要的矿物质。

萧玉珠找来铁锤把矿石一点点敲下来,敲成碎片,再用一个自制的类似捣蒜泥的石制工具,把碎片磨成细粉。

傻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手摸着脑袋,搞不清楚玉珠这是要干啥,不过看她额头上冒了层细细密密地汗,手用力地敲打着石头,很是吃力的样子。

傻蛋二话没说,愣着脑袋,抢过她手里的铁锤叮叮当当敲起来。

萧玉珠抹了把汗,笑着道,傻蛋哥,你来了。

傻蛋手里的铁锤停了一下,很快又有力地敲打着矿石,以前玉珠不叫他哥哥的,今儿是头一遭,他心头说不出的高兴劲儿,一脸的乐呵,干起活来格外带劲。

萧玉珠见他这般高兴,逗他道,有啥高兴的事儿,说出来让玉珠听听。

傻蛋脸色绯红,脸上的表情很不自在,咧着嘴,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意,玉珠……妹妹,往后这……这种粗活,你叫我!你的病还没好呢,要是叫你干这种卖力气的活,你娘见了要说我的。

萧玉珠说道,又问了他近来感觉咋样,病好些了吗?傻蛋心里憋着气,人人都把他当傻子看,连玉珠也不例外,赌气般的大声嚷道,我……没病!萧玉珠捂着嘴笑,好咧好咧,我不说了,咱傻蛋的病看着是好咧,也会说话了,还闹起脾气来了。

傻蛋脸上一拾掇,模样儿还真俊,国字脸,剑眉星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孩童般的清澈和纯净。

萧玉珠看了老大一会,才回过神来。

旦儿在后院么?一把女声从前院过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开窑---萧玉珠回头看,见是青竹从屋檐下过来。

青竹差不多和傻蛋同岁,已经出落得标标志志像个大姑娘的样子,容貌明媚,眉眼间长得秀气端庄,只是举止投足间透着干练,见了人大大方方地见礼,还未等萧玉珠开口,青竹含笑着先道,玉珠妹妹,好几日没来看你了,本想跟着旦儿一起来的,没倒想他先跑了。

一句寒暄,把人心里哄得暖暖的,萧玉珠心里叹道,好伶俐的一个丫头,站起身来回话,你平日里忙,没得空闲,姐姐就不用这番客套。

说的也是,客气了反倒是显得生分,你向来是个大度的,不会和我计较这些。

青竹边走边说,又问,旦儿在你这么?傻蛋听到声响,知道是青竹过来寻他了,不高兴地扭过脸去,专心地敲着矿石。

青竹走过来,见傻蛋不啃声儿,愣了一下,很快嘴角带着笑儿,旦儿,我中午做了你最爱吃的芋头蒸肉,在田埂上刚挖的大芋头做的,可香着呢,蒸好了在锅里闷着,回去得晚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傻蛋仍旧不说话,萧玉珠拿过他手里的铁锤,拍拍他身上衣裳上沾的白白的石头粉末,傻蛋哥,快回去吧,出来得久了婶子该担心了。

青竹上前来拉过傻蛋的衣角,帮着拍了两下,微红着脸嗔道,你看你,偷偷地跑出来也不和人说说,害得我好找,尽让人操心。

说着拉着傻蛋往回走。

青竹是傻蛋家一个远房亲戚,听人说是隔了好几层的,远房的表姑婆家的大儿媳妇家的外甥的……萧玉珠听了好几回,脑子里一团浆糊,现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个关系。

两年前。

青竹家那边闹饥荒,还引发了瘟疫,村里的人病的病,死的死,剩下的人大半都逃了出去,青竹跟着逃荒的人群逃了出来。

因小时候和傻蛋娘见过一面,傻蛋娘对她极好,青竹翻过几座大山。

才逃到了萧家村。

傻蛋娘收留了她。

把她留在身边当亲闺女看待。

青竹是个可怜的,家里的人都没了,这更是让傻蛋娘对她直心疼,对她比对几个闺女还要好。

萧玉珠看着两人的背影,回过头来,青竹刚才的举动像是吃了醋的。

酸溜溜的,嘴里三句话两句不离旦儿如何如何,看来她是喜欢傻蛋。

傻蛋的病慢慢好了。

说话也多了,模样儿一收拾,是个俊朗后生。

难不免会有人动了心思。

傻蛋这样憨实的后生,人勤快干起活来有模有样,心地善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青竹是个有眼光的。

她不由地笑笑。

收拾了地上的矿石和铁锤,在水盆里洗净了手。

回到房里,把丁香选出的式样用笔重新画了一份,吩咐小货陈师傅给做一批,梅瓶和宽口瓶各做五十个,多做一些。

她顺便试试蓝色釉料,蓝色釉料不行,还有红色的可以每样挑两个出来,也误不了日子。

装窑前,陈师傅早就托萧景土回来问了,小主子吩咐做的一批花瓶要滚什么釉料,他好和其他的土坯一起滚了。

萧玉珠让回了话,这批花瓶是添妆用的,自是要多加小心,釉料至关重要,滚釉的事先放一边,等她的釉料弄好,再滚也不迟。

萧玉翠见她一门心思扑在陶上,整体捣鼓着后院的几个破坛子,每天弄得一身泥,脏兮兮的,心头早就不满了,站在堂屋的过道处,不高兴地说,就你事多,你傻站在后院做什么?尽捣鼓这些没用的,把衣裳弄脏了,倒是叫人好洗。

萧玉珠笑着说,我自个拎到河里去洗,河水一冲就干净了。

萧玉翠拎了桶水过来饮牛,好好的衣裳,虽是旧的也能多穿两年,你见天疯玩,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衣裳挂破了好几回,还不是我给你缝的。

萧玉珠见状,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桶,我来吧,姐先歇一歇,下回有衣裳要缝,叫上我就是,别偷偷一个人做了。

萧玉翠抢过水桶,桶里的水溅出来,淋湿了两人的鞋,她心头的气刚消,又气得跺了跺脚,你多什么事啊,就你添乱,得空去灶间帮忙做点,柴火可烧好了,饭煮熟了没?萧玉珠闻到一股糊味,暗叫不好,飞奔着去了。

晌午闲暇之余,萧玉珠把过滤好的矿物质分开来装进几个大坛子里,红色釉料她配了三种,加了不同比例的水,浓度各不一样,混合滤好的草木灰淤泥水,用大木棒子搅了几合,充分混合好了,装进坛子了,写上字标示好。

蓝色釉料浓度调制得不太浓,她不喜欢那种深得发黑的深蓝色,总觉得老气了些,还是觉得天蓝色好看。

记得前世里化学课本上学过,氧化钴高温时易于二氧化硅反应生成蓝色颜料。

想来这黑色矿石里面是含有钴的成分。

只是釉料要经过烧制,氧化还原后才能形成蓝色,其中要经过很多变数,颜色的深浅不好拿捏。

萧玉珠把浓度提高了一点,配置了两种不同的浓度,希望烧出来是她想要的天蓝色,一如洗过的天空一般。

萧景土赶着牛车把几个大坛子,装上了牛车,萧玉珠坐在牛车后边,跟着去了玉陶坊。

二憨见釉料送来了,帮着卸下来,好奇地朝几个坛子里面伸头看了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免有些失望,问道,这坛子里装得是什么釉料?黑不唧唧的,和黑釉差不多。

萧玉珠微微笑笑,烧出来你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能烧出什么色来。

二憨见上面贴了纸条写了字,可惜他不识字,看了也看不懂,便打消了心思,撇嘴说道,千万别烧出来第一回那样的色,土不拉几的比鸡屎还难看。

萧玉珠见他做了个嫌弃的神态,瘪了瘪嘴,你这张乌鸦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没烧窑你就乱瞎说,要是烧不出好看的色了,我叫我爹扣你工钱。

装窑烧窑前最忌讳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坏了彩头。

烧制的过程中各个关节都很重要,火侯,窑温,回火时间长短,柴火等很多因素都会影响到烧制的结果。

制陶这一行里面不成文的规矩,二憨自是知道的,这些老封建,萧玉珠是不信的,没往心里去,倒了二憨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往地上呸了两口,认认真真地念道,窑神莫怪,二憨只不过是瞎说说……还没等他念完,萧玉珠朝他招手,二憨叔,帮我把这几个花瓶滚了釉,晾干了。

二憨见玉珠不生他的气,脸上笑开了,乐得屁颠屁颠跟在萧玉珠后面去搬花瓶,把一百个花瓶按照吩咐,滚上了不同的釉水,萧玉珠在花瓶里面做了标记,免得到时候烧出来,不知道是几号釉料烧制的,那她就白忙活了。

把花瓶稳稳当当地装进了窑里,萧玉珠在心里祈祷着,能烧出好看的色来,送给丁香添妆,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的,过了一天一夜,出窑这日一大早,天蒙蒙亮,范氏在窗台旁叫人,叫着两个丫头起来,去窑里出窑。

两姐妹从床上爬进来,梳妆完毕,用青盐漱口,收拾好,鸡窝里的公鸡才开始打鸣,扯着嗓子一个比一个叫得欢。

到了玉陶坊,二憨先爬进去把大件儿先扛出来,到了太阳从东边出来,大件儿才出完,窑里面滚烫滚烫的直烫脚,二憨进去了,扛着一个水钵出来,脸热得通红,背上的衣裳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脸上的汗如雨般冒个不停。

范氏让他歇会,换了萧景土进窑去,萧玉珠用坛子盖倒了一大钵水过来,让他喝下,递给他一把蒲扇。

二憨抓起只剩下几根蒲叶子的扇子扇起风来,张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见萧玉珠站在窑门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火眼里边看,知道她心里急得不行。

对于制陶人来说,最大的煎熬莫过于坯胎入窑焙烧期间,最大的幸福就是开窑时,这里面会有让人意料不到的惊或者喜,这就是陶的奇妙之处。

二憨歇了一会,脸上的汗渐渐息了,又重新爬进窑里,歇下一个个花瓶,里面光线不好,看不清楚颜色,拎到窑门外。

萧玉珠接过花瓶,一个个拎着到场子上。

先出来的是红色花瓶,效果和她想象中的差得有些远,大红色已经变成了老态的枣红色,看来这批是烧老了。

玉珠,你快来看看这个。

二憨爬在窑口,举着一个颜色浅一点的红色梅瓶。

一团绯红映入眼帘,萧玉珠飞奔过去,接过梅瓶。

萧玉翠跟过来,看得挪不开眼,真好看,这红色看着就像是金山娘脸上扑的脂粉,好看着呢。

萧玉珠不由地翻了一个白眼,好好的,提金山家干吗?什么不好形容,想到金山一家,她心里就倒胃口,好好的兴致没了一半。

往里面看看标示,是最稀的釉料烧出来的,在她眼里看来,这红色就像春天开的映山红,稍微淡那么一点点,又像是少女脸上害羞时抹上的红晕,深那么一丁点,瓶身通体氤氲得匀称,浑成一体。

萧玉珠刚失落的心紧接着期待起来,不知道蓝色花瓶烧得如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孔雀蓝---红色梅瓶出完了,一溜儿排好摆在了场子上,整体釉色偏老,原本设想的大红色烧成了发暗的枣红色,粉红的便成了绯红。

好些瓶身上起了泡,一个个鼓着包儿。

萧玉珠把打了泡的挑出来放开,这种观赏瓶一旦烧制得老了,瓶身上有了泡卖相不好,是没人要的,成了一文不值的玩意。

一个个蓝色宽口瓶从窑里清出来,情况好不了多少。

萧玉翠一手拎了一个过来,问玉珠道,这滚的是黑釉吗?怎么看起来黑乎乎的。

萧玉珠不好意思地笑笑,支支吾吾地道,其实不是黑釉,就当它是黑釉吧。

捣鼓了几个月的蓝色釉料,被人说成黑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我以为你整天在后院捣鼓,能捣鼓出新鲜玩意,没想还是这黑不溜秋的黑疙瘩。

萧玉翠嘀咕着,心里更担心地是,这黑乎乎的花瓶会有人要吗?要烧制出一个花瓶,可得好几道工序,半个多月下来,废陶土废劳力又废柴火的,别倒头来全烧了些没人要的黑疙瘩。

我这是第一回做,很是没底儿,不过多做几次肯定能出好东西。

萧玉珠说道,面色焦急地站在窑门口,等着二憨把刚卸下的花瓶递上来。

萧玉翠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山念叨两句,其实她心里比谁都心疼自家妹子。

一个姑娘家家,捣鼓这些陶陶罐罐,可够辛劳的。

她可是见玉珠磨石头粉末,把手掌磨出血泡来,手上的泡破了皮,血水流出来,她一眼瞅见了直心疼,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玉珠却忍着笑着安慰人,说不疼。

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个个七老八十的,老得咔擦咔擦比他娘的老太婆还老。

二憨的抱怨声从窑洞里传来。

萧玉珠忍不住问了一句,剩下的花瓶看着咋样?看来是我昨日的话,冲撞了窑神,窑神发怒了,一个个烧了这么多柴火,少烧两把会死吗?老子的柴火还要钱买的咧。

二憨往地上唾了两口,直骂烧窑的人。

萧景土也觉得这一窑烧得老了。

不过柴火的担数和以往是一样的。

看来是火候急了点。

看来是没有希望了,萧玉珠感到失落,不过这是第一回试,说不定多试几次就能烧出好看的蓝色来,想到这心里好过了许多。

二憨拿着一个布满草木灰的花瓶,在窑门口喊着要玉珠给接出去。

萧玉珠拿过花瓶。

见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火木灰,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完全没在意儿。

心想着肯定又个是黑疙瘩,看也懒得看一眼。

范氏一声尖叫着过来,二丫头。

这是什么釉料,怎么和刚出来的一批不大一样?萧玉珠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被衣袖抹开的一块,蓝蓝的,稍微带了点绿色。

颜色夹杂在蓝绿之间,让人一时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颜色。

看着觉得眼熟,她在心里会想起来,这种颜色像是在哪见过。

对了!孔雀羽毛上的色!这就是孔雀蓝啊!孔……雀蓝,这名字怪好听,娘看着这色好看,配这名儿正好。

范氏说着,用布蘸了水把瓶身擦拭一遍。

宽口瓶幽幽地散发着蓝绿的光,瓶身上捏着的丁香花亮晶晶地,仿佛是飘落在孔雀开屏时的羽毛上,让静止的画面恍若注入了生气,一切都显得生动起来。

萧玉珠再也等不及了,想冲进窑里面去,亲自把后面的花瓶卸下来。

范氏连忙拦着她,女辈们不能进龙窑!这是历来的规矩。

要是冲撞了窑神,这几百年的龙窑可是要塌了的。

萧玉珠被范氏的大声呵斥,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只能乖乖地站在窑门口等着。

陆陆续续有一批花瓶出来,大多是蓝得发黑的,其中有少数几个烧成了好看的孔雀绿。

大黑媳妇站在不远处,看着场子上摆着的花瓶,红的蓝的,晃得她眼珠子都红了,手里捏紧了拳头,别提有多羡慕嫉妒。

萧玉珠没有留意到,沉浸在喜悦当中,用湿布把花瓶挨个挨个擦了一遍,擦得发亮。

虽然没有她预期想要的天蓝色,但这孔雀蓝却是变幻万千,蓝绿交织在一起,是不可多得的。

从中挑了两个颜色好的枣红色梅瓶,挑了两个孔雀蓝的宽口瓶,另外放一边,这是要留着置办嫁妆装盒用的。

剩下把釉色好点的挑出来,颜色发黑发灰的就不要了,颜色不好看卖不出,留着也是占地方。

拢共才挑了十多个好点的,剩下的便当着废品处理了。

腊梅知道玉珠家开了窑,又听说烧了花瓶,早就想跟着去看看,在萧玉珠旁边磨人撒娇道,好侄女,就带姑子去瞧瞧呗,我听人说,你这回烧了花瓶,好看得很,有红有绿的,我只不过是图个新鲜,你就带上我吧?萧玉珠被她磨得耳朵起了茧子,扭不过她,只好说,带你去窑里可以,可是你不得给我添乱,窑里全是陶器,很容易砸碎的。

腊梅十分高兴,跟着去了窑里。

她来之前说是图个新鲜看看,结果一来就看上了玉珠的孔雀蓝花瓶。

孔雀蓝花瓶拢共就那么四个,抛去送给丁香的一对,就只剩下两个,萧玉珠还指望着这一对花瓶能卖个好价钱,自是不想送给她,好声好气地哄着,这蓝色的我已经有了用途,我送你红色的如何?红色的看着好看,又喜庆儿,用来插花最好了。

又问腊梅给来插什么花用。

我想用来插山花,还想给来插油菜花草籽花。

腊梅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这两年,村里人看萧玉珠家种的草籽用来肥田,既省事儿又可以割来喂牛,跟着种的人家多起来,基本上家家到了冬上都种草籽。

一到了春天,紫色的草籽花开满田野,村里的小姑娘们喜欢去草籽田里玩耍,也喜欢采了花戴在头上。

萧玉珠笑着道。

腊梅的眼光独特,想法和其他姑娘家不一样,不过这草籽花不经养,过不了半日便焉了。

腊梅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地说,那就送我红色的花瓶。

萧玉珠准备挑一个绯红色的送给她,一转眼的功夫。

腊梅走到了旁边角落里。

见摆着一溜的花瓶儿,不高兴地撅着嘴,玉珠侄女就是小气,这么多花瓶舍不得送人,送给姑子都不让。

萧玉珠看了苦笑不得,没眼力就是没眼力。

那一堆黑乎乎的。

是她挑出来没卖相的,准备一锄头给砸碎了的,苦笑着说。

你要是喜欢,一堆全都送你了。

腊梅两眼放光,全身扑过去。

左右手各抱了一个,口里还嚷着要玉珠给她再抱两个,说着红色和黑色宽瓶各选一个给来插花,一个给来装零碎的小玩意,一个给来藏私房钱。

她见三姐把钱偷偷地藏在罐子里。

她早就想要一个。

萧玉珠看了她一副暴发户的样,忍不住地问她,你攒了多少私房钱?说来听听,看有玉珠的多吗?腊梅不服气地挺直了腰板,去年咱们卖野菊花挣的钱,我娘没要回去,全给我攒着呢,现今我帮着我爹卖豆腐,我爹赏我几个零花钱,我也攒着呢。

见她一副笑眯了眼的样,萧玉珠摸摸她的头,腊梅是个大姑娘了,知道藏私房钱了。

腊梅躲过她的手,一撇嘴,虽是没有侄女的私钱多,可一个个都是我辛苦挣来的,长大了我也要和你一样,挣好多好多的钱。

萧玉珠笑着又摸她的头,藏钱用花瓶不好,太高了,你得陶半天才陶出来,我送你一个陶罐吧。

说着,在废品堆里找了个好点的盐罐,只是里面的底裂开一条小缝,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腊梅欣然地接受了。

来了几个挑着箩筐的婆子,问制陶家的在吗?萧玉珠以为是来买陶的,便热情地过去招呼。

两个婆子连连摆手,我们是附近村庄的,打听到这两日龙窑开了窑,想过来捡几样不要的陶回去家用。

萧玉珠见那婆子穿得衣裳补丁加补丁,看来家境不怎么好。

往常也会有人过来捡些制陶家准备不要的水缸菜坛子回去,给来家用。

便指着角落里的一堆不要的陶,两位婶子,在这里挑挑吧,这些都是没有卖相的打了泡或者裂了缝的,看上去不好看儿,你们看上了合用的,捡回去家用还是可以的。

婆子们感激地谢过,姑娘是个好心肠的,长大了定会有好报。

长大了定能嫁过如意郎君,当个官家夫人。

萧玉珠心智成熟,但这样被两位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说道,面上不好意思,微红着脸,把先挑出来的花瓶和盐罐和腊梅一起抱着进玉陶坊,让她爹家去时一起拉回去。

一红一篮两对花瓶做好了,范氏去镇上找了木匠,专做送礼用的盒子,朱红色漆面与雕饰,还有里衬用的黄色面料,细细地叮嘱了木匠师傅一番。

查看了萧玉翠手里帮着绣的几副帕子和枕头,见绣得一针一线甚是仔细,范氏便也放心。

萧景土从外面回来,范氏便跟着进房,说道,丁香成亲的日子眼看就要近了,不知爹娘那手头宽松些没。

这两年下来,老宅里的开销大,又没有个进项,日子过得难过了些。

丁香和我一向来要好,这置办嫁妆,你看……。

萧景土点点头,照我看,拿几吊钱出来给置办嫁妆用,虽是有夫家的聘金,我也不巴望着那几个聘礼钱,我自家的妹子嫁妆自是要置办得风风光光。

范氏也点头称是,犹豫着问,拿几吊钱出来合适。

萧景土笑看她,你向来是个有心的,你拿主意就好了,不必事事都来问我。

范氏红着脸,从箱底拿出五吊钱来,又拿了一匹新买的桃红色绸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嫁妆---刘氏见老大家的抱了一匹红布,忙丢下手里正舀着水的瓜瓢,满脸堆笑地说,大哥家这几年,家里添了好几样进项,又是养蚕又是卖凉粉的,每年估摸着有好几百两银钱的收入,在我们村里可算得上这个。

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又道,除了金山家,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了。

范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哪有那么多银钱入账,别瞎胡说,只是图个温饱罢了,饿不着。

谢氏抱着大富,拍着一边哄孩子一边说道,大哥家几个人忙里忙外的,脚不沾地,两个丫头也是个懂事的,帮了不少忙,一家人齐心,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小日子定能过得红红火火。

老三媳妇这话,范氏爱听,不像老二家的话里有话,眼里直盯着别人的腰包光看着眼红。

等范氏一走,刘氏眼睛忍不住地往正屋方向瞟,朝谢氏挤了挤眼,你说,老大家挣了多少银钱,这花钱比水还顺当,拿出一匹布来不当回事儿,那箱底的银钱,得是白花花一层。

谢氏不想理她,你又没拿钱出来使,嚼什么舌头,老大家大人小娃子都能挣钱,哪是你我能比的。

心里盼着大富快点长大,分了家,她也好像大嫂一样,养一群鸡娃子,收鸡蛋卖钱,开春了养蚕虫收了茧子也能卖钱,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

范氏抱着布匹去寻杨氏,当着丁香的面,说这布匹给专门留给丁香置办嫁妆用的,没的有二心儿,把这布料子给分了去。

杨氏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心里不好过,面上还是点点头应下。

这色我看着只配姑娘家穿,家里头的两个自是不会有这份心思,花里胡哨的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范氏没有接着话头往下说,把丁香支开,从袖袋里掏出五吊钱,放在桌上,这钱娘收着。

老宅里不宽裕。

今儿用钱的地方多着,该置办的置办,该用什么好料就用什么好料,别舍不得花这几个钱。

小妹的婚事是全家的大事儿,不管出钱,出人还是出力。

老大家绝没有半点含糊,要是有什么难处,和老大说一声。

自是没二话的。

杨氏被说得情绪有些激动,这三个媳妇里边就数老大媳妇最懂礼数,是个通晓事理的。

处事儿周到,有一副老大家的做表率的样子。

拍着腿叹道,丁香有你这个嫂子,也是她的福分,往后丁香啊。

一定会记着你大哥大嫂的这份心意,这么多年来,衣裳鞋面的没少紧着她。

范氏又问,银钱够不够,眼下的行情不比前几年,我当初嫁过来那会,只用了五吊钱置办嫁妆,在当下就是体面的了。

现今世道不同了,前阵子听人说,河对面村的教书先生家嫁女,和咱家家境相仿的,花了十五吊钱,置办的还是中规中矩。

手头还得留些余钱,给来做酒席用。

可不是吗,我嫁过来用了八吊钱,老三家的嫁过来用了十吊钱,这世道是一年不比一年了。

我也鲜少出去走动,不知道这里面的行情。

不过没分家,家里的银钱都在娘那管着,想拿几个钱出来使就拿几个钱出来。

刘氏走了进来。

杨氏当下就黑了脸,家里有几个钱,你不是不清楚,一家子人吃饭,又没有个进项,靠老爷写个状纸对联的换钱,能有几个钱剩?刘氏阴阳怪气地说,不是有梁家给的聘金,少说来也有十来吊钱。

对方是给了十五吊钱作为聘礼,给来置办嫁妆用,可一样样都得花钱,一下来十五吊钱不显眼儿,光是新做的家具就花了一大半了,杨氏一件一件数着道,咱家不是大户人家,不和有钱的人家比。

可怎么咱家也是出了个秀才老爷的,你不要这份脸面,我和当家的还要这份脸面。

不按照有钱人家的例办,就按照乡里的老规矩办。

范氏插话道,老萧家第二回嫁女,咱也不能太寒碜了,娘你说咋办就咋办。

谢氏把大富放在地上铺着的草席子上,用棉坎子垫了,让玉珠照看着。

大富半岁多,虽是不会说话,小胳膊小腿却有劲儿,手脚并用在草席上爬着,嘴里流着哈喇子,拉着丝儿爬到哪流到哪,萧玉珠帮着擦了口水,在一旁逗着他玩儿。

谢氏进屋来,大嫂说的对,丁香的婚事不能置办得太寒酸了,倒头来丢了老萧家的面子。

娘家的嫁妆单子看得入眼儿,嫁出去的闺女腰板直,后头的日子也好过些。

舍不得使钱的,到头来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老三家的话里话外地,谢氏想到前几年她的嫁妆,心里更是不打一气出,老三家的少不了要寻了此事处处打压她,底气不足地坐在一边,娘发话,该按什么规矩办就按什么规矩办,钱在娘那放着,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谁会不乐意说三道四的。

杨氏气得直瞪眼,大声嚷嚷着道,没让你往里使钱,有你丢舌头的份?家里的吃穿用度,那样你拿过一个子儿?范氏劝解道,聘礼金十五吊钱,我家出五吊钱,加起来就是二十吊钱,剩下不够的零零碎碎的添头娘这出着,这样一算来应该差得**不离十。

老二家两口子,一个懒得要命,一个整天游手好闲,有个钱也是在牌场上赌了,一年下来剩不下一瓜两枣的。

倒是老三家的,人勤快又会持家,老三是个性子温和的,媳妇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儿,只是没分家,两人不好做别的打算。

杨氏心里盘算,她手头上还有不到五吊钱,这样一细算下来,置办嫁妆和酒席够了,还能有余钱留着压箱底用,也不再多唠叨。

谢氏见杨氏进了东厢房收好银钱,同谢氏念叨着,这丁香压箱底的钱恐怕会有不少。

谢氏装作没听见,去走廊边上看孩子。

萧景土带着萧玉涵一来。

便去了书房。

萧老爷子停下手里的笔,要考究了萧玉涵的功课。

萧玉涵一字一句清楚地回答上来,回答得让爷很是满意。

萧老爷子笑着,看来玉涵的功课有大进展,是块念书的料,心里欣慰,萧家后继有人啊。

自萧老爷子下面,老萧家就没出过读书人。

家里老大老二老三自幼跟着他学了几个字。

却没有心思扑在读书上面。

今儿看来,玉涵倒是用心,考的的诗词一句句都能背得上来,写得字也极为工整。

萧景土让萧玉涵在一边练着大字玩儿,他找爷有话说,两人在陈列架后面商量着丁香的婚事。

萧老爷子前阵子托人买了红木。

让镇上的木匠打造一套家具,大件的有架子床,八仙桌。

小件的有圈椅,小杌子,梳妆台。

小茶几小柜子等,也算是齐全了,让萧景土想想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萧景土想了一圈,置办的家具样式算是全的,比很多寻常人家的要多好几大样。

自家妹子在婆家的日子想来也会好过些。

只是梁家后生是个读书人,提议着是否要置办一个书架。

萧老爷子看了看书房里摆满了书的书架,要说他最自豪的莫过于这满架子的书,点点头,称赞老大想得周到。

吩咐老大明儿去镇上,看看家具的进度怎么样了,再让木匠师傅做一个书架,式样的话就照着书房这个就好了。

转眼到了摆嫁妆那日,天井里满满当当摆满了簇新的物件儿,光是红木家具就占了大半个天井。

一溜儿红悠悠得亮堂,上面贴着红色剪纸双喜字,衬得甚是喜庆。

天井四周挤满了人围着看,手指着当中一个隔着几梁的架子议论纷纷,这是干啥用的,寻常人家不置办这物件儿。

有人不屑地嗤出声来,这是书架,读书人用的。

几大箱子棉花被褥,两大箱子鞋面衣裳,一一摊开来,大红的料子,五色绣线绣成的鸳鸯戏水,花开富贵,蝶恋花等应景儿的花样,看得人挪不开眼,小媳妇婆子们看得直咋舌,低头羞愧,自身的绣活和丁香的比起来,是没得比。

还有一小匣子,里面装着首饰绢花,摆在最上头的是一副如意呈祥银簪子,还有两副小孩戴的银链,手上戴的脚上戴的,男女各备了一套,边上挂着小铃铛,明晃晃地,旁边点缀着的是几朵纱质绢花。

更引人注目的是两对花瓶,用锦盒装了,黄色布料做的里衬,花瓶颈身上绑了红色绸布,打成花结,一红一蓝,亮堂堂地在秋日下,格外显眼儿。

引得人眼光不住地往这边看,花瓶前围满了人,指指点点。

梁家老大在走廊边上,看着这两对花瓶,甚是合意,萧家置办的嫁妆虽是中规中矩,可是却有让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便问旁边的萧景土,这花瓶看着贵重,劳大哥费心了。

一边打听是哪里买的。

萧景土满笑着,说,自家陶窑烧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玩物,值不得几个钱,只是给妹子留着做个念想。

萧玉珠拿着早写好的妆奁单子一样样对着,以免遗漏的,这妆奁单子是她亲自写的,爷还夸她来着,对起来也快,妆奁一个不差地摆在了天井里。

供大伙一番羡慕嫉妒恨之后,全都贴上了红封条。

萧景文出门放了炮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爆竹开花,一个婆子大声吆喝,起!喜悠悠地走在队伍前头,一班壮实小伙用红绳抬了妆奁出门,走在最前面的是子孙桶,再是红木家具,几大箱子被褥,鞋面衣裳,十来担嫁妆绵延开来。

萧家这边也派了人,派了萧景土和萧景文带着十来个村里后生跟着去送。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玉手镯---今天有加更,晚上还有一更,大家要继续支持娃娃哦,有了亲们的支持,娃娃才有动力多多码字。

********送嫁妆的人群走后没多久,萧大姑和姑父带着芸儿和两个小子来了。

萧大姑一进屋,见天井里空劳劳的,叹道,我来迟了,没赶上看妹子的嫁妆礼。

不迟不迟,丁香明儿才出嫁,错过了嫁妆礼值不当什么。

这又是山路又要爬坡的,这个时辰到算是早的了,可苦了我这几个半大的外孙。

杨氏说着搂过最小的垛子,贴着额头亲。

芸儿乖巧地叫了姥娘,哄得杨氏直高兴儿,朝萧大姑和姑父说道,芸儿的嘴皮子讨巧,也不知道随的谁?不过这话啊姥娘爱听。

说着抓了桌上的糖角子,糕点分给几个小的们吃。

萧大姑笑道,还不是随了我的性子,要是和她爹一样,就是个榆木脑袋,半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姑父听了斜了她一眼,手拿着烟斗背着手去寻萧老爷子去了。

杨氏打发了玉珠带着芸儿和几个小的,到走廊边上拿着糕点吃,一边耍去,她有体己的话要和萧大姑和丁香两个闺女说。

萧大姑跟在杨氏后面进了丁香的厢房。

大半天了,丁香躲在屋子里没出门,天井里搬嫁妆的人走后,才从窗户上探了头,一颗扑通跳个不停的心才稍微平定了下来。

萧大姑拖着丁香的手,在床头坐下,往后你就是有婆家的人了,这回说的夫家是个知根知底的,家境也不差,姐啊替你高兴。

只是嫁了人,心里顾着操心的多了。

由不得自个,往后咱姐妹俩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丁香见了姐姐更是动容,一番话下来,眼眶里饱含着泪儿,一想到要离开爹娘离开这个家,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一滴冰冷的眼泪滴在萧大姑手掌上,把她吓住了,见丁香这个样子。

心头的情绪勾起来。

心里柔柔地,一想到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萧大姑也憋不住了,两姐妹抱在一起,哭了一会。

杨氏说道,好了好了。

都是要出阁的姑娘了,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少不了要被往后的婆婆说道。

萧大姑收起了眼泪,说道。

往后啊,做了人家儿媳妇不比在家里当闺女,作人儿媳的。

不能由着自个的性子来。

你啊就是性子直说话冲,这副性子叫人怎能放心,还盼着你能收收性子,不要得罪了婆家人才是……萧大姑传授着媳妇经,丁香脸色通红。

倚在床头不好意思地听着,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等萧大姑嘱咐完,杨氏手里拿着个东西过来,打开一层红布,露出一个碧绿通透的玉手镯。

丁香看得傻了眼,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个东西很珍贵的,杨氏平日里都舍不得戴,收在箱子里不让人碰。

杨氏笑着说道,傻丫头,这镯子是你外祖母传下来的,我记得我出嫁那日,还是姥娘给我亲自戴上的,本有一对儿,一个给了大闺女,一个是留给你的。

这……丁香脑子里变得不清楚起来,没敢往前伸手。

哎呀,我的傻妹子,这东西本理就是要传给你的,娘的一番心意,你难道要辜负了不成?还不快伸出手来,让娘亲手给你戴上。

萧大姑见丁香一副呆头鹅样,哭笑不得,这种好货别人想要还来不及呢。

丁香怔怔地哦了一声,伸出纤细的左手,玉手镯慢慢地推到了手腕上。

杨氏拿起丁香的手,看着镯子,忍不住小声啜泣着,叹道,好看,真好看,这镯子是通人性的,往后啊这镯子就跟你了,你一定要把它一代代传下去,不要辜负了娘的一番心意。

丁香见她哭了,柔声叫道,娘……杨氏用手背擦了泪花,瞧我也是老糊涂了,大喜庆的掉啥泪啊。

说着,小脚颠着走出门去。

萧大姑和丁香在房里说话。

萧大姑家的垛子拉着萧玉珠的手,闹着要来寻他娘。

因为几个小孩子玩闹着,抢桌上的一盘红枣儿,他哥哥全抢了去,他没抢到一个子,心里较上劲了,硬要拉着玉珠去找他娘告状。

萧玉珠带着垛子推开房门,丁香羞得通红的脸颊,萧大姑大笑着,连拉带推地推搡着赶人出来,重重地关上了门。

萧玉珠见两人表情很不自然,猜想肯定是在教些为妇之道的闺房秘事,便偷笑着跑开了。

屋外的人帮着收拾吃剩下的席面,范氏和萧玉翠帮着收好桌上的碗筷。

刘氏在后院心不在焉地刷洗做饭用的锅盖蒸笼,眼睛时不时地往走廊的过道上看。

她心里惦记着杨氏的传家宝,两年前她亲眼见杨氏打开了一个妆奁匣子,闪着亮光,差点闪花了她的眼,里头放的肯定是金银首饰。

见杨氏从西厢房里出来,她更是伸长了脖子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看什么看,丢了魂儿,干个活也不得安生,尽养了些吃白饭的。

杨氏用瓜勺敲了刘氏脑袋一记。

刘氏不好寻了话头发作,明儿是丁香出阁日,她总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大作周章,闹腾一番。

时候分早晚,她还是知道的。

心里的火压住了,低着头继续刷锅。

一行人忙到正午,把桌面收拾干净,后院的灶间拾掇好,一边为明日的正席准备着。

范氏累了半天,累得腰直不起来,带这个几个小的回了,身上刚一躺上&床,整个人乏得很,便睡着了,直到萧大姑过来叫人。

老二家的,正在屋里撒着泼呢。

什么时候她也不掂量掂量,这个日子哪是她要发作就发作的。

明儿就是丁香出门子,她这个做二嫂的,也不给丁香留点脸面。

萧大姑气呼呼地站在门口。

范氏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整理衣裳头面,忙问,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上响还好好的?萧大姑把事情说给范氏听。

范氏听了直皱眉,她这个不眼皮子浅的,姥娘传下来的东西她也想要,这老规矩她也不懂?真是个不消停的,这番闹腾她不嫌累,我还嫌累人。

这镯子有一对儿,娘当年给了我一个,这整天洗衣做饭的,我怕磕着碰着没舍得戴,一直收在箱底,我也想留着传给芸儿。

一个娘今儿给了丁香,丁香刚戴着镯子出房门,被那红眼狼瞧见了,一把就扑上去,把丁香的手抓得通红。

明儿就要出门子,手上被抓的一大块红印子,叫婆家人看了少不了笑话。

镯子的事,范氏之前是知道的,那镯子她还见过,萧大姑也没想要瞒她。

范氏下床来,汲了鞋,跟着去看看情形。

萧玉珠打着要去看小姑伤得怎么样了?的名头磨了一小会,范氏熬不过她,让她跟了去。

屋里传来刘氏的大声嚷嚷,这传家宝,凭什么只能传给女儿,这儿子媳妇们却歪瓜裂枣的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别忘了,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白给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赔钱货不算,倒头来还要往里倒贴,把值钱的物件儿全给贴进去……你给我住嘴!杨氏打断了她的话,姥娘传下来的东西,历来就是只传女不传男,什么是你能说道的,什么是不能说的,你给我掂量清楚了!萧大姑也是心里有气,气势汹汹地道,你要是眼红,叫你娘也传一个给你,没得在这里撒泼,做给谁看!丁香在一边小声哭泣着,一手握着手上的玉镯子。

萧玉珠见她白嫩的手腕上,红了一大块,扶着她进房。

打来井水,用巾子弄湿了敷在手腕上。

夏日里刚从井里打回来的水,冰凉冰凉的,虽比不上冰块,效果也不太差,很快红印迹有些褪了。

刘氏一双刀眼看向众人,我虽是个乡下妇人,不懂得识货,那玉镯子那么绿,不用看都是值钱货色。

我家比不得老萧家,有的是来头,也没有这传女不传男的规矩,这般偷偷摸摸的做派又是要做给谁看?一句反驳的话把众人噎得说不出话来,杨氏气得抓起墙角的笤帚,往刘氏身上扑打,你这个不安生的,一屋人忙里忙外的累得半死,正经事你不干,又在起什么幺蛾子?范氏连忙过去拦,劝道,大喜庆的,娘还是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明儿是丁香的好日子,咱得高高兴兴的啊。

这事还得怪我,早些年没把规矩跟老二媳妇挑明了说。

杨氏手里的笤帚被范氏抢了去,可刘氏还是挨了两下子,不知道是真打的痛了还是怎的,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哎哟哎哟地叫,跟杀猪似的。

萧景天原本陪着萧老爷子和萧大姑父在堂屋里唠嗑,一听见自家媳妇这么大动静,坐不住了,想要出来劝架,被萧老爷子一厉声喝住了,不准去!萧景天只得乖乖地回来,重新在圈椅上坐下。

二嫂,你这又是做甚,这两日家里来客多,你这副样子叫人见了岂不让人笑话?要闹也得挑时候。

谢氏也在一旁劝。

她心里也很不满,那玉镯子她也见了,是碧绿通透,水汪汪的,谁见了都会眼红,这么好的货色只传给女儿,做儿媳妇的却没份,换了是谁心里都会有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丁香出嫁---丁香听着门外的劝架声和哭闹声,心里很不安,眼色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

萧玉珠见她这个样子,怕她多心,哄她开心道,想吃什么,家里还有凉粉草,我给你做凉粉去,你向来喜欢吃甜的,给多搁点糖水如何?见她一动不动,又说,橱柜里有中午剩下的卤肉,用晒干的荷叶,包着糯米和垛碎的卤肉,蒸荷叶饭最好吃了。

丁香摇头,拉着萧玉珠的手,别忙活了,我没胃口,这会是什么好吃的也吃不下。

那我陪你说会子话吧!萧玉珠搬在小杌子坐在床前边。

丁香含着泪儿,眼睛凝望着玉手镯,问,你觉得这镯子好看吗?萧玉珠点点头,这是太奶奶传下来的东西,当然好看。

丁香胡乱点点头,好看是好看,可是不中用啊,尽给人添堵。

萧玉珠见她像是又哭了,劝道,小姑,你别多心,这镯子是你的,谁也不能抢了去,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不用理会她!这镯子,你就当着是奶的一个念想,想奶了就看看它,要是想我了,就看看我送的两对花瓶儿。

明儿可是你的好日子,哭多了眼睛可是要肿了的,肿成桃似的可不好看。

说着,用帕子帮着擦了擦丁香眼角的泪水。

丁香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不过,心神却被门外越来越大的哭闹声吸引过去。

刘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拜,要不是丁香明儿出门子,把这宝贝拿了出来,咱啊还得蒙在鼓里。

这分明就是有二心,不把咱当萧家人看,过门好歹也有三年了。

我什么时候得过半个子儿?刚进门那会,一根破银簪子就把人给打发了。

说个好听,是新媳妇礼,连别人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谢氏在一边小声附和着说,这媳妇也是萧家八台大轿娶进门来的,咱又不贪,分个一点半点也是不会啃声的。

声音很小,旁人还是听见了。

杨氏转过头来。

瞪了谢氏一眼,大的不懂事,小的也不懂事!谢氏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子贴在墙上,没敢往下说。

这镯子我不要,娘有的是好东西。

谢氏抹了一把眼泪儿。

起身冷笑道,整整一盒子的好货,还以为人不知道。

咱这做媳妇的。

不分个一瓜两枣的,这理啊是说不过去!她亲眼见到过那宝贝的影儿,休想把人糊弄过去。

杨氏知道刘氏说的是啥。

她拢共就那么一个装首饰的小匣子,刚进萧家那会,是有一盒子陪嫁妆奁首饰。

只可惜三十多年了,那些首饰大多当出去换了银钱,维系这个家。

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对玉镯子。

这是出阁那日,姥娘亲自给她戴上的,她舍不得,才没当出去。

杨氏又叫起来,还想要好东西,没门儿!气哼哼地进了房,翻出妆奁盒子,丢到刘氏面前,原本是有一盒子陪嫁首饰,三十年了,卖的卖,当的当,换了钱紧着几个小的,哪还有剩的。

今儿就叫你看过清楚了,免得你一天到晚,啥活不干,惦记着老娘的东西!萧大姑在一旁帮腔,她还想要传家宝,要好东西?没门儿!这种又懒又馋的婆娘,一文钱的东西都别给她!后院起火,火势烧到自家房梁上了,萧景天在堂屋里实在坐不住了,嗖地一声出来,护着他媳妇儿,照我说,这么个做法就是不公!要么得一碗水端平了。

杨氏脸气得比锅灰还黑,又要去寻笤帚,你这个混账东西,不是你整天护着她,能起这些幺蛾子,一个个飞了天了,你这个混账东西,娘白养你这么多年……范氏拉着她,别打了,要是打出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丁香的好日子,这事闹大了,叫别人寻了话头叫梁家人知道了,咱妹子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被婆家拿了短,那可是有的罪受的。

不为别的,娘你为了丁香也得手下留情呐!一番话把杨氏说得心都碎了,手里的笤帚掉在地上,她的闺女她心疼,再怎么发作,她也不能误了闺女的终身大事。

娘,你就歇歇吧!谢氏也过来劝。

刘氏顿时傻了眼,当初明明见着亮堂堂的,今儿怎么什么都没有?不过她心里还是不甘心,要不是萧景天在一旁拉着她,她还会再闹下去。

大妹子的喜事,就被你这样给搅和了,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萧景天觉得很没面子,拽着她往房里走。

萧大姑把屋门口围着看的人驱散了,转过头说,娘,你不是找厨子拟了菜式单子,咱对对,把后院的菜归置一遍,看哪些要添置的,该采买的采买,不能因为这一搅合,把明儿的正席给耽误了。

杨氏想起来,有正经事要做,嚷着叫玉珠,快把菜式单子寻来,好好对对。

又让范氏去屠户家说一声,让明早送半扇肉过来,顺道要傻蛋爹干十来条鲩鱼,一大早就送来。

杨氏之前和两家打过招呼,隔了几日怕人家忘了误了大事,再去唠叨两句,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萧玉珠听到杨氏的声音,见丁香也好多了,便放心地出去了。

寻了菜单,查看了今儿用剩的食材,看明儿席面上要添置什么东西,碗碟是否够用,要不要在去别家借借。

忙到下半响,送嫁妆的人回来了,萧景土和萧景文脸上喜悠悠的样子,就知道这梁家一定不差。

萧景土向萧老爷子汇报,同去的十来个抬嫁妆的后生,梁家每人还赏了二十个大钱,把大家乐呵了一番,直夸丁香找了个好婆家。

萧景土又把老梁向爹问候的话带到了,往后找了时日,老梁亲自登门拜访之类的云云。

老梁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教出来的小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萧老爷子呵呵笑着,笑眯了眼。

一连声说好。

杨氏怕丁香因为老二媳妇的话闹心,晚上让萧大姑陪着丁香,两姐妹在枕头边说些私房话,也好开导开导她。

第二日,天蒙蒙亮,范氏作为全福之人,给丁香开脸。

用煮过水的棉线,一端咬在嘴里。

两手一张一合。

绞去脸色的汗毛。

范氏动作很快,但还是有点疼,丁香的脸立马变得红扑扑的,比抹了脂粉还好看。

萧玉珠和玉翠在一旁站着,一身大红的吉服衬得丁香白里透红,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如墨的青丝盘在脑后挽成发髻,插上发钗固定好,范氏拿了口脂。

让丁香抿了两口。

丁香刚抿了一口,萧玉珠陪着她说话,惹得丁香停下来张着嘴想答话。

范氏用梳子敲了玉珠一下,什么时辰了,待会新姑爷就要来了,还说笑,见天没个正形。

新姑爷见了咱小姑。

肯定得夸小姑长得好看。

萧玉珠笑着道。

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经萧玉珠这样一调侃,变得轻松多了。

丁香因为昨日的事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紧张,脸上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会面色放开来,加上刚画好的新娘妆,更是衬得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丁香花。

没多久,新姑爷骑着高头大马来了,有小孩子在巷子里一路跑着叫着,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丁香坐在床头,脚上穿着红色绣花鞋,不让下地来。

萧玉珠抿着嘴笑,我帮你看新姑爷去。

丁香要过来撵人,萧玉珠躲开了,走出房门,正好瞧看梁家后生戴着大红花进来,一路拱手向贺喜的人们道谢,去了堂屋拜见萧老爷子。

梁家后生长的眉清目秀的,一副书生气质,身材俊朗,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打眼儿。

萧玉珠看了,进房来,笑着对丁香说,我见了新姑爷了,一副书生模样,脸生得白净,不像咱爹和叔几个黝黑黑的。

模样儿长得清秀,一表人才,外头的人一个劲地夸呢。

你这丫头精怪着呢!丁香面上说她两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过了一会,又问,还瞧见什么了,给她说说。

丁香没有见过那梁家后生,成了亲往后就要生活在一起,她这会的心思定是忐忑不安。

小姑,你就放心吧,这新姑爷玉珠帮你把过关了,往后他见了我得给一个大红包,你看我帮他说好话来着。

萧玉珠笑笑,帮她整理下裙角。

丁香这下便放心了。

外头闹哄哄的,喜娘在人群中大声招呼,咯咯咯笑得合不拢嘴。

天井了围满了人,喜子林子一大帮半大的小孩簇拥在新郎官旁边讨喜钱,腊梅二妞和村里几个丫头,挤在人群前面,捂着嘴笑咯咯的。

萧大姑急匆匆地进房来,关上了门,新姑爷来了,就要到门口了。

红盖头一盖,丁香眼泪顿时下来了,拉着萧大姑的手,柔声叫道,姐。

好妹子,乖乖地别哭了,哭了脸就花了不好看。

萧大姑把丁香的手放开给收回去,搂了搂她的肩膀。

外头有人叫门,萧玉珠隔着门板,问道,那个,新姑爷,我小姑说了,要想进来得回答她一个问题。

梁家后生起初还以为是要问催妆诗,他提前给准备了一首,正准备念出来,没想这个精怪的丫头冒出个别的名堂。

众目睽睽之下,脸上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啥问题?我小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花?你猜猜,打一花名。

萧玉珠回头望了丁香一眼,这会她被红盖头遮着,看不出表情,估计心里已经急了。

萧玉翠过来拍她,这不是为难新姑爷吗?要是回答不上来,小姑可是等急了。

玉珠啊,你别为难你姑爷。

丁香在红盖里头,看也看不见,只能干着急。

萧大姑在一旁笑话丁香,还没拜堂,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知道心疼自家男人了。

萧玉珠捂紧了嘴笑,这个问题最好答了,新姑爷是读书人,他一定能答上来。

梁家后生绞尽了脑汁,把田里地里书本上的花名想了一遍,最后眉开眼笑,丁香花!看吧,新姑爷果然好才学。

萧玉珠笑嘻嘻地打开门来,与玉翠齐刷刷叫了声姑爷,每人手里给塞了一个大红包,抬头一看新姑爷额头上冒了汗了。

闹腾一番之后,丁香上了轿子,梁家后生骑上高头大马。

锣鼓唢呐声震天响儿,一阵爆竹声噼啪响过,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渐行渐远。

杨氏扶着门框凝望着前方,只到看不见队伍的影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高粱红了---两对花瓶在摆嫁妆那日,占尽了风头,好些婆子们动了心思,想着自家闺女成亲时也要置办这一个物件儿。

花瓶寓意平平安安,是个好彩头,摆在家里也能充充门面儿。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人有几家要嫁闺女的提前向萧景土预定花瓶,红色花瓶看着喜庆,要的人多,一时间,家里烧制好的十来个红色花瓶一下子全被人买了去。

花瓶这样嫁妆便在附近的村庄流行开来,后来随着人员的流动,慢慢地传到其他地方去。

好些隔得远的村庄也有人过来卖,还有些外地的人寻了过来。

陶窑的生意红火,连带着其他陶器也卖得比往常多。

萧玉珠把新接下来的单子一一列好,吩咐下去,让陶匠师傅给做一批出来,多做些备着。

过了几日,村里人的话头由玉珠家的花瓶转移到新鲜事上去,说的是关于青竹的事。

喜子娘自从喜子上了学,她一有空,便会来寻范氏,这回拿了未做好的瓜皮帽,过来缝。

你听说了吗?村里正传着咧,说青竹啊不是傻蛋家的远房亲戚,而是傻蛋娘收留的要饭的叫花子。

喜子娘朝村上头,傻蛋家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种没影的事,范氏不好乱说道,拿了包谷出来晒,瞎说,那青竹是逃难过来的,几日几夜没吃喝,到萧家村的时候不成人样,难免被别人看着是要饭的。

喜子娘过来帮着把包谷绑在木架子上,青竹是个可怜的,全家人都没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可是……这事啊你还别不信,有人亲眼见到,青竹到萧家村的时候,并没有说要寻亲之类的。

只是后来到了傻蛋家。

傻蛋娘才放出话出来,说青竹是她远房亲戚家的女儿。

范氏没太当回事儿,笑着道,这事啊我还真不信,青竹已经够可怜的,村里的长舌妇还寻了这话头,拿人说事,这不是给人添堵吗?喜子娘却不恼。

她只是平日里没事。

打听打听,这话是谁先传出来的,天知道!见范氏不信,认认真真地贴近了她耳边说,我啊也就是学舌说说,还听人说。

傻蛋娘收留青竹,是想留着做媳妇!青竹比傻蛋大个一岁咧。

范氏有些吃惊。

喜子娘仰着头大笑起来,女大三。

抱金砖,大个一岁两岁的怕什么!傻蛋的病看着大好了,可身子骨还是弱的。

讨个比他大一岁的媳妇,正好可以多帮衬着照顾。

范氏也点点头,那丫头办事利索,是个放心的,见了人也是大大方方的。

这点啊我家玉珠都比不上她。

可不是吗?这么好的姑娘难怪傻蛋娘要留着。

两人正唠着,二妞过来寻玉珠,脸色一怔,想来是听了个一支半节。

喜子娘拉着她问,有没有这回事?二妞胡乱摇头,张开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你就别为难孩子了。

范氏放开她,让她去房里寻玉珠。

二妞刚走到房门口,萧玉珠从床上溜下来,眼睛朝窗外望了望,拖着二妞的手,这种没根没据的事别往心里去,村里头总有那么几个妇人喜欢拿人说事,乱丢舌头。

二妞抬头看她,锁着眉头,咬着下嘴唇吞吞吐吐地,其实……这事喜子娘传得一点都没错,青竹不是她家的远房亲戚,是她娘收留的一个叫花子!前两年,旦儿的病反反复复,表面上看着是好了,可老是做恶梦,一做恶梦他的毛病就犯了。

她娘也是为旦儿着想,收留青竹更大的目的,是想留给旦儿做媳妇!她刚想张口把实情告诉玉珠,可一想到,她娘嘱咐过的,这事啊谁也不能说出去,很快就老老实实地闭了口。

其实啊,你也没往心里去,对不对?萧玉珠笑着说,托着她的手在窗台下坐下,从床垫下拿了帮二妞卖野菊花的钱,递到她手里,一共是五百多个钱,我爹看你摘的野菊花好,帮着卖到茶坊去了,每两多卖了好几个钱呢。

二妞感激地看着萧玉珠,一番道谢。

萧玉珠拿出她新绣的花样给二妞看,让二妞指点指点,她新学会了一样新花样子,可总感觉针下得有些歪了。

萧玉翠挑了房帘进来,边走边说,青竹的事你听说了吗?很显然是没有看见二妞也在。

萧玉珠咳嗽一声,萧玉翠一抬头见到二妞,吓了一跳,挑起帘子的手放下,又出去了。

二妞待了一会,浑身不自在,眼下村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感觉有千百只眼睛看着她,不好再久待下去,借故先走了。

山粱上的蜀黍熟了,范大和过来帮忙收蜀黍,一大早套了牛车,萧玉珠和玉翠拿了镰刀,寻了草帽准备去收蜀黍。

段光启前阵子听萧玉珠提起过,她家种了好几亩地的蜀黍。

地里的蜀黍一红,他便不请自来了。

萧玉翠先上了牛车,萧玉珠在她对面坐下,朝段光启招手,让他快上来。

段光启跳上牛车,愣了一会,不知道该坐在哪边,左右看了看。

萧玉珠捂紧了嘴笑,启哥儿,再不坐下来,小舅可要赶着丫丫走了,你得翻个倒栽葱不可。

范大和回头问,全都坐好了,一个个磨蹭了半天,这日头可不等人,再不走日头到头顶了晒得人热。

段光启在萧玉翠旁边坐下,两人中间隔得远远的,可以塞下长江黄河了,萧玉珠见了又是一番偷笑。

段光启屁股往萧玉翠这边挪了挪,萧玉翠的脸色火辣辣的,伸开了手过来撵玉珠,你这个精怪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萧玉珠躲过她的拳头,启哥儿个头高身量大,正好可以把日头挡了,我这边日头正晒着呢,要不我和你换换?萧玉翠低头笑着不语,偷偷打量段光启的脸色,小声问,今儿怎么得空?不用去山上砍柴?这一窑的柴火砍好了,全在山上晒着呢,傍晚了我再去收回来,晒干了就能用了,我爹让我来问问,下一窑是什么时候,柴火好先备着。

陶窑的事,她平日里鲜少去窑里,不清楚,萧玉翠便扭头问玉珠,烧窑的日子。

快了,还有半个来月。

三人有说有笑的,范大和偶尔回头过来答一两句,路上走着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山梁上走不得牛车,范大和把牛车停在一个树荫的地方,把丫丫拴在树上,丢了一把草,便上了山。

到了半山腰,便看见一大片蜀黍地,沉甸甸的红映着半边天,一把把蜀黍穗子笑弯了腰,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泽。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蜀黍的独特清香,这是属于蜀黍的季节。

萧玉珠望着比人还高一头的蜀黍地,笑眯了眼,亲手割下了第一把蜀黍,叹道,这么多蜀黍啊,可以给小舅扎好多好多扫帚呢。

萧玉翠敲她,小财迷的样,见天就东想西想,不知道干活儿,割个蜀黍割得一高一低的,叫小舅怎么扎扫帚用。

范大和拦着萧玉翠,这荒地能种出蜀黍来,还多亏玉珠的肥田方法管用。

说着扭头问段光启是不是?段光启也点头说是。

又是油菜花又是堆肥的,不出几年这地啊就养得肥肥的,咱种地的人整饬好了土地,土地不会亏待咱们,这蜀黍结得又大又多,说来小舅还得谢你呢。

范大和问玉珠,想要什么礼物。

萧玉珠想了想,眼睛一亮,你会酿蜀黍酒吗?这蜀黍酒,他还真不会酿!范大和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见村里有人酿过,回去我问问这酿蜀黍酒的法子。

别听她瞎扯,东扯葫芦西扯瓜的,这两亩多地蜀黍,能酿几壶酒出来,还不够爹喝的。

萧玉翠见她整天想些幺蛾子,免不了要挤兑她。

萧玉珠抿嘴笑笑,她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想起前世里看的电影《高粱红了》,说的就是红高粱酿酒的故事。

红高粱能酿酒,说不定这还是一门新的挣钱路子。

两亩地的高粱要酿酒,确实少了点。

范大和和段光启挑了两担蜀黍下山,放到牛车上,来往好几趟,装了一车满满的蜀黍,范大和赶着牛车先送回去,来的时候带了范氏稍带过来的茶水和几个树上结的沙梨。

几个人你一个我一个拿着梨就啃,沙梨是河边树上结的,萧玉珠家在河边有好几块地,刚好有几棵没人认的沙梨树,就归她家了,沙梨样子不好看,外面的皮粗搁牙,不过却甜得很,吃起来水分也多。

吃完了梨喝口茶水,继续割蜀黍,忙活了半日,才收了一小块地,日头当头照着,毒辣辣的,晒得人撑不住,便收了工回去。

大花正站在村尾不远处的大槐树下,看着牛车从旁边的道上驶过,范大和手扬着鞭子赶着牛车,方巾子随着风飘起,棉袍在疾驰而过的风中起舞,这一幕定格成画面,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回头一笑的俊秀脸庞,那爽朗的笑声,让人久久回味。

手里的荷包被捏出汗来!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和的心思---范氏见人回来了,把牛车上的蜀黍歇下来,扭头叫玉翠去招呼大伙,桌上有备好的糕点和茶水。

萧玉珠把蜀黍铺在院子里,满满当当地铺了大半个院子,看上去火红一片,映着火辣辣的太阳,显得格外的晃眼。

大花刚来过了,说是过来寻你的,见你不在就走了。

范氏手里晒着蜀黍说道。

萧玉珠问道,这阵子不见她来,这回来怕是有事?我问她,她没说有事,只是过来看看,你往后见了她问问。

这个丫头是个心思深的,她不说别人还真琢磨不出来。

范氏晒完了蜀黍,去灶间拿了酒壶出来,塞给萧玉珠十个铜钱,让她去货栈上打壶酒。

范大和别的不好,就好一口小酒,是无酒不欢,吃饭之前喜欢喝点小酒,品两口下酒菜。

这一点萧玉珠是知道的,拿了酒壶乐悠悠地出了门。

从货栈回来的路上,见着金山这坏小子的背影,萧玉珠以免节外生枝,绕道走了。

金山连续两年参加考试,是两回都没中,不说中个秀才老爷什么的,考得恐怕是倒数几名。

听说去年,金山在考场上睡大觉来着,一觉睡醒黄花菜都凉了,快到交卷时间,他便用毛笔画了一副金窝图,胡乱圈圈个叉叉,画了几个冒着热气的鸭蛋。

这事一传出来,让人笑掉了大牙,金山舅爷的脸面也叫他丢光了。

金山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硬要他往功名路上奔,结果可想而知是烂泥扶不上墙。

金山娘见他无心备考,在家里闲逛,不是长久之计,托金山舅爷给他谋个差事。

半年下来,金山不是嫌地方太远就是嫌谋的差事不合他的意。

一直闲赋在家。

萧玉珠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金山走远了,不屑地吐了吐舌头,朝着金山的背影唾了一口,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不是她怕金山,而是家里人一再嘱咐,不要惹着这个恶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刚躲过金山。

萧玉珠拎着酒壶正要蹦着往前走。

旁边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玉珠啊,你这是去买酒去了,怎么走得满头大汗?萧玉珠抬头一看,是大花站在路口。

正看着她笑呢,朝她回了一个笑容,大花姐。

你咋站在这,这没个地方阴凉的,晒得人热。

过几日就要入秋了。

这日头却和盛夏的差不了多少,这秋老虎厉害着得把人晒出层皮来。

见大花含着笑不言语,问,你找我有事?大花手里揉搓着绣花帕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家的蜀黍红了,大和小舅……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大花平日里说话说得顺溜得,绕口令谁都比不上她,能一口气说上好几段词呢。

萧玉珠笑着拉着她到屋檐下面,大和小舅昨日才来,帮我家收蜀黍来着,你也知道他要扎扫帚卖,正好收了蜀黍把杆子拉回去扎扫帚用了,这次来得住上一阵子。

大花脸色微红,低头看着自个的脚尖儿,手里一下一下揉着帕子,话到了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心里干着急。

萧玉珠见她和帕子较上劲了,帕子上绣着的蝶恋花哪经得起她这番蹂&躏?笑着拉过她的手说,我看出来了,今个儿你有心事。

没……没有!大花急着辩解。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带这么打迷糊眼的。

萧玉珠嗔道,偷偷打量她的脸色。

大花张了好几次口,才道,大和小舅近一年来说亲了没?萧玉珠看着她直摇头,没呢,姥娘给他寻了三四门亲,他没一门看上的,每回都是打着要扎扫帚多挣些钱的名头,把亲事给推了。

说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大花。

大花粗眉大眼的,脸蛋长得圆润,只是身子骨架粗些,没有小家碧玉的感觉,倒有一副当家娘子的气派,两片浓黑细长的眉毛,宛如描过青黛一般,长相平平,眉宇间却透着干练。

大花对范大和的心思,萧玉珠早就看出来了,今儿看着大花,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咦,大花做她小舅母不错啊。

她还希望有这样一位干练的舅母呢,绝对是个会持家的。

大花被萧玉珠看得很不好意思,见范大和还没说亲,心里安定了许多,脸色不自觉地更红了,从袖袋里掏出荷包来,塞到萧玉珠手里,帮我把这个给大和小舅。

说着,一阵风似的跑了。

诶,大花姐……萧玉珠对着大花的背影干跺脚,低头手里的荷包,绣得是鸳鸯戏水花样,大花的意思再了然不过了。

只是,大花喜欢大和,为什么不亲自把荷包送到大和手上,让玉珠这个小好几岁的外甥女和小舅说这事,不太那个啥……合适吧?吃过午饭,范大和去了后院萧玉涵的房里午睡,范氏让两个闺女也歇会,等日头下去了再去收蜀黍不迟,又不抢时日慢点收人也轻松些。

范氏见萧玉珠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是不是身子哪里不适?还是什么事心头正烦着?萧玉珠把大花托着转交的荷包拿出来给范氏看,并把大花的事告诉了她。

范氏听完,拍着腿道,我怎么没想到了,前几年自从大和来了,大花和咱家走得也近了。

每回大和前脚刚进屋,大花后脚就来了,原来是早就看上眼了。

我啊也是老糊涂了,这大花的心思怎么就没看出来?范氏笑着,又说,大花是个好姑娘,我打心眼里喜欢,我问问大和,要是两人看对眼了,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从玉珠手里拿过荷包,笑呵呵地让她去房里眯会眼。

晚上,范大和在房里看萧玉涵练大字,范氏把他叫了出来。

叫到前院的篱笆墙旁。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云朵追着明月,一轮玉盘穿过树梢,明晃晃地在夜空照着,把大地照得恍如白昼。

半人高的绿篱笆,透着融融的月光,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范大和跟在范氏后面,走了一段路。

见她像是有事。

开口问道,大姐,有啥事你就说。

我就不和你磨叽了。

范氏笑着在门前站定了,把手里的荷包塞给他,大花亲自给你绣的。

范大和手里拿着荷包,手心里脸上感觉火辣辣的。

一阵火烧般滚烫。

幸好是在月下,白花花的月光照在人脸上看不出表情,否则这个样子定会叫大姐笑话。

就别干杵在这。

和大姐说说,你觉得大花这人咋样?范氏见他不言语,拍了他一下。

范大和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抿着嘴,大姐觉得咋样就咋样。

范氏又要拍他,你娶媳妇儿还是我娶媳妇?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含糊。

大姐……觉得好就好。

范大和半天才吐了几个字。

大花这姑娘。

我是喜欢得很,人勤快心眼又好,收拾家务,田里地里干起活了不带多说话的,还有一副当家娘子的做派,是个会持家的……一时半刻间,静悄悄的小院只有范氏一个人的声音。

范氏说完了一长串话,见范大和不言语,只是看着人笑,心里来气,这孩子也和她打迷糊,见他像是没这个心思,叹道,要是不中意,就把这荷包当面儿还给她,回头我再劝劝大花这丫头。

拍了拍衣裳,要走,心里琢磨着,大花长相不算标志,相貌上差了点配不上大和,估计是这点,大和嫌她。

大姐……范大和拉着她,脸上急得冒出汗来,其实……大花姑娘不错。

萧玉翠和萧玉珠两个脑袋趴在窗台上看着,两人对视着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看来这事有戏!范氏琢磨着他的话,像是话里有话,惊喜得拍了他背上一下,像是拍得重了,范大和哎哟轻轻叫出声来。

那这么说来,你心里头有大花这姑娘?范大和点点头,这种事儿实在不好说出口,他心里憋了好久了,今儿总算是说出来了,真是痛快!这两年来,姥娘给他说了三四门亲事,都被他推掉了,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晚上一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她就像是照进他生命中的一缕阳光,让他的生活也跟着美好起来。

哎呀,你这小子这事连大姐也不告诉,害得我到处帮你张罗亲事,原来这弟妹啊就在眼皮子底下,我都没认出来。

范氏捂着嘴咯咯咯笑着,边走着进来,后头的事就交给大姐,保准办得稳稳妥妥。

两姐妹见范氏转过身要进屋来,齐刷刷地从窗户上下来,重新在床上躺好。

萧玉珠翻了个身,问,你说往后咱见了大花,是叫姐姐还是叫舅母?萧玉翠也挺纠结的,大花比她大不了两岁,往年叫姐姐叫惯了,要改口叫舅母还觉得怪别扭。

往后,范氏叫喜子娘去和春生家的说说这事。

春生家的见过范大和,见人长得俊朗,又有一门手艺,扎的扫帚卖相好实用,编的篮子也是数不尽的好,自是乐得看不见眼儿。

范大和帮衬了几日,拉了满满一牛车蜀黍杆子回去了,这事有了盼头,他得多扎些扫帚换些钱,给来娶媳妇用。

喜子娘帮着来回跑了几趟,这事啊就这么定下来了。

范氏把脱好粒的蜀黍杆子,用柳条捆了,想着让萧景土得空了赶着牛车给大和送去。

萧景土从陶窑回来,顾不得拍打着衣裳上的灰,就耷拉着脑袋进了屋说,大黑家也烧出红色花瓶来了!这话让范氏一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秘方外泄---你看清楚了,是和咱们家花瓶一模一样的色?范氏难以置信地问道。

萧景土脸上很不高兴,我亲眼看见的还嫩有假,两位陶匠师傅也看了,是和玉珠捣鼓出来的红色一个模子。

范氏脸色泛白,不相信地问,这么看来,是咱家的釉料秘方泄露了?萧景土无力地点点头,靠在椅子上,今儿大黑家开窑,烧了好些花瓶,全是红通通的,明晃晃的亮堂,陶一出来,整个陶窑就传开了,我也去看了两眼,和咱家的一模一样。

虽然大黑和他媳妇对外放出话来,这釉料方子是大黑花了好些银钱,找一个制陶老匠换的,可是……还没等萧景土说完,范氏到门口叫了萧玉珠进来,询问最近有没有人去过后院,看过她配釉料方子。

萧玉珠见两人沉着脸,范氏的问题很是蹊跷,猜想定是有事发生,便一五一十地回答,傻蛋哥帮着我配过几回。

范氏听了直摇头,傻蛋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好心帮忙,又怎么会把方子说出去。

娘,你说什么?釉料方子传出去了?萧玉珠大吃一惊。

范氏怨道玉珠咋咋呼呼的,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拉着她坐下,傻蛋他哪里懂什么方子,咱们自家的几个人更是不会说出去,大黑媳妇向我讨过两回,我没告诉她,不知道大黑家的釉料方子从哪里来的?一听到釉料方子泄露出去,萧玉珠心里翻江倒海翻腾着一副副画面,所以见过釉料方子的人在脑海里筛了一遍,不外乎就那么几个人。

二憨帮她配过几次釉水,他一定是知道的,再就是自家的几个人,还有就是傻蛋。

再没有其他人见过了。

傻蛋不可能说出去,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二憨。

怪不得他每回都问她这釉料方子哪来的,早就想把这块肥肉叼在嘴里。

只是大黑媳妇曾经向他讨过,被萧玉珠撞见过一回,他还装一副铮铮铁骨样,咬牙不说。

萧玉珠一想到这,心里不得不来气,这般假惺惺的做给谁看!他明明知道釉料方子金贵。

可为什么要把方子告诉大黑媳妇?会不会是两个陶匠师傅?范氏想了一圈。

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两个陶匠师傅传出去的。

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在外头说,要是不是两个陶匠师傅做的,岂不是给人难堪,坏了名声。

萧景土正色道。

范氏闭口不再说下去,出了房去灶间端饭菜上桌。

用过饭。

萧玉珠跟着去陶窑,看看大黑家烧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二憨正在场子上翻晒着土坯子,见玉珠来了。

朝大黑家陶坊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真他娘的没天理。

那臭婆娘也能烧出那样的好陶来。

萧玉珠走到他跟前,打量他的脸色,和以往差不多,一副坏脾气直骂人的样,她故意抿嘴道。

二憨叔这骂得是谁?玉珠怎么听不明白?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打着釉料方子主意的婆娘。

二憨狠得牙直痒痒,往地上呸了一口,走近了朝萧玉珠低声道,玉珠,你不知道那臭娘们烧出红色陶出来了,和咱们烧的花瓶是一个模样。

萧玉珠脸色故作镇定,微微笑道,我听我爹说了,不过是不是一个样,还不好说。

见她不相信,二憨把手里的汗巾往肩膀上一放,我带你看去,你还别不信。

说着领着去了大黑家的场子。

大黑媳妇正在摆弄着花瓶,一个个擦得亮堂,见了二憨和玉珠来了,若有所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花瓶全摆在场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进仓里去,看得一览无余,一个个在太阳下闪着大红的光,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映入眼帘。

大黑媳妇很快抬起头来,哎哟,秀才老爷孙女来了,看看我家烧的陶和你家的相比如何?看着大黑媳妇得瑟的样,二憨当下就往地上唾了一口,不要脸的黑心妇!萧玉珠拉着他,微微笑着问大黑媳妇,这方子哪来的?大黑媳妇早就猜到会有人这么问,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套,先入为主地说,这可是我家大黑花了好些银钱换来的,你没得要说是你家的方子?这红色釉料方子世上多的是,不会只要是红色,就说是你家方子配出来吧?萧玉珠不想和她争辩,这红色和自家的如出一辙,只是光泽却没有自家烧出来的经看,看着格外扎眼。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方子就是同一个。

第六感告诉了她这个直觉,让她不得不相信,方子泄露出去了!萧玉珠拐弯抹角地问了二憨一些问题,二憨跟在她后面,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半点打哈哈。

见他这个样子,萧玉珠很快否定了原来的设想,看来二憨是白白地被冤枉了,看着他憨厚的样子,萧玉珠顿时心中生怜,觉得很对不起他。

二憨当然不会知道萧玉珠在想什么,此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好奇。

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唏嘘地问,玉珠啊,那方子是怎么个回事,和叔说说,我看了十来回了,还没看明白。

呆头鹅就是呆头鹅!萧玉珠心里嘀咕两句,越看越觉得他像只呆头鹅,哪有人看过十多遍,还没看个子丑寅卯来,是个正常人,看过几遍就会了。

二憨在一旁,不依不饶地说,就偷偷地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萧玉珠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二憨喜悠悠地两眼冒出光来,激动得不住地点头,一副呆头鹅变天鹅的样。

等萧玉珠走远了,二憨还在原地流着口水回味,可是玉珠说了这么多,他怎么一句也没听明白,伸着手想叫她回来。

二憨是个二愣子,这釉料方子他听不明白,怎么会告诉别人?一路上,萧玉珠不由地更加相信二憨师父说的话,二憨没有灵根,天资尚浅啊,这天生的废柴就是告诉他秘籍也没用!看来这泄密者另有他人。

不会是傻蛋吧?萧玉珠被这草木皆兵的念头吓得不轻,捶了捶她的头。

情况没有进展,这事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釉料方子不再是秘密,大黑家烧出来的花瓶色泽上没有萧景土家的好,但是价格便宜,大半的生意被大黑家拉了去。

萧玉珠想了降价的方法,和大黑家进行了一段时间价格拉锯战,可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范氏看着直皱眉头,二丫头,这价再降下去,是连柴火钱也捞不回来了。

萧玉翠在一旁绣花,鼓着腮帮子,把针线筐子扒拉得哐当响,大黑家的这是何苦?闹得两家不得安生,倒头来做的却是亏本买卖。

原本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定的价格就低,现今大黑家这样的搅合,挣的就更少了。

萧玉珠也感到很苦恼,好不容易打开的市场,不能眼睁睁被他人给抢了去。

打价格战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往其他方面想办法。

那咱们把价稍微提提,以质地取胜。

萧玉珠惊喜地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大伙听。

有买一送一的新法子,买花瓶送锦盒,连带着一起包装好。

精美的外表对谁都有诱惑力,和木匠铺里的掌柜长期合作,应该可以低价定做锦盒。

花瓶的样式上增多,推出几种不同款式的锦盒供挑选。

还开发出另一套婚嫁品——碗碟茶具系列,仅好看又实用。

范氏细下一琢磨,觉得可以一试,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玉翠这才放宽了心,抿嘴笑道,还是二丫头有办法,否则被大黑家打压着,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挣的也没以前多了。

看着爹受累,心里着实难过。

这大黑媳妇是个猪脑子,两家这样打压来打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萧玉珠不由地满头黑线,有这样一个竞争对手,不是挑战她的经商之道吗?她前世里没有做过生意,只是偶尔帮老妈打理一个小卖部,经商这淌水深着呢,她只是在河边用脚试了下水。

眼下的方法也不是长久之计,新样式一出来,估计过不了几个月,盗版品便会铺天盖地的来。

不过她手里还有一样秘诀,蓝色釉料!想到这心里才稍稍好过了点。

萧玉珠用笔画了几副花瓶新花样,让小货陈师傅按照图样,先做一批看看。

陈师傅手一直哆嗦着接过图纸,脸上不自然地夸道,咱们小东家人就是聪明,这样的花瓶样式好些我见都没见过。

萧玉珠没察觉出来他的异样,把要求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让他赶紧做了,越快越好,这些样品她等着急用呢。

陈师傅领了命令先下去了,可是……他却忘了把图纸拿走。

萧玉珠看着他的背影,纳闷道,这般毛手毛脚的,不像是陈师傅?萧景土也觉得他近来不大对劲,经常丢三落四的,好几回明明刚收回来的土坯,又扛着出去晒一遍日头;拉个土坯子,光转着轮盘手却不贴上去……这样的笑话出过好几回了,连二憨都笑话他,是不是想他媳妇了?第一百二十章 贼另有他人---萧玉珠把图纸给陈师傅送过去,在场子外边转了转,外边晒了很多水缸,一个个缸口朝着太阳。

二憨在场子里穿梭,翻晒着陶器。

萧玉珠学着翻晒着小件陶器,才晒了一会,便累得满头大汗。

二憨丢给她一把光杆蒲扇,让她一边歇着去。

萧玉珠见那蒲扇只剩下几片叶子,朝二憨瞪了瞪眼,一路拿着扇着准备去泥潭里寻她爹。

走到半路的时候,见路边树叶子后面有人说话,听声音是陈师傅和大黑媳妇,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陈师傅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和大黑媳妇搞在一起?她立刻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走到树旁边听,可糟糕的是,手里的蒲扇叶子被树叶子挂住了,发出哗的一声,吓得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大黑媳妇听到声响,停止了说话,往后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来说,估计是被风吹的。

这地方寻少有人来,我事先看过了,你就放心吧。

陈师傅说。

那方子我试过了的,的确不错,你是个办事稳妥的。

陈师傅背对着,看不到正脸,萧玉珠躲在树后面,透过枝叶见大黑媳妇一脸坏笑,得意的样子。

方子也给你了,你试过了是没问题的,只是……你之前说的话。

哎哟,小陈师傅,我也是要头要脸的人,说的话怎么会不算数,只是还得等些时日。

大黑家的,这……陈师傅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的。

说实话,我还得谢你呢,要不是你把这么好的釉料方子偷出来。

我家怎么能烧出这么好的陶?这里面的功劳自是要算你一件。

大黑媳妇媚笑着拍了陈师傅的肩膀,吓得陈师傅往后连退三步。

萧玉珠惊出了一身冷汗,陈师傅再往后退两步,她就要暴露了!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大黑媳妇的话,肺都要气炸了,这釉料方子既然是陈师傅泄露出去的!!!那事你还得加紧办,方子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东家很快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

谁会知晓?天下釉料方子那么多,他怎能断定是他家的?大黑媳妇怒道,很快嬉笑着脸,这事你先别乱了阵脚,回去等信儿吧,估摸着快了。

就这几天了,帮我做事,亏不了你。

见两人像是谈妥了。

要结束谈话,萧玉珠猫着腰转了个身,想偷偷地往后撤走。

脚被地上的石头一绊,一个踉跄,身子差点扑了出去。

谁?大黑媳妇紧张地大叫,脸朝树后面发出声响的地方张望。

萧玉珠心都要扑出来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旁边的草丛中飞出一只大鸟。

扑棱着翅膀擦过树梢飞走了。

呸,这晦气的黑乌鸦!大黑媳妇往地上吐口水。

萧玉珠趁机溜了出来,朝泥潭里一路飞奔过去。

二丫头,你这是干啥?走起路来这么急惶惶的。

萧景土在泥潭里起陶泥,见萧玉珠踉踉跄跄从路边下来,怕她刹不住,跑到沟里去。

爹……萧玉珠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大喘气儿跑了一路,跑到萧景土跟前。

出什么事了?萧景土问。

萧玉珠缓了口气,走上前去,对着萧景土的耳朵小声说,我知道是谁偷了咱家的釉料方子……等萧玉珠说完,萧景土也不敢相信,干出这种事的既然是陈师傅。

陈师傅跟了他好几年的,是萧景土家请的第一个陶匠师傅,萧景土见陈师傅人老实厚道又勤快,做陶的手艺不赖,性子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便一直留了下来。

萧景土自认为,他对下面的陶匠师傅不薄,特别是陈师傅,念在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每年进了腊月散工的时候,还会多给一吊钱作为年礼。

回到家,范氏听萧景土这么一说,也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出了这种事情,人是不能留了。

陈师傅跟了我这么多年,要辞了他,我也于心不忍。

萧景土性子软,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想想啊,留了他,无疑背后多了双眼睛,不能不防!处处防着做起事来也没那么方便,往后不光是釉料方子还有其他的也得处处防着,这其中的苦处你该是知道的。

范氏劝道。

说不定是陈师傅一时糊涂,下回肯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萧景土还是狠不下心来。

见他这个样子,范氏只能退一步,要是现今辞了他,不出几个月就到年底了,出去请师傅也不好请,陈师傅回去了也是闲在家,那就留他到年底,走的时候和他说说,让他心里好打算打算。

萧景土也同意,那这事就别往外说,就当做你我都不知情。

见范氏点了点头,低着头沉思一番,又说,他猜他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把方子说给大黑媳妇。

把玉珠听到的话说给范氏听。

范氏听了也是摸不着头脑,陈师傅上有老下有小,儿女成双,照理来说是圆满的,怎么会?范氏也不好多加猜测,让萧景土暗地里打听打听。

之后,范氏把萧玉珠叫进房里,让她把听到的话别对外头说,对陈师傅和对大黑媳妇都不好。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萧玉珠是知道的,她虽是不喜欢大黑媳妇,可这种桃&色事件她还是有分寸的,点点头表示绝不说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萧景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

原来陈师傅的爹一直有病下不了床,前几个月,他听回家探亲回来的陶匠师傅说,他媳妇也病了。

他媳妇的身子骨向来就不太好,这下病了更是不能下地干活。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一共有七八口人,全靠他一个人在外捏陶挣钱,日子不好过。

大黑媳妇对红色釉料眼红,背地里向两位陶匠师傅打听,还开出了高价,以每样陶高出现在好几个钱的工钱要挖师傅过去。

陈师傅家里有难,想多挣些钱养活家人,才对大黑媳妇开出的优利条件动了心思。

只是……大黑媳妇拿到釉料方子后,一直没有兑现她说的话。

范氏听了没有之前那么生气,只是叹气道,大黑媳妇的话也能信?…………萧玉珠正在西厢房里绣花,对面房间的谈话她是不知道的。

萧玉翠在一旁看着,指点着她的针法,差点误了做饭的时辰。

大花端了一盘山渣过来,说是自家树上摘的,熟透了吃起来甜,一点都不涩口。

萧玉珠拿了一个小山楂,咬了一口,真甜,就是个头有些小,还不够塞牙缝呢。

大花,你别听她的。

萧玉翠朝大花说道,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萧玉珠两口下去,小山楂只剩下个核了,抿嘴笑着说,还一口一个大花的叫,也不知道叫小舅母,等小舅来了有你的好看。

大花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和大和的事两家是私底下说好的,但是大小礼还没行,现今就让玉翠玉珠两姐妹改口,她也觉得怪别扭。

低着头说,还是照往常一样,叫我大花吧。

三个姑娘说说笑笑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相处起来自在。

喜子娘过来借锄头,见大花也在,忍不住要拿她说笑,瞧瞧这舅母外甥女的,处起来就是格外的亲。

大花脸上红扑扑的,被说的不好意思,拿着盘子就走了。

范氏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见着大花的背影,这孩子才刚来一会,我还没听她叫一声大姐,她就走了。

往后啊,有的是时候。

喜子娘笑道,拉着范氏唠叨孩子上学的事,喜子玩心重,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写几个字写得鸡爪子样,她和喜子爹商量过了,这样下去也是浪费钱,这书还不如不念了,让喜子跟着他爹卖鸡蛋去。

让他再跟着读两年多认几个字也好,要是实在学不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范氏劝道。

横竖是读不出来,再学两年不是糟&蹋钱?不像你家玉涵,连夫子都夸他咧,看来你们老萧家天上有文曲星照着,辈辈都能出读书人。

喜子娘叹道。

不说别的,喜子这么小,你就让他去卖鸡蛋,你也舍得?范氏走近了问。

我这做娘的哪舍得?喜子娘被说得动容,只是不卖鸡蛋,也干点啥?原本指望着他能好好念,将来考个秀才老爷的,我好跟着享福咧,现今看来是没指望了。

小小年纪去卖鸡蛋,这不是把孩子给活生生耽误了,依我看,还不如去学门手艺,学个木匠活什么的。

范氏提议道,我娘家一个亲戚家的小子,送去木匠铺子,学了一两年就出师了。

现下在村里做木工,请他做家具的多着呢,活啊是接都接不过来。

喜子娘仔细一琢磨,觉得玉涵娘说得在理,回家和喜子爹商量去了。

没过几天,姥娘觉得未来儿媳妇和女儿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被人说嫌话,很快派了媒婆到春生家提亲。

两家互换了庚帖,行过大小礼,把成亲的日子定定。

春生家念着离腊月不出三个月了,置办嫁妆太仓促了,把日子往后延,初步定在来年秋收后入冬前。

姥娘见亲家是个办事稳妥的,也觉得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金秋十月,秋收后没多久,陈师傅突然提出要请辞。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立门户---萧景土感到很意外,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你跟了我好些年了,玉陶坊能有今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本想过阵子给你涨工钱,你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我知道你家里有难处,父亲和妻子病了,正是需用钱的时候,你更应该好好干下去,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走?要是想回乡看望,我准你的假就是了。

陈师傅看向萧景土,默了一会道,东家,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不知好歹,做出这种苟且之事来!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东家的釉料方子泄露出去!说着就要掌自己的嘴,萧景土忙拦着他。

范氏从堂屋门口进来,同萧景土交换了一个眼神,釉料方子的事他们谁也没说出去,就当做不知道是谁干的,也没心再追究下去。

这一个月来好端端的,见陈师傅恢复正常,两人也放下心来。

如今看来,是陈师傅做贼心虚,心中有亏。

范氏劝道,这釉料方子的事过去这么久了,咱谁也别再提了,这事啊也不能完全管你,你也是迫不得已啊。

小陈,不是我说你,你家中有难,怎么不说出来,能帮得上忙的我们自然会帮。

陈师傅听了这话,更是感激,东家一家人都是好人,只是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回屋里头的病了,家里上有五十多岁的父亲常年躺在床上,下边还有好几个小娃子,都是年纪尚幼的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一家七八口人,全靠我一个人在外挣钱养家,日子不好过啊!我常年在外头,不能照顾生病的父亲,是大不孝。

他声音有些哽咽。

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着回了家,能够照顾到家里老小,在附近的做陶的地方包一个陶坊下来,自己有这门捏陶的手艺,不用出去请师傅,工钱可以省下来,能干多少是多少。

见他面色坚定。

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的。

要自己出去单干了,萧景土和范氏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他突然提出来,让人措手不及。

陈师傅是邻县的,离着石雨县好几十里地,他要自己制陶。

两个县离得远,应该是影响不到自家的生意。

萧景土想了想,见他主意已定。

不好再强留,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这一两天了,这一窑的货我已经赶出来了。

全晒干了在坊里备着。

陈师傅说着就要下跪磕头,东家的大恩大德,我陈某在世难忘!哎呀,小陈,这样的大礼我们哪里受得起?范氏连忙去拦他。

慢了一拍,还是受了他一拜。

见他执意要走,萧景土拿出账本结算工钱,还按照往年年底的规矩,另送了一吊钱和一些路上的车费盘缠,吩咐范氏去准备午饭,要留他在家吃饭,就当做是送别。

陈师傅接过银钱要谢,眼角顿时起了泪花,抹了一把眼泪,只是我这一走,要给东家添麻烦了,我走得急,还来不及请师傅,陶坊要停上几天工。

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有一个同乡今年正好闲在家里,是个老实人,绝对是知根知底的,捏陶的手艺在我之上。

萧景土正操心着此事,陈师傅一走,他还不知道上哪请好的陶匠师傅去。

陈师傅介绍的人,自是信得过的,就像前几年介绍的这个二憨很满他的意。

他立马说道,陈师傅介绍的人,怎么会信不过?这年中间不比年初,师傅不好请,我正愁没有好的陶匠师傅,。

范氏在院子里杀鸡,一边叫玉翠去割肉,上腊梅家打几斤豆腐,另一边让玉珠去叫二憨下山来,中午自家做东,请两个陶匠师傅吃个饭,正好送送陈师傅。

二憨知道了陈师傅要出去单干,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路边的枣树上,这厮偷了主子的釉料方子,要自起门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萧玉珠得知了这件事,心里不得不生气。

光是把方子泄露出去,就已经让人很生气了,这回更得寸进尺,要拿了她的方子自己当老板挣钱。

她气得没有话说,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很是无语。

桌上有酒有肉的很是丰盛,但大家心思各异,吃起来没滋没味的,二憨早早地撂了碗筷,连陈师傅和他说话,也是气呼呼地不理人。

萧景土和范氏陪着陈师傅,往他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

吃过饭,萧玉翠收拾好桌子,范氏上了茶水和两盘新收的花生,一盘是生的,一盘按照玉珠说的方法,搁了盐煮熟晒干的盐花生,让陈师傅尝尝。

陈师傅面上笑着摆手,见东家这番招待,让他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说吃饱了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起身出去了。

见萧玉珠在篱笆墙跟前站着,走了过去,满脸羞愧地说,小主子,陈叔对不住你。

萧玉珠转过头来,心情很复杂,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拽了一把篱笆上的紫薇叶子,扯着说道,既是知道对不起我,为什么要把方子说给别人听?哪又为什么要拿了方子出去挣钱?把方子告诉大黑家的,是我不对,我被猪油蒙了心。

陈师傅心里更是愧疚,左右打了自己一耳光。

萧玉珠不是想拿他问罪的,只是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来气,当下就要发作,沉下了脸。

陈师傅把自家的情况说给她听,然后道,我有制陶的手艺,附近村庄里也有陶窑,只不过规模没有萧家村的大。

我在家能够照顾一家老小,也能对父亲尽孝,还挣几个手工钱贴补家用。

虽是发不了财,但是养活一家老小还是没问题的。

这方子本就是瞒着小主子,偷偷学的,现今要拿了它出去换钱,怎么来也得向小主子说一声再走。

萧玉珠听了没有那么生气,陈师傅的家境不好,他又是一家之主,全家人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他要自立门户也不能拦着他。

他在这做了这么些年,家里早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他突然说要走,虽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还是会有些舍不得。

陈师傅的家乡离得远,想来和自家的生意没有冲突。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说,陈叔,当初方子的事我也没有想着要瞒你,只是这方子不同寻常,你现今知道了这配方,往后就别说给他人听,少一个人知道对你家对我家都是好的。

陈师傅点点头,打死我也不把方子说出去。

萧玉珠脸色平和了些,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走进房里拿出花瓶的底稿递到他手上,这些你可能用得着。

陈师傅更是感激,拿着图纸就要跪谢。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怎么受得起?萧玉珠摆摆手,跑开了。

饭后,范氏烙了几个苞谷饼子,拿上十来个蒸好的蜀黍糍粑,给陈师傅路上当干粮。

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陈师傅就走了。

过了十日,家里来了一个壮实的汉子,说是陈师傅介绍过来的。

萧景土见是新来的陶匠师傅,忙迎进屋去,两人在屋里唠了会,大概地了解了情况。

萧景土见汉子厚实,对人和气,是个处事细心周全的,心里满意。

叫范氏下去准备酒菜,要给新来的吴师傅接风洗尘。

安顿好新来的陶匠师傅,日子恢复了正常。

转眼入了冬,树上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北风呼呼地吹着,卷着地上的落叶抱团跑。

萧玉珠在屋里做鞋,听着外边的风声直吓人,窗棱上吹开一角的窗户纸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前两日刚糊的窗户纸,就被风吹烂了。

等风停了,得重新把窗户再糊一遍。

萧玉翠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叹道,往年的风也没这么大啊。

脚上穿着刚做好的一只棉鞋,口里催促着玉珠快点,见她慢吞吞的,看不下去,抢过她手里的针线,自己做起来。

萧玉珠在一旁指点着,把棉花絮进缝好的两层棉布里,用针走得扎实了,再缝到纳好的鞋底上去,鞋底也是用布夹了棉花做的暖和。

这样子做的鞋就是暖和,冬天穿最合适了,这下不用担心会长冻疮了。

萧玉翠夸她道。

萧玉珠朝她笑笑,给咱爹咱娘也做一双,给玉涵也做一双,他每日要上学,学堂里面冷,好几回见他回来后一个劲地剁脚呢,估计脚丫子早被冻僵了。

那先紧着给玉涵做一双。

要是有带绒毛的布料就更好了。

萧玉珠想起二妞托她找的绣花样子,要给她送去。

萧玉翠让她快去快回。

这阵子,村里面的流言传得正紧,青竹的事前半年传过一阵子,眼下却越传越疯。

说青竹根本就不是傻蛋家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林子娘是第一个见到青竹的人,见她一副小叫花子的样,看她可怜,给了她一碗饭吃,谁知这丫头居然待着不走。

傻蛋娘起了歪心,想留着给傻蛋做媳妇,花言巧语地将青竹骗回家去。

外头传什么样的都有,说傻蛋娘养着小媳妇,青竹和傻蛋两人怕是早就不清不白了,还不如早些把事给定了。

有人暗地里笑话,说不定人家青竹嫌傻蛋是个傻子呢。

萧玉珠拿着花样,刚走到半路,撞见傻蛋娘哭哭啼啼地,听她说要到自家去寻范氏,便半路折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于青竹---萧玉翠见玉珠才一会功夫就回来了,纳闷道,你咋就回来了,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萧玉珠领着傻蛋娘进屋,萧玉翠见傻蛋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连忙起身去叫在后院剁猪草的范氏过来。

范氏见傻蛋娘这幅样子,很是吃惊,旦儿娘,你这是咋的了?上响还见你好好的。

傻蛋娘背过脸去抹了一把泪,泣不成声地说道,还不是被那恶妇给逼得没有法子,走投无路了。

范氏见傻蛋娘张了好几回口没说话,低头瞧见两个闺女一脸好奇骨碌着眼睛看着,要把两姐妹赶到西厢房去。

萧玉珠收拾着针线筐子,同玉翠进了房,边回头看,你说,旦儿娘是为青竹的事烦着吗?小姑娘家,别打听这些没影的事。

外头那些妇人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唠叨这些没用的,闲话传得一天一个样,傻蛋娘听了心里肯定置气。

萧玉翠拿了鞋绊子敲她。

等玉翠玉珠两姐妹走后,傻蛋娘才说,我这回是吃了哑巴亏了,上了林子娘的当。

林子娘向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舌头能打过弯来,她的话只能信三分。

范氏说道。

傻蛋娘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沾沾眼角,平复了心情,要说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月黑风高,天上一个星星也没有,四周一片黑漆漆,傻蛋娘和往常一样,伺候着傻蛋洗了脸洗了脚,准备睡了。

堂屋的门被敲得咚咚响。

有女声叫门,傻蛋爹刚准备吹灯,见一声敲得比一声响,像是有要紧的事,要孩子她娘出去看看。

傻蛋娘披着衣裳打开门一看,见林子娘站在门口,身后露出一个姑娘的半张脸。

林子娘把身后的姑娘拽出来,是一个和傻蛋差不多岁数的孩子。

就着豆大的油灯。

看清楚那姑娘的脸。

蓬头垢面的。

黑乎乎的脸,一撮头发干得像枯草,上边系着两根红头绳,沾了好些稻糠。

这……傻蛋娘看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子头探出去,朝门外两边看了看,很快关上了门。

在傻蛋娘耳朵边嘀咕两句,你不是愁找不到儿媳妇吗,我给你送来了一个。

原来这个要饭的小叫花子晕倒在林子家门口。

刚好被林子娘看见。

林子娘领着人进屋,装了一碗剩饭剩菜地给她吃,问了她一些问题。

才知道是从家里逃难出来的,家里人都没了,一路要饭逃到了萧家村。

傻蛋娘抬头看这个姑娘,刚好小姑娘也好奇地看着她,两人的眼光一对上。

就觉得亲切。

傻蛋娘想着这小姑娘身世这么可怜,是越看越怜悯,见她五官长得也不差,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握紧林子娘的手说道,你说,这事能行吗?我收留她没问题,要是她往后家里头还有个什么人,寻了来,哪可怎么办?我已经问过了,家里头人都死光了。

林子娘抿嘴道。

傻蛋娘把姑娘叫到跟前来,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问道,孩子,和婶子说说,家里头还有人吗?要是家里还有活着的人,告诉婶子,婶子把你送回去,也免得在外面受苦。

姑娘一个劲地摇头,傻蛋娘心里安定了一点,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之类的简单问题。

林子娘拉过傻蛋娘到过道上说话,这姑娘模样儿长得不错,收拾干净了肯定是个美人坯子,这么好的姑娘上哪找去?留着给傻蛋做媳妇不是正好。

傻蛋娘见姑娘说起话来乖巧,是个可怜疼的,动了心思,只是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好,要是叫姑娘知道了,哪可了得?你就对外头放出话来,是你家的远房亲戚过来投奔的,不就是了?谁还会瞎想。

至于收着做儿媳妇,这事你别对她说。

这事你我不说出去,谁会知晓,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林子娘莺莺笑道。

傻蛋娘拿不定主意,回房和傻蛋爹商量去了,过来老大一会才出来,朝林子娘点头,人我留下了。

林子娘捂着嘴浅笑,我啊一见着这丫头,就想着你家傻蛋了,一路过来可是没叫人瞧见过的,你就放心吧。

说着,过去和姑娘嘱咐几句,就走了。

傻蛋娘把姑娘搂进怀里,孩子啊,往后你就有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姑娘见傻蛋娘是个面善的,说起话来柔柔的,心窝里温暖。

她这几日一路逃难过来,好几日没吃过饭了,原本以为会饿死在山上,没想到能遇着一个好人,肯收留她,扑通跪在地上要拜,谢谢婶子肯收留我,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一碗饭吃。

这话说得傻蛋娘要掉泪,扶她起来,往后有婶子一口就有你一口。

打来水,把姑娘的脸洗干净了,找来梳子把头发梳好,一拾掇真是个水灵灵的模样,看得傻蛋娘喜上加喜。

找来大闺女的衣裳,给她换了,想着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琢磨着得给她改个名字,一时想不出来,见着院子里一堆竹子,想着就叫青竹。

姑娘低头说行,往后她就是青竹了。

只是没想到,两年后,林子娘就要变卦,她想要用河摊子上的十亩孬田,换我家南边的八亩好田和西边鱼潭旁的两亩田。

傻蛋娘一句话,把人拉回了现实。

范氏脸色怔了怔,河摊子上的地,全是沙地不饱水,打不了多少粮食,要是遇上个雨水多的年头,是一粒谷子也收不到,这种事怎么能应她?我和当家的咬牙不应,要是换了,这么一大家子,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喝西北风去!傻蛋娘往地上唾了一口,那个恶妇,拿了我的短,说要是不换,就把此事抖出来。

林子娘这个该死的,乡里乡亲的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范氏心里很不平。

傻蛋娘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了下来,手扶着桌沿,只顾着抹眼泪。

范氏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头怨傻蛋娘也不是个主意正的,气得一拍手,旦儿的病不是快好了吗?你还愁旦儿找不到媳妇?你怎么就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你真是糊涂啊!旦儿的病外头人看着是好了,可是她这当娘的知道,是治标没治本啊。

一进了腊月下了雪,旦儿的病就犯了,他见不得雪啊,一见雪就要发疯。

这两年也是如此,一见了外面飘着的大雪,旦儿就要抓狂,好几回抓着头撕着衣裳冲了出去。

傻蛋爹一到了入冬要下雪,把人看得紧,是寸步不离。

旦儿的病犯了,力气大得很,家里好几个人架着他,才能把他给困住。

城里的大夫把过脉了,说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说出来人人以为傻蛋的病好不了,谁还会肯把闺女嫁进来?她也是为了旦儿早打算。

现今说这些也晚了,眼下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

范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向傻蛋娘道,要是这事抖落出去,你得先有打算。

我如今也不指望能留着青竹做儿媳妇了,傻蛋啊没这个福分。

傻蛋娘哽咽道。

萧玉珠和玉翠在房里做棉鞋,房门虽是关着,堂屋里的话能听得一清二楚。

青竹是喜欢傻蛋的,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

萧玉珠丢下鞋面,趴在窗台上,透过破了的窗户纸,看着院子里的大槐树发愣,有什么办法能让林子娘放手,又能让青竹留下来?好好的鞋面也不做了,你啊就是一时的兴致,光会出馊主意,见天指使人干活,往后得叫娘收收你这性子。

萧玉翠撅着嘴不乐意道,坐在床上自顾自地缝着鞋面。

堂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也不知道青竹这孩子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啊不留她做儿媳妇,我也会把她当亲闺女看待,就当着是给别人家养孩子,往后她嫁了人叫我一声娘,我就知足了。

萧玉珠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窗台旁的凳子上滑下,打开房门,轻声叫范氏过来。

范氏听了玉珠的话,仔细一琢磨,眼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叫玉翠玉珠两姐妹看家,火急火燎地拉着傻蛋娘往里正家去了。

里正一听事情来龙去脉,立马派了人去请傻蛋爹,青竹和林子爹娘,把傻蛋家几位叔公也都请来。

林子爹娘到来时,其余的人都来了,屋里黑压压挤满了人。

林子娘见傻蛋家几位叔公也来了,知道事情不妙。

几位叔公在村里德高望重,她还得敬他们三分,走过去打了招呼。

里正一脸严肃在堂屋正中央的正位上坐着,三位上了年纪的叔公坐在主座下手两边的椅子上,傻蛋爹挨着叔公在右边站着,再过来是傻蛋娘,范氏和青竹。

另一边站着的是林子爹和林子娘。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认亲---这回的事情在村里传了半年,传得风言风语满村都是。

好些平日里和傻蛋家关系好的,受过傻蛋家帮助的乡亲,聚在廊下,要看里正把这事怎么处理。

才一小会,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里正家的在走廊下摆了长条凳, 好些看热闹的人们坐不下,站在院中。

里正环视一圈,见人来齐了,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说正经事。

脸朝傻蛋娘问,青竹可是你家远房的亲戚?傻蛋娘直摇头,青竹是我给她改的名,原本这丫头是要饭过来的,被林子娘撞见,给送到我家来。

里正又问林子娘,有没有这回事?这事已经传出去了,她也不好再掖着藏着,手指着青竹厉声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当初见这丫头可怜,好心好意给了一碗饭吃,没想到这个小妖精倒头来倒打一耙,翻脸不认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都分不清楚。

早知道当初,我就装着没看见,饿死她算了。

这饭我宁愿拿去喂狗,狗还会摇两下尾巴。

里正见林子娘张口闭口粗言秽语,引发下边的人议论纷纷,用烟斗拍了拍桌子,大喊着,肃静肃静!见人安静下来,一本正经地才说,青竹是外来逃难的,按照乡例,这事傻蛋娘不该瞒着,要收留人也该和村里里正打过招呼,这不清不楚的外姓人住进来岂不是坏了规矩,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当?傻蛋娘低声称是她糊涂。

里正见傻蛋娘服软,自己的威信树立起来,一板一眼地仰着头继续说,据族谱记载,萧家村在此繁衍了近二十代人。

这期间出过大大小小的人物。

早些年间,出过朝廷做大官的,武将,举人秀才老爷。

怎么说,萧家村在方圆几百里也就有名望的,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萧家村四面环山,有良田千顷,萧家的龙窑更是传承了五百多年。

受了神灵庇佑。

聚集了灵气的。

说得众人频频点头,里正又说,这事啊传了大半年,我也弄清楚了,傻蛋娘有错在先,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可是不能因为一个外姓人。

坏了萧家祖祖辈辈积下的福德。

要是这人来路不明,不是个知根知底的,倒头来生了祸害。

坏了萧家的名声不说,村里人都要受到牵连。

里正一番文绉绉的话,把矛盾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

引起了下边的人恐慌。

要是青竹是个戴罪之身或者是家里犯了法,才逃了出来,这窝藏的罪名就够人受的。

这些边边角角满门抄斩的事,村里人出过门见识多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

傻蛋娘听这么一说。

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当初收留青竹的时候,问了家里的情况,这孩子什么也不多说,只告诉她家里没人了,傻蛋娘怕青竹伤心就没再多问。

傻蛋娘拉过青竹,要她当着大伙的面,把家里情况说说。

青竹咬着嘴唇,我是五十里外的邱家坳的,我原本姓邱,单名一个婉字。

家里头都没人了,哥哥弟弟妹妹……全都饿死了,因为饥荒死的人多后来引发了瘟疫,爹娘染上了瘟疫,临断气前让我逃了出来……青竹越往下说不下去了,说到后面,眼框里全是泪水。

傻蛋娘听了,眼里的泪止不住,不让她再往下说了,脸朝里正道,这两年来,我叫了旦儿爹去邱家坳打听过了,要是有青竹的家人活下来,就送她回去,结果一打听……是全没了。

范氏搂过青竹的肩膀,直叹是个可怜的孩子。

里正见青竹不像是在说谎,正色道,收留外姓人,这在咱们萧家村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该办的规矩还是要办。

林子娘气不过,手指着傻蛋娘嚷嚷道,她是要收留青竹给傻蛋做媳妇!这……三位叔公坐在圈椅上,相互看了看,想到傻蛋这位孙侄儿,心里直叹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收养青竹,当自个亲闺女看待,她往后要是看上了谁,我也是二话没说的,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傻蛋娘叫起来,不像某些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初说的好好的,现今又要变卦,今儿咱就把事摊开了说,你以此事拿了我的短,要用河摊子上的十亩田换咱家南边的好田?今儿就让里正做个公道。

傻蛋爹站在一旁站了很久,发话道,河摊子上的地谁想要?打不了几斤粮食,咱家不换就是不换!旁边围观的人在一旁帮腔,林子娘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气得直跺脚,拉着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的林子爹,想让他站出来帮着说两句话。

结果林子爹背过身去,在家里就和你说过了,你偏不听,尽出来丢人现眼。

见孩子他爹不同她一个鼻孔出气,林子娘窝了一肚子火,气不打一处出,脑筋一转,这事当初明明是傻蛋娘和我说好了的,她如今却要反口!谁同你说好了的?你少拿这些没影的事丢舌头……两个妇人当下就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里正拿着烟斗直敲桌子,这事有没有个见证人在场?见两人不说话,又问,可否有契约?林子娘被问得哑口无言。

里正见林子娘的模样,心里有了底,这事啊八成是林子娘无中生有,打着馊主意,拿了人家的把柄,想用孬地换好田。

摇头晃脑地道,既没有见证人,又没有契约,空口无瓶,这种没根没据的事,三岁小儿都不信。

我看呐,这事就这么了了,往后谁也别再提。

三位叔公觉得里正判得公正,频频点头。

林子娘见几个开始帮着自家说话的人,这会闭口不说话,看过来的脸色也是犹犹豫豫的。

见孩子他爹也不帮她说话,心里顿时像被人泼了瓢凉水,感到大势已去,不甘心地指着青竹嚷嚷,这个小妖精,来路不明的得把她赶出村去!范氏把青竹护在身后,什么来路不明,青竹不是说了自己的身世,旦儿爹也亲自去寻过了,是邱家坳的人。

林子娘吵吵嚷嚷的,把矛头直指着青竹,说青竹是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家人。

傻蛋娘执意要收留青竹,她再也不打着留着青竹做儿媳妇的主意,两人争执不下。

三位叔公本来就不同意傻蛋娘收留青竹,白给人家养孩子,多一张嘴得多要好些粮食,面上劝了两句劝不动就打哈哈,事情陷入了僵局。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青竹可怜,没家可归,有的说即便是留着给傻蛋做媳妇,也不亏她,大多没有把青竹赶出村去的意思。

范氏眼光看向里正,这事要么看看青竹的意见,要是青竹愿意留下来,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认了这门亲,管旦儿娘叫娘!里正沉思着半天没有说话,琢磨着这个主意正,见众人的眼光看向他,让他拿个主意,才开口道,咱们萧家祖祖辈辈,做事光明磊落,为人行善,扶贫济幼。

人一辈子免不了会遇上个有灾有难的时候,能帮的咱就帮,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美德。

说完,看向青竹,问,姑娘,你当着大伙的面,说一句话,留还是不留?要是不想留,叔派人给你寻寻,寻着了亲戚把你送回去。

青竹早已拿定了主意,往前一步站了出来,眼神坚定地一一看向众人,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不再是婉儿,我只有一个名儿——青竹,从今往后,叔叔婶子就是我的再生爹娘。

说完,走到傻蛋爹娘面前,跪下拜了三拜,含着泪改了口,叫了声,爹!娘!傻蛋娘把青竹搂进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傻蛋爹满脸欣慰地应了。

…………萧玉珠穿了新做的棉鞋出门来,这棉布里面塞了好些棉花,穿起来暖和,就是棉花塞得有些多了,看起来显得大,鼓鼓的,得穿两天压得实了。

萧玉翠用做棉坎子剩下的红布做了鞋面,两只鞋看着火红一片,萧玉珠看了看身上穿的红色棉坎子和棉裤,圆滚滚的,这样一打扮,像个十足的村姑。

见天将擦黑了,她娘还没回来,以为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萧玉珠朝院子口翘首张望。

金山和石头从外面掏了鸟蛋,一前一后从村尾过来。

石头捧着鸟窝小心翼翼地走着,里面有四五个鸟蛋,生怕不小心打碎了,见萧玉珠站在篱笆门前,伸长了脖子看。

扯了扯金山的后背,努嘴道,玉珠这个黄毛丫头,看什么呢?金山往篱笆门口看去,见萧玉珠正扶着门望着,外头的风有些大,吹着头发乱舞。

她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头发,身后青丝如墨,随着风儿飘逸开来,一身红色的粗布衣裳愈发映衬着她的脸莹莹如玉。

金山心中一动。

萧玉珠关上篱笆门,等到天黑,范氏才从里正家回来,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坏,想来事情已经办妥了。

范氏心情大好,还没进屋就说,往后啊,傻蛋娘又多了个闺女了。

青竹比傻蛋要大一岁,那往后下边的得管她就姐姐了。

萧玉翠说道。

萧玉珠看着她,泛了泛眼,这还不一定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认亲---这回的事情在村里传了半年,传得风言风语满村都是。

好些平日里和傻蛋家关系好的,受过傻蛋家帮助的乡亲,聚在廊下,要看里正把这事怎么处理。

才一小会,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里正家的在走廊下摆了长条凳, 好些看热闹的人们坐不下,站在院中。

里正环视一圈,见人来齐了,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说正经事。

脸朝傻蛋娘问,青竹可是你家远房的亲戚?傻蛋娘直摇头,青竹是我给她改的名,原本这丫头是要饭过来的,被林子娘撞见,给送到我家来。

里正又问林子娘,有没有这回事?这事已经传出去了,她也不好再掖着藏着,手指着青竹厉声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当初见这丫头可怜,好心好意给了一碗饭吃,没想到这个小妖精倒头来倒打一耙,翻脸不认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都分不清楚。

早知道当初,我就装着没看见,饿死她算了。

这饭我宁愿拿去喂狗,狗还会摇两下尾巴。

里正见林子娘张口闭口粗言秽语,引发下边的人议论纷纷,用烟斗拍了拍桌子,大喊着,肃静肃静!见人安静下来,一本正经地才说,青竹是外来逃难的,按照乡例,这事傻蛋娘不该瞒着,要收留人也该和村里里正打过招呼,这不清不楚的外姓人住进来岂不是坏了规矩,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当?傻蛋娘低声称是她糊涂。

里正见傻蛋娘服软,自己的威信树立起来,一板一眼地仰着头继续说,据族谱记载,萧家村在此繁衍了近二十代人。

这期间出过大大小小的人物。

早些年间,出过朝廷做大官的,武将,举人秀才老爷。

怎么说,萧家村在方圆几百里也就有名望的,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萧家村四面环山,有良田千顷,萧家的龙窑更是传承了五百多年。

受了神灵庇佑。

聚集了灵气的。

说得众人频频点头,里正又说,这事啊传了大半年,我也弄清楚了,傻蛋娘有错在先,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可是不能因为一个外姓人。

坏了萧家祖祖辈辈积下的福德。

要是这人来路不明,不是个知根知底的,倒头来生了祸害。

坏了萧家的名声不说,村里人都要受到牵连。

里正一番文绉绉的话,把矛盾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面。

引起了下边的人恐慌。

要是青竹是个戴罪之身或者是家里犯了法,才逃了出来,这窝藏的罪名就够人受的。

这些边边角角满门抄斩的事,村里人出过门见识多的人,或多或少听说过。

傻蛋娘听这么一说。

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当初收留青竹的时候,问了家里的情况,这孩子什么也不多说,只告诉她家里没人了,傻蛋娘怕青竹伤心就没再多问。

傻蛋娘拉过青竹,要她当着大伙的面,把家里情况说说。

青竹咬着嘴唇,我是五十里外的邱家坳的,我原本姓邱,单名一个婉字。

家里头都没人了,哥哥弟弟妹妹……全都饿死了,因为饥荒死的人多后来引发了瘟疫,爹娘染上了瘟疫,临断气前让我逃了出来……青竹越往下说不下去了,说到后面,眼框里全是泪水。

傻蛋娘听了,眼里的泪止不住,不让她再往下说了,脸朝里正道,这两年来,我叫了旦儿爹去邱家坳打听过了,要是有青竹的家人活下来,就送她回去,结果一打听……是全没了。

范氏搂过青竹的肩膀,直叹是个可怜的孩子。

里正见青竹不像是在说谎,正色道,收留外姓人,这在咱们萧家村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该办的规矩还是要办。

林子娘气不过,手指着傻蛋娘嚷嚷道,她是要收留青竹给傻蛋做媳妇!这……三位叔公坐在圈椅上,相互看了看,想到傻蛋这位孙侄儿,心里直叹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收养青竹,当自个亲闺女看待,她往后要是看上了谁,我也是二话没说的,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傻蛋娘叫起来,不像某些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初说的好好的,现今又要变卦,今儿咱就把事摊开了说,你以此事拿了我的短,要用河摊子上的十亩田换咱家南边的好田?今儿就让里正做个公道。

傻蛋爹站在一旁站了很久,发话道,河摊子上的地谁想要?打不了几斤粮食,咱家不换就是不换!旁边围观的人在一旁帮腔,林子娘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气得直跺脚,拉着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的林子爹,想让他站出来帮着说两句话。

结果林子爹背过身去,在家里就和你说过了,你偏不听,尽出来丢人现眼。

见孩子他爹不同她一个鼻孔出气,林子娘窝了一肚子火,气不打一处出,脑筋一转,这事当初明明是傻蛋娘和我说好了的,她如今却要反口!谁同你说好了的?你少拿这些没影的事丢舌头……两个妇人当下就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里正拿着烟斗直敲桌子,这事有没有个见证人在场?见两人不说话,又问,可否有契约?林子娘被问得哑口无言。

里正见林子娘的模样,心里有了底,这事啊八成是林子娘无中生有,打着馊主意,拿了人家的把柄,想用孬地换好田。

摇头晃脑地道,既没有见证人,又没有契约,空口无瓶,这种没根没据的事,三岁小儿都不信。

我看呐,这事就这么了了,往后谁也别再提。

三位叔公觉得里正判得公正,频频点头。

林子娘见几个开始帮着自家说话的人,这会闭口不说话,看过来的脸色也是犹犹豫豫的。

见孩子他爹也不帮她说话,心里顿时像被人泼了瓢凉水,感到大势已去,不甘心地指着青竹嚷嚷,这个小妖精,来路不明的得把她赶出村去!范氏把青竹护在身后,什么来路不明,青竹不是说了自己的身世,旦儿爹也亲自去寻过了,是邱家坳的人。

林子娘吵吵嚷嚷的,把矛头直指着青竹,说青竹是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家人。

傻蛋娘执意要收留青竹,她再也不打着留着青竹做儿媳妇的主意,两人争执不下。

三位叔公本来就不同意傻蛋娘收留青竹,白给人家养孩子,多一张嘴得多要好些粮食,面上劝了两句劝不动就打哈哈,事情陷入了僵局。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青竹可怜,没家可归,有的说即便是留着给傻蛋做媳妇,也不亏她,大多没有把青竹赶出村去的意思。

范氏眼光看向里正,这事要么看看青竹的意见,要是青竹愿意留下来,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认了这门亲,管旦儿娘叫娘!里正沉思着半天没有说话,琢磨着这个主意正,见众人的眼光看向他,让他拿个主意,才开口道,咱们萧家祖祖辈辈,做事光明磊落,为人行善,扶贫济幼。

人一辈子免不了会遇上个有灾有难的时候,能帮的咱就帮,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美德。

说完,看向青竹,问,姑娘,你当着大伙的面,说一句话,留还是不留?要是不想留,叔派人给你寻寻,寻着了亲戚把你送回去。

青竹早已拿定了主意,往前一步站了出来,眼神坚定地一一看向众人,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不再是婉儿,我只有一个名儿——青竹,从今往后,叔叔婶子就是我的再生爹娘。

说完,走到傻蛋爹娘面前,跪下拜了三拜,含着泪改了口,叫了声,爹!娘!傻蛋娘把青竹搂进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傻蛋爹满脸欣慰地应了。

…………萧玉珠穿了新做的棉鞋出门来,这棉布里面塞了好些棉花,穿起来暖和,就是棉花塞得有些多了,看起来显得大,鼓鼓的,得穿两天压得实了。

萧玉翠用做棉坎子剩下的红布做了鞋面,两只鞋看着火红一片,萧玉珠看了看身上穿的红色棉坎子和棉裤,圆滚滚的,这样一打扮,像个十足的村姑。

见天将擦黑了,她娘还没回来,以为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萧玉珠朝院子口翘首张望。

金山和石头从外面掏了鸟蛋,一前一后从村尾过来。

石头捧着鸟窝小心翼翼地走着,里面有四五个鸟蛋,生怕不小心打碎了,见萧玉珠站在篱笆门前,伸长了脖子看。

扯了扯金山的后背,努嘴道,玉珠这个黄毛丫头,看什么呢?金山往篱笆门口看去,见萧玉珠正扶着门望着,外头的风有些大,吹着头发乱舞。

她理了理额前的一缕头发,身后青丝如墨,随着风儿飘逸开来,一身红色的粗布衣裳愈发映衬着她的脸莹莹如玉。

金山心中一动。

萧玉珠关上篱笆门,等到天黑,范氏才从里正家回来,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坏,想来事情已经办妥了。

范氏心情大好,还没进屋就说,往后啊,傻蛋娘又多了个闺女了。

青竹比傻蛋要大一岁,那往后下边的得管她就姐姐了。

萧玉翠说道。

萧玉珠看着她,泛了泛眼,这还不一定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今天早了一回,刚写好就发了,新的一周,娃娃蹲在墙角画圈圈,求个订阅支持。

******范氏很是吃惊,原本她以为二娘娘是为了玉翠的事情而来的,没想到是为了玉珠。

见玉珠正拎着铜壶,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二娘娘看,笑着拍了下她的头,没点礼数,厨房的碗可刷好了?这么冷的天,玉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帮着烧点热水用来刷碗。

打发她去灶间帮忙。

等萧玉珠一走,范氏愣了一会才说,二丫头见天鬼得很,没大没小的,还望二娘娘别见怪。

诶?二娘娘嗔了范氏一眼,随即咯咯咯笑起来,要我说,咱们村啊就数你家二丫头人最为机灵,往前两年不经意间看啊,是个黄毛丫头,如今是越长越水灵了,早脱了那黄瘦的形了,瞧那一双眼睛哦水灵灵的,谁见了都喜欢得紧呐……还没等二娘娘唠叨完,范氏见针插缝地问,是哪家的后生?二娘娘用帕子捂住了嘴,大笑着说,要说这后生啊,也是百里挑一的,再也挑不出好的来了。

要家境有家境,家里几十亩良田,背后头还有官家老爷,这后生前两年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又识得字,是个明知事理的。

二丫头嫁过去啊,就等着做当家夫人咧!田里地里的不用操持着,家里有婆子伺候着,她啊就管着享福吧!范氏皱着眉头,要是真像二娘娘口中说的这样,这家的条件是好。

只是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挑不着,怎么会偏生挑中了自家?恐怕这后生有什么毛病吧。

二娘娘说了几十年亲了,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识过,见范氏低着头。

早就猜出她的心思。

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托过她的手,一把声音透着热乎劲,哎哟,玉涵娘,咱们什么交情,要是那后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还敢进这个门?这你就放心吧。

绝对是正经人正经人家!见二娘娘这么一说。

范氏的疑虑消了大半,不过心里担心着二丫头年龄还小,大丫头的亲事还没定了,这不是要跃到玉翠前头去,说出去也不好听,再何况。

人她还想再留几年,兴致淡淡地回了二娘娘,不瞒你说。

二丫头还小,没到十三岁,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事还得过几年再说,还劳二娘娘跑一趟,回了人家。

玉翠岁数不小了,也就是这半年一年内的事了。

玉珠的事虽是不急,但咱有好的人家。

先定下来,往后两年再过门也不迟,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了你的心思。

我跟你说啊,这回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啊一见着有这样的好人家,第一个就想到你们家玉珠了。

二娘娘眉眼飞扬的样子,让范氏来了兴趣,人家热乎的贴上来,也不好给人冷脸子看,要是真是个好人家,白白错过了着实可惜,问是哪户人家?二娘娘还未开口已经喜鹊般笑了起来,是咱村里第一大户。

你说的是金山家?范氏突地从凳子上起身。

二娘娘拉住她,哎呀,玉涵娘,金山家钱财拔尖儿,光是祖上留下的大片宅子和田地,就够人吃喝,舒坦地过上一辈子了,金山舅爷还是做大官,有了这样的后台,説出去也是往脸上贴金哟,荣耀着咧,这样的人家你还看不上?金山家就是不行!范氏当即就黑着脸儿,不想多说。

两姐妹在灶间刷碗,萧玉翠知道是二娘娘来了,以为是河对面段家派了人过来说亲,脸红扑扑的娇羞得不行,低头自顾自地用丝瓜络刷碗。

萧玉珠心不在焉的把锅里的温水舀出来,好些水溅到了外头,见她一副丢了魂的样,萧玉翠捅了捅她的胳膊肘,瞪了她一眼,见天没个魂儿,干个活丢三落四的,这般冒冒失失的,越大越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萧玉珠苦笑一下,拉过萧玉翠,把二娘娘来的事情小声嘀咕一番。

你说什么,二娘娘是来给你说亲的?萧玉翠捂紧了嘴偷笑。

萧玉珠点她的额头,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你帮着我去堂屋看看,说的是哪家?说着,把茶壶灌了半壶开水,拿上茶叶塞给萧玉翠。

萧玉翠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茶叶,边走边往后笑看,我这就去了,看看我未来的妹夫是哪家的后生。

萧玉珠心里急得不行,这是哪门子事啊,见玉翠磨磨蹭蹭的,在后面催着她快去看看。

萧玉翠刚进来时,二娘娘正说着,……他又是独子,家里没个兄弟,只有几个姐妹,祖上传下来的家产又没有人分了去,到时候良田钱财大宅子,哪一样不是要留给他的?几个姐妹一嫁出去,家里头就是你家二丫头说了算了,这其中的分量你掂量掂量……见萧玉翠进来,二娘娘立马住了口,没往下说。

范氏在一旁沉着脸,萧玉翠打量两人的脸色,提着茶壶上桌,轻声说,刚烧的水,正滚烫着泡出来的茶好喝。

抓了一把茶叶,放进茶壶中,在一旁等茶叶泡开了。

范氏瞪了萧玉翠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地拉了凳子坐下,守着茶壶,没有要走的样子。

当着孩子的面儿,范氏黑着脸儿要赶人,二娘娘,你也是好心好意,只是这事啊没的商量,这样的大户人家,咱高攀不上。

玉涵娘,不是我说你,金山这么好的后生,你出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说亲的都踏破了门槛……还没得二娘娘说完,萧玉翠嗖的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出了堂屋,连奔带跑喘着粗气对玉珠说,是金山家。

什么!萧玉珠大吃一惊,双眼圆睁,一双眼睛活脱脱要脱出框来。

拽紧了拳头,抄起墙根竖着的笤帚,急哄哄地往堂屋走。

萧玉翠想要拉着她,怎么拉也拉不住。

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萧玉珠站在门口,大吼一声,拿起笤帚要往二娘娘身上扑打。

范氏和萧玉翠立马拦着她,萧玉翠拽着她的胳膊。

往后门过道方向拖着走。

谁知她正在气头上,力气大的很,拖也拖不住,两人扭成一团。

二娘娘不知是看这架势怕了,还是身上落了萧玉珠的两扫帚,脸色惶恐地抓起桌上的帕子。

身子退到门口,还不忘说,玉涵娘。

这事你回头再考虑考虑。

没得考虑,你就叫金山死了这条心!萧玉珠被抱住了手,脚下乱踢。

挣扎着要朝二娘娘扑过去。

这事就算了。

范氏拿起桌子二娘娘带来的礼,连人带礼推搡着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堂屋的大门。

二娘娘掐着腰,对着紧闭的门,往地上唾了一口。

也不看看自家什么家底,虽是这些年挣了几个钱,可是能和金山家的比?把闺女送进去吃香的喝辣的,还不识好歹!说完气鼓鼓地拍拍身上的灰,理了理额头被抓乱的头发,拎起地上扔得七零八落的礼,颠颠地去回金山娘的话。

金山娘正在屋子里围着炭盆烤火,端了一盘马蹄糕吃着,直夸,舅爷府上送来的糕点就是好吃,岂是外头卖的那些能相比的,我啊就好这府里的新鲜玩意,别的我还不爱吃。

婆子在旁唯唯诺诺地附和,府里头的东西自是好的,听说这糕点咱们石雨县还没有呢,是外头的官员从京城捎带过来的。

金山娘吃了一口糕点,嫌屋子里冷,指挥着婆子把炭火拔得旺旺的,把屋里熏得暖暖哄哄的才好。

婆子见二娘娘一脸狼狈的把礼原封不动地拎了回来,回头禀报了金山娘。

二娘娘一见了金山娘,拽着帕子直骂,那老萧家是不识好歹的东西,这么好的人家还挑三拣四的,不知道能看上她家,是她家的福气,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别仗着有个秀才老爷,那眼光就高了去了,自家有几斤几两,心里有数!金山娘一听连人带礼给轰了出来,顿时觉得脸面没处搁,把糕点盘子啪的一声磕在桌上。

婆子见状,宽慰她两句,太太别生气,这事还得等少爷回来再议。

金山娘想想也觉得是,很快转过脸来,笑着对二娘娘说,劳你辛劳跑了一趟,这事啊往后还得再劳你跑腿儿。

说完,朝婆子使了个眼神。

婆子从袖袋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吊钱,放在二娘娘手里。

金山娘笑看过来,要是事成了,可不止这些。

二娘娘见了钱,立马笑开了脸,对着金山娘一谢再谢,这事啊包在我身上,保准办得稳稳妥妥的。

金山娘让婆子送人出去,在圈椅上眯了眯眼,等着金山回来。

到了天黑,金山才从外头回来,一身脏兮兮的,灰头灰脸的,不知道去哪里拱了。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上哪了?舅爷给你找的差事不做,整天就知道在外头疯。

金山娘揪着他的耳朵进来,扭头大喊着,让嬷嬷打些水来。

洗净了脸,金山娘才和他说起白天的事。

事情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金山脸上表现得很平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往火盆里伸手烤火。

炭火燃得旺,火红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金山娘看他不说话,心急道,哎哟,小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原本托舅爷给你介绍几个大家闺秀的认识,到时候大把的好姑娘随便你挑,要什么样的家底的没有。

真是弄不明白,好端端是你怎么会看上玉珠这黄毛丫头?金山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笑而不答。

金山娘没察觉到,急得拍了拍手又说,你要是喜欢玉珠,可以让她做小,又怎能这般心急?这事,娘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金山脸色淡淡的抠着手指头,半天才吐了这几个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把柄---小高&潮就要来了,希望亲们不要觉得太虐了,娃娃写的时候也是挣扎了很久,有意见提啊。

******萧玉翠打开门,透出一条缝来,探出头看,人已经走了,下回要是再来,非用扫帚把她撵出去不可。

萧玉珠愣在一旁,眼睛里面没了神色,萧玉翠重新关好门,过来安慰她,二娘娘走了,这事咱回绝了她,估摸着再也不会来了,别害怕啊,有姐姐在呢。

她再来,叫你爹打断她的狗腿!拿人钱财的东西,这回不晓得得了金山家多少好处,主意打到咱家头上来了。

范氏心里窝火,对着窗台骂了两句,转过头来看着两个闺女直心疼。

萧玉珠走到范氏跟前,一双清莹莹的眼睛看向她,娘,是不是咱不应这门亲事,金山家就拿咱们没办法?范氏一把揽过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这事啊,娘说什么也不会应的,金山是个什么人,从小就不学好,整天打鸡撵狗的,这样的人娘怎么放得下心,把你交到他的手上?我自家的闺女,我还不知道,打小聪明又乖巧,比别家的强多了,娘还想多留几年咧。

范氏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萧玉珠的头发,让她的心里安定下来。

萧玉珠暗暗握了握拳,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咬定了不松口,她就不信金山能把她怎么样。

一想到金山那满脸横肉的样,就让人大倒胃口。

等萧玉珠的情绪稳定之后,范氏让玉翠带着她回房去,嘱咐道,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少出门。

给西厢房里重新添了炭火。

就出去了。

这是被禁足了吗?萧玉珠看着范氏的背影,默想。

萧玉翠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劝她道,娘叫你少出门,你就少出去,外头寒风习习的,冷得很。

一入了冬,就是农闲。

家里也没多少活计。

你在家要是闲闷得慌,就做做针线活。

见她一动不动,又哄她高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有二妞早上送过来的新鲜莲藕。

给做醋溜藕片如何?萧玉珠胡乱点点头,心里头乱哄哄的,在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眼睛盯着前方,好久没回过神来。

她心里头感觉不安,总感觉此事有蹊跷……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想来想去猜想,可能金山看中的是她的美貌吧!她长得说不上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可也算得上秀丽,算得上村里的一枝花。

想什么呢?丢了魂儿。

萧玉翠点她的额头,让她别再胡思乱想了。

见她眼睛盯着衣裳箱子上搁着的小半篮兔毛。

笑着端过来道,你不是说要缝兔毛吗,把兔毛镶到棉坎上?我记得大婶子好像有一件镶了毛的衣裳,可好看咧。

萧玉珠回过神来,不说我还给忘了,这兔毛绒绒的,镶在领口袖口处肯定好看。

说着,接过筐子,找来针线,说干就干起来,免得她东想西想。

把做衣裳用剩的布条,裁成合适的长短,把兔毛排好在布条上,刷上一层浆糊沾好,然后一针针缝得密密实实的,以免过不了几日毛就掉了。

萧玉翠见她好多了,才放心地去灶间做饭去了。

到了傍晚,范氏和萧景土两人从外头回来,萧景土脸色铁青,想来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饭桌上,萧玉涵给玉珠夹了一筷子藕片,拧着眉头道,二姐,谁要是敢欺负你,告诉我,我保护你,揍他去啊。

萧玉珠看着他笑,玉涵长大了哦,是个半大的男子汉了,知道要保护姐姐了。

萧景土转头瞪了他一眼,好生吃饭,别乱说话。

萧玉涵立马捧起碗,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萧景土闷头扒了两口饭,说二娘娘要是再来,咱回了就是了,这事也不能做得太过,毕竟是乡里乡亲的。

范氏点点头,称这事她有分寸,做得过了,往后谁家还敢上门提亲,倒头来不是把孩子的大事给耽误了。

想想二娘娘把事一说,金山家得了明话儿,该是不会再派人来了。

只是没想到,才过两日,二娘娘又来了,穿了一身火红的衣裳,扭着腰肢进院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是石头,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

萧玉翠在灶间忙活,眼尖一眼就看见二娘娘来了,从灶间跳出来,朝堂屋大喊一声,二娘娘又来了!,站在院子中央,指着来的两人,给我站住!二娘娘吓了一跳,舞着红帕子笑咯咯地,哎哟,大丫头,进门都是客,怎么好明面儿赶人?萧玉珠在后院捣鼓着矿土,听到声响,抄了把扫帚就过来,一手掐着腰儿堵在二娘娘面前,这儿不欢迎你,你打哪来就从哪回。

我们姐妹两个的亲事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操心儿,咱上有爷奶爹娘,大有人给我们做主!你有这份闲功夫,还是操心着你家里两个闺女的亲事吧,老大不小了,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砸了自个的招牌!往后谁还找你说亲呀?斜着看了两人一眼,见还不走,轮着扫帚在地上乱扫一顿,我要扫地了,好狗不挡路!秋冬干燥,风呼呼地吹着,这么一扫,地上的尘土腾起了一阵黄烟,随着北风呼呼地迎面吹来。

二娘娘连呛了好几口,急忙用帕子捂了口鼻,咳……咳……你这个尖嘴利牙的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二娘娘气得够呛,毫不示弱地挥着帕子就要上来撵人。

二娘娘!石头在一旁小声叫住了她。

二娘娘才想起她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刚伸出去的魔爪停在了半空中,瞪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一肚子的火活脱脱给憋了回去,整个人气成了酱紫色。

萧景土今儿闲在家,算盘拔得噼啪响在屋里算账,眼看就要到迎年月。

陶窑里就要散伙了,他提前把账目归置一遍,好心里头有个数目。

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放下算盘出门来,一见院子里干杵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再看二娘娘气得半死,喘不过气来。

立马喝住了玉珠。

二丫头,没得一点规矩,还不让人进屋来。

萧玉珠只好让开道来,范氏从房里蹬蹬蹬的出来,要玉翠带着玉珠去后院玉涵房里,看书练大字儿。

后院的厢房离堂屋远,该是听不见说话,这事啊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萧玉珠临走前朝石头哼了一声。

石头你这个坏小子,你娘好不容易托人找的鞋匠师傅,要传你手艺你不学。

就晓得帮着金山使坏。

诶,玉珠……石头脸色讪讪地,嘴巴张了几合却没说话,把礼盒放在堂屋的桌上就走了。

范氏把人请到堂屋说话,二娘娘。

那日我就把话挑明了,你怎么听不懂话儿,还来?这门亲事咱不能应,这样的大户人家咱们高攀不上,咱们这么的庄户人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

玉涵娘,人家金山家都不嫌,要说门槛啊,你家祖辈上出过做大官的,还有个秀才老爷,也是不低了,和金山家配得上。

金山念过书,是个读书人,祖产丰厚,人品也算好,玉珠这丫头机灵,和金山般配得很呐!一想到金山那副恶霸样,范氏当即就往地上呸了一口,金山从小干下的缺德事,数起来也有一篓筐,你要是不嫌金山,怎么不把自家的闺女说过去?二娘娘捂着嘴,笑着答腔,要是金山看得上我家闺女,那就阿弥陀佛了,等着享福咧。

只是……人家看不上,人家指名道姓地就看上你家二丫头了,说来这也是你的福分啊,往后跟着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哟!范氏气得头发都直了,半响才道,再多的钱财还不是人挣的,咱家又不缺吃缺穿。

我,我今儿就把话撂这了,这门亲,他想都甭想!萧景土皱着眉头,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等两人争吵完,才发话道,二娘娘,这事啊我们都合计过了,我也不瞒你,我就实话实说了。

金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品,想必你也清楚,见天没个正经,念个书也是念得一塌糊涂,白白浪费银钱。

别的不说,就说品行,我想不用我多说,你是个明白人。

咱挑人,不求门户,钱财上也不求多少,只有人好就行,穷点咱也不怕。

二娘娘脸上笑笑,哎呀,景土侄儿,瞧你这番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萧景土看看桌上的礼品,又看了看二娘娘,范氏抓起桌上的礼盒,往二娘娘手里推去,这么大的礼咱可受不起,你还是带回去吧。

二娘娘一拍腿,哎哟一声,面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看看我办得什么事啊,侄儿三句两句话劝得,我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

见萧景土和范氏疑惑,往范氏那边凑了凑小声说道,这事啊我想你们还是早点应了,免得惹出大乱子来,就别怪二娘娘我没提前给打过招呼。

金山家好歹祖上留下的钱财丰厚,二丫头嫁过去,也不亏她!咱们老萧家行的端做得正,堂堂正正的,能出什么乱子?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这门亲咱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萧景土板着个脸。

我啊也是好心好意就给你们事先透两句,这事啊你们还得再商讨商讨。

二娘娘神神秘秘地低声道,看了看两人的脸色,才说,把柄被人拽在手里,可容不得自身啊。

什么把柄?范氏被二娘娘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婚约---求订阅!*****那我就长话短说,你家好些年前是不是和金山家签下了婚贴?你少拿这些没影的事唬人,我嫁进萧家十多年来,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婚贴的事。

多的我就不说了,反正那婚贴我也看了一眼,看得真真的,是你家签下的,绝对错不了,上头还有红手印咧。

我啊也是念在咱们乡里乡亲的份上,多两句嘴,玉涵娘,这事啊你俩回头再合计合计。

二娘娘说完,搁下礼品就走了。

范氏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后脊梁骨一阵发凉,看看外头的天色,孩子他爹,这天指不定是要下雪。

萧景土耷拉着个脑袋,朝窗外看了一眼,天阴沉沉的,一如两人的脸色,叹道不好,这雪说不定马上要下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院子里的鸡赶进鸡窝里去,把柴火抱到灶间去,还没把外头的家伙什儿归置好,几个雪点子打下来,接着是一阵棉花雪飘在空中。

这雪还真是说下就下了。

范氏站在门口看着雪花发愣。

萧景土拍拍她,让她进去,刚下雪这会天是最冷的,在外头冻着容易冻坏了身子。

两姐妹见下雪了,想起院子里的鸡群还在外头,要是冻死了一只,可得心疼得很,从后院跑了过来。

范氏招手让她们别忙活了,鸡都赶进鸡窝里去了,让玉翠去后院的猪圈牛圈里丢几个稻草,垫垫窝,要玉珠一起去帮忙。

见两姐妹一走,范氏才拉了萧景土去房里说话,他爹啊。

这婚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咱家从来没有和金山家签过什么婚贴,我也没听爹提过这事。

萧景土埋头苦想,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有这码事,想了半响才道,要不我去问问爹,看他清不清楚。

萧景土拍拍身子,要起身。

外头的雪是越下越大,才一小会。

便白了一片。

范氏寻了斗笠,给他戴在头上,让他快去快回。

萧玉珠站在牛圈旁,屋檐下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一朵朵飘飘荡荡从天而降,似乎能听到雪落地的沙沙声。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落在手心里,还不到十秒钟便化了,化做了一团水。

看着雪花。

再想到她自己,堂屋里的谈话她虽是不知道的,可是爹娘的脸色很难看。

难道她这辈子要嫁给金山吗?一个鲁莽之人!一个她讨厌的人!一个她不爱的人!转世为人,她还想着要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求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和心爱的人过一辈子,这才是她想要的!要她嫁给金山这个草包。

她绝不!雪仍在下,天地间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经看不清楚,萧玉珠看着屋檐下的雪,模糊了双眼。

萧玉翠一扭头看见她,好端端地你怎么哭了?急急地往猪圈里丢了两个稻草过来。

萧玉珠不想让她担心,泛了泛眼,抿嘴笑道,我没事儿,可能是太久没见着雪了,心里头有些激动。

见她这么一说,萧玉翠便没多想,看着雪也很是兴奋,这雪啊一年没下了,下起来怪好看,让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那会……一个人愣愣地说了一会,身上有些冷了,才要赶着玉珠回屋里去。

白皑皑的大雪之中,有一个瘦弱的人影,戴着斗笠,深一脚浅一脚地雪地里走着,走到几步远的地方,才看清楚是二妞。

二妞,这么大的雪你咋来了?萧玉珠拖着她到屋檐下避避,替她拍了拍肩膀上落的雪花。

二妞还没取下斗笠,就焦急地说,看见我哥哥了吗?萧玉珠很是吃惊,心里担心得不行,傻蛋哥又不见了?今儿这雪下得快,下得又急,我娘原本以为要往后两天再下,没想这么快就下雪了。

家里的人没提防住……哥哥跑出去了,他。

二妞急得都快说不出话来,我以为他来了你这,过来寻寻,看来,是没在这。

二妞,你别着急啊,这雪才下一会,不到半个时辰,他应该走不了多远,到村附近找找,说不定能找着他。

萧玉珠宽慰她道。

二妞扶好斗笠,急匆匆地要走,萧玉珠拉住她,有一个地方,你去寻寻,说不定在那。

什么地方?二妞回头看。

村东头的大桑树下边,他往常啊都喜欢靠在树干上发呆,我猜他可能会在那。

得了玉珠的话,二妞便径直朝村东头去了,萧玉珠在后面直叫,找着人来过来回个话。

二妞刚走,萧玉珠寻了斗笠,想出去帮着找找看,这么大的雪,傻蛋要是在外头待久,指不定会闹出病来。

萧玉翠拦着她,不让去,眼下什么关头?娘让她在屋子里待着不让出门,也是为了她着想。

萧玉珠想了想,只好作罢,回了房。

到了上半响,萧景土才从老宅里回来,被屋外的雪映衬得脸色煞白,让人看不出表情。

范氏避开两个闺女,和他在房里说话,问得咋样?有这回事吗?萧景土一屁股窝在床上,把范氏急得不行,朝他背上拍了一掌,你这个闷嘴葫芦,都什么时候了,还和我打迷糊?问出个啥状况,你说便是啊。

萧景土半响才开声,问了爹,他说没有这回事,他没听爷爷辈的说起过,要是祖上和金山家的祖辈们有婚约,这事啊爹该是会知晓的,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关乎着子孙后代。

没有婚约就好!范氏心中一喜,那这么说,这事是金山家无中生有?婚约一事是胡乱捏造出来的,想骗咱们二丫头过门?萧景土点点头,爹把家里头保管的契约全都翻出来看了,没有这档子事,这事的问题出在金山家身上。

没有婚约就好办。

咱家二丫头,打小就比别家丫头聪明,咱宝贝着呢。

嫁给金山,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到十三岁,就被那贼人惦记,我这当娘的想想,都觉得够可怜的。

这遭得是那份罪啊!范氏说着说着。

就要掉泪。

萧景土轻轻地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别哭了,没得让孩子们看出来,让人多心。

范氏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泪花,扯开一个笑容。

不哭了不哭了,看我也是老糊涂了,掉哪门子的泪啊。

咱们都得好好的啊,这事啊总会有个出路,我偏生不信。

没影的事也能站得住脚。

回头我把礼给退回去,亲自找金山爹说说这事,要是不行,就让爹出面,秀才老爷的面子他家还是会给的。

夫妻俩在房里秘密地商讨。

萧玉珠在灶间烧柴火做饭。

不一会,二妞来了,说是傻蛋找到了,果真在桑树下边,找到他时,整个人身上落满了雪,身子冻得冷冰冰的,回家喝了好几碗姜糖水,捂了好几床被子,才缓过来。

傻蛋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犯了?萧玉翠听不懂地摇摇头。

这……二妞张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来是没有好彻底吧,这病容易复发,不过说来,傻蛋哥的病犯得次数少了,今儿这回是今年来的头一回吧。

萧玉珠帮着她解围道,朝玉翠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问了。

二妞也点头说玉珠说的是,见玉翠正在包素菜团子,挽了袖子,要过来帮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

二妞见玉珠安静地烧着柴火,也不答话,一点都不像她往前的样子,很是纳闷。

她近来身上有些不好,就甭理她。

萧玉翠拿着青菜叶子,答道。

二妞眨巴眨巴眼睛,把萧玉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是笑非笑地看着,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咦,玉珠快长成大姑娘了哦。

萧玉珠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见她眼睛忽闪忽闪,眼里一股打趣探究的意思,回想下玉翠说的话,不免会让人浮想翩翩。

估计二妞这会,肯定想到了是不是玉珠来月信了,身子不舒服?狠狠地嗔了二妞一眼,没我姐说的那回事。

二妞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道,以玉珠妹妹的年龄,是早了点。

萧玉翠听出话中话来了,扑哧一笑,还早呢,得再等个一两年。

两人说话绕着弯儿,又不明说,看着萧玉珠,止不住的要拿她说笑。

说了一会,话题又回到傻蛋身上,萧玉翠疑惑道,傻蛋怎么每年到了下雪的时候犯病啊?自从哥哥八岁的时候病了,每年一下雪,病就犯得厉害,他见了雪啊就要发疯。

这回幸好是玉珠告诉我地方,发现得早,找着他的时候,身上脸上都被抓伤了,一条条抓痕还留着血呢,雪落在身上,他也不觉得冷。

几个人聊了会,二妞心放开了,也不把玉珠两姐妹当外人,把事情说给大家听。

真是个可怜的。

萧玉翠叹道。

他八岁之前,喜欢雪吗?萧玉珠问。

喜欢,我记得小时候,一下雪,哥哥便会给到雪地里滚雪球,打雪仗,我还记得他给我堆过一个大雪人呢。

二妞回想起以前的时光,眼睛里落满了幸福。

这么说,傻蛋哥怕雪,是落了病才改变的。

萧玉珠低头沉思。

好像是这样。

二妞一琢磨,觉得玉珠分析得是。

萧玉珠往火膛里添了一把柴火,火苗子蹭上来,舔着锅底吐着长长的火信子,萧玉翠吓得一跳脚,拍了她头一下。

二妞看着姐妹俩,心里头很温馨,她喜欢有事没事往玉珠家跑,要么拿了绣花帕子过来绣,要么寻个鞋底,几个姑娘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萧玉珠没顾得上理她,脑海里理着傻蛋的事,傻蛋哥八岁落了病之后就怕起雪来,说明雪和他的病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有可能是一场雪导致了他犯傻?可是一场雪,能发生什么事呢?第一百二十八章 退礼---吃过午饭,萧景土便拿上二娘娘带来的礼品,要亲自去回绝了金山家。

范氏嘱咐玉翠,在家约束着玉珠,哪也不准去,说外头冰天雪地的,免得冻坏了受了伤寒,玉珠的身子骨向来是弱,这么冷的天就好生在家里待着。

下了这场大雪,村子里走动的人少,可这件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的,范氏不想让两个丫头听到这些不干不净的话,落个耳根子清净,对玉珠也是好的。

这几天,玉珠面上和往常一样,装着没事人一样,做完家里的活计,会看几页书练几个大字。

可范氏见她好几回,桌前的书翻开着,人却守着窗户外头的雪发呆。

想到这,范氏背过身去,悠悠地叹了口气,加快步子追上萧景土,朝金山家去了。

萧玉珠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心里感到一阵冷飕飕地刺骨,下意思地抱了抱胳膊。

是不是感觉有些冷了,外头风大,又是风又是雪的,咱回屋里头去暖和暖和。

萧玉翠拉着她,进屋来。

萧玉珠拖着她的手,姐,你说,爹娘在屋里头嘀咕了什么话,见两人脸色不太好,中午的饭也吃得少了。

她隐隐感觉到事情已经不是她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萧玉翠让她在凳子上坐下,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说道,我也不知道,娘不让问,上响我问了娘一回,她还怪我多嘴呢。

萧玉珠脸色怔怔地哦了一声,垂下了眼睑,心里头活动一番,想了良久。

陡然站起了身,我跟过去看看,看看金山家使得什么幺蛾子。

你哪也不准去!萧玉翠怒声喝住了她,娘临走前交代过了,就在家待着,好好地等爹娘回来,这事爹娘自有办法。

说着拉着她重新坐下。

萧玉珠暗暗握拳,手指头关节像好久没用的机器运作起来。

发出咔咔的声响。

心里头骂道,金山这个无赖,你就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个的德行,就是一副癞蛤蟆的样!见她心思重重的样子,萧玉翠想找点事情做分散她的心思。

提议道,你刚缝好的兔毛,咱们用来镶在棉坎上如何?还没等她答应。

蹬蹬地去了房里,端出针线筐子和缝在布条上的兔毛,拿了两件旧棉坎子过来。

萧玉珠脸色淡淡地。

拿了剪刀把棉坎子领口袖口处的线拆了。

萧玉翠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咱们把这兔毛缝上去,肯定好看,不过这颜色灰灰的,没有白色的好。

做出来估摸着没有大婶子的棉坎好看呢,她衣裳上缀着的毛可全是白色的啊。

又说,下回,要是启哥儿打着了白色的兔子,咱也叫他送一只过来,兔毛我留着啊给你做一件新棉坎子用。

她低头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抿着嘴朝萧玉翠露出了一个恬淡的笑容。

过了一会,大花来了,这两天她出来走动,听得了一两句闲话,怕玉珠心里头闹心,过来看看,在缝什么呢?这么冷的天还做针线活,手指头都快冻僵了,怕是针都拿不稳了。

萧玉珠抬头看她,屋里头暖和,倒不觉得冷,我姐想要一件镶了兔毛的坎子,加紧做好了,下雪天穿正好。

见她面色沉静,大花放下心来,见那兔毛毛绒绒的,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小舅母你要是喜欢,筐子里还有用剩下的,你拿去好了。

萧玉珠埋头做着针线。

大花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缝衣裳,时不时地盯着萧玉珠看,这丫头是个乖巧懂事的,只是谁摊上这种事,心里头都不好过,更何况她还是个半大的姑娘!窗台上落了厚厚的一尺雪,外边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把屋内衬得亮堂堂的,三人围着火盆做着针线活。

…………外头风雪交加的,平时一刻钟的路程,萧景土和范氏走了半个时辰,才到金山家。

婆子听见人叫门,打开门来,哎呀,秀才老爷家的,这又是风又是雪的,你们咋来了?,迎着人进屋,见两人脸色铁青,面上不好看,故意找了话题说道,这雪啊说下就下了,下得也大,我老婆子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不过话说回来,明年肯定是个好年景。

萧景土和范氏取下斗笠,拍打拍打身子,跺了跺脚抖落了身上鞋上的雪,才跟在婆子后面进屋来。

婆子一边带着人,穿过天井边上的回廊,一边朝里屋方向喊着,老爷太太,秀才老爷家老大来了。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亲家亲家母来了,有什么事还劳烦你们俩亲自跑一趟,带人传过话过来就是了。

一把尖细的女声从屋里透出来,接着是一个身穿红缎衣裙黄夹袄,穿红戴绿的女子从里屋方向出来。

这事啊,咱们两家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了,省事儿,省得你一回两回地派人去。

这入了冬下过雪,谁家都有活计,屋里屋外忙不完的事,咱也没那闲工夫来来回回明面上赶人,别人还会说我家的不是。

范氏挑明了话头。

金山娘习惯性地扶了扶头上金灿灿的钗环,很快抿嘴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多见外啊,往后你我两家就是亲家了,理应多走动走动。

范氏听了心里来气,黑着脸儿,金山娘,这种没来头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咱虽是庄户人家,但也懂得凡事讲一个理字,这八字没有一撇,怎么又无端端地成了亲家?谁知金山娘是个软硬不吃的,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减,满脸堆笑地领着两人到堂屋坐,叫婆子奉了茶,挑了挑眉,不知……这龙井茶你们喝不喝得惯,我啊就喜欢喝这茶,别的入口总觉得生涩。

萧景土把礼放在桌上,并把茶杯推在一边,问,金山爹呢,不在屋?我有要紧的事和他说。

在屋,在屋。

金山娘抿了一口茶,用帕子沾沾嘴角,夜莺般地笑着让婆子去叫。

村里人都传,金山娘是副狐媚子样,今儿一看,果真如此,打扮得花花绿绿,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一口一个龙井,喝不喝得惯,一副小瞧人的样。

范氏自觉得和她不是一路人,说起话来也是不对口,在一旁专等着金山爹出来,把事情说开了,好早些家去。

金山爹从里间出来,身上穿了厚厚的衣裳,头戴着狗皮帽子,怕冷地裹了裹身上的棉大衣,在堂屋正中央坐下。

儿女结亲,这是两家的大事。

萧景土等人一坐定了,又说,咱们虽是种地的,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这事也不能马虎。

这关乎着子女的终身幸福,这事啊关键还是要看双方满意,日后图个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你说的是,你家二丫头打小就是聪明伶俐,这我们都看在眼里,咱家金山也不赖,会识文断字的,我找人算过八字了,两人的八字合得来,简直是天作之合,两人凑一对正好。

金山爹手扶着圈椅道,他也是看着玉珠长大的,这样精怪的丫头萧家村找不出第二个来了,金山能看中她,也是有眼光的。

诶,金山他爹,你听我说……萧景土有些发急,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金山娘不急,稳稳地吃了半盏茶,笑看过来,我说玉珠爹啊,咱家的家境你也是知道的,看似小门小户,但也是有些家底在的,可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

往日里咱也低调,不显摆个啥,今儿我就和你透一声,咱家可是比大户人家差不了多少!要田产有田产,要钱财有钱财。

玉珠嫁进来,好吃好喝的,下头还有人伺候着,这样条件的人家你上哪找去?咱挑人看的是人品,品相好,穷一点也无妨,再多的钱财还不是人挣的!范氏插话道,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咱们小门小户的配不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咱高攀不起。

再说了,咱家玉珠年龄还小,人还没长开,不想这么早说亲。

萧景土看向金山爹,小女才刚满十二岁,这么小就说亲,这理啊也是说不过去,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两家也别张扬,一晃就过去了,对你我两家都好看。

说完,从圈椅上起身,范氏早就坐立不安了,从一进门起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见自家男人把话说定了,跟着站起来要走。

先别急着走啊!身后响起金山娘的尖声,让人感觉很不悦。

范氏停住了脚步,正色道,咱家已经表了态了,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小女年龄还小,不想这么早说亲,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理,金山娘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和萧景土出了堂屋的门。

金山娘低低笑了两声,这事还真由不得你们,白纸黑字明摆写着呢,要不是有婚约在先,咱家金山还不想娶这个黄毛丫头,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挑不上。

什么婚约?谁和你家签了婚约!范氏定住了脚,往前挪不开步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纸黑字---咱也不大白天的说瞎话,你过来看看就知道,是谁签的婚约。

金山娘朝金山爹使了个眼神,然后回房取来一个小盒子。

范氏和萧景土事先听二娘娘提过婚约这回事,以为是金山家胡乱放出话来,唬人用的,现今听金山娘这么一说,两人还是吓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折了回来。

金山娘抬头看向两人,不急不慢地从盒子里取出一份发旧的大红龙凤帖子来,推到范氏面前,道,这事啊不用我多说,想来你看看帖子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范氏看见这帖子是规规矩矩的婚贴,心里头一惊,将那帖子拿在手里,不过她认不得字,转过头来让萧景土给看看。

萧景土看见这贴子,猛然等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将帖子拿过来,展开来一看,是一张婚贴,可是,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婚贴的末尾居然写着他的名字,还按了一个大大的红手印。

孩子他爹,怎么样?范氏愣住了,疑惑地道,她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可是见自家男人看了这帖子,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萧景土指着婚贴,手指哆嗦着,怒向金山爹娘,这,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和你家签过这样的婚贴!金山娘稳稳当当地道,白纸黑字的铁板钉钉的事,还能有假?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婚贴,我保存好些年了,原本想等你家丫头再大些,再议此事。

可咱家金山岁数不小了,我想就早些把此事办了,好了却一桩心事。

你们刚才说,二丫头年纪轻,我想以咱家这样的家底。

养个童养媳还是能养得起的。

见萧景土不相信的样子,拿过婚贴又道,这婚贴也不是咱胡乱拿出来唬人的,你好好认认这字是不是你签的,要不要当场对个手印?范氏惊恐不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了几合,才道。

你……什么童养媳?咱自家的闺女咱养得起。

你家有几个臭钱,还不是金山舅爷接济的,有什么好显摆的?要我说,花自个挣的钱那才是荣耀……行了行了,别吵了!萧景土面如锅灰,立在廊下。

暴喝一声,范氏才停住了口。

萧景土耷拉着脑袋,举步进屋去。

那张婚贴是民间常用的龙凤贴,他在别家也见过这样的帖子,只是他的名字怎么就出现在婚贴上?一看署名的日期。

是二丫头满月日,他可是和金山家没有任何交集的,他怎么会和金山家有过这样的约定?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记得不是太清楚,他晃了晃脑袋。

让自己清醒过来,走到金山爹面前儿,说,我实在记不起有这回事了,这帖子能否再容我看看。

金山爹点点头,再看也无妨。

让金山娘把帖子再给他过目一下。

萧景土还是不相信地摇摇头,认出上面的字迹是他的,只是那手掌印……提出要当场鉴别一下。

金山娘慢吞吞地道,对个手印也行,免得传出去说我们处处打压人,胡乱拿了张帖子就想逼人家嫁闺女。

让婆子去书房取了红色朱砂印和白纸。

萧景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捋了衣袖,在红色朱砂印上重重地按了下,再在白纸上按了,纸上立刻现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来。

手哆嗦着和婚贴上的手印一对,整个人眼前顿时黑了下来,只觉得天地无光,身子一软,斜在桌沿边上。

范氏扶住了他,才让他勉强站稳了身,问道,他爹,咋样?萧景土难以置信地摇头,这,这不可能!金山娘弹了弹衣裳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带着嘲讽的口吻道,玉珠爹,玉珠娘,你们也别怪我冲撞。

方才我已经说了,白纸黑字的,咱也不平白无故地打压人。

我看啊,这事还是早点办了,我家金山年满十八,正是该娶亲生子的时候。

再说,你家玉珠身板弱的,可是好生养的?咱可是还等着抱孙子呢。

莫说你们舍不得她这么早出门子,便是嫁了,她那身子骨还得再养养,我啊就当做帮别人家多养几年闺女,这肥水终究是留不到外人田里去!范氏惊怒不已,哪能容她这么作践自家闺女,一个挺身站出来,冲到金山娘面前,怒吼吼地道,咱家是没有你家有后台银两多,但自家的闺女还是养得起的!你把咱们老萧家当什么人了,也轮不到砸锅卖铁卖闺女的地步!也不看看你家金山是什么人品?孩子不懂事本来就是父母管教无方,这为人父母的不晓得反省自责,还想用一张假贴子要骗我家闺女过门,我告诉你,没门儿!范氏声音很大,整个屋里子都是她的大嗓门儿,金山娘气不过,那能这么便宜她,一只手撵了过来,连拉带推地,我家金山岂是你能说道的……范氏使劲儿挣脱开了,还是被金山娘推的一路趔趄着到了门口,范氏反扑过来,三下两下把袖子捋到了手肘之上,推搡着金山娘骂,咱家也不是软柿子,仍凭你拿捏。

你家有什么?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没脸没皮的受人恩惠。

两人扭打成一团,范氏毕竟是整日里干活的,力道要大,很快占了上风,一个推搡就把金山娘推到了门框上。

行了行了!尽给我丢脸儿!萧景土黑着脸儿厉声喝道,耷拉着脑袋背着手走了出来,经过范氏身边时嘀咕着,你走不走?范氏一个转身,飞快地拍拍身子跟在他后边,出了院门儿。

金山娘嘤嘤呜呜地倚在门框上哭起来,老爷,怎能就这样放过她?片刻站直了身,恨恨的道,这口气迟早都要出!金山爹咳嗽两声,还不是你们闹出来的好事!…………堂屋的门被敲得咚咚响,萧玉珠猜想定是爹娘回来了,立马放下手里的针线,溜去开门。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范氏灰头灰脸地站在门外,头发乱糟糟的不成样儿,连发髻上插着的木簪子都掉了。

她这个样子,像是和人刚打过架,萧玉珠急得扑上去,娘,是不是金山家的欺负人了?萧玉翠和大花,听到声音也急忙出来看。

大姐,你这是和人打架了?大花扶着人进屋。

大花和范大和的亲事,自从行过大小礼之后,她便改了口,见到范氏改口叫大姐。

萧玉翠头一回见范氏这副模样,心疼得眼圈顿时红了,去灶间打开温水用来梳洗。

范氏洗了一把脸,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大姐,这事啊你还得放宽心,一个巴掌拍不响,他金山家就是再霸道,凡事得讲究一个理字。

大花宽慰她道。

唉!范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事啊你不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那金山家如此作践咱家的闺女,这亲定是要退了的。

原本以为把礼退了,两家不做声儿,这事啊就悄悄过去了,没想……范氏见萧玉珠正寻了梳子从房里出来,要给她梳头,便没往下说。

大花知道她心里头有难处,这事啊也不好当做玉珠的面儿说,细声细气地劝了几句,说她得空再过来串门子,便走了。

娘的头发还是这样的好,比我和姐姐的头发还黑亮呢。

萧玉珠一边唠叨着,一边解了发髻,替她梳头发。

范氏摇摇头叹道,娘老了,这头发啊也没以前的好的,一入了秋,这头发啊就大把大把地掉,都快掉光了,往前几年,那会的头发才叫好咧。

萧景土在屋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吐出一长串白烟,埋头抽了好几口,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萧玉珠转头微笑着看过来,爹,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给你烫壶酒如何?女儿柔弱的的笑容落在萧景土眼里,让他更觉得心如刀割,朝她点点头,闷声说好。

心里头添堵,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斗抽不下去吗,在地上磕了磕,拿在手上进了房。

她本来想询问下情况怎么样,见萧景土避开她走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范氏身上,说了几句闲话,便把话头扯到这事上来,娘,你就和我说说,礼退了吗?那金山家最后是如何说的?范氏不知该如何回答,转过头来,握着萧玉珠的手,将她的小手窝在手心里,珠儿,这事啊娘和你爹一定会办妥的,你就甭操心啊,好好的,别多想啊。

萧玉珠脸上微微笑着,我没事儿。

范氏见女儿神色一如平常,语调淡淡的,面色平静,更是觉得自家的女儿乖巧懂事,不能嫁给金山那样的混蛋,得给她找一个般配的人家,才算对得起她。

萧玉珠见范氏也是心有疑虑,有意无意地避开话头,对退亲的事只字不提,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到她想象不到的地步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得亲自找金山出来好好谈谈。

第一百三十章 送信---范氏梳好了头就进厢房去了,见萧景土半眯着眼睛靠在床头,眉头紧紧皱着,轻轻推了推他,孩子他爹,那龙凤帖子是真的吗?萧景土面露疲惫,闭着眼睛点点头。

范氏吓了一跳,大叫起来,你糊涂啊!怎么能和金山家签那样的帖子?你这般一惊一乍的,叫珠儿听见了,心里头怎生好过,这事啊得背着她点,千万别惊着她。

萧景土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范氏在床沿边上坐下,压低了声音,你和我说说,那帖子是怎么一回事?那帖子末端的日期是珠儿满月那日,这事啊时隔十多年,我记不太清楚了,我想来想去,有可能是那日我喝多了,醉酒说下的胡话。

范氏一细想,珠儿满月那日,院里来了好些人,金山爹像是来过,还随了一份礼来……想到这感觉不对劲,朝萧景土胸口一拳头下去,不会是那会和金山爹定的亲吧?你怎能这生糊涂啊!见她眼里含着泪看过来,萧景土觉得自个做下这样的事,没脸儿,重重地捶了捶脑袋,这事啊都怪我,我对不起珠儿,我该死,我糊涂啊!范氏拦着他,不让他再捶下去了,背着脸儿坐在床头生着闷气,声音哽咽着道,你的酒量小,喝醉了酒还不安生,既做下这种蠢事,这可是要误了大事的,你叫咱们闺女往后该怎么办?说完小声地哭出声来。

萧景土无力地靠在床头,眯着眼睛,这事啊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喝醉了酒误的事,否则金山家也不会无缘无故拿了帖子唬人。

不过要是真是这么回事,咱按照乡例把亲退了。

范氏收拾了心情。

抹了一把泪,转过头来,我记得当时,老宅里的咱爹和老二老三也在,像是喜子爹也在,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会大村还小,大村爹带着大村也在。

你到每家去问问。

看有没有印象,能不能回想起当时的事。

要是有人作证,是咱犯下的糊涂事,咱也就认了,多赔点钱财把亲退了,要是没有这回事。

咱也不是软柿子,仍凭人拿捏!萧景土鼓了她一眼,你也收收你的性子。

要是再和人打起来,到头来只会误了大事!范氏低头称是,这事要真是如孩子爹所说。

那是自家理亏在先,两家的关系要是真闹僵了,要退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为了孩子,这口气她是能忍则忍的。

两人商量好。

萧景土突然想起下过雪陶窑就要散伙,他早约了两个陶匠师傅今日过来结账,原本约的是上响,估摸着下了大雪,不好下山来,看天色,人该是快到了。

范氏说下过雪陶窑里的活计也要歇了,过两日雪停了,师傅们就能走了,领了工钱也好回家过年,她先下去准备酒菜。

范氏刚起身,两个陶匠师傅就来了,人还没进院,就听见二憨的抱怨声,下这么大的雪,快把山上的路给封了,好不容易等雪停了,踩出条路来,他娘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范氏愣了一下,道,看看这二憨,力气大得很脾气也大得很,不过他这般直性子也怪好,心里藏不住事儿。

两人出来迎人,二憨跺了跺脚上的雪,大喊着叫玉珠。

范氏见他手里捏着一个烧好的陶,轻笑着向房里喊道,玉珠啊,快出来看看二憨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萧玉珠正在后院的房里看远哥儿上回给她带的游记,心里头有事看得苦闷,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听是二憨来了,合上了书出了房。

玉珠,看看叔的手艺怎么样?二憨举着一个黑乎乎的陶件,脸上沾沾自喜的道。

萧玉珠见那陶件小小的,想起前几回,二憨给她带的,都是些黑疙瘩,看不出来捏的是什么怪物。

二憨捏陶的手艺是好,可是要捏这些个小物件,他啊是个急性子,没有耐性,还是有些为难他的。

可是这回这个却不一样,远远地就能看出它的棱角,萧玉珠微微笑着,捏的什么新奇玩意?看看就知道了呗。

二憨嘿嘿笑着,邀功似的把陶从手心里拿出来,一双眼睛半眯着,等着人夸他两句。

拿近了看,才看清楚,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头猪,两扇大耳朵,猪头猪脑猪尾巴,萧玉珠看着皱了皱眉。

萧玉翠从房里出来,挤过来也要看,这不是一头猪吗?萧玉珠看了看陶件,又看了看二憨,觉得两者之间有那么一点相识,抿着嘴不笑出声来,二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回捏的比往前几回好多了。

二憨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要说这手艺啊,我比不上师父的,师父的手艺才叫好呢,能捏上百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跟他学了好些回,只会捏……只会捏些常见的,像什么家里养的猪啊羊啊狗啊……骄傲地唾沫星子乱飞地说了一通,才憨憨地笑着道,玉珠啊,往后得了空,我教教你这手艺。

萧玉珠点点头,她的小身板如今只能学做些小件的陶,大件的是做不了的。

萧景土拿了账目出来对,让玉珠去找了算盘出来,在一旁帮着算账。

萧玉珠手里拔着算盘,拔得顺溜,一阵噼里啪啦连珠响,新来的吴师傅看得,瞪大了眼睛。

二憨撇了他一眼,我早说过了,这小主子人聪明,这算盘才学了一两年,就能拔得带响儿,小主子不光会算盘,还会识文断字咧。

萧景土拦着他,什么小主子的,咱们庄户人家不兴这一套。

其实我爹的算盘打得才叫好呢。

萧玉珠闷头回了一句,继续对着账目。

原本她觉得算盘这种算法有些老套了,学起来很费神儿,还不如心算来得快。

谁知和她爹学了几回,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就喜欢拔拉着算盘时的噼啪声响,觉得特别好听。

久而久之,这对账的事情也落到了她的头上,不过萧景土会事先对上一遍,再让她帮着对一遍,两人的账目一合上数,就是算稳妥了的,他才放心。

中间腊梅来了。

说是来帮她三姐拿几个绣花样子回去绣。

萧玉珠停下手里的算盘。

心想她来得正好,眼下她正愁没有人过来,帮着送封信出去。

这几日,范氏为了不让她听见那些闲话担心,不让她出门去,即使要出去也会让玉翠跟着。

快去快回。

萧玉珠去了厢房,挑了两个好看的绣花图样给她。

腊梅见桌上摆着几张临的帖子,头趴在上边看。

可她不认识字,看得半天也看不明白,郁闷地手指着帖子上的字说。

玉珠侄女,往后你得教我写大字玩儿。

眼下不是教她认字的时候,萧玉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姑娘家没有人学认字的吗?腊梅笑嘻嘻地坐到了床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那话是我娘说的,我看着你整天看书认字的,村里好些人都夸你呢,说你是什么女什么来着,我忘了。

见萧玉珠的眼睛柔柔地眨了眨,托着她的胳膊求道,好侄女,就教我认几个字吧,以后我也要像你这样,天天练大字玩儿。

这认字可不是好玩的。

萧玉珠纠正道,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信交给腊梅送出去。

腊梅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心直口快地,交给腊梅心里头有些放心不下,可是这件事情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听腊梅的口气,想来她应该没听到外头的传言,还不知道此事,这样最好!腊梅嘴里叽叽喳喳地求道,说她不喜欢绣花,好几回被绣花针扎到手,这练大字啊她喜欢。

又说她们家没有一个人会认字的,他爹大字不识一个,只晓得卖豆腐,一个钱三块豆腐,两个钱六块豆腐。

萧玉珠耳朵里闹哄哄的,一点也不好受,熬不过她,想想认几个字也好,便点头答应了,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腊梅豪气地拍了拍胸脯。

我要你帮我送一封信。

萧玉珠拿出信来,让她亲自把信交到石头手上,再让石头转交给金山,务必要快。

腊梅眼睛忽闪忽闪,是不是金山那小子欺负你了?侄女啊,你咋不来告诉我?太把姑子当外人了,下回他要是再欺负人,你来告诉我啊。

说着接过信,三下五下就揣进了袖袋,朝玉珠挤了个比天大的笑脸。

萧玉珠拉过她,细细叮嘱送信这事千万别对外头说去,就是她娘也不能说,一定要她亲自送到石头手上,不能教给别人,此事要是办妥了,就教她看书练大字儿。

腊梅脆响地嗯了一声,我就当帮侄女多跑几趟腿,包准把信送到。

刚准备溜下床来,瞧见桌上露出一角的一副画,凑过脸去看。

萧玉珠暗叫不好,看腊梅滴溜溜的眼神是看上这副九九消寒图了。

这消寒图是她前个月刚临摹的,准备每日用红颜料图上一朵梅花,只可惜才刚图了一半……这画看上去红彤彤的,模样儿怪好看。

腊梅人已经到了桌边,抽出画来。

这是九九消寒图,冬至日,画素梅一支,每日染上一朵……还没等萧玉珠把话说完,腊梅抬头道,这画送给我吧。

她哪里是来拿花样的,她是来打劫的!所谓拿人的手短,希望她拿了画之后能够帮着把信送到。

萧玉珠气鼓了两腮,把画收起来,递到她面前,还送了红色的染料和毛笔,让她每日图一朵,左叮嘱右叮嘱她一定要把信送到。

腊梅拿了画,心满意足的凑近了玉珠耳朵根,放心吧,我定会把信送到的。

说着高兴地一蹦一跳地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金山见面---第二更送到,把前两日欠的给补回来,谢谢大家的支持,求个订阅。

********算好了账目,萧景土按照往年的规矩,在工钱之外,另给了一吊钱给二憨作为年礼。

因新来的吴师傅来了不到一个月,年礼略少了些,只给了一百个钱。

这样的恩惠在别家是没有的,吴师傅感激地接过钱,只夸东家人真好。

吴师傅人老实,做活踏踏实实的,很让人满意,萧景土微微笑着,说来年要是生意好,得的年礼会更多。

给两位陶匠师傅吃了颗定心丸,两人拿着银钱眉开眼笑对着萧景土一谢再谢。

二憨把银钱稳稳地收进兜里,认认真真地说,咱们东家人好,跟着他干,亏不了咱们。

吴师傅尝到了甜头,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萧景土和两位师傅约定好,来年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就来,路途遥远,他就不亲自上门去请了,另备了几十个散钱,给来回路上盘缠用。

吃过晚饭,两位师傅说窑里散了伙,他们想早些回去,明儿一早就走,离家这么久,心里头怪挂念着。

萧景土本来想让人等下过这阵雪再走,见两人已经有了主意,待也待不住,不好强求。

范氏赶紧和了蜀黍粉,烙了几十个蜀黍饼子,分开装了。

又拿了布袋子装了两袋子地里收的花生,让两个师傅们带上,给来路上吃,吃不完的就带回家,给小娃子尝尝。

还另给小娃子备下了两包糕点,就算是远方的叔叔婶子们送的。

两位师傅拎过大袋小袋,谢过范氏。

范氏让萧景土明儿赶了牛车送送,这下着雪过路的牛车少。

送到城里去转车也方便。

第二日一早,萧景土赶了牛车去送两位师傅。

萧玉翠在灶间生了两个火盆,一个放在堂屋,一个放在萧玉涵房里,现今学里散了学,他在家要读书练字之类的,生个火盆暖和暖和。

萧玉涵拿了本书,站在后院房里的外间朗朗念着。

后院的厢房说是有两间。

其实也就是一间隔开来。

中间隔着雕花窗格,里间大一点的给来做睡房用,外间的做了书房,两间相通,通风采光都极好,连玉珠也喜欢到这里看书临贴。

萧玉翠见他正背过身。

对着窗户念着书,没有打扰他,往火盆里添了刚烧的炭火就走了。

冬天的早晨总是冷冷清清的。

连带着屋檐上的袅袅炊烟仿佛静止了一般。

萧玉珠搓了搓手,往手里呵了口热气,很快变成一团白雾。

加紧剁好了菜叶子。

拌上稻糠,端着去鸡窝里喂鸡。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一个人影,萧玉珠回头一看,是腊梅正对着她嘻嘻笑着。

腊梅。

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萧玉珠放下鸡食盆,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拽过腊梅的胳膊往屋檐下走,信送到了吗?腊梅翘着嘴角,拍拍胸脯,大声地炫耀着,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信啊昨晚就送到了,我亲自交到石头手里的。

小声点。

萧玉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四处瞟了瞟,见没人过来,才放心地又问,送信这事儿你没对外人说起吧!腊梅撇了她一眼,昨儿从你这出来,我就直接去了石头家,一路上都没让外人瞧见过的。

萧玉珠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腊梅口无遮拦的,办起事来倒是个利索的。

腊梅不高兴地撅着嘴巴,说玉珠侄女太小看人了,人家帮她送信,还差点在雪地里摔了一跤。

又说因为帮着送信,回去晚了,她娘做的油粑粑,她都没赶上,三姐多吃了好些个呢。

好了好了,你啊就知道吃。

萧玉珠刮她的鼻子,哄道。

腊梅这才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副画来,说是九九消寒图,她已经染好了。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是让她每日染一朵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全都图好了?萧玉珠摇摇头,说外头天气冷,到屋里头看她图的画去。

到了屋里,把画一展开,九十九朵红梅跃然纸上,一朵朵图得猩红,好些颜料图在了花瓣外头,更让人好气又好笑的是,连树干都刷刷地图成了红色。

看着这一副骇然大作,萧玉珠不由地愣住了眼。

萧玉涵放下书本,过来看腊梅的画,看了也是会心一笑,不言语。

腊梅的心思却完全转移到了书本上去,走到书桌前,看了看萧玉涵刚刚看的书页,吐了吐舌头,叹道玉涵比她可小好几岁,会认这么多字了,可了不得。

说完一个人坐在小杌子上,手托着下巴,幽幽地叹了几口气。

萧玉翠进来,见她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愁啥呢,小脸巴巴的样?腊梅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理人,久久地才把头扭向萧玉珠,道,玉珠侄女,你不是说办妥事了,要教我练大字的吗?萧玉珠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萧玉翠听得迷糊,忙问什么事。

萧玉珠脸色讪讪地,说没啥事,也就是要腊梅问问她娘,那油粑粑是怎么做的,下回咱们也做来吃。

腊梅娘做的油粑粑好吃,萧玉翠也是知道的,便没多心。

萧玉珠拉着腊梅去了西厢房,教着她认了两个最简单的字。

………………过了一日,快到了巳时,萧玉珠心里着急,和金山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她还困在家里,爹娘不让她一个人独自出门。

苦于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挽了小篮,边走边说要去菜地里多砍几颗菘菜回来,这雪下过不停,多备些菘菜放在家里。

萧玉翠跟在后头,嚷着她也要去。

锅里不是煮着猪食吗?你不在家好好看着,要是等我们砍了菜回来,估摸着锅都要烧穿了。

萧玉珠眉头一动。

萧玉翠想想也是,家里离不开人,爹娘不在家,这种活计玉涵又不会,弄不好是要烫伤人的。

见玉珠挽了篮子要去砍菘菜,没啥大碍,便放她去了,嘱咐道她快去快回,别在外头待久了。

萧玉珠顺着路走到村尾,回头看看,见看不见影了,打转方向去了青石桥附近的枣树下。

之所以选这么一个地方,一来是此处好几棵树木,树枝繁多,虽是冬天也能够遮人耳目,二来青石桥上人来人往,喊一嗓子就能听见,不怕他金山做出好歹的事来。

一口气跑到枣树下,一个人影也没有,萧玉珠放在篮子,站在河边看着清凌凌的河水,等着金山过来。

过了半个时辰,金山还没有来,萧玉珠感觉身子有些冷了。

雪虽是停了,可空气中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从脚涌上头,让人后脊梁骨发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她怀疑金山会不会来的时候,身后站了一个肥大的身影。

你找我?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玉珠回头看,是金山站在两尺开外的地方,嘴角扯出个阴险的笑容,连带着脸上的肥肉开始荡了一下,才恢复原态。

萧玉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站稳了脚,认认真真地道,我想和你说的事,想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今儿来就是想问个究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山右手握成空拳,捂在嘴边,清笑两声,我还以为是你心急了,等不及了要约我出来,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没想到你约我出来是问罪来的。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轻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在人身上扫来扫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看上她的美貌了。

萧玉珠气得热血沸腾,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捏得咔擦响,很快冷静下来,一本正经地道,我今儿找你出来,就是想说清楚这门亲事,咱俩门不当户不对的,要说好看貌美的,美如天仙的姑娘多的是,你什么样的挑不上。

咱家这样的小门小户,不般配,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

金山干笑两声,反问道,什么样的姑娘我挑不上?往前走了两步,贼笑两下,说的也是,以我家这样的条件,想挑什么样的都有。

我舅爷还准备给我介绍几个千金小姐,我都没动心思,我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萧玉珠见他走近了,条件性地往后退了两步,气鼓鼓地挺直了胸脯道,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事我爹娘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金山眼里露出一丝yin笑,一个手指伸过来,就要挑萧玉珠的小巴,别老哭着个脸,陪爷笑个嘛,这么貌美的姑娘皱着眉头,岂不是白白可惜了?吓得萧玉珠把胳膊抱在胸前,连退三步,惊叫,你要干什么?我啊就喜欢你这个小娘们,这般火辣的性子,你越是对我乱吼乱叫,我心里越是欢喜,对我低眉顺眼的我反倒是赖得看上一眼。

金山围着萧玉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几眼,咋,咋,咋……没想到往日的黄毛丫头,如今长得这般水灵,瞧这大眼珠子,会说话似的,人见了都心疼得紧呢。

比我貌美的多得是,你爱找谁找谁去!萧玉珠手心里捏了把汗,面对这种地&痞流&氓加无赖,她心里一时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金山转过身去,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冷笑两声,你以为我真看中你的美貌了?说着仰头大笑,你也不照照镜子,一坨驴粪蛋子样,哈哈哈……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人占了便宜---求订阅!********萧玉珠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捏出汗来,她犯不着和这种无赖生气,自个的长相她清楚,虽不是美人坯子,但也算眉清目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哪就和驴粪蛋子扯上关系了?低头沉思一番,转而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笑看金山,我要是驴粪蛋子,那么有的人恐怕是赖蛤蟆了。

金山满脸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小眼使劲地用力睁着,才睁出一条缝来看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那啥,别你什么的了,咱废话也不多说,这事我劝了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你。

萧玉珠心里梳理好思路,面对这种无赖,不能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一套,得来点硬的。

谁知金山却一点也不气恼,一脸的轻&挑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就是要娶你过门,我倒要尝尝这强扭的瓜到底是什么滋味!你……萧玉珠气得直跺脚,看来金山娶她过门只是一个名头,要折磨人倒是真的。

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几棵枣树上挂着厚厚的一层雪,两人站在雪地里,素白的雪把两人的脸衬得面无血色。

萧玉珠撅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树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掉,打破了沉静。

萧玉珠不解气的掰着树枝,先开了口,你到底想怎么样?金山浅笑一下,我想怎么样?这话恐怕还得我先问你。

顿了顿,转过脸来,两只小眼努力的睁着,活脱脱要瞪出框来。

半张脸拧成一团,步步逼近了说,要不是你家,几年前我会挨我爹的一顿板子吗?长这么大,我爹可是没舍得打过我。

要不是你家,学里先生会罚我抄一个月的书本,要让我在同窗面前出丑,害得我被人嘲笑。

这些都是你家害得!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让萧玉珠感到害怕,往后挪了挪步子。

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他还一直记恨在心上,要说玉涵上学受欺负这事,本来就是他的错。

谁让他专欺负人,告诉他爹让管教管教。

这事做得也不过。

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让人感觉到他心里严重扭曲了。

萧玉珠认真地看了看他,心里叹道。

他不再是原来的金山了!金山一手朝萧玉珠脸上伸过来,萧玉珠来不及躲闪,还是被他占了小便宜。

脸色被摸了一下。

萧玉珠一想到金山那只爪子,在自己脸上停留过一秒,就感到肮脏恶心,连往地上唾了三口,你个无赖!你迟早是我金山的人。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金山嘶哑的声音,伴随着一声yin笑传来,让人不寒而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遇上这种不讲理的,原先想好的词一丁点也派不上用场,萧玉珠脑子里迅速地活动一番。

本来想搬出同姓不同婚这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可一细想,金山好像不姓萧,他家是外来户,早前几代就在萧家村扎下根基了,拿这定大帽子打压他肯定是不行的。

萧玉珠急得没有法子,只能挺直了腰板,在气势上压压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往后你娶我过门,咱们也是有名无实的,一副空壳子,那啥……那种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毕竟才是个十二岁的半大的姑娘家,话在嘴边里绕了半天,最后红着脸儿甭出来,我是绝不会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金山定睛看了看她,见她脸颊上飞过两抹红晕,衬着雪白的肌肤,很是好看,看得挪不开眼儿,半响才回过神来,冷笑道,瞧你这个小娘子,害羞起来还真是让人动心不已。

这事你就不必操心儿,往后我再娶过两房三房的,有的是人给我生子。

看来和这种人谈,一切都是瞎扯淡,萧玉珠挽了小篮要走,这事你要是不松口,你就等着见官吧!金山拦着她,反问道,这事由来你还不知道?这事啊要怪就怪你爹,是他当年和我爹下的定,咱可是按照老规矩办事。

大红的龙凤帖子,谁都认的。

再说了,进了我家的门,我又不亏待你。

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不过多受点苦罢了,就当是偿还前几年你家欠下的债。

腹黑啊腹黑!没想到金山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要让她家以这种方式来偿还,这可是她一辈子的幸福啊!萧玉珠回头看了他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着转,咬着下嘴唇,没让眼泪流下来,朝金山唾了一口,再说一遍,这事你要是不松口,你就等着见官吧!说完,一路飞奔着往桥上去了。

这个小娘们,还真够横!金山抹了一把嘴角。

萧玉珠前脚一走,枣树附近的杂草堆里一个人影,刚想张口叫住她,见金山还在,硬生生把话给逼了回来,一双眼睛火辣辣地剜着金山的背影。

回到家,范氏和萧景土还没回来,萧玉珠把砍下的几个大白菘菜,放进水缸里窝着,盖上了木盖防止冻伤。

萧玉翠见她的手冻得红通通的,直心疼,叫你别去砍,你偏要去,家里一时半会也不缺菜,等天气稍微暖和了再去砍也不迟。

推着她快到屋里暖暖手去。

萧玉珠抿着嘴,玉涵不是爱吃这莲花白菘菜,我就多砍了几棵。

萧玉翠笑着,朝里屋方向喊了一嗓子,玉涵啊,我看啊还是二姐最护着你,外头冰天雪地的,还给你砍了菘菜回来。

萧玉涵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声音,走出门来,拉着萧玉珠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问,冷不冷,让我给暖暖手。

萧玉珠微笑着摇头,二姐心里头一点都不冷,暖烘烘的。

看到他关切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玉涵喜欢拉着她的手,往她手上吹气儿,让我呼呼,呼呼就不冷了。

萧玉涵拉着她在火盆旁坐下,拔了拔炭火。

萧玉珠浅笑着,问他今儿读的是什么书,要是想练大字了,二姐给他磨墨。

萧玉涵陪着坐下,姐弟俩关于读书方面清谈起来,一扭头见玉珠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担心地问她这是咋的了?没啥,外头风大,被风吹得迷了眼。

萧玉珠笑着,忽闪忽闪眼睛,尽力让自己的神情表现得正常,不让人担心儿。

没多久,萧景土和范氏回来了,一回来便去了厢房,关上了门在里头说话。

你去喜子家和大村爹那打听得怎么样了?范氏着急地拉着人问。

萧景土沉着脸儿没吭声,从怀里摸索一阵,拿出烟斗要去火盆里点上,范氏气得往他手上一掌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闷嘴葫芦相,有个好歹你也吱一声,你想急死人啊你!烟斗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烟灰撒了一地,萧景土哆嗦着拾起来,放在矮几上,半响才开了腔,问过喜子爹了,时隔十多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日金山爹是去了的,还在一桌喝了酒,其他的就记不起来了。

那大村爹那?见他话说了一半,范氏心里急惶惶地又要拍人。

大村爹年纪大了,五六十岁的人了,哪还记得这些,我问他,他也是摇头,说老了脑子不中用了,往前的事是记不得了。

范氏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在床上,脸色煞白,这么说,这事就成了糊涂账,没人能回想起来了。

手扶着床头的柱子,神色恍惚,好久才道,我去老宅里问了,咱爹和老二老三都记不得了,就连记性好的咱娘,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金山爹也喝了好几碗酒,好几个人都喝醉了……萧景土把手埋进两胳膊肘之间,垂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儿。

范氏见他这副家里一有事,埋在心里不说话,什么事儿也不表个态,没得当家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掐了他一把,孩子爹,你好歹就说句话啊,别啥事闷在心里,要是闷出病来,这家里你可是主心骨,你要是垮了,咱们娘女几个哪可怎么办啊?还有咱家珠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金山,那可是活活糟蹋了啊。

金山从小打鸡撵够,大了也没个正形,那金山家不但不管教,还护着他,可见这家人根底也是坏的。

咱们的女儿……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说不下去了,小声地啜泣着。

行了行了,凡事只晓得哭。

萧景土抬起头来,白了她一眼。

范氏搓了一把鼻子,拉着他的胳膊问,他爹,你给拿个主意,遇上这种事,我心里头也是堵得慌,那金山家如此作践咱家女儿,我不管它什么帖子,这亲定是要退的!萧景土被她吵得头疼,思量片刻,拍拍身子,道,我这就再去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人知道那日的情形。

范氏神色才大好了些,想了下,我记得那日,大村爹是带着大村来的,那会大村也有十来岁了,想来该是能记事了,小娃子的记性好,去找他打听一二。

不过你问的时候,可得把话往圆了说,不该说的就别说,这事啊越少人知道,咱家也好看。

萧景土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定是要退的---范氏走出房来,见玉珠玉涵正在书房里说着话,两人说了些什么字啊书啊之类的,她也听不懂,在门外看了一会,便往灶间方向去了。

萧玉翠手里摘着菜,抬头打量范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打听,金山家的事情怎么样了,这几日见玉珠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这丫头嘴硬,每回问她,都说是被风吹得迷了眼。

范氏叹了口气,一起过来择菜,这事啊得背着她点,千万莫惊着她,我想等过些时日再和她说说。

她年岁还小,对这些事情还不懂,她心里头是没有金山的,这点娘知道。

两家结亲,讲究得是双方满意,这八字才一撇的亲事结不得。

娘不想你们受苦,自是要给你们姐妹俩找个好人家,对方是个知冷知热的,娘才放心。

穷点咱不怕,好好干上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罢摇摇头,奇怪……我怎么和闺女说起这种话来?不过再往前两年,你也该说亲了,这话啊你能听得懂。

萧玉翠红着个脸儿,头也不抬地道,玉珠打小就是人小鬼大,比别家丫头聪明得多,这事啊她已经看出些究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这样背地里偷偷的,她反倒是心思重。

说的也是。

范氏想想,玉翠说的也对,这样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还得找个机会跟她说道说道。

没过多久,堂屋里传来声响,范氏猜想是萧景土从大村家回来了,丢下手里的菜,让玉翠帮着准备午饭。

一进了屋,范氏便问怎么样。

萧景土抓起桌上的碗,咕噜喝了一大碗水。

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喜还是悲,我问着了,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大村细细回想起来,金山爹在桌上说过这样的话,说要两家结为亲家,我那会醉了酒犯浑,就应下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是喝醉了乱说的胡话。

没当真儿。

那这么说。

这事还是真的?范氏心里头被人泼了瓢冷水,从头冷到脚。

萧景土也是懊悔不已,是我害了咱家珠儿,我这是糊涂啊!怎能仗着酒劲干下这种龌龊事!范氏手扶着桌沿,在凳子上坐下,说这些都晚了。

要是那金山是个地道人,这原本是桩好事啊,只可惜那金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范氏已在心里做着按照乡例退亲的打算了。

萧景土又说。

他虽是和金山爹有个口头约定,可这婚贴他是绝对没有签的,这一点他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金山爹更不可能趁着他酒劲,硬逼人签的帖子。

范氏不解气的瞪了他一眼,签不签婚贴,那咱能说得清吗?咱是有百张口也难开脱啊,这么多年的糊涂账。

你当初立下了那样的浑话,少不了别家会转这个空子。

眼下还是想办法把亲退了,大不了多赔点钱财。

萧景土又问,手里头还有多少银钱,摊上金山家这样不缺钱的人家,恐怕要花上一笔才能平息此事。

范氏坐上了床,略想了想,说,今年春上,两个丫头养了蚕虫,卖了茧子换了约五十吊钱。

入了夏,家里做凉粉卖,给镇上掌柜每日送上两桶,自家再挑了担卖,每日能挣上二百来个钱,一个月下来是六吊钱,光靠卖凉粉,几个月下来也有三十吊钱的进项。

再加上窑里,烧一窑除去师傅们的工钱柴火钱,杂七杂八的,也能挣个近五吊钱,今年一年是烧了十多窑,就是近九十吊钱,这是个大头,这里头还包了玉珠丫头捣鼓的那些花瓶碗碟之类的。

卖野菊花是七八吊钱,该旁的小项我就记不清了。

去年一年,拢共得了一百八十多吊钱儿。

刨去老宅里老三家的大富洗三儿,置办酒席,咱家出的大头三吊钱。

萧大姑夫家公公病了,来借了三十吊钱看病用。

丁香成亲出了五吊钱,后来见不够还往里贴了五吊钱。

玉陶坊的房屋整修花了十五吊钱,还有龙窑维护,每家出了三吊钱,再加上玉涵上学的束脩费,还有家里的吃穿用度,余下不到一百吊大钱儿。

萧景土听着,心头慢慢打算着。

范氏接着说,至于前些年挣的,咱起了房子,又种了一两亩桑田,再加上老宅里老二老三取亲生子,花得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不多了,还有五十多吊钱,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吊钱儿。

萧景土闷头闷了一会,算盘着,这亲是要退了的,这钱上咱得心里头有数,只要能把亲退了,多花点咱也认了。

范氏点头说行,就按照老规矩办,钱多坏不了事儿,只要金山家能松口。

反正再往前咱也能挣,我原本还想留着给玉翠压箱底用,想想她还得等上两年,往后头再说。

玉珠就更得等了,玉涵更是没影的事。

只有这件烦心事一过,咱也能把钱财挣回来,小日子过得顺顺溜溜的。

第二日一大早,萧玉珠起床时,萧玉翠也醒了,萧玉涵起来得更早,已经在书房里小声念着书,朗朗的读书声,给冬日的早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萧玉翠怕他冻着,急忙去灶间烧火,生火盆子去了。

萧玉珠往头上简单地挽了双鬟,下边耳鬓一路下的头发辫了辫子,其余的则是散开来披在肩上,也好暖和暖和。

收拾得干净利索,出了房门,一看外头又是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八成是昨晚无声无息下的。

寻了铲子把院子里的雪铲到一边去,堆成几堆,从篱笆门到堂屋门口铲出条路来,出门也方便,以免路滑摔了跤。

范氏心里惦记着退亲的事,早上吃过几个加了青菜煮的大米糍粑,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包谷粥,便走了,去寻河对面段家村的媒婆花婆子。

两姐妹盘腿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腿儿,做着针线活。

萧玉翠拿了一副绣花帕子在绣,萧玉珠则是拿了麻线,在一旁做着棉鞋。

家里每人都做了一双新棉鞋,只是萧玉涵好动,穿着棉鞋在雪地里踩上两回,鞋就湿了,她得给他多做一双换着穿。

中间,喜子娘来过一趟,看情形是来找范氏叙话的,见人不在家,在西厢房门口探了探头,特意看了两眼玉珠,还是没进来就走了。

范氏回来的时候,脸色明快,之前的阴霾少了许多,见两个闺女在屋里安静地做着针线,便也放心。

在门外来回走了几圈,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这事早些和玉珠说说,叫着她进了东厢房。

娘何时回来的?萧玉珠跟在后面,问。

刚回来不久,范氏见她神色如常,脸色淡淡的,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没半点情绪波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和玉珠说了几句闲话,便把话头扯到了和金山家这门亲事上,我知道你心里头没有那金山,这事啊爹娘替你做主。

又把这几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说给她听。

萧玉珠原本以为自家早和金山家签定了婚贴,金山家拿了自家的短,再加上金山一直对自家怀恨在心,才会拿了此事大做文章,只是没想到婚贴这事还这么曲折。

可是……这婚贴怎么独独只有金山家那一份?萧玉珠听着,嗫嗫了两句,剩下的便是一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中没底。

范氏摸不透她是如何想的,拍了她脑袋一下,珠儿心中是如何想的,先与娘说说,娘好心里头有个数。

萧玉珠脑子里快速活动着,一顿不顿说出自己的想法,亲定是要退了的!范氏面露出喜色,珠儿能这般想,娘就放心了,只是你年岁小,这事啊娘一直瞒着你,怕你心里头添堵,听见那些个闲言闲语,怕对你不好。

这事啊也是你爹早些年干下的糊涂事,才会害了你。

萧玉珠一双清盈盈的大眼睛看过来,抿嘴道,这也怨不得爹,这亲我们就退了吧,不再与他们纠缠了!范氏伸手柔柔地摸着萧玉珠的脑袋,只是一想到那金山家,心气又提了上来,冷哼了一声,这亲事我们要退,可也不容金山家如此作践咱家闺女。

你受的委屈,娘迟早要替你讨回来!萧玉珠拦着她,这事咱家理亏在先,那金山家不是什么好人家,着实可恶。

可是……万不可在退亲这事上逞能,要是惹怒了他家,硬咬着不放,反扑过来这亲不退了,那可事大,咱们现今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二丫头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在这事上,看得比谁都清楚,还是让范氏感到诧异。

萧玉珠见她娘刹那间疑惑的神情,很快让自己恢复常态,尽量用符合自己年龄身份的语气,说,珠儿还小,想多陪在爹娘身边,好好孝敬你们,我还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爹娘享福呢。

范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叹道,珠儿考虑得是啊,什么都比不上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重要,这口恶气,娘能忍则是忍了,也不与金山家再起争执,以免倒头来误了大事!第一百三十四章 退亲不成---往后几日,范氏托了媒婆花婆子,来来回回往金山家跑了几趟腿,每回都是落败而归。

退亲这事办成办不成,范氏还是按照历来的规矩,从箱底拿上几串大钱儿,给了她五百个大钱的腿脚钱,这事啊还得劳烦她再跑腿儿。

这事没办成,拿人钱财,花婆子面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袖了银钱,笑道,有老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改日老婆子我再替你走一遭,就算那家是铁打的心肠,也该软了。

往范氏跟前凑了凑,才说,我花婆子说亲二三十年了,过的桥比他吃的盐多,这样的人家还是头一回见。

给他脸不要脸儿,硬要把事闹大了,两家都不好看。

提起这事,范氏心里头也是有气,原本以为自家低声下气的,给足金山家面子,那家便会松口,把亲退了。

毕竟乡里乡亲的,还是有情分在的,也不会把事做绝了,没想,那金山家咬住不放。

范氏拉着花婆子的手,这事还没个定数,让她别声张,又说自家女儿小,老宅里的还有几个小娃子什么之类的,说了一通,最后才道,事要是成了定不会亏待她。

范氏见两个闺女在院子里,时不时地把眼往堂屋瞧,话说得隐晦。

花婆子在江湖行走几十年,她的意思怎么会听不出来,咯咯咯的笑了两声,哎呀,大妹子,瞧你还把我当外人,你既是托了我,我定是给你把事办周全了。

随即压低声音道,这退亲啊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往后啊你家的闺女要嫁人,小子要娶亲,这事要是传得多了。

坏了名声,谁还敢上门来,我老婆子当不起那份罪。

花婆子这般说,范氏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又和她唠了几句,细细叮嘱一番,才放她走。

这几日,因为这门亲事。

萧景土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跑前跑后忙活了好一阵子。

陶窑两个师傅散了伙,好些收尾的活计也耽搁下来了。

这两日雪停了,又托了媒人来回传话,他才有些空,去玉陶坊归置陶器。

萧玉珠最近被困在家里,因为这门亲事的缘故。

范氏不让放她一个人出去,她要出去,也得要玉翠陪着。

今儿见他爹要去陶窑。

她正好在家里待得闷了,想跟着去透透气。

有萧景土在,范氏才放心地让她跟着去了。

陶窑里散了伙。

其他几家也都歇了,白天只有几家制陶的过来看看,便没有其他人,和平日的热火朝天的的场面相比,显得有些冷清。

下过雪。

山上屋檐上全是白乎乎的一片,进山的路,这几日有人走动踩出一条道来。

刚从进山路上过来,没想遇到了大黑媳妇。

萧玉珠假装没看见她,背着手跟在萧景土后面,不理人地走着。

大黑媳妇笑着朝她打招呼,是玉珠啊,都快做当家夫人了,往后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伺候着,还来陶窑做啥?这满是黄土疙瘩的,哪个姑娘家的捯饬这些?再说,那金山家不缺吃不缺穿的,嫁进去享福哩!言语里掩饰不住的讥讽。

萧玉珠不想和她理论,没吭声儿,自顾自地走着。

谁知,大黑媳妇越说越来劲,在身后叨叨个不停,说退什么亲啊,这么好的亲事,别人家想巴结还来不及呢。

笑咯咯地笑了一翻,又说那金山是个毛脚女婿,人虽是不咋地,但人家有家底啊。

萧景土黑着脸儿,回头狠狠地瞪了大黑媳妇一眼,她才住了声,翻着一双三角眼,盯着萧玉珠的背影,在后面止不住地冷笑,好好一棵白菜被猪撂了。

两人到了玉陶坊,萧景土把烧好的陶器按大小分开码在后院,萧玉珠帮着递些小件儿,搭把手。

要说陶窑,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陶器了。

每家的作坊都是前后各开了一道大通口,却没有门,通风采光都级好,后院是堆货的地方,有门却不上锁。

几百年下来都是如此,有时候后院堆满了货堆不下了,会把货堆在外头,或者是路边空地,方便装牛车。

萧玉珠看着外边空地草地上堆了好些陶器,一个个上头盖着白白的一层雪,陶随处可见,却没有人来偷了去。

让她不由地相信,古代路不拾遗的风气。

站在场子上,眯着眼睛吹了会风。

北风冷飕飕地刮在脸上,带着冰雪的寒意扑面而来,是有些冷,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宁静,仿佛心中其他的杂念都随着风而去了,留下的便是宛如白雪般的纯净。

两人忙到上半响,才把陶码了不到一半,路边急惶惶地过来一个人,连本带跑地一路直奔下来,走近了,才看清,是萧景文。

萧景土见他脸上一片急色,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萧景文扶着墙喘气,嫂子让你们赶紧回去,家里头又来人了。

气也顾不得大喘一口,说金山家派了二娘娘,带了好些礼,还叫了人吹吹打打的,震天响儿,一路上唯恐旁人不知道似的,到家里去要互换庚帖咧,嫂子一个人哪应对得过来,叫我喊你们快些回去。

原本还以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没想又闹起来了,萧景土听了心里火急火燎的,举步就要走。

一个转身,却瞥见玉珠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巴掌大的小脸,面无血色,苍白如纸。

萧景文这才顿悟过来,他办事太不细心了,怎么能当着玉珠的面儿说这事,猛地掌了自个一耳光,都怪我这办事不牢的,玉珠啊,你别往心里头去啊。

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玉珠拍了拍身上的灰,抿嘴微微笑着,我没事儿,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娘估计急坏了。

萧景土这才拔腿匆匆走在前头,萧景文带着玉珠跟在后面。

人还没到,便见院子里聚了好些人,篱笆外围了一群人看热闹,院子中间一团火红的身影,格外扎眼儿。

这二娘娘,不知拿了金山家多少好处,三天两头的来磨人,人家玉涵娘都把话说白了,这亲不结就是不结。

围着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在一旁说开了。

说的也是,这门亲结不得,不看看他家金山什么德行,驴粪蛋子样,还想着要娶玉珠。

玉珠这丫头啊,不是我夸的,乖巧得是,人见了人喜欢得很呢。

有人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事啊是好事是坏事,还说不定咧,金山家什么家底,在咱们萧家村是头一把手,这样的人家,多少人挤破了门槛子想进哩!那你咋不把自家闺女说给金山?众人见萧景土过来了,才大眼瞪小眼地停下了,没再往下说。

萧景土冲冲忙忙地进院来,让玉翠带着玉珠去后院书房避避。

萧玉珠不想走,想留下来听听,萧景土唬了她一眼,你在这凑什么热闹,家里小的都比你消停。

大人们议事,也没咱说话的份。

萧玉翠拽着她的胳膊,避了人,往人少的地方走,拖着到了后院。

萧玉珠拉着她,让她去听听,外头的情形怎么样,那金山家是如何说的。

萧玉翠拍她的头,这事别担心啊,就好好在屋里呆着。

还悉悉索索地给她找来书,翻开来书页,倒放在桌上,要是心烦就看看书,你不是常挂在嘴边,说一看到书呀,心里就静了。

这都快火烧眉毛了,哪看得进书啊,萧玉珠不依,缠着她,好姐姐,就去看看,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没事的,我再不济,也不会干出傻事来。

萧玉翠心头动了一下,泛了泛眼睛,还是没有答应。

萧玉珠挣脱她的手,突地起身直往门口走,你不去,我去,金山家既然想把这事闹大了,咱也不怕丢脸儿。

萧玉翠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你给我回来,我去还不成吗?萧玉翠边走边回头看,生怕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去了外院,叫了原来陪在范氏身边的萧玉涵回来,让看着玉珠。

老三媳妇谢氏抱着大富,在一旁劝解范氏。

怀里的大富头一回见这么多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怕生,吓得哇哇大哭,谢氏朝他屁股上一掌下去,这个是尽给人添乱,一刻也不得安生。

萧玉翠过来,见大富哭得稀里哗啦,杨氏在一旁板着个脸儿,顺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谢氏让玉翠带着到人少的地方去,她好得空宽慰范氏几句。

萧玉翠抱着大富到堂屋坐在过道边的木塌上,往他手里塞了个糖角子,让他拿着玩儿,一边留意院子里的动静听听话儿。

二娘娘头戴一朵和向日葵差不多大小的红花,遮了半边头,脸上涂脂抹粉刷了一层厚厚的粉,随着她的抖动,脸上的脂粉雪片般噌噌地往下掉,一张大嘴涂得猩红。

二娘娘见当家的回来了,手挥着帕子抖得是波涛汹涌,哎哟,侄儿,婶子都等你大半天了,你才回啊。

咱也是受人之托,互换了庚帖,好回去交差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秀才老爷出马(二更求订阅)---萧景土当下就黑了脸,什么庚帖?这门亲事咱说了不应就是不应!先前的礼咱也悉数全退了,也派了人过去退亲,该尽的礼数咱也做全了,这笔糊涂账也该一笔勾消了。

侄儿,你也别冲我怒,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你家二丫头与那金山有婚约在先,咱这也是按历来的老规矩办事,金山家不退亲自是有他们的估量。

再说,玉珠那身子骨弱的,可是个好生养的,金山家这都不嫌,我看呐,还是早些把事办了,你也好跟着享福哩。

范氏听到这话,心里头的气又上来了,从凳子上冲了出去,连在一旁陪着说话的谢氏也拦之不及。

范氏当即往地上呸了一口,指着二娘娘大骂,你这个拿人钱财的东西,只认钱不认理儿。

自古以来,有两家结亲的就有退亲的,咱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就是要退了。

那金山可是个好品行的?打鸡撵狗的东西……范氏还要往下说,萧景土拦着她,走到二娘娘面前,这车轱辘话说多了,也不好听,礼已经退了,还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赔礼,那金山家也收下了,咱也是个讲礼数周全的,先前的糊涂账就当做是我的不是,不要把气撒到孩子们身上。

不如就此罢了,闹将起来,两家都不好看,他家金山的名声也不好。

二娘娘一张大嘴笑成了两根香肠,不急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推到萧景土面前,瞧我这记性,你不说,这二十两银子赔礼的事,我还给忘了。

金山娘说了。

这钱啊你家还是拿回去。

用帕子掩了嘴,吃吃地笑起来,要我说什么好,金山家什么家底,二十两银子他家能看得上,怕是看都赖得看一眼哟,还是两家赶紧换了庚帖才是正事。

去你的狗屁!范氏唾了她一口,八字没一撇的事。

换什么庚帖?范氏是个急性子。

眼里那能容那金山家如此张狂。

喜子娘见她要跳将起来,拖着她劝了两句,这事啊闹大了,往后两个闺女还要不要嫁人?倒头来可怜的是自家的孩子。

范氏刚要发作,想起了玉珠和她说的话,万不可在这件事情上逞能。

一想到闺女小小年纪。

就受这种委屈,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院子里二娘娘索要庚帖,萧景土不给。

两人僵持不下。

旁边看热闹的人,好些帮着萧家说话,劝着二娘娘回去。

另给金山寻门好亲事就是了,有那些个贪财的,做梦都想着把闺女嫁到那金山家去咧,她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二娘娘也不急,一手叉腰干杵在那。

高高仰着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萧景土急得没有法子,轮了扁担就要轰人走。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话,秀才老爷来了。

引得其余的人不住的回头看。

扁担给我放下!人还未到院中,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萧景土只好乖乖地放下了扁担,其实他也就是做个样子,哪里敢真下手打人。

二娘娘这人,他清楚是个赖皮的,说不定没挨两下板子,她就赖上了,要住进自家来管吃管喝。

他见萧老爷子进来,闷头叫了声爹。

萧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训两句,却没出声儿,径直走到二娘娘面前。

还没等人说话,二娘娘已经恶人先告状了,一手捂着口鼻哭诉,秀才老爷,你得给大妹子我……做主啊,呜呜呜……萧老爷子瞪了她一眼,青天白日的,发生什么事,你以为我不清楚。

二娘娘惊愕地抬起头来,停止了‘哭泣’,用帕子装着沾了沾眼角。

萧玉翠见爷来了,事情有变,抱着大富一溜烟往后院报信去了。

萧玉珠和玉涵,正头抵头地嘀咕着什么,一听爷来了,再也坐不住了,要往前院去,萧玉翠抱着个孩子,手脚顾不过来,没有拦得住她。

萧老爷子背着手儿,捋着胡子,脸朝众人镇定地说,自古以来,婚约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事啊也是小儿往前些年的糊涂事,也不是那金山家的不是。

不过两家结亲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两家的姻缘才能长长久久。

两家的事成不成,不光是有婚贴,还得有月老牵线,靠的是两家的缘分。

萧家在此历经了快二十代,祖祖辈辈出过不少文人武将,可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正因为萧家村人杰地灵,外村的不管是娶亲还是嫁女,都想往咱们村靠,就是同村的外姓人也不例外。

萧老爷子文绉绉地这么一说,好些人才反应过来,那金山家是外来户,只是往前好几代就在萧家村扎下根了。

虽说是族谱也牵了过来,可心里头还是觉得隔了层,再加上金山娘的做派,让人很是看不下去,心里的隔阂就更深了。

萧老爷子又继续说,有结亲一说,就有退亲一说,这在萧家村也不是未开先河的。

可不能仗着名头,处处容不得人,坏了咱们萧家祖祖辈辈积的福德。

说着脸朝二娘娘道,虽是外姓,既是住到萧家村来了,自是要守这老祖宗立下的规矩。

二娘娘被说得词穷,低声嗯了一声是,金山家是外姓,她要是再帮着说什么好话,估计要被人戳断了脊梁骨。

她也是常在巷子里走动的,这些个人情世故眉眼高低不用点便看得透的。

萧玉珠听了心里暗暗佩服,爷不愧是读书人,如今拿出列祖列宗和金山家是外姓来说事儿,两顶大帽子扣下去,就算是那些个趋炎附势的想沾金山家光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外姓人在大伙心里头,多多少少会受些排挤,一致对外的心理在古代现代都是一样的。

二娘娘闷头想了想,扯开个笑容道,我这就去回了金山娘。

拍拍身子要走。

萧玉珠溜回屋去,要把桌上的几匹大红尺头抱出去。

谢氏见她吃力的样子,明白过来,一起帮着把其它几个礼盒,一起抱着丢到院子当中。

带上你的东西滚,咱家不缺吃不缺穿,不缺这几个小钱,别以为咱家心善好欺负!萧玉珠清脆的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二娘娘脸面上挂不住,只好叫同来的几个人,拿上了礼,一路猫着腰从人群中挤着出去了。

萧老爷子背着手进屋来,喜子娘扶着范氏进来,在凳子上坐下,见秀才老爷像是有话说,便也走了,顺道把围观的人赶着散了。

等人一坐定,萧老爷子在堂屋中央的位置坐着,左右看了看,眼睛最后落在玉珠身。

杨氏见状朝范氏使了个眼神,范氏正要让她回书房呆着。

萧老爷子想了想,罢了,罢了,让玉珠听听也无妨。

闭着眼睛思索一番,才睁开眼道,退亲自然是要退还帖子的。

要萧景土把自家的婚贴找出来,他好带了赔礼钱,让里正做个见证,两家当着面儿把婚贴烧了,才算是做得妥帖,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这点他是早想到了的,萧景土嘴巴张了张,吞吞吐吐地道,只是……说来也怪,那婚贴独独只有金山家那一份。

那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口头约定一事是真,签定婚贴一事,他敢打包票,是没有的事。

萧老爷子以为他把婚贴弄丢了,怕家人怪罪下来找了幌子开脱,气得变了脸色,哆嗦着抽出手来就要扇人,你这个逆子,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你怎么不把你的脑袋给丢了!杨氏连忙拦下他的手,让老大再好好想想。

萧景土摇摇头,这事啊他原本怀疑是他疏忽,忘了这茬,还特地寻了好些人,那日来吃酒席的人家他都问遍了,都说没有签帖子这事。

萧玉珠开始也对这事生疑,这么一说,心里头一个怪念涌上来,难道这帖子是金山家伪造的?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小,萧老爷子见老大不像是在说谎,一细想,玉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只是金山家伪造帖子,对他家没有任何好处。

萧玉珠凑近爷跟前,把上回见面金山的话学了一遍。

范氏在一旁听得大怒,伸出手来就要撵人,这个小兔崽子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出去和金山见什么面啊,幸好是没被人瞧见,要是瞧见了不是要坏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清白,往后还怎么说人家?萧玉翠一细想不对劲儿,原来那日你说要去给玉涵砍什么菘菜,是寻了名头骗我出去。

本想要说玉珠两句,见她眉头拧成一团,觉得分外可怜,轻轻地搂过她,往后别再见那恶人了啊。

刘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到了门口,一手牵着吉祥,话听了个一知半节,迎头便问,什么恶人,哪里来的恶人?少说两句。

杨氏刺了刘氏一句,接过吉祥的手搂在怀里抱着。

刘氏是个不讨喜的,话一到了她嘴里就变了味。

刘氏这话是说笑儿的,可是落在听话人耳朵里,便又歪了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财消灾---萧老爷子细细思量一番,要是正如玉珠所说,看来这事是金山家故意要闹大了,借此来报复。

只是那金山爹娘不拦着,反而要助长他的气势,不由地叹道,子不教,父之过啊!萧景土一听,这梁子是好几年前因为玉涵上学的事情结下的,苦恼道,当时我也是无心,只想着让金山爹管教管教,没想金山这小子越大越成了一副小肚鸡肠的性子,这般暗地里给人使绊子,是存心想让咱家有得烦了。

范氏心里担忧得不行,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金山分明就是心里头有气,明面上打着看上了玉珠这个名头,实则想折磨咱家,闹得咱不得安生。

一想到这,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果让人不堪设想啊。

刘氏挤了挤三角眼,阴阳怪气地,这事啊我看还不一定,说不定是一桩好事,那金山家家境好,玉珠嫁过去做少奶奶咧,穿金戴银的,也不亏她,比给玉珠找个庄户人家好多了。

你们没看见,那金山娘戴的金镯子,足足有七八两,那些个金钗子耳环啊,我是见都没见过哟。

脸转过来,讨好地对着玉珠媚笑道,玉珠啊,到时候吃穿不愁的,可别忘了婶子。

刘氏拉过吉祥,推她,快叫你玉珠姐姐。

吉祥还不到四岁,方才在趴在杨氏怀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人身上打着转儿,这样被刘氏一推出来,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她娘要干什么,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玉珠腰间的荷包看。

刘氏见她是个教不会的,往前推了一把。

吉祥笑嘻嘻地,伸开手要去抓那荷包玩,这荷包好看。

我要这个荷包嘛。

刘氏拍她一下,你哑巴了你,叫个人都不会。

萧老爷子手扣了扣桌子,行了行了,尽说些没用的。

这幅巴结讨好人的小伎俩,萧玉珠看在眼里,心头很是不快,哭笑不得。

见吉祥扁了扁嘴。

只好蹲下来对她说。

这荷包是杜鹃姐姐送的,这别人送的礼物啊咱不能再转送人了,这是礼数。

吉祥你要是喜欢,姐姐改日另绣一个给你如何?吉祥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上头绣着的花好看,我就要个这样子的花花。

还没等吉祥吵闹完。

萧老爷子让人带着她到一边去,别吵着大人们议事。

刘氏牵着孩子去靠墙的木槛上坐着,两眼不甘心地往这厢瞄。

生怕错过了一点半点好处。

萧老爷子手轻扣桌子,想了想,才道。

这事我心里头有个定数,遇上这种事情也有咱家的不对,我想咱服个软,把面子给他家做足了,这事就算翻过去了。

就由我牵头。

我去找金山爹议议,亲自给他赔个不是,叫上里正做个证人,当着面儿把婚贴烧了。

该赔礼该服软,我去,怎么能由爹出面?萧景土忙拦着他,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行得端做得正的,什么时候向人低头过,也不能因为这事受这种气。

杨氏也说,这种事老爷吩咐,小辈们去做就好了,咱好歹也是秀才老爷,秀才老爷见了县官都不用磕头的,又何故放下身段,再说那金山家什么也不是,又不是官还是个外姓。

萧老爷子瞪了杨氏一眼,面子重要还是后辈们的终身大事重要?就是因为我是秀才老爷,金山家才会卖我这个面子。

萧玉珠见爷的情形要起身,拉了拉范氏的衣角,范氏才回过神来,去了东厢房,拿出一块布包着的碎银子,这是五十两银子,爹,你看着该花的就花,只要能把事办妥了,这些钱值不当什么,咱也就当破财消灾了,反正再往前头咱也能挣。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老话说的就是理儿,这金山家不比别家,萧老爷子拍拍身上的灰,把银子收好,举步要出去。

刘氏一侧头见着那白花花的裸银子,免不了眼红,和一旁的谢氏嘀咕,还是老大家的舍得使钱,拿出个百把两来,不当那么回事儿。

说着,眼睛朝东厢房方向瞄了瞄,你说,老大家的箱底得有多少银钱?前儿二十两,今儿五十两,拿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我看呐,少不了成百上千两的家底。

谢氏看着怀里眯着眼快要入睡的大富,帮着拉了拉他的帽子,抿嘴道,这几十两银钱,和一个闺女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换了是我,砸锅卖铁也得把闺女赎回来。

还说算不得什么?现今好些人家巴望着嫁闺女发财,才只得一二十两银子。

我看呐,还是老大家的,小日子起来了,不缺这几个钱,花钱当水漂似的顺当,压根不当回事儿……刘氏朝谢氏挤眉弄眼的,唧唧歪歪个不停,萧老爷子经过她身边,她才住了口。

萧景土追了出去,他心里头放不下,想跟着去看看。

萧老爷子边走边摆手,让萧景土回去,他去了反而误事,就好生在家里听信儿。

萧老爷子步子朝里正家去了,叫上里正一道去了金山家。

杨氏见大富要睡着了,身上没有个搭着的衣裳,免不了要数落老三媳妇的不是,这种下雪天极易受风寒,孩子要睡了还抱着在外头,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当的。

谢氏见她叨叨个不停,少不了一顿说辞,急忙和萧景文抱着孩子家去。

闹腾了半天,杨氏有了累了,说要回老宅里听信儿。

刘氏扯着吉祥,让她朝范氏叫了人,巴结好才走。

吉祥走出老远,还不忘回头朝萧玉珠道,记得要给我绣花花。

你这死丫头,平日里抹了蜜糖见了人就叫,今儿是哑巴了你,那花花值几个钱。

萧玉珠见吉祥走出好远,头还不时地往这边看。

这么小就被亲娘当着了献媚的工具,想想也有些可怜,只是可怜的还不只吉祥一个,想想她也算是一个吧。

要不是出了这摊子事,她的生活也是美好的,有疼她的爹娘,有爱护她的姐姐和弟弟,日子虽是穷了点,却是很有盼头。

只是没想,这么小就被那贼人惦记上了。

她才十二岁呀,她不想这么小就嫁人,更何况对方是个渣滓。

在这一世,她还想好好的谈一场恋爱,和相爱的人携手到老……只是这一切都被这个渣男给打乱了!他想骗她到手,然后再一点点地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他还要娶个三房两房,让她两头受气。

不!她绝不会让他得逞!…………接下来的日子便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夜幕渐渐降临,窗外的白雪却把一切映得亮堂堂的,万物掩盖在白雪中,显得死沉没有半点生机,唯有不变的是,呼呼的北方唱着歌儿,一如既往地刮着。

萧玉珠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夜色晚一分她心头的担忧就多一分,见时辰不早了,溜出了房去寻她爹。

萧景土正在后院,整着草垛里的稻草。

萧玉珠见了他,上前去问,爹,爷去了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要么爹你去寻寻看,这雪地里路滑,爷的腿脚又不好。

萧景土见外头快伸手不见五指了,老爷还没回来,有些担心,要是在雪地里摔倒了可了不得,吩咐玉珠丢几个稻草给牛嚼嚼,就出去了。

丫丫扇着大耳朵,大眼汪汪地盯着人看。

萧玉珠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散开一个稻草,一边喂食一边和它说话儿,丫丫,等天气暖和了,我牵你出去啃食儿。

我啊知道你不喜欢困在这,喜欢自由,我也喜欢自由,喜欢外头的蓝天白云青石板……丫丫哞哞叫了两声,眼窝里含着水儿,听着玉珠讲诉她的心事。

玉珠的心事还没讲完,萧景土便回来了,得了信儿,那金山家是铁打的心肠,只认婚贴其他都不认,连秀才老爷和里正的面子都不给,金山爹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不啃声儿露了个脸就走开了,凡事都由金山娘做主。

这般做派,连里正都叹,这金山家做得太过,眼里容不得人啊,要不是那金山家前几辈就在萧家村落了脚,迁了族谱,否则定要寻了这个名头,把人赶出村去。

范氏急得左右没有法子,软硬都不行,这事啊眼下我看只有拖!能拖到几时算几时,说不定其中会生变故,他家腰板硬,咱的腰板也不能软,这该尽的礼数都尽了,这亲咱就当退了,反正就乡里乡亲的作证,咱也不怕他。

萧景土微微一愣,眼下别无他法,珠儿在家里听到这些个消息,心里头也不好受,我想把她送出去避避风头,等这件事过了再回来。

范氏仔细一琢磨,点点头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珠儿送出去也好,就送到姥娘家避避,现今入了冬又是农闲,大和在家扎扫把正好可以看着她。

寻了大和那忙不过来缺人手的幌子,要珠儿过去帮衬几日,这样她不会多想落下心气,两头来都不误事。

萧景土不认识的眼神看向她,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遇到事情也是如此,有个当家娘子的样子。

范氏推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还是想想怎么和珠儿说金山家这事要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傻蛋的表白---果真是开始虐了,订阅就哗哗地掉。

这个过渡对玉珠很重要,所以还是会按照大纲写完,亲们要继续支持娃娃呀。

*****萧玉珠从后院喂了牛过来,见着萧景土,便拉着他问事情怎么样了。

萧景土清咳两声,不知该从何说起,以什么样的语调和她说,女儿柔弱的笑脸映在他的眼睛里,让他更加觉得心如刀绞直心疼。

范氏从外头进来,招手让萧玉珠过来,跟着进了西厢房。

范氏拿起柜子上一副正绣了一半的帕子,叹道,二丫头的绣活是越来越好了,比往前是大有进步了。

萧玉珠抿嘴,轻轻地笑着,要说绣活,我可比不上娘,娘的绣活才叫好呢,我见着娘绣的花样,一个个不重样儿,好些我见都没见过。

范氏呆了一呆,笑笑,那都是往前些年绣的,现今娘老了眼花绣出来的东西入不了眼了。

两人几乎闲话,又把话头扯到了退亲的事上来,范氏让玉珠在矮几上坐着,才和她慢慢说起,闺女,这事啊娘琢磨来琢磨去,不想瞒你,你慢慢地大了,很多世道也该学了……萧玉珠一双清莹莹的眼睛,看着范氏,认认真真地听着,只是没想,那金山简直是个无赖!范氏说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娘的好闺女,娘想着等过些时日,这事渐渐地淡了,那金山家不在兴头上了,说不定会好办些。

萧玉珠咬了咬嘴唇,要是金山家一直不松口,那该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得早做打算?范氏搂过她的小肩膀,这事我和你爹商量了。

他不松口咱也不放人,看他还能逞能到什么时候。

这凡事讲究一个理字,到时候坏了他的名声,他两头捞不到好。

低头看了看玉珠,摸着她的头说,你啊就是人小鬼大,凡事有娘在咧,不怕啊。

范氏的大手掌透着热度。

轻轻地抚摸着。

让人感到软软的,萧玉珠甚至能感觉到她手掌上的老茧,摸在脸上刺刺的,可是一股母爱充斥在心头,让她心里满满的。

范氏说起想让她去姥娘家住几天散散心,大和小舅那正缺人手。

她过去了可以帮帮忙,也不会闲得没事情可做。

这是要让她出去避风头,当个缩头乌龟吗?萧玉珠心里默想。

这些天。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如何看怪物一般,让人很不舒服,这件事情完全把她的生活搅乱了。

她正想出去透透风,也好想想有什么好的法子。

她其实心里头早有打算,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

想到这,便点点头,拉着范氏的手。

我去就是了,不过我只住几日我就要回来,等雪化了,我还得给田里地里撒草籽种油菜呢。

好好好,都依你,你爱住几日就住几日。

范氏见玉珠眼中明亮亮的,虽然心里仍有担心,面上却露出喜色来。

既是商量好了去姥娘家,范氏让萧景土第二日赶了牛车送玉珠过去,一大早起来,让她收拾几件常用的衣裳。

萧玉翠也帮着过来收拾,拣了两三套换洗衣裳,再加了棉袄棉裤,还有几双鞋。

萧玉珠见床上堆了一堆,满拦着她,又不是去长住,收拾一套换洗衣裳就好了。

家里其他人都知道,这趟去得等这事完了再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就萧玉珠一个人蒙在鼓里。

萧玉翠脸色讪讪笑笑,这三天两头下雪,还是多带几套备着,你带的衣裳少,姥娘还以为娘抠门,舍不得给咱们做新衣裳呢。

萧玉珠想想,给她娘带抠门这顶大帽子的事,她可不想落在她头上,便没多想,在包裹里放了两本书,闷的时候可以看看。

大花昨日串门时,知道玉珠要去姥娘家,托玉珠帮带两双新做的鞋给大和,一大早就送来了。

范氏见那阵脚,和她做的千层底比起来一点都不差,笑话了她两句,大花便捂着脸害羞得走了。

大花走后没多久,范氏在院子里叫人,说旦哥儿来了。

傻蛋定是来看你的吧。

萧玉翠捅了捅玉珠的胳膊。

听她娘说,玉珠打小就喜欢跟在傻蛋屁股后面,来往得多了,两人相熟,萧玉珠知道玉翠说的不是旁的歪意思,自然地笑了笑,我出去看看。

见傻蛋正站在院子中央,却不进屋来,萧玉珠跑过去,见他肩上落了一层雪,今早没下雪,也不知道他在哪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傻蛋哥,往后身上蹭了雪要拍下来,雪化了衣服湿了可是要受风寒的。

傻蛋不说话,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萧玉珠看。

你找我有啥事就说,再不说我可是要上我姥娘家去了。

萧玉珠故意板起个脸来。

我……傻蛋支支吾吾的,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支吾了半天,突地抓起萧玉珠的手,往后院奔去,出了后门。

萧玉珠挣脱开被他抓得生疼的手,揉了揉手腕,这般没轻没重的。

傻蛋见白白的手腕处红了一片,看得直心疼,轻轻地抓起她的手,往上头呼呼,关切的问,还疼不疼?他这般的孩子气,萧玉珠抬头看他一眼,说没事儿。

手心里传来丝丝温热一如从前,一如这些年,玉珠抓着他的手,给他洗手给他拍打身上的土,只有她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

可是这一回却不一样,当傻蛋牵起玉珠的手,他的心却噗通跳个不停,吓得他心慌慌地丢开她的手,玉珠妹妹,那啥……我二妹让我过来,看看你好些了吗?萧玉珠眼睛闪了闪,傻蛋清亮如孩童般的眼睛可是不会说谎的,这会像蒙了层纱不敢真真的看人呢。

不会是他自己想来,一个大小子不好意思来吧?抿嘴答道,我没事儿,我不在的这几日,二妞要是想学针线就直接找我姐就好了。

傻蛋神色恍惚地哦了一声,朝萧玉珠看过去。

青丝如黛,肌肤如玉,比地上的白雪更胜三分,清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含星如水,眸子里波光流转,半垂着长长的睫毛,比姣花还要柔弱三分。

傻蛋看着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再一想到近来发生的事,感觉到无限生怜,心口一阵莫名的触痛。

萧玉珠迎上他的目光,挤出一丝笑来,傻蛋哥,要是没别的事,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傻蛋没来由的脸红了一下,见玉珠脸上尽力想装着没事人一般,可她的笑容落在他的眼里,那是苦涩的笑!他心底猛地疙瘩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在胸前搓着,可怎么放都感觉别扭,傻蛋轻笑了下,玉……珠,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萧玉珠没察觉傻蛋的反常,回过头来,眼睛眨了眨等着他说话。

往后别……别一个人,去见金山那坏小子,他,他不是个好人。

一句简单的话,他居然挣扎了半天才说出口,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傻蛋手心里冒出汗来。

那个恶人,谁挨着谁倒霉!要不是他无端挑事,我才不想和他接近!萧玉珠语气充满坚定,傻蛋才放下心,还想再多说两句,身后传来一长声唤人声,旦哥哥,你在后头么?娘刚熬好了药,叫我过来寻你。

听这声音,不用想定是青竹,傻蛋抬头望天,皱着眉头。

青竹和傻蛋是形影不离呢,傻蛋才来,青竹就寻过来了,萧玉珠推了推他,青竹姐来寻你了,你快些回去别让人好找。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傻蛋透过门朝后院瞪了瞪眼,来不及多想,上前抓住萧玉珠的手,你等着我!说完不管玉珠回没回话,转身往来人的方向跑去,中途像是撞到了人,青竹的一声惊叫,哥哥,哥哥,走路也不看路,小心摔了。

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青竹追着傻蛋去了。

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萧玉珠摇了摇头,傻蛋情急之下说得不明白的话,她没有多想,匆匆回屋去。

东西萧玉翠已经帮着收拾好了,范氏拿上给姥娘带的礼放到牛车上,也就是两块棉布给姥娘留着做衣裳用。

萧玉涵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很难过,趴在堂屋门框上看着院子里的情形。

见萧玉珠坐上了牛车,范氏正给她掖身上盖着的薄棉被,萧玉涵红着眼冲出来,冲到牛车旁,勉强笑着,二姐,我盼着你快些回来,你说了还要带我去撒草籽咧。

萧玉珠摸着他的头,我又不是去姥娘家长住,住个五六日就回来。

收拾妥当,萧景土赶着牛车要走,范氏贴近他耳朵根,细细地嘱咐两句,这才扬了鞭子赶着丫丫上路。

一路上,远处的山,近处的房屋稻田白茫茫的一片,和光秃秃的老树,氤氲成一副水墨山水画卷。

天气寒冷,路上行走的人很少,天地之间,唯有牛蹄子奔跑和车轱辘的吱呀声。

人呼出的气很快变成了白雾飘散开,萧景土在前头赶着牛车,时而回头问玉珠冷不冷,见她整个头露在外头,巴掌大的小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更是要撵着她把脸捂上。

萧玉珠说她不冷,外头空气真好。

见他又回头看,才用帕子把脸捂上,以免把脸冻坏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农家小日子(二更求订阅)---姥娘一家对两人的到来,十分欢喜,姥娘听萧景土私下和她说,玉珠到这来要住一段时日,忙去把她小姨原来住的厢房给收拾出来。

萧玉珠见姥娘走开了,从包裹里拿出两双鞋来,推到范大和面前,大花……小舅母给你做的,要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范大和面上怪不好意思,连忙接过鞋,不用试了,她做的定是合脚的。

萧玉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鞋不是大花第一回做的,他的尺码大花早是知道,不用试肯定是合脚的,说不定之前做过好几回,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这鞋啊不光要好看,还得合脚,穿起来才舒服。

萧玉珠故意说道。

范大和拍了她一下,没大没小的,没得笑话小舅,又问她冷不冷,一摸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拉着她围着火盆烤火。

萧景土走后,萧玉珠每日给范大和当帮手,在一旁整理蜀黍杆子,给他扎扫帚用。

范大和把蜀黍杆子排成扇形,用麻绳缠上,用牙咬着绑得紧紧的,等他一把扫帚扎好,萧玉珠便用剪刀修理边边角角,范大和扎的扫把轻巧好用,不用试扫起来顺手着呢。

两人一搭配,干起活来又快又好。

连姥娘看了都夸,这回玉珠来,帮了大和好大的忙咧。

往后几日太阳出来了,雪慢慢地化了,大伙在院子里晒着暖烘烘的太阳,范大和扎着扫把,姥娘靠在墙根,拿了针线给几个孙子孙女做小衣裳。

萧玉珠在帮着范大和扎扫帚之余,会帮着姥娘做做绣活,给小衣裳上绣些图案。

姥爷寻了烟斗,吧嗒吧嗒在一旁。

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旱烟,高兴起来会哼两首小曲……这样的农家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很是惬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日,萧玉珠心里头差点忘了那桩烦心事。

午后,姥娘发了包谷粉,要给玉珠做她最喜欢吃的包谷饼子。

舅舅家的两个小女娃过来了,缠着萧玉珠要和她们编麻花玩。

等我揉完了粉就来,姥娘要给咱烙饼子吃呢。

萧玉珠揉着手里的粉团。

用手背擦了擦汗。

两个小娃子齐刷刷地朝盆里探了探头。

叫着,有包谷饼子吃喽。

说着跑出去来,在院子里用绳编着麻花,谁知,没过多久,绳子拧成了一团解不开来。

两个小女娃差点吵起来。

哎呀,两个小祖宗,一见面就吵个不停。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

姥娘朝窗户上望了一眼。

萧玉珠揉好了粉团,出去看看,把绳子解开来。

想着前世里两人一起玩的那种绳子花样,教着两个小娃子玩起来。

大点的兰儿一脸崇拜的看着她,表姐姐,你可真厉害,这么新奇的玩意你都会。

萧玉珠摸了摸兰儿的头。

其实好多花样她已经忘了。

小点的撅着嘴巴,一把抢过红绳,塞到萧玉珠手里,我不和她玩儿,我要和你一起玩。

那是我从娘那里拿的绳子,你不准抢了去。

两人吵闹了起来,吵得人耳朵里闹哄哄的,萧玉珠只好哄了这个,又哄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院子旁来了一辆牛车,两个小孩子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吵架才停了下来。

牛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一身青布衣裳,头上简单地挽了个髻,用同色方巾子包着,那人背向着人,对着车夫说了几句话。

车夫脸色很不好看,吹鼻子瞪眼的,嘴里说着什么,一开始拼命的摇摇头,后来脸色显得无奈朝那后生挥手,两人像是起了争执。

兰儿一骨碌站起来,跑到篱笆门前,你们找谁?外面兰儿的声音让人一愣,那后生回过头来,很和气地问,这是玉珠姥娘家吗?兰儿眉头轻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谁?萧玉珠顺着声音看去,那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怎么会是傻蛋?他怎么来了?一连串的疑问,让她半响才惊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傻蛋哥,你怎么来了?萧玉珠连奔带跑的过去。

姥娘听到声响,从灶间出来,问谁来了。

萧玉珠扭头大声回了,是一个萧家村的老乡,正好路过呢,就过来看看。

你这孩子,来者都是客,还不让人进屋来,干杵在那干啥?姥娘朝人招手,要让进来。

没等萧玉珠回话,傻蛋便微笑着,抢着答了,婶娘,不用了,我也就是顺道,也没别的事。

萧玉珠扯了扯他的衣角,往旁边避开兰儿,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我有话和你说。

傻蛋四下看了看人。

兰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奇怪地看着两人。

旁边的车夫见两人磨磨蹭蹭,一脸急色跳下车来,伸出一只手,快把车钱付了,我好赶路,这般磨叽得耽误我多少正经生意,有这闲工夫,我可以拉上好几趟了。

傻蛋顿时囧得脸面全丢光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没脸见人儿,没好气地撇了车夫一眼。

萧玉珠看了看车夫,又看了看傻蛋,想笑笑不出声来,从兜里拿出她娘给的零花钱,数出五个钱给车夫。

车夫接过钱,哼了一声,没钱就不要搭车。

兰儿手指着傻蛋,一副大人的神情,学车夫说话,嘻嘻,嘻嘻,没钱就不要搭车。

萧玉珠见傻蛋定是有事过来寻她,拍了兰儿一下,好的不学专学这些个歪门邪道,让兰儿回院子编麻花玩儿。

傻蛋拉着玉珠避了人,在篱笆墙后头小声说话,玉珠,谢谢你,今儿我出来得急,忘了拿钱儿,这钱回去了我就还你。

还什么呀。

就几个小钱,算我请你了。

萧玉珠小小地自豪了一把,很快想起正经事来,问傻蛋来找她,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傻蛋四下看了看,见四处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金山家的婚贴是假的!你说什么?萧玉珠吃了一惊。

差点跳将起来。

果真与她猜想得一模一样,那帖子既然是金山家伪造的,她正愁着找不着证据。

急忙拉着傻蛋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傻蛋把事情简要的说了。

傻蛋这几日,悄悄跟踪了金山,就在今儿上半晌。

自从金山出了门,傻蛋便猫着腰尾随在金山后头,金山去哪他也跟着去哪。

金山先去找了石头。

两人拿着一个老虎夹子往山上去了,找到之前挖的陷阱,把老虎夹子放进陷阱里。

上头用杂草掩了藏好,才下山来。

一路上,金山高高的仰头走在前头,石头跟在后头,金山走到一半。

提出要转去陶窑的山上看看。

石头很是纳闷,那陶窑的山上已经被挖得光秃秃的,有啥看头。

金山冷笑了下,我去自是有我的目的。

石头跟在后头,想说没啥好看的又不敢顶撞他,只好跟着去了。

金山到了陶窑,绕着几个破旧的屋子进去看了看,又背着手出来了。

傻蛋跟在两人后面,以为金山要做对陶窑不利的事,出人意料的是金山什么也没做就出来了。

石头问金山来这做啥,全是些不值钱的陶陶罐罐。

金山才答话,过不久玉珠是他的人了,这座陶窑也将改了姓,不再姓萧了,这陶窑迟早是他的了。

石头问起玉珠的事情,金山正在策划着他的春秋大梦,心情大好,一问一答,压根没有防范。

石头又问婚贴的事,金山把事情倒豆子般说了,说他听他爹说过和玉珠爹十多年前的玩笑话,机灵一动,便借了这个幌子,伪造了一张婚贴……傻蛋一听到事情真相,便急惶惶地拦了过路的牛车,赶着来找玉珠了。

这个金山实在在太可恶了!萧玉珠脸色大变,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傻蛋有些话想提醒她,可眼下不是地方,只能长话短说,玉珠妹妹,往后你千万别一个人出去,危……险!你要是要出去,叫上我,我陪你,金山他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萧玉珠恢复了常态,转过头来感激地看着他,这事啊谢谢你,傻蛋哥,要不是你赶着过来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她隐隐感觉事情不像她娘说的那么简单,自家不放人,金山绝不会散罢甘休的,就此收手的,金山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到时候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子?萧玉珠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再也坐不住,和傻蛋一起回了院子,和姥娘说她今儿就要回去。

姥娘并不知道萧景土送玉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以为是往前和萧景土唠叨过一次,说收了蜀黍,大和扎扫帚一天到晚忙不开身,才会让玉珠过来帮忙。

再说往前几年,范氏经常带了玉珠来住上一段时日,也是常有的事,姥娘心里自是不会多想。

本想留玉珠住个十天半个月,没想这么快她就要走。

玉珠啊,好不容易来一回,多住些时日,再说现今是农闲,家里头也没多少活计。

姥娘拦着她,不放她走。

这几日,见姥娘的神情,想来她是不知道事情,大概是萧景土见她年纪大了不想让她担心儿,想到这,萧玉珠上前,微微笑着道,姥娘,再往前就要过年了,倒时我给你拜大年,还要来住好长一段时日,你可不要嫌我烦。

姥娘见外孙女孝顺,笑得合不拢嘴,一连声说好。

那这么说,姥娘是答应了。

兰儿眨巴眨巴眼睛,表姐姐,你这就要走啊?你是要跟着这个傻蛋回去吗?说完手一横,指着不远处傻站着的人。

哎呀,小祖宗,什么傻蛋不傻蛋的,不准这般没规矩。

姥娘笑着要拍她,扭头叫大和赶了牛车送送。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还击---回到家已经是下晌三刻,萧玉珠跳下牛车,直奔着进了院子。

萧景土在房里耷拉着脑袋只顾着抽着旱烟斗,范氏在一旁没精打采的抬不起眼皮。

这段时日烦心着,她整天魂不守舍的,做起事来不是忘东忘西的,就是老出岔子,家里的活计都耽误了,干活的事落在了萧玉翠头上。

萧玉翠端了簸箕在门口,筛选着黄豆,把干瘪的豆子和小石粒选出来,其它的好豆子装进袋子给来腊月里打豆腐用。

面前冷不丁窜出一个人影来,吓得她的手惊了一下,玉珠啊,你怎么回来了?范氏眼皮子突地挣开来,不相信地走到外头看,二丫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娘不是叫你去那多住段日子,到时日叫你爹去接你回来,家里的事你就别挂心,有我和你爹呢……一见范大和也来了,他还不知道这事,范氏立刻打住了话题,没把话往下说,把人迎进屋里,说真不巧,大花前脚才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早晓得他要来,就留大花多待一会。

范大和不自然地拍了拍衣裳,说没事儿。

范氏本想叫玉翠去叫大花,可一想两人订了亲了,这样子来往没得叫其他人看了要说闲话,想想还在没让人去叫。

范大和念着天色不早来,再不走到家就得摸黑了,进屋喝了碗水就走了。

大和人一走,萧玉珠便急切地问家里还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刚才范大和在,范氏没把话说出来,这事啊不想让他知道,到时候姥娘姥爷知道了肯定都得担心,一提起这事啊。

她的心就跟着揪起来。

金山家刚派了二娘娘来了一趟,说上回互换庚帖之事,闹得两家很不好看。

玉珠丫头的生辰八字,她不用求找人问问就知道了,请人一合,和金山是天作之合,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于是叫人看了几个成亲的日子,让老萧家给选一个。

范氏二话没说。

就把人轰了出去。

这会心里头正闷着气,总觉得心头的恶气不出,她整个人都不痛快。

萧玉翠撇了撇嘴,朝玉珠道,你不知道,那金山家又来闹了一回。

说看了几个日子,都是些最近的日子,迎年月里的。

最晚的就是正月里的,要让爹娘给选一个,还放出话来。

要是爹娘不挑,日子这事就由金山家说了算了,过几日到了吉日把礼金送来给置办嫁妆用。

你说这气不气人,从头到晚爹娘一口都没应,那金山家也太不讲理了。

这般拿捏人。

那金山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她也不是软柿子,任凭人拿捏!前阵子苦于没有证据,被他拿了短,他以此来要挟家里人,处处逼人太甚,容不得人。

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事,总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她要将他所做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还给他!萧玉珠愣愣地看着窗外。

萧景土大力的敲了敲桌子道,事情发展到如此的地步,都是我这个当爹的不是啊,害得女儿受苦,我这当爹的狠不得代替女儿受过啊。

都是我这张办事不牢的嘴,乱发什么酒疯。

说着,举手要往脸上掌去。

萧玉珠拦下他的手,爹,这事不能管你,你当时也是有口无心图个乐子,再说你又没有和金山爹签下那帖子,这一切都是金山那该死的做的,那贴子也是假的。

你说什么,那帖子是假的。

范氏和萧景土张大了口,异口同声地道。

萧玉珠把傻蛋的话学了一遍,咬着嘴唇,有了证据,咱不用怕那金山胡来,他想胡作非为,咱还偏不让他得逞!这阵子,她为了这事茶饭不香坐立不安的,整个人瘦了一圈。

范氏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拉了拉萧玉珠的手,金山那小子实在是太坏了,幸好傻蛋听得了这话,可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

范氏一知道这个好消息,坐也坐不住了,急忙出门去寻花婆子,托人再跑一趟,彻彻底底把亲退了,她才安心。

终于可以踏实地睡一个好觉了。

吃过了饭,萧玉珠便觉得有些困了,早早地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眯着眼准备睡了。

可是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怎么也睡不着,想睁眼却挣不开,可能是这段时日,神经绷得太紧了,每日都在焦虑中度过,冷不丁地松懈下来,还有些不适宜。

中间范氏进来过两趟,看她睡了,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在床沿上,眼角含泪地看了一会又出去了。

这丫头是个要强的,每回都说没事儿,其实她心里头比谁都苦!范氏在门口说话。

娘,你也别为她操心了,她是识字念书的,有见识,能看得开的。

娘你也好几夜没合过眼了,担心自个的身子,还是早些睡了。

萧玉翠劝着范氏快些回房去,早点歇了。

第二日刚到辰时,花婆子就来了,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往桌上一惯,大妹子,这事啊我还真办不了,你托别人吧!范氏皱着眉头,以为她是嫌银钱太少,道,事成之后定有重谢,这些就当做腿脚费。

花婆子面露恻隐之色,要说不动心是假的,只是这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银子不好拿啊。

想了想,手扬着帕子道,唉,别提了,老婆子我啊是跑断了腿,拿人家没丁点办法,你要我说的话我也照说了,结果呢,被人家一扫把轰了出来,我说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硬气的,这回啊我也是没辙的。

说完迈开步子要走。

范氏拖着她不让走,劳烦你再跑一趟,磨磨嘴皮子,咱有证据,到时候找了中人做证,这事也不难办。

花婆子挣开范氏的手,这钱啊我不是不想拿,实在是不好拿啊,你还是再托人吧。

连银子也不要了,急惶惶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范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婆子的背影,脑皮突突直跳。

萧景土,玉珠和玉涵从田里撒了草籽回来,见范氏半歪在桌沿上,急忙上前去扶她。

范氏脸色苍白地摆了摆手,硬撑着直了直腰板,没事儿,许是有些累了。

萧玉珠见她脸色很不好,飞快地倒了碗温开水,匀了些野生蜂蜜,喂着她喝下。

萧玉涵蹲下来,趴在范氏跟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柔柔地说,娘,要是累了,就回房歇会,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找郎中先生过来看看。

不用浪费那几个冤枉钱,娘的身子娘知道,没啥大碍。

范氏叹了口气。

萧景土知道她这是心病,打发了两个小的去后院书房,陪着她回房说话。

得知事情的经过后,萧景土出门找上萧老爷子,两人一起去了金山家,劝着金山爹把那帖子毁了,萧家也不既往不咎,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那金山爹继续当起了甩手掌柜,凡事由金山娘做主,金山娘和金山是早就撺掇好了的,一个鼻孔出去,说那帖子就是正儿八经的婚贴,绝无虚假,又说傻蛋是个傻子,他的话能信嘛。

萧玉珠想起来,当时金山说这话的时候,石头也在场,只要能让石头出面作证,这事儿还能有谁不信?石头不知道听见了什么风声,躲着不见人。

萧玉珠和傻蛋堵了他好几次,才堵到人,问他那日金山说的话。

石头摸了摸后脑勺,死不承认,金山哥哪里说过这样的话?这种话我问都没问过,哪里敢问。

石头,那日,我,我明明听见金山说那帖子是假的。

傻蛋不服气地站出来,气鼓鼓地说。

萧玉珠拉了拉傻蛋的衣角,脸上笑笑,石头啊,我听傻蛋哥说那日你和金山去放了老虎夹子,有没有逮到野猪兔子什么的?石头瘪了瘪嘴,别说了,一说就气人,放了好几回了,没回都没有收获,连直老鼠都没有。

我可知道个逮兔子的方法,临村的启哥儿试了几次,每回都能逮得到,是回回必中,往后我教教你。

萧玉珠故意和他说些有的没的,这逮兔子的方法,说来也没啥绝招,只是在老虎夹子上涂上兔子或者其他动物喜欢的味道。

兔子闻到味了,自会走进这个圈套。

真的有这样的好方法,我说了,我怎么老是逮不到,那日要不是金山说去陶窑,我还得等会,说不定就有兔子上钩了。

石头焕然大悟道。

傻蛋在一旁干着急,拽了拽萧玉珠的胳膊。

萧玉珠继续套话,让石头顺着她的话题走,陶窑有啥看头,你们去陶窑做什么?我也劝他别去,他说这陶窑迟早要该了姓,他还说……话刚到嘴边,石头一下子警醒过来。

他还说什么?萧玉珠一副人兽无害的样子,露出了个明媚的微笑,步步逼近。

他什么都没说,你也别再问了。

石头的嘴立马封得牢实,仍凭你怎么套也套不出话来.第一百四十章 要告官---前回金山派二娘娘过来询问日子的事,只是探探萧家的口风。

没过几日,金山家派了几个打扮簇新的后生,挑着担儿,按照乡下的俗礼,在食盒里放上一刀肉,两只鸡,两条活鱼,八封点心,还备下了几匹绸缎布料,给老萧家男女各备了两匹,另有两套头面首饰,金的银质的各备了一套,所有彩礼都用大红布衬着,在冬日下显得格外耀眼儿。

聘礼一溜排开来,由后生挑着从村上头下来,一路上引来了无数的艳嫌的目光,二娘娘一身火红的衣裳,笑咯咯地唯恐人不知道,逢人便说,这是要到老萧家去下大礼。

好些人家打开门来看,这事啊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好些人是知情的,嗤了一声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

有些专盯着那聘礼看,光是摆着提篮里的那两套头面首饰,就明晃晃地闪花了人的眼,再一看那衣裳料子,也是光华流转,里头金线暗暗浮动,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有些个和萧景土家熟络的,已经快步上前头报信去了。

得了信儿,范氏脑子里嗡的一声,气血往上涌,原本以为能过几日安生日子,没想那金山家揪住不放,较上劲了。

萧景土关了外头的篱笆门,把堂屋的门从里头栓了,在屋里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闷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萧玉珠在房里多少听到些动静,放下绣花撑子出来,爹娘,这事啊光躲是躲不过去的,要来的迟早会来,与其这样躲着,还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范氏见她一脸的平静。

说话的语气也是镇定自如,多看了她两眼,与其这样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来二往的,娘也烦了心里头更累,这几夜整宿整宿的合不了眼,一闭上眼睛想的就是这烦心事。

见萧玉珠像是心里头有了主意,问她是什么主意。

萧玉珠咬着嘴唇。

实在不行。

咱们就报官吧!这话唬了范氏和萧景土一跳,脸色大变,范氏立马摇头反对,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报了官。

对你很不好。

到时候碎嘴的人多了,还不得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娘倒是没什么。

只是你一个小丫头家的,还未出阁,就被人传了闲话。

倒叫你往后该怎么办?一想到目前的窘境,萧玉珠的脸阴沉了下去,见爹娘不同意,急切地辩解道,就是因为咱不想让这事宣扬了出去。

处处对人低头哈腰,那金山家才会如此张狂,事事压人一头,压根不把咱家放在眼里。

今儿是来下大礼,恐怕明儿就得上门娶亲了,我心里头没有那金山,自是不愿嫁给他的。

咱们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告了官也不怕他乱来,青天白日的,自会有句天理在,咱们就要讨回这个理来,换咱一个清白。

范氏想想还是觉得不妥,玉珠啊,咱家虽是穷些,但从小也没让你和玉翠吃过这种苦,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事理,一个姑娘家,被人毁了名声,是可是大事,往后谁敢上咱家来提亲,娘可不敢毁了你和玉翠的终身呐!咱宁可忍着这股恶气,也不要把事情闹到告官这一步。

萧景土闷着头,这事啊再调停调停,或许能有回路。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几千年的封建思想,两人的脑筋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得过弯来,在他们心目中,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上告官这条道路的。

一旦告了官,两家的脸彻底是撕破了,更重要的是事情会像风一样,传了出去,成为远近百把里的老儒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萧家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萧玉珠还想辩解两句,见两人连连摆手不想再议的样子,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

屋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萧玉涵从房里跑出来看发生什么事了,被范氏给赶了回去,让他在后院好好看他的书去。

一边让萧玉翠把玉珠劝回房去,这事她和爹来应付。

萧玉珠含着眼泪,在萧玉翠的陪同下,回了西厢房。

萧玉翠见她这副神情,宽她心道,爹娘也是为了我们好,他们自有他们的难处,心里头也很不好过,为了这事啊,娘可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个人瘦了一圈。

萧玉珠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这事要是调停不过来,是不是我就要嫁给那个无赖?恶霸,没人性的渣滓!忍不住的骂了两句。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啊,这事啊总会过去了,娘才舍不得把你嫁个金山那个臭小子。

萧玉翠哄着她道,要是心烦,就在床上眯会眼,外头的事你少搀和。

萧玉珠拼命的摇头,这会要她睡,她是怎么也睡不着,深吸了一口气,让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紧紧地盯着萧玉翠的眼睛,冒出一句,爹娘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吗?萧玉翠愣了一下,你打小啊就鬼得很,馊主意多,想得和别人不太一样儿,往前爹娘也不太拦着你,由着你胡来,越发惯了你的性子,这事啊你也别东想西想,就听爹娘的啊。

说着,让玉珠在窗台下的椅子上坐下。

萧玉珠望着萧玉翠的脸,神色有些恍惚,最亲的姐姐也不懂她,她突然之间感到很是无助,更多的是无奈。

窗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有二娘娘标志性的笑声,萧景土的大声呵斥,范氏的理论加推搡,还有二娘娘那向来不急不慢的尖声,家伙什儿倒地的声音,一阵阵来来往往慌乱的脚步声,声声纷沓入耳。

萧玉珠脑子里乱哄哄的,再也坐不住了,冲着出了房门,二娘娘,你个拿人钱财的东西!你回去告诉金山,叫他死了这条心,这亲他要是不退,就等着见官吧!院子里闹成一团的人们停下来,纷纷往堂屋这边看,见萧玉珠站在门中央,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院中的红衣大骂,那股泼辣样,让人大大地吃了一惊。

二娘娘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哎哟,当家少奶奶,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说两家话,什么见不见官的,叫外头人听了去,还以为金山家对你不好哩。

你也不看看,这些个金银首饰头面衣裳,哪家能添置得这么风光?这得红了多少人的眼。

萧玉珠往前走了两步,唾了她一口,大白日的做哪门子的美梦,也不照照自个是个什么腌臜货色,今儿就把话说白了,他要是不听,到时候定了罪入狱,可别怪我没事先给他提过醒。

二娘娘大大地震住了,这玉珠的口气像是较真的,不像是玩笑话,暗叫不好,顾不得收拾头面,叫下边同来的几个后生把担挑了回去。

二娘娘离开萧家之后,一路踉跄着直奔金山家。

金山家伺候的婆子正在屋里头,等着二娘娘的信儿,听到声音听出来是她,忙出来看,那萧家应了?还没等二娘娘回话,一见后边跟着的后生原封不动地把礼挑了回来,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金山娘捏紧了帕子,给他脸他不要脸,就别管咱们做得不周了。

二娘娘手扶着门框,大喘粗气,金山娘,别提了,今儿去下大礼,随便把看好的日子与那萧家说说,这亲啊就成了。

谁知那萧家是个不识大体的,二娘娘我刚送了礼去,便给人赶了出来。

那玉珠更是横得不得了,口口声声说要告官呢,我才回来报信儿。

那个黄毛丫头,口气倒是大得很,不把人放在眼里。

金山娘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婆子一听要告官,事情分同小可,劝着道,太太,请息怒,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平息这事,要是那玉珠一怒之下,真去告了官,岂不是让咱家白白吃了官司。

我倒要看看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能耐?要不是家里头那个小祖宗……金山娘恨恨地说。

有些话不好被外人听到,婆子很快把二娘娘送了出去,给了送礼的几个后生每人五十个大钱儿,才扶着金山娘回房。

约半个时辰,金山从外头回来了,金山娘抄起一把扫帚就要打人,你这个小兔崽子,自个倒是逍遥自在,让娘替你受冤枉气。

金山跳着脚逃开了,娘说的是哪里话,这么大一个萧家村,谁敢惹你?谁要敢惹你生气,打着我的名头就是,我去收拾她。

还不就是你干下的好事,怎么样的姑娘寻不着,便便想要那个黄毛丫头。

金山娘举了扫帚又要扑打。

婆子连忙上来拦下金山娘的扫帚,让她别生气。

金山娘这才和金山去了屋里商讨,金山知道萧玉珠要告官的事,心里却是不着急,不急不慢地弹了弹衣衫,她要告,让她告去呗,到头来毁了谁的名声可说不定。

金山娘很是不解,吃了官司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咱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依娘看,那玉珠也没啥,比她长相出挑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就一根筋?娘知道你心里头有气,往前几年受的委屈,咱算了吧,事情闹大了,咱家也不好看。

娘,你放心,这事她要告官,捞不到半点好,我怕她个鸟。

金山冷冷地说。

金山娘还是放心不下,金山呐,这事啊就别枉费心思了,一旦告了官,到时候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咧。

金山呆呆地望着前方,我就是得不到她,也要毁了她的清白,让她成臭鸡蛋一个,没人敢要。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纸状书---二娘娘虽是被赶走了,可是赶得了一回两回,总不能回回背脸儿轰人。

爹娘不同意告官,萧玉珠急得没有半点办法,这件事情闹得大家精疲力尽了,心里头有些烦了。

金山家的不来还好,一来便是折腾人,这日子没法过得下去。

二娘娘前脚刚走,金山家便放出话来,说和老萧家的婚事已经定了,日子定在迎年月里二十六,到时候就等着八台大轿娶新媳妇过门。

那金山家比谁都耐得住性子,难道就这样坐等着他家的花轿进门抢人吗?金山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与其这样活生生等着,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还不如挺身而出,拼他个鱼死网破。

萧玉珠暗暗沉思了很久,家里的人和她想法不一致,说什么也不同意告官,她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爷身上。

爷常年为人写状纸,心思或许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老爷子听了萧玉珠的想法,手扶着圈椅,久久才道,自古以来恶霸强娶民女的事时有发生,只是没想到这种事竟会落到我老萧家的头上。

珠儿考虑得周全,人善被人欺啊!凡事自有天理在,总不能容这些个恶霸为非作歹!咱就要讨个说法。

萧老爷子一番正义秉然的说辞,萧玉珠附和着频频点头。

刘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告了官,咱们老萧家的脸面往哪搁?就是不为大人想想,也得为下头的娃子们着想,吉祥如意,还有大富大了总得说人家吧,这事一出,往后谁敢上咱家来提亲?这事啊我不应。

杨氏也觉得不妥,萧景天是个急性子。

轮了扁担,急哄哄地往外走,叫着非把金山这小子的腿打折了不可,让他起歪心思。

刘氏忙拦着他,要揍也轮不到你,老大家还没发话呢,你逞什么能?三句两句便把自家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萧景土在一旁闷了半天,这告官事大。

我看就别告了。

咱家也没有那些个大树,即便告了这官司也不一定会赢,到时候输了反倒落得两头都不是人。

老大,你糊涂啊!萧老爷子气得拍了拍桌子,你啊还没有珠儿看得明白,没理的事到哪都说不过去。

咱家虽没有做官的靠背,就凭一个理字,老天自会还咱们一个公道。

范氏虽是心里头不太愿意把事情闹僵了。

闹到如此田地,可心里头也是不服软的,颇有些赞同老爷的看法。

这事就听爹的。

这事我不同意,咱们大人倒没所谓,大不了被人背后吐唾沫星子,可咱家的吉祥如意怎么办?我还盼着能说上一门好人家。

刘氏瞪了范氏一眼,嫂子。

你得劝劝,没得把老二老三家拖下水。

又扭头问谢氏是不是?谢氏看了看老爷的黑脸儿,在一旁没啃声儿,倒是萧景文站了出来,咱家和金山家往前没有大的过结,没想这金山家是个外来户,还这么不讲理,我看啊就得告,给他个亏吃吃,免得以后在处处容不得人。

看得谢氏连连掐他的胳膊。

行了行了,别村的老妇都知道要夺回自个应得的,就说那张家村的张婆子,一把年纪了被恶霸占了田地,还晓得拿上一纸状书为自个讨回个公道。

倒是你们这些,我亲手养大的,却怕起事来,连那张婆子都不如!萧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秉性同他一样的,要说随了他的性子的,只有老二萧景天,却是个不不成器的。

见老爷是下了决心,范氏想想觉得这样也好,这阵子好好的舒坦日子被搅得不安生,她的心里像被人抽空了,空荡荡的。

眼下告了官,那金山总不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还敢胡来?想到这心里头安定了些,像是找了个寄托,让她好缓口气儿。

萧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写了三十多年状纸,没想到最后竟给自个的孙女写上了一道!可悲可笑啊!说完摇摇头,起身去书房。

爷,我帮你磨墨。

萧玉珠不想成为刘氏攻击的对象,迈腿跟了上去。

书房里,爷孙两个想往常一样,一个磨墨,一个提笔书写。

可今日的这道状书,萧老爷子是怎么也下不了手,这样强取豪夺霸占民女的状词,他写个几十回上百回,言辞可以熟悉地背下来,可这第一笔怎么也点不下去。

萧玉珠一手捋了袖子,一手动动手腕,轻轻地在砚台上磨着墨,见一张偌大的白纸上,一滴墨汁滴下,一朵墨花渲染开来,轻皱了下眉头,爷,这事珠儿做了决定,便不会后悔,你下笔便是。

萧老爷子回过头看她,珠儿,亏得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识,你要知道,遇事不怕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事情落到咱的头上,咱不能忍气吞声儿,这般软弱的性子是没有好日子过得。

见萧玉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萧老爷子心里悟道,珠儿已经长大了,这事啊她应该能承受得了,这才敢提笔。

萧老爷子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了满满一页纸,写到最后一个字,才抽笔搁在砚台上,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心里百味陈杂。

等墨迹干了,萧老爷子把萧景土叫进书房来,让他和玉珠在纸上按了手印,才把状纸收起来卷好,吩咐了萧景土一番。

萧老爷子在县衙有个熟识的同窗,两人一起读过几年书,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络。

那人职位不大,是个县衙里面掌管文书的,在县令面前也算是能说得上一两句话的,这事啊托托他。

往前好多人求萧老爷子写状纸,他都没有把这层关系和外人说,官场里头的事他多多少少见过,深知里头的门道,眼下是他的亲孙女,他才把这条门路说出来。

萧景土当天就拿了状纸,找到了老爷的同窗,向衙门递交了诉状,什么时候要审办还没定下来。

萧家告了官,在官司未定夺之前,金山便不敢乱来,他再怎么霸道,也不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往后的日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已是上半晌,窗户外头一片亮光光的,萧玉珠睁开惺忪的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哈。

窗外有人说话,这都快到正午了,玉珠怎么还没醒?我去看看。

就让她多睡会,别说她了,就是娘,今日也是睡过了头,差点误了早饭。

萧玉珠汲了棉鞋出去,见范氏和萧玉珠正在院子里清理着菘菜。

院子里堆了一堆新鲜的菘菜,看情形是今早刚砍回来的。

两人正掰了外头的一两片稍有些黄的叶子,给猪吃,剩下的大白个头给来屯在地窖里,过冬的时候吃。

萧玉珠要过去帮忙,萧玉翠见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推她,去去去,梳洗好了再过来。

萧玉涵从屋里跑了出来,二姐,你醒了,我这就给你打水洗脸去。

一溜烟的去了灶间,两只手端着半盆子温水过来。

玉涵给我打洗脸水啊,这还是头一回,二姐可是享着你的福了。

萧玉珠刮着他的鼻子,萧玉涵一躲,两只小手没什么力道快端不住了,盆子里的水撒了出去,溅到萧玉翠的身上。

萧玉翠回头就要撵人,萧玉珠连忙接过水盆,萧玉涵嘻嘻笑着,寻了巾子要过来擦,大姐,下回我也给你打洗脸水,好不好,你就不要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

萧玉翠拍了他一下,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范氏扭头笑他,玉涵啊,心里头光记着大姐二姐,忘了娘了,娘可是给你打了好些年的洗脸水洗脚水。

给娘也打。

萧玉涵咧嘴笑咯咯地跑到范氏身边,学着掰菘菜。

院子里好久没有这么欢快的笑声了。

石榴端了一盘新鲜的马蹄过来,突地愣住了脚,婶子家里就是热闹。

快些进来,傻杵在那干啥?范氏朝她招手。

石榴这才反应过来,笑了一下进院来,萧玉涵奔了过去,看着盘子里的泥乎乎的玩意,这是什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啊是马蹄,是杜鹃姐姐带回来的。

石榴摸着他的脑袋,耐心地说。

杜鹃回来了!萧玉珠很是惊喜,和杜鹃好久没见了,大概一年多了吧。

自从去年夏天,因为王寡妇病重躺在床上,儿媳妇段氏怕花银钱甩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

还是杜鹃和山茶回来过一两回,掏了银子给她看病,去城里找大夫看了抓了药吃,王寡妇的病才好。

这一病王寡妇便知道了谁才是真心对她好,对几个闺女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石榴拿了马蹄,放进水盆里洗着,说杜鹃在路上被人绊住了,遇着麻婶,硬拉着问东问西,看情形是想把自家的三丫头送进府里去,当个伺候丫鬟。

杜鹃这几年,每次回来是每回不一样,穿的衣裳风光体面,戴的首饰是村里人见都没见过的,好些村里人拉着她问,府里每个月发多少银钱,吃喝咋样?一听,低等丫鬟也有个一二两的银子,顿顿吃得还不重样儿,点心小玩意之类的赏赐还不少,好些人都起了心思。

在府里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要不是因为要卖身,估计大把的人把闺女往里头送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由---没等多久,杜鹃果然来了,见了人和以前一样,未说话眼睛先笑了起来,半眯成弯弯的月牙状,让人看了心情大好。

范氏和她客套了几句,赶紧叫玉珠搬了长条凳,让杜鹃坐下。

萧玉翠洗了马蹄用盘子盛了端上来,这马蹄吃起来甜着呢,味道怪好。

范氏拿了个要牙咬了皮,尝了一口,也赞吃起来水,和果子差不多。

马蹄在前世里见得多,是南方水生植物,叶子长得和葱差不多,马蹄埋在泥土里面,萧玉珠记得她小时候还去水田里挖过马蹄。

说来奇怪,石雨县处于南方,却没有见过这类水生植物,估计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

这马蹄说是再往南的地方才有,府里赏了些,我就带了些回来。

杜鹃挑了一个给萧玉珠,让她尝尝。

杜鹃像是有话要说,片刻便说要去厢房看看玉珠的绣活,有没有进步。

萧玉珠想起正好自己有礼物要送给她,拉着杜鹃的手回了房。

一进房门,杜鹃便说,听说因为金山的事,你告了官了。

看来杜鹃才一回来,定是听家里人提起了这事,这会正要拿她问个究竟呢。

萧玉珠心里头刚缓过劲来,觉得告了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拖着杜鹃的手,反过来宽慰道,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灭灭他的威风,否则他认为人人都是好欺负的。

萧玉珠面色莹润地笑着,脸上更多的是好友重逢的喜悦。

杜鹃稍微放了放心,还不忘叨上两句,你啊小小丫头怎么就遇上这么多事儿?人还没长开来,就要经历这些,心里头定是不好受的,可是苦了你了。

萧玉珠朝她泛了泛眼。

抿着嘴角,苦尽甘来嘛,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说不定度过了这个难关,往后会有更大的福气等着我。

说着赞杜鹃梳的发式好看,想三句两句把话头扯到其他地方去。

亏得你这般看得开,这般见识是懂事了的。

杜鹃认真的瞧她。

发现玉珠长大了,快长成个大姑娘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的时光里,她心里头记忆着的玉珠是那个和她一起摘小野菊。

放纸鸢。

一起在青石板旁戏水的小丫头。

没想一晃,过去好几年了,她进府也有三个年头了。

萧玉珠笑呵呵地挽了杜鹃的胳膊,想什么呢?杜鹃恍惚过来,说糊涂歪了下心思,又说要看她的绣活。

萧玉珠找了两副她自认为绣的好的帕子,给她看,其他入不得眼的还是不要拿出来。

被行家嘲笑得好。

帕子上绣得是花鸟图,除了偶尔两针扎斜了,不顶真看还看不出来。

其他的还好,杜鹃故意笑她道,看来我们的玉珠是长大了,我最担心的绣活,你也能拿得出手了。

没得取笑我。

一说到绣工。

萧玉珠想起另一件事来,她一直想给杜鹃绣个荷包,一年下来绣了好几个,都觉得不满意,入了秋她又绣了一个,勉勉强强觉得能拿得出手。

一想到这,萧玉珠雀跃着去取荷包,打开木盒子,拿出一个绣有双蜓戏荷的荷包来,正要给她戴上,撇见杜鹃腰间挂着一枚腰佩。

用汉白玉雕成的云纹,红绳结成的花珠,中间串有小的翠玉珠子,以玉缀缨,下头是五色丝线打成的络子,长长地飘散在腰间。

杜鹃半垂着眼脸,忙把玉佩往水湖色百褶裙里藏。

快别藏了,这是什么?萧玉珠扑上去,抓了她腰间的玉佩看。

那白玉通体散发着温润的光,看得出来是一块好玉,绝对不是杜鹃能买得起的。

姑娘家腰间多半挂荷包香囊之类的,除了家势显赫的会有戴玉佩的讲究,这更是让萧玉珠起了心思,嘻嘻笑着逮住杜鹃要问个明白。

杜鹃脸上绯红,要再瞒下去也瞒不住了,玉珠这般当着人面儿,让她不好意思说,嗔了一眼,其实没啥,也不过是枚普通的玉佩。

萧玉珠围着她不放,故意话里有话地说,我可看出来了,不仅仅是枚玉佩这么简单呀。

杜鹃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一味地躲她,这玉啊就是普通的玉,不值当什么钱。

萧玉珠拽着她的胳膊,朝她眨巴眨巴眼睛。

杜鹃心虚的别过脸去,说玉珠绣的荷包好看,她收下了做个念想。

别给我岔开了。

萧玉珠笑呵呵拍她一下,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个搬了个小矮几坐在她面前,大眼一眨一眨的,等着杜鹃老实交代呢。

杜鹃耳根子火辣辣的,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这玉佩是秦浩哥送的。

就是那个啥,那个矮子秦……什么浩来着。

萧玉珠捂嘴笑咯咯的,要不是杜鹃提起,她还差点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杜鹃不好意思地低头,摩挲着腰间的汉白玉,玉珠嫌他矮吗?萧玉珠脸凑近了逗她道,要说秦浩的个头不算出挑的,矮也不算矮,高呢不算高,还算差不多吧。

杜鹃这才满意地笑了,萧玉珠问她将来打算怎么办,她是怎么想的。

杜鹃抬头望着萧玉珠,明白她的意思,这事还得看秦浩哥的打算,他让我在府里好好再干两年,他再向三少爷求个恩典,讨了我去。

这事三少爷是知道的,秦浩又是从他的陪读书童做起的,凭两人的关系这事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我也想好好干两年,手头有了积蓄,才好做别的打算。

秦浩可是家生子?如果是的话,那往后的子子孙孙可都是‘奴才’?奴才这两个字,刚一出口,萧玉珠觉得说得有些重了。

他是家生子出身,我又是卖了身的,我嫁给她,终究脱不掉一个奴字。

可是想想,府里的日子也不难过,每月有月例银子不说,还有头面衣裳糕点赏赐,这样的日子衣食无忧的比起外头强多了。

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还真不想从头干起,我这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吧。

杜鹃!萧玉珠很是不理解,在她心里自由远比那些个光鲜的东西重要,脱了奴籍,你们都是自由身,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置办几亩薄田,有自己的房舍鸡群,虽是穷些,好好干几年,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远比困在府里一辈子伺候人强。

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说要赎身便赎身,要继续留在府里我也没二话。

萧玉珠分明能感觉到杜鹃心中的慵懒和安逸,府里的生活她也知道,是比外头种地做小买卖的舒适。

这样的日子久了,人往往就会滋生惰性,不想再改变。

可是这些难道比自由更宝贵吗?也许是因为杜鹃之前经历了太多的苦难,那样的日子她已经过怕了,不想再吃往前吃过的苦,对她来说,自由值不当什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萧玉珠想想便没再劝,两人说了些其他的闲话,杜鹃便拿着荷包要告辞。

范氏留她吃饭,杜鹃说她娘正在家等着呢,就不了。

王寡妇这两年知道了几个闺女的好,对闺女的态度转变很大,范氏没再强留,让她往后要是回来了就过来坐坐,玉珠念叨着她呢。

杜鹃走后,范氏不放心官司的事,自家没有后台,这事啊心里头总觉得没边没靠的,空牢牢的。

突地想起一个人来,是三年前在赵掌柜寿辰上认识的,周县丞,让萧景土去托托人。

萧景土碍于面子,不想去求人,说爹给介绍了一个熟人,是爹的同窗,也是在县令面前能说得上话的,已经托了他了。

那个周县丞,不是九品吗?我听人说官大着咧。

范氏还是不放心,要他去看看。

咱和他只见过一面,说不定人家早不认识咱了,这么冒然去求他,不大好吧。

萧景土一向是秉着井水不犯河水,要他去求人,他想想头就大,开不了这个口。

范氏唾他一口,闺女的大事重要,还是你的脸子重要?那金山家有后台,你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早在活动活动了。

那周县丞不认识咱了,还有赵掌柜一层关系在,打点一下总是好的。

萧景土被她逼得没法,在一旁闷头不说话。

范氏回房拿出压箱底的一匹绸布,这布原本是上次小姨来,柳家庄的随的礼,她没舍得用一直在箱底压着,是上好的桃红绸布,送出去也不丢人儿。

备了一大篮子鸡蛋,原本想拿上些地里收的花生大豆之类的,这回是去求人办事儿,送的寒碜了觉得拿不出事。

想想另拿了一个布袋的碎银子,有四五十两,给萧景土带上以备万一用。

萧景土奉了范氏的命令,赶了牛车,往城里去了,顺道去打听打听官司的事。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牛车上放着中午出去的时候带的礼,一样没少的驼了回来。

这?范氏看着直迷糊。

萧景土嘟哝着,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见着了那周县丞,人家周县丞是清官,哪会收这些值不得几个钱的东西,还嫌我坏了他的规矩,说一切按照律法公事公办咧。

我还不是心里担忧。

范氏又问官司的事定了吗。

这月二十就开堂审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对簿公堂---到了快开堂的日子,萧玉珠有些躁动不安,她手里握有证人,能证明大红龙凤婚贴是金山伪造的,说来也是有证有据的,有七八成的胜算。

可她心里隐隐感觉不安,眼下只有傻蛋一个证人。

石头那小子估计是受了金山的什么好处,已经闭口不承认,萧玉珠找了他好几回,他要么装哑巴要么死不认账。

在开堂之前,他居然失踪了!听石头娘说,是去了远方学什么手艺,要过年前才回来。

萧玉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傻蛋身上。

开堂这日,萧玉珠想到肯定会传傻蛋作证的,早前和他打了招呼,让他跟着同去,傻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出来,让金山那小子好看。

玉珠妹妹,你别怕啊,有我呢。

萧玉珠抿嘴朝他点头。

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你就别说,就把你听到的说出来就好了。

傻蛋娘不放心,要傻蛋爹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傻蛋爹娘能够这般开明,放傻蛋出堂作证,让萧玉珠很是感激。

傻蛋娘笑笑,玉珠啊,你可是跟在旦儿屁股后面长大的,小时候你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得甜哩。

这些年啊他把你当自家的妹子,你的事啊就是他的事,不让他去他反而整天闹我呢。

再说旦儿的病能好,你家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萧玉珠谢过婶子,一行人去玉珠家回合。

萧景土早已套好了牛车,范氏眼皮子突突地跳个不停。

萧玉翠问是左眼右眼。

范氏眼皮子又跳了两下,辨清楚了是右眼。

左眼跳灾右眼跳福,说不定这一关过了,咱们家就有大福气了,娘。

你就放心吧,家里头你也甭挂心着。

萧玉翠推着她上牛车,范氏又把家里头的事嘱咐了一遍,说已经叫了老三媳妇过来看家,她和玉涵就在家里等信儿。

老宅里的过来送,萧老爷子也来了,他给人写了几十年状纸,官司场上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他见得多了。

有些个细节还是要叮嘱萧景土一番。

在萧景土耳边嘀咕着。

让他宁可少说话,也不要乱说话说错话,县令问起来要是不知道的地方就摇头说不知道,千万不能信口开河,祸从口出啊。

萧景土是个闷嘴葫芦,别人问他一句他绝不会答三句。

萧老爷子知道他的性情,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才放人走。

到了县衙。

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金山家早来了,金山站在门口。

一脸焦急地在等什么人。

见玉珠一行人到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冤家路窄!萧玉珠刚下牛车,就有衙差模样的人过来,领着他们去大堂候着。

金山爹娘站在大堂的西面。

金山娘手里紧拽着帕子,两眼要冒出火来,一副活脱脱要吃人的样。

萧玉珠没理她,转过脸来,范氏握住她的手,长满老茧的大手掌盖上来,轻轻的拍着,珠儿,别怕啊,凡事有爹娘在咧。

萧玉珠朝范氏咧嘴笑,眼神里满是坚定。

海水朝日图前面来了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那人便是石雨县的父母官,县令正了正头顶上的官帽,严肃地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有两个衙差悉悉索索地过来,压着萧景土和金山分别在东西方的跪石上跪下。

升堂。

一大声号令。

威武……两旁站着的十几个衙差拉长了声音,吓得萧玉珠浑身抖了一下,范氏握着的手紧了紧。

县令正了正头顶上的官帽,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萧景土跪在大堂上,回青天大老爷的话,草民是萧家村人,家有小女年方十二,因十二年前小女满月日,我酒后一句胡话,和黄家玩笑,两家结为亲家,当时未签下婚贴。

十二年后,黄家小子金山以一份假婚贴要挟,要娶我家小女过门。

我家不愿,屡次退亲不成,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萧景土的说辞是按照老爷的意思背了七八遍了,背得熟稔,没出什么岔子,他一说完,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被告黄金山可有此事?县令脸朝金山看过来。

金山被人硬压着下跪,心里头不满,他从小哪受过这种委屈。

见县令高高在上的眼神,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来气,扭捏着要站起来,被一旁的衙差压着重新跪下。

放肆!惊堂木一响。

金山只得跪着答话,先前有约定是真,那龙凤婚贴也是真的,绝无半点虚假。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拿了帖子娶人。

龙凤婚贴呈上来。

一旁的师爷见机发话。

金山爹递过发黄的大红龙凤帖子,有人端了盘子把帖子送到公案上。

县令半眯着眼睛,看了龙凤帖子,摇头晃脑地问,原告萧景土,你可认得这帖子?小的冤枉啊!萧景土大喊着,我可是从来没和黄家签过这样的帖子。

那这上头的手印怎么解释?县令放开龙凤帖子,直了直腰板,以示他的威严。

这?萧景土也解释不上来。

旁边站着的来给萧家说话的人为他捏了一把汗,幸好萧玉珠早有准备,刚要说话,被人踢了一脚,整个身子差点扑在地上,县令大人,民女有话说。

把两年前租用金山家桑田的契约拿出来,指着末尾处的落款和红手印,要和龙凤帖子一一对照。

金山立马变了脸色,手指着萧玉珠,说不出话来,你!金山的这副模样,让萧玉珠更加坚信了她的想法。

她问过她爹,这些年来有没有和人签下过契约,萧景土仔细回想了,没分家家里有老爷做主,轮不到他。

分家才八年,八年下来他没有和人立下个什么字据,唯独两年前,租用金山家桑田的事,这事萧玉珠也是知道的,暗暗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师爷把契约和龙凤帖子上的签名手印一对照,果真一模一样。

黄金山你还有什么话说?县令一本正经地说。

小的冤枉,这帖子原本就是一个人所签。

一样这纯属巧合。

绝不是小的伪造所为。

金山拼命辩解。

县令和师爷相互看了一眼,一琢磨也有这种可能。

萧景土见两人的脸色对自家很不利,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证人。

传证人。

萧玉珠朝傻蛋递过一个坚定的眼神,傻蛋点了点头。

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亲耳听到金山说,过不久玉珠是他的人了。

陶窑也将改了姓,不在姓萧了,那陶窑迟早是他的。

还说他借了玉珠爹和他爹十多年前的玩笑话,伪造了一张婚贴,要娶玉珠过门。

县令捋了捋胡子,可有此事?金山惊得趴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拜。

污蔑啊污蔑!他血口喷人!大胆!县令一怕惊堂木,不放过任何一个显示他威严的机会,大胆刁民,竟敢冒犯朝廷命官,杖责二十大板!地上顿时多了一根黑色的令签。

立在两边的衙差眼皮也不眨一下,抄起架子上应有尽有的刑具之一的大木板子,要过来撵人。

金山娘扑上来,让开,我娘家哥哥可在府衙里当大官的,你们敢动我儿一根手指头,一个个仔细你们头上的脑袋!师爷在县令耳朵低语两句,县令吓得差点从官椅上溜下去,畏畏缩缩地扶了扶头上的官帽,朝衙差摆了摆手。

金山娘眼睛里恨恨地,手指着傻蛋道,那人可是个傻子,傻了七八年了,傻子的话怎能相信。

我不是傻子!傻蛋挺身站起来。

金山娘侧头看了下萧家的人,恨得咬得牙齿咯咯响,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拿一个傻子来糊弄人,当人好欺负,也太不把县令老爷放在眼里了吧。

萧玉珠跪在地上往旁边挪了挪,握了下傻蛋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里头关于打官司的,有精神病失误杀人的,律师往往会找了权威的医生开了病历证明,证明是精神病患者,法律才会网开一面。

想到这,萧玉珠心中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旦哥儿的病去年就好了,有城里‘天字一号’的大夫可以作证。

萧玉珠抬头看向师爷。

看得出来,县令大人是徒有虚名,很多事情都是师爷在定夺,师爷才是这里面最关键的人物。

师爷眉头皱了一下,县令顿了顿,大声道,刘捕头,去把天字一号的大夫请来。

约半个时辰,刘捕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来,后头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喘着粗气。

金山爹认得那人是给傻蛋治病的大夫,上前扶了他一下,两人之前是认识的,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相视一眼。

县令清了清嗓子,大夫,你可认得这位可是在你门下看病的?大夫看了傻蛋一眼,正要下跪回话,师爷见他年老,让人搬了凳子给他坐下。

大夫对着堂上的县令作了个揖,此人乃是我天字一号的病人,原本是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不过去年病已经被老朽医治好了,并无大碍。

可同正常人一般?县令问。

傻蛋的病基本上好了,可是却又心疾,不发作的话和正常没两样。

大夫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他的供词至关重要,顿了顿,才道,和常人无异。

该问的也都问了,县令见没问出个什么来,让衙差送了老大夫回去。

师爷低语两句,县令点点头,让刘捕头快马加鞭去请县衙旁的医馆的坐堂大夫来,让另一位大夫号了号脉,确认老大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夫手搭在傻蛋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起身拱了拱手,脉象沉稳无异样。

萧景土和范氏大大地松了口气,萧玉珠觉得胜利在望了。

金山娘疯了一般摇着脑袋,做最后的挣扎,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夫和萧家串通一气!肃静!县令一拍惊堂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萧家有人证物证,证据确凿,那黄家虽在以萧家有过口头约定,可没立下婚约,约定无效,张开嘴正要宣判。

萧玉珠盯着县令的脸色,已经感觉到他后面要说什么话了,可是旁边的师爷一句话,那张脸抽搐了一下,转了转眼珠子,正色道,鉴于本案疑点重重,另择它日再做定夺,退堂!萧玉珠整个人软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范氏病了---官司没有定下来,萧家的这口气憋着不能松懈。

范氏让萧景土来来回回往城里跑了一趟,托人打听官司的事,她眼下最关心的不是官司什么时候能宣判,而是最后的定论是什么。

萧景土托老爷的同窗打听消息,只因那人职位不大,只是掌管文书的,最后的供词还没签字画押,他看不到,不好猜测县令会怎么判,让萧景土耐心的在家等信儿,一有消息他就派人上门通报。

范氏在家里坐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一口闷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让人浑身不得劲儿,没出几日她就病了。

萧玉珠按照郎中先生开的方子抓了药,把药罐放在灶台上,扇了蒲扇,小火熬成一碗水,让中药的药性化开来。

萧玉翠过来说娘已经睡下了,这药熬好了就直接送到房里去。

萧玉珠一下一下扇着蒲扇,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知道她爹快回来了。

爹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这会还没回来。

萧玉翠看着外头渐黑的天色,喃喃道。

希望他这会回来能带来好消息。

萧玉珠垂着眼睑,想着心事,要是不是好消息,那该怎么办?她真的要嫁给金山吗……想着想着,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萧玉翠搂过她的肩膀,抱着她发凉的身子,想安慰两句却没有语言,只能陪着她一起小声地哭着。

萧玉珠趴在萧玉翠的怀里,嘤嘤咽咽地哭着,哭了一会,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儿,也就是心里头有些憋闷。

哭出来就好了。

别说了,别说了。

萧玉翠含着眼泪,一个劲的摇头。

萧景土到了天黑才回来。

萧玉珠刚喂着范氏喝完药,见她面露倦色,劝着让她躺着好好休息,拉着被子给她盖上,正准备出去,一头撞见从外头回来的萧景土。

范氏见人回来了。

让玉珠扶着她在床头靠着。

问事情怎么样了。

见她这幅虚弱的样子,萧景土皱着眉头,想说又不敢说,范氏硬撑着拍了他一掌,你想气死我……你。

萧景土抓着她的手,轻轻放进被窝里。

才道,这事恐怕生了变故,我今儿找到了周县丞。

他说这事有些难办,原本是铁板钉钉的事,可是……官场里的事情。

他也不好多说,只说让我们心里头有个打算。

范氏一听这话,连咳几声,差点把刚才喝进去的药给吐出来。

娘,娘……萧玉珠一声声唤着。

拍着她的背缓缓气儿。

萧玉翠和萧玉涵听到范氏急促的咳嗽声,齐齐从外头跑进来。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涵儿。

萧玉涵趴在床头,头埋在被窝里,鼻子抽抽搭搭的。

范氏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来,摸着萧玉涵的脸,娘……没事儿,娘得好好的守着你们咧。

范氏病了,杨氏早前两日过来瞧过两回,叫郎中先生隔三差五地过来请脉,后来就再没有来过。

这些年来,范是为萧家生得一儿两女,可杨氏心里头有气,嫌她给萧家生育的子孙不多,原本巴望着范氏能够再添个一儿半女,可一过九年,肚子压根就没有动静过。

杨氏暗中找了郎中先生,让他把脉时看看范氏有无可再生养的机会。

郎中先生把过脉,开了几副药方后,去老宅里回了杨氏,说难啊。

这么说,老大家的是不可能再生孩子了?杨氏顿时凉了半截。

她多年气血两亏,又是体寒宫寒未及时调理,再加上年纪大了,身子即便调理得过来,也是希望渺茫啊。

杨氏顿时傻了眼,便挥手让郎中先生先下去了,叫萧景文喊了萧景土过来。

萧景土一进老宅的大门,便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耷拉着脑袋掏出旱烟斗来抽。

杨氏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斗,往年都没见你这么狠的抽过。

背转过去,领着人去后院,说有话和他说。

有啥事,娘你就直说,孩子娘病了我也没这闲工夫。

到了后院,杨氏才说,你媳妇的病你知道吗?知道,郎中说了是气血攻心,好生调理凡事背着她点就无大碍了。

娘说的是别的事。

杨氏叹了口气,这三个媳妇里头,就数她处事最为稳妥,最合我的意,我心里头还盼着她能再给我添个大孙子,真是作孽啊,谁料她是个不好生养的。

其实这也没啥,下头有儿有女也凑成一个好字。

萧景土倒不以为然。

杨氏往跟前凑了凑,你不看看别家,谁不是四个五个,小子成群的?我还不是望着老大你能够多子多孙,好养老送终呀。

你就甭操心了,有玉涵一个,有人给我摔盆顶丧架灵就够了。

…………赵弘远正在书房里看书,有丫头过来报,说周家大小姐来了。

赵弘远刚一抬头,便见周芷灵垮了门槛进来。

周芷灵上身是鹅黄色莲花纹锦长衣,外罩一件红色滚边袄子,下面是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胸前戴着碧玉环。

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赵弘远瞥了一眼,皱着眉头,道,这么晚了,周妹妹你找我什么事?周芷灵眼睛盯在桌上反扑着的书上,是一本游记,略有所思地看了看,回过神来,笑着道,哥哥喜欢看这类的书,该日我送几本过来。

我也是闲暇之余瞎看看,再说眼下得以学业做重。

赵弘远婉拒道。

周芷灵莺莺笑着,说的也是,远哥儿在往前可是要参加乡考,可不能分了心,大伙都盼着你能高中,中个举人老爷的回来。

赵弘远清笑着。

要是没别的事,我要看书了。

正要叫伺候丫鬟送客。

周芷灵情急之下,拉着他的衣袖,我找你来,可真有一件事,玉珠的事你听说了吗?赵弘远吓了一跳,她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没听我爹提起过。

出的可是大事!周芷灵一手用帕子掩嘴,偷偷地打量赵弘远的脸色。

赵弘远急了。

问到底是什么事。

周芷灵低低地笑了两声。

玉珠妹妹要成亲了,听说是村里的一个恶霸头,原本是好好的一桩亲事,谁知两家有些个误会,玉珠是个要强的,竟把状告到县衙门来了。

我也是听我爹下了衙门说的。

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早来告诉我。

赵弘远急哄哄地冲着要出去,刚走两步身子被拌住了。

回头瞪了她一眼。

周芷灵意思到她的失礼,脸红了半边,才放开手来。

赵弘远一边急着出去。

一边叫门外候着的丫鬟小秀送客。

从书房出来,一路奔走,穿过长长的回廊,进了一扇门,没敲门就直接冲了进去。

赵掌柜和赵太太正坐在窗台下的椅子上喝茶说话。

见赵弘远一头闯了进来,愣了一愣。

远儿,你这是怎么了?赵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过来。

赵弘远挣脱她的手,径直朝赵掌柜过来,爹,你一向和周县丞要好,有些个事情想必你早已经知道了,是吧?赵弘远一副责备的口吻,让赵掌柜心中不悦,他口里所说的事想必正是他和他娘议论的事,本想过几日再告诉他,没想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赵太太见赵掌柜脸色不好看,训了赵弘远两句,没大没小的,和爹说话也没有个分寸,不知道学里夫子是怎么教你的。

玉珠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赵弘远气鼓鼓地接着问道。

赵掌柜点点头,她的事不是爹不想帮,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那恶霸家里头可是有大人物的,连县令都得敬三分。

爹是个生意人,官场上的事爹一向不喜过问,也不敢插手。

这事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可不想玉珠嫁给那个混球。

赵弘远捏紧了拳头,呆呆地说,又朝向他爹求道,爹,你认识的人多,你就托托人,救救玉珠吧!好了好了。

赵太太拉着他坐在下手边的椅子上,没见过你为别的事求过爹娘,一个种地的丫头你就上了心了?一口一个种地的丫头,你就少说两句。

赵掌柜喝住了她,叹道,玉珠是个聪明的,要没有她,咱家的生意也不会做得这般顺当,没想到她是个福薄的。

赵弘远见他爹爱帮不帮,袖手旁观的样,一怒之下,起身一阵风似的出去了,把房门砰的一声弄得哐当响。

瞧瞧这个孩子,越大越发有了性子。

赵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回过头道,前两年你还打算把玉珠说给咱家远哥儿,这回不是我要说什么要拦着,出了这摊子事,这丫头是不能要了,这般不清不白的。

可惜啊咱家远哥儿没那个福气,好好的一个丫头……赵掌柜摇摇头,眯着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赵太太知道他心里松了口,有意无意地道,依我看,周家的大小姐人倒是不错,长相和那玉珠差不了多少。

和咱们远哥儿走得也近,好几回我见她们有说有笑的在一块看书写字,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两个。

再说周家的底子你也是知道的,在石雨县,除了县令老爷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了,往后好多事情还得仰仗着周家呢。

若是两家联姻,咱们在南边的根基也稳妥,远哥儿往后考个功名的也好有人罩着。

官场里是非多,赵弘远性子又弱,赵掌柜心里头不想让他往功名的路上奔,看也没看她一眼,这事啊往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山娘赔罪---范氏往常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日里鲜少有个病痛之类的,没想这一病,病得好些天下不了床。

萧玉珠每日饭后,扇了蒲扇熬了中药,一勺勺喂着她喝下,一日三顿,顿顿也不落下,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中药味。

这几日,太阳冲破云层,当空照着,以扫冬日的阴霾。

天气渐暖,范氏的精气神好了许多,喝了药刚眯了会眼,见窗户被太阳照得亮堂堂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愣打在床上,朝萧玉珠招了招手,要扶她出去。

萧玉珠奔过来,小心地扶着她,娘,外头日头暖和着呢,咱们出去晒晒太阳,透透风。

范氏无力地点点头,我在屋里头待得闷了,腰板都快躺得酸了,正想出去走走。

又问玉珠她爹去哪了。

说是去地里瞧瞧,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会地里没种啥,不用拔草锄地的,有啥好瞧的。

估计看撒的草籽长出来没有,还有荒地里的几亩油菜,他不放心去看看。

母女俩一问一答出了堂屋,萧玉翠听到声响从房里窜出来,拿了板凳让范氏靠着墙根坐下,见外头起了风,回房找了件棉大衣给她盖着。

范氏脸色如纸片般白,两眼浑浊无光,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几岁,两个闺女看了直心疼。

萧玉翠让玉珠陪娘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她去灶间给娘煮一碗包谷粥来。

老三媳妇谢氏抱着大富过来,范氏病了这段时日,她来瞧过好几回,见这回范氏的脸色比前两日好了些,脸上虽是面无血色,可感觉整个人有力了些。

精神多了。

谢氏拍了裹得像粽子的大富一下,让他叫大娘。

大富快两岁了,早学会了说话,只是说得不太顺溜有点大舌头,从谢氏怀里挣扎着要下来,伸开手叫着,代娘,代娘抱。

范氏被他逗得乐了。

扯开一丝笑。

摸了摸他的发顶,等大娘病好了就抱啊。

大富眨巴眨巴眼睛,手向萧玉珠伸过来,嘻嘻笑着,抱抱,抱抱。

萧玉珠一把抱起穿得圆滚滚的大富。

这小子沉得很,抱着两个胳膊感觉吃力,抱了一会抱不动了。

谢氏让玉珠带着大富一边玩去。

她好得了闲和范氏说说话,等孩子们一走开,才说。

这事啊是玉珠命中的定数,有此一劫,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保佑,这一劫总会过去了。

嫂子你别太挂心。

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范氏点点头,命里注定,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过,咳……咳……刚说两句话,心里头不通畅,急急地咳嗽两声。

谢氏拍着她的背,知道她为这事正闹心,便把话头扯到了别处,说杨氏叫她过来问问,老大家的准备什么时候蒸糍粑,要么两家一起做了,省事儿。

范氏眯眼看了会日头,谢氏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迎年月,不出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段时日她躺在床上,家事撒手不管,交给两个闺女。

她眼下这个样子,自家想单独做也做不来,便点点头,说就和老宅里的一起蒸了。

谢氏嘱咐了她过两日就要浸米,到时候发好了米好一块磨了浆。

谢氏同她唠了些别的,说的无非是过年准备的年礼吃食之类的,还透了两句来年要分家的打算。

见范氏有些累了,便抱着大富说改日再来看她,便回了。

范氏晒得有些困了,让玉珠扶着她回房去睡会。

没过多久,萧玉涵手拎着一串柳条,串了五六尾巴掌大的鲫鱼,说是和小叔下鱼篓子捉的,给娘熬汤喝。

萧玉翠拖过他冻得红通通的手,要拍他,萧玉涵躲在玉珠身后,我听人说,鱼汤可养人了,给娘补身子最好了。

萧玉珠拦下玉翠的手,转过身对萧玉涵道,玉涵知道孝敬娘了,娘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娘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范氏的身体很虚弱,此时大大地进补也是不妥,她正急于没有好的办法,给她补补身子,鲫鱼倒是不错,有营养又不会太过,做成汤,把鱼肉炖得烂烂的,连汤一起喝下,也好吸收。

听玉珠这么一说,萧玉翠连忙取出一尾小鲫鱼,其余的放在水钵里养着,麻利的收拾干净了,放在瓦罐里炖着,另外炖些骨头汤。

范氏连喝了好几日的鱼汤和骨头汤,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病也好得快。

她这病刚好,便闲不住,背着玉珠偷偷地给她准备嫁妆。

民斗不过官,金山有个当大官的舅爷,听说是在府衙当差的。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闺女是当娘的一块心头肉,能退了这门亲事最好,要是退不了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于情于理都希望闺女能嫁得风风光光的,不受半点委屈。

萧玉翠趁玉珠去书房教着玉涵读书的功夫,她趁机到东厢房里帮着做些针线,绣些花样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玉翠以为是萧景土回来了,没在意儿,直到人走近了,在院子里叫人,才听出来那人是二娘娘。

范氏正要起身,萧玉翠按住她,娘,你甭理她,我去,我倒要看看她使得什么幺蛾子。

丢下手里的针线,气冲冲地出去了。

金山娘和二娘娘站在院子中央,见着萧玉翠,便问她爹娘在吗?有要紧事商讨。

我爹娘不在,有什么事就在这说,我听着也是一样的。

萧玉翠站在堂屋门口,居高临下的盯着两人,希望能在气势上压一压人。

二娘娘咯咯笑了一声,这回可真是要紧的事,没你女娃子插嘴的份。

萧玉翠正想回话,范氏已经站在她背后,让人进来,金山娘鲜少亲自出面,往常也是让二娘娘代为跑腿儿,今儿亲自来像是真有要紧的氏。

范氏以让萧玉翠去烧茶水的名头打发了她走。

金山娘脸色不明不暗的,让人看不出表情,还是二娘娘打破沉寂,先开了腔,今儿金山娘来,可是专门为着早前的亲事来的。

范氏脸色大变,官司还没下来,谁家有理还说不定。

别仗着有棵大树就好打压人。

玉涵娘。

消消气。

二娘娘满脸堆笑,今儿金山娘来,是赔罪来了。

这事要怪只能怪老婆子我糊涂,把这事给办砸了,闹得两边都不是人,害得大伙生了间隙。

玉涵娘,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个这些。

这话让范氏摸不着头脑。

以为金山娘见事情闹大了,往后要是两家真做了亲家,脸面上过不去。

先服个软。

萧玉翠刚一转身去灶间,便从屋子侧面的小路绕到后院书房,告诉玉珠说二娘娘和金山娘来了。

萧玉珠心中来气,范氏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要是再被金山娘给气着。

可是会要人命的!二娘娘见范氏一直沉着脸,又假惺惺地捏着帕子,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通,把责任拦到自个身上,给金山娘留足了面子,说到后边,用帕子掩了面,低低抽泣着,要怪就怪老婆子我啊,办事不利索,杀千刀也不为过啊。

少来这一套!萧玉珠站在通往后院的过道上,气势汹汹地过来要赶人走,一边叫玉翠扶着范氏进屋去。

二娘娘不敢抬头看她,玉珠啊,金山娘专门是为了退亲而来的,这门亲事不结了。

萧玉珠又惊又喜,好久才缓过神来确信这是真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倒要听听金山娘怎么个说法。

范氏见状心中大喜,连忙叫人去老宅那叫萧景土回来,玉翠想留下来听信儿,叫了玉涵去叫。

范氏笑瞪了玉翠玉珠一眼,萧玉珠装着没看见,拉着玉翠坐在一旁。

金山娘看了一眼范氏,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这事啊两家都有错,要不是你们萧家有错在先也不至于闹到这方田地,我家只不过是按历来的乡例办事,这其中做得有些过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毕竟乡里乡亲的。

这金山娘即便是来退亲的,嘴上也不服软,把自家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萧玉珠听了当下就要跳将起来,范氏按住她。

金山娘从袖袋里掏出大红龙凤帖子,推到范氏面前,帖子我也带来了,你过过目。

范氏不识字,让玉珠认认,萧玉珠展开一看,认得这是金山家伪造的那份婚贴。

金山娘架子端得高高的,稳稳地道,退还婚贴自是要退亲的,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就当做是黄家的赔礼,你且收下,之前两家的恩恩怨怨也一笔勾销。

说着掏出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惯,那派头是做得十足的。

萧景土和萧玉涵回来了,萧景土让玉翠玉珠玉涵先下去,萧玉珠有些不大愿意,她就看不惯金山娘这副做派,二十两银子就想打发了事。

萧景土呵斥了一声,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萧玉珠才乖乖地跟在后面,去了后院。

萧景土在正座上坐着,看着这张婚贴,百味陈杂,金山娘,往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谁家对谁家错都不重要,当叫了中人作证,把亲退了才是大事。

说这起身去叫了里正过来。

当着里正的面,把婚贴放在火盆里燃为灰烬,让里正当场写了退婚书,双方各按了手指印儿,各执一份,这事才算办妥了。

事情办完,金山娘不好再待下去,要走,萧景土拿起桌上的两锭银子追上去,带上你的东西走。

金山娘走后,萧玉翠玉珠从后院出来,萧玉珠不解地道,爹不该把银子退了,要我说,岂能这么就便宜了她。

萧玉翠也狠狠地道,那二十两银子是咱应得的,才二十两还嫌他家赔得有些少了呢。

萧景土瞪了她俩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退了亲,一桩烦心事终于放下了,范氏心里头舒坦,病一下子就好了。

这事来得蹊跷,范氏和萧景土一琢磨,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人为萧家说了话的,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是谁,最后猜着可能是周县丞。

周县丞虽是没收萧家的礼,可是为官正直,在民声中是有好评的。

萧景土认为周县丞帮了自家的大忙,不知道该以什么为谢,自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范氏觉得总归是要出面跑一趟,周县丞是个清官,礼轻礼重也是个意思,以表自家的谢意,他收不收就另当别论了。

上回吃了瘪,这回便不挑贵重的送了,布匹没备银钱更是不打算送了,只装了两大袋子地里收的花生红豆,还有一布袋子晒的甘薯干,可总觉得少了些。

萧玉珠提议送一对天蓝色梅瓶,这礼看起来不轻不重的,要是周县丞觉得重了,就说是自家陶窑烧的,不值当几个钱。

为官的人讲究一个雅字,这些个瓷器陶器之类看着不俗,估计对他们的口味。

范氏焕然捂过来,说二丫头的点子她怎么没想到了,一细想觉得怪好,就这么定了。

萧景土赶了牛车,满怀谢意地而去,却是满怀歉意地归来。

范氏见礼原封不动地拉了回来,唯独少了一对梅瓶,问是怎么回事。

那梅瓶周县丞喜欢,出了五两银子买下了。

萧景土说着,掏出五两银子地放在桌上。

范氏怨他,你个榆木疙瘩,怎么还收周县丞的钱,人家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

萧景土叹了一口气,这忙不是周县丞帮的,他悄悄地透了一句,是什么李府的人出的面。

李府。

范氏喃喃道,想了半天,才想起杜鹃在李府当差,立马叫了玉珠过来问话。

萧玉珠听了也是不敢相信,李府要说认识的人就是杜鹃,秦浩还有三少爷,杜鹃是不可能的,秦浩和三少爷,她只见过几面。

心中不由地涌上李子墨的身影,虽然当初和他见过两面,为杜鹃的事求过他,可是她连他的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他恐怕早已不记得她了,又怎么会出手相救。

不过再想想,李府里面除了他还能又谁?萧玉珠对着范氏摇了摇头,说她不认识什么李府的人。

范氏觉得可能是活菩萨显灵,才有贵人打抱不平暗中相助,没再问了,急忙对着神台拜菩萨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准备开铺子---第二年金秋,刚忙完了晚稻收割,成堆的稻谷扬过场后,彻底地晒了几个毒日子,晒得干透,才用大谷篓子装了收进仓里。

前一年入冬虽是下过一场瑞雪,可是来年的年景却不尽人意,不是春上雨水多涝着,就是夏日一个多月没下过一滴雨,稻田里裂开了几寸深的口子。

河边附近的稻田可以用得上水车,半山腰的稻田只能单靠人工挑水灌溉。

一年下来,庄稼减产不少,收的谷子也大打折扣,才堆了大半个仓。

收的粮食少,家里还得多拱两个陶匠师傅的口粮,范氏心里头只能早做打算,做饭的时候掺些包谷粒子在大米里头,也好省些粮食。

老三家的分了家,在老大家旁边的空地上起了新屋,盖得是土坯房,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墙体用白灰涂白,从外头看上去,和青砖墙面没啥两样。

屋顶盖的是一溜簇新的黛瓦,和旁边老大家的青砖黛瓦互相呼应,一个在大槐树东头一个在大槐树西边。

老三媳妇谢氏是个勤快的,一大早起来喂分家后才抱的一群鸡娃子,拢共有一百来只,刚长全了翅膀还没到下蛋的时候。

她每日一大早在院子里咯咯咯唤着,连范氏看了都夸,老三家的劲头大着咧,又是养鸡又是种&马蹄的,不出两年,小日子准能起来。

自从去年吃过杜鹃送来的马蹄,萧玉珠便念念不忘,托萧景土去城里打听了好几回,找遍了整个石雨县都没有。

凑巧二憨家所在的县有马蹄卖,托他年后带过来一些。

萧玉珠记得前世里村里有人种马蹄,马蹄喜水好种,种起来也不复杂,和水稻差不多。

选一块常年饱水的田,先育苗再移栽,冬季采挖,刚好可以赶上过年这一大年节,好卖。

要是她想种着玩儿,萧景土便随她,要是大面积种植,萧景土不让。

家里有陶窑。

还要养春蚕。

入了夏要做凉粉卖,秋冬收了稻没多久便是人冬,家里养了二百来只鸡,还有四五头猪,要是再种&马蹄,家里人手不够免不了照料不过来。

要丢掉一两样。

要萧玉珠丢掉其中一两样,她都舍不得,想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氏听说马蹄好种。

起了这个心思,拿出一两亩田来试种,收了早稻不插晚稻。

用来种马蹄,只不过少打了一季粮食。

萧玉翠十五岁了,眼看到了要说亲的时候,范氏便让她少去田里地里忙活,在家里待着做做家里的活计。

萧玉翠和段光启的事。

范氏这个当娘的是个明眼人,便没再托媒婆寻亲,一心只盼着那段家的能够派了媒人过来提这事。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光启娘今年是一回也没来过。

往年两家走动得多,光启娘隔三差五地来坐坐,段光启对玉翠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男方家没有派人了,这事范氏也不好牵头,决定问问萧玉翠,要是真心喜欢段家那小子,便叫喜子娘中间跑上几趟,传个话。

萧玉翠开始不肯说,后来问急了,便说哪有女方家上杆子往上贴的。

范氏想想也是理,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家的闺女不金贵,愁嫁不出去。

萧玉翠红了脸,再者他早定了亲也说不定。

听这话头,范氏知道她是满意的,稍稍定了心,只是段光启早先定没定亲,还真不知道,改日要喜子娘帮她去探探。

萧玉珠正在院子里翻晒着昨日收回来的黄豆荚,一个个在太阳下晒得噼啪响,好些个豆子从豆荚里头甭出来。

见她娘拉着玉翠进屋,知道她们要说的是啥,忙丢下耙子跑过去,正好听了个半节,笑呵呵地坐上椅子,娘,姐才十五岁了,再晚两年,等咱们家挣了大钱也不迟。

范氏扭头要过来拍她,没大没小的,我和你姐说得是正事。

萧玉珠笑着去挽范氏的胳膊,等咱家有钱了,置办的嫁妆风光,姐嫁出去也有面儿,你和爹脸上也有光儿。

萧玉珠的挣钱法子,萧玉翠听她透了个那么几回,也觉得她的法子可行,笑着说,玉珠说的没错呢,再过两年也不迟,再说我舍不得这么早离开爹娘,还想在爹娘身边多留几年。

范氏骂她没正形儿。

家里就姐妹两个,萧玉珠很不满意她娘的做法,玉翠十六岁不到,这么早把玉翠给嫁出去,到时候就剩她和玉涵两个,不免有些冷清。

再说那段家的光景,她是知道的,常年在山上砍柴,给陶窑供柴火为生,前几年是有些赚头,可不出三四年,山上能砍的柴砍完了,新的树枝还没长出来,她可不想她姐受苦。

萧玉涵更是舍不得大姐嫁人的,一看到有媒婆样子的人过来,他便皱起眉头闷闷不乐。

萧玉珠见她娘的脸色有了松懈,趁热打铁地道,再说了,那新的挣钱门路也需要人手,我还想着姐留下来帮我呢,到时候挣了钱,分她一份大头作为嫁妆。

启哥儿的底子娘也是知道的,我可不想姐跟着受苦。

家里就你鬼得很。

范氏拍了她一下,萧玉翠满拦着,要说,玉珠想的这法子,也不是没影的事,我倒觉得可以一试。

萧玉珠暗暗握拳,眼下拉拢一个是一个。

萧玉翠又说,爹的腿看着是治好了,可是行动却没有往常灵活了,这些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只是爹口上逞强,说没事儿能走能动的,窑里的活计都是些又累又重的,怕他吃不消。

一说到萧景土的腿,范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年春上,她和萧景土在山上挖泥,泥洞挖得深了,她刚一转身去井里舀碗水喝,嘣的一声洞垮了,要是被泥整住了倒没什么,要命的是旁边一块石头塌了下来,磕在他脚上……萧景土的脚被城里的郎中治好了,虽是没瘸。

但是好长一段时间吃不上力,慢慢地养了半年,才好了些。

想到这,范氏侧过脸来对玉珠,道,你说要去城里开铺子,娘不是不准,而是心里没谱。

做小买卖少不了有挣有赔。

要是赔了,一大家子可怎么办?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萧玉珠宽她心道,做买卖是有风险的事,咱又不是做大买卖,咱就是做个小生意。

去城里开一间小铺子,卖些吃食,应该能养活全家人。

要是发展得好的话,咱再把铺面扩大了开个酒楼什么的。

远哥儿家的酒楼,娘你也是知道的。

日进斗金都说不定呢。

到时候你和爹就不用这么劳心劳肺的了,就好好享享福。

书里头的那些个老爷太太们呀,出门坐的都是轿子,平日里听听曲子养养花逗逗鱼什么的,我也要爹娘出门坐大轿子……范氏听着萧玉珠这番话。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话是你早先编排好的吧,尽会哄人开心。

萧玉翠在一旁帮腔,说她听老袁偶尔提起过,做吃食这一行,抛去食材和人工,挣的还不少呢。

范氏想想这也难怪,城里的饭庄酒量开了一间又一间,生意红火得很呢,便说等萧景土回来,合计合计。

那这样说,娘是答应了?萧玉珠兴奋地握了握拳,又拉拢一个。

萧景土对此事没有反对也没说赞同,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他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虽是还在壮年期,可是自从出了坍塌的事后,这腿脚不灵便了,很多时候做起活来力不从心,等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更是不中用了。

可是好不容易做起来的陶窑,说放就放,他怎么舍得?这可是一个好的进项,是家里收入的一份大头,他原本想多干几年,干到他干不动的时候,没想出了这摊子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还有一个原因,陶窑里的陶器今年被人砸了两三次,这在往前是没有的事,他怀疑是金山指使人干的。

由于每次被砸都是在晚上,黑漆漆的,等两个陶窑师傅出来捉贼,人跑得只能看见背影。

没有证据,他也不好拿了生事。

萧玉涵从后院书房过来,听见姐姐们正在和爹娘商议开铺子的事,站在一旁听了一会。

学里因秋收停课半个月,他在帮忙丰收的闲暇,不用人喊会很自觉地抽空看看书,这会看得累了,出来活动活动。

半晌,萧景土才说话,开铺子是一条门路啊,可是要丢下家里的田地和陶窑,去开铺子,这我不同意,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的事,要是赔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他的疑虑也不无道理,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家里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范氏没有点破,劝道,咱一开始只做点小买卖,这里头的账我们都算过了,有好几成的利呢,要是能赚,到时候往大的方向走,要是没得赚头,大不了关门大吉。

再稳妥一点的,就是家里的田地咱也种上,陶窑你就别干了,你实在放不下,找个人替你管着,这样两头都误不了。

萧玉涵背着手,文绉绉地念出一串词,古人有云, 民以食为天。

他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老夫子般的模样,萧玉珠看了暗笑,送萧玉涵进学里,是学了不少知识的。

萧玉涵念完词,往萧景土跟前凑了凑,我觉得二姐的主意可行,我听老夫子说过,大嘴吃四方,人走到那,一张口就是要吃要喝,这是人之根本,唯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说得连萧景土都忍不住发笑,这般歪理怕不是夫子教的,从别处听来的吧。

萧玉涵嘻嘻笑着,抓了抓后脑勺,从二姐的一本游记上看的。

萧景土原来就下过这方面的心思,范氏这样一说他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铺子开着,田里地里也种上,陶窑里请两个帮手,两头也落不了空。

自家几年下来,积累了五六百两的银钱,拿去租一间小铺子和宅子,应是能够的。

准备卖些什么吃食?萧景土拿出烟斗出来吧唧两口,心里头开始盘算着。

萧玉珠差点叫了起来,爹,你是同意了?!第一百四十七章 看铺子(上)---又到周一了,新的一周求支持。

*****自从萧景土同意了她开铺子,萧玉珠便整天躲在书房里,用笔在纸上比划着,把心里头想开间什么样的铺子,怎么样装修摆设全用笔在大纸上画了出来。

前世里她可是学过绘画的,虽不是美术专业出身,只是兴趣爱好,绘画的水平比专业出身的差不了多少。

不出几日,几张大纸上满满当当地画满了图样,萧玉翠过来送茶水,抿嘴笑着看了两眼。

姐,我给你讲讲,这儿是进门,咱要摆一个屏风式样的博古架,架子上放着玉陶坊烧的陶器,选一些品相好的花瓶碗碟茶具之类的摆上去,充充门面,最主要的还能给陶窑拉来生意。

这边是……萧玉珠兴致满满地拿起画,拖住萧玉翠要给她解说一番。

她口里念念有词的样子,萧玉翠暗笑,没有打住话头,只顺着她的手指往画上瞧了两样,画得有模有样。

等萧玉珠讲完,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萧玉珠满怀希翼地望着,你觉得咋样?萧玉翠身子抖了一抖,这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啊不用你说,看画就明白了。

萧玉珠身子朝她扑过来,原来我讲得口水都快干了,你压根就没用心听!萧玉翠躲开,指着画,说,我见着远哥儿家的酒楼,可专门有一个掌柜的柜台,咱也给爹备一个呗。

不说,还真遗漏了,萧玉珠想想,另拿了一张纸,画了个收账柜台,后面的背影则是一个大大的算盘。

到时候要叫木匠做一个大算盘给来装饰用,这个点子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借鉴网络上的方案,觉得古典正合乎这个时空。

两姐妹就着画,规划了一番,该添的添上,不适宜的给撤了,大半个晌午过去。

从画里已经能看出铺子的雏形了。

两姐妹心里按捺不住的兴奋。

萧玉珠拿了画给范氏去看,让她提前高兴高兴。

范氏看画得有鼻子有眼的,见柜台上标着爹专用三个大字,笑着叫着让萧景土也过来看。

萧景土看了用烟斗敲了玉珠脑袋一记,萧玉珠摸着被敲得有些疼的后脑勺,呵呵笑着。

往后爹就是正经的掌柜老爷了,这个柜台就是专门给你备的,你看啊有书案架子。

有笔墨文房四宝,后头墙上还有你喜欢的算盘,不过这个算盘不是给来拨拉的。

前头书案上给你备了一个呢。

说得萧玉翠捂嘴笑,玉珠想得很周到呢,很多鬼点子我是听也没听过,她还说要用咱家陶窑烧制的碗碟之类的,在碗底印上玉陶坊字样。

这样铺子陶窑两头不误,开铺子的同时能照顾到陶窑的生意。

二丫头这主意,光听着就觉得怪好,就是不知道铺子开展了能好到哪去。

范氏乐呵道。

娘,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你就是掌柜太太了。

萧玉珠笑着去挽范氏的胳膊。

范氏拍她,就你这嘴抹了蜜,把你爹你娘哄得团团转,照我说,能挣钱才是正经事。

萧景土背着手,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严,这几日我去城里寻了寻,看有没有好的铺子要当出去了,要买的话咱家银钱不够,只能租了,看了一圈下来要么要价太贵要么地段不好没人去,没有合意的,我再多跑几趟,再寻寻。

爹,你先看着,多看几家也是好的,咱又不着急指望着铺子吃饭,寻铺子一定要选地段,小点没什么,反正咱们做的是小本生意。

萧玉珠道。

范氏点点头,要么让赵掌柜帮着找找,他对城里熟,消息灵通,也好过咱们光跑腿儿。

赵掌柜估计不太乐意吧,他要是知道了萧家要去城里开吃食铺子,那就成了他的竞争对手了,哪还会乐得帮你去找什么铺子,萧玉珠撇了撇嘴。

萧景土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说他再去寻寻,要实在寻不着好的再托人。

大家说得正热乎,刘氏牵着吉祥来了,她向来是个多嘴的,这事啊还没做起来不想让她听了去,范氏先出了堂屋。

刘氏一见着范氏,直嚷道,大喜啊,梁家的派了人来报喜,说丁香有了身子,已经三个月了。

梁家的人刚进屋,娘叫我过来报信儿。

真的!范氏一愣,脸上又惊又喜,丁香嫁过去快一年了,还没有动静,她都替丁香急了。

丁香虽是她隔了一层的妹子,可相处了十多年,在她心里头,早就当自个的亲妹子看待,这回得了信,她怎能不高兴。

萧玉翠见她娘傻愣在地上,免不了叫人看了笑话,柔声叫她。

范氏才醒悟过来,在院子当中拜了拜,哎呀,菩萨保佑……送子观音大慈大悲。

谢氏在隔壁院子听到说丁香有喜了,推开两院侧边的篱笆门过来。

萧老大和老二家中间连着的篱笆,拆了一道口子,做了一扇篱笆门,两家来往得多,这样一来,进出方便多了,外头看上去是两家,实际上和一家差不多。

吉祥见了萧玉珠,缠着要写大字,她有一回来,见玉珠在练大字,觉得好玩,趁人走开的空挡,偷偷拿了笔在纸上乱图乱画,白白浪费了十多张纸,还把砚台打翻了。

她一进书房准捣乱,萧玉珠不想带她去书房,吉祥不乐意,粘着玉珠不离身,哼哼唧唧的,萧玉珠只好带着她到大槐树下玩,刚好碰见谢氏带着大富过来。

谢氏让大富跟两个姐姐玩儿,大富撒欢得蹬着小腿,伸开手叫着扑过来,二姐,三姐。

他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萧玉珠吓得连忙上前接住他。

谢氏边走边说,怪不得这阵子,我老做梦梦到一头白虎,我还在想到底是应了谁了,娘家的小妹刚生了第一胎没这么快,没想是应了丁香了。

这么好的兆头,依我看,丁香这胎保准是个小子。

谢氏的话一下子撮到了刘氏的心窝子上,刘氏立马黑着脸儿,小子闺女的还说不定咧,得到了瓜熟蒂落的那一天才知道。

谢氏的话刚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生的头胎就是个小子,却最不爱那生儿生女的事挤兑人,刚才说的只是应景儿就没想那么多,思量着说两句描补一下,我刚才也就是随口说说,话说这梦的梦还不一定准呢, 有些个去青山寺拜了送子观音的还不一样生的是闺女。

谁知越描越黑,刘氏回回去青山寺拜送子观音,两回捡的都是闺女。

刘氏听了这话气得要口鼻生烟,我拜送子观音生丫头片子怎么了?我生一屋的丫头片子总比那些个往后没得生的强。

谢氏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咒谁往后没得生?我看你啊是生不出儿子看着人眼气,我往后生个十个八个,跟着儿子吃香的喝辣的享福,不像某些人,回回捡的都是赔钱货,到老了恐怕没人给摔盆子。

范氏哪里知道刘氏口里骂得是她,见两人吵起来,急忙拉开来劝,照我说,头两胎是闺女才贴心咧,你看我头两回捡的就是闺女。

老二家的年纪轻,往后啊有的是机会。

可她的好心别人却不领情,谢氏一瞪眼,你们不就是生了个带把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说得比唱得还好的,立马声音带了哭腔,冲到大槐树下,扯着玩得正高兴的吉祥,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要是你是个带把的,娘怎么会这般受人欺负。

吉祥被她娘这阵势吓得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刘氏拽着出了院子。

萧玉珠越来越觉得吉祥和如意可怜,要么被当了献媚的工具,要么被当了出气筒,摊上一个这样的娘真是她们的不幸。

没多久,喜子娘风风火火地从段家村回来,范氏知道是帮她探信回来了,和谢氏唠了几句,便和喜子娘进了堂屋,那段家的咋样?定亲了么?喜子娘大喘了一口气,亲倒是没定,我四下打听了,不过玉涵娘,说句不中听的,我琢磨那启哥儿她娘的意思,是想过了这风头再说,去年玉珠的事,她没得会往心里去……果然和她猜想得**不离十,范氏得了准信儿,心里头不得不气,要说玉珠的事过去快一年了,之前是传了个些闲话,大半年下来碎嘴的少了。

那光启娘在意个这些,想等两年,她心里置气就更加不想这么早把闺女嫁出去。

往后几日,萧景土去城里跑了一趟,说是看上了两处铺子,一间小一点的有两层,分楼上楼下,一间大一点的只有一层。

大点的这间原先就是做饭庄生意的,桌子凳子也有,还有搭好的灶台。

小一点的要价贵一些,租的话一个月要三吊五百个大钱,大他点的稍微便宜点,开价两吊钱。

听她爹的口气,是相中了大点的那间铺子,不过在萧玉珠眼里看来,上下两层的那间更好,楼下的迎合大众口味,楼上可以布置好作为雅间,布置得典雅些,供有钱人士闲谈吃饭喝茶。

不过光凭想象,一切都是空谈,还得看了才知道。

萧景土已经和两间铺子的主子约好了,过两日就去看铺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看铺子(下)---萧景土赶了牛车要去城里看铺子,这事当然少不了爱凑趣的萧玉珠。

萧玉翠被玉珠这几日又是图画又是游说的,惹得心里头痒痒,巴望着铺子早点开起来,也要跟着去。

萧玉翠是个爱惜钱的,一个钱能掰成几瓣用,她去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可以砍砍价,萧玉珠朝她爹的黑脸笑了两下,一边拉着玉翠上了牛车。

到了城里,先去了那家大点的铺头,由于之前约定好了时辰,门口站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等着萧景土过来,见人来了,招呼两声推门进去。

里面是个中规中矩的长方形,面积不是很大,大概有二十平方米的样子,里头摆满了八仙桌长条凳,有些破烂看得出来这店经营有几年了,再往下想想,这店经营得不算好,否则这些个破烂的桌椅早就该换了。

墙面有些白灰灰的印迹,大概是春上雨水多空气潮湿留下的。

转到后头,有一间小小的厨房,里面搭好了两三个灶台,看到这,萧玉珠心里头有了个大概。

萧景土看了觉得还算满意,店铺不小,开一家小饭庄足够了,里头打扫打扫把墙面重新糊一下,门窗重新上了漆,一归置下来也能有个样子,再者现存的桌椅板凳,修补两下就能拿过来用,一圈看下来,就要问价。

要是租的话,每个月二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要是买的话价……说到这,中年人看了下萧景土的衣着,不像是能买得起的。

眼神闪过一丝轻蔑,把话题转移到自卖自夸上来,这店铺宽敞,做饭庄生意最好了,我之前也是用来做饭庄生意的。

只不过我的生意要转到京城去,全家都要搬走,我才会舍得让出去,要不然我定是要留着自己用的。

现用的桌子凳子灶台,一拾掇就能用,过不了两日你的铺子就能开张了。

那人刚一说完,萧玉翠吃惊得要跳起来,这么小点的铺子一个月要两吊钱?也不看看这些个破桌椅板凳。

是能用得上的吗?一说完。

朝一个凳子上踢了一脚,那凳子立马散了架。

这副砍价的架势,她还真做不出来,萧玉珠暗笑,扯着她爹的衣裳往门外走,边回头对中年人说。

我和我爹出去合计合计。

到了铺子外头,萧景土问,玉珠觉得这铺子咋样?萧玉珠摇了摇头。

要说贵也不算贵,我注意老半天了,爹你发现没。

这附近根本就没啥人过来。

说着朝街上努了努嘴。

二丫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差点让他给诓了,他之前还说这地段旺得很。

萧景土看着外头三三两两的人,一拍脑袋。

萧玉翠跟在后面。

还在一个劲地埋怨太贵了,都能顶上全家人半年的用度了。

那我现在去回了他。

萧景土见玉珠点了头,转身走了进去,回绝了那人。

一行人在街上缓缓走着,萧景土没有赶牛车,只是手牵着牛绳慢慢地走着,留意街道两边的铺头。

萧玉翠在玉珠旁边不住的问,刚刚那个铺子就是贵了些,为什么不再说说价,这么就走了不是可惜了。

萧玉珠笑而不语,萧景土笑道,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哩,一个小小的铺头,不光要店面好,还要讲究地段,人多的地方生意自然好做,要是没人来,店面开得再大也是枉然。

往前走了一段路,再拐过一条街,眼看就到主街道了,这边人流量多,各种吆喝声不断,显得繁华多了。

萧景土去了牙行说要看铺子,牙行派了一个小伙计拿了钥匙过来,领着人往街道旁一拐,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在临近主街道的一个拐弯处停下,开了门。

是一个两层的房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不出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小伙计领着人往楼上走,一条走廊,旁边是隔开来的几个房间,也是空的,看过了楼上,小伙计带着人下来,指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说,这院子是附带的,不另外算钱,那两个房间可以收拾出来,住人或者堆物都可以。

萧玉珠看了这铺子,立马就喜欢上了,面积虽是不大,但上下两层加起来应该够用了。

楼上的布局还算好,面朝着西边开了一条走廊,看以看到城里的景致,几个房间的窗楞都是一致对着街道开的,采光级好,一闹一静,相得益彰。

后面带的院子不大,一棵桂花树,米黄色的小花开满了一树,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旁边一口井,围墙西边是两间空房,到时候收拾出来给来住人也方便。

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灶台和厨房。

萧玉珠望着小院,已经开始在心里头谋划着,在临近铺子这头加盖两间,一间做厨房一间给来放食材。

二丫头,你觉得这间咋样?萧景吐的一句话,把她从美美的憧憬当中拉出来。

萧玉珠怔怔地哦了一声,却立马板着个脸儿,她心里头喜欢但不能表现出来,得表现出一副若即若离不是很对她意的样子,萧玉珠怔怔地哦了一声,心里头喜欢面上却板起个脸装着不满意的样子,要说这带个小院,是比别家的要方便,可这铺子不够宽敞,加上这屋里头有些暗了,要是遇上个阴雨天……萧玉翠也在一旁附和着说,这么小点的地能够放得下几张桌子?巴掌大的地方人都转不过身来,更别提做生意了。

小伙计笑道,铺子是不够大,可是上下两层,还有那带着的小院,加起来也不小了,别的不说,你就看这地段,人来人往的热闹,今儿还不是赶集日,要是赶集日那人多着呐。

萧景土沉思着,他看来这铺子还没有上一家好,不够宽敞,摆下几张桌子就满了,遇上个人多饭点的时候,还没得地坐。

那伙计以为他有些嫌弃这地小,便满脸堆笑地说,这价格上还能再活动活动,不过这位大哥你得和掌柜的商量。

萧景土背过来问了玉珠的意思,玉珠朝他暗暗点点头。

小伙计是做不了主的,便跟着他去了牙行。

到了牙行,一个掌柜走了出来,手指摩挲着翡翠扳指笑着说,这位大哥真是好眼光,那铺子原本是一位徽商经营着,原本做的是茶行生意,每月有二三十两银钱的进项,因人去了外地,走得急才托着转卖出去,要价也不贵,租的话只要三两五百文。

萧景土四处随意看了看,地方好是好,就是小了点,这价……掌柜的捋须斟酌一番,抬头道,这铺子你要是满意,少三百文钱,这位大哥你看如何?少三百文钱,一个月就是三两二百文,想必之前的那家才开价二两银子,萧景土还是觉得贵了。

萧玉翠忍不住道,零头就不算了,就三两银子。

见掌柜的不为所动的样子,萧玉珠故意扯着玉翠的衣角,拽着往外走,招呼她爹,爹,你不是说前头还有两家,开价还不到三两,咱去看看呗。

送上门来的肥肉啊,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被他人夺了去,立马伸手叫住了人,回来,三两就三两!萧景土犹豫了一下,萧玉珠拽了拽他的衣角,两人相视一眼,萧景土拍拍衣裳,行,这铺子我要了,先租半年。

从牙行里出来,铺子的事落定了,人心头放下了一桩事,觉得格外的轻松,萧玉珠提出在铺子附近逛逛,也好熟悉环境,对将来在这里扎根也有利。

萧景土笑着说随她,又说起宅子的事,那个铺子只有两间房,一家人定是住不下的,得再找个宅子才行。

萧玉珠心情大好,抬起望天,离饭庄开张还得有一阵子,宅子先慢慢找着,最好是找一家离铺子不太远的,这样铺子家里的来回也方便。

萧玉翠见她走路不看路,拍了她一下,今儿就由着你疯,过了今日看来是有得忙了。

三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旁边好些人手里拿着香烛,拐进旁边的一条巷子去了。

让人看得有些迷糊,萧玉珠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的背影,也搞不清楚他们这是要去哪,埋头想了一会想不明白。

回到家,已是下晌三刻,范氏一听铺子租定了每月要三两银子,吓了一跳,咱们不会是被人诓骗了吧?三两银子可是咱家好几个月的开销。

萧玉珠在一旁笑道,骗不了,我和玉翠都在旁边看着的,那铺子地段好值这个价,到时候来店里吃饭的人多,这银子啊能挣回来。

她这么一说,范氏心头好受些,又问几个人有没有吃饭,她在锅里留着饭菜呢。

一听说是饿着肚子回来了,少不了要埋怨萧景土,该花钱的地方舍不得花,省下这几个吃饭钱顶什么用?说着急忙去灶间热饭菜。

接下来几天,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萧景土去陶窑里看了一回,托大村帮着照看着,大村在陶窑里干得久,很多活计他清楚,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来问他就好了。

城里萧家村的跑了几回,找了人去铺子后头加盖两间房出来,要是活干得晚,便歇在铺子那边。

铺子里早有的两间房被范氏收拾了出来,安了一张床,铺上了被褥。

萧玉珠试着捏菜谱,有五花肉酿茄盒,农家小炒肉,焖烧鸡块,红烧鱼,韭菜炒蛋,家常豆腐,还有几样时令小炒,稍贵的和便宜的搭配着。

汤的话每日都有例汤,要么是莱菔炖大骨头,要么是鸡架烧汤或者蛋汤之类的变化着,还有茶水供应。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居---萧景土家要去城里开铺子的事传了出去,刘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很不高兴,在外头乱嚼舌头。

说老大家能耐了,翅膀硬了要飞了,这些年靠一个陶窑不知得了多少银子,她和老三家分了家可是什么能挣钱的进项都没有。

又说她不是那种看不得老大家发财的人,这事啊她不眼红,老大家的有钱,可怎么不往老宅里的送个几两银子。

话里话外地透出来,老宅里的两个老人都是她老二家一家养活着伺候着,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这下老大家去了城里,连老人都不管不顾了。

刘氏在外头说的那些话,免不了会有人学来给范氏听。

范氏听了是一肚子的火,自家辛辛苦苦挣的钱就是荣耀,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要说没帮衬着老宅里的,过年过节送的礼不算少,那边有个什么事缺钱的,哪样不是老大家贴补?她刘氏哪样出个一个子儿。

刘氏分了家,不知道借了老爷杨氏两个人多少劲,依仗着两个老人,田里地里的给她整饬着,她还有脸说是靠她养活着。

谢氏过来劝,老二家的也太不要脸面了,她好意思说老人是她养活的,她不想想,她才是靠着两个老人过日子的。

当初分家的时候,她占着尽孝的名头,实则谁不知道她的歪心思,还不是好吃懒做的,想靠着爹娘啃老骨头。

依我看,大哥嫂子手头有了几个闲钱,拿出去开铺子,总比银子窝在手头里的强。

原本范氏还想着要进城开铺子,菜地是种不上了,想分给老二老三家的种。

现下一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把菜地全给老三家的种。

还有一两亩桑田也托给老三家的照顾,她要是春上养个蚕虫也方便。

谢氏又惊又喜,那菜地我种上,到时候你们啥时候回来都能吃上一两口新鲜菜,要是有多的吃不完的,叫老三给你们送去。

听人说在城里啊,样样都得花钱,吃个青菜都得花好几文钱。

我也不怕你笑话。

我啊就是种田的命。

去了城里没田没地,我也不心安,买卖做得好倒好,要是做得不好就得吃老本。

范氏心里担忧着。

谢氏温和地劝了她几句,嫂子就别担心了,劳心劳肺地干了那么多年。

就当好好歇歇,再说两个丫头都大了,玉涵书又念得好。

往后啊就尽管享福咧。

说起自家的三个孩子,范氏是满脸的荣耀,满脸放光放彩的听着谢氏夸奖一番。

复又盯着谢氏的肚子,打趣她道,你这怎么还没动静,赶紧多生几个,一屋人才热闹哩。

谢氏低头道。

大富还小呢。

起身借口说去看看大富醒了没,睡晌午觉睡了大半个时辰该醒了。

萧玉珠在后院书房里,画着桌子凳子图样。

一楼她想装修成大众化的,走平民路线,桌子凳子尽量简单些,她不喜欢八仙桌太过笨重,觉得前世里的茶餐厅里面的桌椅不错,长方形的桌子,再弄几个小杌子围在旁边,挪动也方便。

二楼的雅间要装修成什么样子,她还没定,想着雅致一点传统的古朴风不错,觉得像沙发靠垫那样的坐着躺着才舒服,又突发奇想来些个新鲜花样的才好,想着想着便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喜子休假回来看望他爹娘,正好萧玉涵学里这日是常休假在家,两人在后院西间儿唠话。

喜子身上穿着崭新的青色棉衫,一副短衫打扮,下边是一双大大的土黄色牛皮鞋,和之前在村里上学时不一样,他如今在城里学木匠手艺,去了大半年,整个人看起来老成稳重了许多。

相比之下,萧玉涵显得书生气了。

我啊一看到这些书就头疼得不得了,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读书能长见识,不过这长见识还不只读书这一样,你出去做工学艺,也是长见识。

我们掌柜的还嫌我没长见识,人不够机灵,不会看人说话。

喜子这大半年在外头见识的人多,处事也随意了些,整个人有些散慢,这会是半靠在床上叠好的被子上,双手靠在脑后歪着身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两人说到了童年的趣事,虽然他们现今还是孩童,说到兴致处,时不时地传出一阵大笑声。

萧玉珠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抬头透过雕花木楞望上两眼。

叹道,喜子的变化真是大啊,往年的那个放牛娃现今在他脸上找不到踪迹。

她想起喜子在城里学木工,正好铺子里要做一批新家具,想找他问问,走了进去。

喜子意思到他的失态,直了直身,从床上起来,玉珠姐,听说你要到城里开铺子了,这么说玉涵也要到城里念书了?萧玉珠点点头,刚找到铺面,离开铺子还远着呢,玉涵到时候一转过去,你们俩又能经常见面了。

喜子嘿嘿笑笑,还是玉珠姐有大能耐,开铺子比做木工强多了。

萧玉涵皱了皱眉,有一门手艺也好啊,我听我娘说,学木工手艺学两年就能出师,到时候找你做家具的接都接不过来。

喜子无所谓地耸肩,我才学半年,离出师远着呢。

三人闲唠了会,萧玉珠拿出正经事与他说,说想做一批桌椅板凳,式样不太复杂,让他帮忙问问,他在的木匠铺能不能做。

原本是打算在镇上做花瓶盒子的那家木匠铺做,可做好了要拉着去城里麻烦,要请木匠师傅去城里,这么多个人的吃喝算下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不如找家城里的方便。

喜子学艺的木匠铺,是喜子娘家的一位亲戚开的,里头有着喜子娘一层关系在,价格上也能公道一些。

萧景土往城里跑了一趟回来,说宅子找着了,大着呢主屋两边还带有个小院,只可惜不是带天井的。

他口里说的宅子大概是那种带跨院的,这样的房子住起来宽敞方便,带天井的房子相比之下显得略小了些,各有各的好处。

找着了院子,铺子里头要动工装修,还有桌椅要做,里外离不开人。

范氏提议全家先搬过去,家里头也别搬空了,田里陶窑里还要照顾,当家的免不了两头跑,往后一家人过年过节的回来,也好有地方住。

定下来要搬家,接下来便是打包收拾东西。

萧玉珠玉翠在房里收拾衣裳,衣裳不多收拾起来也快,秋冬的和春季的各拿了两套,太旧的就不拿了,装到一个箱子里,又把被子之类的归置到一起,把玉涵的书本和笔墨之类的另装了一个箱……家里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人跟着牛车去了城里,拐进一条巷子,没走多远便到了,萧玉涵按捺不住的激动,还没等牛车停稳跳下去开门。

迎面而来是一个大院子,院墙一角种着一棵大槐树,葱葱郁郁树枝开得级大,阴了大半块地,和萧家村的家有异曲同工之处,让人感觉到亲切。

地上铺了一层落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好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深深浅浅的黄色叶子随着风跌宕。

再过去是一口水井,井边沿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萧玉涵兴奋地跑到水井边,探着头看,一手指着水井大声说,有水!他老早就想家里头有一口井,这样的话就不用去井里挑水了。

范氏看到水井,也觉得怪好,能省不少功夫。

正对面是正屋,左手边是一间厨房,两扇窗户对开着,还有一扇后门,通往后院。

正屋里头摆着八仙桌,两张圈椅,磨得蹭光发亮,再没有其他物件。

范氏吩咐着把东西搬进正屋里去,把后头的房间收拾出来,一手拿了个烂得只剩下几片蜀黍杆子的扫帚屋里屋外地打扫起来。

萧玉涵找了块帕子,穿过正屋旁边的小门急哄哄地占地去了。

后头有一间正房东西各两间耳房,一个门通往厨房,一个月洞门通往后院。

他一眼看中了西边的靠正房这间耳房,一打开窗户,便能看得见外头的芭蕉叶子。

萧玉珠刮着他的小鼻子,谁跟你抢?我们这边可是有更好的景致看。

扭头从窗户上看见后院有一块空地,大概两分地左右,叫玉翠玉涵过来看。

萧玉翠看了,相视一笑,这块地开出来种点菜,也能省点菜钱。

提了桶要去井边打水。

萧景土正在下牛车,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他来打,这水井啊没用过的还不知道怎么个用法,村里头不兴这个,他出门在外见人打过几回。

拿了一只小点的桶搬了绳专门给打水用,教着玉翠转动轱辘,把桶扔下去,升上来,像按住一个什么机关,把桶定住了,提起来把水倒进另一只桶里。

萧玉翠看了半晌,没琢磨过来,试着打了一回水,能打上水来却只有盖着底的一点。

萧景土没空管她,让她多打几回就会了。

萧玉翠打了水,把三个房间里落了灰的窗楞和门擦了一遍,把正屋的桌子凳子擦了,铺上带来的稻草被褥,归拢好衣裳,现得人气多了。

这新居虽小有些旧,样样俱全,只要好好拾掇一番,可以住得很舒适,都不知道她爹怎么找着这么一个好地方。

第一百五十章 铺子开张---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过,撒下一阵落红,黑色牌匾下三个瘦金体的大字——潇湘记,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很有气势,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上头写着萧记两个字,大门两边贴着萧老爷子亲手写的红对联,甚是喜庆。

萧景土站在牌匾下,不停地拱手,满脸笑容地招呼外头看热闹的人群,小店今儿开张,有新鲜的活鱼,家养的土鸡,大伙请里边走喽里边坐坐!看热闹的人一部分被萧景土的吆喝吸引进去,萧景土叫小伙计吴七迎着人进店去。

更多的人是对着旁边木板上贴着的大红纸指指点点。

开业三日大酬宾,消费满五十文减十文,多吃多送,惊喜不断。

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吃了五十文只收四十文钱,那十文钱不收了?小伙计王三在一旁殷勤地道,这位客官,你说的对级了!这是小店刚推出来的优惠,消费满五十文减十文,满一百文减二十文,满一百五十文减三十文……这样的实惠只限三天哦。

小店有碳烧鱼干锅鸡五花肉酿茄盒小炒肉家常豆腐,应有尽有。

王三一口气说了一段词不带喘气儿,萧玉珠在附近看着满意地直点头。

范氏不让玉翠玉珠两个抛头露面,端菜上菜之类的,宁愿花钱请了两个伙计,王三专门给客官点菜上茶,吴七除了在店里干活,额外还充当家里的车夫负责赶车。

萧玉珠知道她娘也是为了她们好,饭庄来的多半是男客,两个未出阁的姑娘端茶倒水的也是不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听从范氏的安排。

在后院帮着摘菜洗菜刷碗,归置点菜的单子,安排两个伙计上菜之类的。

萧玉珠在一旁看了一会,进店的人陆陆续续地有了一批,急忙从巷子口溜着进了后院的角门,拿过王三手上的单子看了看,吩咐掌勺师傅赶紧做,别让客官等久了。

萧玉翠在厨房配菜。

手里忙活个不停。

不大一会额头冒出汗来。

萧玉珠用巾子给她擦了汗,两人相互看着都笑了。

萧玉翠说,今儿来的人多呢,我看两个伙计不停地往厨房送单子,张师傅都快忙不过来了。

掌勺师傅手掂着大勺,嘿嘿笑着。

眼下还没到饭点,再过一个时辰有的你们忙的。

请的那两个伙计人也是极灵活的,一张嘴活乏得说个不停。

这功夫咱们两个都比不上呢,得好好跟人学学。

萧玉珠陪着说了几句,出去洗菜。

范氏正在杀鱼。

见萧玉珠过来,满手血&腥地吩咐她帮着打半桶水来。

萧玉珠打了水,在一旁摘着大筐子里的青菜。

范氏问了下玉珠店里情况咋样,她埋着头,手里飞快地摘着菜。

答道,火红着呢,今儿是赶集日人又多,一楼大厅里边已经坐满了大半部分,等会到了饭点人更多。

范氏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收拾傻蛋爹一早送过来的鲩鱼。

每个差不多一斤七八两重,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也亏得他给挑了些个头匀称的来,本想留着人吃了饭再走,傻蛋爹知道忙不过来,送了鱼道贺两声就走了。

几个人个个忙得热火朝天,这般火热的场面,远超出了萧玉珠的想象,寻思着,要是生意好,过阵子请个帮手,让范氏好好歇着,杀鸡杀鱼的活计就别干了。

范氏差点想用满手鱼腥味的手拍她,还没挣到钱了就开始想着怎么花了!家里一下请了三个人,掌勺师傅每月工钱十两银子,两个伙计三两,一个月下来就得近二十两,还有他们的吃喝开销,样样都得花钱。

很快高兴地笑着道,店里生意好,我干着乐呵,要我歇着我还不得劲咧。

母女俩因为要请人的事意见不统一,嘀咕了几句搁置下来。

范氏杀完鱼,想着前两日请了老宅里的还有姥娘一家,铺子开张这日过来闹闹,图个喜庆儿,人估摸着快要到了,吩咐玉珠到前头看看。

萧玉珠刚从小巷子溜了过去,没有见到村里头来人,倒是看见了远哥儿,小六子跟在后头,手里提了两包礼,看情形是过来道贺的。

小六子先发现了玉珠,叫道,少爷,看,玉珠过来迎咱们了。

赵红远嘴角噙着一丝笑,笑着朝萧玉珠走过来,玉珠,你可真了不起,把铺子开到城里头来了。

说着站住了脚,仰头望着牌匾上的大字。

萧玉珠笑笑,远哥儿夸奖了,我这铺子也只是小打小铐,成不了大气候,哪比得上你家的大酒楼。

赵红远皱了下眉头,随即眼角含笑要过来摸她的头,规模虽小,却是像模像样,比我家的酒楼还好呢,怎么?玉珠不想领我们进去看看?一向耐不住寂寞的小六子,打开了话匣子,少爷心里一直惦记着你铺子开张的日子,一大早嚷着要过来呢,要不是临时有事绊住了脚,恐怕早就到了。

赵老爷原本是要来的,有事脱不开身,还望见谅。

萧玉珠躲过赵红远的手,带着人进了屋,朝柜台上的掌柜喊道,爹,远哥儿来看咱们了。

萧景土正在埋头算账,一听是赵宏远来了,拔着算盘的手立马停了下来,从柜台上走出来,和赵宏远寒暄几句。

说的无非就是赵掌柜可好,这阵子忙没来得及拜会他,改日专门登门拜访之类的云云。

那赵掌柜不乐得见咱们吧?萧玉珠瞥了瞥嘴,心里默想,自家来城里开饭庄,无疑是做了赵掌柜的竞争对手,要和他抢饭碗,分一杯羹去。

赵宏远微微笑着答了,萧景土让玉珠带远哥儿下去四处看看,中午的时候留下来吃饭,尝尝饭庄的菜式。

赵宏远推辞,饭就不吃了,下回下回。

萧玉珠带着赵宏远和小六子上了二楼,去雅间坐坐。

廊下挂了一溜的六角宫灯,沿着走廊排开,旁边是梅兰菊竹四个大点的雅间,对着走廊的窗棱上分别镂刻雕刻着梅花兰花菊花青竹,端的是应景儿。

二楼很安静雅致,还没有人来,赵宏远看到这,心中开始起了涟漪,原本看着这铺头小,弄不成什么样子,以为都是和一楼那样的风格,没想一上二楼却是另一番景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典雅中透着不俗,极合乎儒雅人士的口味。

推开一扇上面写有竹字的门,里面的布置足以让他瞠目结舌。

窗台的桌上放着一盆水仙,窗外的亮光透过窗格打在上面,叶子翠绿欲滴,花朵洁白如玉。

旁边是一副象棋盘,两张圈椅,中间一个博古架把空间一分为二,上头放着的全是陶器。

再过去才是正座,两张极大的宽得像床一样的椅子,上面用红色绸缎包裹着。

放了几个同色枕头,大小却只是常用的枕头的一半,是方形。

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副茶具,墙上挂着一个小青瓷花盆,上头的绿色植物绿油油的,一长条枝叶垂下来,仿佛要过来凑个热闹。

萧玉珠领着人往沙发上靠着,往身后塞了两个靠枕,笑着问,怎么样?和你家的雅间相比如何?赵宏远看着她微眯着眼,慵懒的样子,感觉她和他以前认识的玉珠不一样,已经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小六子伸手想去摸摸墙上挂的植物是不是真的,一摸手上差点掐出水来,直叫,真的真的!赵宏远撇了他一眼,小六子立马放下了手,规矩地立在他身旁。

萧玉珠最讨厌这些个尊卑之分,招手让他过来坐坐,看舒不舒服。

小六子偷偷打量赵宏远的脸色,见他一点头,兴奋地立刻跑到玉珠这一边,一屁股窝了下去,吓得差点弹跳起来,真软和,软绵绵的,玉珠啊这凳子是什么做的?没啥,就是塞了些棉花。

萧玉珠一手撑着下巴斜靠在沙发上,觉得还是沙发舒服,靠着躺着都好。

赵宏远坐了一会,便拉着玉珠出了房间,吞吞吐吐的样子,有话要说。

萧玉珠摸不着头脑,有啥事,还得背着人说。

赵宏远犹豫了半天,才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些怨恨我,那件事情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我找了我爹,我爹也无能为力,官场上的事他一向插不上手的。

他口里说的事,萧玉珠知道是去年和金山家的那件事,皱着眉头看着他,那事过去大半年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又没有怪你,再者,那事不是你想帮就能帮得上忙的,你也没有要帮我的义务。

赵宏远不解义务这个词的意思,猜想不是什么好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张了张嘴想再辩解两句,玉珠,你听我说……这事我不想再提了,你别说了行吗?萧玉珠有些生气,实在不想在这么喜庆的日子,提到那事,事情过去大半年了,可她的心里过得去吗?赵宏远见萧玉珠要下楼,回房叫了小六子,跟着飞快地下了楼梯。

萧玉珠以她有事要忙就不送了,指着旁边的一个小门,让他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小六子边走边回头看,少爷,你惹玉珠生气了?赵宏远闷着头走在前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留着肚子吃肉---老宅里的来人了,黑压压来了一大群人,有萧老爷子杨氏,老二一家四口,老三一家三口,还有萧大姑家的两个孩子,芸儿没有来,五个小孩还没进门就闹开了。

萧景土让伙计带着人进店去,萧玉珠走到萧老爷子身边,指着牌匾上的大字,这字是托爷写的,我爹找人裱了起来,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爷的字好。

萧老爷子捋须看着闪着金光的字,脸上有光,见店里拾掇得像模像样,看得频频点头。

范氏见玉珠粘着老爷,拍她一下,你爷大老远的来,别累着他。

让玉珠带着老爷上楼上看看。

大厅里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群人,老的小的都有,正在吃饭的人好些伸出头看,见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不时有人笑出声来。

刘氏从跨进门槛的那一步起,两只眼睛看得发直,口里不停地啧,啧,啧,手摸着柜台,同萧景天嘀咕,还是老大能耐,一出村就当上了掌柜。

特意望了望正在吃饭的客官们碗里吃的是什么,一抬头见墙上写着的菜单,有好些个图样她认识,有鱼有豆腐,只是上头的字她不认得,让萧景天念给她听。

一听,差点叫起来,一盘子鱼就要三十文?!刘氏的声音很大,引得离得近的人抬头惊诧地看。

萧景天捂住了她的嘴,拖着往后门走,你个猪脑子,不用脑想想,现在鱼多少钱一斤,快十文钱了,一条一斤多的鱼成本就要花个近二十文,再加上油盐。

三十文已经很便宜了。

赶紧管好你的嘴,这般胡闹叫大哥家怎么做生意?刘氏被拖出了几丈远,拍了拍被扯乱的衣裳直抱怨,你也别怪我嘴巴多,我三月半年的不吃一次鱼,哪知道行情?说完左右回头去找两个孩子,吉祥、如意、大富和垛子正堵在厨房门口,每人嘴里油乎乎的。

一人手里拿了个大骨头啃着。

嫂子。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几个孩子就是嘴馋,尽给人添乱。

谢氏走了过来,要帮忙摘菜。

这些个日子他们几个不在跟前晃悠,我还嫌耳根子太静不习惯呐。

这些个大棒子骨头玉翠一早就炖上了,炖了好几个时辰。

炖得烂,正好给孩子们几个啃啃。

范氏看着三个孩子笑道,一个个啃得欢实。

吉祥用手抹了一下嘴。

拉着范氏问,大娘,听我娘说。

你们家肉多,不花钱就能吃个饱,是不是真的?刘氏刚扭着腰肢进来,窘得说不出话来,朝吉祥屁股上一掌下去。

你这个小兔崽子,娘啥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你啊吃了大娘家的还不晓得卖乖。

吉祥委屈得扁了扁嘴,明明在家里就是这么说的呗,说我们只管敞开了肚皮吃,还叫爹早饭也别吃了,留着肚子吃肉呢。

刘氏被自个闺女的话呛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氏小声对着范氏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嫂子别和她气。

刘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范氏心里清楚,叹道,老二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媳妇。

萧玉珠带着爷和老二老三参观了二楼雅间,从楼梯上下来,萧老爷子见老大家整饬什么,什么像样儿,没有丢他的脸,欣慰地满面红光。

刘氏一听二楼布置得比皇后娘娘宫殿还好看,骂萧景天有好事怎么不叫她。

萧景天拉过她到一旁小声说,二楼来了几位客人,我们也不好耽误了大哥做生意,你要看下回没人的时候叫玉珠带你去。

刘氏回头看了那些个灯笼,不是普通的大红灯笼,式样她见过没见过,朝萧景天挤了挤眼,你说老大家这样一置办下来,至少得有这个数吧!说着竖起了一根白生生的手指。

一百两?你个猪脑子。

一千两!刘氏点点头,咋舌道,那可了不得,老大家不显山露水的,拿出个一千两不当回事儿。

两人还在嘀咕着,范氏带人要过院子那边去,让玉翠在这盯一会,等着姥娘一家过来。

吩咐玉珠正午时分,叫厨子做好了菜就送过来,院子里就不另外开伙了。

一大群人走了,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一会,萧玉翠把吉祥的话说给玉珠听。

这大婶子就是爱贪小便宜,不吃白不吃,照她这么个吃法,得把自家吃穷不可!萧玉珠气鼓鼓地,让玉翠回家后看着她点,别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顺走了。

萧玉翠暗暗发笑,我看二婶就比她强多了,明事理儿,咱们家里的地还是她帮着种着,鸡也帮着喂着,二婶才是对咱们好咧。

过了半个时辰,姥娘一家来了,姥爷姥娘带着几个舅舅,范大和也来了,小娃子一个也没带,萧玉珠朝玉翠努了努嘴,还是姥娘对我们好,不给咱添乱。

姥爷领着四个舅舅向萧景土道喜,拿出早已备好的红包,塞到萧景土手里。

萧景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面露难色。

姥娘笑着把红包推到他手心里,叫你拿着就拿着,这开铺子可是大喜事儿,没多少也就是图个彩头。

看着店里头坐得满满的,笑眯了眼,直夸大女婿尽给她长脸。

萧景土念着范家村离城里远,二十多里路,一路上车马劳顿的,让玉翠带着人回院去。

范大和经过萧玉珠身边,停下来,缺不缺人手?要么小舅留下来帮衬帮衬?萧玉珠笑着推他,你留下来尽添乱,店里头有伙计呢。

回了院子你帮着我娘招呼着,今儿人多,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范大和说行,跳上了来时赶的牛车。

一开始,范氏觉得人多热闹,可这会看着这一大圈子人,顿时觉得头痛起来。

五个小孩子追着院子满地跑,萧玉涵忙得转不过身来,跟在几个孩子后面,防着小点的大富跑得太快,摔着磕着。

他转来县里的私塾上学,上了个把月了,今儿特地和夫子告了一天假来帮忙。

萧玉珠刚领着吴七送了饭菜过来,一进门见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也觉得头痛,背着人发起来牢骚,来就来,带这么多小娃子来干啥?范氏瞪了她一眼,让她别说了。

萧玉翠从屋里头出来,正要过来问什么时辰能摆饭。

范氏吩咐下去,正屋摆一桌,供男客们用饭,偏厅里摆一桌,看女眷们和几个小娃子能坐得下么。

萧玉珠想了想,男客们那边还好办,人不多,女眷们这边光小娃子就有五个,一桌可能会坐不下的,且行且看吧。

叫着大点的吉祥领头带着几个孩子下去洗手准备吃饭。

刚嬉闹着的小孩子许是饿了,见饭菜送来了,围过来看。

两岁大的如意见着大块的肉,口水流得老长,差点就滴在菜上,趁人不注意,黑乎乎的手就要去抓肉。

萧玉珠被几个小娃子吵得脑袋都晕了,本想拦着如意,让她洗了手再吃饭,没想下手有些重了,一掌拍下去,如意哇的一声哭出来。

刘氏从偏厅里冲出来,见着掉在地上的肉,明白三分,把如意护在怀里,玉珠,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一块肉吗?犯得着下手这么重?你是如意的堂姐,要吃你家的几块肉也说得过去。

你现在出了村子是能耐了,往前儿你小的时候,哪样不是先尽着你,做了给你吃……刘氏这么一护,如意哭得更大声,撅着嘴撒着娇说二姐不让她吃肉肉。

萧玉珠气得抓过如意的手,我有说不让她吃肉吗?也不看看她的手成个鬼样,脏兮兮的去盘子里抓菜,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家教。

往前几年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说我吃的,是奶和小姑做的,那样有你的功劳?范氏在一旁指挥着吴七,往正屋里和偏厅送菜,忙个不停,这边又起了争执,着实是抽不开身。

正好谢氏从里间出来,帮着打了圆场,就要开席了,别在这磨蹭了,再说嫂子娘家人还在哩,叫人看了会怎么想,咱得给大哥嫂子留个脸面。

当着客人的面,抓菜吃,这个习惯啊着实不好,得改改。

杨氏听到小孩哭声,走出来看。

老大家铺子新开张,本是件好事,可半天下来,范氏一双手哪里忙得过来,没顾得上她。

杨氏见没口热茶,没个人在她跟前嘘寒问暖的,把她这个老婆子晾在一边,心里就来气。

老大媳妇摆谱,只对着她娘家人热络,自家的儿子更是没有回来瞧她一下,心里头就没有她这个娘。

再一想起村里头的人传的话,老大家的进城过舒坦日子,不管她这个老不死的,不在跟前孝敬着。

愈想愈气,要不是老大媳妇娘家人在,她定是要发作的,黑着脸儿没好气地道,一个个都不安生!独自进屋去了。

范大和出来说,男客那边人都已经坐定了,只是偏厅里摆了一桌,女眷人多还有几个小娃子,看来是坐不下了,要不要在外头摆一桌。

在大槐树下再摆一桌吧,这会儿外头凉快,让玉翠玉珠带着几个小娃子在外头吃。

范氏故意叫了玉珠去摆碗筷,别在这干杵着。

萧玉珠一走,刘氏没得再挑事,只好抱着如意进了便厅。

第一百五十二章 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吃过午饭没多久,萧景土回来了一趟,拿了两大块卤肉,还有果脯店里买的几包点心,分成两份,一份给姥娘家,一份给老宅里的,杨氏的脸色才算好了许多。

萧景土陪着姥爷和萧老爷子说了一会子话,店里头托伙计照看着,放心不下,屁股没坐热便走了。

他这个毛脚掌柜可不好当,一天到晚离不开身,店里头有客没客都得在那守着。

范氏笑着对众人道,让玉翠把碗碟撤了,上了瓜子花生和在早市上买的甜梨。

姥娘拿起甜梨看了看,和村里头田边的沙梨没啥两样,怨道,花这个钱干啥?家里好几棵沙梨树,今年结得多,吃不完,今儿只带了一些来,往后要是想吃,就叫大和打了送过来。

范氏道,这个梨听说是北方的,和咱们南方的不一样,我也就只买了几个,娘,你尝尝,是不是皮子薄些甜一点?范氏知道她牙不好,叫玉涵拿了刀削了皮,切成小块,给姥娘吃。

姥娘嚼了一小块,抿了抿嘴,是比河边的沙梨甜些。

又叮嘱她这梨好吃是好吃,可别再花这几个冤枉钱。

范氏点点头嗯了,一边吩咐玉涵削了梨给他奶送去,杨氏见自己的孙儿孝顺,气消了大半,原本打算吃了饭就走的,这会是眯着眼吃着梨,再吃些个软一点的点心,好不悠闲自在。

姥娘家路远,一行人没坐多久便走了,老宅里的坐到下半晌才走。

临走前,范氏把谢氏拉到一边,让她帮忙把原来家里头养的鸡和猪喂着。

来之前猪喂得有一百来斤重了,这段时日忙,没顾得上。

等过些时间萧景土回去找老魏头帮着宰了。

鸡不到两斤重,送到店里不划算,托她帮着喂着,家里头仓里有粮食。

原本两百五十多只鸡,捉了一百多只到城里来养着,剩下一百四十多只,到时候零头归她。

谢氏很爽快地应下了,说嫂子和她客套。

什么零头不零头的。

她帮着喂着又耽误不了多大功夫,店里要用的时候叫老二捉了送过来。

到了傍晚,夜幕降临时分,又是店里最忙的时候。

萧玉珠叫王二把一楼二楼的灯笼全点上,一溜的六角宫灯,透出溶溶的光。

映着天边火红的晚霞,终究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人声鼎沸,嘈杂四起。

店小二的大声迎客声,后院厨房里的锅铲碰锅沿的声音不断,一阵阵香味飘荡。

一盘盘佳肴端上了桌,连正午时少有人来的二楼雅间也是座无虚席。

一直忙到了戌时正点,店里才打烊,掌勺师傅忙了一天,掂勺掂得手都酸了。

这会面露倦色,和萧景土告别一声,肩上搭着汗巾回家了。

张师傅是本地人,家住在县城郊外,因学了一门厨艺,常年给饭庄掌勺,全家才搬进城来定了居。

这张师傅还是萧景土之前认识的酒坊陈掌柜给介绍的,厨艺好擅长本地菜式,和萧家要开的饭庄对路。

凑巧的是张师傅之前做工的那家酒楼倒闭了,在家里歇了半年,见萧家开出的工钱不低,应下了这门差事。

关上了店门,萧景土忙着算账,把账目归置一遍。

范氏端了水盆,要过来洒扫,王二连忙拦下她,抢过水盆,太太,你这不是要抢了我们的饭碗?吴七把凳子放到桌子,空出地来,今儿店里的生意火红,太太你也累了一天了,你歇着吧。

两人一口一个太太,范氏听着怪不习惯,拦着他们,下回别这么叫了,咱们庄户人家不兴这个,往后啊就叫我大娘婶子之类的,我听着怪好。

王二吴七相互看了一眼,笑而不语,只顾着打扫收拾桌面。

萧玉珠玉翠两人在厨房收拾着,把用剩下的食材分门别类的放好。

留不得的食材像青菜之类的到了第二天就黄了,只能拿回院去喂鸡,还有一些豆腐之类的,虽是傍晚时叫做豆腐的送过来的,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倒了。

鸡和鱼则是按单子预算着宰杀,倒没有什么浪费,用不完的鱼放在水缸里养着,能养上个两三日。

只是那些个剩的肉,有一斤多重,范氏觉得可惜了,用油过了一遍,留着第二日给自家人吃。

看着那一盘用油炸过的肉,那些个即将倒掉的豆腐,萧玉珠犯了难,要是有个冰箱该多好啊,但是在这个时空,这么不现实的想法她只能皱皱鼻子。

萧玉翠把盆子里的豆腐往泔水桶里倒,倒之前再问了一遍,真的要倒掉吗?怪可惜的,想想在村里的时候,能吃上一顿豆腐都是好的了,现在倒好,花了钱却只能倒了。

萧玉珠逗她,要么你把豆腐也吃了?我哪吃得下啊,刚才好不容易和娘收拾了一盘子鸡块,肚子吃得滚圆。

店里宾客们用剩下的菜,全部一律统统倒掉,即使是没有动过碗筷的,这是萧玉珠给立下的规矩。

店里人来人往,人多带来的病菌就多,不能够因为贪这些个小便宜,而把饭菜留下来自用。

再加上,客官动过筷子的,那菜里头是蘸了口水的,不卫生。

病菌之类的话萧玉珠没法和家里人解释,不过范氏也觉得别人吃过的菜再拿来用,着实不好,之前自家虽是没大鱼大肉的吃过,但也没亏着,也同意这个规矩。

萧玉翠说的那一盘子鸡块,是做菜用剩下的半只鸡,放不到明日,范氏便让张师傅炒来分给大伙吃。

因主子家的伙食好,和店里供给客人的没两样,两个伙计晚饭时吃得肚皮滚圆的,这会哪有肚子吃得下,后来还不是玉翠和范氏给解决了。

连萧玉珠看了都笑,这样子吃下去早晚要养成胖子。

萧玉珠看着玉翠要倒又舍不得倒的手势,笑道,要么先留着,等会倒泔水的大婶来了,让她带回家去,用油炒一炒还是能吃的。

收拾好厨房。

萧玉珠去楼上楼下检查一遍,看是否打扫干净了,桌面地面是不是还有油污。

用手指一抹桌面,有油印子,让吴七重新再擦一遍,直到擦得照出人影才为止。

萧玉翠点她的额头,没多时,范氏和萧玉翠栓好二楼和角门的门闩过来。

见玉珠靠着手。

一副发号施令小东家的样子,两人看了齐捂嘴儿笑。

萧玉翠上前点她的额头,架子端得倒像那么回事!萧玉珠撇撇嘴角,我可不是光靠端着架子服众,这些个桌椅板凳油乎乎的,客人来了一回就吓跑了。

又扭头朝她爹嚷嚷着问。

爹,你说是不是?萧景土刚算完账目,乐得眉开眼笑。

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管着点头称是。

吴七擦着桌子,嘿嘿两声。

这么讲究干净的小东家,我还是第一回见,不过想想,谁走进店来,都希望桌子是干干净净的。

凳子上没有油,到处亮堂堂的,才好呢,吃起来也放心。

萧玉珠见他擦完了,检查了遍,没有油印子,让王三吴七两个往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擦,不光是座椅板凳,还有门窗、博古架、养花花盆一个个擦得亮堂。

行了行了,夸你两句就显摆着翘上天了,见天没个正形。

范氏掏出钥匙来锁门。

倒泔水的大婶来了,后头跟着一个挑大木桶的老汉。

萧玉珠端出剩下的五六块豆腐,让她带回家去。

大婶一连声道谢,说明儿再把盆送过来。

把厨房里的两个桶里的泔水倒进挑来的大木桶里,到井边打了水,把换出来的泔水桶冲洗干净。

正要走时,见地上有一小团泔水,估计是刚才倒的时候不小心洒出来的,又立马寻了扫帚要扫,连范氏看了都说,大姐做事是个周到的,连泔水桶都给我洗好了,大半晚上的,快别忙活了。

大婶向她道了喜,才说,大妹子你肯让我收了泔水回去喂猪用,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白收了这么多的泔水,洗两个泔水桶不值当什么。

又要老汉向萧景土道了谢,才挑着大半担泔水往后门去了。

这个婆子做事干净利落,见了人也是笑呵呵,慈眉善目的模样,讨人喜欢,萧玉珠问起这个婆子的事。

范氏边走边说,这婆子是自个找上门来的,刚搬过来的几天,这婆子估计是听人说自家要开个饭庄,她养了五六头猪,今年又是个慌年,粮食不够,想着讨了泔水回去喂猪,我也是见她是个笑模样,人也是老实人,才应下了。

自家搬到这来,没养猪,泔水没地用,她倒了水也算是帮了一个忙。

萧景土快步走在前头,拐进了巷子,让范氏回家再唠,这么晚了家里玉涵一个人在,让人不放心。

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了院子,拍拍大门叫人,还好,没过多久,萧玉涵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个头来,爹娘,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

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惊喜。

范氏见着玉涵直心疼,同萧景土商量,玉涵这么小,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到了晚上家里头还是得多留一个人,只是家里头人手不够,再请个人又得花上一二两银子,本还没回回来,尽添些要花钱的项。

萧玉涵拉着范氏的衣角,一副大人的口吻,不用陪,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害怕呢,傍晚大姐给我做了饭,我吃完就看会书,天黑了把院门一闩上,谁也别想进来。

萧玉珠低下头,问,真的不害怕,要不要二姐留下来陪你读书写字?萧玉涵摇摇头,萧玉翠以为他嫌弃玉珠,故意凑近了问,要不要大姐留下来。

谁知,玉涵也是摇摇头,气得萧玉翠母老虎要发威,你这个没良心的,合着你是大姐二姐都不要,我可是你大姐啊……萧玉涵吓得直往范氏身边躲,范氏回头唬了萧玉翠一眼,黑灯瞎火的,还不快去点灯。

灶间和正屋里都点了灯,萧景土掏出快藏不住的一布袋子钱,丢到桌子,涵儿,你猜猜爹今儿挣了多少钱?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些面熟---萧玉涵手脚并用地爬到桌子边,把钱哗啦啦倒在桌上。

有带着孔的铜钱,有白花花的裸银子,还有大颗银锭子。

伸手拿了最大的那颗银锭子,喜得看不见眼儿,爹爹挣了这么多钱,数都数不过来呢。

银锭子刚好遮住了他的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副小财迷的样。

萧玉珠见他眉头皱了一下,以为他寻了银锭子要咬,拦下他的手。

萧玉涵撅着嘴,我才不咬呢,这是真金白银的,以为我认不出来。

玉涵长大了,不咬银子了,你小的时候可是最喜欢咬银子的。

萧玉珠逗他,和大姐一样,是个小财迷。

二姐坏。

萧玉涵拿了银锭子去寻萧玉翠。

萧玉翠刚好点好了油灯要给正房里送去,一见着他拿着大颗银子到处跑,吓得不轻,放下油灯追着他满院子跑,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范氏在灶间烧水过来,见着这么多的银钱,高兴地合不拢嘴,问收账多少,净挣多少。

收账近四吊钱,抛去买菜钱酒水茶水钱油盐钱,掌勺师傅和伙计的工钱,还有每日的铺子钱,七七八八挣了个一吊半。

范氏不相信地叫起来,一天就挣了一吊半?!可了不得了,一个月下来不是要挣个四五十吊,合着近小半年的收人哩。

不过一想到,开这个店,花了四五百两银子的积蓄,还没回本,这股高兴劲大打折扣。

一天挣个一吊半,情况还算好,今儿第一天开张,也算是来了个开门红。

萧玉珠扣着指甲,打算着。

不知后面的生意会怎么样,照这个势头下去,半年多就能回本,两三年下来,家里就能成为中户人家,她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到时候多请两个人,让爹娘退下来。

过听听曲儿养养花逗逗鸟的生活……想着想着。

觉得钱途还是一片光明的,不由地咧了嘴笑。

萧玉涵嘻嘻笑着,躲过玉翠的魔爪,飞奔过来,把银子塞到了范氏手上,我把银子给娘。

让存起来压在箱底。

范氏乐得直笑他精怪,不知道哪一回哪只眼睛见她把银子藏在箱底了。

…………不出几日,刘氏又来了。

这回是破天荒地挎了半篮子鸡蛋,大概有二十来个,还没进店铺后面的角门。

未语先笑,嫂子,嫂子……今儿正好赶集,我顺道过来看看。

范氏见她这般殷勤,怕是有事求她。

头也没抬一下地继续杀鱼。

刘氏让玉珠接过篮子,蹲下来帮着范氏收拾鱼。

老二媳妇,往前你也没干过这些,这种粗活你干不了,还是我来,免得溅得你一身腥。

范氏背过身去。

刘氏笑笑,嫂子说的哪里话,嫂子能干的我就不能干。

说着捋了袖子,拿起刀收拾,三下两下就杀好了一条鱼,干得比范氏的还顺溜。

这老二媳妇干起活来是个好手,就是懒得一根筋,懒得动。

范氏知道她定是有事来求她,见她没开口,便装着不知情也没开口提。

刘氏帮着干活,一边有意无意地挑了话头,店里的生意看着怪火红的,我刚从外头过来,瞄了一眼,人多着呢,几个伙计都快忙不过来了。

咱这店小,人多了也容不下,每天有个进项,我也算知足了。

刘氏往范氏身边凑了凑,我看大哥家这店铺生意好,光靠大哥家几个怕是忙不过来,用那些个外人也不放心。

我正好有两个娘家侄儿,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三四岁,个个都是灵活得很。

大的那个读过两年书,还认得几个字呢,我啊想让他们过来帮衬帮衬。

合着刘氏是来替娘家侄儿求差事的,恐怕不只只是打着做伙计的念头吧。

萧玉珠扭头看了眼范氏,见她没说话,抢先向刘氏道,店里请的两个伙计很合用,再说咱家这庙小,养不了那么多人。

刘氏叫起来道,哎呀,请的伙计都是外人,也不放心儿,那些个银两还得经他们的手,照我说,用自家人才妥当哩。

这里头隔了一层的关系,用刘氏娘家侄儿,还不如用自家娘家的侄儿,眼下店才刚开,样样都得花钱。

范氏也不想应承,脸色淡淡地道,玉珠说的没错,两个伙计已经够用了,店里雇的伙计,工钱可不高,每天跑上跑下的端盘子,这个钱可不好挣,还是叫他们寻别的出路吧。

刘氏讪讪儿道,到时候赶走一两个,位置不是空出来了。

那些个活计毕竟是外人,得防着他们背后互通一气,否则可是要吃了大亏的。

那可如何使得!范氏惊了一跳,伙计也是人,做得好端端的,怎能胡乱找了岔子赶人走?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也不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

婶子叫咱平白无故的开人,莫非是想让咱家落个苛待长工,容不得人的名声?萧玉珠瞪了她一眼,要是这样,恐怕你娘家的两位侄儿也不会来,做了今日,说不定明儿就被开了。

不是,不是,我实则不是这个意思。

刘氏急急地摆手,手上的刀挥得霍霍响。

范氏拿过她手里的刀,眼下还真是不缺人手,老二家的,你也不想叫嫂子我为难,白白养两个闲人。

刘氏不好再强求,范氏见她要走,指着她带来的鸡蛋,想让她带回去。

刘氏脸色讪讪的,说是杨氏让送过来的。

范氏觉得吃老宅里的几个鸡蛋,也不亏她,就收下了。

这事有得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往后说不定会有好些人上门来求差事。

萧玉珠觉得用不相识的人,还不如用知根知底的。

傍晚过后,店里的人慢慢少了,人才能抽出空来,范氏亲自在厨房炒了两个菜,一荤一素,让玉珠带回院子去,顺便陪着玉涵用晚饭。

萧玉珠把饭菜装进食盒里,吴七过来,要赶了车送她过去,萧玉珠摆手说不用了,没有多远,就当散散步,她正好可以好好看看一路的景。

提着食盒从后门出来,拐进一条巷子。

两边多半是些民居,大半是高高的马头墙,房屋是水磨青砖砌成的,灰的青的没有多余的色调。

透过马头墙,能望得见前方人家院子里的大树,葱葱郁郁的大树枝繁叶茂,好些枝叶伸出墙来,巷子很宽,很并排走得下两辆马车,时不时有马车牛车从身旁经过。

有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在巷子首尾拐弯处人多的地方摆起了小摊,卖些小玩意。

萧玉珠跟着路人,靠了墙边走。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萧玉珠下意思性地往路边靠了靠,马车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撞到了路边的一个卖油粑粑的小摊,赶车的车夫跳下来一连声道歉。

小摊主见马车通体豪华,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想趁机讹钱。

摊子上的油粑粑完好无损,齐整地摆在锅沿,只是旁边的凳子歪倒在一旁,小摊主赖着不放人,两人起来争执。

这种类似于碰瓷的事情,天天都有发生,就看谁赖得过谁,萧玉珠见过好几回了,没多大的兴趣看热闹,继续往前走。

马车上的帘子撩开一角,车夫立马停下争执,去听主子的吩咐。

李子墨拿出一锭银子,别再争了,这事是我们撞上了他的货摊在先,是我们的过失,理应赔礼道歉,旁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秦浩翘首大大地掀了帘子一角,一看就明白过来,快些拿了银子打发了人,三少爷还得急着去赴宴呢,误了时辰不是你我能担待的。

车夫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急忙拿了银子找摊主去了。

秦浩嫌轿子里太闷,撩开帘子透透风,轿帘后面一个青色姑娘走过来。

只见她穿一身青色布衣衫裙,头上挽了简单的发髻,用红丝带系着,腰间缀着一只荷包,身上再没有过多的饰物,一身打扮,干净清爽,和平时看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千金不一样。

看什么呢?李子墨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

秦浩回过头笑笑,觉得车里头闷,透透风。

重新在位置上坐好,车夫已经拿了银子息事宁人,上了车辕赶了车走。

秦浩脑子里回想着刚才见过的那位姑娘,觉得眉宇间有些眼熟,像之前就认识过的,想来想去,实在想不起是谁。

李子墨见他皱着眉头,朝他胸口一拳下去,瞎想什么,不就是去赴个宴吗?赴宴的事我才不担心,只是刚才见着一个人,有些面熟。

秦浩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觉得那身青布衣衫的姑娘,他之前定是见过的。

半晌才想起来,眼睛亮亮的叫道,是玉珠!那人是玉珠!李子墨正闭着眼睛养神儿,秦浩这一叫,让他陡然震惊,是那个四年前的一个下雨天,冒着雨来求他的玉珠吗?是那个卖陶的玉珠吗?脑子里浮上萧玉珠清瘦的身影,要掀了帘子看,见后头没有人,急忙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来。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秦浩看着后面的人,都是些老婆子大汉,哪有姑娘,喃喃道,我明明看见她提了食盒,像是要去送饭,怎么人一会就不见了?李子墨往巷子里望了两眼,眼睛里却不失落,似乎落了点点星光,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潇湘记---求推荐票!*****天边抹上一片绚烂的晚霞,给巷子两旁高高的院墙镀上了一层金色,从树枝投下的鳞鳞金光,斑斑点点,终究要融入夜色中。

还没到门口,便听见一阵欢快的小狗叫声,萧玉珠提着食盒,要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确认无误是自家,才咚咚拍了两下。

门开了,最先出来的不是萧玉涵,而是一只小狗窜了出来,汪汪两声叫得奶气,是一只才足月的小黄狗,把萧玉珠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土狗?萧玉涵奔过来,把小狗抱在怀里,是倒泔水的周婶送的,前几日,我不是和娘说想要一只狗养在身边,娘兴许是和周婶提起过,下晌刚下学,她就送来了,说家里的大黄狗正好下了一窝,就抱了一只过来。

小狗窝在萧玉涵的胳膊弯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敌意地看人。

萧玉珠让玉涵把狗放下来,别老抱着,小狗身上不干净,免得过了病,让他洗干净手后,进正屋来用饭。

看起来,萧玉涵有了新玩伴,心情大好,背着手踱着步子,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样子从灶间过来,小狗在他身边撒着欢儿,跑着跟过来。

主人在桌上用饭,小黄狗趴在桌子底下捉着苍蝇玩,萧玉珠啃完一根大棒子骨头,扔在地上逗它,小狗扑上去,噙着骨头,啃得涎水长流,看得萧玉珠玉涵不住的笑。

萧玉珠故意扔了根啃得干净的骨头,扔得老远,引得小狗丢下正啃着的骨头,飞扑过去。

萧玉珠阴谋得逞,捧腹大笑。

这狗东西!萧玉涵捧着碗,扒了两口饭,说,二姐坏。

这狗还没有名字吧?我正想着要给它取个名儿,想来想去,不知道哪个好,二姐你帮我看看,是将军好呢还是飞虎好?这狗东西哪用得着这么大气的名字。

名字太贵气它压不着。

反而不好养,依二姐看,取个贱一点的名,反倒是好养活。

说的也是,取什么名儿好?这狗东西!不如就叫它东西吧!萧玉涵一开始觉得这名字太随意不好,念着念着顺口。

就叫开了,从此小狗便有了个奇怪的名字。

等萧景土回来,让他在鸡舍旁临时搭了一个狗窝给东西用。

萧玉涵亲自寻了稻草在窝里垫上,厚厚地铺了一层,确保窝里柔软暖和。

范氏回来见着小狗。

很是欢喜,她前两日和周婶也就闲聊时,唠叨过一回,萧玉涵一个人在家,不让人放心。

养条狗可以帮着看家,没想周婶是个有心的,记在心头,亏得她这么快就给送来了。

又不放心地问,送来的时候周婶有没有蒙着小狗的眼睛。

萧玉涵很是不解,送来的时候是把小狗装在篮子里的,用布袋套了头,他当时还觉得纳闷。

这就对了。

范氏一拍腿笑道,这里头的老规矩你是不懂的,小狗要是拿了送人,得蒙着眼,别小看了这小东西,忠心着呢,不蒙着眼千百里都能寻了回去。

一说着,无意中又说到了小狗的名字,范氏埋怨萧玉珠道,什么名不好取,取个东西?家里就萧玉涵一个小子,还是觉得少了些,临睡前,范氏和萧景土隐晦地透了几句,这么多年了,玉涵都十岁了,要怪只能怪她的肚子不争气,没有再给萧家添个子,总觉得玉涵一个小子,孤单了些。

萧景土披了衣裳要吹灯,你啊就是操不完的心,瞎操心这些干啥,我看着玉涵就蛮好,书念得好人也懂事,比生三个四个小子一个个让人不安生的强多了。

萧景土扑哧吹灭了灯,房间里满是柔柔的月光,月光明晃晃地从窗棱上照进来,两人无话。

萧景土想的是,郎中说的话,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范氏睁着眼睛,命里独子,这是她的命数!往后的日子,萧玉涵有了东西作伴,走到哪都有一个黄点撒着欢儿在他后面,或跑着赶路或趴在他脚边。

…………三少爷。

秦浩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回来,进了听雨轩。

李子墨正拿着书,对着青一色的竹林朗诵着,颀长的背影迎着秋风。

旁边伺候的丫鬟雨桐皱着眉头,三少爷每日清晨喜欢在竹林里念书,不喜被人打扰,特命她守在这。

秦浩这般鲁莽地闯进来,是要让她吃不了好,弄不好的话要受主子的责罚。

要上前去通报不是,干守在这也不是,只有拦下秦浩,让他在外面等着,什么事等三少爷读完书再说。

李子墨的这个习惯,秦浩也是知道的,低声问雨桐,三少爷今日读的什么书。

两人的交谈声,因为是顺风,传得远,李子墨听到后,转过身来,见秦浩来了,把书放在石桌上,示意雨桐放他进来。

两人坐在石桌旁,秦浩来的目的,他猜到了七八分,挥手让雨桐拿了书退下,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样,查到了吗?别着急嘛!秦浩故意和李子墨卖了个关子,转头欣赏起竹林的美景。

李子墨笑着摇摇头,你啊还是这副玩闹性子,这些年来一直没变,叫我说你什么好?秦浩不好再玩笑下去,做得过了,毕竟三少爷是主子,要是让外头人看见了,传了出去,他是没好果子吃的,转过头来正襟坐着,我敢断定那天见的就是玉珠,虽然三四年没见了,可那小丫头的模样儿,我印象很深,只是来没来城里,还真不好查。

你不是说,她提了食盒要去送饭的吗?这样说来,她定是来了城里。

李子墨浅浅笑着,不急不慢地问。

秦浩认真地想了想,只要她在城里住着,这事好办。

石雨县城就那么点大,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找出来,只不过要花些时日。

李子墨默了一会,多给你些时日,相信你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秦浩点点头,皱了下眉,犹豫了一下,才说。

虽是没找到玉珠姑娘。

可我在城里打听到,在白莲巷新开了一家饭馆,叫潇湘记的,说来也巧,那家也是姓萧的,是从乡下来的。

饭馆开张不到个把月。

生意红火,天天宾客满席,更特别的是饭庄进门摆的不是屏风。

而是陶器,想来那掌柜的能有这般见识,定是个不俗之人。

同样是姓萧。

同样是陶器,李子墨觉得这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嘴角噙着一丝笑,看着旁边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竹林,喃喃念道。

潇湘记,潇湘记,有道是,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浦……忽地转过头来,改日我们就去这潇湘记坐坐。

…………正午时分,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和煦的阳光,映着灯笼上面的萧记两个字,在秋风吹动下,浮光掠影般生动起来。

来喽,这位客官,你要的农家小炒肉,请慢用。

王三端着盘子刚给一桌客人上了菜,一回头见门口来了两位衣着富贵的公子,看那衣裳料子是上等的绸缎,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来者定是非富则贵。

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喋喋道,两位公子,小店有碳烧鱼干锅鸡五花肉酿茄盒还有今儿刚新添的各色糕点,仍你挑仍你吃,小店二楼还有雅间,请跟我楼上坐。

说着领着人往二楼去。

王三人灵活,会看人,一见着穿着好的富家公子,就往二楼带,一张嘴能打着弯儿说得顺溜。

吴七人相对来说人实诚,嘴上功夫这方面比王三差点,萧玉珠看出两人各有所长,让吴七专门负责接待一楼的大众化的客官,二楼雅间不多,主要由王三负责招待。

一般来二楼雅间的,多数是手里头有几个钱的,人也大方,遇上个不在乎钱的主,一打赏起来就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能顶上一两日的进项。

萧玉珠这样安排,也免不了有拿三只眼看人的嫌疑。

萧玉珠立在走廊下,看着王三领着人上了楼梯,耸了耸肩,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商人的这一套?萧玉翠系了刚做好的围裙,过来找她,说好些客人点了南瓜饼,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了,又是蒸又是烙的。

萧玉珠拍拍手,往灶间去,见着玉翠穿着这围裙,左右看了看,这围裙姐戴着真合适。

亏你想得出来这种样式,只不过戴了一会,便发现有些个小物件剪子什么的没地放,感觉好是好,可就是……萧玉翠低头琢磨一番。

要是加上两个兜放东西就更好了!萧玉珠一拍脑袋,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

萧玉翠催着她快去,再慢点后头的单怕是做不来了,得罪了客人那可不好。

萧玉珠急忙跑到食材房,拎出几个金灿灿的大南瓜,在院子里削了皮,洗净了切成大块的,放进锅里蒸上。

王三带着人进了竹这间雅间,新添了一壶热乎的龙井,让两位爷先歇着,却不急着点菜。

李子墨看了看水仙花,旁边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棋局是上两位客人留下的。

站在旁边仔细地看,发现这居然是一盘死局,两人都到了无路可进退的地步!看着不由地笑了笑。

王二见客官无心下棋,领着人去沙发上坐,等人一坐定,感叹完沙发的舒适,才把菜单拿出来,让客人点菜。

李子墨点完菜,挥手让小二退下了。

秦浩很是不解,少爷为什么不直接问小二,看是不是制陶的萧家开的?要是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玉珠了。

李子墨含笑着,笑而不语,站在博古架旁,看着上面的红色蓝色花瓶。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遇见---范氏把蒸好的南瓜用木勺捣碎了,搁上面粉和糖揉匀了,贴成圆饼状,在锅里煎上,两面煎得发黄,撒上些黑白芝麻出锅。

煎好了四五盘南瓜饼,让玉珠提了给前院送去。

萧玉珠立在通往前院的月洞门处,等着王三吴七过来。

范氏不让她们姐妹两个抛头露面,毕竟是年轻的姑娘,饭庄里来的多半是男客,撞见了面容不好。

吴七刚送了一盘菜回来,要往厨房去,见着玉珠,唠叨着好几桌的客人都快得不及了,嚷着要退钱呢,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就等着这饼子了,不由分说地提了食盒就走了。

萧玉珠特地往大厅方向看了看,正好门旁边的一从翠竹能当住前院看过来的视线,从翠竹背后,却能把大厅里的一切看得真真的,见人头攒动,宾客满座,看得她微微扬起了头,眯了眯眼。

形势大好啊!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两个伙计是不够用了,得新添人手,挣了钱就能说服把范氏给换下来,这段时日,她的双手整天在水里泡着,杀鸡宰鱼的,两只手已经泡得起了一层白色,脱皮了,并且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入神地想着心事,连身旁来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正想掉头回后院去,前面一片阴影差点就一头撞上,吓了她一跳。

抬头一看是一个人,萧玉珠下意思地连连后退三步,沉住气问道,你是谁?看清楚那人年龄不大,十**岁的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面色晶莹,眉目清朗,嘴角一直是含着笑。

给人一种风度翩翩,气宇非凡的感觉,奇怪的是,她居然感觉到这人有些眼熟。

来人细细打量她几眼,缓缓一笑,小姑娘,不认得我了?萧玉珠定睛地看了看他,只是觉得眼熟。

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摇了摇头,你是何人?我怎么不认识你?你要是吃饭的话,楼上有请。

他突然笑了,也难怪,时隔四年,你又怎么会记得!从前院过来一个人。

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人,见着翠竹后面有人影。

惊叫出声,三少爷!你怎么在这?萧玉珠脑海里快速活动着,是李府的那个三少爷吗?瞪大了眼。

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还是难以相信,你……就是李那个啥……子墨三少爷?见对方点点头,萧玉珠微微张大了口。

时隔四年,往日里那个在荷亭里念书的臭小子长这么大了,身形比她爹还高半个头,从面前这张脸上,还能依稀看到小时候的影子。

差点连对方的名字都忘记了,萧玉珠觉得很不好意思,讪讪道,李少爷,你怎么会来这里?李子墨面带微笑道,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这是你家开的餐馆?萧玉珠点点头,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免不了被两个伙计看见,带着人穿过角门,来到通往西边巷子的一角,这里鲜少有人来。

萧玉珠突然想起了什么,去年的事,多亏你出手帮忙,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儿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眼前的玉珠,还是一个小姑娘,就惹了官司,幸亏杜鹃把事情告诉了秦浩,他才能及时地帮上忙,没被那恶人得逞。

李子墨泛了泛眼,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可不想你再想起以往的伤心事,你忘了,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就得鼎力相助。

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寻了些轻松的话来避开这个话题,萧玉珠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们是朋友!秦浩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感觉萧玉珠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显得更端庄稳重了,咳嗽两声,插话道,小丫头,你胆子可不小,把店开到城里来了。

萧玉珠看向他,果然在他腰间看见了一枚同杜鹃戴的一模一样的汉白玉玉佩,若有所悟地笑了笑。

这笑声让秦浩感觉很不安,看到她眼光朝他腰间瞥过来,明白过来,没好气地扯着李子墨要走,菜都上好了,我们去尝尝,看看小丫头家的是不是空有一副名头。

萧玉珠特地上了一盘南瓜饼和几个甜梨,以示感谢,让王三背着人偷偷地送了过去。

今儿生意好,范氏没有多想,只是在灶间不停地烙南瓜饼子,忙得两手都不得空。

萧玉珠帮着贴饼子,想着要是有一个微波炉之类的就好了,没有微波炉,烤箱也不错。

想到这,便想着要新买一个烤炉回来,每日在饭点前把南瓜饼烙好,有客人需要的话把饼子放进烤炉里加热一下,方便又快捷,后面她还有新添好几样点心,有了烤炉能省不少时间。

范氏也觉得这个法子好,不用她忙得两手都要打架。

往后几日,萧景土打听到城里有卖烤炉的,就买了一个回来,专门给来烤点心用,萧玉珠突发奇想,要铁匠师傅打了些模具,有瓜果式的,花朵式的,清洗干净高温消过毒后,用来烤各种纹路式样的点心,模样儿好看,讨人喜欢。

新添了几样点心,有甘薯饼、桂花糕、核桃酥和花生酥,留住了一大批顾客,连带着一向清净的二楼雅间人也多了起来,不过这里面免不了有些水分。

萧玉珠总觉得这里边和李子墨多少有些关系,潇湘记的名气还没有那么大,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再者,她家是乡下来的,在城里没有根基,不认识什么富贵人家。

萧玉珠在照顾店里生意的同时,还要监督萧玉涵的功课,还得喂养着院子里养的鸡群,每日过得好不充实,渐渐地一个人瘦了一圈。

萧玉翠在店里厨房帮忙,还要顾得上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抽空做做针线活缝补衣裳,绣花撑子是好久也没有拿过了,时间一久便有些生疏。

范氏也觉得做得有些吃力,但一向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钱雇人。

萧玉珠见范氏从外面一回来,让她在圈椅上坐下,泡了一杯蜂蜜水给她喝下,又殷勤地给她捶背揉肩的,范氏眯着眼睛舒服得直笑,二丫头定是有事求她。

萧玉珠的小粉拳一下下捶着,见把范氏伺候得高兴了,才道,娘,现下饭庄里的生意稳定了,你和爹也用不着担心了,每日有一二两银子的净收入,一个月下来有五六十两呢。

咱家有钱了嘛,你就好好歇歇,听听小曲养养花溜溜狗什么的,过过城里的老太太们的生活,那些杀鸡宰鱼的活就交给下人们去干了……范氏忍不住要拍她,你事先编排好的?本还没回回来,尽想着怎么花钱,往后花钱的地方多得是。

萧玉珠继续不折不挠地游说,本钱的事不出一年就能回来,来日方长嘛!你曾经说过,人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回本是迟早的事。

请一个帮手一个月也花不了一二两银子,咱一日就能挣回来。

萧玉翠在一旁缝补衣裳,听了也不住的笑,玉珠说的没错儿,请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再者,人手多了,能多接好些桩生意呢,这样一算下来,反而是挣了。

这样说来,为娘是得了小头误了大头。

范氏笑道。

萧玉珠顿时喜出望外,这么说,娘是答应了?说完丢下范氏和萧玉翠,向后院跑去。

范氏在她身后喊,要请人也得明儿让你爹去牙行看看,你急什么?萧玉珠远远地应了声,我得找爹商量着定多少工钱啊。

她的声音刚落地,人已经没影了,引得范氏不住的笑,这丫头鬼得很,像一副干大事的样子。

萧玉翠拉着棉线再扎一针,往正房方向看了一眼,八成是闹着爹去了。

没过多久,萧玉珠灰着脸出来,和她爹商量了几句,他居然睡着了。

范氏拉过她,就让你爹睡会,一个月了正中午也没眯过眼,能不困吗?范氏琢磨着,长工一时之下很难找到合适的,请外人还不如让段光启过来帮忙,虽然说靠山吃山,可在家里砍柴卖也不是个事,他过来好多事也能放心地交代下去,工钱按照两个伙计的份例照给。

萧玉珠也觉得这个主意好,段光启这个准姐夫,也不是外人,肥水不留外人田嘛!只是萧玉翠飞红了脸,差点被针扎到了手,哪有女方上杆子往上贴的,再者他愿不愿意来还是一回事。

见她这副样子,萧玉珠捂嘴儿笑,一说到启哥儿啊,你就丢了魂儿,实则早就盼着启哥儿来了。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萧玉翠丢下手里正缝着的衣裳,要过来拍人。

范氏笑着说行了行了,明儿就让她爹回村去,说说这事,他来不来就看他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萧景土临走前,范氏嘱咐道,启哥儿那小子是个心气高的,咱们帮衬帮衬他倒没啥,就怕他心里头不舒坦。

到城里来做工,干的同伙计一样的活,拿伙计的工钱,咱也没有偏袒他,就怕他心里置气。

要萧景土好好同他爹娘说说,问问启哥儿的意思,随他的意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萧家村---时隔两个月,再次回到萧家村,看着发黄的树叶,稻田里只剩一个个稻茬,田埂上的疯长的枯草,两旁是熟悉的村庄。

萧玉珠坐在牛车后头,看着两旁的景致,还是感觉萧家村好,这里才是她的家。

进村的路上遇到二妞,挎着小篮摘了青菜回来,萧玉珠在车上朝她挥手,二妞看清楚是玉珠回来了,脸上很是高兴,大叫着,玉珠,你回来了!拎着小篮跟着后面跑了一段。

萧玉珠让萧景土停下牛车,扶着让二妞上来。

二妞在萧玉珠对面盘腿坐下,你可总算回来了,一去两个月了,也不回来看看,好几回,我爹去城里送鱼,我也想跟着去来着,我爹不让。

萧玉珠拉过她的手,笑道,这副性子是我认识的二妞!这儿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着外头熟悉的一切,眯了眯眼,叹道,还是觉得回家好!她此时的心情二妞怎么能够体会得到,二妞拉着她问,城里头好不好玩,听她爹说,城里头热闹着呢,街上什么都有卖的,有卖小吃糕点的,卖衣裳料子的,卖脂粉的。

萧玉珠微微扬起头,向她描绘了城里的景致,各式的花灯,不同式样的果脯糕点,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街头的扎草人,还有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引得二妞满眼的小星星,更加的向往。

很快到了分岔路口,和二妞分了手,牛车一路朝着大槐树下奔去。

谢氏见老大家回来了,牵着大富,拿了钥匙过来开门。

刚从侧面的篱笆门过来,扯着大富让叫人。

大富怯生生地躲在谢氏后面,叫了声。

大伯,玉珠姐姐。

那副怕生的模样,引得萧景土都笑,和老三小时候一模一样,随了他的性子,往后得历练历练。

谢氏把堂屋大门和灶间的门全开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搬了一些家具过去。

显得屋子里空荡荡的。

加上两个月没有住人,显得冷清,窗楞上落了一层灰,却全部都糊上了新的窗户纸。

谢氏说前不久刚好家里要糊窗户,就叫老三一起糊了,家里头什么时候回来人。

要住的话也能暖和一点。

萧景土一下了牛车,就去了河对面的段家村。

谢氏要留人吃中午饭,这边就不开火了。

直接去二叔家吃。

萧玉珠说不了,中午还得赶回去,她爹这个毛脚掌柜还真不好当。

店里离不开掌柜的。

谢氏想想,中午正是饭点,做生意的时候,离不开人,就没再留饭。

让玉珠去二叔家喝口茶水坐会,这边冷锅冷灶的,是一口水也喝不上的。

萧玉珠拿出准备的一块卤肉和店里做的南瓜饼,甘薯饼,桃酥,每样拿了一包,给谢氏拿回去,老宅里的还有一份,要给送过去。

谢氏便牵着大富回了,让玉珠需要什么,都想着叫人。

到了老宅,刘氏正在天井里拆缝着旧衣裳,看情形,是吉祥的旧衣裳改小了好给如意穿。

有了上回的事,如意见了玉珠有些害怕,一个劲地往刘氏怀里躲。

能吃了你!刘氏拍如意一下,转过头瞧了一眼,是玉珠回来了!见着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面色立马好了很多,立刻站起来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萧玉珠脸色淡淡的叫过人,把给吉祥如意准备的糕点留下了。

刘氏脸上怪不好意思,笑着说,你爷和奶都在屋哩。

萧玉珠便到后院寻杨氏去了,在书房里陪爷坐了一会,便走了。

回到自家小院,觉得空气都好了许多,大槐树下落了一层叶子,鸡用爪子趴着树叶子觅食,侧院的菜地里种着几畦菘菜,绿油油的,后院的两头猪滚圆圆的,见了玉珠哼唧两声。

空着的牛圈,空荡荡的房间,和走的时候一个样子,感觉一家人一起说说笑笑,温馨的场面就在昨日。

萧玉珠看了一圈,眼圈不自觉地红了,心情有些难过,走出院来,拿了板凳,托着下巴坐在大槐树下,仰头看着茂密的槐树叶子。

没多久,院子里有人推了篱笆门过来,玉珠妹妹,在屋吗?萧玉珠抬起头来,见是二妞和傻蛋,忙收拾好心情站起身来。

二妞拉着傻蛋往大槐树下走,边走边说,我家水潭里刚挖的莲藕,我娘让我送一篮子过来,说是自家种的,值不当几个钱,让你一定得收下。

难道我还给你客气不成?萧玉珠忽然一笑,大方地接过了。

她家要了傻蛋家的鱼,他家隔几日就能往城里送一拨,是得了不少利的,傻蛋爹准备明年把水潭旁的几个水田全挖了养鱼,供着玉珠家的饭庄用。

有着这层关系在,傻蛋爹娘觉得受了大恩惠,好几回送了一篮子青菜过去,不收的话反倒让他们心里头有别的心思,觉得过意不去。

我还以为你进了城,就变了呢,没想,还是往前那个样。

二妞仔细地看了玉珠两眼,发现是以前那个玉珠,两人相互看着会心地笑了,把拎着篮子的傻蛋晾在一旁。

傻蛋皱了皱眉,萧玉珠才想起,这一篮子莲藕有十来斤重,拎着也怪沉,他就干杵在那,傻站着也不知道把篮放下。

立马起身去灶间拿了篮过来,把二妞带来的篮腾出来。

二妞掰了两节莲藕,你一节我一节,让玉珠尝尝,是不是嫩着哩。

萧玉珠咬了一口,扯着丝儿,入口甘甜,吃起来脆,点点头,甜着呢。

吃到半截,发现傻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萧玉珠以为她吃相不好,放开了吃,汁水弄到脸上了,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朝他咧开了嘴笑。

傻蛋也跟着笑了,他那明朗的笑容。

就像初升的一缕阳光,熠熠生辉,闪亮无比,让人的心跟着明亮起来。

一双眸子清亮亮的,像孩童的眼睛,没揉进一丝杂质。

萧玉珠被看得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扯着二妞说话。

正说着,院子的篱笆门哐啷一响。

一个圆润的身影进来。

一进来就要往萧玉珠身上扑过来。

萧玉珠吓了一跳,扶住了她,腊梅,你咋了?腊梅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小粉拳雨点般的捶在萧玉珠身上,玉珠侄女。

你咋说走就走?更可恶的是,你走的时候既然不和我道别一声,再怎么说。

我也是你的姑子,咱们可是在一起摘过桑叶养过蚕虫,摘过野菊花的。

连这点情分你都不顾了吗?说着,停止了哭诉,横了一眼,你还吃过我的枇杷,还有豆腐脑。

这些你都忘了吗?真真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腊梅这是吃醋了吗?责怪没把她放在心上,没把她当做至交好友?看得出来,腊梅对人是真诚的,只是这副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萧玉珠泛了泛眼,哄道,你给我的枇杷,豆腐脑,我统统都记得,怎么会忘了呢?只是走的时候走的急,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不信,你问二妞,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腊梅红着眼圈,转过头来问二妞,是不是?看得站在一旁的二妞和傻蛋忍不住要笑,最后,二妞为了不引来人身&攻击,认真的点点头。

再哭,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往后你要是闷了,可以去城里找我啊,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萧玉珠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腊梅这才破涕为笑,挤上长条板凳,要和玉珠坐在一块。

刚刚还是雷雨交加,这会是雨过天晴,整个人笑成花骨朵样,拉着玉珠听她说话,唠叨着村里的大事小事。

说她三姐快定亲了,说的是上河村的,不过那人她不满意,长得太黑像个煤炭。

杜鹃家嫂子又生了个小子,取了名叫小牛,一个大牛一个小牛。

又说村里准备在祠堂那里办学堂,往后村里的小子们就不用去段家村了,受别村小孩的欺负了……说着说着,最后说到了,她三姐一日三餐,顿顿给她做豆腐,不是煎豆腐就是炒豆腐,要么就是豆腐汤,她现在一闻到豆腐都快吐了。

没想到才走两个月,村里发生这么多的事,腊梅却还是往前的样子,一个大喇叭。

萧玉珠跟她说了几样豆腐的作法,有五花肉酿豆腐,鲫鱼豆腐汤,还有把豆腐压成豆干,让她回去给她三姐说说,保准她能喜欢。

到了大半晌午,萧景土才从段家村回来,一看脸色,情况不太妙。

萧玉珠问他启哥儿不愿去吗?启哥儿是愿意的,他爹也是愿意的,只是他娘,像是不太乐意,话里话外地透着,是怕启哥儿去了当上门女婿。

萧景土黑着脸儿,自嘲地笑笑,我又不是没有儿子传宗接代?还要招上门女婿,说出来真是笑话,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白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要是启哥儿娘不放手,咱们也不好强求,要是个明事理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明面上是要启哥儿去做工,实则是想帮他,他老窝在家里,砍柴卖也不是个事啊,再加上还有几个兄长在呢,分到他手里能有几个子儿?我可不想姐跟着受苦!听他爹说,几个山头明年开春就要封山,至少得封个一两年,这段时日是不能再砍柴卖了,他爹还愁家里头没个进项,想让启哥儿出去见识见识。

既然启哥儿他娘不愿意,这事还不好强求,萧景土便没再说了,见时辰不早了,从东厢房里拿出三四个花瓶和五套碗碟,用锦盒装了,放在车上。

店里有客人看中了一套碗碟要买,这次回来正好拿了货去,剩下的放着,往后有人要买也方便。

萧景土抽空去老宅里看看两位老人,坐了一会便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启哥儿来了---原本是好意,别人却不领情。

范氏想想,启哥儿娘不愿意,请他来做工的事就不提了,让萧景土去牙行看看,时间上不急,能请到合适的长工才好。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段光启爹领着人就来了,段光启肩上扛着被子,手里拎着一个布包,一看就是来长住的样子,让萧玉珠大大地吃惊了一番,半晌才反应过来,迎着人进屋,奉了茶。

萧玉翠一听是段光启来了,躲在西厢房里,萧玉珠过来叫她去店里叫爹娘回来,她扭扭捏捏地半天不出来,要玉珠去叫。

启哥儿娘说的话,萧玉珠心里也气,赖在床上也不想去,推了推玉翠,要去你去,我才不去,他娘可是想着咱们家要招上门女婿呢,咱们家有玉涵,再说那段光启大字不识一个,咱不嫌他就是好的了,咱家现下有钱了,再过一两年,什么样的人家不好挑。

萧玉翠跳下床穿鞋,嘟哝着,说了人家不一定想来,你们非要去请,到头来窝了一肚子地气。

见玉翠要出门去,萧玉珠拦着她,女孩子家要懂得矜持,不要上杆子往上贴,反倒显得不金贵,咱们萧家的姑娘再怎么说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捧大的,哪受过这种气。

就让那段光启久等一下又如何,谁让他娘不识好歹,说那样的话。

萧玉翠恼了,一屁股重新再床头坐下,她也不去了,就让人干等着。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萧玉珠溜去叫了人回来。

范氏一回来,见桌上的茶水凉了也没有人去烫壶新的来,家里备的迎客用的点心也不拿出来给启哥儿和他爹尝尝,私下免不了要教训两个丫头。

萧玉珠嘟着嘴。

谁叫他娘乱丢舌头,照我看,请个长工都比他强!萧玉翠双手揉搓着衣角,就让他在家里砍一辈子柴好了,以免人家怀疑我们打她家的主意。

范氏看一个个气得不轻,笑着道,往后啊不顺心的事多着呢,这点小事两家说开了就好了。

脸朝萧玉翠道。

那可是你未来的婆婆。

不得这么没大没小的,往后进了他家的门,得像孝敬娘一样孝敬她。

启哥儿他娘是死脑筋,遇上这样的婆婆,让范氏觉得有些头痛,为玉翠担心。

自家的闺女她是知道的。

勤劳顾家,心地善良心思简单,要是婆婆是个会挑事的。

玉翠定是吃不了好的。

我才不嫁!萧玉翠刚力争完,范氏抛过来一个刀眼,吓得她立马低了头。

手里一下下揉着衣角,脑子里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范氏嘱咐完,让玉珠去端点心上桌,让玉翠去后院早翻出来的菜地里掐一把青菜,中午留人吃饭。

堂屋里。

萧景土和启哥儿爹谈得还算融洽,启哥儿爹为孩子他娘&的话道了歉,让萧景土别往心里去,承蒙萧家看得起他家光启,能让他过来做工,求之还来不及咧,扯着启哥儿对着萧景土拜谢。

萧景土忙拦着他,挡不及,还是受了他一拜,两人说拢了,萧景土让玉珠去饭庄叫吴七送几样好菜过来,又拿出他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要和启哥儿爹好好喝两杯。

要不是范氏提醒他,正午了店里头正等着掌柜的收钱,他非喝醉了不可。

萧景土脸色通红,要玉涵陪着启哥儿两个,他先告辞了。

吃完饭,段光启爹便走了,临走前,把段光启叫到大门外,叮嘱一番,只见段光启一一点头,极为听话,他爹塞给他几串钱,段光启说什么也不接,只听他爹喝了一声,他才把钱收着。

后院本有四间厢房,玉翠玉珠占了一间,玉涵占了一间,书房占了一间,只剩下西厢房北间,因临着两个丫头的闺房,范氏觉得不妥,想着要不要在侧院加盖一间给启哥儿住。

萧景土笑她,这院子是租的,要动土也不合适,做得太明显了,反而让孩子们不自在。

范氏想想也是,想来想去,还是让把书房搬到了西厢房北间,让启哥儿住到原来的书房,书房挨着玉涵的房间,也好有个照应,又不放心地在两个丫头的闺房门外加了一道厚厚的布帘子。

至于其他的要防,她是防不住的。

一转眼,萧玉翠帮着段光启铺床去了,收拾干净屋子,让他先歇一歇,明儿再去上工也不迟。

段光启笑笑,出了房门,在院子里走走,见鸡舍门栅烂了一块,寻了铁锤叮叮咚咚修好。

堂屋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啷响,关不严实,找来菜刀劈了窗愣边上的部分,重新关好。

见水缸里的水快见底了,拿了桶舀去打水。

看得范氏直乐呵,夸启哥儿一来,帮了老大的忙了。

萧玉翠跟了上来,教着他如何摇轱辘,怎么从井里打上水来,让他小心地上的青苔,以免滑到井里去,细声细气的样子。

段光启试了一下就打上水来了,两人会心地一笑,眼睛亮亮的,能从彼此的瞳孔里看到对方的影子。

萧玉珠刚从竹竿上收了衣裳进来,看到这一幕,为他们感到高兴,偷笑着跑回了房。

晚饭后,萧玉翠放下碗筷,正准备起身收拾桌子,感觉身上不适,算算日子,明明还得过三四日,怎么就提前了呢?萧玉珠把碗收拾好,寻在抹布要擦桌子,见玉翠雷打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叫了她好几回挪挪身,压根没听见似的。

萧玉珠回过头去,见她拧着眉头,一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急忙过去问她,问她哪里不舒服。

段光启正从外边寻了扫帚来扫地,萧玉翠更是窘得满脸通红,又不敢实话实说。

萧玉珠猜想可能是身上不便,急哄哄地叫道,启哥儿,灶间的灯点了没有?水烧好了没?扫完了地就去点灯。

这儿我来吧,你还是快些去灶间点灯,烧水。

等会还得用水刷碗呢。

段光启盯着大呼小叫的玉珠看了一会,又看了看玉翠,见她像是病了,担心得不行,围过来询问。

我姐是病了,还病得不轻,你去灶间倒杯温水过来兑点蜂蜜,给她喝下。

萧玉珠故意把他支开。

段光启果然去倒水去了。

萧玉珠赶紧扶着玉翠进房去。

把弄脏的凳子用帕子蘸了水抹了,人刚进房,有声音在外边喊,水打来了,出来拿一下。

萧玉珠掀了帘子,段光启一双眼睛不放心地朝里面看。

萧玉珠接过水。

偷笑了下又进去了,留下他一人在帘子外面喊话,那啥……感觉好些了吗?入了冬。

极易感染风寒,可得注意身体,别受了凉。

听得两姐妹相互看了一眼。

不约而同地笑。

范氏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皱着眉看了一会,后来还是摇摇头回房去了。

第二日,范氏把萧玉翠叫进房去。

只见半个时辰后,萧玉翠面红耳赤地从里边出来,估计是受了一顿训。

萧景土同范氏商量,想让段光启从采买开始学起。

从那往后,每天天还没破晓,听到东厢房北间的门响,有人轻手轻脚套牛车,不用想,定是段光启跟着萧景土去早市上买菜。

早市上的菜多半是附近的庄户人家自家种的挑来卖,一来新鲜二来便宜,只是这个大便宜,还真不好拣,得起个大早,去得晚了,早市早散了。

采买这里头学问大着,要学的地方很多,段光启人灵活,跟着萧景土买了个把月的菜,便轻车熟路了。

他同萧玉翠一样,极会砍价,以至于好些卖菜的看到他来,干脆不喊价,就一口实价,懒得同他讨价还价的,渐渐地有了背后给他去了个绰号,叫铁公鸡。

然而有一点,让萧景土不满意的是,段光启不识字也不会算术,简单一点的数目他能算得过来,复杂的脑子就绕不过弯来,好几回差点被人骗了去。

萧玉珠得知,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当他的老师,教他算术,从最简单的教起,教他认识十个数字。

段光启没有一点基础,之前没上过半天学,教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这还不算,他记性不好,又坐不住常常走神,十个大写数字学了十天,数字认识他,他不认识人家。

气得萧玉珠直跳脚,是头牛学了三遍也能学会打左犁,就这么十个数字,三岁小娃子一学就会了。

萧玉翠送了茶水进书房,见着纸上画着的几个大字,捂嘴儿笑,这是启哥儿写的吗?怎么看着和鸡爪子差不多。

本来就是鸡爪子。

萧玉珠叹了口气,她已经黔驴技穷了。

段光启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没敢看人。

萧玉翠过来安慰他,往前玉珠玉涵学认字的时候,写的比你的好不了多少,好好学就会了,这认字没有谁天生就会的,不急啊,慢慢来。

又朝萧玉珠瞪了一眼,示意她不准欺负人。

萧玉珠抬头望天,大呼一口气,遇上这样的学生真是头痛,只能重新拾起仅存的一点信心,把认字的事先放到一边,正经教他算术,他能不能学会,就看他的造化了。

找来她爹用的算盘,噼里啪啦念着口诀一顿乱舞,演示了一遍,写下算术口诀丢到桌上,让他背熟了再来找她。

萧玉翠拍她一下,有你这么当夫子的吗?这般没耐性,还不如让玉涵来教呢。

段光启拦下她的手,不是玉珠教的不好,是我脑子太笨,怎么也学不会。

启哥儿,你别护着她,她就是打小跟爷认了几个字,尽显摆去了,等娘回来好好收拾她。

萧玉翠想抽出手来拍人,不料,手被段光启握在手里,抽不出来,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颗心突突地跳。

段光启意思到他的失态,急忙松开手,那啥……玉涵让我给东西用木板钉一个窝,我还没做呢。

说完头也不抬地出了书房。

萧玉珠见着桌上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一个头两个大,小声嘟哝着,得立个规矩,不管发生天大的事,东西收拾干净了才能走人。

一边该洗的洗,该晾的晾,把工具放好了摆整齐。

让人有点安慰的是,过了七八天,段光启居然能够把算术口诀完整的背出来了。

不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虽是能够倒背如流地把口诀背出来,可遇上难一点的算术,脑子里搅得跟一团浆糊似的,分不清个东南西北。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阿彩---段光启来了,帮着采买端盘子之类的,能帮上不少的忙,可是厨房的活计,他一个大小子是干不了的,要正经请一位会干厨房杂活的婆子回来。

范氏从周婶那听说附近有一家,专门当中人给人介绍帮佣,范氏亲自去了一趟,送了些银钱,要是能找到会杀鸡宰鱼的更好,不出几日,来了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说是过来当帮佣的,名字叫阿彩。

阿彩五官长得端正,只是一张脸上满是斑点,头发简单的在脑后挽成个髻,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

然而她这么大的年纪,身形却未走样,清清瘦瘦的,同小姑娘差不多。

范氏见到她的时候,心中很是诧异。

让玉珠带着阿彩去了厨房,阿彩收拾起厨房来,有她的一套,麻溜地把锅碗瓢盆分类归置好,擦净了灶台,连墙壁上溅着的油污也擦得干干净净,动作轻盈,看似不声不响的,才露了一两手,让人感觉是干惯了的。

范氏觉得很满意,又得知她会杀鱼杀鸡,会烧菜,更满意的是还会做好几样小食,尝过她做的极好吃的水饺之后,当即决定要留下这个人。

后来,范氏私下从周婶那打听阿香的来历,周婶之前听到过些传闻,便告诉了她。

阿彩之前是嫁了人的,丈夫是隔壁县江东人,江东县临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阿香丈夫是以打鱼为生,小两口住在海边搭的小木屋,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阿香成亲十多年了,却一直未生养,后来,被一纸休书休回家。

谁知回来后,日子更不好过。

在家里受兄长和嫂子们的气,她原本是开了个鱼摊的,专门从江东县拉了鱼虾过来卖,每日也有挣的,却被几个嫂子给活夺了去。

她如今是从家里搬出来了,给人做工,好挣点家用,养活自己。

范氏听了。

也是直叹气。

不能生养,还摊上这样的兄长,实属可怜的。

阿彩对人很是和气,话不多,又会包水饺包云吞做红豆饼糯米饭,来了没几日。

大家都很喜欢她。

萧玉珠吃过阿彩包的水饺云吞,味道极鲜美,觉得饭庄里添置这两样小食。

肯定能卖得开。

饺子又分了蒸饺和水饺,由饺子想到了小笼包,罐汤包。

生煎包,由糯米饭想到了烧卖,荷叶蒸饭……一下子店里新添了好几样小食,又招揽了一批客人。

有了阿彩,范氏放心地退了下来。

每日来店里转悠帮着搭把手,剩余的时间便是照顾家人的起居饮食。

自从秋天过后,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屯大白菜屯莱菔,准备过冬的食物。

萧玉珠从店里回来的路上,见着左邻右舍都在屯菜,想着自家得多屯一下,留着冬日里吃,饭庄上的食材也得多准备。

范氏也有这个打算,让萧景土在早市上一下子买了两车大白菜,一车莱菔,堆了大半个院子,又让他在后院挖了个大地窖,给来屯菜用。

萧玉珠望着堆积如山的大白菜,皱了皱眉,天天吃大白菜,吃多了也会觉得乏味。

萧玉翠在水井里打水,笑着问,玉珠烦啥?萧玉珠朝她笑了一下,不答话,继续拖着腮帮子沉思。

前世里吃过的泡菜,又酸又辣,直接拿来凉拌着吃,也好吃,做开胃菜下酒菜都不错,一想到腌着红红的泡菜,人顿时来了精神,有了食欲。

娘,咱们把大白菜拿出一部分来腌着吃,咋样?萧玉珠一溜烟跑到范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说。

范氏见她眨巴眨巴眼睛,摸了摸她的头,你想腌大白菜,难道娘还不让你腌不成?不过眼下到了冬天,日头可不好,晒好几个日头都晒不干。

她口里的腌白菜,是萧家村传统的那种把大白菜晒成菜干,搓上盐巴放进坛子里腌着,和泡菜不一样哦,萧玉珠泛了泛眼,跑到萧玉翠身边,拖着她的手,姐,娘答应了,咱们上晌就腌泡菜。

萧玉翠别过脸去,别见天想些歪门子指使人干活!萧玉珠在她身边转了两圈,摇着她的胳膊,嗔道,就腌着试试呗,要是腌出来味道好,还能拿到店里去卖钱呢。

原来她是不乐意的,她得帮着范氏清理大白菜帮子,还得抽空做家里人过冬的衣裳,左右缓不过劲来,一听到钱字,萧玉翠两眼放光,真的?丢下刚刚还在心里排好的一件件大事,在玉珠的指挥下,挑了些十来颗上好的大白菜,对半切开,分层抹上粗盐,两人搬了个大石头压在白菜上面,把水分压出来。

萧玉涵正巧领着东西,从外面遛弯回来,见玉珠找了梨,大蒜和姜,在院子里剁得震山响,嘴里还碎碎念着,萝卜那个白菜,乌龟那个王八,让你欺负人……走近来一听,听不清楚念得是什么。

没啥,瞎骂两句,心里头痛快。

萧玉珠抬头嘿嘿笑着。

萧玉翠从院子里掐了一把韭菜和葱,扬着手里的韭菜问够不够,见玉珠点头,才从院子里过来。

二姐,你腌啥呢?怎么里头还放梨啊,梨只能用来生吃,不能腌着吃啊。

萧玉涵摸了摸头,想不明白。

梨啊不仅能生吃,还能煲汤喝,还能晒干了做成果脯,也能做泡菜的调料,用处多着呢。

萧玉涵知道二姐向来稀奇古怪的,和别家的姐姐们不一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玉翠正把和好的辣椒粉一层层抹在大白菜杆子里面,抹得红通通的。

觉得好玩,洗了手也要过来帮着抹。

擦干手去。

萧玉珠点他的额头,确保中间过程没有入生水。

不过这辣椒粉比较辣,萧玉涵抹了一会便受不住了,双手辣得火烧般嗷嗷直叫。

萧玉翠也嫌他碍事,不管他在旁边鬼吵鬼叫,把抹好了辣椒粉的大白菜放入晾干的菜坛子,一层层码好,盖上盖子,在外头添了一勺水,把盖子封住。

笑着问,这样就好了吗?萧玉珠点点头,拿了一个甜梨慰劳今天的大功臣。

琢磨着等个十来天,就能尝到亲手做的泡菜了。

晚上萧景土从店里回来,说起一件事。

酒坊陈掌柜新添了一位千金,这月三十就是满月,准备在家里摆宴席,为新生儿做满月酒,下了帖子到店里来,让几家夫人们好好聚聚。

这种事情,范氏不想搀和,她和那些个城里的太太们不对路,那些个城里太太显摆的都是吃穿打扮,处处同人攀比,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酸得很。

萧景土见她不想去,劝道,说来陈掌柜,可是帮了咱们大忙的,掌勺师傅还是他帮忙给请的,你不想想,他家同样是做吃食生意的,不打压着却处处帮着咱们,可见他是个好人呐。

我听人说,陈太太也是乡下来的,前半年才到的石雨县,在这边一没亲人二没朋友,和咱们情况差不多,你去了肯定能和她说得上话,那些个富家太太,你不想理不用理会就是了。

范氏想想,人情交往还是要的,朝他挑了挑眉,你以为我真不去?人家把帖子下到家里来了,这份脸面还是要给的,我虽是个乡下妇人,这点人情世故还是通的。

一边同萧景土商量着送什么礼。

萧景土让她看着办,两家算不上至交,送的东西不要太过贵重,反而会让人家觉得欠了份人情,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还上,只要图个吉利就好。

其实范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按照乡下的习俗,置办了两套小儿衣物,都是用非常柔软的细棉布做的,小婴儿穿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用大红料子剪了两个小肚兜,让玉翠在上头绣上些喜庆的图案。

往前绣惯了的是虎头图,可觉得送女婴不太好,萧玉翠看着犯了难。

萧玉珠画了些小猫小狗小羊的图案,让她绣在上面,肯定能招人喜欢,萧玉翠最后选中的却是喜羊羊。

让萧玉珠满头黑线,难不成老姐也看过这部风靡一时的动画片?这可是上到十一二岁的大龄儿童,下到半岁的幼儿的最爱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觉得不像啊,只有可能是巧合罢了。

范氏到银匠铺子找师傅打了一副戴在小孩脚上的铃铛,礼物不重也就二三两银子,用绣有富寿字样的荷包装了。

到了陈家千金满月这日,范氏收拾好备的礼物,叫两个闺女出门,段光启早在院子门口的牛车上等着了。

自从段光启来了,吴七的车夫活计替了下来,交给了他。

范氏穿的是一件玫瑰红暗花纹长袄,下面是一条湖蓝色裙儿,玫瑰红比以往的宝蓝色更衬她的肤色,显得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萧玉珠特地给她挑的,可范氏觉得这颜色太过亮丽,艳了些,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不合适。

其实范氏也就三十多岁,正值年轻呢,哪里就谈得上老了。

萧玉珠笑呵呵地去挽范氏的胳膊,娘这么一打扮,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乡下来的,比那些个富家太太们好看多了。

你这丫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是种地的制陶的?范氏转过身来要拍她。

萧玉翠捂嘴儿道,娘这一拾掇,看着怪好,只是这新衣裳都快放得旧了。

穿这么好的衣裳料子干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这些个好看的衣裳也就只能见客时穿穿,真真是可惜了。

范氏笑着道,又掉过头来催两位闺女。

第一百五十九章 聚会(上)---萧太太,您来了。

一行人刚刚下牛车,便有人迎了上来,范氏认得是之前赵家派去送信的丫头秋荷,听她这般称呼,当下一愣,又笑着道,你这么一叫啊,我真当不起。

城里人兴这个,太太您也别不好意思,您这么一打扮,和那些个官家太太们没两样呢。

秋荷上前行礼,过来迎人。

一两句话把范氏心里哄得暖烘烘的,也就由着她,让玉翠把给小婴儿备的礼物从牛车上拿下来,秋荷立即又笑,萧太太真是客气了,我家夫人在后院花园等着呢,就盼着您来了好好闹闹。

正想带着人过去,这时门口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上的人掀了轿帘一角,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唇红齿白的,只是见着旁边的牛车,嗤了一声,让人感觉到很不悦。

萧玉珠回头让段光启把丫丫赶回去,这聚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散,又交待他饭后不用过来接了,她们走路回去,也没多远。

秋荷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让带着萧家人先进去,又向范氏赔罪,萧太太,可真不巧,您们先行,我去去就来。

一边笑盈盈地上前,周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您们来了。

这边,小丫头领着人穿过前院,穿过一条迂回的回廊,踏上一条青石小路,还没走到花园,就能听到一阵莺声笑语,好不热闹。

园子不大,只种了些树木,因为入了冬,枝叶凋零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很是萧条。

然而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青石路边有一个小小的水塘。

里面种满了荷花。

只是季节不对,荷叶已经枯竭,有几个干枯的莲蓬折着枝掉在水面上,别有一番风韵,让人不由地想起一句诗来,留得残荷听雨声。

依水而建的一座亭子,里面聚集了一些人,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迎了上来。

笑吟吟地过来问好。

又介绍在座的几位太太给她认识。

范氏拉过玉翠玉珠两个,让她们拜见几位婶娘们。

萧玉珠朝早到的几位太太们行了礼,姿态端庄大方,规规矩矩地,没有一点乡下丫头的样子,获得了在场的太太们一致好评。

几位太太纷纷拉过自家的孩子。

让她们相互见礼,颇有些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的意思。

萧玉珠一一笑着应付,好不容易能安坐下来。

秋荷迎着周家的夫人小姐们过来了。

那位年长的长得圆润的夫人,萧玉珠之前是见过的,是周县丞的夫人。

只是几年不见,身形越发地走样了。

身后跟着的两个姑娘,是大变样了,出落得很是标致,像两朵亭亭玉立的并蒂莲。

小点的周芷然和以前一样,文静得不敢看人,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大的那个周芷灵,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位唇红齿白的姑娘,一身海棠红的长袍,头上一应的珠翠钗环,一进来便成了亭中的焦点,只是有些风头太过了。

性子是大变了,刚走进亭来,已经朝几位她认识的姑娘们扑上去,打闹成一团。

陈家太太有些词穷,每回迎客都是那两句话,太太,您来了。

请里面坐。

还好有一位伶俐的秋荷,能够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说上不同的话,把人照顾得周到,帮了她不少的忙。

等周家夫人一坐定,旁边的婆子奉了茶水,刚才几位太太们的谈话因周夫人的到来被打断了,陈家太太又不善于交际,没有挑起新的话头,颇有些冷场。

各位姐姐妹妹们,我来迟了。

一把女声透着热乎,一个长相明媚穿红戴绿的妇人,领着四个姑娘过来。

萧玉珠知道这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赵太太来了,再一看她家清一色的姑娘跟在后边,快占了半边天了,已经有人开始小声低笑了起来。

赵香儿之前和玉翠的关系较好,这会走到萧玉翠玉珠两人面前,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两转,最后在大点的玉翠面前停下,手指着人说,你就是玉翠姐姐么?我怎么有点不认识你了?香儿,不许没得规矩。

赵太太笑吟吟地过来,拍下她的手。

范氏连说不要紧,小姑娘家性子本就活泼些,不计较个这些。

因在城里落了脚,开的饭庄规模虽小,但每日有不少的进项,不出几年就能和大户人家差不多了。

小日子起来了,范氏心中的底气足了,坐在廊下,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同其他太太们说话也是极其自然,笑容满面,既不端架子也不卑不亢,引得旁边的两位太太们也喜欢同她说话。

陈太太叫奶娘把满月的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小婴儿严严实实地包得像个粽子,眉眼还没长开,只管眯着眼睡觉,也不理人。

瞧瞧这小人儿,架子倒是大得很,几位婶娘过来看你,连眼睛也不睁一下。

赵太太逗了逗孩子,往孩子身上放了个红包。

陈太太笑着谢过,在场的几位太太们纷纷拿出备的礼来,也就是些红包银子,衣裳料子和一些虎头鞋帽之类的,陈太太一一谢过,又多看了那虎头鞋帽一眼,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轻轻的一瞥,却有客人察觉到了。

萧玉珠心里有把握,范氏备的礼,一定是其中最好的。

范氏打开带的包裹,露出两身细棉布小孩衣裳,两件肚兜,和一个荷包。

陈太太一见着那肚兜上绣的可爱的绵羊模样,眼睛亮亮地,拿在手上看了又看,不由扑哧一笑,姐姐送的这肚兜,花样子新奇,看着怪好看。

范氏道,两个闺女绣的,也就是一点心意。

陈太太拿起荷包,感觉到荷包里面有东西,正要打开来看,还是一旁的奶娘拦住了她,因有其他客人在场,刚刚的一番赞词已经惹得有客人不高兴了,而陈太太却丝毫未察觉。

太太们的心意。

咱们小宝宝心领了,小宝宝得快快长大,好谢谢来看她疼她的各位婶娘们。

奶娘特意拿了孩子打趣道,消减这份尴尬,见有些起风了,便向各位太太们告了罪,抱着孩子下去了。

陈太太让旁边的一位婆子把收的礼物拿下去,让丫头们新添了些水果糕点。

一向话多的赵太太已经挑了新的话题。

把旁边几位太太们吸引了过去。

说的是开土产铺子的吴家,要纳新姨娘,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岁数整整比吴家老爷小二十岁,人年轻漂亮,吴太太是比不上的。

只能苦守着空房生闷气……那位吴太太,萧玉珠是不会忘记她是怎样挖苦人的,前两年还在说别人家的阴私事。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事就落在她头上。

从这些太太们嘴里出来的话,陈太太听了很是不快,便拉了范氏在一旁说话。

两人同是乡下来的,同是种田出身,颇有些相似之处,谈起话来很是投机。

陈太太忽然一笑,还有一事。

我差点忘了,园中的杏树开了花儿,就在前两日刚开的。

范氏也觉得奇怪,杏花一般春天才开,现下入了冬,眼下这个时节哪有什么花啊,也真是难得。

小宝宝刚满月,杏花就开了,说来还真是个好兆头。

陈太太呆了一呆,脸上心情大好,想想也真是巧了,那杏花开得还真是时候,看来咱家闺女和杏花儿有缘呢。

立马邀请范氏去赏花。

刚要走,秋荷在她耳边低语两句,陈太太才悟过来,今儿她是主子,怎么好主子跑开了,把人撩在一边?不好意思地叫了旁边一位婆子带了人去。

赵香儿偎依在萧玉翠身旁讨教着女红,玉翠教她怎么打络子,教了好几个花样。

她学会了一样梅花结,打得像个样子。

学得累了,听到要去赏花,马上拉了萧玉翠的手跟上去。

萧玉珠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廊下,看周芷然一脸安静地坐着,手脚放好,规规矩矩的样子,像个木头娃娃。

看了一会,觉得无趣,随手拣了路边的石子,扔到荷塘里去,打着残荷玩。

周芷然侧过头来,看着萧玉珠抿嘴一笑,那笑容莞尔含蓄,让人如沐春风,看得人分了三分神。

芷然妹妹,你试试。

萧玉珠拿了个石子递给她。

周芷然泛了泛眼,转头看了看她娘,正唾沫星子乱飞说得正高兴呢,哪有闲工夫理她。

试着接过石子,扔到了荷塘里,激起一朵水花。

玩着玩着,觉得萧玉珠是极爽快的人,才慢慢敢同她说话。

这边,萧玉翠过来叫玉珠去赏花,萧玉珠正好觉得有些苦闷,想出去走走,问周芷然道,我们要去赏杏花,你去吗?周芷然看着她娘,朝玉珠摇了摇头。

萧玉珠幽幽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这般呆头呆脑的,像个木头娃娃,又裹了小脚,没有半点自由,不知道官家小姐们有什么好?萧玉翠点她的额头,你就别为她们抱不平了,她们从小衣食无忧的,裹了小脚只盼着往后嫁个好人家,又用不着干活怕什么?在她们眼里,咱们这一类人才是苦呢。

什么是小脚?赵香儿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道。

萧玉翠玉珠两人齐刷刷的去看赵香儿的绣花鞋,还好,没遭那份罪!沿着青石小路,进了园子入口处,果然有几朵白白的杏花傲立枝头,走近了,便有淡淡的清香传来,只是开得少了,只开了一两枝,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立着。

围着杏花踱了一圈,看多了两眼,并没觉得有什么趣味。

范氏略观赏了一番,觉得还没有开春了村里头杏树上开的花好看。

从山上下来,亭子里的谈话还没有结束,隐隐听到萧家二姑娘吃了官司坏了名声。

人走近了,有姑娘使了眼色,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说,你们不知,那萧家二姑娘是吃了官司的,表面上是被恶霸看上了,说不定啊两人早就不清不白的了,不过那恶霸人长得不咋滴,可能是嫌人丑,想反咬一口,好等有后人给她立贞节牌坊呢!第一百六十章 聚会(下)---引得在场的姑娘太太们一阵哄笑,又有妇人笑着说,吃了官司,这名声也就臭了,往后谁还敢要她?怕是一辈子嫁不出去,要当老尼姑了。

真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却被那恶人给毁了。

表面上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这玉珠是这么苦大仇深的啊,也难为她遇着这种事,当个没事人一样,实则是个没脸没皮的,不知道臊。

说这话的是周家大小姐周芷灵。

你们不知道,要不是有人暗中帮忙,那玉珠哪能再活过来,。

赵太太唏嘘道,引得旁边的太太婆子们挤过头来打听。

陈太太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劝却插不上话,一时之下,众人倒把她这个女主人晾在了一边。

萧玉珠越走越近了,玉翠跟在她后面也听到了些不好听的话,见她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快咬破了,急忙拦着她,玉珠啊,亭子里闷得很,你陪我到处走走如何?园子那边咱们还没有去看呢。

要么叫香儿陪你去看吧,我这会有些累了。

她出乎意料的冷静,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脸色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说不上是愤怒是难过是绝望还是看透了,见她这个样子,更是让人心里发慌。

你要是累了,那咱们回家去啊!萧玉翠继续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哄道。

赵香儿摇着萧玉珠的胳膊,姐姐,你是怎么了?你说了要教我画梅花的。

萧玉珠苦笑了下,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拽着,原本以为她会发疯一样冲到亭子里,大闹一场,没想她却是安安静静地。

淡然如水地回到了亭子里。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打住了嘴,有姑娘拿了团扇掩住了脸,不敢看她。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乎,你们继续啊。

萧玉珠故作轻松地在小杌子上坐下,拿了一串葡萄,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这……几个太太们胆子大些,你看我。

我看你。

面面相觑。

周芷然还是保持着那个规矩的姿势坐在廊下,一双眼睛清盈盈地朝萧玉珠看过来,眨了眨眼,里面泛着泪花。

萧玉翠生怕她受半点委屈,从外面冲了进来。

萧玉珠看了看众人,扫视一周。

忽然笑了,你们不说,我来说。

这事是其实也没啥好背着人的,当事人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关于细节可以问问啊。

你们不是一向喜欢打听别人家的阴私事吗?她的表情轻松,语速不急不慢,稳稳地吃了好几颗葡萄,还直夸葡萄不酸甜着呢,要分给几位姐姐们吃。

这般沉稳的样子让大家琢磨不透。

要哭便哭,要笑便笑,以玉珠往常的性格,这会儿她的反应太过于平静,让萧玉翠很不放心,拉了拉她的手,正想向陈太太告了罪,拉她家去。

谁知,萧玉珠从小杌子上起身,朝周芷灵走了过去,轻笑着道,周姐姐,你说我没脸没皮,不知道臊,我玉珠是吃了官非,可我行得端坐得正,自己挣钱自己花,光荣着呢,不想某些个人只凭着三寸金莲就想充淑女,嫁入豪门,这才是没脸没皮呢。

你!周芷灵手绞着帕子,指着萧玉珠,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夫人拉过自家的女儿,神色一紧,还是向萧玉珠笑着道,玉珠姑娘消消气,灵儿从小被我宠惯了的,这些个事儿她也是一时心奇,听人说起过,学了别人的话,也是无心。

实际上灵儿为姑娘的事抱不平,背地里偷偷哭了好几回呢。

萧玉珠看着她假惺惺的笑意,睨了一眼,哭就不用了,往后有的是为她自个哭的时候。

萧玉珠的举动惊呆了一众人,尤其是赵太太,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萧玉珠朝她行了一礼,缓缓道来,婶子,行这礼一来是敬你是我的长辈,理应尊重,二来这些年来,赵掌柜帮过我家许多忙,接济过我家,在此我说声谢谢了。

说着朝惊恐不已的赵太太抿嘴一笑,又道,我嫁不出去也罢,要当老尼姑也罢,这是我娘应该操心的事,轮不到你,你还是多替你家的四朵金花操心吧,给她们找个好婆家。

遇到这种情况,陈太太急得手足无措,旁边的秋荷连忙打圆场道,为了这宴,我们太太可是卯足了劲的,要好好款待你们,都怪我们下边的办事不周,冲撞了各位太太姑娘们。

萧玉珠余光扫过赵太太,末了,眼神定格在周芷灵脸上,脸色淡淡地,一字一句干净有力地道,管好你的嘴,若再敢犯我,我一定不饶!说完踢开挡在面前的一个小凳子,小凳子撞在亭子的廊上,哐啷作响,萧玉珠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萧玉翠向陈太太辞行后,急哄哄地追了上去。

这边,陈太太早派出去的婆子寻了范氏回来。

范氏因不喜待在亭子里,一位婆子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没想,才不到一刻种,便发生了这种事情,刚从园子里赶回来,一头撞见了拉拉扯扯的两姐妹。

萧玉珠在前,萧玉翠在后,一边大步流星走着,一边说着话劝解,萧玉珠头也不回,只顾着往前跑。

珠儿,你给我站住!范氏厉声喝道。

萧玉珠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水汽,含着泪儿看向范氏。

以为她娘会呵斥她两句,没想到,范氏走过来,摸着她的头,用手轻轻的理了她额头凌乱的头发,那种感觉柔柔的,想前世里的妈妈。

实际上范氏也是她的妈妈!一种委屈涌上心头,泪水顿时浸湿了眼眶。

范氏看着女儿红红的双眼,面上流露出一种怜惜,她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可是自家女儿是有分寸的,只要别人不惹事,她定是个和和气气的人。

闺女,别怕,娘在呢。

范氏的手一下一下拍着萧玉珠的肩膀。

萧玉珠眼泪汪汪地点点头,觉得心里好过了许多。

娘,咱们回去吧,气都气饱了,我看这宴席也没啥好吃的了,回去我给娘包水饺。

萧玉翠上前挽范氏的胳膊。

范氏沉着脸儿,斥她一句,好好的宴席让你们给搅合了,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再者这一走,那些个有心思的不知道要编排个什么,放出什么话来。

今儿是陈太太第一回摆宴,这个脸面还是要给的。

范氏说的是理,只是这种地方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萧玉珠让她娘代她在陈太太那里陪罪,道个不是。

剩下的就交给娘来做,放心吧。

范氏嘱咐玉翠带着玉珠先回去。

一个婆子掂着小脚赶了过来,得了陈太太的命令,让家里的车夫送两位姑娘一趟。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回了家,萧玉珠一头扎进房里,把头埋在被子里,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却没有一滴眼泪哭不出来,剩下的全是难过。

萧玉翠在外面叫人,玉珠,你开开门,你把门打开啊,你要是觉得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啊!千万别做傻事!放心吧,我只是不好受,想一个人待会。

那你饿了吗?我给你下水饺去了。

一阵脚步声,运去了又近了,走走停停的,像是不放心地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看。

萧玉珠趴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萧玉涵下学回来了,在窗台上一声声叫唤,二姐,我是玉涵,你把门打开啊,大姐煮了好吃的饺子,你出来吃点,饿着肚子饿瘦了,那你就没有力气教我画画了。

正准备爬起来,外头有撬窗户的声音,估计是玉翠玉涵没听到声响,以为她想不开要做傻事。

为什么要那么难过呢?有这么好的家人,不管遇上什么坎,她肯定能迈过去的。

打开了门,果然见萧玉涵拿着一个铁锤立在廊下,见了玉珠,立马丢下手里的铁锤,苦着个脸奔了过来,二姐,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以后不许这样子吓人了,二姐坏。

范氏从陈家回来的时候,已是下晌三刻。

萧景土回来,问起席间的事。

范氏沉着脸道,早知道那周家和赵家也去,这宴席我定是要推了的。

萧景土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见你回来就板着个脸?范氏叹道,也不知道那周家夫人是怎么调教闺女的,往前小的时候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人还不错,大了性子却全变了,没得一点姑娘家的样子,迈不动脚就算了,还不会说话,尽拿了别人家不光彩的事乱说嘴,和市井的长舌妇差不多。

咱们萧家也不是软性子,把咱惹毛了,我管她什么县丞县令的。

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萧家行的端做得正,不怕别人说。

范氏往萧景土耳边凑了凑,你忘了咱们玉珠的事?是惹了官司的,只是可怜了咱们家的闺女,这事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人挖出来戳她的心窝子。

萧景土愣了一愣,那周县丞是个好官,只是没想到底下的闺女是这个样子!这些个疯话,咱理它做啥?范氏道,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咱管不着,可自家闺女还得早打算,玉翠我不愁,她和启哥儿是早晚的事,只是这玉珠丫头,惹了官司,坏了名声,往后谁还敢上门来提亲?萧景土埋着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后有合适的人家你替二丫头张罗着,咱也不挑人家的钱财和家势,人品好就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泡菜---没过几日,赵香儿来了,带来了一篮东北的干蘑菇,说是她娘让带过来的,为上回宴会上的事深感抱歉,同来的还有赵宏远,背着身子站在门口,想进来却不敢进来。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感觉他比以前瘦了点,萧玉珠没说什么,打开门让人进来。

东西窜了过来,汪汪叫了两声,吓得赵香儿直往她哥哥身后躲。

它不咬人的,也就是瞎嚷嚷,你们别被它吓住了。

萧玉珠瞪了一眼东西。

东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然后跟在赵香儿后面,赵香儿以为东西要咬她裙角,吓得花容失色,一路小跑撞进萧玉翠的怀里,篮子里的干蘑菇掉了一路。

这狗东西,也喜欢漂亮姑娘,见了长得好看的姑娘,连它的主人是谁都忘了。

萧玉珠忽然一笑,进院来。

赵宏远跟在后面,清咳一声,我娘是有口无心,实际上她并没有恶意,对这件事她后悔了好几天,怪她只顾着一时嘴快,说了些粗言秽语,我娘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都说了,又能怎样,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吗?原本快忘记的事情,他这么一提,让人不得不想起,萧玉珠心中很是不快。

赵宏远紧紧跟在后面,玉珠,你听我说……我娘不是有意的,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这三四年下来,我娘这个人的品行你不知道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娘&的品行好不到哪里去吧。

萧玉珠很是无语,她越不想听到什么,赵宏远每回就说什么。

急急地大步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管她是有心也好,无意也好。

总之,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我也不想再想起此事。

玉珠妹妹,你听我说……萧玉珠猛地回头,面无表情地道,她是她,你是你,你娘犯得错误。

用不着你来解释!在他的印象中。

萧玉珠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以这样严厉的语气,她向来是个开朗的,对人和气的人。

没想到发起火来,却是另一副样子,让他感觉到有些陌生。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赵宏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玉珠一口气跑到了书房,拿起笔在纸上乱图乱画,可怎么也消减不了心中的怒火。

她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她也知道是赵太太的错,她不应该把气撒到赵家的孩子们身上。

赵香儿原本是来向玉珠学画梅花的。

见她不高兴,便没有提出来,只好在西厢房里看玉翠绣花,看了一会就要走。

等她出来,赵宏远立在大槐树下。

面对着院墙发愣。

哥哥。

赵香儿轻声叫他,走了过去。

赵宏远转过身来,抿嘴道,怎么不多坐一会,你不是说想学画梅花的吗?赵香儿扁了扁嘴,朝书房的方向努了努嘴,玉珠姐姐,还在为娘的事情生气了,她今儿心情不好,我们就不打扰她了,改日再来。

赵宏远点点头,牵着赵香儿的手走出门去,你喜欢玉珠姐姐吗?玉珠姐姐人聪明,她不光会写字,还会画画,还会做好几样好吃的糕点,可我感觉她不喜欢我,我还是更喜欢玉翠姐姐。

…………接下来的十来天,萧玉珠惦记着她的泡菜,每天都要到厨房去看菜坛子,想揭开盖子来看,担心没到时候,反而坏了大事。

看得萧玉翠直笑,这副模样和小猫要吃鱼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要靠一坛子酸菜过日子。

萧玉珠皱皱鼻子,这是她一次腌泡菜,不知道腌出来什么味儿,要是味道不好,再腌一回可等耽误半个多月,她还等着泡菜上桌呢。

眼下店里的两道招牌菜——碳烧鱼和干锅鸡,已经不再是招牌了。

碳烧鱼是用铜盘盛了鱼,下面加炭火保持热度,旁边放几小篮新鲜的青菜,用来烫着吃,这里面没什么技术含量,干锅鸡就更简单了,这两样菜出来不到一个月,就被别人盗版了去,做出来的口味大同小异,因掌勺师傅的厨艺而有不同。

往街上一走,好几家饭庄都添了这两道菜,更可恶的是价格更便宜,鱼自然是小点,只有一斤半重,鸡肉的份量也少些,而食客们只关心口味和价格,至于份量,不要少到离谱,到了让他们一眼能看出来的地步。

萧玉珠围着黑乎乎的菜坛子转了一圈,见坛子沿边上的水少了,加了一瓢水,把盖子封严实,似乎能闻到里面酸酸的味儿,笑着道,要是泡菜腌得好吃,姐你往后可得经常帮我腌哦。

就你鬼主意多,见天指使人干活。

萧玉翠点她的额头,娘临走前交待的,后院的菜地浇水了没?前日才种的冬菜,不浇水一根苗也长不出来。

萧玉珠笑笑,我这就浇去。

说完,提了大半桶水,拿瓢浇了菜地。

终于等到第十五天,要开盖了,萧玉翠小心地揭开了坛子盖,留心着别让水滴上坛子里去,刚一打开盖子,便闻到一阵扑鼻的酸味,萧玉珠抽抽鼻子,和记忆中的hanguo泡菜差不多。

什么味啊,闻着怪好。

范氏从院子里进来。

萧玉涵得知今日要开盖看腌制的泡菜,早就按捺不住了,这里面可有他的一份功劳,头挤过来叫道,我看看,我腌制的泡菜怎么样了。

口气是不小,这里头可是大姐的功劳最大。

萧玉珠笑着道。

我可是亲手往大白菜上抹了辣椒的,把我的手辣了整整一日。

萧玉涵不服气的嘟着嘴,朝萧玉翠道,大姐,你说是不是?萧玉翠摸着他的头,往后啊有的是要你干活的时候,下回腌泡菜你可别偷懒。

萧玉涵一想到被辣椒辣得火烧般疼的滋味。

扁了扁嘴,还腌啊?逗得大家直笑,萧玉珠拿了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大块泡菜出来,让范氏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大白菜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辣椒粉,进过二十天的腌制,变得红通通的,大白菜帮子晶莹透白。

软棉棉的。

范氏撕了一小块下来。

尝了一口,点头道,味儿怪好,比家里腌的酸辣椒酸莱菔好吃多了。

一听说好吃,萧玉涵也嚷着要尝尝,萧玉珠撕了一块到他嘴里。

他品了品,露出一对小虎牙,嗯。

好吃。

娘,你说这泡菜拿去店里,能行吗?萧玉珠试着问。

范氏道。

这么好的味儿,肯定能卖得开。

心里头乐开了花,脑子里已经先盘算起来要卖几个钱一盘合适。

一听萧玉珠说要送,不算钱,大大地吃了一惊。

萧玉翠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闷闷不乐的道,忙活了大半天,结果整出来些不卖钱的玩意,白白送给别人吃,这是何苦?再说,这些个大白菜甜梨也是要花钱买的,那样不花钱?财迷老姐一听说挣不了钱,心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了。

萧玉珠哄她道,这泡菜不挣钱,可是这钱啊我们同样可以挣回来,挣的还是大钱。

萧玉翠不相信,这白白送出去的东西,从哪里能挣回本来?每盘定个两三块钱食客们也亏不了,何况是这么好吃的泡菜。

萧玉珠继续道,泡菜虽然好吃,可是不能多吃,也不能作为主菜,但是做个开胃菜下酒菜还是不错的。

你想想,泡菜酸酸甜甜的,吃了两口是不是觉得胃口大好,连饭都要吃得多了,那客官们点的菜也会多,这样一来,咱们店里的生意好了,钱自然就能挣回来。

大白菜便宜,做一坛子泡菜花不了五十个钱,多卖几盘菜就回来了。

这么算下来,还真亏不了……萧玉翠喃喃道,面露喜色地看向范氏。

不知道这二丫头哪来这么多门道,不过话说回来,她说的也有道理。

范氏仔细一琢磨,便答应了萧玉珠的要求,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白菜最便宜,一两文钱一斤,这样一摊下来,就没有那么心疼了。

潇湘记新添了一道泡菜,在客官点完菜之后,等待的时候,上一小碟泡菜,吃着让人胃口大好,店里的生意红红火火,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让人头痛的是,泡菜不花钱,味道又好,好些人吃了一碟又叫一碟,忙得两个伙计脚不沾地,腌制的一坛子泡菜一日之间就少了许多,让萧玉珠不得不抓紧时间再多腌些,幸好她家有的是菜坛子,便一下子腌了十来坛。

潇湘记的生意上了一个新台阶,傻蛋家也忙得不亦乐乎,又送鱼又送莲藕的,差不多两天就来城里送一趟。

萧玉珠见傻蛋爹把鱼和莲藕送来了,打开后院的门,让他把牛车赶进来。

二妞坐在牛车后面,还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玉珠,你家的店铺可真大。

萧玉珠笑笑,朝她身后望了望,你哥怎么没来?别提了。

二妞叹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在桂花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我哥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要去上学,才上了两三天,就被村里的小娃子们笑话,一个大萝卜头坐在小萝卜头中间。

他都是快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去上什么学啊?真是想不明白。

萧玉珠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眼里颇有赞赏之色,上学念书好啊,读书写字多迟都不晚,傻蛋哥今年还不到二十,你不知道,附近有一个人娶妻生子了,才开始念书,还想着要考个秀才老爷呢,那副劲头大着呢。

二妞还是一肚子的气,转过头来看看玉珠家的后院,这时,阿彩拿了桶从厨房里出来。

二妞看了阿彩满脸的斑,张大了嘴,拽着萧玉珠的衣角,用手指着,她的脸……萧玉珠握住二妞的手,看了眼阿彩,正专心打着水,应该是没听到二妞的话,萧玉珠小声介绍道,那是阿彩,其实她五官长得还算好看,只不过脸色的斑是常年在海边晒的,她会做好几样小点心呢,我们都很喜欢她。

二妞吃了阿彩做的味道极鲜美的水饺,觉得她脸上的斑也没那么可怕,加上阿彩对人很和气,二妞见她笑了一下后,放开了胆子想向她讨教水饺的做法。

可惜阿彩可能是因为脸上的斑的缘故,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把二妞晾在了一边。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买地种菜---天气一天天冷了,很快就进入了冬天,范氏加紧做着家里人的冬衣,特意让玉珠也练练手,她如今是快满十四岁的半大姑娘了,这些个针线活也要学着做做。

这两年下来,萧玉珠的女红有了很大进步,绣起花来像模像样,虽然中间会有一两针把握不好绣得歪了,整体看上去还是能让人善心悦目。

至于做衣裳,她跟着她娘学了好一阵子,平时也会搭把手,做些缝补衣裳的活,一年下来,能做个简单的肚兜马甲之类的,还是没问题。

范氏故意拿了个简单的棉坎让她学着做,教她学量体裁衣,根据不同人的体型,裁出适合的尺寸出来,光这一项,萧玉珠学了整整三日,才在范氏的指导下,根据她自己的尺寸,裁出了第一件棉坎,剩下的便是缝针。

两人在偏厅里做着衣裳,范氏突然提到了近来家里的开支。

在城里不比乡下,样样都得花钱,就说这住的宅子,每月还得一吊钱,铺子里头每月租金是三吊钱,掌勺师傅十吊,两个伙计一人三吊,再加上启哥儿三吊,阿彩两吊,加起来不吃不喝就花了二十五吊钱,合着是往前一家人大半年的开销了。

还有每日买肉买鱼买菜的钱,酒水钱,每日要花个两三吊钱,虽然有的挣头,可这钱花花的流出去,娘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范氏道。

萧玉珠知道她是节俭惯了,宽慰道,店里每日能净挣个两吊钱回来,最近生意好了,好的时候能挣个三吊钱呢。

娘心里头算的这些个钱都是本钱,是能钱生钱的,娘就当着钱入了当铺。

每日有个一吊钱的利呢。

范氏听了忽然笑了,听二丫头这么一说,我的心里还真好受了些。

只是在这没地没田的,我的心里头空牢牢的,总觉得不踏实,想想还是萧家村好。

萧玉翠从外面进来,愣道,娘是想家了吗?其实我也觉得还是家里好。

在城里头住的样样方便。

可每样都得花钱买啊,就说那青菜,那么一小掐得花个一两文钱,想想在萧家村,菜地里什么都有,吃也吃不完。

后院翻出来的两分菜地。

种了些菠薐菜菘菜,还不够一家人吃,萧玉珠想想。

这是个难题,埋头缝着衣裳,陡然想到了什么。

问范氏家里还有多少余钱。

范氏想了想,铺子开张花了近五百吊钱,这里头包括铺子布置,新做的座椅板凳,还有后院加盖的两间房。

几个师傅的第一个月的工钱,开张那两日采买的食材钱,七七八八算下了,零头就没记了,五百吊钱花得有多没少,至于后面铺子里挣的,两个月下来有一百吊,加上原来剩的一百三十吊,拢共是两百三十吊钱。

和她之前盘算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一个铺子开下了,家里的积蓄花了大半。

萧玉珠顿了顿,才道,家里的积蓄花了大半,娘用不着担心,咱们有一个铺子在呢,每日挣的不多,一个月下来也有五六十两了。

两个月下来,店里的生意稳定了,每日都有净挣,亏不了。

咱们家手头不紧,所以我想着,这两百吊钱,咱们用来买地如何?范氏还是有些吃惊,抬头看自家的女儿,买地好是好,可是两百吊钱全花了,这可是家里的全部家底啊。

萧玉翠也觉得不妥,萧玉珠微微一笑,两百吊钱用来买地,实则是有些少了,眼下入了冬,买了地,来年开春正好种上些蔬菜之类的,误不了时节,像黄瓜,豆角西红柿蕹菜之类的都可以多种些。

一来咱们自家吃的菜有了保障,多的可以拿到店里去,不用去买菜了,这样下来剩下一大笔买菜的钱呢。

买几十亩田,给来种水稻,产出的粮食可以供给店里,这样又剩了一笔。

等往后咱们挣了大钱,再多买些田地,包谷蜀黍也可以多种些……范氏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有了田地,娘的心里也踏实,看样子娘啊一辈子都是种田的命。

说着笑笑,看向萧玉珠,见女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才道,咱们二丫头就是机灵,和别家丫头不一样,没得那些个乱说嘴的,不知道我家闺女的好,坏了我家闺女的名声。

刚一出口,范氏便意思到说错话了,见玉珠脸色淡淡地,一直挂着笑,大大方方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萧玉翠听了玉珠的规划,也觉得好,在一旁幻想着开春要在地里种什么菜,要是能有个大水潭子就好了,像傻蛋家那样的水潭,潭里可以种上荷花,还能养鱼,她最喜欢一到了盛夏,一片片大荷叶中开着一朵朵粉色的荷花。

萧玉珠机灵一动,朝她点点头,这个,荷花也可以有。

事情刚有了个眉目,但是还没有征得一家之主的萧景土同意,实属不妥,范氏想想,正色道,这事啊还得等你爹回来再商讨商讨。

看得萧玉翠玉珠都笑,萧玉珠悄悄问她,娘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吗?我和姐也同意,家里面五人之中已有三人点头,想来爹也不会反对的。

范氏笑了一下,你爹是好说话的,打小啊就什么都依着你们,只是他是当家的,什么事都得让他知道、经过他点头才行。

看着范氏一本正经地神情,萧玉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工程吧。

萧景土从店里回来了,一听说这事,不但不反对,还大大称赞。

第二日,就上牙行打听到,石雨县的地大多在几个大财主手上,那些地多半是好地,开价高。

他要找的是中等稍微差点的地,价格便宜,用玉珠的方法养一养,种一茬大豆油菜的,养个两三年,地的肥力就上来了。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这事便先搁置下来,转眼间到了十一月底。

萧玉涵带着他新结识的伙伴加同窗来家里做客,同来的还有一个**岁的小女孩,脸长得圆圆的,很是可爱。

范氏认得是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离得不远的崔家的小孩,听小女孩崔素素甜甜的叫过人,满心欢喜,亲自下厨烙了蜀黍饼子。

另用盘子装了十来个,让崔素素端着到书房去,让两位哥儿尝尝。

崔素素是第一回来,却一点也不怕生,端着盘子一路穿过堂屋,脚步走得稳稳当当,身子轻盈,在路上遇见了萧玉珠,也是笑眯眯地主动叫人。

看得萧玉珠瞪大了眼,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哦,努力回想自己**岁的时候,还眼巴巴地望着别人碗里的可口饭菜。

崔素素见玉珠好奇地打量她,停下脚步道,玉珠姐姐,大娘给我给两位哥哥送饼子去,大娘烙的饼子可真香。

萧玉珠看着她的小模样儿,翘着嘴角无比天真可爱,不禁失笑,蹲下来亲切地问她几岁了,家里有什么人,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会不会读书写字绣花什么的。

萧玉珠的声音很轻,柔柔的,笑呵呵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让崔素素觉得她很亲切,一问一答了。

当她看到玉珠从身后变出一块红豆糕来的时候,顿时觉得玉珠是世界上最可亲的人,因为她平时最喜欢吃红豆糕了。

姐姐可是会做红豆糕的哦,今儿这块赏你了。

萧玉珠一副人兽无害的样子,微微扬起头,眯了眯眼。

崔素素谢过玉珠姐姐,把红豆糕收下了,没等萧玉珠继续打探,端着盘子给书房里送饼子去了。

萧玉涵和崔云正在书房里看书温习功课,崔素素端了盘子进去,悄悄放在小茶几上,见书桌上的书,纸和笔用得乱了,掂着脚上去收拾。

萧玉涵皱着眉头,素妹妹,我等会还得用呢,就不忙着收拾了。

崔素素绽开了个甜甜的笑容,我哥哥说了,不管什么时候,用过的东西都要复归原处,下回找起来也方便,这样乱糟糟的是不对的哦。

说话间,桌上立马变得干净整洁,临好的字帖齐整地叠好,连刚铺上的纸也收好放在一边,毛笔搁在砚台上。

萧玉涵脸色有些古怪地回过头看着崔云,崔云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可不准欺负我妹妹,往常我看书写字的时候都是她在一旁帮我打理的,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整理的好处。

萧玉涵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见崔素素把书架上的书都帮着整理好了,整齐地摆好在架子上,让人好笑又好气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两本书,被崔素素插了回去。

情绪有些激动地问,我刚放在架子上的两本书呢?素妹妹你记得把它放哪了吗?崔素素满脸无辜地看着萧玉涵,摇摇头,我不认识字,要么叫我哥哥给你找找。

说着去拉崔云的胳膊,崔云从书架上找出之前的两本书来,笑瞪了萧玉涵一眼,我妹妹也是好心,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萧玉涵觉得有些头大,只能强忍着向崔素素道了谢,谢谢素妹妹。

崔素素眯了眯眼,乐滋滋的,一扭头发现茶杯里的茶水冷冰冰的,撅着嘴不高兴道,玉涵哥,喝凉茶对身体不好,这么寒冷的天气,应该泡上一壶热茶,暖暖才好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田里管事---既是定了要买地,萧景土前前后后看了不少的地。

有好地开价要十五两一亩的,地是好地,也肥得很,只不过太贵了,家里的余钱只有二百多两;有中等偏上的地,一口价八两银子,只不过水源不好,要种水稻是不行的;也有便宜的,只有二两一亩,他风风火火地跑去看,结果那就是一块荒地,杂草丛生的,估计是刚翻出来的。

看了几回,每回都是满怀希望地去,崔头丧气地回来。

崔家的听说萧家要买地,亲自上门来,说是她家有一房亲戚,是隔了好几层的表姑爷,家里仅有的一个闺女又嫁到外地去了,两位老人年纪大了,种不了地了,那闺女又是个孝顺的,想把两位老人接到外地去养老。

那地说不上好,是中等偏下的,有四五十亩,因为急于转手,只要七两银子一亩。

因为崔家的儿子崔云和萧玉涵是同窗,萧玉涵往崔家去过好几回,崔家的见了他很是喜欢。

因为儿子的关系,崔家的暗暗透了一句,这价还有得商量,只不过得两家看了地当面儿讨价还价,她就不好多说什么。

范氏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谢过崔家的后,让玉珠去店里叫了萧景土回来,要去看地。

那地在离城里不远的郊区,坐了牛车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有一大片早已经收了秋粮,露出一茬茬稻桩,看得出来之前种的是水稻,地质算适中,偏粘不沙,用来种水稻合适。

地的肥力一般,是常见的黄褐色泥土,每块稻田旁都修了水沟。

引水方便。

萧玉珠提出要看一看水源,来的人是个年轻的汉子,说是崔家表姑爷家的侄子,领着人去看水源,边走边介绍说,水源不用担心,是山上的溪水,常年都有。

这块地好。

全连成了一片。

整整有四十多亩了,种起来比那些个零零散散的地方便多了。

说着往南边一指。

萧景土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地是连成一片,可是就是高低不平,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脚,上了好几个台阶。

要平起来不容易了。

来人见萧景土皱着眉头,看出了萧景土的心思,笑着道。

我也不瞒这位叔,这地肥力土质都不错,就是地势不太平。

你也知道我们南方的地不比北方,都是从山沟沟里开出来的。

要说不平,地势高的不好上水,用犁耙耙上几回,把高处的添到地处。

平上几次,就能整出两三块平整的地来。

这要平起来,得平个一两年,萧景土心里盘算着这块地,兴头不是很大,要不是萧玉珠在他耳边说去看看水源,他可能当下便要推了。

几人步行到山脚下,往山上走了一段路,忽然感觉迎面一阵清凉之风,更有草木的清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原来是一个天然的湖泊,据来人介绍,这湖泊是山上的溪水流下来的,无论春夏秋冬,水都不断,连秋冬季节都有溪水下来,附近几十来里的农田都是靠它灌溉的。

萧景土看着湖面波光粼粼的,觉得水源的问题不大,又不放心要看入口的溪水,来人笑着一指,只见山腰挂着一帘瀑布,老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声响。

萧景土看着直点头,只要上头的湖不干,下面的地就能有水过来,地里的水沟都是现成修好的,引水也算方便,要说不满意的就是这地不平整,种起来累人。

萧玉珠站在湖边,看着下面的稻田,落差比较大,但还算好,只有三四个台阶,她前世里见过的梯田,那才是壮观呢。

老人见萧景土想买又不想买的样子,苦笑得扯了扯嘴角,这位叔,这地可是好地,要不是我大伯急于要去外地,也不会想卖,你要是满意的话,七两银子一亩,拢共四十亩。

说着,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让出地来让这父女俩商讨商讨。

见那人走远了,萧玉珠才道,要说这地是不平整,咱们可以拿一部分出来种菜,一小部分用来种包谷蜀黍,剩余的部分拿来种水稻,三者都不耽误。

咱们慢慢平,平个两三年,总归能全部平在一起,平出一大块来。

萧景土在心里盘算一阵子,笑着看了玉珠一眼,走过去和小伙子说,只是这个价……小伙子转过头来,立马笑着道,这价还能再少点,你要是全要了,就这个数,再降五钱,六两五钱一亩。

你和崔家算是熟,我大伯看在这个情分上,才出了这个价,再低是低不了的。

萧景土见小伙子把崔家搬出来了,想来这价是少不了的,一细想,这个价能买到这么好的地,已经是很便宜了,便不同他讨价还价。

回到家,萧景土把家里的家底和这两个月陶窑的进账,凑够了两百七十吊钱。

崔家表姑爷派了人过来,找了位德高望重的中人,给萧家看了地契,立了字据,一手交钱一手过户。

买了地,剩下的便是耕种,因入了冬,刚好种上一茬油菜肥田,能赶上来年的春耕。

萧景土从铺子里买了一百斤油菜籽,计划着把四十亩地全种上油菜。

萧玉翠心里惦记着要挖水潭种荷花,见玉珠把这事忘在了一边,很是不快,你答应的说要种荷花的,怎么现在只种油菜,我的水潭荷花呢?萧玉珠暗叫不好,朝她笑笑,怎么会忘了呢?你想要种荷花,咱就种,水潭子里还能养鱼,种了荷花能得莲子,还有莲藕,一下子添了三样进项呢,明儿就叫爹找了人去挖水潭。

萧玉翠这才抿嘴笑了,只不过很快又闷着头,咱们家有了水潭,那傻蛋家的鱼啊和莲藕是不能要了,这样的话对他们家是不是不太好,一下子少了门路?这几个月的鱼和莲藕都是傻蛋家供的,要是没了自家这个大客户,傻蛋家的鱼和莲藕可不好卖,听傻蛋爹的意思,他明年是要扩大规模的。

萧玉珠想了想,眼下水潭还没挖呢,养出鱼种出莲藕来那是大半年后的事了,到时候我们为傻蛋家另找几家酒店饭庄就是了,也不会让他家落了空。

第二日,萧景土找了几个短工去挖水潭,又领着一家人,段光启也过来帮忙,忙活了十日,才把油菜种上。

段光启见着这么一大片地,小小地震撼了一下,连萧玉翠推了他好几回才反应过来。

看什么呢?萧玉翠柔声问道。

看着这么一大片地,感觉又回到了段家村。

你要是想回去了,就让我爹准你几天假,回去看看。

不了,我爹临走前让我在这好好干呢,嘱咐过了没事不要回去,免得误了工,再说我爹经常来赶集,我见了他好几回,和回了家差不多。

萧玉翠没再多想。

只不过过了一段时日,萧景土发愁着,地是买了,可过了新年便是春耕,人手不够的话可以请短工,只是总得有个人管着,我这边店里田里的来回跑,闲的时候还行,遇上忙的时候可是走不脱身的。

这时站在一边的段光启说话了,要是叔信得过我,这事交给我去做如何?我打小在家里也是做过农活的,种菜啊种包谷什么的没少跟着我娘干,要是有不懂的就请教叔和婶子们……这让人很是意外,范氏没等他说话,便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孩子,什么信不信得过,你看你说的这般见外话。

你爹把你交给我们,我们自是好生对你,别忘了店里缺不了人,店里的活计还得需要你帮忙呢。

段光启微笑着道,叔叔婶子们对我都很好,只是……店里的活计我怕是做不来,就说采买,让我帮着买菜还好,要是让我算数,我可算不来,好几回被人诓了去,往里头贴了好几百个大钱儿,我想让叔从我工钱里头扣,叔不让。

再说店里头的,让我打个下手,端着盘子什么的我可以,可是让我招呼客人,我着实不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萧景土道,也没多少钱,就四五百个钱儿,一回生二回熟嘛,算术多练几回就会了,谁开始学都有过吃亏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还被人骗过大头哩。

算术没有谁生来就会的。

萧玉翠有些恨铁不成钢,磨了磨牙。

段光启勉强笑道,承蒙叔抬举看得起我,可是那些个活计我实在做不来。

段光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已经做得很头痛了,只是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男子汉,会拜倒在几个数字上。

范氏有心把店里采买的活计让给他做,一来他人勤快,二来他不是外人,这些个事迟早是要学的,劝了两句,你爹把你交给我们,也不是让你去田里干活的,这和你在段家村有啥不用,你爹娘知道了会怪罪我们的。

萧玉珠问过她爹的意思,微微笑着对段光启道,启哥儿,要是店里的活计你做不来,你想到田里去做,便依你。

往后家里会请些长工,种菜种水稻养鱼什么的,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就当个管事的如何,每日察看下进度,督促下下边的人,每过两三日报于我姐如何?突然听到她的名字,萧玉翠立马弄了个大花脸,低声道,报于我做啥?萧玉珠只是笑而不语。

范氏和萧景土对望一眼,明白过来,店里的生意段光启既是做得有些苦闷,不如放手让他去别的地方历练历练,说不定能有大器。

段光启一直拘束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四章 要种大棚菜---段光启当起了田里的管事,像变了个人似的,干起活来精力充沛,事事上心,每天吃了早饭便去察看挖水潭的动静,连范氏看了都笑,那里有短工,挖好了自会有人报上来,那些个土疙瘩有啥看头?萧玉翠不高兴地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打算好养什么鱼种多少莲藕合适,还有那些个开春用的家伙什儿都拾掇好了?自从把田里的活交给段光启,萧玉翠也跟着忙了起来,往前在萧家村的时候种过田,可一下子让她整饬这么多的地,她有些应付不过来。

脑子里盘算着开春种什么菜,买多少种子,什么时节种,家里的耕牛像是不够,还有犁耙之类的也少,到时候一开春请多少短工合适……一想下来,这么多的事情要办,一个头两个大。

正愁苦中,听见窗外有人发笑,更是恼得不行,走房间里走出来,见是玉珠和玉涵靠在廊下,一人假装晒着太阳,一人转过身去背书。

总管现在就开始发愁了,往后可有的是你忙的时候。

萧玉珠回头看着她,眨了一眼。

萧玉翠上来就要拍她,要不是你给我安排的总管位置,我能有今天吗?这么多的地让我一个人管着,那可是四十亩啊,咱们在萧家村的时候拢共才不到十亩地,我一个人管也管不过来啊。

大姐,你愁啥呢,不是有启哥儿这个管事的吗?还有咱爹呢!萧玉涵吐吐舌头,转而回过身来,眼神重新回到书本上。

一说到启哥儿,萧玉翠脸上臊了,红了半边脸,气得跺了跺脚,想回房去。

萧玉珠想起正经事,叫住了她,一过了新年,咱们地里就要忙起来了,我想拿三四亩出来,不出正月先种些辣椒豆角苋菜之类的。

萧玉翠皱了皱眉,不出正月,是不是有些早了。

那时候地里还没化冻呢。

我记得要过了清明才开始播种和种菜。

萧玉珠忙道,在平常的地里当然是种不出来,我想咱们弄一个大棚,用草帘子盖上上面保温,就和水稻育苗差不多,这样的话就能在天寒地冻的时节种出菜来。

萧玉翠认真想了想。

回想起水稻育苗的时候,那可是清明了,气温回升了。

和正月里是没法比得,还是觉得不妥。

在一旁背书的萧玉涵,放下书本仔细地听了几句。

叫道,这个方法倒可以一试,若是种不了夏季蔬菜,可以种一些冬季耐寒的蔬菜,像莴苣芹菜菠薐菜什么的。

莲花白菘也可以多种些,菜一长出来寻常地里的冬菜已经下了季,那咱们家里的菜就是香饽饽了。

就知道你喜欢吃莲花白菘!萧玉珠轻轻地敲了他一记,看向萧玉涵的眼光是又惊又喜,他能有这番见识,让人感到很欣慰。

这么一说,萧玉翠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方法,同玉珠讨论起来,定好了过了年等雪化了就翻地搭棚子,让萧景土闲暇之余多编些草帘子。

又商量了种哪几样菜,好让段光启备好种子,结果两人商讨来商讨去,定的全是各自喜欢吃的菜。

萧玉珠不喜欢吃香菜,结果玉翠说香菜可香呢,她就喜欢那股味,烫着吃好吃。

萧玉翠不喜欢芥菜,总觉得有股子苦味,结果玉珠却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苦菜是良性的,可解百毒。

两姐妹差点吵了起来,萧玉涵用书拍了拍两人,打住打住。

故意板着一张大大的黑脸,大姐二姐一个个这么自私,也不想想爹娘喜欢吃什么菜,别忘了,咱家还有一个饭庄呢,店里的菜你们就不管了吗?萧玉珠想起正经事,直了直腰板,正色道,老弟提醒得是,棚子里的菜理应以店里为主,多种些食客们普遍喜欢吃的,至于咱们喜欢吃的也种一小块。

萧玉翠让玉珠把要种的菜写在纸上,把她这几天的成果也一应写上,需要置办的家伙什儿,需要的农家肥,浸多少稻种,种多少包谷蜀黍等等一箩筐大事小事,写好了让爹回来过过目。

等萧景土一回来,萧玉翠手捏着纸,向他禀报去了,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问玉珠,我这样行吗?我可从来没做过这些,我怕爹问起来我答不上来呢。

萧玉珠握了握她的手,放心地去吧,姐姐很快就会上手的,往后田里的事就全靠姐姐了。

萧玉翠颌首示意,眼神中已经添了些自信。

从堂屋回来,萧玉翠的自信又多添了三分,一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连她平时最不喜欢的读书写字,也提出来要学,虽是不学成满腹经纶,但这几个蔬菜名家伙什儿,这些种地用得上的还是要学。

往后的日子,萧玉珠一边教着玉翠学认字,一边到处打听哪有农家肥,收集起来给开春用,要段光启叫人在地里挖了个大坑,按照以前在萧家村的法子,把骨头粉末,动物毛血,草木灰,烂菜叶烂树叶之类的腌臜东西一股脑扔进去,呕农家肥。

段光启每隔一日,便会向萧玉翠禀报田里的情况,萧玉翠正襟端坐,微微扬起了下巴,脸上不红不白不青的,架子端得像那么回事,看得萧玉珠差点被刚喝下去的茶水呛到。

段光启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添乱,低头禀报,水潭已经挖好了,我已经放好了水,等春上就能用了;我找到附近有卖农家肥的,打听到价格,犁耙叫铁匠各打了十副。

萧玉翠点点头,又同他商量了其他的事情,说话声音柔柔的,两人有商有量的。

之前萧玉珠还担心,这样会不会显得萧玉翠太强势了,见段光启很享受的样子,便也放心。

转眼进了腊月,天气寒冷,正是进补的时候,萧玉珠开了几个菜谱。

炖羊肉,炖牛肉,山药煲大骨,让掌勺张师傅给做了新添,把两道寒凉的适合夏秋季节,不容易找到食材的菜撤了下来。

家里也备了些羊肉汤,有人回来的时候,把汤热热。

喝了能暖和暖和。

今年入冬以来。

不是特别冷,只是一直刮大风,早些日子糊上的窗户纸好些被吹烂了。

晚上,范氏把锅里的羊肉汤热了,让一人喝了一碗,驱驱寒。

又检查了几个房间的窗户。

段光启的房间是北间,正对着北风吹着,两扇窗户上的纸被吹了好几个大窟窿。

北风从洞里面灌进来,呼呼地响,屋里面冷飕飕的。

便让段光启和萧玉涵挤一晚。

明儿再重新糊一遍窗户。

萧玉珠翻了几页游记,里面对京城里的美食名产介绍得很详细,只不过开了饭庄以来,她对那些名山大川少了兴趣,眼里只有美食。

对着那些个干瘪瘪的文字,看了几页,觉得困了,便洗洗睡了。

第二日一睁开眼,窗户外面明晃晃的,显得比往常格外亮些。

萧玉珠刚准备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后脊梁骨发冷。

这时,萧玉翠从外面端了火盆进来,怎么不多睡会?感觉越睡越冷,还不如起来。

外头下雪了,也难怪你会被冻醒。

萧玉翠从箱子里拿出一身厚衣裳,在火盆旁边烘着,好让人穿的时候暖和一点,免得受了寒。

下雪了?萧玉珠一阵惊喜,就从床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接过萧玉翠手上的衣裳,急急忙忙穿好,等不及了就要冲出去看。

萧玉翠在后面喊着,头发还没梳呢,这么冒冒失失的,没得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外面外茫茫一片,地上的积雪有一尺来厚,大槐树的树枝被雪压得重重的,院子里已经踩了一长串脚印,估计是萧景土和段光启早起去买菜时留下的。

萧玉珠对着皑皑白雪,还没来得及感叹,范氏从灶间掂了勺出来,还不快回屋去,这会天才刚亮呢,正是冷的时候,小心冷着了受了风寒。

萧玉珠本想再看一会,在雪地里走上一圈,听着簌簌的踩着雪的声音那才好呢,一见她娘手上的勺就要劈天盖地地过来,不得不又冲回房去。

下了雪,店里的活计,范氏便不让两个闺女插手了,让人在家里待着,正好趁机歇歇。

午饭后,雪停了,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杜鹃。

见到久别重逢的好友,萧玉珠心情有些激动,拉着她直往屋里跑,没顾得上杜鹃在后面惊叫,杜鹃可是头戴着斗笠,身上穿着笨重的斗篷,被她连拉带拽的,一路惊魂到了厢房。

萧玉珠让她在床上坐下,另倒了热水用壶装了,套上布袋子让她拿在手里暖暖手,我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上回想去找你,又怕你在府里头,没那么方便能出来。

杜鹃抿嘴笑,好几次跟了管事的出来办事,想抽空去你家饭庄看看,也是不得空,听说,你家的饭庄生意不错。

听说……萧玉珠手摸下巴,若有所思,忽然一笑,听你们家那位说的吧!杜鹃羞得不行,还没成亲呢,不许这般乱说。

眼下就我们两个,我也就玩笑两句。

萧玉珠拉着她的手,正要问她今儿怎么有空来,杜鹃从身后拿出一封信来,说是邀请她明日去踏雪。

萧玉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拆开信来,信是以杜鹃的口气写的,应该是秦浩代笔,一开头是两句文绉绉的诗,后面是姐妹情谊金兰什么的,末尾才是踏雪赏花。

我们姐妹两个,还来这些虚的干嘛?要约我去踏雪直接说就好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文人这一套?萧玉珠收起信,嫣然一笑。

杜鹃抿嘴笑,写信显得尊重嘛!这信又不是你写的。

咳……咳,玉珠妹妹,你就饶了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踏雪赏梅---到了第二日清晨,萧玉珠穿上入冬新做的鹅黄色袄子,外头是一件草绿色的马甲,用白色的兔毛滚了边,看着好不清爽。

萧玉翠本来说好也好去的,她还没有在冬日里赏过花,想来和春天赏花的感觉不一样。

只可惜,临走前,赵香儿来了,说是来学打络子。

上回玉翠教着打的梅花结,她拿去参加一位富商举办的家宴,受到了几位夫人的一致好评。

雪虽是停了,这么大冷的天,她也不好让人家多跑一趟,便推说不去了。

萧玉珠看了看赵香儿,寻了斗笠以防路上下雪,便走了。

才出了巷子,到了大路上,没过多久,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身边停了下来,杜鹃从车上下来。

她今日头上梳的是简单的环髻,随意插了两三根碧玉簪子,身上披着蜜合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下摆露出一段水红色裙角,相比起往常的丫鬟打扮,更显得雅致大方。

杜鹃拖着萧玉珠的手,怎的这般凉?穿得是有些少了。

不少呢,这可是刚做的新袄子,没穿过一回的,暖和着呢。

萧玉珠朝杜鹃笑笑,其实她有秘密武器——保暖内衣,用带绒的布料裁了做里衬,和中衣缝在一起,就现代的保暖内衣没两样,既暖和又不臃肿,整个人看起来好不清爽呢。

杜鹃皱着眉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心疼不已,很快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说起来这是萧玉珠第二次坐马车,车厢里面很宽敞,里面的格局摆设也很人性化,坐上去很舒服,这应该是李府内用的马车。

萧玉珠享受地眯了眯眼,忽然想觉得不对,问道。

杜鹃,今儿去赏梅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再加上一个赶车的家丁?杜鹃笑而不答,此时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声音是越来越近了,萧玉珠小心的掀了轿帘一角看,一前一后两匹马飞快驶来,前面的人喝住了马。

马慢了下来。

正准备收了轿帘。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玉珠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秦浩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意,那股开心劲仿佛就要满满地溢出来。

秦浩在,她不感到意外,他和杜鹃什么关系。

有杜鹃在的地方他肯定也是在的,只不过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谁?萧玉珠放下帘子,去饶杜鹃的胳膊。

好啊,杜鹃,我还以为你念着咱们姐妹情深。

要邀我去踏雪赏花,原来还藏着外人。

杜鹃脸红了,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说这话就见外了。

萧玉珠唾她一口,还不快说。

另一个人是谁?那是三少爷。

杜鹃不甘示弱,又羞又恼地欺上来呵痒,萧玉珠忙躲开来。

两人打闹了一会,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杜鹃觉得有些累了,便靠着闭目养神。

萧玉珠掀起半边帘子往外看,见李子墨骑着一匹枣红马,在前方几尺开外的地方慢慢走着,他一身黑色貂毛斗篷,越发衬得面目清润,风姿卓卓。

一股寒意从外面灌进来,萧玉珠回头见杜鹃正合眼歇着,忙把帘子放下来。

又下雪了,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一掀开轿帘,外头飘飘荡荡,雪不大,可田地间一片模糊,远远地能看到一片红色的影子立在雪花中。

梅园到了。

秦浩从马上下来。

李子墨牵着马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见萧玉珠说不出来的惊喜和兴奋,正兴冲冲地往雪地里走,很快留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

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脱下身上披着的斗篷,招手让秦浩过来。

茫茫天地间任她行,萧玉珠闯进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任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落在身上,连斗笠也顾不上戴,她喜欢这种傲立寒风的感觉,一种别样的冷,心里却感觉特别的宁静。

正想朝着那一园若隐若现的红走去,一件黑色的东西递了过来。

傻丫头,这样子是会冻着的,要赏梅等会再赏也不迟。

秦浩把斗篷给了杜鹃,杜鹃再把斗篷搭在玉珠身上。

这……受了人的恩惠,萧玉珠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秦浩清咳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身影,要谢就谢三少爷,他可是个大好人。

萧玉珠朝望过来的身影,远远地颌首微笑,不过很快尴尬起来,这斗篷太长了,她穿着拖到了地上,正准备走路,差点被斗篷的衣角拌到。

站在雪地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凝固成了风中的画面。

秦浩背过身去偷笑着,李子墨浅浅地一笑,牵着马走了过来,等他到的时候,萧玉珠准备把斗篷还给他。

李子墨没有说话,把斗篷拿下来,让玉珠换上了秦浩的斗篷,他的斗篷让给秦浩,秦浩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穿,最后还是屈服在他的威严下,穿上了。

秦浩的身量比李子墨要矮上半截,萧玉珠穿起来刚好能走上路。

这时,门口来了一位老农模样的人,朝着李子墨行了一礼,看得出来两人之前是认识的,老农带人进了旁边的一个木屋。

木屋里面的炭火燃得旺旺的,老农叫了人去烫两壶酒,略寒暄几句,等雪小了,才请人去梅园赏花。

梅园还算大,一出了木屋,到了进院入口处,便闻到一阵清香,夹杂在寒风中传来,颇为清凉。

再往园内走上几步,果然有一株株红梅傲立风中,白的粉的红的连成一片,多半是红梅,在斜风白雪中开得极为鲜艳。

杜鹃穿梭在梅花之中,脸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衬得人比花姣,秦浩对她寸步不离,杜鹃一个踉跄,他便伸手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并没有放开。

有人看着呢。

杜鹃羞得丢开手来,跑到前头去了。

秦浩蝶恋花般跟了上去,看得李子墨和萧玉珠暗笑。

人走开了,梅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玉珠的心里突突地跳,对方对她来说,是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熟悉的是两人之间有些渊源,对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陌生的是加起来拢共没说上几句话,更何况对方是堂堂少爷,只能称得上是朋友。

萧玉珠感觉到气氛很是冷场,想挑了话头来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一个人闷着头赏起花来,边走边看。

李子墨跟在她后面一尺开外的地方,看着近处的梅花,背着手欣赏起来。

玉珠妹妹,最近很是辛劳吗?我见你整个人瘦了一圈。

李子墨说完,却掉过头来不看她,围着梅花踱了一圈。

萧玉珠抿嘴道,最近店里客多,生意忙了些,再加上入了冬进了腊月,也正是忙的时候,田里地里要肥田,我准备来年弄一个大大的农庄呢。

不知不觉和他说了这么多,种田的事他应该不懂吧。

李子墨面色晶莹地看过来,是弄准备种田种菜种瓜果的农庄吗?你怎么知道?萧玉珠很是惊喜,以为他只是个被人骄纵惯了的富家子弟,这些个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他哪体会得到。

他这么一说,感觉两人之间有了那么一点点共同语言。

李子墨微微笑着,我不仅知道,我家里也有个那样的农庄,不过是在京城。

我家这个和你家那个肯定不一样。

萧玉珠翘着嘴角道。

李子墨温和地一笑,却不和她争辩,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株半开半合的红梅前。

过了一会,雪下得大了,杜鹃和秦浩手拉着手从园里跑出来,见着玉珠,杜鹃慌忙抽出手来,一个人先回了木屋。

因雪下得大了,路上不好走,老农已经叫人备下了酒菜,又烫了两壶好酒,要留饭。

这老农和李子墨的关系,不像一般的家丁和主子的关系,显是更为亲近随和,萧玉珠听秦浩提起,才知道。

这老农原来是李府的家丁,是伺候李子墨长大的,只不过年老体衰,这些年求了恩典,放出府来,李子墨念他无妻无子,又是府里的老人,便让他看守梅园,不再受府里的是非,落个清静。

席间,老农一再推荐他珍藏的好酒,连带着杜鹃和玉珠都喝了两口,直感觉舌头有些辣,身上却感觉暖和多了。

雪到了下晌才下得小了,从梅园回来,天都快黑了,萧玉珠刚一下马车,见到范氏在院门口张望,看情形是在等她回来。

娘,外头这般的冷,你怎么出来了?萧玉珠去挽她的胳膊。

范氏望着那马车的背影,脸上看不清楚表情,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回屋去,热了一碗羊肉汤端过来,快喝下吧,外头冰天雪地的,你的身子骨向来是弱,别受了风寒。

萧玉珠朝她挤了挤眼,范氏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笑道,你这丫头,家里就数你精怪,鬼得很。

饭后,萧玉翠和玉涵知道玉珠去看了梅花,硬拉着要给他们说说,梅花好不好看,是不是和桃花差不多啊,你们几个人去的呀吗,怎么没看到杜鹃进来坐坐啊。

这个……梅花好看着呢,比桃花好看多了,改日我画下来给你们看啊。

当着范氏和萧景土的面,萧玉珠可不敢坦白,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又不是单独和男子相处,只不过爹娘会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没过两日,来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自称是李府的,送来一件竹青色缎面披风。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绒呢披风---看到那件披风,萧玉珠整个人顿时要石化。

那是一件绒呢披风,料子波光流转,竹青色缎面里头隐隐有金丝闪动,领口和袖口是白色毛茸茸的镶边,下摆绣着一朵朵玉兰,那料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

小姑娘把衣服送到之后,没有多说就走了。

范氏望了那披风一眼,瞥向萧玉珠,正色道,你跟我进来。

萧玉珠跟在后面,忐忑不安地进了正房,手里一下下揉搓着衣角,不敢去看范氏的眼睛。

范氏在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很轻,房里很是安静,一字一句能听得清清楚楚,萧玉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犹豫了一会,才道,是……是李府三少爷送来的,昨日去赏梅,他可能是见我衣裳单薄,才会差人送过来……我这就让人给退回去。

李府?范氏喃喃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是杜鹃当差的那个李府?萧玉珠点点头,不敢多说话。

范氏低着头,李府这两个字好像很耳熟,她之前听过,片刻恍然悟道,声音大了八度,是那个出面帮咱们平了官司的李府吗?萧玉珠又是一阵点头,手里的衣裳快被她揉破了。

范氏一下子靠在椅子上的后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抬起头来,拉过萧玉珠的手,好了,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像往常的模样,坐下来和娘说说,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娘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范氏弯着眉。

语气亲切,一副乖乖地老实交待,娘不骂你打你罚你的样子,看得萧玉珠心里更加没谱。

不过想想,她和李子墨之间清清白白的,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关系,想到这,心里就坦荡荡了。

沉住气答道。

有一回。

我和爹进城卖陶,刚好李府的总管要了咱们家的陶,让给送过去,在李府的荷花亭见了一次,只不过打了个照面。

后来也是进城卖陶,我去买冰糖葫芦。

碰巧他也在,他送了我一个糖葫芦,再后来就是在青山寺远远地见过一回。

不过没说话。

后来呢?范氏听到这,语气变得生硬了。

不知是在生女儿的气,怪玉珠不告诉她。

还是女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没把她放在眼里。

萧玉珠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后来就是咱们家来了城里开铺子,他来过店里一回,昨日踏雪赏梅。

他也去了……说到后面,声音和文字嗡嗡叫差不多,见范氏铁青着个脸,忙解释道,不过我事先不知道他会去的,要是知道他也去,我定是会推了杜鹃的约。

范氏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玉珠,久久才语重心长地道,珠儿,你年纪还小,这些个事情早了些,不过,娘想让你明白,看那衣裳料子,不用想,那李家一定是富贵人家。

再者,之前官司的事李家出面,想来也是这李府三少爷帮的忙,娘想那李家一定是当大官的,这样的大户人家和咱们庄户人家不是一路。

见她想得歪了,萧玉珠拦着她,娘,我和那李少爷之间没什么的,我们也……就是一般的朋友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还是稍微有些烫,在这个时空久了,她也变得温婉含蓄了,和娘亲大人当面谈论这个问题,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范氏抿了抿玉珠耳边的碎发,珠儿,你从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性子野惯了,那府里的规矩多,那些个太太们争来斗去的,就像周夫人赵太太那样子的, 你也见过。

我自家的闺女我不知道,心地善良,心思简单了些,娘怎么忍心让你进府受那份苦?说罢看了她一眼,这些个丑话说在前头,娘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不过……你以后会明白娘的苦心的。

说完走出房去,去找萧景土商量此事,最后两人决定,摆一场家宴,宴请李府三少爷,一来是谢他的救命恩情,二来是暗暗地向他透几句,自家的闺女和他不是一路人。

听玉珠的话,是对他没有那个心思,这让范氏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叫萧景土写了一封信,把日期定在腊月初八,差吴七给送到李府去。

范氏看着那披风却头疼不已,萧玉翠一边摸着新披风,叹道,可真好看。

萧玉珠在一旁不理她,只是不停地打量范氏的脸色,不知道她会把这披风怎么处置。

等萧玉翠把披风里外看了清楚之后,范氏才淡淡地说了话,这衣裳喜欢就留下吧,毕竟是别人的好意,也不好明面儿退回去,咱们备些回礼就是了。

最高兴的人是萧玉翠,立马拿了衣裳试穿了一下,美美地过了把瘾,又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准备亲自动手做一件。

不过这件披风很快淡出了大家的视线,发生了另一件事,让萧景土和范氏吃惊不小,那就是王三私吞客官们给的赏钱。

原来这段时间,萧景土感觉到二楼雅间的收入越来越少,生意和以前差不多,只不过收到的赏钱却是少了许多,甚至半个多月下来没有一个人打赏,这让人感觉到很奇怪。

要知道二楼的客人多半是手头有几个钱的富家公子,只有伺候得好,一高兴下来给个一小锭银子,然后豪气地说不用找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里头还有些常来的老顾客,其中几个来得多了混了个脸熟。

一日,萧景土去厨房催菜,在拐角处见着王三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揣进胸前,却拿出了另一串早备好的铜钱,数出一百来个。

果然等萧景土回来,王三拿出那些散钱,说是二楼雅间结的账。

范氏瞪大了眼,往前王三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以前是回回交公,我还夸他能干。

估计是上个月以来就开始变了,近一个月以来,二楼的收账越来越少。

不过也难怪他会变心,见着那么大一颗银子,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住的,多得几颗银子就能顶上他一个月的工钱了。

萧景土道。

范氏见他凡事一副菩萨心肠,有些急了,这事就这么不管吗?这里面可是咱们的功劳占了大头,他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跑跑腿,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吞了,他还只不过活计,要说出去,那么掌勺张师傅,阿彩也会不干的。

就说同样是活计,吴七负责一楼,得的赏钱没个歪瓜两枣的,他也会有意见的。

萧景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让他一个人吞了,对其他的人不公,可有什么办法,难道把他换下来,吴七人老实,嘴上功夫不如他,怕伺候不来这些个贵客。

王三这一次要不是被我亲眼看见,我们大家也不知道,他得了赏钱偷偷地藏起来,我们又能说什么。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我看还是要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分寸,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咱们给他开的工钱可不低,对他也算好,他可别一心盯着这些油水,越到咱们的头上去,别忘了他可只是个做工的。

萧玉珠在门外听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因为李子墨送披风的事情,范氏还生她的气呢。

不过这关系到家里的财源问题,这可是大事,她不能撒手不管。

在门外叫了声爹,娘便推开正房的门进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范氏回过头来看她。

正准备睡了,给玉涵送了床被子过去,他那边屋墙薄,向来是要冷些。

萧玉珠抿了抿嘴,又说,王三这事,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倒有一个方法,不知道使得不使得。

萧景土正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见玉珠这么一说,惊喜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因咱们店了干净整洁,雅致安静,另外厨子做的菜好,可口美味,再一个王三的表现好,伺候得让客官们满意等种种原因,客官才会给赏钱,当然这也不排除有的客官钱多,打赏一下以示他的身份和地位。

这是大家的分工合作齐心协力的功劳,而不是王三一个人的,他一个人独拿这份钱也不合适。

但是赏钱全部归咱们家也不合适,因为这里头还有娘刚才说的,张师傅,阿彩,吴七的功劳。

这么一说,确实不太合适,只是别家店也是这么做的,赏钱一律归东家。

萧景土沉思道。

我觉得还不如,把赏钱归账,一个月结算一次,从中抽出一部分来分红,按照表现分给下面的人,表现好的分得多,多劳多得嘛。

这样可以激励下面的人好好干活,又可以让伙计得了赏钱心甘情愿地叫上来。

萧玉珠细细说来,这个办法和前世里的业务员分成是异曲同工之效。

分红?萧景土和范氏不解。

萧玉珠捂着嘴,干笑两声,也就是把赏钱按照一定的份额,分给下面的人。

萧景土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个方法倒是不错,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两个抛头露面的活计私吞赏钱了,其他的人也能多劳多得。

咱们家的闺女聪明,这么好的方法都能想出来,倒是把爹娘比下去了。

范氏伸手摸着她的头,看着她,眼睛里柔柔的。

萧玉珠被她这么一摸,心里暖哄哄的,试着问,娘还在生我的气吗?你这孩子,只不过说重了你两句,你就记恨起娘来了,你是我闺女,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范氏笑着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家宴---到了腊月初八这日,因为摆的是晚宴,天才刚黑,范氏便叫人把院门口的灯笼给点上了,大红的灯笼透着融融的光,映着白雪,显得格外的好看。

李子墨是和秦浩一起来的,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轿,到的时候,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看就是走路过来的。

贵客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萧景土忙迎着人进屋。

李子墨拱手谦让,伯父客气了,礼应晚辈行礼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

萧景土连连避让,后退三步,看得秦浩在一旁暗笑,既是家宴,两位都别客套了,就当作平日里寻常往来,不用那么多礼数。

说的也是。

李子墨微微笑着,大步走了进来,萧景土还是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范氏让玉翠端了点心,奉了茶,故意把玉珠叫进厨房帮忙,帮着洗菜择菜。

萧玉涵跑进厨房来,探出半个头来,来了两位大哥哥,正和爹在屋里说话呢。

高个子的大哥哥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说不定读过好多书呢。

朝范氏眯了眯眼,娘,我可以去和大哥哥说话吗?范氏嫌他在厨房碍事,挥手让他出去,去了可不许添乱,不准惹两位哥儿生气。

萧玉涵扮了个鬼脸,看得范氏要去拍他,等她的手掌落下来,萧玉涵的人影已经到了堂屋。

萧景土在堂屋陪着两位客人说话,这几个月下来,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客官,他也能说上一两句,不像以前就整一个闷嘴葫芦。

不过还是会显得有些局促,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便觉得有些词穷。

萧玉涵的到来却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萧玉涵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突然上前朝李子墨道,大哥哥,我猜你会读书写字。

又朝秦浩看过去,抓了抓脑袋,我猜你会骑大马射大箭。

看得两位哥儿都笑了,秦浩逗他道,从哪里看得出来哥哥会骑大马射大箭?秦浩故意板着的一张黑脸吓到了他。

萧玉涵低声喃喃道。

我也说不上来。

一双无助的眼睛忽闪忽闪,身子却向李子墨那边扑去。

李子墨摸着他的发顶,哥哥不仅会读书写字,也会骑大马射大箭,往后教教你好不好?我老早就想学骑马了,我还想学习武呢。

大哥哥,你可一定得教我哦,学会了骑马。

我就是个男子汉了,那样的话,我就能保护两位姐姐了……见他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萧玉涵立马停住了口。

席上准备的都是些家常菜,有小鸡炖蘑菇,莴苣小炒肉,泡椒溜猪肝,家常豆腐。

清炒莲藕丝,一样青菜。

小鸡炖蘑菇是用铜盘装了,下面用瓦罐装了炭火煨着,保持热气腾腾的。

还有一小碗泡菜,和一盘从店里拿的酱牛肉,给来下酒。

在正屋摆了一桌给男客们,偏厅里开了一小桌。

范氏让启哥儿把烫好的酒给几位哥儿倒上,还嘱咐道防着玉涵这个小的偷酒喝。

范氏的令刚一下,萧玉涵立马做乖巧状端坐着,小手在桌子下面搓着。

萧景土招呼大家先喝两杯驱驱寒,又顺便埋怨了这两日的天气,雪下了几日下个不停。

等范氏一走,萧景土给玉涵碗了倒了一点酒,让他尝尝,咱们玉涵是小大人了,不学会喝酒怎么行?萧玉涵拍拍胸脯,豪气地端起碗准备大喝一口,谁知酒刚到嘴边,就直吐舌头喊辣,忙夹了一筷子猪肝放进嘴里,好消消酒的辣劲。

那一筷子猪肝看得李子墨直皱眉头,萧玉涵转过头来,夹了一筷子猪肝放进他的碗里,大哥哥,你多吃。

又夹了一筷子猪肝,颤颤巍巍地朝秦浩伸过去,这个给你。

因离得远了,等筷子伸到桌子中间,上面的菜已经被他撒了大半。

秦浩知道李子墨不喜吃猪肝,不过猪肝可是他的最爱,所以故意很高兴地扒了一口饭,还一个劲地夸猪肝好吃,加上泡椒的酸辣味正好。

看着自己碗里的猪肝,听着秦浩在耳边一味地低笑,李子墨声色不动先向萧景土敬了酒,对饮了一碗,才硬着头皮把猪肝吃下去。

偏厅这边因为只有娘女三个,吃得很是自在,这时外间传来酒坛子碰碗倒酒的声音,看情形是喝上了,娘女三个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

可是中间还时不时夹杂着萧玉涵稚嫩的声音干,听得范氏直摇头。

毕竟是小子,就让他喝点,再说启哥儿也在呢,会拦着他不让他多喝的。

萧玉翠劝道。

我啊也管不了了。

范氏叹道,可能是家里只有一个男娃的关系,每回家里来了男客,萧玉涵都会显得格外的兴奋。

萧玉珠透过珠帘向外间看,见萧玉涵小脸红扑扑的,端起大碗正和李子墨对饮呢,立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喝太多,免得惹老娘生气,谁知他吐了吐舌头回瞪过来,让人哭笑不得。

席后收了碗筷上了点心,范氏问起萧景土,交待他说的话有没有说。

那种话他怎么好意思说,万一人家李公子对玉珠不是那个心思,这样一说不是抹了人家的面子,两人都难堪,徒增了不快。

一顿饭下来,萧景土觉得李子墨这人不错,是个识大体能担当的,最主要的是性子又好,一副极有家教涵养的模样,他看了也喜欢。

范氏笑道,你啊,是个办事不利的,一顿饭下来,连你也站不住脚了。

说完走进屋去吗,在李子墨对面的桌旁坐下,又让玉涵带着秦浩到书房里,看看他练的大字儿,找了借口把人支开。

李子墨意思到她有话要说,至于什么事,他已经猜到了三分,手摩挲着茶杯,浅浅笑着。

李公子,谢谢你前两日查人送过来的大衣裳。

范氏直了直腰板,想在气势上压一压他。

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李子墨一副雷打不动,温文尔雅的样子。

只是……这么好的衣裳,咱们家玉珠用不着。

你也知道,我们家是庄户人家,整天干活忙里忙外的,这么好的大衣裳穿在身上也不方便,着实是可惜了,穿出去还会被别然笑话。

范氏不急不慢地道来,稳稳地吃了一盅茶。

李子墨手指轻轻扣着桌子,面上一直挂着笑,静静地听着,范氏的话虽是没有直说,但她的本意不难猜,等她的话一说完,才道,伯母你误会了,我送玉珠披风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那日见玉珠身上单薄,怕她受了寒,眼下又是三九天,即便换了是别人, 我也是会这样做的。

只是再好的衣裳只有穿在人身上才能发挥它的用处,要是搁置起来彰显它的贵重,那反倒是华而不实,有违它的本意。

玉珠这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这么顺口亲切,让范氏不得不警醒,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就好。

默了一会,忽然一笑,只是这衣裳这么贵重,我看还是数了钱还你。

说着把早准备好的一两银子拿出来。

伯母,你听我说一句。

李子墨拦下她,这披风也是寻常的披风,是府里丫鬟们穿的,又不是特地做的,不是什么贵重物,伯母要是这般做法,那实在是太见外了。

范氏想想,这样子做得确实过了点,如果自己硬要把钱还给他,这不是拉了李家的脸面,想想还在作罢。

稍坐了一会,李子墨便告辞了,萧景土提着灯笼把人送到了院门外,回过头来责备范氏,你看看你,把人吓跑了吧。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二丫头着想。

范氏低声道。

不过收了李府的披风,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想着要送回礼,一来一往,把人情还了才好,一边琢磨着送什么好。

萧景土瞥了她一眼,你是就是操不完的心,眼下日子过得太平了,你就操心两个闺女的亲事,没个消停。

咱们珠儿还小,她大了看上了谁,咱也不拦着,反正是她自个选的路。

范氏自嘲地笑笑,人老了就是爱瞎操心。

范氏想起席间李子墨喜欢吃自家腌的泡菜,决定过两日就送一坛子泡菜过去当做回礼,还了这个人情,她心里也好安生。

立马就蹬蹬蹬地出去了,吩咐玉翠挑一坛子腌好的泡菜,另外放开来。

不出三日,雪停了,萧家村的陶窑要散伙,萧景土抽空回去了一趟,结清了两个陶匠师傅的工钱,每人还多给了一吊钱作为年礼。

二憨和吴师傅回家时,要到城里转车,顺道来了城里小院一趟,主要是想探探东家的口风,东家来了城里做买卖,不知陶窑明年还开不开。

开,肯定得开,明年还请你们来,这你们就放心吧。

萧景土肯定地答道。

得了明信儿,二憨放下心来,在院子里转了转,直夸东家生意越做越大了,越做越好了。

范氏拿了两匹布出来,一匹是红色的花布,一匹是青色棉布,把花布给了二憨,你家里有年轻好看的媳妇儿,还有两个女娃,这布就给她们做衣裳用。

说得二憨脸红了,怪不好意思,还是接下了。

范氏把青布给了吴师傅,你家大半是男娃,你媳妇的份例嫂子我就没备了。

又是引得人笑,萧玉珠还偷偷出了个主意,让两家各裁出一块布来交换,就能花布青布都有了。

范氏把备好的一些点心,红豆糕桂花糕马蹄酥花生糖各包了两大包,给两位师傅捎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二妞---一大早,二妞和她爹送了鱼和莲藕过来,这几日下雪天气冷,亏得他还去捞鱼。

范氏让王三吴七两人卸牛车,又叫玉珠舀了两碗羊肉汤出来。

傻蛋爹一边从车上卸货一边说,鱼是早上用网捞的,只是这莲藕,我前几日看着要下雪,便全挖放在家里,是放了几天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范氏忙说,莲藕放得久,放个几天没事儿,只是多亏了你这么冷的天还亲自送过来。

二妞脸冻得红红的,一下车便使劲地跺脚,脚丫子快冻僵了。

萧玉珠拉过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让她把一大碗羊肉汤喝下暖暖身子,然后拉着她去厨房烤火。

眼下时辰还早,掌勺师傅还没来,只有阿彩在,正擀着面皮给来包饺子用。

二妞身上暖和了,从袖袋里掏出几张纸来,说是她哥哥练的大字,特意让她送过来给玉珠看呢。

萧玉珠展开纸来,是几张临的帖子,笔画中规中矩,只不过有些歪歪斜斜,看得出来手不太稳,不过才学两三个月就能写出这样的字来,已经是很不错了,大大地夸奖了傻蛋一番。

二妞拿着字看,纳闷道,我倒看不出来哪里好,他啊一上了学便魔障了,一回来就是背书写字,家里好多活计都耽误了。

玉珠,你瞧瞧,本来是他和我爹来送鱼的,现下他却不来了,一心扑在书上,他还说什么勤那个补什么来着。

勤能补拙!萧玉珠笑道。

对,就是这个词。

二妞又看了看字,还是摇摇头。

萧玉珠瞥了二妞郁闷的神情一眼,见她把纸拿倒了,不由地扑哧一笑,二妞不好意思地立马纠正过来。

萧玉珠继续看着未看完的帖子。

发现最下面的居然是一副画,有树有房子有鸡有狗,还有几个小人。

其中有一个二妞模样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浆洗衣裳,另外三个小人围着一起坐着针线活,一个年长一点的看得出来画的是傻蛋娘,正端了簸箕喂鸡,一个汉子蹲在墙根抽着烟斗,一个少年在梧桐树下背书。

一副悠闲自在的农家生活图。

看得人好生羡慕。

感觉又回到了萧家村,重新回归种田养鸡其乐融融的田园生活。

看着看着突然来了兴致,萧玉珠去柜台上取了纸,找了块木板,却没有那笔墨,只是从火盆里挑了一块木炭。

在墙上磨尖了,在桂花树下作起画来。

用黑黑的木炭在纸上弯弯涂抹两笔,一道月洞门跃然纸上。

再过来是一辆牛车,草草地写意一下,出现了一头牛。

旁边几个人在卸着牛车,手里抬着一个大水盆,看得出来里面是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还有水花溅出来。

院东面是一棵桂花树,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姑娘。

背过身子,在木板上绘画。

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二妞模样的小姑娘,正翘首往这边张望。

粗细得当,虽是没有颜色,却天然混成像一副水墨画,特写的地方笔画尖细,细腻的笔触能看得出来牛车上放的是莲藕,院子里堆放的是菠薐菜和大白菘,连二妞头发上戴着的海棠绢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画完最后一笔,才满意地舒了口气,放下木炭,正准备把画收好让二妞给带回去,看见二妞正在厨房门口朝她招手,等萧玉珠走近了,二妞才拉过她的手小声道,我看见阿彩包的饺子怪好看,能让她教教我吗?阿彩人很好的,她不光会包饺子还会包云吞,你去和她说,她定会教你的。

萧玉珠鼓舞道。

可能是上回阿彩对人不理不睬,让她吃了个瘪,二妞心里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盯着阿彩的脸看了一会,觉得阿彩脸上的斑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才敢向前挪了一步,边回头边说,她会教我吗?她看起来很忙哦。

萧玉珠朝她点点头,二妞才敢放开胆子走到阿彩面前,同阿彩交谈起来。

没多久,阿彩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和面,怎么擀面皮,怎么才能让捏出来的饺子好看又不容易爆开。

只不过阿彩的话不多,只是低着头示范了一遍。

很快二妞举着亲手包的第一个饺子朝玉珠挥了挥手示意。

萧玉珠把二妞包的饺子下到锅里煮了,不过还是有不少爆开了皮,露出里头的肉馅来,二妞吃过亲手包的美味无比的水饺后,向阿彩道了谢,拉着她爹上粮铺买面粉要回去包饺子。

进了腊月,范氏记挂着新年在哪过,店里头走不开人,临近年官客却多了起来,萧家村的家快搬空了,只剩下些破旧的桌椅板凳冷锅冷灶,要是回去过年,好多东西得搬回去,一来二往地也麻烦。

萧景土盘算着店里到了年底才能关门,过了元宵就要准备开张,还有新买的用来种水稻的地要春耕,菜地里要浇肥,一算下来好多事情要忙活。

范氏笑着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在城里过个年。

既然定下了在城里过年,范氏便着手准备给老宅里的年礼,还有姥娘那边的也不能落下。

往年是按照乡例送的,算是中规中矩,只是今年全家来了城里,老二媳妇又在村里头乱说嘴,话里话外地尽是些老大家在城里发了财的意思,连带着给送鱼的傻蛋家和送鸡蛋送鸡的喜子家也跟着富裕了起来,就知道挣了不少银两。

钱是挣了,可垫的本还没回来,这样一摊下来,今年的年景却不大如人意,范氏虽是要强的,可也不会在这事上逞能,打肿脸胖子,决定今年在乡例的基础上再添置几样。

她在陈太太闺女的满月宴上认识了绸缎铺子的曹太太,两人甚是合得来,便想着两边各添两匹布,男女各一匹。

曹太太挑了四匹布过来,各是两匹青布,一匹鹅黄色,一匹银红色,差人送了过来。

范氏见那料子算好,看上去和缎面差不多,价格算是公道,觉得送出去也体面,把颜色稚嫩的鹅黄色和深一点的银红分别裁出一半来,匀开来。

再让玉珠多烤了几盘点心,用竹篮装了,另用纸包了几大块酱牛肉,连同早准备好的几坛好酒和白面,装装一大车,让萧景土赶着往萧家村和范家村送去。

年礼送过去没几天,老二媳妇刘氏上门来,特地感谢老大家送的礼。

范氏见刘氏穿着的衣裳正是送出去的银红色料子做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便没有多说什么。

刘氏摸了摸衣裳料子,大嫂置办的这料子,可真是好看,这么好的料子怕是很贵吧。

范氏脸色淡淡地,也没多贵,我也是看着这料子好看,给大人做衣裳正好,才买了来。

刘氏笑咯咯地道谢,瞥见阿彩在厨房穿来穿去的,磨了磨牙,很快忽然笑着埋怨道,嫂子上回才和我说的,两个伙计已经够用了,怎么这么快就请了新人进来?范氏知道上回没答应刘氏娘家两个侄儿的差事,刘氏心里一直记挂着呢,没太搭理她,阿彩能干的活,都是杀鸡宰鱼,厨房里的杂活,你家侄儿干不了,再说,你家侄儿会包饺子会做点心吗,这些个厨房活他们小子是做不来的。

说的也是。

刘氏睨了她一眼,杀鸡宰鱼的没什么难,学学就会了,我家大侄儿人灵活,这些个活计学得快,只是这厨房,小子们还真不好入。

不过我说句不该说的,我看这些个伙计都是外人,这外人还是不放心,我透一句,嫂子还是得多个心眼,不要被人诓骗了去。

你把大哥嫂子当什么人了,会被人骗了去,简直是笑话。

范氏轻笑道。

刘氏没有再接着往下说,想起她今儿来的主要目的,满脸堆笑着,我看大哥在城里买了地,村里的菜地和田是种不上了,陶窑交给老三了,嫂子你看,村里的地是不是交出来让我们种种。

萧家村的地太远,是种不了的,之前把菜地交给老三媳妇了,田的话因为收了秋粮,便没动它,还没交出去,只是萧景天和刘氏是什么样的人,范氏是清楚的,想了想,拢共有十来亩田,你要是想种的话,你和老三家一人一半,每人五亩,我也不偏袒谁。

刘氏在耳边提醒道,菜地可是全被老三家的种上了,本来我想种嫂子院子里的几分地,却被老三家的占了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三家的人勤快,菜地整饬得好,交给她我也放心,只是老宅里的原本就有七八亩菜地,你全种上了,还不够你吃的?范氏不想再多说。

刘氏讪讪一笑,还是谢过范氏。

到了下一个赶集日,听村里来人说,刘氏把五亩南边的好田全都占了去,剩下四五亩河滩子的山上的田全留给了老三家,把谢氏气得不轻。

刘氏这人就喜欢占些小便宜,只是南边的好田全交给她种,范氏心里头不放心,觉得白白糟蹋了那几亩好田。

萧玉珠见范氏闷闷不乐的样子,劝道,村里的田咱们横竖是种不上了,还去操心它做什么?还是多操心操心咱们新置办的地吧。

范氏收了心思,回了神,蹬蹬地又出去了,看情形八成是去找萧玉翠,让她汇报地里的情况。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元宵赏灯---这个新年是在城里过的第一个新年,相比以往显得冷清了许多,街上的人很少,做买卖的大多关了门,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下一些买过年玩意等的小商贩,多半是些买烟花风筝大红灯笼之类的。

店里散工前,根据立下的规矩,给几个做工的,每人分了红,连阿彩都领到了额外的五百个钱,很少笑的她脸上露出了微笑,对着范氏谢了又谢。

范氏知道她是单独搬出来住的,一个人太孤单了,特别是在大节气下的,邀请她过年的时候上门来坐。

阿彩还是拒绝了,她的身份是个尴尬的,是被人休了妻了,又没有生养,大过年的免得带了晦气。

范氏想想便没有再强求,送了她一块衣裳料子给她过年做新衣裳用。

到了元宵节,城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绸缎铺子的曹太太早之前就下了帖子到家里来,约范氏和酒坊的陈太太去看花灯。

三个小的也跟着去看,一路上最兴奋的是东西,在人群中乱闯,好几次,萧玉涵不见了东西,以为它跟丢了,没想到不一会儿,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头上蹭了好些花灯上的纸屑,五颜六色的。

一轮明月当空照,照着大地恍如白昼,街上张灯结彩,映着各式花灯,看着好不热闹。

姐弟三个跟在大人的后面,在街上遇见了崔云两兄妹,崔云觉得跟着大人逛没意思,提议要自成一队,这个想法得到了曹家公子的认同,曹公子和崔云差不多年纪,也觉得跟着他娘看花灯,也是拘束,遇见自己喜欢的花灯样子。

停下来猜个灯谜的机会都没有。

曹太太看着他撅着的嘴,笑了笑,招呼了带的两个家丁,让看着这群皮猴们,她们几个妇人就先到醉仙楼去了,到时候在那里会合。

范氏走之前,对着萧玉涵嘱咐,不准玩得太过。

忘了时辰。

大人们一走。

大家齐声欢呼,崔云提议到白莲巷那边的主街去看看,他听人说每年那里的花灯是最好看的。

崔素素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拉着她哥哥和萧玉涵直嚷,别往人多的地方钻,万一给走丢了。

这副模样像极了管家婆。

看得萧玉翠玉珠直笑,也跟了上去,一路上熙熙攘攘。

人挤人,只是分明看到萧玉涵身子一个劲地往旁边靠,想远离了崔素素。

只是没想到崔素素立马又靠了过来,气得他直能抬头望天直翻白眼。

到了白莲巷,这里的花灯果然比其他地方的好看,听崔云说,这边的花灯展是城里的几个大商贾家办的。

猜中了灯谜不仅能带走花灯,还能有奖呢,奖励的话每家各不相同。

要是猜不中,又想要花灯,只能出五倍的价钱买。

果然见有人举了花灯从人群中出来,很是激动的扬了扬手中的奖品,是一支毛笔,有的人手中拿的是一包点心,甚至让人发笑的是,有人举了棵大白菘出来,不用想肯定是从卖菜商家的花灯处出来。

萧玉珠见着那毛笔,按捺不住,想去给玉涵赢一支回来。

崔云却拦着她,前头还有更好的呢,咱们石雨县的第一官家李府,那儿的花灯可是从京城运过来的,和当今圣上看的差不多呢。

话还没说完,便带着人往东边走去,曹公子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乡巴佬。

惹得崔素素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拉过萧玉涵就走。

看来他是摆脱不了这个厄运,萧玉涵只能被她胡乱扯着往前去。

到了李府的地盘,果然人又多了三层,一阵阵欢呼声从人群中传出。

李府的花灯几乎没有重样的,糊着薄纱或彩纸,上头绘着各种图样,有花鸟图、美人图、年年有鱼、鲤鱼跃龙门、仙女荷花等,还有小孩喜欢的动物图案,手工很是精致,透着融融的灯光,更是显得生动。

萧玉翠看重了挂在上头的一盏六角杏花灯,兴奋地拉过玉珠指给她看。

姐喜欢吗?萧玉珠问道。

萧玉翠点点头,我觉得和咱们家杏树上开的花儿差不多。

牵着玉珠的手从人群中钻了过去,挤到前头去看。

萧玉珠让人把杏花灯取下来,一个中年男子把花灯取了下来,笑眯眯地说,小姑娘,要是喜欢这盏花灯,那可得把谜底猜对了,猜对了谜底这花灯就是你的了。

灯上的谜语是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打一日常用物。

旁边围着的一些人目光吸引过来,猜来猜去猜不出来,好些人没猜对便走开了,被新的好看的花灯给吸引了过去。

萧玉珠把家里用得上的家伙什儿想了一遍,感觉这个东西她用过,想了一会,忽然一笑道,是杆秤,她还曾经差点被称砣砸到脚。

姑娘真是聪明。

中年男子递过杏花灯,又递了朵堆纱绢花过来,说是额外的奖励。

萧玉珠接过花灯,却没有接那绢花,笑指着一旁的一个墨柄,用绢花换这个墨柄如何?男子把绢花换了墨柄,又笑着说,姑娘既然读过书,不妨猜猜这样谜底,这两副可是上下联。

萧玉珠把花灯转身给了玉翠,转而又兴致勃勃地看灯上的谜语: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猜了半天,没猜出来,只能不好意思地饶饶头,谢过对方的好意,举步要走。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萧玉翠怔在原地,喃喃道,也是猜不出来。

两人正想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油灯。

萧玉珠大为震惊,想回头看看是谁猜出来的,瞥见一个熟悉的笑容,温文尔雅,明亮无比,连街上的花灯顿时都会黯然失色。

两人打了个照面,相互愣了一愣,只见中年男子要行礼,刚要喊三少……见着李子墨朝他使了个眼神,立马把后面的词吞了回去。

李子墨浅浅笑着,不知这谜底对不对?中年男子才反应过来,取了仙女荷花灯过来。

李子墨提着灯就走,等萧玉珠从里面出来,发现他正在前头的树下等着。

这么巧。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萧玉珠觉得有些沮丧,这谜底她可没猜出来。

你能猜中前一个谜已经很不错了。

李子墨说罢把荷花灯塞到萧玉珠手里。

这可是你猜出来的?萧玉珠一惊。

这里的花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想要什么样子的没有?玉珠妹妹就收下吧。

李子墨刚说完,萧玉涵从人群里窜出来,手里提着一盏青松灯,见着李子墨,很是得意,扬了扬手里的灯。

自从李子墨教过他骑了一回马,萧玉涵便对他念念不忘了。

玉涵真了不起。

李子墨轻轻地摸着他的发顶。

萧玉涵得意洋洋地翘了翘嘴角,李子墨嘱咐了他几句,又说天气暖和了教他射箭之类的云云,便挥着衣袖往前去了,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萧玉珠提着花灯愣在原地,萧玉翠从里面挤了出去,三个人一人提了一盏灯往前去与崔云他们汇合。

曹公子早早地在桥上等着,见着三人手里的花灯,冷哼哼一声,一群乡巴佬,连花灯都没见过。

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小心我揍你。

萧玉涵听了气呼呼地冲了上去。

曹公子鼻孔朝天,道,神气什么,瞧你那身板,跟个豆芽菜似的,还敢揍我?萧玉翠拦下玉涵,拉他到一边去,又向曹公子道了歉。

萧玉涵知道曹公子家是开绸缎铺子的,曹太太和范氏又是来往得多,想起平日里爹娘和姐姐们的教诲,便忍住了,连曹公子后面的几句不堪入耳的话都装着没听见,扭头看着桥下面的风景,等着崔云两兄妹过来。

崔云和崔素素是空手而归,崔素素一见着萧玉涵手里的灯,看得挪不开眼,觉得好看,立马就张口要讨了来。

好不容易得来的灯,怎么能轻易送给她?萧玉涵装着没听见,继续看风景。

崔素素小眼巴巴地看着,眼泪都快下来了,见玉涵不为所动,只好去搬救兵,把她哥哥拉出来。

崔云哄她道,哥哥去猜一盏灯,就是了。

你今晚可是猜了好多盏都没中,我才不想陪你去。

崔素素扁了扁嘴。

萧玉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这是李子墨送的,她也不好这么快就转送了人,看了玉翠一眼,萧玉翠拿起杏花灯,蹲下来递给崔素素,崔素素这才破涕为笑。

一行人正准备步行往醉仙楼去寻几位大人,路边赶来一辆马车,因街上走的人多,道路已经变得很拥挤,车夫还是赶着马车往街上行驶,险些踩到人,引起一阵sao乱。

有人已经开口骂了起来,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一辆破马车显摆个啥,元宵节还赶车上街。

马车上传来阵阵莺声笑语,轿帘掀了一角,很快放了下来。

透过路上的灯光,萧玉珠感觉那人面熟,定睛一看,是周芷灵,更是觉得无语,拉着玉涵崔素素两个小的往路边靠,以免误伤。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醉仙楼,几位夫人正在谈论着城里的一件大事,原来周芷灵的父亲要由县丞升为县令了,出了正月就要上任。

怪不得那周芷灵这般嚣张,敢在大街上横着走。

第一百七十章 送礼---周县丞要新官上任升为县令,曹太太烦恼着送贺礼的事来。

以为一有新官上任,下面的乡绅们开始活动起来,准备贺礼,甚至有些想巴结讨好的乡绅们派人四处打听新官的喜好。

县令是一县的父母官,往后乡绅们要依仗的地方多。

曹家是开绸缎铺子的,别的没有,衣裳料子却是有的是,曹太天提出,送几匹好的蜀锦过去。

陈太太来城里不到一年,第一回遇上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说家的有的,她家就酒多,只不过送酒显得礼薄了点。

曹太太提醒道,你家的东北的,东北的山上可一抓一个宝,什么山参鹿茸的,这些在我们南方可是稀罕物。

陈太太想了想,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来石雨的时候备了两棵老山参,本来是给我生产的时候用的。

谁知这个闺女安分着呢,生的时候我也没遭罪,连半棵都没用上,那就挑一棵老山参送过去,再加上几坛子好酒。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显得薄了点。

不薄。

曹太太笑道,一看你啊就是个讲礼数的,只是咱们和那周家不是至交,虽然咱们往后得依仗他家,然而礼不用备得太重,否则反而会显得过来,毕竟咱们做的是小本买卖,比不得那些个财大气粗的。

范氏在旁边听着,却一直没说话,曹太太见她面上不好看,拉过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你家和周家也没有大的过结,只不过闹了点小误会,那些个小姑娘说出的话,你放在心上做什么?范氏知道她指的是上次陈家满月宴上的事。

回过魂来,他是当大官的,咱们是老百姓,八竿子打不着,再者咱们家是从乡下来的,没有那些个稀奇玩意,送了别人不一定看得上。

妹妹说的哪里话?曹太天嗔了她一眼,县令可是石雨县的父母官。

往后求人办事多。

咱也谈不上巴结,只是不得罪就好,眼下人人都送礼,就你家不送,另外,你家和周家也是认识的。

这样的话反而会显得是我们拿乔。

范氏呆了一呆,这些官场上的事她也是第一回插手,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

看来不送礼是不行的。

只是很快又烦闷了起来,是我考虑欠周全了,听你的一席话。

也算是明白了,这礼啊咱送。

只是要送什么,却让人感到很苦恼,范氏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也没有定下来要送什么。

回到家,见着桌上摆着的一个大红梅瓶,上头插有几枝半开半合的迎春花,才恍然大悟。

萧玉珠看着她的神情,问道,娘是想把这梅瓶送给周家吗?范氏以为玉珠舍不得这花瓶,这可是经她的手烧出来的,会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另一个她和周家大小姐不和,心里多少会有些不情愿。

好声好气地劝道,咱们家有陶窑,往后想烧有的是机会,娘也知道这是你喜欢的物件儿,咱们和那周家又不对付,为了咱们全家以后在城里能够好过点,这些脸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萧玉珠见范氏误会了她的意思,不由地一笑,不就是个花瓶,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

只是这种大红梅瓶只剩下一个了,这样送出去会不会不太好?还不如送孔雀绿,咱们家正好还有几个,挑一对出来就是了。

范氏还是觉得大红的衬着喜庆,只是剩下一个,要烧是来不及的,等萧景土一回来,把这事和他一说。

萧景土拍拍衣裳进屋,笑了笑,我看送孔雀绿没有什么不妥,别忘了周县丞……不,周县令还从我手里买过一个大红梅瓶,又送一对,岂不是多余了。

范氏嗔怪道,什么买不买的,这么糗的事还拿出来说,也不怕孩子们笑话,是咱们拿出去求人,接过礼没送出去反倒是做了一桩买卖。

说完帮着拿了烟斗,要脱他外头披着的大棉袄,又细声细气地问晚上的花灯好看不好看。

萧玉珠眨了眨眼睛,这两人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呀,见范氏的神情换了一副模样,眼睛里柔柔地,和萧萧土有说有笑的,萧玉珠立马识趣地溜回了房。

到了周县令上任的前两日,范氏把两个孔雀绿梅瓶扎了红绸子,用朱红色锦盒装了,派王三给送了过去,她和萧景土却没有亲自去贺。

很快到了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到处一派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景象,粉的桃花白的梨花绿的翠柳映着水磨青砖,显得春意浓浓。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萧家村,不知菜地里的几株桃树今年开的桃花是否依旧,田的油菜花草籽是不是还像以往那样灿烂。

萧玉珠抬头望着院子里的大槐树,幽幽地叹了口气,正想掉过头往回走,一个身影朝她扑了过来。

吓了她一跳,是腊梅那傻丫头。

萧玉珠先是吃惊然后是疑惑,腊梅怎么到城里来了,同来的还有她娘,更让人吃惊的是,她要到城里来卖豆腐!听到这个消息从腊梅口中崩出来,萧玉珠感觉有些难以相信,腊梅向来是大大咧咧的,说话不打草稿不要紧,最关键的是不经过大脑,只好转头看向腊梅娘,向她求证。

腊梅一进来便直呼口好喝,要玉珠给她这个姑子倒水去,腊梅娘想拦她,却拦不及,埋怨两句,城里不比咱们乡下,瞧你这个样子,没得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又笑着看向萧玉珠,腊梅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和她见怪啊。

不要紧,这才是腊梅该有的样子。

萧玉珠笑着领着人进屋,扭头朝灶间方向喊了一嗓子。

范氏正在侧院清理着刚从菜地里收的蔬菜,好给店里送去。

大棚里面种的菜经过一个冬天,长势颇为喜人,好些原本要过段时节才有的辣椒豆角黄瓜,已经挂了果,几大块地的青菜每天都能收上一茬,空出了的地紧接着又种上了,一下子省了不少买菜钱呢。

范氏听到叫声,从侧面过来,听腊梅娘说要来城里买豆腐,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腊梅拍拍胸脯,这法子可是我想出来的,咱们村就那么大,每天做几桌豆腐还卖不开,我想着来了城里,城里人多总有人会喜欢吃豆&腐的吧,我们家不光有水豆腐,豆腐花,还有豆腐干豆腐皮,肯定能比在村里卖的多。

说着往萧玉珠身上靠了靠,玉珠侄女,我三姐照着你说的法子,做了豆腐干豆腐皮,果然比水豆腐好吃多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喝鲫鱼豆腐汤。

一说到吃,腊梅就显了形了,萧玉珠看着她笑得弯成月牙状的眼睛,不过最终还是拿她没办法。

这么说来,她当初的一个小小建议,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萧玉珠想想,这是条不错的财路,看来不能再小看腊梅这个傻丫头了。

腊梅娘拉过腊梅,让她规规矩矩坐好,才说,玉涵娘,我也不瞒你,要是遇上过节还好,豆腐能卖得出去,要是平时家里有菜又不来客,谁会舍得花钱买豆腐吃,如今这买卖是越来越难做的,我原本想着能卖多少是多少,就当换几个钱充当家用,可几个小的都大了,花销也。

四丫头又老在我耳边吵吵,说要和你们家玉珠一样,到城里来买豆腐,我一想,觉得这也是一条路子。

范氏道,照我说,腊梅这主意不错,就说我家这饭庄,一天都得消好几十斤豆腐呢,更不用提在集市上卖了,只要你做得过来,肯定能卖得开。

再说卖豆腐又不用租铺子,不用多花那些个冤枉钱,在集市上占个位置就能卖,挑着走市井也能卖。

范氏这么一说,腊梅娘更是觉得放心了。

我要向玉珠一样,挣大钱儿。

腊梅忽然挣脱萧玉珠的手,站在堂屋中央,一手掐腰自豪地说,那口气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看得她娘头痛不已。

腊梅娘为了不让腊梅再添乱,扯着腊梅就走了,临走前,托范氏帮找个院子,找个小点稍破些的过得去就行,预算的话和她们家这院子差不多的。

说来还真是巧,没过几日,同一条巷子斜对面的那家要搬走,搬到外地去,范氏让萧景土前去打听打听,看那院子租不租?萧景土跑了一趟腿儿,打听到那户人家正愁着要把院子租出去,原本以为没这么快会有人找上门来,计划托给牙行代着出租。

因同住在一条巷子,打过几回照面,也算是熟人,那户人家开价也不高,只要八百个大钱儿。

那院子格局和她们家租的这个一模一样,只是面积稍微小一点点,够腊梅一家人住了,院子里有水井,要磨豆腐也方便,价钱上却便宜很多,当初萧景土租下这院子是一吊钱儿。

范氏看了也觉得满意,让萧景土先把钱垫上,并托来城里的村里人带了话,告诉腊梅娘说院子找着了。

没过几日,腊梅家就搬来了,腊梅爹赶了牛车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因腊梅娘考虑着村里的田也种上,家里没有搬空,只是把做豆腐的家伙什儿搬得齐全。

知道腊梅家搬来了,一大早,萧玉珠扯着玉翠串门去了,见到了好久不见的三丫头,如今她头上挽了发髻,一副妇人的打扮,看情形是嫁了人了。

果然从屋里走出来一位黑乎乎的汉子,想来该是腊梅口中嫌弃的那位上河村的。

长得确实是黑了点,不过比木炭还是好很多,至少牙齿是白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玉翠的亲事---安顿好的第二日,腊梅家的磨盘就转了起来,一头老黄牛拉着磨盘转了一圈又一圈,黄豆磨成了豆浆,顺着石墨往下流,不久就能闻到一股豆子的香味。

腊梅娘手里不停地冲浆倒浆,做了十桌豆腐,给潇湘记送去四桌,把两桌压实了压成豆腐干,一桌压成了薄的豆腐皮,连同剩下的几桌水豆腐让腊梅爹挑了去集市上买。

腊梅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着,要去集市上卖豆腐,她娘念着她是个姑娘家,这么抛头露面的不好,拉着不让她去,结果腊梅立马就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向她爹告状去了。

腊梅爹向来疼爱这个小闺女,扭不过她,便答应了,让腊梅拿了杆秤,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腊梅娘追了上去,孩子爹,四丫头跟着去卖豆腐不好吧,她一个姑娘家的,免不了会被人说闲话,还是让她在家里帮我干些家伙活合适。

上前拉着腊梅,唬了她一眼。

腊梅爹挑了豆腐筐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你啊就是事多,有我在呢,还能被人诓了去,她总归是大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街上买菜的多半是些婆子,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腊梅朝她娘扮了个鬼脸,挣脱她娘的手,蹦着往前去了,把她娘扔在原地气得脸发青。

原本以为腊梅也就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她卖起豆腐来像模像样,一口一个婆婆婶子地叫得亲,把买菜的大婶婆子们哄得高兴,一下子便卖出一筐豆腐。

看得连萧玉珠都感到自愧不如,不由地想起她小时候进城卖陶的时光,一想想过去五六年了,那段奋斗的日子却是最让人难忘的。

玉珠侄女。

你看我这架势还行吗?腊梅拿了杆秤美滋滋地转了个圈,连杆秤上的称砣掉了都没发现。

小心。

萧玉珠一声尖叫,担心称砣掉下了砸到旁人的脚,果不其然,称砣重重的砸到地上,激起一层尘土,幸好旁人离得有些远,没有伤及无辜。

这般冒冒失失的。

可如何是好?你呀夸你两句。

尾巴就翘上天了。

萧玉珠嘟哝着,上前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称砣。

腊梅显得很不好意思,立马放下杆秤,不敢再玩了。

摊子上摆了豆腐干,豆腐皮,水豆腐。

老豆腐,种类比别家的多,豆腐干豆腐皮这两类又是新鲜品种。

一推出就引起了很好的反响,卖得也快。

只不过对于专卖豆腐的摊子,这几样式样显得少了。

萧玉珠建议多添几种。

像油豆腐卤豆腐之类的,不仅能保持豆腐的原味,还能多加些其他的味道进来,最主要的是好吃。

油豆腐在这个时空早已流传开来,只不过是买了豆腐回去自炸。

像卖豆腐的炸好了油豆腐卖,这还是头一回。

腊梅泛了泛眼,愣了一愣,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主意,这些我怎么没想到呢?说着拍了拍她的头,喃喃道,看来我还是太笨了。

萧玉珠呆了一呆,她这样做不会引起腊梅的怀疑吧?她也是好心想帮腊梅,卤豆腐和卤肉差不多,用的是同样的制作方法,只是把肉换成了豆腐而已,这应该不算什么新鲜的点子吧,想到这,立马恢复了常态。

腊梅卖完豆腐,回到家便缠着玉珠教她做卤豆腐,奖赏是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花。

篮子里那碗冒着热气的豆腐花,如水般嫩滑,似玉般晶莹,上头还撒了一粒粒白糖,看得整个人都要化了。

萧玉珠喜欢吃甜食,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豆腐花的诱惑,舀了一小碗出来喝下,才开始教她怎么做卤豆腐。

这卤水的配方是萧玉珠向掌勺张师傅讨来的,做出来的味道果然极好,把卤好的豆腐切成小块,淋上香油,搁上一勺红红的辣子拌好,刚撒了一小把香菜碎花生米上去,腊梅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抓了一块出来,吃了连声夸奖好吃。

范氏走了进来,吃了一块,也说味道怪好,萧玉翠也尝了一块,觉得比平常的豆腐好吃多了,腊梅更是欢喜得看不见眼儿,捧着碗喜悠悠地回去邀功去了。

等腊梅爹娘吃过味道极好的卤豆腐,问腊梅这豆腐是怎么做的,腊梅却忘得一干二净,只说是玉珠做的。

等腊梅娘过来询问卤豆腐方子的时候,萧玉珠气得要七窍生烟,要怪只能怪她一时糊涂,被腊梅一碗豆腐花收买得团团转,忘了腊梅这丫头是不会做饭的。

不过很快平下心来,重新当着腊梅娘的面做了一遍,又说,只是这卤水方子是我向厨子讨来的,千万别告诉了别人,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祖传秘方不外泄,婶子,你也知道做卤豆腐,卤水方子至关重要,要是被不安好心的对手讨了去,你家的生意也不好做。

腊梅娘点点头,这个理婶子懂,告诉别人那不是要断了自家的财路,我虽是个妇人,也不会蠢到那种地步。

说完,又嘱咐腊梅不要说出来。

腊梅听得都快晕了,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腊梅家的卤豆腐很快摆上了摊位,开始的前两日买的人少,可到了第三日回头客一下子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人潮涌动,生意兴隆。

腊梅家的磨盘转过不停,累得老黄牛呵斥呵斥可怜巴巴,只好沮丧着埋头苦干,只是这路怎么就那么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萧玉珠把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菜谱:凉拌香干,香干回锅肉,豉汁豆腐煲,让张师傅做了一遍,尝过他的手艺后,觉得味道还好,便让新添了这三道菜。

过了没多久,启哥儿娘来了城里一趟,见启哥儿样样都好,吃得好穿得暖,身上穿的衣裳看得出来是新做的,见下面好几个人对他客客气气地直称他为管事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看来萧家对启哥儿还是不错,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见了萧景土和范氏,见他们没提上门女婿的事,这事看来是她多心了。

启哥儿把上个月发的工钱交给了他娘,启哥儿娘一见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三两银子,顶上一家人半年的开销了,心里那个美啊,更是笑眯了眼。

临走前嘱咐段光启,在这好好干,定能有大出息,她就盼着能跟着儿子享福呢。

说来也怪,启哥儿娘走后第二日,花婆子就来了。

腊梅娘领着人进院来,说是卖豆腐的路上,遇上个问路的,要找萧景土家,她一看是邻村的花婆子,看模样儿是来说亲来了,没敢怠慢就带着人过来了。

花婆子和萧家之前是认识的,打过交道,一进来便四处打量,啧啧地叹了叹,哎哟,大妹子,你倒是发达了,住到城里来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范氏谦让着,笑呵呵地把人请进屋,又叫玉珠去端点心奉茶。

萧玉珠和玉翠正在厢房里做着衣裳。

花婆子一进门便说明了来意,一会说段家村一说又说启哥儿什么的,说得正热闹,整个西厢房听得清清楚楚。

萧玉翠听到了这话,把头埋得低低的,只顾着做着手里的针线。

萧玉珠看了她一眼,启哥儿娘终于派人来说亲了。

萧玉翠一张脸红扑扑的,推了推她,娘叫你去端茶呢。

说完娇羞得不行,头埋得更低了。

萧玉珠捂嘴儿笑,放下手上的绣花撑子,出了房门,从灶间烧了茶水,拎着进了堂屋,花婆子正说着,……大妹子,我就实话实说,段家钱财上不拔高,比不得你家,可启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老实又肯干,是个好苗子。

范氏笑笑,再多的钱财还不是人挣的,我也就是看中了启哥儿这一点。

花婆子一拍腿,这就最好不过了,来的时候我还怕你会嫌那段家高攀了呢。

你们家要是同意这门亲事,启哥儿娘的意思是秋收后正是农闲就把大小礼办了,成亲的话放在腊月或是来年开春。

范氏盘算着离腊月还有大半年了,时间上也够,要是放在开春就更好了,萧玉翠刚好能过了十八岁生辰再出嫁。

当下笑笑,这事啊还得等孩子爹回来定夺。

请花婆子稍坐会,吃些点心,她这就派人去叫。

萧景土一听是启哥儿娘派人来提亲,想起上回他娘说启哥儿可不做上门女婿的话,立马就沉了脸儿,只不过闺女的亲事可是大事。

他对段光启十分满意,人实诚,性子又好,是个知冷知热的,老实能干,种起田来一点都不输与有经验的老庄家汉,只要好好干上两年,日子便能好过起来,最重要的是萧玉翠心里有启哥儿。

范氏出来问了萧景土的意思,也是想把亲事往后延定在来年,段家的光景他们是知道的,可不想苦了闺女,想等庄子上好起来了,才让玉翠嫁过去。

便同花婆子说,这日子得往后挪挪,定在来年开春。

花婆子一听这话,便知事儿成了,乐呵呵地忙说日子好商量,她回去给启哥儿娘带个话就是了。

范氏要留饭,花婆子抓了一把点心,连摆手,饭就不吃了,启哥儿娘正等着我回话呢,我得回家报喜去了。

见她喜欢吃这点心,范氏每样包了两包,往她手里塞了一百个钱儿,劳她跑腿儿。

花婆子喜悠悠地接过钱儿,这回啊我就收下了。

自是喜笑颜开,颠着小脚走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玉涵受伤---段光启知道他娘派人过来提亲了,便搬到庄子上去住了,庄子上有新盖的几间房屋,原本是给看管菜地稻田的人住的,一间小屋里搭了个灶,可以用来做饭,起居饮食颇为方便。

范氏担心庄子上简陋了些,让人送了床棉被,几件衣裳和做饭用的锅碗过去。

既是定了亲了,两人不易走得太近,免得被人说闲话,萧玉翠许是得了范氏的教训,也不再偷偷地往庄子上送东西。

往前的时候她会借了去菜地里看看的名头,提了茶壶糕点水果给启哥儿送去。

眼下她是安分多了,连段光启向她汇报庄子上的情况,她也会当着范氏的面,不过一张脸却是红得不行。

范氏听了一会,见启哥儿吧庄子打理得很好,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便让他下去了。

见玉翠一直低着头,连人走了都不知道,轻搡了她一下,好了好了,人都走了,还害什么臊?被她这么一会所,萧玉翠更是显得不好意思,小声道,娘这事夸我还是骂我?女儿也知道,成亲前不好走得太近,以免被人传话,毁了清誉,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爹娘难看的。

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让范氏感到很意外了,仔细地看了看她,才道,咱们闺女是长大了,做事也知道分寸了,这么大大方方地才好呢。

两人商讨完庄子上的事,范氏想去买些布料回来,给玉翠做嫁衣用。

她听说曹太太的绸缎铺子新进了一批布,给来置办嫁妆正好,提出让玉翠玉珠陪她去看看。

萧玉翠说什么也不肯出门,找了由头说启哥儿送来的两筐子菜没收拾,收拾好了好给店里送去,说罢蹬蹬蹬地走了。

范氏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

刚才还夸你两句,这会便现了形,越活越回去了。

想想便不理她,让玉珠陪着去。

曹记绸缎铺子的布料比其他家要好很多,看得出来,她家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

萧玉珠一眼看中了一匹大红色带暗纹的绸缎,料子波光流转,十分华美。

上头嵌着百花缠枝花纹。

寓意缠缠绵绵,给来做嫁衣正合适,想来玉翠也会喜欢,只不过这价应该不便宜。

曹太太听下人说萧家的来了,从里间走了出来,笑着招呼。

见萧玉珠看中了那匹红布,夸道,二丫头真是好眼光。

这是小店刚从西南进过来的,是上好的绸缎,只不过这种大红。

只适合于做嫁衣。

又不是我买,是给我姐买。

萧玉珠不以为然地说,转头盯着架子上摆着的布料继续看。

曹太太一听范氏说家里大丫头定了亲,先恭喜两句,便为她介绍适合做嫁衣的几款布来。

说罢笑了笑,只不过二丫头看中的这匹,质地最好,价儿也最贵。

萧玉珠竖起耳朵听,见曹太太念着两家的交情,给了友情价,一折算下来,她家能承受得起,心里不由地对曹太太另眼相看。

曹太太长着一张瓜子脸,尖下巴,长相过于精明,人却不错,为人处事透着干练,对人和气,一副当家娘子的做派。

范氏摸着衣裳料子,顺溜不糙手,也觉得这布好,虽是贵点,但她第一回嫁闺女,舍得花这几个钱,当场便要了一匹,又挑了三四匹银红、海棠红、桃红颜色喜庆的布。

付钱的时候见着一块蜜合色布料,正衬萧玉珠的肤色,想买回来给她做衣裳用。

萧玉珠拦住她,我啊有的是衣裳,上回做的新衣裳还没穿过两回,再说往后有的是你花钱的时候,到时候你可别心疼钱哦。

你这丫头。

范氏敲打她,回头向曹太太告辞,曹太太看着这对母女,笑着摇了摇头。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果脯店,从店里头走出来两位姑娘,可能是店里的伙计笨手笨脚,得罪了走在前头的那位姑娘,姑娘完全不顾她的淑女形象,当接指着伙计破口大骂,瞎了眼了,本大小姐的东西岂是你能碰的?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萧玉珠顺着声音望过去,周芷灵一身红色衣衫出现在视野中,满头珠翠,打扮得极为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是做珠宝生意的。

跟在后面的周芷然,却是另一副打扮,一身水红色衣衫,身上没有过多的首饰,干干净净地很是齐整。

周芷灵的声音一出,吓得伙计慌乱着把轿帘放下,原来他是想把周大小姐买的几大盒果脯帮着放进轿内,没想到冲撞了她。

果脯店的掌柜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向周芷灵道了歉,周芷灵却不买他的账,高高扬起了下巴,继续在人面前数落那可怜的伙计,才得以解恨。

周芷然劝了两句劝不住,在人群中见到萧玉珠,朝她轻颌一下首,打个照面,扯着周芷灵的衣裳往轿子那边去。

经过萧玉珠身边的时候,周芷灵睨了她一眼,玉珠,真是巧啊,能在这遇上你。

萧玉珠只好笑着向她打招呼,说来也巧,原来你也喜欢吃这家的果脯啊,我也觉得这家的味儿还好。

这可是我们石雨做果脯最出名的店,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

周芷灵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嘲讽,完全不顾范氏也在场。

周家把女儿教成这样,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范氏也觉得不可思议,一比较,还是觉得自家的女儿乖巧。

之后的日子,萧玉翠便有的忙了,整天坐在衣裳料子当中绣着嫁衣。

范氏特意托曹太太找了位绣娘,从绣娘哪里求了几副好看的绣花样子,有凤穿牡丹,花开富贵,鸳鸯戏水等吉利的图案,让她照着绣。

萧玉珠端了茶水进房来,见床上放了一堆衣裳料子,快要玉珠柔弱的身影淹没了,看到这幅壮观的场景惊呆了,看了着实难过,自告奋勇地提出要替她分担,拿几副绣花帕子帮着绣。

这最好不过了,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萧玉翠雀跃着放下绣花撑子,翻出几个帕子和一张花好月圆的图来。

萧玉珠倒了杯茶,让她得空歇一歇,喝口茶水,朝她做了个放心吧的姿势,寻了针线筐子去大槐树下面绣。

今儿是萧玉涵的常休日,前几天,李府送来一张小笺,让他这个常休日去骑马。

萧景土念着玉涵光念书,显得太过文气,性子弱了些,学会骑马习武,历练历练,也不失一桩好事,便没拦着他,只吩咐见了李家三少爷,别失了礼数。

范氏见这父子俩一个鼻孔出气,没说什么,只让他早去早回。

到了临近黄昏,萧玉涵才回来,脸上有一块淤青,估计是骑马的时候刮伤的,萧玉珠惊叫出声,扑上去,疼死了吧,这马啊我看咱就别骑了啊。

我没事儿。

萧玉涵抿了抿嘴唇,眼睛里却是得意洋洋。

原来他今天体验了一把极速飞翔的滋味,觉得过瘾,不过他的技术不过硬,一不小心没抓稳缰绳被马甩了下来,幸好李子墨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才让他只受了点小伤。

萧玉珠拍他一下,美得你,要是让爹娘知道了又得担心了。

说罢去捋萧玉涵的袖子,看其他地方有没有伤痕。

萧玉涵往后缩了缩身子,我自己来。

把左手的袖子捋起来,露出大半个胳膊。

幸好没事,萧玉珠大大地松了口气,拉着他去上药。

萧玉涵一声不吭地被她牵着走,其实他是不会告诉二姐,他右边胳膊受了伤,而不是左边,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不想让家人担心。

脸上的伤痕却是遮不住的,上好了药,萧玉涵躲在书房里,不敢出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范氏派人叫了三遍,他借故说要温习功课,让玉珠把饭送进书房来。

范氏见玉涵收了心,把心放在书本上,很是欢喜,又担心他太过用功,身体吃不消,熬了碗苞谷粥送了过来。

等范氏走近了,萧玉涵才发现,立马用书挡了脸,娘,粥先放着,等会凉了我再喝。

谁知出手慢了,范氏一进来就看出来萧玉涵脸上的异样,立马放了碗,气得拉他起来,一见着又青又肿的脸,范氏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涵儿,你这是咋了?你还想瞒娘到什么时候?萧玉涵用手捂着脸儿,不让她看见,我没事儿,就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听是从马上摔下来,哪可了不得了,范氏急得团团转,急哄哄地去房里拉了萧景土过来,孩子他爹,咱们玉涵摔成这样了,我看这马是不能骑了。

萧景土看了看玉涵的脸,只是擦破了皮,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破了点皮,又不是伤筋动骨,小子嘛,就得历练历练,多吃点苦头。

萧玉涵低声称是,看来他继续学骑马,问题不好,心里暗自庆幸,不过他娘的脸色变幻无穷,先是惊恐后是担心然后是无奈最后竟是失落了,走过去哄她道,娘,我是大人了,这点苦我能吃得了,夫子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往后定会小心的,娘别担心了啊。

范氏这才好过了许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们大了,我是管不了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周芷灵有约---正值晚春时节,大棚里正月中旬种的蔬菜辣椒豆角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算算时间,比正常时节要早两个多月,这个时候能吃上辣椒豆角,想想就觉得很新鲜。

萧玉翠拉着玉珠,说要去菜地里看长工们收菜。

萧玉珠一回想,有一段时日没见段光启,不知他在庄子上过得怎么样,不过看到庄子上每日都有蔬菜送过来,想来是他经营有方。

棚子里那些个辣椒豆角有啥看头,和萧家村菜地里种出来的一个样。

萧玉珠故意打趣道,看收菜是假,想去看启哥儿才是真的吧?萧玉翠不高兴起来,别说笑了,要是被娘听见,有我的好果子吃,娘可发了话了,不准我单独见他。

萧玉珠朝正房方向看了一眼,没事,她在里屋算账呢,我见她在账本上画叉叉,一时半会出不来。

算账?每年的账目不都是你和爹一起算的吗?她又不识字。

萧玉翠惊讶地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

萧玉珠有些得意,你只知道每年年底的账是我和爹算的,其实平时娘也算账记账的。

呀,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可别小看了她,她会用一种符号表示账目,比如说买菜,屠户送过来的肉,付了钱的用v表示,没付的用x,这样就清楚了,要是当天没付的,第二日便会给送过去。

萧玉珠边说边比划着,走到堂屋用纸包了点心,又到厨房拿了一块酱牛肉给启哥儿下酒用。

萧玉翠这边拿了艾草给来熏蚊子,上回听段光启提到,庄上小屋里蚊子特别多,一咬一个大包。

两人准备妥当,便往庄子上去了。

出了城区。

拐过几道弯,便是一边宽广的稻田,远远的有几个矮得只能看见黑点的小屋子,再过去是一大片菜畦地,一边是三四个搭好的棚子。

看着这片绿油油的菜地,萧玉珠觉得很有成就感,微微仰起头走在前面,呼吸着大自然的清新空气。

让让感动心旷神怡。

菜地里有长工在浇水。

有的在拔草,还有人在施肥。

段光启正背着手,从菜地另一头视察过来,很明显没有看到两人的到来,走到跟前,头一抬。

猛地吓了一跳。

启哥儿,没想到你端起架子来,还像那么回事。

萧玉珠道。

段光启嘿嘿笑道。

这管事的差事还是你给安的,我可不能白费了这个名头。

边说边领着人大路上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屋。

小屋里收拾得很干净。

地面留有一道道扫帚扫过的痕迹,像是刚扫过,桌上放着两个碗,却没有洗,一个碟子里面有吃剩下的泡菜。

段光启见玉翠的眼光看过来。

连忙把碗收拾了要去洗,却被萧玉翠抢先了一步,我去吧,你好好歇歇。

段光启脸上怪不好意思,只好由着她去,这时来了一个长工来请示,说大棚里两大块地的豆角要不要摘?段光启沉思片刻,早上已经往店里送了一筐子豆角过去,便说不用了。

那棚子里的菜长得快,过两日再摘就有些老了。

这位长工上了年纪,看得出来是个有经验的农夫。

萧玉珠提出去大棚里看看,果然两大块地的豆角长势正旺,有些大个头的用手指甲一掐,掐不动了,已经老了。

这些原本是给店里预备的,没想到一上了春就疯长,段光启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萧玉珠,听听她的意见。

萧玉珠想了想,从脑子里甭出一个新想法,照我看,今儿把地里的豆角摘了,尽老的摘,先摘一大筐子拉到集市上去卖,要是卖的好再多摘些,店里的话每天送一筐子过去就行。

眼下不是吃豆角的时节,这两块菜地里的豆角正好卖,能卖个好价钱,价钱的话往常价上提了一点。

段光启也觉得这个主意好,立马吩咐下去,摘了一筐子豆角上菜市上去,果然好卖,又叫人多摘了一筐子过去。

萧玉珠菜市上菜地两边跑,刚从菜市上送了菜回来,背后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叫住了她,请问是萧家二姑娘吗?萧玉珠累得半死,喘着粗气回过头来,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小姐请你去一趟。

丫鬟见萧玉珠疑惑,自我介绍道,她是周家的丫鬟幻云,是她家大小姐请她到茶楼喝茶。

周家大小姐,那么说来就是周芷灵,周芷灵找她,能有什么好事?萧玉珠腹诽着,跟在幻云的后面,穿过巷子,拐了一个弯,来到一家叫茶不多的茶楼,上了二楼。

周芷灵正坐在圆桌前,提起壶,烫好茶壶,又往茶壶里加入茶叶,注入水,放在旁边的风炉上,连房里来了人也未听见,专注地侧过脸去看着茶壶,等人走近了,茶壶里的水开了。

从萧玉珠这个角度看过去,刚才的那一幕轻柔典雅,温柔似水,淑女之极,和前几日见到的周芷灵完全不一样,让萧玉珠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

坐啊。

周芷灵柔声道,像是在招呼好友加老友,态度很随意。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玉珠高高仰起头,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希望能够在气势上压一压她。

周芷灵一手捋了衣袖,一手提着茶壶将第一遍的茶水洗了杯子,第二遍的茶水用来饮,倒了一杯茶让幻云送到萧玉珠面前,便让她退下了。

萧玉珠端起茶杯,她倒要品品这家贵得离谱的茶楼里的茶到底是什么味道。

结果小啜了一口,却苦得要命,一气之下把茶杯磕在桌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可别这闲工夫在这喝茶。

周芷灵笑了笑,却慢慢地端起茶,静静品了一口,这是‘普洱’,比一般的茶是苦些,却是甘从中来。

萧玉珠觉得她的姿势做作,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两人顿时无话,周芷灵稳稳地吃了一盅茶,才说,今儿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远哥儿定亲了。

她口里的远哥儿是赵弘远吧?看赵太太往年对周家的热络劲,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只是这个消息到来的时候,萧玉珠心里还是顿了顿,心情有些复杂地道,那,恭喜了。

恐怕你会想不到吧,最后和远哥儿走在一起的人居然是我。

周芷灵忽然一笑,还忘了告诉你,等远哥儿这次中了举人,我和他就成亲,这也是双喜临门。

萧玉珠脸色淡淡地,那你到时候就是举人夫人了,可喜可贺啊。

说罢,从凳子上起身要走。

周芷灵在背后讥笑着,玉珠妹妹,别生气啊,我知道远哥儿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家什么身份,我家又是什么身份,我爹可是当今县令,你家只不过是开了间小饭馆,你拿什么跟我争?我是大家闺秀,你是乡下丫头,你又凭什么和我抢?萧玉珠不理她,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周芷灵在背后喊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萧玉珠转过头来,盯着她,我无话可说,他要娶谁和我没关系。

面对这个敌人,周芷灵觉得压力很大,其实更多的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压力,她明知道赵弘远喜欢的人不是她,却飞蛾扑火般飞扑上去,想抓住那一点光明。

周芷灵手扶着桌沿,声音颤抖着说,难道你心里没他?我和他从小就认识,这么四五年来他对我也很照顾,可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位大哥哥,而且仅仅是哥哥。

我也没想过要攀高枝,嫁入豪门。

我和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没必要和去比,你也用不着和我比,还是安心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学会做一个贤妻良母。

萧玉珠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地说给她听。

只是一想到和赵弘远过一辈子的人,竟然是周芷灵,让人感到很寒心,这一切恐怕是赵太太操纵的吧。

对赵弘远的感情说不上喜欢,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和爱护。

赵弘远性子柔弱,对谁都是烂好人,她在心里一直把赵弘远当成兄长。

她前世里也爱过,爱情她懂的,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感觉,她很肯定这一点。

想到这,萧玉珠释然一笑,整个人轻松多了。

这个笑容,让周芷灵的世界也跟着明亮起来,讪讪一笑,玉珠妹妹,是我错怪你了。

萧玉珠朝她摆了摆手,径直从房间里面出来,心情很复杂,如果赵弘远娶的不是周芷灵,她的心里会好过点,如果周芷灵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她的担心又会少几分,毕竟赵弘远是一位多么温和的谦谦君子……想到后面,觉得她杞人忧天了。

从茶楼出来,心情一直很低落,一路愣着头回了潇湘记,刚从后门进来,阿彩拉住了她,二姑娘,你没事吧?萧玉珠没有回答,扯出个笑容,朝她摇摇头。

阿彩还是不放心,用手试了试萧玉珠额前的温度,见正常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刚才有人找你,我让她在小屋等呢。

会是谁呢?不可能又是周芷灵吧。

萧玉珠半迷糊地去了厨房旁边的小屋,原来是山茶。

山茶一见着萧玉珠,突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扑上来抓住她的手,我娘快不行了。

说完这短短的几个字,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亲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萧玉珠感到很震惊,扶着山茶在凳子上重新坐下,山茶姐,不着急啊,有事咱慢慢说。

山茶抽抽搭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会就哭成个泪人儿。

原来王寡妇去年就得了痨疾,咳个不断,找郎中先生看了几回,开了方子抓了药吃,病情才稳定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到了年初入春,她的病情恶化了,居然好几次活生生地咳出血来。

一看到那帕子上大块的血,王寡妇知道留给她的日子不多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寡妇病了,家里的儿子媳妇儿以痨病会传染为由,跑到娘家去了,只留下石榴一个人照顾。

因这一世种下的孽缘太多,王寡妇整日思念先夫,觉得对不起他,半个月下来,整个人病得不成人样。

我娘的日子就这几天了,走之前她一直想见杜鹃一面,好几次我们见她趴在床头,一声声喊着杜鹃……说到这里,山茶已经泣不成声了。

听山茶说完这些,萧玉珠眼里起了泪花,心里很难过,王寡妇之前的种种恶迹,现在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是杜鹃的亲娘,对于杜鹃来说,是仅爱她又恨她,不过最终抵不过一个情字。

上前搂了搂山茶的肩膀,让她靠在肩上哭一会,心里很好过些。

山茶就着萧玉珠的肩膀,哭了一小会,抬起头来,用手抹了泪,双手抓住玉珠的手,道,玉珠妹妹,你有办法联络到杜鹃的,你一定有办法找到她的,是不是?她的情绪很激动。

不能自已,说完这番话,意思到自己的失态,低头看萧玉珠的手被她抓得疼了,手腕上红了一片,不好意思地要道歉。

萧玉珠理解她的心情,拦着她,放心吧。

我们会找到杜鹃的。

一定会的。

山茶含泪点点头,山茶的脸圆润了许多,衣裳虽是素净的颜色,料子不错,看得出来张家对她应该还好,她在婆家的日子想来不难过。

想到以前为了山茶几个的亲事。

和王寡妇斗的那段日子,再一想到王寡妇现今的模样,萧玉珠顿时有种挫败感。

觉得对不起她。

鼻子抽抽地取了纸笔过来,写了一封给杜鹃的信,信上简要说明了她娘的病。

让她速到潇湘记来一趟,信封上写着秦浩亲启四个字,杜鹃不识字,眼下只能通过秦浩联系上她。

萧玉珠原本想解释一下,见山茶焦急地看着。

脸上却没有任何它想,一想山茶不识字,秦浩和杜鹃的事,还是留给杜鹃,让她亲自和家里人说。

写好了信,让王三赶紧给李府送过去,务必要快。

阿彩之前听到哭声,这会拿了她自用的帕子过来,递给山茶,山茶朝她感激地点点头。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快到正午,有人从后面的月洞门过来,果然是杜鹃,她背着包裹,整个眼圈都是红的,身上换了件素色的湖蓝色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子,再没有其他首饰。

见到杜鹃,山茶扑上去,两姐妹又是一阵痛哭,杜鹃显得比她冷静多了,抱着她只是流泪,却没有声音,眼睛里一片茫然。

杜鹃,你来了就好,府里头安排妥当了吗?萧玉珠不忍打搅情深的两姐妹,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才敢上前去劝。

杜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我已经向老太太告了假,打点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包裹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好了。

说完,向萧玉珠辞别。

果然没两日,村里来人传来王寡妇仙逝的噩耗,范氏听了也是黯然神伤,直叹,王寡妇是个福薄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只是没想到不到四十岁,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没了。

再次见到杜鹃,是在半个月后。

秦浩来了潇湘记,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的,走到通往后门的竹子旁,叫人去叫萧玉珠过来。

见到秦浩,萧玉珠开口便问,杜鹃怎么样了?秦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杜鹃在河边的风波亭等她。

亭中只有一位姑娘,穿着颜色素淡的衣裙,乌黑的秀发挽成双鬟,头上除了一朵白色小花,便无其他装饰。

就算如此的打扮,也不能消减她半分美丽。

只是等她转过身来,萧玉珠发现短短半个月内,杜鹃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犹带几分憔悴之色。

杜鹃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拉着萧玉珠在廊下肩并肩坐着,一开始,两人无话,只是看着河面的弱柳在风中摇曳,两人吹着晚风。

最后还是杜鹃打破了沉默,望着河面浅笑着,像是自言自语,我娘还是走了,她走的时候很安静,看着她的神情,我感觉一切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有我爹,有我娘,还有我们兄妹四个,想想那时候的时光真是好啊。

说到这,杜鹃轻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干净,里面全是美好。

萧玉珠不忍打断她的话,只是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杜鹃的命运就像这流淌的河水,波澜不惊,两个至亲的人都先后离她而去了,这份打击对她来说,太过于沉重,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给她倚靠。

杜鹃侧头看了下玉珠,我原本以为我会恨她,我会恨她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不去想她。

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走了。

看到她病成那样,我才明白,苦的人不仅仅是我们姐妹三个,她比我们更苦。

这样一想,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让她活着,好好地活着,让我有机会能够孝顺她,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居然那么狠心,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说到这里,杜鹃摇着头地哭出声来,眼泪在风中显得别样的苦涩。

萧玉珠抱着杜鹃,不让再说下去了,而此时的她已是泪流满面。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哭湿了萧玉珠肩上的衣裳,杜鹃抬起哭肿的双眼,看着玉珠肩上湿了的一大块,颇不好意思。

萧玉珠不在意地耸耸肩,想哭就哭出来,这样心里会好过很多。

杜鹃朝她抿嘴坚定地笑了笑,想起正经事,从身后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旧衣裳和几副银首饰,还有几颗裸银子两张银票。

给玉珠看过东西后,赛到她手里,要是村里来人,你托人帮我把这个交给石榴,务必要找稳妥的人,并且这事不能让我嫂子哥哥知道。

家里还剩下石榴,她原来是定了亲的,原计划是秋后成亲的,因在孝中,婚事定是要往后推。

她在家我不放心儿,哥哥嫂子又是那样的人,知道送了东西回去,还不得逼着石榴给交出来。

他们是不是找你要钱了?他们有手有脚的,家里这么多田地种上了还不够开销?你可别再给了,一旦缠上就没完了。

萧玉珠皱了皱眉。

杜鹃点点头,好像是我哥摸牌欠了赌债,被债主追上门来了。

他们既然做得出来,也别指望我会把他们当亲人。

我娘看病吃药欠下的钱我全还了,但他们欠下的债休想让我帮他们还!我也让石榴把钱看紧了,千万别让那女人给偷了去。

她的语气很是坚决,萧玉珠看着旁边的杜鹃,感觉杜鹃在府里这几年变了许多,她自然是站在杜鹃这一边,别人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好吃懒做的东西!不过,她又转了温和的语气道,石榴她知道该怎么处事,你就放心吧,不用太担心她,她往后嫁了人有婆家人给她做主,只是你,你和秦浩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杜鹃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现在是二等丫鬟,哪里还敢奢求什么?你不是老太太屋里头的大丫鬟吗?怎么突然变成了二等丫鬟?萧玉珠很是惊讶,从杜鹃口里得知。

半个月前,因为她娘的病,杜鹃以归家奔丧为由告了假。

老太太下面的两个姨娘因和老太太不和,杜鹃又得老太太的喜欢,早就是她们的眼中钉了。

因为突然回乡,大姨娘派人暗中查了查,得知杜鹃娘得的是痨病,便联合二姨娘从中大作文章,说杜鹃过了病气,会传染,得把她赶出府去。

老太太年老,也忌讳这些,只是杜鹃跟了她四五年,伺候得周到,她念着这份情,便把杜鹃降为二等丫鬟,把她分配到偏院去了,出头露面的伺候活就不用干了,只干些扫地擦洗的粗使活计,少接触人的好。

没想到半个月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杜鹃的处境,萧玉珠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被人下了绊子,坐了冷宫,是很难再得主子的青睐了。

再加上痨病这一条,人人都避讳她,她出头的机会更少了,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萧玉珠小心打量她的脸色,问道。

杜鹃低头沉思,眼睛里木木的,久久才叹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玉珠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其实她想告诉杜鹃,府里的日子不是永远都那么光鲜亮丽,这些安逸背后被禁锢的是自由,斗心勾角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她想告诉杜鹃,她不是不能吃苦,其实她只是有些疲倦了,只要调整好心态,她还能想以前一样,重新过上自己美好的生活。

脱了奴籍,置办一方田地,虽是穷些,奋斗几年,一样能过上好日子,以后生了孩子,不再是家生子,不用再伺候人,还能让他们读书写字,挣个功名;其实她想告诉杜鹃,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她不要只看到她头顶的一方天空……第一百七十五章 就你大方---等傻蛋爹来送鱼的时候,萧玉珠把杜鹃送来的包裹托他给带回去,并细细嘱咐了,这包裹就让他屋里的傻蛋娘去送,偷偷转交给石榴,不过这事得背着人,千万别让杜鹃哥哥嫂子知道了。

因为这个包裹对石榴很重要,有了它,石榴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傻蛋爹不用看便能猜出个大概,杜鹃哥哥嫂子的品行,他也是知道的,只能叹了两声,让玉珠放心,他一定把事办得稳妥。

傻蛋爹做事是个利索的,相信他一定会把包裹安全送到,萧玉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大地松了口气。

傻蛋爹走后没多久,阿彩就来了,今日,她来得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这让玉珠感到很意外,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睛肿得跟桃似的,似乎哭了一夜。

她这副样子,让范氏大大地吃了一惊,阿彩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脸,走进了厨房,一声不吭地和面,擀面皮,包着水饺,整个人木木的。

范氏见她丢了魂儿,拿过她手里薄薄的面皮,不让她再包下去,朝玉珠使了个眼色。

萧玉珠感觉阿彩今天很不对劲,见范氏有话和阿彩说,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在水井旁择菜洗菜。

等萧玉珠出去了,范氏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阿彩红着眼道,你不知道,姓林的又娶媳妇儿了,这月刚过的门,三年前他娶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我不说什么,没想到他这一回竟然娶了一个乡下女子,听人说那女子要容貌没容貌。

长得又矮,家里头又没钱财撑腰,只是个穷酸秀才的女儿,难道我连她都不如吗?范氏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她口里的姓林的是她原来的丈夫,被休之后,阿彩便该了口,在跟前提过几回。

范氏皱了皱眉。

他娶媳妇儿。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他爱娶三房四房,那是他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难道你还指望着他八台大轿把你抬回去。

她这一骂,阿彩嘤嘤低泣起来,他当初休我的时候。

怪我无所出,我也认了。

可是他娶的千金小姐,也没见她生下个一男半女。

她倒是稳坐了正房的位置,我心有不甘呐。

我虽是商家出身,但爹娘在的时候也是大户人家。

只是这些年没落了,当初没有我家的钱财,他那能混到今天这番田地,说不定连渔船都置办不起。

你这又是何苦?他如今发达了,却忘了你了。

你还念着旧情?虽然那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是从那个门槛走出来的,他要娶妻纳小,都与你不相干了。

再说了,这种人,你记挂着他做什么,你以为他会念着你的好,总有一天把你接回去?快给我收了你的性子。

范氏劝道。

阿彩收起了泪,咬了咬牙,手里紧紧地拽着帕子。

范氏说的没错,这种忘恩负义的负心汉,今天娶妻明天纳妾,说不定真要娶个四房五房,她难道就要为他一辈子伤心下去?他的目的她清楚,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但是他当初居然那么狠心,负了她,她也不会为他守一辈子。

范氏知道她遇上这种事心里很难过,劝了几句便出去了,阿彩是个明白人,她会想清楚的,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只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阿彩需要的是时间。

这段时间,庄子上的菜长势快,除了每日送到店里来之外,剩下的拿去卖了。

大棚里的菜是些反季节的蔬菜,辣椒豆角黄瓜青菜之类的,拉到集市上摆开来卖。

因刚从地里摘的新鲜,又是现今时节没有的稀罕物,卖得快,每日有五六百个钱的进账。

卖菜的伙计过来报,惊喜地说结交了一位大户,每天庄子上的菜一送到,他就会过来买,买的数量还不少,整整拉了一大板车回去,天天如此。

萧玉珠觉得蹊跷,让伙计再探探,要是明日那人再来,及时过来禀报。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人又来了,留着两撇八字小胡子,要了三十斤辣椒二十斤豆角十斤黄瓜,一筐子青菜,装了满满一马车,赶着往一条小巷子走了。

萧玉珠紧紧跟在小胡子后面,只见他赶着马车,车轮滚滚地出了巷子,拐过一棵大榕树,往西边的街道去了,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萧玉珠在后面连追带跑,好不容易追上了,刚扶着墙根喘了口气,一抬头小胡子又不见了,急得一路狂奔,踉跄着朝西边街道去了,还好,在巷子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刚才拉菜的那辆。

萧玉珠停下脚步,觉得这里很眼熟,特别是那几株从院墙处伸出来的翠竹,这个地方她之前定是来过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说话,萧玉珠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趴在巷子拐弯处的墙角看。

从后门出来两个伙计,加上之前的那位小胡子,两伙计把菜从马车上卸下来,小胡子只是在旁边看着,看来是位管事的。

盯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直觉告诉她,这家肯定也是做吃食生意的,否则不会每天买这么多菜。

萧玉珠直起身来,拍拍身子,谁知,那小胡子像是发现了她,往这边看过来。

萧玉珠故作镇定,假装是路过,昂头大步往前走去,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让他看个够。

出了巷子,拐了个弯,果然是一家酒楼,看那装修豪华大气,勾梁画栋,屋檐下挂着几个大红灯笼点缀着,萧玉珠转头欣赏起来,牌匾上的千山雪这几个字引入眼帘,原来这是赵掌柜家的酒楼,说起来,她之前还来过两回。

看到这,萧玉珠感觉豁然开朗,怪不得自从潇湘记推出什么新菜式,第二日便有人模仿了去。

上个月推出的卤豆腐系列,第二天就有客官反应,别家也有这几道菜,价格还更便宜,分量更多。

餐前汤品,餐后水果,还有各式甜点,特色小吃蒸饺云吞,这些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人以雷电般的速度做了出来。

大棚里的新鲜蔬菜刚一拿到集市上卖,别家酒楼就开始新添这些菜式,要和潇湘记争个高低。

竞争很激烈,对手很强势,商场如战场,不容小觑啊。

模仿的不止千山雪一家,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可是她又能怎么样?不得不说,古代不缺乏头脑灵活的人,这些菜式技术含量不高,别人很容易仿出来。

幸好她还有秘制泡菜,别家也有泡菜,可做出来就不是这个味。

想到这,觉得情况比预想中要好,萧玉珠才幽幽地吐了口气,她家的店小,容不了那么多的客人,眼下就知足吧。

回到家,快到正午了,段光启亲自把卖菜的钱送了过来入账,范氏见庄子上每日都有不少的进项,也是喜悠悠的,一见萧玉珠回来,便拉着她去房里说话。

娘,我看你脸上红光满面的,定是有什么好事,说来大家乐乐。

萧玉珠笑呵呵地去挽她的胳膊。

范氏笑道,还能有什么好事,启哥儿送了钱过来,我留他吃饭呢。

庄子上每天都有钱送过来,娘的心里踏实多了,启哥儿把地整饬得不错。

这么快就夸起你的女婿来了?萧玉珠说完,知道她的巴掌要落下来,笑嘻嘻地躲开了。

你这孩子。

范氏没有动手,笑看了她一眼,娘找你来,是想商量件事,玉翠来年就要成亲了,启哥儿家只有山头,让玉翠跟着回去砍柴卖,我啊横不下这个心,我看启哥儿把庄子上打理得不错,想着是不是要添一块地出来,给玉翠做陪嫁?萧玉珠眨了眨眼睛,咱们今天的家业都是大家齐心挣的,姐的功劳可不小呢。

我原本是想让爹把饭庄给她,可启哥儿不是这块料,他喜欢庄子,就让给他好了。

范氏笑拍了她一下。

就你大方,一张嘴一个庄子就让出去了,你和玉涵怎么办?庄子上拢共就四十亩地,玉涵岁数还小,再往前头咱们还能挣,只是你,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娘还想着留块地给你呢。

萧玉珠低着头,脸上有些烫,四十亩地说起来还有些少了,只不过咱们家比不得那些大户,一出手就是上百亩地的做陪嫁,姐也不会怪我们给的少,这多少是娘的一个心意。

我们家不是还有饭庄吗?亏不了我,等往后咱们挣了钱,再买块地留给玉涵也不迟。

范氏看着她叹了口气,四十亩地说起来也不少了,还有一个鱼潭,养出鱼来了那可是个大进项,亏得你这般大度,玉翠是个有福气的,也不妄小时候她那么护着你,衣裳鞋面的没少先尽着你。

玉翠往后的日子娘也不担心了,娘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萧玉珠听出她声音里有些哽咽,知道头一回嫁女,她心里舍不得,便把头靠在范氏肩上,还有我和玉涵呢,我们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娘就不孤单了。

范氏被她说得笑了,闺女迟早是要嫁人了,娘可不想你嫁不出去,一辈子陪着我。

第一百七十六章 槐花盛开---转眼到了初夏,槐花盛开的季节,淡黄色的小花簇拥在枝头下面,点了一树繁华,老远能闻到一阵扑鼻的清香,树下面落英缤纷,白白的一层,一朵朵小黄花保持着盛开的样子,展现她们最后一刻的姿态。

腊梅知道玉珠家的槐花开了,一路嘟哝着过来,为什么你家院子有这么大一棵槐树,我家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不开花不结果千年不变的榕树,那么小,又不能乘凉,真是无趣,还是你家这院子好。

萧玉珠见她嘴撅得老高,手里扯着路边摘的狗尾巴草,一下一下拔光了毛,让人好笑,过去哄着她进来,这槐树又不是我家的,你要是想要槐树过来摘就是了,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见腊梅得意地冲人一笑,知道她的笑来得快也去得快,又道,槐花不仅可以拿来泡茶,还能做槐花蒸饭呢。

腊梅一听,立马毫不客气,玉珠侄女,那中午我就不走了,你做槐花蒸饭给我吃,我吃了再回去。

说完,撒退朝大槐树下跑去,蹲在墙角的东西听到声响,朝她汪汪两声,见是熟人,又耷拉着脑袋按照原来的姿势趴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这么堂而皇之蹭饭的吗?这么不客气,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萧玉珠摇了摇头,找来小竹篮,两人在大树下面捡起槐花来,槐花小小的,比起其他花来要小很多,看似很不起眼,聚集在一起却是一种别样的美,淡淡地吐着芳香,连泥土也带有清香味。

腊梅捡了一会,觉得无趣。

坐在木凳子上,望着头顶一树的繁花似锦,唉声叹气,要是能上树摘新鲜的就好了。

可别,地上的槐花是被风吹落的,新鲜着呢,这么高的树,爬上去摔下来可了不得。

你忘了你小时候爬树。

结果爬得不上不下,下不来,是谁抱你下来的。

萧玉珠捡着槐花,看了她一眼,一想起腊梅小时候爬树摘桑叶的事,觉得好笑。

更多的却是美好。

腊梅瞪了瞪眼,这么糗的事你也拿出来说,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两人正拌嘴。

院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腊梅机灵地从凳子上起身,跑去开门。

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自称是隔壁的,想过来捡些槐花回去做香囊用。

我怎么没见过你?腊梅身子挡在门中央,语气生硬地反问道。

正闭着眼舒服的东西被人吵醒了,看见一个陌生人立在门外。

立刻狂奔了过去,汪汪两声,吓得来人连连后退三步。

萧玉珠喝住了东西,走了过来,见是隔壁邻居何家的姑娘何秋,何秋深居简出,萧玉珠也是刚搬来的时候和她见过一面,半年多下来再无来往,何秋今日寻上门来,让人感到很惊讶。

看到她虽然只穿了身浅绿的家常袍子,头上也只是戴了两根翠玉簪子,但衣裳是好料子,首饰也不凡,耳上戴着一对玉坠,显得她格外娇美。

因腊梅很没礼貌地横在门中间,萧玉珠扯开她道,何姑娘好久不见了。

说着领着人进院来,指着不远的大槐树,昨儿夜里,槐花被风吹落了一地,我正拿它们没办法,想扫了去又觉得可惜了,你来得正好,咱们一块儿捡一些,做荷包香囊的正好。

何秋向萧玉珠道了谢,低着头挪着步子跟在人后面,文文弱弱的只是拽着手里的一小块布,给来装花用。

腊梅回头见何秋裙儿下面,露出一双绣有迎春花的红色绣花鞋,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了萧玉珠的耳边,你看她那双脚,是裹了小脚的,活生生变了形,走起路来真叫人替她捏把汗,眼下还好,要是在冬天下了学,估计她不敢出门。

说完,边走边回头盯着人家的脚看。

何秋恍若有所察觉,步子迈得更小了,尽量用裙子在前面挡着,不让脚露出来。

萧玉珠第一回见何秋,就知道她是裹了小脚的。

何家也是小户人家,家里是做旧衣裳生意的,收了府里头、大户人家穿了不要的旧衣裳,拿到下面镇上的集市上卖,挣个差价。

一般乡下的穷苦人买不起新布,会花几个钱买旧衣裳洗干净了给来穿。

何家家境不算好,但闺女却是富着养的。

从小请了教书先生到家里来教琴棋书画,两个闺女都会识字,又懂礼数,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听说何秋的姐姐是许了亲了,许的是一个大户人家,不过却是给别人做妾。

何家的觉得闺女嫁入豪门,自认为脸上有光,走到哪都是高高仰头,到处显摆,正因为这样,同一条巷子的其他妇人都不爱与她来往。

萧玉珠扯着腊梅的衣角,别说了,何秋也是个可怜的,从小就裹了脚,还要天天练字弹琴学礼数,做得不好,还会被教习嬷嬷打板子。

腊梅吐了吐舌头,翻了一个白眼,做惊恐状。

到了树下,腊梅弯腰将长裙撩到膝盖上方,打了个结,露出身上穿着的白色中裤来,这样子拾起花来方便,能把花直接放到裙子里面。

何秋一眼瞧见,皱了皱眉,正色道,腊梅妹妹,姑娘家就用姑娘家的样子,还是快些把裙儿放下来,要是让外面的人看见了,哪可如何是好?腊梅瞪了她一眼,这里又没有外人,大门关着谁也进不了,院墙又这么高,谁能看见?我可不是大家闺秀,要这么多礼数干什么?说完不理她,捡了一大堆花气哼哼地找玉珠去了。

萧玉翠在西厢房里绣着嫁衣,听说要做槐花蒸饭,过厨房来帮忙。

腊梅气红了脸,把裙儿上的花倒进了盆里,拍拍衣裳。

见到她这副模样,萧玉翠看了看外面的何秋,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道。

好了好了,何秋向来是个规矩多的,你既是不喜,理会它做什么?就当做道不同什么来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玉珠答道,侧头看玉翠,她学认字才学几个月,就能记住好些个成语,时不时地会甭出来半节。

记得不牢固。

这对她来说,很难得了。

何秋捡好了槐花,向玉珠两姐妹道了谢,刚好槐花蒸饭快好了,萧玉珠留她吃了蒸饭再走。

何秋脸上略有些局促,不了。

顿了顿又说了句。

多谢。

便告辞了。

吃过了午饭,腊梅眼皮子有些涩,往常这个时间。

是要午睡的,萧玉珠让腊梅回家小睡一会,她也觉得有些困。

趴在床上一合眼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直到萧玉翠摇醒她,说周家两姐妹来了。

周芷灵屏退了贴身伺候的两个小丫鬟,打开一个八宝盒子。

玉珠妹妹,我刚好路过徐记果脯店,就买了些过来,有杏,雪花梨,还有酸酸甜甜的猕猴桃口味,想来你会喜欢。

这般献殷勤,让人感觉奇怪,周芷灵见萧玉珠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笑着过去拉她的手,顿时吓得萧玉珠往后缩了缩身子。

周芷灵嗔道,怎地和我这般生分?说起来咱们打小就认识了,彼此之间算是熟稔,往后咱们姐妹相称如何?一番话说得娇滴滴,萧玉珠感到空气骤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中一阵腹诽,谁和你是姐妹?咱们可是冤家对头,你以后别来烦我就是阿弥陀佛了。

装作没听见,不理人,自顾自的拿起一块果脯吃,拉着一旁傻站着的周芷然坐下,给了她一块,朝她眯眯笑着,两人略说了几句闲话。

萧玉翠吃了一块,觉得味道好,多拿了两块进房里去了。

这家的果脯是比其他家的要好,吃起来味道正好,不像其他家的要么酸得要死,要么甜得跟泡了蜜罐子似的。

周芷灵靠了过来,说道,这是咱们城里最有名的一家,听说那徐家原本是宫里头的御厨,手艺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有好多种类,不过我最爱吃他们店里的那种蜜饯大枣,百吃不腻。

萧玉珠淡淡然笑着,红枣还是生吃或者炖汤吃好,这样才能生血,吃多了蜜饯小心糖过多,容易长胖。

周芷灵有些吃惊,小声喃喃道,怪不得,最近我感觉脸蛋圆了些,远哥儿应该不喜欢小胖妞吧。

萧玉珠还是淡淡然笑着,又拿了颗苦杏尝起来,你说什么呢?周芷灵回过神来,讪讪笑道,还多亏妹妹提醒得是,看来,这蜜饯我是不能吃了。

萧玉珠正和周芷然谈论着平时读什么书绣什么花闲暇之余喜欢做些什么,把周芷灵晾在一边。

周芷灵刚好有事相求,只好插话道,玉珠妹妹,你知道远哥儿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吗?萧玉珠低头道,游记啊,我读过一本京城的游记,文字优美,记录的都是京城里面的特色小吃,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周芷灵又问,那他除了喜欢看书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萧玉珠抬头道,除了看书写字,要说喜欢的就是美食了,对于绣花是想爱都爱不起来,有一回手指上被扎了十几个针眼呢。

这简直就是胡扯!周芷灵忍住了脾气,磨了磨牙,眯了眯眼问他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萧玉珠歪着头道,这不好说,看心情吧,心情好什么颜色都入得了眼,心情不好就是扎个大花篮,也不一定看得上。

玉珠妹妹,你在听我说话吗?!周芷灵终于忍无可忍了,突然站起身来,冲出门去。

姐姐……姐姐……周芷然朝萧玉珠颌首告罪,追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辰---没过几日,何秋送来一个香囊,说是用那日捡的槐花做的,特意过来答谢。

香囊做工精细,用料考究,是用银红色锦缎做成,用几种颜色的丝线绣了两朵大牡丹,一朵是葱绿配粉白,另一朵是葱绿配粉紫,却不是俗气的红配绿,周围有几只小蝴蝶,是红与黑,不论从蝶恋花的图案上,还是配色方面,都很有心思。

看得出来何秋的绣工不错,一打开香囊有一阵淡淡的清香,萧玉珠把香囊拿在手上,拉过何秋的手,谢谢何妹妹的好意,这么好看的香囊我还真做不出来。

手工粗陋,还望别见笑。

何秋讪讪一笑,立在门外,却没有进来。

萧玉珠以为她怕狗,忙道,东西不咬人的,它今儿刚好不在,跟着我爹出去了,就进来坐会,我好向你讨教绣活,我见你配色配得极好,教教我如何?何秋抿了抿嘴唇,朝她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了,下回吧,下次得了空我再来。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萧玉珠也不好强求,两人在门外略说了几句闲话,何秋便走了。

何秋送香囊的这日,刚好是萧玉珠的生辰,原本想让何秋进屋来,吃些点心再走的,何家家教严,在巷子里是出了名的,她也不好让何秋为难,只好拿了这个生日礼物回了房,想起要给庄子上送菜种子,顺便去看看留的菜种。

前世里生活在农村,妈妈会把长势好个头大的蔬菜用来留种,给来年种,像辣椒,南瓜。

冬瓜,大蒜小葱,大青菜之类的,都可以自留,能省下不少买种子的钱。

想到妈妈,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说起来真是巧,现代的她和穿越过来的这个身份萧玉珠。

竟然是同一天生日。

一切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七年了,妈妈的样子在她心中已经变得模糊,不知道,她在妈妈心中,是不是只剩下那一张张旧照片?萧玉翠见玉珠神情有些异样,提出来她也要去送菜种。

萧玉珠收拾心情。

抿嘴笑,手一挥,让玉珠扛上了菜种子跟上。

萧玉翠轻轻地戳了她脑门一下。

见天指使人干活,这习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感觉小时候的情形就在眼前,可不知不觉过去这么多年了。

玉珠也长大了。

萧玉珠却不恼,耸肩笑笑,谁让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姐姐呢?你就给我灌**汤吧,你!不过萧玉翠还是无比自豪,扬起下巴。

得意洋洋地大步走着,二十多斤的菜种子扛着不当回事儿。

刚打开院门准备出去,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

周芷灵梨花带雨地边哭边说,玉珠,亏得我把你当妹妹看待,你却这般对我?这说的什么啊?胡乱给人安了个‘ 莫须有’的zui名,她可不答应。

萧玉珠见周芷灵是一个人来的,身后也没跟个使唤丫鬟,她眼圈红红的,眼脸哭得肿了,脸颊上挂着泪帘,不难看出,哭了一路。

这个模样令人生怜,萧玉珠压住心中的小火苗,走过去好声好气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芷灵用手抹了一把泪,你自己干的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少在这里假惺惺,做给谁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安慰你,你却当做驴肝肺,你要耍大小姐脾气,要哭上别家哭去,真是晦气,姐,我们走。

你给我站住!我和远哥儿的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我前几天才和你说的,没几日就传到远哥儿的耳朵里,这事不是你告的密,还有谁?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周家和赵家两家联姻,合着是背着赵弘远这个男主角,这事做得不怎么光彩吧?没想到周家这么要体面的官家,也会做出这种有损名誉的事,赵太天向来是个精明的,这事恐怕是她一手操纵的吧!萧玉珠苦笑道,周家大小姐,你要和远哥儿成亲的事,他迟早是要知道的,要瞒是瞒不住的,纸终究包不住火,晚一天不如早一天,对你对他都有好处,你总不能瞒他到上花轿那一刻吧!周芷灵眼睛里恨恨的,手指着萧玉珠,气的说不出话来,你……要不是你告的密,远哥儿也不会……原来赵弘远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同赵太太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赵家派人去寻,得知是和几个同窗到乡下去温习功课去了。

不过这告密的事还真不是我干的,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远哥儿了,我只知道他在备考,准备今年的秋闱,其他的便不知了,这事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怀疑到我头上来?萧玉珠也不是吃素的,任当了冤大头。

周芷灵咬了咬嘴唇,气得脸都要歪了,希望这事不是你干的,要是你从中作梗,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姐妹的情分,不论你要做什么,我和远哥儿始终是要成亲的。

谁当你是姐妹?真是自作多情。

今天可是她十五岁的生辰,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萧玉珠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周芷灵捏着帕子,哼了一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萧玉珠想冲上去,把她拽回来,让她赔礼道歉,还好萧玉翠拦住了她,这是赵周两家的阴私事,咱们就别搀和了,那赵家不是早想着攀高枝吗,这下娶的是县令家的大小姐,远哥儿娘该如愿了。

等周芷灵走远了,才小声道,从小到大,远哥儿和我们算是熟识,他也经常上咱们家串门子,走得近些,不知这事你是怎么想的?萧玉珠摇摇头。

远哥儿对玉珠的心思,萧玉翠也看得出来,只是不好挑明了,对远哥儿对玉珠都不好,眼下远哥儿定了亲,这事更不能说了,看玉珠的意思,是不喜欢远哥儿,她就更加放心了。

到了庄子上的时候,段光启正指挥着人往菜地里浇水,几个长工在太阳底下,大汗淋漓地从水沟里舀了水浇菜。

启哥儿,菜地不是早上浇水的吗?这会浇怕是要晚了。

萧玉珠喊道。

段光启从菜地中过来,抽了几个人去修水沟,剩下的人早上浇了七八块地,还剩几块来不及浇,只好挪到了现在。

萧玉珠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还没到日上三竿,时辰不算晚,不忘嘱咐道,要是早上来不及浇,先换了一些人先去吃饭,轮着浇,中间不要停下来,千万别拖得太晚,到了正午,日头大着呢,浇了水,菜会烧死的。

段光启想想,大正午的是没人浇菜,便点点头,说记下了。

萧玉翠放下菜种子,往鱼塘那边去了,她心里头记挂着鱼塘,盼着能早点开出荷花来养出鱼来。

段光启担心她不小心滑到鱼塘里去,跟了上去。

萧玉珠察看了她留的菜种,好些个辣椒已经红了,可以摘下来,削了辣椒皮做菜,里面的辣椒籽留种。

吩咐几个长工把大红的辣椒摘了,尽大个头的老的摘。

留的老豆角一个个干瘪瘪地挂在枯叶架子上,眼下豆角下了季,这些老豆角摘了,种到大棚里去,不出一个月又能长出新的来。

芫荽,大青菜抽了心,结了籽,叶子发青,里面的种子还没老,得再留一段时日。

摘好了豆角和辣椒,萧玉珠检查了遍,把个头小的不壮实的,不适合留种的挑出来,剩下的用布包了,背在肩上。

这些种子花了好长一段时日才留出来的,可宝贝着,格外珍贵,准备带回去,把里面的种子弄出来晒干。

这时段光启过来传话,说玉翠在鱼塘那边,指挥着长工们修水沟,一时半会下不来,让玉珠先回去。

玉翠喜欢那鱼塘,对它格外上心。

因为之前下的一场暴雨,水沟被山上冲下来的泥沙堵住了,段光启找了几位力气壮实的小伙子过去修,已经修了几天了,到了收尾的阶段。

这个庄子是要给玉翠当做陪嫁,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让她历练历练,管管事也好。

萧玉珠泛了泛眼,那啥……启哥儿,让我姐早些回来,这么大的日头容易中暑,也容易晒黑了,你给她送顶帽子过去呗。

段光启一拍脑袋,急慌慌地去找帽子去了。

从庄子上回来,需要走近半个时辰,那里地方偏僻,道上没有过路的牛车马车,只能走路回来。

萧玉珠顶着太阳,行走在乡间路上,眼下是初夏,太阳不是很毒,晒得久了,还是会让人耳根子发热,脸上汗流不止。

幸好段光启让人追着送了顶帽子,才算好过了许多。

萧玉珠背着菜种子,戴着竹笠,沿着路边往前走,四处张望,看到四周青一片黄一片的稻田,再过一个月,就是丰收的季节了。

庄子上能收不少的稻谷,包谷和蜀黍,想到这,眯了眯眼。

正当她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呼啸而来,她警醒地往旁边退了几步,缩了缩身子,希望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不想遭到误伤,成为池鱼之灾,她还得回去过生日呢。

一股大力揽过她的腰,顿时眼前一黑,啊的一声惊叫还未完,就发现她已经坐到了马背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礼物---萧玉珠顿时两眼一抹黑,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轻轻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过去拉缰绳。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劫&匪,世上也没有这么温柔的劫&匪吧!身后一个巨大的身影无限接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面传来的温热。

这个什么情况?想吃她豆腐?萧玉珠不禁失声尖叫,顺势往前倾了倾身子,挣扎了几下,身子左右摇晃,没挣脱开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别动。

他用力一揽,让人重新坐回到马背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玉珠整个人要懵了,怎么会是他?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怎么会做这种鲁莽之事。

萧玉珠微微扬起下巴,带着责备的口吻问,怎么会是你?李子墨轻笑着,刚好路过。

他的声音很近,就在耳边,带着余热随风吹散,身后传来他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萧玉珠的心突突地跳,脸颊越来越烫。

不会这么巧吧?这一带是农田,平时除了庄子上的人,其他的人鲜少来,他到这里来做什么?不会是为了等她吧?想到这,脸颊火烧般滚烫,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能盯着前方一片茫茫,天空很蓝,白云朵朵,稻田青黄一片,风儿很轻,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前进的马蹄声。

李子墨策马慢慢走着,速度很慢,平缓地在道上前进。

让人的心跟着放松下来,没有之前那么害怕,萧玉珠慢慢地松开了抓着鬃毛的手,扭过头来很生气地问道。

你今日闹的是那一出?这般无礼,差点把人从马上摔下来。

你没事吧,没吓坏你吧?李子墨在耳边轻声说。

萧玉珠本想回过头去看他的脸,眼睛只瞥到一身月白色长袍,很快回过头来,不敢看他,两人无话。

李子墨一手揽着她,一手牵着缰绳。

过了好一阵子才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有理由拒绝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沉默,风儿很轻,那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软了。

坐好了。

一反开始的粗鲁,李子墨轻声道。

只听得一声驾,枣红马儿飞奔起来。

如离弦的箭一般,耳边是初夏的风声,呼呼刮过。

道路两边的稻田如同幻影从眼中一飘而过。

萧玉珠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马,感觉像是云里雾里,迎面的风刮在脸上。

颇觉得清凉。

从未有过的畅快感,开始是惊喜,后面便是惊险了。

路上颠得厉害,让她不自觉感到害怕起来,双手想去抓住缰绳。

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往后缩了缩身子,半靠在他怀里。

是不是骑得太快了?李子墨眼角飞扬,问道。

你说什么?萧玉珠用手拂了头发大声喊道,风声太大,把他的声音吹散了,听不清楚。

风迎面吹来,萧玉珠头上的青丝吹散开来,随风猎猎而舞,一缕头发划过李子墨的脸颊,有些刺刺的,一丝丝痒意,却没有一点不舒服,发尖带来轻轻的刺痛感,让他情不自禁地想低头去闻她的发顶。

李子墨放慢了速度,控着马一路小跑,萧玉珠感觉到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她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整个人都酥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的李子墨,意思到他的失态,抬起了头,控着马往另一条道上去了。

到了一片草地,李子墨喝住了马,先下来,伸开双手要抱萧玉珠下来,萧玉珠看着他的双手,犹豫了一下,李子墨忽然笑了,摇了摇头,弯下了腰,让她踩着他的背下来。

这……萧玉珠很为难,恨不下心,还是踩着马背上的马鞍,从半个马身上跳了下来。

小时候在稻草垛里玩跳高的游戏,和这马背差不多高,从半个马高的地方跳下来,对于她们这种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当然是小事一桩。

萧玉珠颇有些得意,拍拍手,半扬起头,不过这跳马的举动把李子墨吓了一跳。

草地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有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竞相绽放,枣红马在草地上安静地吃着草。

临着草地是一个水阁,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小山,好一个人间仙境。

萧玉珠第一次感觉到天空离她是这么的近,抽抽鼻子,呼吸新鲜空气,天空很蓝,白云很白,空气很好,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

到了湖边,用手捧了水浇在脸上,洗了把脸,好不清爽。

李子墨放开了枣红马,让它自由自在地吃草。

他一身月白长袍,立在松树旁,看着萧玉珠湿漉漉的脸,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像他养的大花猫,也是这副俏皮样。

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玩弄着水花,一颦一笑。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偶尔的回眸一笑,像是明媚的春花,让他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

忽然萧玉珠的脸转过来,吓得他立马收回目光,回过身来,背着手姿态闲雅地,假装对松树很感兴趣。

萧玉珠想回头叫他别傻站在树下,到湖边来玩玩。

发现他正在看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风景很好,空气很好,心情也不错,可是玩也玩了,觉得有些累了,看看头顶的太阳,时辰也不早了。

李府三公子正对着松树研究,一棵松树有啥好看的,唉,城里长大的孩子……拿背对着人,很不礼貌吧,这点礼数他不会不懂吧。

他好像话很少,是不是不太喜欢和人说话?这样会不会太闷了?萧玉珠站起身来,朝树林方向喊了两声,喂……喂!那个啥……想喊他的名字却喊不出来。

李子墨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倒是枣红马抬起头呼应。

萧玉珠径直走了过去,李子墨转过身来,迎面走了过来,眼睛含笑地道,怎么不多玩会?他一副人兽无害的样子,让人心中的闷气也生不起来,萧玉珠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今天谢谢你带我来这个地方。

玉珠妹妹喜欢这里吗?我也觉得这里很好,每次一有烦心事,我就会到这里来,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他还是那么温柔。

萧玉珠点点头,想去牵马。

李子墨拉住了她的手,她慌忙地要抽出手来,可他仍是紧紧握着。

萧玉珠正想开口说话,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通透的玉镯,要往她手上套去。

那手镯翠绿欲滴,难得的是全部都是碧绿色,没有一丝瑕疵,静静地散发着温润的绿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萧玉珠下意思地缩手。

别乱动,今儿是你的生辰,这就当做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李子墨握着她的手,很小心地把玉镯套了上去,可是还是有一些疼,手指关节处留下两道红印。

他怎么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又怎么事先备好了礼,在她回来的路上假装是巧遇?恐怕一切不仅仅是巧合这么简单。

萧玉珠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想把玉镯脱下来,这么贵重的礼物,怕是不合适吧!玉珠妹妹,不要拿下来。

李子墨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焦急,这玉镯是我为你找的,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萧玉珠凝视着镯子,雪白细腻的手腕上,肌肤似雪,翠绿似水,绿白相映,很衬她的肤色。

只是还是觉得太过贵重,让她很为难,子墨……哥哥,这么贵重的礼物,还真是不合适,你要是送我个小玩意儿,给我祝寿,我还是会很高兴的。

别拿下来。

李子墨蹙着眉头,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就别推了,这镯子你戴上刚好合适,往后它就是你的了。

说完,独自一人去牵马。

人家好心好意送的生辰贺礼,她也不好明面儿拒绝,只好先收下了,回去再想想该怎么办。

到了家里,还好萧玉翠没有回来,萧玉珠刚要进厨房准备午饭,范氏和萧玉翠就回来了,拦下她,让她一边待着去。

今儿你是大寿星,你啊就什么都别干,就只管吃现成的。

萧玉翠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

范氏笑呵呵地去厨房煮寿面,煎了两个荷包蛋,多放了好些玉珠喜欢吃的卤牛肉。

萧玉涵下学回来,一进门就喊着,饿,直往饭桌上扑去了,看到一大碗面,嚷着他也要吃。

范氏拉过他,让他先去洗手。

吃饭的时候,萧玉珠尽量把衣袖往下扯,遮住玉镯子,还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她还额外收到了三样礼物,一样是玉涵写的大字,一样是玉翠绣的荷包,还有一样是腊梅送过来的豆腐脑,说是她亲自拉的磨,磨得细细的,水嫩着呢,又放了好多糖,甜着呢。

让人小小地感动了一把,不过腊梅走的时候,要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玉珠花了几天几夜的功夫才绣好的一副帕子,原本是给玉翠添妆用的,让她大大地心疼了一番。

第一百七十九章 棋子---晚上月光皎洁如银,从窗棱上照进来,明晃晃的。

萧玉珠翻来覆去睡不着,右手摸着左手腕处的玉镯,冰凉冰凉的,手心里传来一丝凉意,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一看旁边的萧玉翠,侧着身子睡得正香,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萧玉珠翻了个身,重新躺好,闭着眼睛试着入睡,脑袋里沉沉的,恍如是在梦里,出现一幅画面:枣红色骏马,温润如玉的李子墨朝她走过来,眼角噙着一丝笑,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他身姿颀长,风度翩翩。

他的身影飘忽不定,一张俊朗的脸若隐若现,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他越走越近,牵着枣红马,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忽然伸开了手,那一刹那,她却感到害怕,不敢去牵他的手。

玉珠……玉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玉珠……玉珠……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地回响,给了她力量。

她试着伸开手来,可是身子却在发抖,她是害怕了……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手心里面全是汗,睡意全无,屋里重新是柔柔的月光。

她去摸手腕上的镯子,还好,镯子还在。

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窗棱旁坐下,半靠在圈椅上,借着月光,眼睛只是凝视着玉镯。

翡翠玉镯在冷冷的月光下,镀上了一层白光,能掐出水来的绿色从里往外地透出来,不得不说这是一块难得的好玉,是个通灵之物。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李家的家世和地位,和她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差别太大?那样显赫的人家,规矩也多,妻妾间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吧。

她一个乡下丫头。

心思终归是简单了些,又怎么能够斗得过。

再说,她只想找一个相爱的人,彼此珍惜,心里只有对方一个,白头到老,度过此生。

要她和别人共同分享一个丈夫,心里头天天惦记着他会宠爱谁。

会在谁的房里过夜。

她一个现代灵魂,又怎么能够做得到……然而这一切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对李子墨,她心里仅仅是存有好感,却不是喜欢。

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管他的家庭背景如何复杂。

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

意思到这一点,她仿佛找到了答案,整个人轻松多了。

在黑暗中幽幽地吐了一口气,拿过桌上放着的一盒擦脸用的油脂,涂在手上。

把镯子脱了下来,放在枕头下,一夜好眠。

第二日,萧玉珠把玉镯用锦盒装了,让王三偷偷地给送回到李府去。

并附上了一封信,信上别的没说,只是写了一首诗。

镯子送走了,放下了一桩心事,让人轻快了不少,能说能笑,能吃能喝的,萧玉珠感觉以前的那个她又回来了。

…………李子墨立在半人高的瓷瓮旁,瓮中随意插了几幅字画,书桌上打开的一本书被风吹着,哗哗地翻了几页,他浑然不知,只是望着窗外的翠竹出神。

听雨轩的管家从外面跑进来,刚要说话,被旁边伺候的雨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人又退了出去。

进来吧。

李子墨背着手站在窗前,人却没有转过身来。

三少爷,刚才一个小二模样的人送了个盒子过来,说是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老朽才冒然闯了进来。

管家一边小心地打量李子墨的背影,这边已经将锦盒放在了桌上。

下去吧!得了主子的吩咐,管家起身退了出去。

李子墨略有所思,苦笑一细啊,打发了雨桐出去,让她守在门外。

果然是昨天才送出去的玉镯,这么快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他凝视着镯子,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握在手心里,紧紧地握着。

这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找了一位西南的工匠打造的,打造了一个玉镯和一个玉佩,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玉佩在他身上,他下意思地去找玉佩,解开来放在桌上,和镯子放在一起。

眼睛定定地看着,慢慢地圆口御座里出现了萧玉珠的脸,那是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脸,额前的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前额,眼睛半眯着,下巴滴着水珠,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岁的小姑娘,那是第一回见她,在一个下雨天,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副画面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夫人来了。

雨桐的一句提醒,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李子墨飞快地把盒子藏起来,端坐在桌前,假装正在看书。

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夫人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过来,一进门,见李子墨正在读书,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我的墨儿最懂事,只是也别成天光看着书,身子骨哪里吃得消。

听得雨桐胆战兢兢,以为是老夫人责怪下面的丫鬟没伺候好,想想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却疏忽没有及时去换热的过来,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旁边的姐妹们安慰她,老夫人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不过是心疼儿子,又没责怪你伺候得不是。

老夫人回到脸来,正说话的丫鬟闭了嘴,文文弱弱地低着头,看得其他人暗笑,老夫人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等人退出去了,才开口道,莫府一家从京城来了,正住在内城外围的偏院中,晚上我们府里摆宴,你好歹留下来见上一面,那莫家的姑娘,我也是见过的,品貌不凡,知书达理,是位好姑娘。

老夫人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往常他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开脱,只怕这一次是逃不掉了,李子墨蹙着眉头,哪个莫家?老夫人笑道,还能有哪个莫家,就是莫佐领家。

原本以咱们这样的家世,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你父亲告老还乡,你们兄弟几个还算争气,你虽是在兵部当差,却只是个六品,莫佐领位高权重,品级又在你之上,往后两家来往的地方多着呢。

李子墨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个让人不易察觉地不屑,还是笑着答应了,我去就是了,母亲大人何故劳心。

我听说莫佐领为人正直,年年业绩都是优,正想着早点认识,好向他取经。

如此这般,老夫人更加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李子墨打量着老夫人的脸色,看得出来她今天很高兴,于是才敢上前道,只是……儿子想向母亲多要两个人过来伺候。

老夫人想了想,说起来,你这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是少了些,显得冷清清的,是要添置几个。

不过很快疑惑道,早些年要给你配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你总推说不用那么多,眼下怎么突然开这个口?李子墨微微笑着,我最近事务繁多,有些忙不过来。

老夫人低头,忽然笑了,说的也是,明日就让管家挑两个得力的丫鬟过来,婆子也得再添一个。

不知能否让母亲手下的杜鹃过来,我听说她会一手好针线,儿子在兵部当差,整天马上马下的,衣裳什么的也损得快。

老夫人原本是笑眯眯的,一听到杜鹃,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会针线的丫鬟们多的是,你怎么偏偏挑她?杜鹃是过了病气的,她娘得的可是痨病,免得过给你。

母亲也相信那些传言?得痨病的是她娘,又不是杜鹃?再说过去这么久了,病气早散了。

母亲难道忘了,姥娘当年得的也是痨病。

李子墨劝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杜鹃是个可怜的,她在我手下干了五六年了,杜鹃人老实,又不爱到处打听事儿,埋头做事,又不惹主子生气,我也很喜欢。

只是被两位姨娘拿了把柄,娘也知道,痨病算不得什么,这样子亏待了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府里头也没听谁说过了病气,难道就不能让她出来?她毕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这样子守在偏院,总归是可惜了。

儿啊,这里头的事你不懂。

不是娘不想放她出来,只是两位姨娘和我们不和,这么多年下来,二姨娘只生下了两位姑娘,可别忘了,大姨娘可是有庶子给她撑腰的。

大姨娘还年轻,可是娘却已经老了,娘得给你们守住这份家业。

再说,娘也不会为了一个下人,和两位姨娘反目吧。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记住,你是主子,她是丫鬟,这就是她的命!母亲!李子墨急急地唤了一声,还想再劝。

这事不用再说了。

老夫人挥手要走。

看来此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李子墨心里凉了半截,犹如一盆凉水泼在脸上,让他顿悟过来:杜鹃是个丫鬟,她在主子的眼里,只是颗小小的棋子,没用时,扔了就扔了,谁会去体会一颗棋子的悲哀?下午,荷香院那边送了两个丫鬟和一位婆子过来,这办事效率让人吃惊,其中一个丫鬟据说针线活做得不错,另一个丫鬟还识字,能干些书房的活。

看来是母亲大人体谅他辛劳,特意挑了两位得力的,要替他分忧。

李子墨苦笑着,让管事的婆子安排下去,只是给她们做些杂活,书房的活用不着插手。

第一百八十章 远行---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到了盛夏,树叶子被太阳晒得耷拉着脑袋,好无生机。

地上的热浪一阵一阵滚过,没有一丝风的正午,大家或窝在房里摇着蒲扇,或找了凉快的地方避暑,偌大一个街市,没有几个人走动。

潇湘记店里只有零散的几个人,许久没有新的客官进来,小二伏在桌上一点一点打着瞌睡,连后厨的张师傅也趁机歇了,在桂花树下乘凉。

阿彩包完了一笼饺子,放在蒸笼里蒸上,不敢一次包得太多,夏天不比冬天,放不久。

范氏看着眼前的光景,很是着急,到了盛夏,来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少,即使来了客人,好些荤菜卖不动,倒是凉粉凉菜之类的消得快。

这么热的天气,没有胃口,看着店里的生意每况愈下,更是让人心急。

出了大街上一看,不光潇湘记一家这样,几乎家家都是如此,门可罗雀,生意萧条得很。

范氏在厨房门口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太阳,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彩提议道,这样的天气,人都不敢出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只是让我想起,在江东的时候,那里临海,夏天一到,吃海鲜的人却是多了起来,什么鱼虾贝壳之类的,极其新鲜味道又好,还很清谈,最适合夏天吃了。

萧玉珠一挑眉头,她现代工作的地方是海滨城市,一到了夏天的晚上,路边摆了小摊,邀上三五个好友,点几样海鱼海虾螃蟹什么的,白灼,清蒸或者清炒,再来两杯冰啤,是最豪爽不过的了。

连忙问了阿彩江东县离这里远不远?要是不太远的话当天进了海鲜过来。

又新鲜还能赶上两顿正餐,可以一解眼下的困境。

阿彩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不远,就二三十里地,来回就三四个时辰,一大早天没亮赶了车去,能赶在正午前拉货回来。

那里大多数是渔民晚上下海打鱼,天不亮回来赶早市。

海鲜什么样儿的都有。

光是贝壳就是十来种,好些我都叫不出名来,那里的早市热闹着呢。

渔民出海捕的鱼,当天的货新鲜,海鲜就讲究一个‘鲜’字。

能买到渔民出海打的鱼,中间没有第三人。

价钱应该不会太贵,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开一条新门路。

想到这,萧玉珠心里有些按捺不住了。

满怀希翼的朝范氏看过去。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不过范氏还是挺直了腰板。

正色道,这事啊,还得回头问问你爹的意见,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

萧玉珠朝范氏扯了扯嘴角,很快笑了起来。

她那老实老爹,最好说话不过了,三句两句就能把他拉过来。

阿彩也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睛明亮起来,话也显得比往常格外的多,反正没有客来,正是清闲的时候,同范氏闲聊起来。

倒泔水的周婶挑了担过来,因天气炎热,想等过了这阵毒日头再走,拿了板凳在屋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腔。

几个妇道人家,聊得无非是些家事,巷子里谁家的姑娘定了亲,攀了高枝。

谁家的媳妇添了丁,生了大胖小子。

周婶笑道,说来也怪,那白莲巷子尾的屠户家,干的是杀生的活,没积恩德,可是他家媳妇却一连几胎给他生的都是小子,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

范氏原本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附和两句,可一看到旁边的阿彩,立马打住了,转移话题道,要说最有福的,要数巷子里的何家的两个闺女,从小的吃穿用度不比小子们的差,不过他家的闺女确实调教得好,文文静静地有姑娘家的样子,不像我家的这两个野丫头。

萧玉珠没料到范氏会突然提到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不理会。

听说,何家的大闺女是许了亲的,只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是给别人做小。

周婶唏嘘道。

阿彩只是面色莹润的听着,并没有答话。

周婶又道,听说那姑爷是因为娶的妻,给他生的都是女儿,他又一把年纪了,时间不等人了,只盼着年轻貌美的何家姑娘,能够给他延续香火。

朝范氏身边凑近了,听说你们萧家村附近的青山寺很灵,好些人上那去求送子观音?周婶一车轱辘话,又把话题转回到原处,范氏睨了阿彩一眼,显得有些尴尬,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倒是阿彩却不恼,也不避讳,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反而接住话头往下说,我也听说了,方圆几十里就数青山寺最灵验。

范氏这才轻松许多,笑着说,青山寺不光送子观音灵,其他的也灵,不论是求姻缘还是官路财路,都灵着咧。

不过,青山寺虽灵,却不是那么好去的,在半山腰上,又走不得牛车马车。

说的也是。

周婶道,青山寺不好去,附近却是有个好去处,离内城不远处就有一个观音庙,香火常年不断。

七月二十九日是地藏菩萨圣诞的祝圣发会,相约一起去礼佛。

范氏平时也会烧香念佛,这么正式地拜佛,去听高僧念经,她还没去过,也想去看看,开开眼界。

阿彩借故说那日不得空,就不去了。

晚上,范氏进房同萧景土商量着要去江东买鱼虾的事。

江东他没去过,却听来吃饭的食客们提起过,说那里的鱼虾极鲜美,也有心想去探探行情,要是情况好的话,就进一些过来。

范氏提议让阿彩跟着去,阿彩在江东住过,对那里熟悉,她以前又是打鱼为生的,会看货,有个识路又识货的人跟着去,也方便。

萧玉珠刚好从正房门外路过,听了一会儿,走进来,说她也要,她可以帮忙照看鱼虾什么的,能帮着算术,又隐隐地说阿彩一个妇人,她去了两人正好有个伴。

正好解了范氏的后顾之忧,范氏原先还担心着,去江东除了萧景土,还得叫上一个活计,只是阿彩一个妇人跟着,又不太合规矩,有损清誉。

萧玉珠提出要去,范氏很爽快地答应了。

阿彩知道了这么消息,脸上不青不红的,看不出表情。

只是没想到,没过两日,阿彩告了一天假,有人看到她独自一人去了观音庙,求的却是送子观音。

范氏只是让前来说嘴的人别乱说,阿彩一个单身女子,这事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再说不光是求姻缘也好,求子也罢,这是她的私事,不好多过问。

出发的那日,阿彩的打扮叫人惊艳不已,和她平时的装扮完全不一样,完全像变了个人。

乌黑的秀发盘成圆髻,插了两根鎏金簪子,头上金晃晃的,耳朵上坠着一对金镶玉的蝴蝶。

上身是红色衫儿,下面是一条宝蓝色的襦裙,脸上稍抹了脂粉,把脸上原本不太明显的斑遮得严实。

这一年下来,阿彩日出晚归,鲜少晒太阳,她脸上的斑淡化了许多,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她还是很在意,一般不轻易示人。

看得出来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脸上的斑一遮掩,更加显得她容貌俏丽。

萧玉珠上前去拉她的手,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浓香,像是劣质香水的那种味道,拍得多了,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很是刺鼻,让人闻着不悦,再一看这幅浓妆艳抹的打扮,萧玉珠皱了眉头,去看范氏,又转过头看了看萧景土。

范氏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彩一眼,便转过头去吩咐同去的吴七,把行李都打点好了,又细细地嘱咐萧景土几句,还当着众人的面整理他的衣襟,让萧景土觉得很不好意思。

萧玉珠看着她娘的行为,觉得有些好笑,扶着阿彩先上了轿,走到范氏身旁,轻轻地叫了一声娘,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放心吧,有我在呢。

就差没说我会把爹看紧的。

一行人归置好,萧景土赶了牛车,吴七坐在牛车后面,另雇的一顶轿子,萧玉珠和阿彩同坐,上了轿后,萧玉珠掀了轿帘,朝凡氏,玉翠玉涵挥手告别。

看得萧玉涵极为羡慕,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可是还没走出过县城。

远远地看到萧玉涵低着头被范氏教训着,看着觉得好笑又觉得温馨。

阿彩今天心情很好,主动地同人搭讪,玉珠有没有出过远门?萧玉珠摇摇头。

阿彩又说,江东是靠海的,到了我带你去看大海好不好?大海很大,比咱们见过的湖大多了,萧玉珠点点头。

大海她前世里是看过的,一望无际,很宽广,远海的水还是蔚蓝色的,令人心醉的蓝色。

虽然没有第一次见到的兴奋感,但她还是认真地对着阿彩点点头。

阿彩很有耐心地道,海上还有很多船,有小渔船,还有外面来的大帆船,听说是很远的地方来的。

萧玉珠很认真地答道,我从书上看到过,说是西洋来的,在水上走了一年半年的,才能到咱们这。

车厢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闻着让人快吐了,萧玉珠受不了,只好掀了轿帘透透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美人计---到了江东,已是下晌三刻,一路上,牛车走得慢,原本二个多时辰的路走了三个时辰,到江东的时候,接近黄昏,萧景土提议,先找家客栈住下,第二日再去买鱼虾。

阿彩对江东熟悉,带着一行人往一条巷子去了,说是她知道一个地方,环境又好价格又便宜。

见她把人带着越走越远,吴七有些不太乐意,阿彩姐,怎么不找家靠海的客栈住下,正好可以吹吹海风,看看景致,岂不是更好?萧玉珠看着吴七直摇头,他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阿彩领着人边走边说,海边的客栈贵得很,看着风景好,海风大,潮水声音也大,听一夜的潮声,人哪里睡得安稳,其实还是远的地方舒服,安静。

阿彩说的是实话,要是遇上涨潮退潮,海水轰隆隆的声音,比打雷还响。

果然,阿彩找的是一家小院,房东把自家的院子加盖了房屋,拿出来做客栈用,专门接待要来投宿的客官。

客栈有两层,分楼上楼下,阿彩让房东找了两间在楼上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却很干净宽敞,萧玉珠对这里感到很满意,朝阿彩点头微笑,不过,闻到她身上拍的香水,让人不由地皱起眉头。

阿彩仿佛浑然不觉,把带来的行李归置好,又把床铺好,然后拎了拎茶壶,见是空的,拎着找婆子加水去了。

萧玉珠看着她的背影直犯愁,还好有两张床,要是和阿彩挤在一张床上,她估计要被浓香给熏倒,闻着阿彩身上的香味,像是花露水的味道,可能是拍得太多了。

也有可能是特意拍多了,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某些人里面应该不包括萧景土吧!她爹可是老实老爹,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在潇湘记的时候,没见他们两个有任何的交集,对阿彩也是以礼相待,更不会和她在一起单独相处过,也没说过一两句话。

只是阿彩的心思让人难猜。

她可是一个单身女子。

年纪尚轻,容貌俏丽,身材未走形,今天又打扮得招蜂引蝶的……越想越觉得她是颗定时炸弹,不得不妨啊。

正要走出房门去旁边的房间寻她爹,阿彩提了茶水进来。

后面跟着一个小二提着一茶壶往旁边的房间去了,阿彩见萧玉珠像是要出门,问她要去哪里。

只是想到我爹那屋去转转。

不知道他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萧玉珠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要走出去。

阿彩叫住了她。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冒失地走过去不合规矩,别忘了,那屋还有吴七小伙子在呢,你又是未出阁的姑娘。

叫其他人撞见了可不好。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要是想同你爹说话,就在房间外喊一声就是了,你们父女俩也能说上话。

萧玉珠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服气,我只是肚子有些饿了,想找我爹出来去吃饭,再说现在天还没黑,他是我爹,有啥不合规矩。

阿彩摇摇头,走了过来,我也有些饿了,要么咱们叫掌柜的出来,去海鲜集市上逛逛,买些海鲜回来,在房东这煮了,仅划算又能吃饱。

阿彩的主意是不错,可萧玉珠还是觉得不放心,赶在阿彩前面出了房门,在窗台旁叫了萧景土出来,说是要去集市上逛逛买海鲜回来做着吃。

从集市上买了一条鲈鱼,两斤海虾,十来个扇贝,还有两样小贝壳。

这鲈鱼用来清蒸,海虾油焗,放上辣子,淋上豉汁最好……阿彩道。

萧玉珠却不以为然,海虾还是白灼的好,新鲜又能保持原滋原味,扇贝的话放上粉丝蒜蓉清蒸就好了。

说完,朝阿彩眯了眯眼,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何况她还在海边城市待过的。

阿彩笑了,二姑娘说的都对,只不过全是清蒸的,味道会有些淡哦,我看海虾拿来油焗,也好入了味下饭。

这一点萧玉珠倒是没想到,只能不太乐意地答应了。

阿彩的手艺不错,做了油焗海虾,清蒸多宝鱼,萧玉珠在一旁帮忙,把粉丝发软,蒜蓉切碎,放在扇贝上,放进蒸笼里蒸上,剩下的两样小贝壳是清炒。

吴七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海鲜,胃口大开,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萧玉珠看着一桌子的海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觉得味道极其鲜美。

饭后,萧景土吩咐道,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去赶早市。

萧玉珠点点头,其实天色还早,还没完全黑下来,又没有可以消遣的活计,只好早早洗漱完,就躺下了。

阿彩替她掖了掖被子,理了理她耳鬓旁的头发,眼睛柔柔地看着她,二姑娘早些睡,我等会还要出去一趟,就不用等我了。

天都黑了,这么晚了还要出去!萧玉珠一下子惊醒过来,从床头坐起来,拉着她的手问,这么晚了,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要上哪去?我不放心。

阿彩笑着,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很是熟络,只不过难得回来,去会一个老友。

她一个单身女子,在黑漆漆的夜晚,会什么老友?萧玉珠不敢往下想了,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阿彩以为萧玉珠是不放心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些害怕,哄她道,我会很快回来的,要是害怕就把灯点上。

那我给你留灯。

萧玉珠看着阿彩走出去的背影喊道。

过了一会儿,听到阿彩关门下楼的声音,萧玉珠从床上爬进来,走到窗台上翘首张望,只见阿彩下了楼,脚步匆匆地往院门方向去了,婀娜孤单的身姿消失在夜色中。

还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萧玉珠下意思地往萧景土的房间看去,拍拍她的头,喃喃道,我是不是想歪了?天黑了,在房间里点上了油灯,油灯的火光扑闪扑闪,驱散了黑暗,萧玉珠心里安定多了,加上一路上劳顿,着实累了,很快便睡去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耳边一阵阵嘤嘤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可能是在陌生的地方,她睡得不踏实,还是被吵醒了。

听那哭声,是从对面的床铺传来的,像是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蒙在被子里面小声地啜泣。

半夜醒来,听到这种哭声,萧玉珠感觉很害怕,不自觉地抱紧了身上的被子,才敢放开胆子问,是阿彩回来了吗?那人停止了哭泣,哽咽着回了一声,二姑娘,是我,怪我不好,吵醒二姑娘了。

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二姑娘就快别问了,还是早些睡吧。

见阿彩不想说,萧玉珠不好再问下去,只好装着困意上来,打了一个呵欠,转了个身又要睡去。

阿彩实在是控制不了她的情绪,等萧玉珠那边没有声响,又捂着被子,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阿彩这次回来,更多的是想见上那姓林的一面,从客栈出去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他们原来的家,想敲开门进去看看,可一想到他现在家里有两房妾室,这原本是她辛辛苦苦卖鱼挣回来的家业,劳苦功高,可是屋里的女主人却不是她,这里已经不属于她了,想到这,握着门环的手松开了。

左思右想,找街上卖字的先生给她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到林家去。

果然姓林的收到信后,赴约来了阿彩另找的一家客栈。

阿彩今天打扮得很出众,又加上她脸上的晒斑淡了被遮掩许多,在柔和的夜色中,更添了几分俏丽。

时隔三年,姓林的见到阿彩,不再是他以前天天面对的那个黄脸婆,走近了看,更加觉得她肌肤细腻,容貌俏丽,身段撩人,顿时兽&性大发,把持不住,喊着小美人,小美人……,就扑了上去。

阿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眼睛里却是恨恨的,咬了咬唇,抱着扑上来的身子,手不断地游走着,主动去解他身上的衣裳。

姓林的顺势抱起阿彩,把她按倒在床上……就在两人衣裳不整,欲火焚身的时候,咣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姓林的现任妻子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好啊,你个狐狸精……姓林的满头大汗地看着,难以相信来人是他妻子,一副要吃人的样,飞快地从床上起来,整了整衣衫,指着阿彩,是她先勾引我的。

阿彩眼泪汪汪地直摇头,没想到,姓林的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啪的一耳光,阿彩的脸上立马浮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你这个狐媚子,要不是管家看到了那封信,我还被蒙在鼓里,再晚到一步,恐怕生米煮成熟饭了。

一个被休了妻的,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来,也不看看,你的这副身板,是好生养的?进门十年都无所出,就别做梦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姓林的妻子指着钗环零乱,衣裳不整的阿彩大骂。

阿彩盯着姓林的磨了磨牙,却只是哭,以泪洗面,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等人走后,她才放开来把头埋进被子里,大哭一场。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江东之行---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要起来去赶早市,等萧玉珠睁开眼睛,阿彩已经起来了,坐在铜镜旁梳妆。

萧玉珠从床上爬起来,见外面黑乎乎的,还没到破晓,趿拉着鞋,睡眼惺忪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四更了。

阿彩只是回答,却不转过头来看她。

等萧玉珠走到阿彩身边,一看铜镜里的那个人,吓了一跳,两只眼肿得跟桃似的,眼眶里面布满血丝,一下子憔悴了很多,难道她是一夜未合眼?萧玉珠假装随意问问,阿彩,你没事吧?阿彩梳妆完毕,站起身来,抿着嘴扯出一丝笑,我没事儿,劳二姑娘为我费心了。

没事就好。

萧玉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阿彩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分明见阿彩上身的红衫开了线团,被扯开了,她可能并未察觉。

阿彩要出去打水过来给玉珠梳洗,萧玉珠抢过她手上的脸盆,还是我去吧,昨夜你定是没睡好,你在屋里头趁机眯会眼,歇一会儿。

阿彩还是抢着要去,萧玉珠朝她腰下睨了一眼,努了努嘴,阿彩一低头看见她的衣裳烂了,定是昨夜的时候拉扯烂了,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不再争执。

萧玉珠把头发用手理了一下,拿了脸盆去打水,边走边纳闷,阿彩是怎么了?她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去会一个老友吗,怎么回来哭成泪人儿,衣裳还被扯烂了,衣裳不整地回来?难道她口中所说的老友是她的前夫?一联想阿彩来的时候的打扮,穿红戴绿的,扑得身上满是香水味,一副烟花柳巷女子的打扮。

和她平常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越想越觉得,只有可能她是去私会她的前夫。

女为悦己者容。

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萧玉珠打了水,又向守夜的一个婆子讨了针线,拿上房来,没说话,递给阿彩。

阿彩脸色讪讪地接过,脱下身上最外面的衣裳,坐在床头缝了起来。

梳洗完毕。

萧景土收拾好了过来。

让玉珠把带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带上,结了房费去赶早市。

一路上黑漆漆的,四周一片寂静,到了码头却是另一片光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岸边停了很多小渔船,渔民正从船上抬了出海打的鱼虾上岸,鱼活蹦乱跳的。

在灯光下泛着鳞光。

几个大篓子的鱼虾刚抬到岸边,便遭到了人们的哄抢。

阿彩和其中的一些渔民认识,他们之前常常一起出海打鱼。

渔民再次见到阿彩,很是惊讶,得知她是带着东家过来买鱼虾的,便把萧景土请到船上去看货,免得下了货又被人抢去了。

有了阿彩的帮忙。

这趟江东之行是满载而归,买了两筐子海鱼,一筐子海虾,还有一筐子螃蟹,一筐子贝壳,把牛车装得满满的。

因担心时间久了,太阳一出来,鱼虾又是挤在大盆子,容易造成缺氧死去。

萧景土把牛车赶得飞快,然而丫丫已经过了壮年,跑起来不比当年,也只能是低着头干卖力。

到了石雨,已是辰时末刻,经过分岔路口,阿彩和萧景土告了假,说她今天就不去上工了。

她憔悴得不像样子,又心事重重的,萧景土见她这幅模样,准了她的假。

到了潇湘记,范氏一早和玉翠,段光启在后院等着,等人一到,范氏急急地迎了上去,谢天谢地,人总算回来了。

看范氏这副焦急的模样,不用想,她肯定是拜过菩萨了。

萧玉珠从轿子下来,宽慰她道,娘,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就别担心了。

范氏一手摸着萧玉珠的脸,仔细地看了看,见她模样儿好好的,也没瘦,便也放心,只是一看到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脸上灰蒙蒙的,看着直心疼,喊着让玉翠打水来,好好梳洗梳洗。

萧玉翠看着她娘直摇头,从厨房打了温水过来,笑着道,只不过是出去了一晚上,娘啊就在我耳朵里念叨了一晚上,半夜起来还拜了好几遍菩萨呢。

范氏过来拍她,就你这丫头多嘴,这么老远的,我怎么能不挂心?看得旁人暗暗发笑。

行了行了,你们娘女几个就别干杵着了,还是赶紧把鱼虾归整好,中午还得拿来卖。

萧景土背着手儿过来,正色道。

范氏这才回过魂来,想起正事,急忙吩咐下去,把鱼虾螃蟹贝壳分开放在水缸里养着,鱼虾是买回来了,可菜式单子还没拟,又转过头来让萧景土拟几样菜式单子,好中午叫师傅做了卖出去。

萧玉珠跟上去帮忙,提议道,海鱼用来清蒸好吃,虾的话可以分白灼和油焗,白灼简单,只是用水焯一下,能保持原滋原味,油焗的话更入味,可以让客人根据个人喜好自由选择。

扇贝就用粉丝蒜蓉蒸好了,螃蟹咱们买的多半是花蟹,就用来清炒好了。

萧景土一边听着在纸上写着,一边狐疑地看着她,还是我家二丫头懂得多,说起来头头是道,爹爹都不如你了。

萧玉珠警醒地身子一抖,她的老毛病没犯吧,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了,让人产生怀疑?不过很快讪讪一笑,我也是听阿彩说的,海鲜不比其它菜式,简简单单地才好。

还好,可以拿阿彩当幌子,否则问起来,难道要说她前世里是在海滨城市生活过四五年的?萧景土琢磨着,点点头,把菜式单子拟好,让张师傅试着做一遍,看看味道。

萧玉珠矜矜业业地在旁边指点着,张师傅擅长的是本地菜式,像这种海鲜类的他没做过,第一次做好多地方拿捏不准。

其它的菜式还好,就是有一样螃蟹,让人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样杀,萧玉珠隐隐记得她以前吃螃蟹的时候,蟹黄是需要留下来的。

可她那时候只管着吃,清蒸的大闸蟹,清炒的花蟹,她只管饭来张口,那里回注意到哪些需要留下来,哪些是在杀的时候就丢掉的。

一看到螃蟹两只毛茸茸的大钳子,萧玉珠的心里就直发毛,要是清蒸的还好。

就直接螃蟹带草放进蒸笼里。

现在让她去抓螃蟹,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手刚一放进水里,解开螃蟹身上的草,立刻被两只可恶的大钳子夹住了手指头,想甩也甩不掉。

最后还是在段光启的提醒之下。

忍着痛重新把螃蟹放进水里,才让螃蟹手下留情,夺回了宝贵的手指头。

院子里七八个人都不会杀螃蟹。

没有办法,只好去请阿彩过来。

路上,萧玉珠偷偷把江东之行发生的事告诉了范氏。

范氏叹了口气,阿彩也是个可怜的,多好的一个人,只可惜找错了人家。

叹完回过头来朝萧玉珠正色道,姑娘家的。

打听这种事做什么?没得姑娘家的样子。

萧玉珠只好无辜地扑闪扑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绞着衣角。

到了阿彩家,那是一间小院,院子一角有一口水井,水井旁的石头上搭着一个簸箕,晒着半簸箕菜干,院子过去是三间房屋,旁边的一间小点的,屋檐下挂着两串干辣椒,应该是厨房。

范氏和萧玉珠的到来,让阿彩很是吃惊,迎着人在堂屋坐下,拎了茶壶要倒茶水,发现茶壶里空空的,灶间又没有烧水,只好不好意思地坐下来。

堂屋里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四五张烂椅子,一个洗脸架,再没有其他,看得出来,阿彩的生活很清苦。

范氏张了张嘴,又有些犹豫,还是没说话。

萧玉珠见她像是有话同阿彩说,起身出去到院子里转转。

阿彩,我不管你去江东做了什么,你就听大姐的一句劝,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挂心。

他如今娶了两房妻妾,也是有家室的人,再说他的品行,这一次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你又何苦作践自己?范氏的一番话,把阿彩说得动情,阿彩眼睛里顿时起了泪花,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延续林家的香火,他就能回心转意,把我接回去,我还和以前一样,是那个宅子里的正房,大太太。

可是没想到……姓林的居然说出那种话来。

一想到,姓林的当着那个女人的面侮辱她,说是她先勾引的他,阿彩心里恨之入骨,咬着嘴唇。

见她嘴唇咬出一丝血来,范氏气不过,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既是从那个门里出来的,又何苦想着再进那个门,好马不吃回头草。

那姓林的要钱财没钱财,要人品没人品,即便你给他生了儿子,他又能八抬大轿地把你接回去?只怕是到头了便宜了别人,你见不到儿子一面。

见她面色不好看,范氏换了轻缓的语气,叹了一声,姓林的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阿彩只是木然点点头,再说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范氏问她道,你年纪轻轻,容貌又好,难道就当真不想嫁人吗?阿彩红着眼,我这辈子恐怕再无生养,谁会想娶一个无所出的女人回去。

若再嫁人,也不过是些年老的门下有子的,要么是丧妻的罢了,又是作小,难道还指望着有人八抬大轿把我抬过门去做正房?她这个样子,范氏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表明了来意,让她回去到店里帮忙。

阿彩稍做收拾,换下了身上穿的家常袍子,跟着回了潇湘记。

有了阿彩的帮忙,螃蟹收拾得干净,她尝过张师傅的手艺后,亲自用豉汁调了酱料,淋在海鲜上面,又调了一样蘸酱。

清清爽爽的海鲜一推出,潇湘记的生意好转,特别是到了凉风徐徐的傍晚,热气散去,人头涌动,楼上楼下坐满了人,吃着海鲜,再来两样小菜,小酌一口,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杨氏摆谱---范氏记得八月十二是老二家三闺女的满月日,没想到刘氏这回捡的又是一个丫头,听村里人说,刘家几个舅母来送催生礼的时候,从窗户上投进去的包裹头,明明是朝上的。

自从刘氏怀了这第三胎,杨氏还特地去了青山寺一趟,拜了送子观音,谁知,生下来的依然是个丫头。

这一下,刘氏是彻底死了心了,怪她没有这个命,杨氏却在一气之下,病倒了。

范氏听闻后,叹道,老二家的,盼子心切,可老天却跟她过不去,越是盼什么,什么不来,这也怪不得人,要怪只能怪她平日里喜欢拿这说事,处处打压人。

不过萧家添丁,虽然添的是个丫头,不过丫头比小子好养活,又乖巧,也不失为大喜事一桩,范氏便不再多想,高兴地准备给新生儿的礼物。

萧玉珠从外面遛狗回来,东西撒着欢儿,摇着尾巴在院子里疯跑乱叫。

萧玉涵明年春上就要参加科考,一心扑在书上,连陪东西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遛狗的差事交到了萧玉珠手上。

萧玉珠喝住了它,走进房来,见范氏皱着眉头望着桌上的布料发愁,便推开门上前去。

范氏苦笑道,二丫头,快来帮我看看,我正在挑送给你大叔家三闺女的礼,这些礼是早些天就预备了的,只是这两块布料却不知道该挑哪块好?桌上放着一副银手镯,两套小衣裳小肚兜,虎头鞋帽和几匹布料,其中一匹是素色棉布,是之前挑开来放到一边的,另外两匹一匹是鹅黄,一匹是宝蓝色。

萧玉珠摸着棉布的料子。

柔软舒适,适合给婴儿做衣裳用,便笑着提醒道,娘挑得极好,这棉布给小孩做衣裳,最合适不过了,只不过别忘了送给大婶子的礼。

范氏先把挑出来的送给新生儿的礼物打成一个包,把宝蓝色布料和一块靛青色棉布。

另加了几样药材。

和几包点心,包在一起算做中秋节礼。

念叨着她好久没有回萧家村了,心里头怪挂念着,想这次去送中秋节礼,她亲自回去送,顺便帮老二家的办满月酒。

萧景土怨道。

你啊就是操不完的心,干了一辈子就不能好好歇歇?范氏自嘲地笑笑,人老了就是这样。

总挂念着,心里头放不下,再说咱们是从萧家村出来的。

那里才是咱们的根。

八月十二这日,吴七赶了牛车送着到了萧家村,范氏让他先回去,她想在家里住上几天,就不用过来接了。

萧玉珠看着范氏头发上闪动的银丝和眼角的皱纹。

心里面深深地叹道,儿女大了,爹娘却老了,不自觉地心里泛酸不好受,心情很复杂。

谢氏知道老大家的回来了,拿了钥匙过来开门,老远就喊道,大嫂,果真是你啊,我在后院就瞧见了,见着那牛车眼熟,又不敢喊,怕喊错了。

谢氏的脸蛋圆了不少,身上穿的衣裳虽是普通的料子,却是新做没洗过几次水的,连大富身上穿的衣裳看上去也是新做的,想来老三家日子过得不错。

谢氏拉过身后的大富过来叫人,这是大娘,这是二姐姐,往前两年逗着你玩给你擦鼻涕的二姐姐啊,你不是常常念叨着要二姐姐带着你玩儿吗?大富歪着头打量一下范氏,怯生生地叫了声大娘,又转过头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萧玉珠,像是不认识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二姐姐吗?是啊,我就是二姐姐。

那你会带我到河里下鱼篓子吗?果然是随了萧景天的性子,也喜欢下鱼篓子捉鱼,大富认真的表情让人哭笑不得,萧玉珠笑着逗他,二姐姐不会下鱼篓子,你乖乖地,二姐姐教你玩石子打陀螺,好不好?见萧玉珠的手要过来掐他的脸蛋,大富很不高兴地一扭头,躲到谢氏身后,半天才敢害羞地探出个头来,看得范氏直笑,这性子啊是随了老三,和老三的性子一模一样。

谢氏也笑,家里就他一个男娃,他的性子是胆小了些。

范氏问起刘氏的事情,谢氏从屋里拿了几张板凳出来,在大槐树下坐,她这回是盼小子盼得紧,几个月的身子了,还往青山寺去了一趟,我本也是好心,怕出个意外,就劝了两句,她不听,还以为我是看不得她生个小子,第二日就让老二赶着车去了,结果回来的路上,可能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疼,把人担心得不轻。

范氏劝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肚子里藏不住话,没事又喜欢瞎折腾,你也别往心里去。

谢氏笑笑,总归是一家人,我们又是分出来了,也受不了她多少气,她在村里头传的那些话是难听,她要说什么,就当做没听见,让她碎嘴去。

说起来,还是托大哥大嫂的福,咱家的日子好过了,腰板也直了,不怕她到处乱说,我又有大富,她也打压不到我的头上来。

范氏叹了口气,其实老二家的心地不坏,就是懒筋作怪,人一懒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我也就是看着她心地不坏这一点,她要闹归闹,总归不会害了自家的人。

谢氏朝范氏耳边凑了凑,才道,这回生了三闺女,她安分多了,往前是啥活都不干的,眼下老宅里的两位老人老了,干不动了,她也不能再吃白饭了,在月子里的时候也会做些家务,只是下水的活就没让她干了,我每天都会过去看看,帮忙做些。

真是难为你了。

范氏道,说罢要起身,去老宅里帮忙做满月酒,从桌上拿了两包点心,塞给谢氏。

谢氏不好意思地接着,大嫂也是的,哪里要这么多礼数,回来就回来,这是自己家,又不是走亲戚,还带什么礼。

要的,不是要中秋了嘛,往年也是这个规矩,这些礼数还是要的,你就别和我客套了。

范氏笑着过去整理布包,给谢氏透了句,这两匹布是要当着杨氏的面给的,是给大人们做衣裳用的,备足了每家的份额,让她别多心。

这里头的脸面,谢氏也是懂的,自是不会往心里去。

把东西放回家,拿上备好的满月礼,和范氏一起给老宅里的送去。

到了老宅,杨氏在走廊上,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晒太阳,身上搭了厚衣裳,八月的天气还算热,杨氏一副浑然很怕冷的样子。

谢氏小声说,老二家的三丫头生下来没几日,她就病了,其他的没什么,身子骨还好,就是怕冷,衣裳也穿得多。

萧玉珠看着半头白发的杨氏,感觉她一下子老了许多,走过去蹲在椅子旁边,喊了声,奶。

杨氏抬起眼皮子,手慢慢地抬过来,是珠儿回来了,珠儿回来看奶了。

萧玉珠闷头嗯了一声,替她拉了拉身上搭着的厚衣裳,是珠儿,奶,你和爷的身子骨可好?杨氏面上舒展了许多,点头道,好……好……都好。

转过头了,拿眼瞥了撇范氏,又问萧玉珠,你爹怎么没回来?萧玉珠想了想,才说,店里头离不开人,他又是掌柜的,等中秋的时候,他再回来看你。

杨氏的脸沉了下来,范氏拿着带来的礼,过来同她打招呼,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老大发了财了,心里头没有我这个老娘了。

听到这话,范氏心里很不高兴,她才刚回来,杨氏就摆着婆婆的架势,给她脸色看,要是往年在村里的时候,杨氏要摆谱不说什么,这两年到了城里,过年过节的节礼没少往老宅里送,衣裳料子余钱哪样少了,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老大家送回来的?没少得老大家的好处,就说杨氏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是她过年的时候亲自挑的,是上好的绸缎。

范氏越想越来气,把礼放桌上一放,就要出来,还是谢氏拦住了她,她这两年是越活越糊涂了,城里头好衣裳好料子不断地送过来,她是大大的长脸了,村里的老婆子们哪个不羡慕她,是有福气的,大大的借了大儿子的光,她也愈发地显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范氏憋了一口闷气,往天井里瞥了瞥,见杨氏这两年老了许多,是个半入土的人了,心里的闷气还是忍了下来,转身去了后院。

大娘娘家的媳妇正在灶间帮着收拾,范氏见灶间有鱼有肉,菜也算备得齐全,开始动手准备午间的席面,谢氏让萧玉珠带着大富在一旁玩儿,她把从家里抓来的两只鸡,放到后院,准备杀了鸡中午添道菜。

不一会儿,东厢房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越哭声音越大,一声大过一声扯着嗓子,哭得嗓子都哑了,许是饿了。

范氏往东厢房看了一眼,老二家的不在屋里吗?谢氏有些犹豫,小声道,在屋里头,她身子骨调养过来了,气色还好,只是对这个闺女却不上心。

小儿饿了她也不喂奶,要哭由着她哭,好几回哭得快断了气,还是我抱着向村里头的麻婶家的儿媳妇,讨了几口奶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又见金山---求订阅啊求订阅!*******范氏听不下去了,丢下手里的菜,从灶间冲进东厢房。

刘氏正坐在床头,气色还好,只是精神上有些恹恹的,婴儿在竹编摇篮里舞着小胳膊,嗓子都哭哑了,她仿佛没听见没看见一般,只是呆呆地望着窗户外面。

范氏怒道,老二家的,你还年轻,往后有的是生小子的机会。

她虽是个丫头,不比小子,可也是你十月怀胎,掉下的心头肉,如果你这个做娘的都对她不理睬,你叫她以后该怎么办?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说完瞪了刘氏一眼,走到摇篮旁边抱起小婴儿。

小婴儿许是哭累了,只是无力地啜泣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看得范氏更觉得生怜。

刘氏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望向范氏臂弯处的孩子,眼圈一红,心中一软,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蛋亲了亲,才解了衣裳喂奶,喂了两口,便不再喂了。

范氏见刘氏的情形,是下不了奶,奶水不足。

婴儿没吃饱,也不哭不闹,只是吐着舌头吐着泡泡玩,是个乖巧的孩子。

范氏没说话,走出房门,招手让萧玉珠过来,给了她一串钱,让她去屠户家买个猪蹄子回来,炖了让刘氏喝了好下奶。

刘家来的一个不管事的小舅母,对旁事不闻也不问,只是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磕着瓜子,地上磕了一层瓜子壳,手里还抓了一把,听到婴儿的哭声,往东厢房睨了一眼。

回过头来,继续悠哉地磕着瓜子。

这么热的天气,磕这么多瓜子,也不怕上火。

萧玉珠斜着看了她一眼,拿着钱准备出去,大富跟惯了她,也吵着要跟着去,得了谢氏的允许。

才翘着嘴角。

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走在青石板上,感觉步子是格外的轻盈,脚底下凉飕飕的,传来一阵清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青石板上笑着跑着。

里面全是满满地快乐。

大富挺着胸脯走在前面,说他要在前面带路,他知道去屠户家的路。

萧玉珠摸着他的发顶。

去屠户家的路她怎么会不记得,村里大大小小的巷子,哪一条她没钻过。

只是微微笑着。

却不和大富争辩,毕竟他是小屁孩一个,她是大人了嘛。

从巷子里出来,往大道上去,从道路那头走过来一个人。

肩上扛着锄头,等人走近了,萧玉珠感觉到很吃惊,那人居然是金山!萧玉珠张大了嘴巴,难以相信,金山家一向衣食无忧的,穿金戴银的,拔一根汗毛比牛粗,家里又用常年伺候的婆子,地里的庄家是请人种的。

金山娘头上的钗环首饰,光是拿出一样来就足足好几两银子,顶上寻常人家好几个月的开销。

金山从小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哪里会种地?金山扛着锄头走过来,远远地见着萧玉珠,脸色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是尴尬。

金山的脸晒成了黝黑,他下地干活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往前几年的光鲜,只是家常的棉布衣衫,束了裤脚,一副短衣褐衫的打扮,哪里还有年少时风度翩翩富家公子的模样?萧玉珠显得有些局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头更多的是感慨,想起金山骗婚的事,再一想想金山家现下的光景,真是世事难料啊。

金山站在几尺开外的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该假装没看见地往前走,还是该掉过头往后走,很是犹豫。

大富见着金山,翻了个白眼,拉着萧玉珠的衣角,小声道,二姐姐,咱们快走。

扯着萧玉珠的衣裳往另一条巷子去了,走远了,回头看了看,才说,我娘说了,叫我们离他远点。

大人们之前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在小孩身上。

萧玉珠轻轻地摸着大富的发顶,又回头看了看,金山的背影不见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大富扑闪扑闪眼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问,二姐姐吟的是诗吗?萧玉珠看着他笑笑,却不回答,牵着他的手往屠户家去了。

从屠户家买了猪蹄回来,范氏把猪蹄用柴刀剁成块,加了几把黄豆,放进锅里炖着,炖得烂烂的,舀了一小碗给刘氏喝下。

刘氏喝过猪蹄汤,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脸色讪讪地谢过范氏,侧头看见摇篮里快要入睡的孩子,心里头软软的,走过去轻轻地摇着摇篮,哄着孩子入睡。

范氏端着空碗看了一会,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正午时分,萧老爷子和萧景天从田里回来,说是田里的稻子快熟了,去稻田里转了转,估摸着不出十日就要开镰。

萧老爷子精气神还好,满面红光,一只手背着一手习惯性地捋着接近花白的胡子。

萧玉珠见爷回来了,很是高兴地上前打招呼。

萧老爷子捋着胡子,笑着,珠儿回来了。

又撇过堂屋里的几位客,见杨氏闭着眼睛享福,把客人晾在一边,颇有些不满意,嘀咕着,家里来客了,也不知道招呼。

说完,回房去换衣裳。

杨氏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起来,大喊着,老三家的,菜拾掇好了没?也不知道在灶间干啥,半天了也没个动静。

颠着小脚地朝后院去了。

萧玉珠不由地翻了个白眼,感叹着杨氏在家里的地位,特别是她这个婆婆在几个媳妇中的地位,她岁数大了,脾气变得更古怪了,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因生的是闺女,又不是头胎,老萧家没有大肆铺张,只请了几房近亲,左邻右舍地没有请,有些个平时两家关系好的村人,随了礼过来,人却是送了礼就走了,没有留下来吃饭。

席面只摆了三桌。

场面颇有些冷清,刘氏娘家又是来了个不管事的舅母,只管吃喝,其他的一概不管,好些事情还是范氏帮着张罗。

席间,范氏朝旁边坐着的谢氏打了个眼色,见她没反应过来,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谢氏才回过神来。

范氏原本是想问。

吃过宴席,按照老规矩,娘家人是要把大人和小孩接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而看刘家小舅母,面上像没有这个意思。

提也没提一句。

谢氏靠近了范氏的耳根子,小声道,你不知道。

这回捡的是闺女,刘氏把气撒到娘家几个舅母身上,怪她们过来送催生礼来的不是时候。

误了时辰。

刘家人原本小孩满月不想过来接的,还是老二过去请了,才派了个不管事的来,算是全了萧家的脸面。

范氏撇过刘家小舅母,见她坐在刘氏旁边。

却极少和人搭腔,很是冷淡。

宴席过后,大娘娘家的媳妇帮着收拾碗筷,话不多,做起事来却是周到,让人很喜欢,看得大家直夸,大娘娘家的老幺娶了个好媳妇。

小媳妇含着笑,细声细气地回了两句,顶了个大红脸端着碗盆去后院。

杨氏给刘家的准备回礼,范氏问过刘氏的意思,满月日回娘家是个惯例,咱们也不好破了,要是她想回娘家,就让人送过去,同刘家小舅母一起回去,脸面上也好看,要是在家里住不惯,过两日让老二去接回来便是。

刘氏抿了抿耳边碎发,这小舅母在家里是最说不上话的,凡事都轮不上她,今儿她来,几位哥哥嫂子们的心意我也算明白了。

只是我那老娘,心里头挂念着我,念得紧,我还是想带孩子过去给她看看。

老娘岁数大了,也没几年了,能看一眼是一眼了。

刘氏说着,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

范氏叹了口气,知道刘氏心里还是想回去的,吩咐谢氏让人去老三家里套牛车,她一边帮着准备挪窝的东西,多带了些小孩的衣裳鞋袜,尿布也多带了些,等牛车一来,下面垫了稻草,铺上一床棉被,人坐上去也舒服些。

刘家小舅母只是冷眼看着,也不上来帮忙,范氏一边收拾牛车,一边同她说,一路上车马劳顿的,还望小舅母多照顾照顾。

小舅母面上觉得很不好意思,不好再推辞,只好点头应下,放心吧。

刘氏把婴儿包得像个粽子,眼圈红红地从房里出来,众人过来看过孩子,孩子只是黑瘦了些,却极为灵动,一双眼睛会说话儿很是讨人喜欢。

刘氏要上牛车,小舅母见她抱着孩子不方便,接过孩子,等刘氏上了牛车,又把孩子塞包裹一样塞给她,看得大家惊心不已。

杨氏心中对刘家不满,根据乡例,按照最普通不过的人家的份额打了布包,送给刘家做回礼。

范氏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少了,毕竟眼下情况有些特殊,刘氏满月回娘家,还得望刘家几个舅母能对她好一点,孩子也少遭些罪。

见厨房还有一条子腩肉,提出把肉带上。

杨氏沉着脸儿,把东西往桌上一推,咱们是穷人家,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我大儿子现今是发了财,是村里的头头,可一码归一码,发财的是老大家,咱们照样过的苦日子,这么上好的两三斤重的肉就这么拱手送人?撇了范氏一眼,才喝道,我没那么大方!杨氏以前不是这副性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也难怪,老宅里的日子是越过越穷,房子破旧了也没钱修,后院只是加盖了两间养牲口用的毛草房,家具也只是杨氏当初嫁过来时嫁妆打造的,再没有新添。

相比之下,老三家盖的水磨青砖房,宽敞明亮,还置办了牲口。

啃老骨头只会越啃越穷,范氏心里叹道,不和杨氏争辩,给了两包自家带的点心,让老二萧景天赶了牛车送着刘氏一行人回刘家村。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池鱼之灾---等人一走,范氏张罗了一晌午,面露倦色,加上杨氏的脸面一直给她脸色看,便和萧玉珠回了自家。

趁日头还好,把箱子里保存的被子拿出来翻晒,潮气散了,也好晚上睡觉的时候用来盖。

家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几张破旧的桌椅板凳围放着,谢氏每隔一段时日会过来扫地,地面上还留有扫帚扫过的痕迹,桌上凳子上也是擦过了的,一点也看不出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只是窗台上落了一层灰,屋里头很空,显得有些冷清。

范氏打开几个房门,通通风,屋里头的东西保持着搬走之前的样子,没有动过。

萧玉珠走到西厢房,看见窗户旁放着的一张圈椅和一个小杌子,柜子上摆着一个用来装零碎东西的破陶罐,还有一个针线筐子。

想着那个时候萧玉翠喜欢坐在床头绣花,她则喜欢坐在圈椅上晒着太阳,也拿了针线过来做,两姐妹时不时地打闹几句,想着萧玉涵在书房的朗朗读书声。

感觉这种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实则已经过去一两年了。

谢氏端了一盘枣子过来,大半是些青红交加的,少数是全红了的,说是萧景文在河边大枣树下打的。

因靠着河边,不好打,好些掉进河里,用渔网才捞住一些。

萧玉珠记得河边摊子上的地旁有几棵大枣树,每年到了秋天,结的枣儿是又大又甜,便问二叔去打了没有。

谢氏叹了一声,河边摊子上的烂地是咱家得了,枣树却是被你大叔要了去。

说完也不计较这么多,只顾着招呼人过来吃枣。

范氏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见干净整齐,后院圈牲口的地方也收拾得干净。

觉得很满意,笑着对谢氏说,亏得你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连猪圈鸡舍都清干净了。

谢氏忙道,这里不是还有几分菜地嘛,反正常要过来浇水,就顺便收拾了。

六月六那日,把几个箱子里的被褥翻出来晒过了。

虽然有谢氏的照料。

可长久不住人。

还是会显得有些萧条,有的窗户窗棱已经朽了,潮湿的墙角下长满了青苔,连路中铺上的石头,旁边也长了些杂草。

院墙的篱笆倒的倒,散的散。

好久没有修过了,只是之前篱笆旁散种的两株牵牛花,已经爬满了一面院墙。

好些蔷薇枝叶茂盛地疯长着,到处都是刺。

范氏走到灶间,把锅碗瓢盆什么的收拾出来。

谢氏见她这番张罗,是要开伙,劝道,这边冷锅冷灶的就算了,吃饭的话就上我那头吃去。

要说吃老三家几顿饭。

也不亏他,小时候衣裳鞋面的没少给他做,大了也没少帮衬着他,老三家现在的好日子,也有大哥嫂子的一份功劳。

范氏笑道,又说,只是在城里样样都好,却没有自己的家好,我啊这次回来,就想着能在家里烧饭,睡个安稳觉,过过以前的日子。

见劝不住,谢氏便不再劝,挽了篮子上菜园里摘了一篮子菜过来,让萧景文去井里挑了两担水,把老大家的水缸灌满了。

几人坐在院子的树下闲聊,谢氏望着茂盛的大槐树叹道,这树啊长得怪好,天气热的时候树下面凉快,平时我也喜欢拿了针线过来做,我让老三在院子里也种了棵槐树,过了两年,才长得手腕般大。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说到了村里头的事,要说村里头变化最大的要数金山家。

说之前,谢氏小心地打量范氏的脸色,见萧玉珠正和大富在屋檐下玩儿,离得远了许是听不见,才敢小声说,金山舅家垮了台,听说是什么科考的时候,收了大户人家的打点,好几百两的银子,被人记恨上了,报到上头去了,再加上之前收人钱财也是常事,上头怪罪下来,连乌纱帽都丢了。

也难怪,看金山娘往前的显摆相,也能知道,这金山舅爷不是什么清官。

范氏听了直叹,这也是报应,不是理应当的钱财,总会收了去,还是花自个挣的钱舒坦。

往前的时候,金山娘过的日子,咱也不眼浅,总归不是自个挣的,那些歪门路来的钱财,再说也不是什么荣耀。

谢氏也点头称是,又说,金山舅家倒了,家产也被抄了,听人说光是从府里头搜出来的金子就有一大箱,还有好几箱子珠宝首饰的,都是别人送的。

银子早兑了银票,不过有些还是没有逃脱掉,从几个夫人们身上搜出来的银票就有将近一万两,还有两个铺子一个庄子也被封了。

树下的声音隐隐传来,萧玉珠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能听到个大概,没想到金山舅家这么富有,光是银票就有一万两,还不包括偷偷藏起来送出去的,还有一大箱金子,几箱子珠宝。

谢氏的话也是听了别人的话传过来的,传得多了水分也就多了,不过金山舅爷是个贪官,一旦被人揭发,没收了家产,这些是要充公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反之,一人落魄,遭殃的恐怕不止金山舅爷一个。

果然,谢氏的话又传来,金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金山娘怕查到她家头上来,把头上戴的钗环都取了,还把好些首饰偷偷地当了,换了银票,托她家常年伺候的婆子藏了起来。

不过还算好,没有查到她的头上来。

这阵风声一过,金山娘才敢出门,虽然没了后台,但银钱还是在的,只不过没了收入,光是开销,还要每月付婆子的月钱,渐渐地婆子也养不起了,便遣散了。

金山之前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他又好赌,大部分钱财被他赌了。

千金小姐哪里会种田种地,金山爹又老了,金山只好重新学了起来。

怪不得今天看到金山扛着锄头下地,那副样子看上去有些落魄,和他之前的富态样截然不同。

萧玉珠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之前的那些不好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只是云淡风轻地耸耸肩,一笑而过。

喜子娘在对面张望,见萧老大家回来人了,过来看看。

范氏好久没有见喜子娘了,两人一见面话分外地多,格外热络。

玉涵娘,你也算是舍得回来?咱们老姐妹两个好久没见了。

喜子娘嗔道,眼下你是大忙人了,家里头又是店铺又是庄子的,村里头就数你的福气最好。

范氏睨了她一眼,你还不是一样?是个有福的,两个闺女嫁了人,你都当上姥娘了,喜子又出了师,日子还有哪样不舒坦?不像我家这几个小的,往后啊操不完的心。

喜子家这几年,在后头的山上圈了一块地方,养了好几百只鸡,潇湘记的鸡蛋和鸡全是喜子家供着送的,喜子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喜子学了三年木工,已经出师了,喜子娘准备给他在镇上开一家木匠铺子。

喜子娘也是心中有感,拍着腿感叹不已,你家玉翠不是定了亲了吗?你还操什么心?范氏拉过她,嘀咕两句,她这次回来也是为这事来的,想让喜子娘来回往段家村跑趟腿。

玉翠的亲事是定了,可只是说了亲,大小礼还没行,启哥儿娘又没有一句明话,秋收之后就是农闲,让喜子娘去探探,看看段家什么时候过去行大小礼,也好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好置办嫁妆,喜子娘拍拍胸脯,这事啊就包在我身上,之前也是我跑的腿儿,我啊好人就做到底。

说完便坐不住,要往段家村去。

她就是这副急性子,心里头搁不下事儿,临走前,范氏嘱咐道,明儿中午就别做饭了,我请你们在院中吃。

喜子娘笑着道,我得把事办稳妥了,才敢来吃你的这顿饭。

谢氏听说范氏明儿要在院中摆宴,提早打了招呼,明儿她要过来帮忙,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想着叫人,到她家拿就是。

范氏道,我还能和你客套不成,只是我们这一来倒累着你了。

说罢,往谢氏肚子上撇了撇,怎么还没动静?大富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送学里念书了吧!谢氏脸略红了些,却是低着头不说话,很不好意思开口。

范氏一想一拍腿,这么说是有了?谢氏小声道,才两个多月,还没显怀,没敢往外说。

声音和蚊子嗡嗡叫差不多。

哎呀,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你看你,有了身子还帮着我张罗,忙里忙外的,要是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往后你就啥也别干了。

范氏笑道。

没那么金贵。

谢氏忙道,懒懒地手摸着肚皮,这一胎还好,又不怎么害喜,孩子乖,我也就少受些罪,多半是个闺女。

范氏满不在乎,是个闺女也好啊,有儿有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我也盼着能是个闺女,闺女乖巧,没有小子那么闹人。

谢氏却是满脸的幸福。

范氏不敢再劳累她,让谢氏回屋歇着去了。

萧玉珠私下里问,今儿奶好像不太高兴哦,明儿咱们家里摆宴,要不要事先和她透一声?否则她又要说咱们尽显摆。

毕竟杨氏是这个家里的长辈,她这样做也是想让她娘不要成为杨氏的眼中钉。

范氏道,明儿只是请和咱们家关系好的,平日里没少帮衬咱们的几家过来,也算是感谢,你奶自然是要请的,请不请是咱们的事,至于她端架子不来,那是她的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苗头初现---早晨的太阳初升,照得四处暖洋洋的,一缕缕明媚的阳光从窗棱上透进来,把屋里映得亮堂,萧玉珠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进来,去寻她娘。

灶间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范氏在灶间做着早饭,煮的是包谷粥,烙了几个米饼,就着粥喝下。

之前在萧家村,早上也一般是吃饭的,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下地干活,这两年去了城里,随了城里的习俗,早上不吃米饭,只简单吃一点。

萧玉珠在院子里伸伸懒腰,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着家家户户烟囱上升起白色炊烟,早起放牛的牧童坐在牛背上归来,听着妇人一声声拉长的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觉得萧家村的早晨分外的美好。

早上吃了两个米饼,喝了一碗粥,便觉得饱了。

刚搁下碗没多久,二妞就来了,和傻蛋两人合力抬着一筐子菜过来,有南瓜,辣椒,菰笋,青菜之类的,装了半大筐子,才抬到院门口,二妞扯着嗓子喊,玉珠啊,快来帮忙,我抬不动了。

傻蛋皱着眉头看着二妞,又看了看二妞豆芽菜的身板,摇了摇头。

萧玉珠跑了过去,问,怎么拿这么多菜过来?二妞还没答话,在后面的傻蛋娘搭腔了,入秋了菜园子里没什么菜,我早上去摘了一些,也就只有这么几样,都是现下时节的菜,孩子们吃多了也不太爱吃,我啊就拿来送个人情,席面上算上我一份。

范氏听到声音,从灶间出来,说来就来,哪有客人来吃饭还自带菜来的,说出来不让人笑话。

拉着傻蛋娘进院来寒暄几句。

萧玉珠弯腰去抬筐子,傻蛋却只是傻站着,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却不动手,这么一大筐子菜一个人哪里拎得动?二妞跺跺脚,叫了一声,哥,傻蛋才弯腰去提筐子上的把手。

二妞和萧玉珠抬了另一头。

三人齐心把菜抬进院子里来。

这时,青竹从外面跑进来,跑得满脸通红,怪二妞怎么不等她就来了。

嘴上说着话,身子却朝傻蛋那边走去了。

二妞看了青竹一眼,却不搭理她。

扯着萧玉珠的衣裳,到树下去才小声说,那是我哥哥。

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再说她又不是我亲姐姐,她整天粘着我哥哥。

害得我哥哥的功课都拉下来。

萧玉珠朝二妞打了个眼色,这种话咱们私下里说说就罢,千万别在外头乱说,她进了你家的门,又是入了谱的。

就是你的姐姐了。

看她那样子,是姐姐是嫂子还不一定呢,二妞没好气的嘀咕着,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哪有当姐姐的眼里只有我哥哥,做个吃的也是只做给哥哥的份,缝个衣裳也是只给哥哥缝了,我们姐妹几个却不管不问。

二妞满不高兴地撅着嘴,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在地上乱些乱画,又闷闷不乐地用脚踢了。

二妞也只是耍耍性子,过一会儿就好,萧玉珠不管二妞,朝傻蛋那边看过去。

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她记得之前傻蛋和青竹是差不多高的,现在他比青竹高出一个头来,愈发显得身子颀长。

两人站在另一边的院墙下,面对着篱笆,阳光打在他们俩的身上,青竹微微笑着,明暗交加的笑容像清晨刚要绽放的喇叭花。

阳光在地上拉下长长的影子,他们两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从萧玉珠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是紧紧地靠在一起,青竹的头像是靠在傻蛋的肩上,引人无限遐想。

看到这幅情景,萧玉珠突然很不高兴起来,心里头莫名的烦躁,别过头来不想去看,可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瞄上两眼。

青竹同傻蛋在说话,手指着前方,像是指着开遍了一面院墙的喇叭花,傻蛋面色晶莹地回了两句,还时不时地侧头微笑。

看得萧玉珠心里更是不快,坐在凳子上,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土疙瘩,却是硬的很,她的整个脚趾头麻了。

二妞不明白地看了她一眼,萧玉珠朝她笑笑,又转过头来。

看到的居然是青竹扯了扯傻蛋的衣裳,心情愉悦地同他说些什么,傻蛋好像不太感兴趣,皱了皱眉,半天才搭一句话,对人不理不睬的。

萧玉珠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松了口气,袖子下紧紧拽着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了,然而脸上却是火辣辣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范氏在灶间喊她都没听见。

傻蛋出离愤怒了,甩甩袖子,离开了青竹,面色铁青地朝这边走过来。

二妞见她哥哥,终于摆脱了青竹的困扰,惊喜地喊着让他过来,还朝青竹白了一眼。

晨光沐浴在傻蛋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恍若他从金光中走来,一身青色棉袍,同色的方巾子,身子更显得挺拔,少了几分乡间少年的不羁,多了几分书生气息。

这哪里还是之前的那个玩泥巴,在稻草堆里打滚的鼻涕虫?完全变了一个人。

人越走越近了,萧玉珠却不敢看他,要是之前,她定是大大方方地上前打招呼,她今天是怎么了?萧玉珠感觉她的心跳加快,忙起身,向二妞丢下一句话,我去我娘那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坐啊,我就不陪你了。

说完蹬蹬蹬地跑了,惹得二妞在身后大喊,诶……玉珠……到了灶间,范氏正在和傻蛋娘一边闲聊,一边收拾菜式,萧玉珠故作镇定,拿了筐子里的菜过来摘。

这时喜子娘来了,谢氏牵着大富的手来了,大富刚从侧面的篱笆小门跨过来,就直嚷着喊,二姐姐……二姐姐……谢氏有了身子,不敢走得太快,走路格外小心些,又要护着大富不让他摔倒。

萧玉珠过去牵过大富的手,让他在一旁看着摘菜,谁知。

大富手指着,要去大槐树底下玩儿,让萧玉珠满头黑线。

还好春生家的来了,还捉来两只母鸡,萧玉珠趁机迎了上去,喊了声婶子,接过她手里捆了脚的鸡,又朝灶间喊了一嗓子。

范氏在围裙里擦净了手出来。

自从大花嫁给范大和。

两家也算是亲戚了,走得近些。

大花去年生了个胖小子,大和又扎扫帚编竹篮的,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大和对大花娘家人又好,过年过节的节礼从未落下过,农忙的时候又会过来帮忙。

一个女婿半个儿啊。

大和很让春生家满意,春生家的更是逢人便夸,她家的大女婿好。

让范氏脸上很有光。

亲家,我啊是不请自来了。

春生家的,一进来便大笑。

笑得好不爽朗,引得喜子娘故意问她,是不是大女婿又来孝敬你了?你家大花真是福气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让你也跟着沾光咧。

要说我这大女婿啊。

不是我夸得好……春生家的这一套又来了,每回她去城里,每回必说这套台词,萧玉珠听过好就几回了,夸得是大和帮她起了新屋,修了猪圈,还千里迢迢牵了头小牛犊过来,每年一到了农忙,大和便来帮衬,还给她新编了好几个大谷篓,连装菜用的篮子都编了一套,大号的中号的小号的都有,过年过节又有孝敬的余钱。

听得范氏直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忙劝道,好了好了,亲家,大和那孩子不是我夸的,是个千里挑一的,你家大花也是享不尽的福分。

春生家这才没往下说,一手撵了只鸡,拿了刀就要去杀鸡,这般风风火火的作风,连大花都随了她的性子。

院子里很是热闹,一群妇人进进出出的忙活,有说有笑的,笑声肉香味夹杂着飘来,满满地飘了整个院子,传得老远。

萧玉珠原本还想在灶间帮忙,傻蛋娘拦着她不让她干,这么巴掌大的地,玉珠你就别来添乱了,再说我们几个妇人一边干活一边唠话,自在着呢,要是饭菜拾掇得晚了就晚点吃,早了就早吃。

其他妇人也是说说笑笑的,范氏让萧玉珠去老宅那请杨氏过来,她早上去请了,杨氏没回话,让玉珠再去请一次。

到了老宅,萧玉珠跨过门槛,见里面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阳光从天井里洒下来,衬得老宅更加静寂。

萧玉珠喊了一声爷奶,只听书房里有人回话。

走到书房,萧老爷子正在练着大字,萧玉珠走过来,爷,你正练着字呢,我奶呢,不在屋?刚拿了篮去菜园里了。

萧玉珠怔怔地哦了一声,又说,今儿中午就不用做饭了,来我家院里吃,我娘正备着呢,奶回来同她说一声。

见书架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问,爷近来眼睛还好吗?还看书吗?爷老了,眼睛花了,看不了书了,只能练练大字了。

萧老爷子摇头叹道,又唠叨着,他一个读书人,下面的儿子却不随他,看样子这两辈人,只有玉珠玉涵能随了他,可惜玉珠是个女儿身,大富还小,看不出苗头。

他写状纸的本事也是后继无人啊!玉涵书念得好,希望他能朝功名的路上奔,他想把写状纸的手艺传给村里学堂的教书先生,也好给教书先生多一门谋生的手段。

萧家村新请来的教书先生,是个穷酸秀才。

那秀才无儿无女,一把年纪了尚未娶妻。

里正去请他的时候,他不收束脩,只要求一碗饭吃,深得人心。

村里人平时有多的菜便往教书先生那里送,有送菜送鸡蛋送鱼送肉的,过年过节的时候争着请教书先生到自家来吃饭。

同是读书人,萧老爷子和那秀才趣味相投,会在一起讨论些学识,萧老爷子之前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在育人子弟方面也有些经验。

萧玉珠听到这话,心里百感交集,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研了墨,陪着爷坐了大半个时辰,才走。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障了---到了正午,席面准备好了,开了三桌,在堂屋摆了一桌是给男客们用的,在堂屋门口的院子里摆了两桌,一桌给妇人,剩下的一桌专门给孩子们。

范氏一看都快错晌了,杨氏还没来,便萧玉珠又去请了一次,才把人请来。

范氏让傻蛋在堂屋陪着几位长辈们,在堂屋那桌放了两壶带回来的好酒。

傻蛋娘今儿高兴,就允了傻蛋喝点酒,在席面上,男人们敬酒也是难免的事,便随他,只是不要贪杯喝多了。

傻蛋得了允许,豪气地往桌上的几个碗里倒酒,酒水哗哗的声音,看得大富好不羡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偷偷地用手指蘸了碗沿上的酒,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吮着。

旁边经过的青竹发现了,猛地回头朝谢氏喊道,婶子,快来看呐,你们家大富偷酒喝了。

谢氏从屋外冲进来,朝大富屁股上两巴掌,你这兔崽子,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偷酒,谁叫你偷酒喝?下手着实是重了点,打得疼了,大富挤了挤眼睛,眼泪汪汪的,哭着去寻萧玉珠。

萧玉珠把他放在屋外的凳子上坐好,朝谢氏劝了两句,谢氏才放心地落座。

席上,二妞挨着萧玉珠坐下,青竹在二妞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再过去是大妞。

二妞不喜青竹,把身子往萧玉珠这边靠。

萧玉珠要照顾大富,还要招呼大家,也是没得空闲去理会二妞和青竹之间的矛盾。

从店里带回来的一样酱牛肉和一样泡菜,很受大家的欢迎,切了片装盘的酱牛肉一摆上桌,便遭到了哄抢,大富个头虽小,也抢到了两块。

还大方地分了一块给玉珠。

青竹却觉得四喜丸子好吃,连吃了好几个,还友好地向萧玉珠讨要方子。

萧玉珠见大家吃得高兴,脸上也有光,笑着道,这肉丸里头是加了剁碎的香菇和红芦菔,吃起来香,鱼丸。

我在里头加了芫荽。

一点都不腥。

青竹又尝了尝鱼丸,这个也好吃,果然是不腥,回去我也照着玉珠妹妹的方子,做了给哥哥吃。

二妞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萧玉珠满头怨念地看着青竹。

这可是她的方子,要拿出去借花献佛也得经过主人的同意啊。

更让人无语地是,青竹竟然用一只空碗。

装了两个肉丸和两个鱼丸,晃悠悠地送到堂屋里去了,说是要送过去给旦哥儿吃。

他一定会喜欢。

二妞背过身来嘀咕着,你喜欢吃的东西,我哥哥并不一定会喜欢,你难道不知道哥哥,平时不吃芫荽的吗?青竹尴尬地笑笑。

这芫荽和鱼肉混在一起,一点都吃不出来,没事的。

她这是没事献殷勤吧!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吧!萧玉珠握紧了筷子,叉了个鱼丸放进筷子,大卸八块,看得大富害怕的看着她,捧着碗挪了挪身子离她远点。

堂屋那边男人们已经喝上了,引得女辈们不住地扭头看,只见傻蛋脸有些微红,应该是陪着喝了两杯,那桌有个酒量大的,是老魏头,他可是千杯不醉的。

傻蛋娘朝傻蛋爹看过去,见孩子他爹在呢,便不怕傻蛋会多喝,就没有过去劝。

萧玉珠看着傻蛋涨红的脸,突然有些担心,见他清醒着,又有他爹在,会拦着不让人多喝,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只是她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往那屋方向瞄一眼。

她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子,傻蛋不是生人,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可一细想,觉得不仅仅是兄妹之间的关心那么简单。

换了在以前,她会很坦荡,在他面前也是大大方方的,哪像今日这么别扭?而现在她的脸是火辣辣,仿佛要着火了,萧玉珠下意思地去摸她的脸,果然很烫手,吓得她立马捧了碗,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让在桌的其他人看出她的异样。

玉珠,你怎么了?怎么老是不夹菜,光吃白饭。

二妞狐疑地看着她连趴了好几口白饭,夹了鸡块放进她碗里。

萧玉珠朝她笑笑,故意挺了挺身板,力图表现得很镇定。

可是屋里头的行酒令越来越大声了,傻蛋酒量不行,老魏头又硬拉着他喝了一杯,傻蛋有些醉了。

透过门框,分明看见他的身子在摇晃,晃得萧玉珠的眼睛都要花了。

萧玉珠坐不住了,突地站起来,见大家齐刷刷地看着她,心里面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抚道,千万要冷静,你可是一个大人,千万不要做出傻事来,大家都看着呢。

二妞拉了拉她的衣角,往堂屋看了一眼,要喝让他们喝去,我吃我们的。

萧玉珠拼命扯出一个笑容,我忘了还有一样甜点,我这就给你们端上来。

大家满怀希望地想看看是什么点心,光是桌上的好几样菜式就已经让人大快朵颐,喜欢得不行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萧玉珠去了灶间,只有她一个人在,可以吐一口气,她实则是来煮解酒茶的,重新打了火,把水烧开,放上一把野菊花,泡了一壶菊花茶,给来解酒用。

当然做做样子还是要的,从包里拿了红豆糕装了盘,正要端着出去。

青竹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萧玉珠害怕让青竹发现她的异样,微微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问,青竹姐怎么来了,是要过来帮我端盘子的吗?青竹却一眼看见了灶台上放着的茶水,拧着眉头想了会,她好像见人用菊花茶解过酒,想到这,一个身影雀跃过去,飞快地拎起来茶壶,扭过头春光灿烂地对萧玉珠道,这是要往屋里头送的吧,我看那桌喝得差不多,我这就把这茶水送过去。

萧玉珠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双眼火辣辣地剜着青竹的背影,青竹轻快地像个小白兔。

蹦着往堂屋方向去了。

那可是她做好的解酒茶,想给傻蛋哥送过去的,结果被人抢了先,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萧玉珠磨了磨牙,端着红豆糕上桌,还没等青竹回来,红豆糕已经没有了,萧玉珠心里有了一丝快感。

谁叫青竹抢了她在傻蛋哥面前表现的机会。

哼哼……青竹一点也不恼,回来的时候更是心花怒放,脸上一直挂着笑,夹了个清汤小白菜也觉得美味无比。

二妞觉得青竹做得有些过了,只顾着显摆,却完全不把她娘的话放在眼里。

严肃道,娘可是说过了,姑娘家的还是少往大人们的桌上跑。

哥哥有胳膊有腿,缺什么少什么他不会自己拿,要你伺候?此时席面上的气氛有些不好。

青竹脸色有些难看,大妞很努力的打圆场,妹妹别说了,大姐只不过是送些茶水过去,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其实青竹送过去的时候。

大妞已经发现她娘的脸色不对劲了,朝二妞打了个眼色。

二妞忍了下去,拉着玉珠东拉西扯,说些绣花啊厨艺啊之类的,在桌的其他几个魏大婶子家的丫头也参与进来,气氛才算好了许多。

大富只顾着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摸着肚皮去找谢氏。

席面之后,喜子娘和谢氏帮着收拾,其他的人便都散了。

范氏一看谢氏在收拾碗筷,立马抢过她手里的碗,让她一边歇着去,谢氏连说不打紧。

喜子娘说她昨日去了打听了,那段家的秋后,大约是晒了谷子之后,便会派人过去行大小礼,让范氏把心放在肚子里。

再说这门亲事是段家高攀了,还巴不得早点把媳妇娶进门来。

范氏忙道,快别说这样的话,要是传到段家的耳朵里,也不好听,我啊就看中了启哥儿人品好,又勤快,是个知根知底的。

遇上你家这样的人家,也是那段家后生八辈子积来的福。

喜子娘说笑了几句。

萧玉珠在灶间刷碗,脑子里乱遭遭的,不是把刚刷的碗又刷了遍,就是把筷子弄得满地都是,防了好几次错误。

看来她真的是魔障了!深深地舒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算回过魂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石榴怎么样了?她回来还没有见过石榴,都快被她突如其来的状况给耽误了。

刷了碗,萧玉珠便同她娘说了声,拿了两包点心上石榴家去了。

院里不算冷清,石榴哥哥家的两个小子在天井里追着玩儿,嬉笑着,段氏在堂屋门口做着针线,看着两个孩子,萧玉珠同她打了招呼。

段氏热络得让人不习惯,还想拉着她说些什么,萧玉珠丢下一包点心,逃脱了,直往石榴的闺房跑去。

段氏在后面大喊,石榴那丫头在后院喂猪咧,玉珠啊你就在天井里待会,陪婶子说说话,免得弄坏了你的好衣裳。

萧玉珠跑进房里一看,石榴果然不在,又往后院去了,石榴正拿了大木棒子,搅着食槽里的猪食,见了玉珠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淡定。

石榴是个深藏不露的,看似不多话,内心却是无比强大,又是个有主意的,不像杜鹃是个软性子的人,萧玉珠看着她的光景还好,便不担心她。

两人坐在后院的石头上叙话,萧玉珠关切地问石榴最近好不好,杜鹃送过来的包裹有没有收到,又说杜鹃在府里也好,只是报喜没报忧,没敢把杜鹃的遭遇说给石榴听。

石榴淡淡的笑着,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杜鹃了,她又是老幺,还要想着家里,添补家用,我好几次想告诉她,别送东西回来了,我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杜鹃在府里头比家里好,她有月例银子花不完,你就当着先帮她存着,又何况白白枉费了她的苦心?萧玉珠劝道。

石榴的脸色好过了许多,小声地告诉玉珠,银子她都没花,偷偷地藏起来了,没让她嫂子知道。

萧玉珠有些不放心,问,你嫂子对你咋样,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石榴道,自从我娘过世以后,她却是好了许多,可能是家里头只剩我一个了,家里人少,没有人和她说说话,她总归是寂寞了些,又没有人和她争当家的,在上面压她一头。

家里的活计我多做些,也没什么。

萧玉珠试着去拉石榴的手,她的手上刺刺的,全是茧。

石榴之前是定了亲的,因为王寡妇过世,在孝中往后延了,便问她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石榴却是大大方方地,一些也不扭捏,原是定了亲,行过大小礼的,只等着过门了,而我如今是在孝中,要三年期满之后了。

萧玉珠记得石榴比她大三岁,今年十八,等三年孝期期满就是二十一岁了,年龄会不会有些大了?再说三年之间有很多变数,过了适婚的年龄就更不好了。

石榴看出了她的疑虑,宽慰道,要是那人真心待我,等上三年又何妨?要不是真心,嫁过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我岂不是活受罪,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

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那是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坚持。

第一百八十八章 花好月圆---从石榴那里回来,萧玉珠见她看得开,心里也跟着放下了,只不过还是会担心,毕竟再过三年,石榴就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岁在古代早已是大龄青年了,过了适婚的年龄,要是中间出个变故,再寻合适的人家怕是不好找了。

从谢氏那打听到,石榴说的这门亲事,对方是个庄家汉子,长得粗壮憨厚,可人却是个知冷知热的,王寡妇病了的那段日子,夫家没少派人过来帮衬,连王寡妇的丧事还是托石榴的夫家暗中帮忙办的。

想来那后生人品应该是不错,希望他能够等石榴三年。

晚上,萧玉珠借故问范氏,什么时候回城里去?快过中秋了哦。

今天一天,她状态百出,再待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要是让她娘看出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范氏望了望天上一天比一天圆的月亮,是啊,后日就是中秋了,那咱们明儿就回去,家里一大摊子事娘也放心不下。

萧玉珠乖巧地点点头,明天回去就最好不过了,她至少可以松口气,避一避,离开萧家村,再去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只是明天走之前千万别遇上傻蛋了。

没想到傻蛋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不声不响地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手里像是拿了什么东西。

萧玉珠从堂屋里出来,冷不丁一头撞见他,吓得人一跳。

傻蛋哥,你怎么来了?萧玉珠伸长脖子往篱笆墙外看了看,还好,范氏出去了没这么快回来,拉着他的衣裳到侧面的墙角说话。

傻蛋瞥见了桌上放着的包裹,皱着眉头,今天就要走吗?萧玉珠点点头。

不是快过中秋了嘛?城里那边还有我爹他们几个,也不放心,总得赶回去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节。

傻蛋低着头,没有答话,仿佛在思考什么,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萧玉珠更是觉得耳根子火辣辣的,手里搓着衣角。

不敢去看他。

把头别向墙面,盯着墙角的青苔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萧玉珠的眼神出卖了她,傻蛋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半晌才开口道,玉珠妹妹,你还会回来吗?萧玉珠转过头来看他。

一遇上他清亮的眸子,又躲了过去,这里是我的家。

我肯定还会再回来的。

哦,对了,我听二妞说你去学堂念书了。

故意找了话题化解这份尴尬。

傻蛋突然笑了。

比起玉珠妹妹,我差得不是一枝半节,不光是学识,连绘画也比不上你,上回你送过来的画。

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画也可以画成这样,二妹还唠叨我把她画丑了,没有你画的好看。

萧玉珠也跟着笑了,我更觉得你画的才是可爱呢。

傻蛋却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红了脸,萧玉珠发现他比之前更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读书用功的缘故,劝道,老话说‘活到老学到老’,读书也不是一蹴而成的事,要慢慢来,傻蛋哥别太用功了,身子会吃不消,你娘看到你瘦成这副样子,也会心疼的。

哪里瘦了?我反而是觉得变结实了。

傻蛋故作轻松地握了握左拳,展示他的力量,把萧玉珠逗得笑了。

他的右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迟迟没有拿出来示人,见萧玉珠往他手上撇了撇,才从身后伸出手来,是两个莲蓬,十来个圆溜溜的莲子缀在青色莲蓬中。

傻蛋把莲蓬塞到萧玉珠手里,我家水潭里结的,只是这个时节,荷花已经谢了,有的只有莲子,我不喜欢干的莲子,总觉得它没了生气,眼下这时节的青莲才是好的。

萧玉珠把莲蓬拿在手上,眯了眯眼,她是不会告诉他,她家庄子上的荷塘种出莲藕来了,开了荷花也结了莲子,一脸高兴地道,以前只是在水潭边远远地看着它,今天却是第一次把青莲拿在手里,去水潭里摘青莲该是不好摘吧,你把莲蓬摘了,你爹娘不会怪罪你吧。

傻蛋看着她笑了,两个莲蓬算得了什么?又不是贵重之物,只是想送来……萧玉珠正看着那青莲,听到他突然住了嘴,抬起头来看看怎么回事,只见傻蛋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里面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忙问,傻蛋哥,怎么了?没,没什么……傻蛋低下头,有些慌乱,今天我学堂还有课,我就不送你了,下次再回来我带你一起采莲子去。

萧玉珠瞄了他几眼,见他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收拾东西了。

傻蛋头也不抬地道,玉珠妹妹多保重。

便大步流星地走了,他的脚步很匆忙,一会儿不见了人影。

萧玉珠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莲子已经枯了。

从萧家村回来,萧玉珠把两个莲蓬摆在西厢房的茶几上,舍不得吃,放了两天,有些干了。

萧玉涵好几次进过房门口,看见萧玉珠望着焉了的莲蓬发呆,也是纳闷,里面的莲子不让人吃,跟个宝贝似的护着。

到了中秋晚上,范氏在院子里摆了祭台,拜了月神娘娘,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赏月吃月饼。

萧玉珠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月上柳梢头,彩云追着明月,这么美好的花好月圆之夜,她心里面有些想念一个人了,不知道他看着空中的同一个月亮,会不会想到她。

咬了一口月饼,觉得没滋没味,连她最喜欢的五仁月饼也是入口无味。

对着月亮,想了半天,忍不住要捶她的脑袋,她这是何苦呢?大晚上的,思什么春啊。

萧玉涵端了一盘月饼过来,见玉珠捶着自己的脑袋,挤过头来看,二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萧玉珠停下手来,朝他笑笑,我没事儿,可能是头上有虱子,有些痒。

萧玉涵泛了泛眼睛,还是相信了,娘让我拿桂花月饼过来给你尝尝,说是曹家送过来的,还是从京城带回来的。

萧玉珠拿了一个,摸了摸他的头,让他给其他的人送过去。

刚回来那天,范氏就听腊梅娘说了,隔壁何家中秋过后就要嫁女,她虽是看不惯那何家的,念着是同一条巷子的街坊,又是邻居。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总免不了劳烦的时候,一回到家就着手准备送给何家的礼。

那何家闺女是嫁给人做妾,何家的以为荣耀,要大摆宴席,整个巷子都传遍了,好些婆子背后说她,这般大张旗鼓就怕人不知道,她家攀了高枝。

范氏准备了一匹布和几坛好酒,在成亲前一天送了过去,腊梅娘则备的是几筐子豆腐,何家的几天前就和她预定了豆腐,腊梅娘多送了几筐子豆腐,何家的也是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让人感到很意外。

成亲这日一早,巷子里的炮仗噼里啪啦,响了个震天响。

巷子里好些人跑出来看,萧玉涵听到门外孩子们的嬉闹声,书也看不下去了,心里痒痒的,拉着萧玉珠要出门去看热闹。

范氏喝住了他,何家虽是嫁女儿,却是嫁给人做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不尊六礼,夫家也只是来几个下人,抬了小轿把新娘子接走,便不想让几个小的去看。

萧玉翠听着外面的炮仗声,只是往窗户外面探了探头,又沉稳地低下头做着嫁衣。

萧玉涵站在院门口,见着一群孩子结伴往何家去了,更是十分想去,其中有几个同他关系要好的孩童经过,朝他招手,说一起去,说不定能得好几个赏钱呢。

萧玉珠回头望了望范氏,征求她的意见,见她摇了摇头,以为是不反对的意思,拉着萧玉涵跟在孩子中间,往何家去了。

院子了闹哄哄围了一群人,孩子们拼命往前面挤,想着见到新郎官说句吉利话,还能讨几个赏钱,谁知,哪里有新郎官的影子,只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院子里停着一小轿,几个婆子守在轿旁。

没有讨到赏钱,萧玉珠玉涵心里面不是太失望,毕竟他们不是为赏钱来的,只是来看看热闹。

这时,一个嬷嬷扶着头顶红盖头,身穿红色喜服的何家姑娘出来,何家姑娘穿的不是大红,是深粉红色,刚一从屋里出来,就有人小声议论。

接着,新娘便要上院中停着的一抬小轿,何家的眼里含着泪,拉着女人的手依依不舍,旁边的嬷嬷满不高兴地劝了两句,再不走就误了吉时了,何家的这才松开了手,泪眼婆娑地目送着女儿上了轿。

没有锣鼓声,也没有人相送,新娘被人抬着出了大门,气氛颇有些冷清,何家的追着到了院门口,看着远去的轿子,痛苦地哭出声来。

看热闹的人宽慰了两句,还没吃完宴席就开始散了,萧玉珠寻找何秋的影子,最后在堂屋门框后面发现了她。

何秋趴在门框后,眼圈红红的,呆呆地望着院门的方向,她姐已经走了,只剩下一地的殷红。

开了花的炮仗就像撒了一地的花瓣,娇艳地映着门口的大红灯笼。

何秋也发现了她,心里很难过,只是朝玉珠点了点头。

萧玉珠的胳膊被人捅了一下,是崔家两兄妹,崔云拿了喜糖塞到萧玉珠手里,说是他早来得的。

萧玉涵见崔素素拿了喜糖朝他走来,连忙往孩子们中间躲,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等萧玉珠再回过头来,何秋也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厢情愿---庄子上鱼塘里的鱼养了大半年,好些鲩鱼长成一两斤重,段光启叫人把两斤左右的鱼每两日打捞一次,给潇湘记送去。

鲩鱼个头小的话,没什么肉,捞了也不划算。

段光启还想了一个方法,鱼潭里另用网子隔开一个小区域,给来养鲫鱼,鲫鱼长到巴掌大小,就能捞了。

萧玉珠也觉得这个方法甚好,鲫鱼长得太大反而失去了鲜味,做起汤来没有那么鲜美,巴掌大小的最好。

每过一段时日,便投一批新的鱼苗下去,大鱼小鱼一起混着养。

鱼塘里的荷花已经枯萎了,青色的莲蓬掩在田田荷叶下,萧玉珠看着一个个青莲,想起傻蛋的话,……下次再回来我带你一起采莲子去。

嘴角不由地漾起一抹甜丝丝的笑,在明媚的秋日下,衬得明目皓齿。

然而让她惆怅的是,自从庄子上鱼塘里养出鱼来,潇湘记的鱼大部分自给自足,只有少数时候供不上来,才会叫傻蛋家送鱼过来。

她给傻蛋家找了个新主顾,那就是酒坊的陈家,托阿彩的帮忙,介绍了一家鱼摊,让傻蛋爹每日送鱼过来,只不过价钱比外面的要低一点。

傻蛋家鱼潭扩大了规模,傻蛋爹想着薄利多销,酒坊鱼摊的两头供着,也是很乐意。

只是这样一来,二妞来的次数少了,她和傻蛋之间的联系也会因此变得少了。

没有想到的是,傻蛋的来信越来越频繁,最开始只是送些他临的贴子,画的画过来,后来居然能给萧玉珠写上一封完整的信,这对一个才上了一两年学的大龄青年来说,已经很不易了。

萧玉珠发现了帖子下面的信。

那是写给她的,她的心突突地跳,仿佛要从口里蹦出来。

萧玉珠侧头看了二妞一眼,立马背过身去,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飞快地看起信来。

其实二妞不识字的,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当着二妞的面看。

信上字不多,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个字。

但对萧玉珠来说是很大的安慰了。

一笔一画很工整。

看得出来写得极认真,开头问候了玉珠,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后面写的都是些琐事,说他每天早上晚上要练一会儿字,不出多久就能赶上她。

看到这。

萧玉珠皱了皱鼻子,小样,她可是练了七八年的字了。

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赶上的。

匆匆扫了几眼,到了信的末尾,后面附了一副荷塘月色图。

天空中的月亮正圆,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荷塘边,举头望着明月,他画的不会是八月中秋日吧?看着纸上圆得不能再圆的月亮,萧玉珠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脸也红了起来,二妞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大跳。

二妞看着萧玉珠的神情,有些疑惑,问道,信里头写了什么?萧玉珠慌乱地收好信,朝二妞灿然一笑,没什么,就是几张临的字帖,写的大字儿。

二妞有些想不明白,纳闷着,我明明看见哥哥写了很久的,还挡着不让我看呢,怎么会是练的大字儿?萧玉珠故作镇定地把上面的几张贴子给二妞看,二妞才不得不相信了,觉得无趣,走到厨房向阿彩讨教厨艺去了。

等二妞一走开,萧玉珠掏出信来,躲在食材房里,仔仔细细地把信重新看了一遍,好不容易等心里平静下来,才去她爹的柜台上要了笔墨,写了回信让二妞带回去。

一来二往的,二妞快成了信使了,每回二妞一来,萧玉珠对她格外的热情,又是糕点水果又是小玩意的,还教了二妞好几样做菜的方子。

原本二妞心里存有的一丝不满荡然无存,更觉得送信是个美差,让她得了不少好处,不重样的绢花得了十二枝,连精美的绣线也得了一副。

乐得她不由自觉地翘着嘴角,喜悠悠地把玉珠写好的回信放进衣袖里。

转眼到了秋高气爽的九月,巷子里都在议论着一件大事,说白莲巷的杂货铺子家的儿子考上了中了举,来报喜的官衙黑压压的挤满了一条巷子,开杂货铺子的那家不知挣了多少脸面。

算算时间,秋闱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不知赵宏远考得怎么样,萧玉珠记得他是参加了这次的科考。

从几位商家娘子那里打听到,赵宏远这次没有考中,看来赵家双喜临门的希望要落空了,于此同时,传来一个消息,赵周两家联姻,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赵家没有中个举人老爷,又攀上了周县令家的千金,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

那周家的大小姐不嫌弃男方只是个穷酸秀才,落了榜还是坚持要嫁入赵家,一时间在偌大的一个石雨县,传为佳话,名声也挽回了许多。

不知道赵太太出于什么心理,派了人给萧家送来了一封请柬,范氏看着那大红的龙凤喜柬,犯了难,最后还是在成亲的那日,准备了一副文房四宝去贺。

要说同赵家的关系,之前两家还是要好的,只是来了城里,赵家太太人又是个活泛的,又喜欢拿萧玉珠惹了官非的事情说嘴,闹得城里的商家都知道潇湘记的萧家二姑娘,名声很不好听。

要知道玉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她坏了名声,往后还怎么说婆家,范氏心疼自家闺女,同赵家也少有来往,一顿宴席下来,也是闷闷不乐。

赵香儿和萧玉翠交好,经常会过来讨教绣活,范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孩子,有气也不能撒到孩子身上。

萧玉珠在房里做着新的秋季衣裳,侧头看了看同萧玉翠说笑的赵香儿,赵香儿这会是带了一件秋装过来绣,粉红缎子绣海棠,颜色艳了些,再加上领口和袖口处都绣有海棠,极为热闹,掐牙镶边一应具有。

显得很是华丽。

看着这么华丽丽的风格,萧玉珠的眼睛花得直冒小星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浅绿色衣裳,眼睛舒服了许多。

三个姑娘在西厢房里做着针线,只是没想到后院闯进来一个人。

赵宏远上门时,范氏在正房里记账,从窗台上一见着赵弘远的身影,便丢下账本从房里出来。

堵在通往内院的小门处。

喝道,远哥儿,这是内院。

赵宏远这才停住了脚步,央求道,婶子,就让我见上玉珠一面。

范氏丝毫没有松懈。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刚娶了亲的,家里有刚过门的妻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家玉珠只不过是小时候和你来往过几次,同你是清清白白的。

我们萧家同你们赵家又无任何瓜葛,婶子劝你。

还是请回吧。

赵宏远神色颇有些焦急,站在月洞门处,不顾范氏的劝阻,直往内院的厢房方向喊,玉珠你听我说。

我是有苦衷的,这门亲事我是不同意的,只是我娘同那周家私下定的,我事先是不知情的,我要温课备考,又要苦于推脱,哪里应付得过来?原本我想着能一举高中,中个举人老爷的回来,再向你家求亲,谁知没想到,未挣个功名,我也无脸见你啊。

萧玉珠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没了声色,手下不当心,手指被针刺了一下,殷红的血染红了衣裳,还没发现。

赵香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放下衣裳冲了出去,哥哥,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难道不知道?你让家里的嫂子该怎么办?赵宏远没想到他妹妹也在这,脸上窘得不行,不顾赵香儿的大叫,哥哥,你给我回去!眼睛仍是盯着垂下来的门帘子,喊道,玉珠,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见上我一面,要知道,我有大半年没见你了,我有多想念你。

范氏咬了咬牙,这种话还是留着对你的新婚妻子说吧。

说着往外就要撵人。

赵宏远平时一副文文弱弱的性子,看得出来今日他是下定决心了,不见着萧玉珠他是不会回去的。

赵香儿气得直跺脚,见劝不住又颇于脸面搁不下,不好再待下去,没来得及拿衣裳就跑了出去。

玉珠,我同周家大小姐成了亲,却是有名无实,名义上她是我的妻子,实则无任何关系,其实在我心里,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你也知道我家只有我一个独子,到时候家里的事还不是我说了算,我爹我娘又会多说什么?玉珠啊,你等上我一年,等这阵风头一过,我娘不在气头上,我就能把你讨了回来……萧玉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等他说完,帘子一掀,冲到赵宏远前面,冷冷地说,你才刚回了门,就来我家说这种话,你叫周芷灵如何看我,我同你清清白白,什么叫着你把我讨回去?是要讨回去做妾吗?不,不是……那周芷灵……你才是……赵宏远一急之下,语无伦次。

萧玉珠看着眼前的赵宏远,目光寒冰如雪,坚毅地朝他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打的是要娶她做妾的主意,即使她心里有他,也不会嫁进赵家做妾,任由周芷灵欺压,事事看人家的脸色,他又是个性子软的,又哪敢违背他娘的意思?到时候两头受气。

光凭这一点,赵宏远的想法和她的想法差之千里,他根本就不了解她,更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范氏见赵宏远站在通往厢房的庭院之中,实在是有伤大雅,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来,也是气不打一处出,咱们是庄户人家,不兴你们城里头的这一套,什么娶妻纳妾?我不管你们大户人家的阴私事,我老萧家的闺女就得堂堂正正地嫁出去,你既是有妻室的人了,就别再纠缠了,这事要是传到你屋里头那位的耳朵里,你也不好开交。

不……不是娶妾纳妾!玉珠才是我心目中的妻子!她才是我要娶的人!赵宏远急急地吼道,急得额头上的青筋暴出,豆大的汗珠渗出。

萧玉珠咬了咬牙,快要哭了,你怎么这般无礼,要坏了我的名声?你娘在市井里说些不好听的话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自己一厢情愿,也不问问对方的心思,就这般鲁莽,在这里大吼大叫,男女不相授受,你存心是要毁了我不成?玉珠……赵宏远的肩膀垮了下来,心灰意冷地喊道。

萧玉珠含着泪盯着有些泄气的赵宏远,你还是请回吧,周芷灵是个好姑娘,还望你好好对她。

说罢,挑了帘子回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语气如下了一阵霜,让人更加是绝望了,赵宏远如霜打的茄子还没回过神来,范氏在耳边催促着,赶着他出了庭院。

第一百九十章 出了恶气---之后的几天,萧玉珠一直闷闷不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萧玉翠怕她心里难受,瞥在心里会把人瞥坏的,找了事情给她做分散她的注意里,分了几个荷包给她绣。

萧玉珠拿着荷包,一声不吭地坐在窗台下,一绣就是一个晌午,眼睛也不眨一下,看得萧玉翠担心不已,哄她道,好妹妹,再这样下去,你的眼睛非瞎了不可,咱们到街上看看,你不是喜欢吃徐记的果脯吗?我听人说,那里最近新添了好几样口味,咱们去逛逛如何?萧玉珠呆了一呆,点点头,却不说话,只是由着萧玉翠给她梳头。

萧玉翠把上部分的头发分开挽了两个小鬟,用发带束了,又找了两朵纱质绢花带上,后面的头发则是结了个大辫子,清清爽爽地放在后背。

辫子是用红色、青色、紫色三色丝带缠在头发里面编的,三色丝带和青丝交织在一起,映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气色好了许多。

看着铜镜里的花俏模样,萧玉珠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想把两朵绢花摘下来,又懒得摘,留了下来。

只是这般打扮不是她的作风,感觉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极为鲜艳,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萧玉翠穿了一身水红的衣裙,袖口下摆处绣有简单的水仙花,头上插了根碧绿玉簪子,一根辫子垂在胸前,两姐妹衬得好不齐整。

到了徐记铺子,店里的掌柜认得是萧家两姐妹,热情地迎了上来,介绍店里新到的柿饼,并让两姐妹尝了一小块。

萧玉珠觉得吃起来清甜,甜而不腻,味道还好。

萧玉翠反而嫌太甜了,她不喜欢吃甜食,还是觉得酸酸甜甜的杏脯,更对她的胃口,便要了一包柿饼和一包杏脯。

掌柜的看着萧家两姐妹的背影,叹了口气,萧家二姑娘看起来多么端庄大方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惹了官非。

不清不白。

要不是这样,他还想着给自家的表侄儿说门亲,也亏得她这么看得开,大大方方的,和别家的姑娘倒是不一样。

两姐妹拿了点心从果脯店里出来,正讨论着去这附近的书局逛逛。

不巧遇上了同样来买果脯的周家两姐妹,周芷灵全然一副贵妇打扮,头发在脑后挽了髻。

满头珠翠,在太阳光下格外晃眼。

萧玉珠朝周芷灵身后的周芷然颌首微笑,对周芷灵当做透明人。

拉着萧玉翠要走。

站住!周芷灵上前两步,似笑非笑地盯着萧玉珠,眉眼间露出一丝讥讽,哎哟,玉珠妹妹。

好久不见了,我怎么看你瘦了不少,更显得楚楚动人了,也难怪这副小狐狸精的模样,是个男人见了都动心。

说罢,围着萧玉珠踱了几步,啧啧不停,一双杏眼直盯着人看。

看周芷灵的神情,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可能是赵香儿把事情传了出去,也可能是赵宏远露出了马脚,受不住周芷灵的逼问,抖了出来。

不管怎样,这些都与她无关,他们夫妻两个不和,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萧玉珠坦荡荡地直了直腰板,故意笑吟吟地,原来是周家大小姐……哦,不……应该叫赵夫人才是。

你是秀才夫人,往后就别玉珠妹妹的叫,叫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家要上杆子巴结攀高枝呢,再说,我玉珠这辈子只有一个姐姐。

萧玉珠特意把秀才夫人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如同掏了周芷灵的心窝子。

赵宏远这次落榜,她的脸面就已经放不下了,再加上这门亲事,她爹的官路前程大好,又哪会局促于一个小小县令,下次任期满的时候说不定会往上升,一个县令之女下嫁商家之子,这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虽是落了个贞烈的名声,她的脸面也好不到哪去。

周芷灵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好个伶牙利嘴的丫头,你干的勾勾搭搭的龌龊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有我在一日,你就休痴心妄想!这么上赶着去做妾,别忘了我才是正室,你一样要对我卑躬屈膝,事事看我的脸色,仍我踩在脚下。

被人这样当街羞辱,萧玉翠看不下去了,把萧玉珠拉在身后护着,指着周芷灵怒道,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也不听听你说的混账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是不会给人做妾的,你还是好生学学,改改你的性子,以免正室位置不保。

周芷灵牙咬得咯噔响,手掌举起来要扇下去,还是周芷然拉住了她,姐姐,人都看着呢,你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周芷灵气极攻心,只好对着萧玉珠破口大骂。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清脆地啪的一响,周芷灵脸上火辣辣的疼,抬眼一看是萧玉珠抽了她一巴掌,手捂着红了的半边脸,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萧玉珠瞪着眼看着周芷灵,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周芷灵一定是死上好几回了,我打的就是你,我替赵家好好调教调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好儿媳妇,而不是做一个泼妇。

你这样在大街上诋毁你的丈夫,赵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你们周家教出这样的好女儿,县令大人恐怕也无地自容吧……再说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拉着萧玉翠一路疾走,惹得周芷灵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萧玉珠回头望了捂着脸直哭的周芷灵,心里却是没来由的舒畅,今天她是太冲动了,可是她已经忍了周芷灵好几次了,周芷灵三番五次给她难堪,让她出丑,这回也算是给点颜色看看,让周芷灵得了教训,她萧玉珠不是吃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哼,就别怪她不客气。

范氏一回到家,听说了此事,不是很生气,不过觉得很不妥,责怪玉珠鲁莽了。

那周家的不知礼数,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玉珠这样做只不过是逞了一时之能,回头倒是叫周家记恨上了。

又叨叨着,姑娘家的还是文静一点的好,没得跟着学坏了。

萧玉珠满头怨念地看着范氏,心里嘀咕,她也不是故意的好不好,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要做代罪羔羊吗?范氏担心道。

那周家把闺女调教成什么样子。

咱且不提,只是你也不小了,往后还得说亲,她不要这个脸面咱还得要啊,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说你的不是。

这般泼辣也不是你的性子。

咱自家的闺女咱不知道?若不是别人冲撞了你,你可是和和气气,极好相处的。

只是往后还得忍忍。

收了你这毛躁的性子。

萧玉珠皱着眉头,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范氏放心多了。

吩咐她往后一段时日店里头也别去了,就在家帮着玉翠做针线。

琢磨着启哥儿娘这几日要派人来行大小礼,不知道托人打造的家具做得怎么样了,启哥儿在庄子上干着,成亲后是不会回家长住的。

这样一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得给他们买个院子才行。

萧玉翠听闻后,脸色微红着推辞道,启哥儿同我早商量好了,成亲后在庄子上住着,庄子上有房子又有厨房,还有现成的菜地,起居什么的也方便。

范氏笑了笑,你这丫头,你就图蔬菜瓜果的不用愁了,也不想想,庄子上就几间房子,还要留给看守的人住,再者,庄子上的条件清苦了些,往后有了孩子,又该怎么办?萧玉翠稍稍愣了一愣,又不是一辈子住在庄子上,启哥儿说了,往后有了余钱就出来买个院子。

一口一个启哥儿的,听得范氏直笑话她,还没过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爹娘白疼她一场,说得萧玉翠顶了个大花脸。

范氏还是言归正传道,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有穷到连闺女的嫁妆都置办不起的地步,一个院子还是能买得起的,再说成套的家具已经叫人打了,难道退回去不成?萧玉翠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坚持,我只是觉得……不是有一个庄子了吗,这已经是一个大头了,爹娘再买一个院子,得花不少的钱吧,往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玉涵不是来年春上要科考,打点还是要的,玉珠也不小了,总得给她留点,我做姐姐的也不好把家掏空了。

范氏颇有些欣慰,笑道,玉珠还是没影的事,得等两年,咱家不是有一个饭庄,往前咱们也能挣,你担心什么?只是玉涵的科考,要打点,这里头娘自有分寸,你就快别跟我争了,看着你们成亲后没地方住,娘总觉得亏欠你们,别家闺女有的,娘说什么也要给你置办上。

萧玉翠一点也不高兴,萧玉珠看出来了,女强男弱,启哥儿的家境不好,萧家给的越多,反而会让他抬不起头来。

一个庄子有四十亩地一个鱼塘,田里的庄稼收成好,鱼塘里养出鱼来了,藕和莲子也能得些钱,更别说那十亩菜地了,还有好几个大棚,这一通算下来,这已经算是一份厚礼了。

大概是这份厚礼让段光启拿得很烫手,萧玉翠才会一再拒绝娘家出钱买院子。

萧玉珠盘算了一下,劝范氏道,姐说去庄子上住,也没有不妥,那里空气好,还能方便照顾田地,算起来是一举两得呢。

庄子上每日能进一两吊钱,不出半年,启哥儿他们就能自己买上院子了,娘就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范氏想了想,像是明白了什么,道,大丫头,你不要院子,娘依你,往后你们挣了钱,想买什么样的买不着,只是这家具是一定要的,娘找了人打了一整套呢,你嫁过去,也好体面,往后在婆婆妯娌面前也能直起腰来。

院子还没有着落,家具已经打造好了,让萧玉翠哭笑不得,萧玉珠却听得直点头,娘考虑得极为周到,家具还是要的,不能在这一点上输与人家,到时候买了院子把家具从段家搬回来就是,这是嫁妆,段家谁也别想夺了去。

朝萧玉翠眯了眯眼,这家具还是娘托人花了好几个月,在江东找的黄花梨,眼下黄花梨木材少了,倒是江东那边易得些,又找了城里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足足是一整套呢。

萧玉翠有些无奈,不过心里头还是暗自高兴。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事将近---九月初六这日,段家派了花婆子过来行小礼,几个打扮簇新的后生,挑着担儿,所有礼一律用大红布衬着,从白莲巷过来。

小礼一般是些簪子、钗环、头面、衣裳布匹之类的,大部分是送给新娘的首饰,用八盘或者是十二盘装了,范氏一见着十二盘的盘礼,虽然银制的首饰稍少,多半是些绢花帕子什么的充充场面,觉得也算是体面。

花婆子进屋把启哥儿娘准备的小礼给范氏过目,要说这礼,在庄户人家中算是中规中矩的,不算薄了。

范氏抬眼望了桌上,几个篮子里头只有上头摆着一副银簪子还有两副小孩的银镯子,看得出来是男女各备了一副,便无其他银首饰,也是讪讪然笑笑,让花婆子吃茶。

范氏让萧玉珠泡了上好的雨前茶,让她陪着花婆子吃茶的功夫,出来问了萧景土,看孩子爹是什么意思。

萧景土也是心里有数,段家兄弟姊妹多,能置办到这种程度,也算是过得去,要说这礼是按照一般的乡例,添置的几大样,不算厚的,只不过自家的闺女,该端架子的地方就该端,别让人家看不起。

萧景土这么说也没错,谁家的闺女谁不心疼。

范氏见当家的这般说,笑着进屋去了,大姐啊,这礼咱就不多说了也不挑了,多少是启哥儿娘的心意,咱们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大礼是按照什么份额?花婆子早有城府,稳稳地吃了半盅茶,直夸是好茶,她老婆子走了这么多户人家,还是第一回吃上这样的好茶,给足了萧家脸面。

才道,大礼啊是八吊钱儿,两匹细棉布两匹缎子,再就是些头面,都是按乡例备得足足的。

一双眼睛打量着屋子,又转过头来说,大妹子,我也不把你当外人。

我就同你明说了。

眼下你家出息了,眼界也高了,启哥儿娘备的礼金是薄了点,往前两年就是这个数了,只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你还要体谅则个。

两手比划了一下。

是个十字。

范氏也是常在市井间走动的,什么样的年头什么样的行情,心里头觉得亏了玉翠。

但启哥儿家的家境她也是知道的,又封了山,家里人口又多。

十几口人吃饭,启哥儿娘虽是心胸狭窄,却也不是小气的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又不盼着嫁女发财,进房问过玉翠的意思。

萧玉翠红着脸坐在窗台下。

只顾着缝着衣裳,声音同蚊子嗡嗡叫差不多,娘说咋样就咋样。

范氏忍不住要拍她,你这丫头,是个心软的,就知道护着启哥儿。

萧玉翠脸羞得更红了,范氏不管她,笑着出门去,同花婆子客套几句,陪着吃茶,旁的没有多说。

花婆子一看情形,知道事成了,满脸堆笑地连吃了好几杯茶,范氏见她稀罕这茶叶,叫玉珠包了一包,临走的时候给花婆子带上,又塞给她一百个钱儿,劳烦她再跑腿儿,并拿了银钱给送礼来的几个后生做了回礼,两边都是皆大欢喜。

到了十月,段家派人行过大礼,两家定下了成亲的日子是在正月二十,萧玉翠刚好过了十八岁生辰。

范氏派人去问了家具的进度,其他的三连柜,桌椅案几,小杌子,脸盆架,屏风的打好了,只剩下拔步床,比较繁琐,工序较多,还没完工。

等家具全都打好了,送过来的时候,萧玉珠小小地震惊了一番,整整摆满了整个院子,看得出来范氏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除了几个大箱子、小匣子、小杌子、梳妆台是楠木做的,其他的大件拔步床、三连柜,屏风全是黄花梨的,上头还刻有精美的雕花。

一看到那张拔步床,萧玉珠整个人处于惊叹状态,上好的黄花梨木,幽幽地散发出光泽,前门围栏处、挂檐及横眉均是镂空雕刻,上头花枝缠绕,好几支喜鹊鸣叫,栩栩如生,雕工精湛,细节处做得极好,连拐角的地方也是处理的光滑圆润。

屏风也是雕花镂刻,上头镶着一副鸳鸯戏莲图,端的是应景儿,材质却是玻璃,虽然只有那么孤零零的一块,却足以让萧玉珠张大了嘴,这个时空已经能够烧出玻璃来了?!范氏看见玉珠瞪大了眼,一副吃惊的样子,半天没回过魂来,推搡了她一下,让她帮忙清点一下,对对单子,木匠铺子的几个伙计正等着回话呢。

萧玉珠对着单子验收了家伙什儿,故意留意了有没有刮伤和偷工减料之处,结果是令人很满意,把验收的结果告诉范氏,私下里偷偷问,现今黄花梨不是那么好找,置办这些个家具该是花了不少钱吧。

范氏见她事事都想打探,让她学着点也好,便笑道,只是几个大件儿是黄花梨的,充充脸面,其他的却不是好木做的。

这回多亏了你奶娘家的兄长,要不是他也找不到这么多好的木材,你奶家原来是做丝绸生意的,也算是有些家底的,只不过这些年家境不比以往了,丝绸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便改做了木材生意,谁知赔了进去,这几年没做了,门路还是有的,还是他托人找的木材,价格比外头的要便宜,说起来,咱们还是得了你奶的好处。

说到杨氏,范氏便不再往下说了。

萧玉珠想起老宅里的家具全是黄花梨的,是杨氏的陪嫁,过了几十年,还是那么放光发亮,和新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老宅里的光景一日不比一日了,剩下的值钱的物件就是这些家具了。

到了十一月,入了冬,杜鹃来过一趟,叫人来院子里传了话,萧玉珠出来一看,见她在隔着好几丈远的巷子里站着,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却不进来,好像是避讳什么。

萧玉珠让她进屋去坐会,外头北方呼呼的。

吹得人冷。

杜鹃摇头道,玉翠姐姐要成亲了,我是什么身份,是在孝中,这样进去不太方便,不吉利。

萧玉珠惊诧地望着她,进屋去避避风又有什么关系,她家又不是大户人家。

没有这么多规矩。

只是杜鹃很在意这些,她也不再劝,只好陪着在外面吹着西北风。

只见杜鹃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东西,打开外面包着的红布,露出一副白玉镶珊瑚簪子,红彤彤的珊瑚珠子。

通体无暇的白玉,雕刻着如意呈祥图案,雕工算不上好。

玉却是好玉。

杜鹃把布塞到萧玉珠手里,玉翠姐成亲,我又有孝。

那天就不去贺了,这些就当着是我的添妆。

这白玉簪子很难得,一看就是李府里的太太们赏的,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萧玉珠讪讪道。

这么贵重的簪子,可使不得,要是送些荷包什么的,我姐姐肯定是很乐意接受的。

杜鹃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应该是早些年她得的,舍不得用,再加上家里还有石榴,需要她接济,这样一来,这副白玉簪子更是贵重了。

杜鹃又把布包塞了回来,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在世上的亲人不多,在我心里头,一直把你们两个当亲姐妹看待,送一副白玉簪子又有什么打紧?然后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反问道,我送给玉翠姐的新婚礼物,你推辞什么?萧玉珠抬眼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簪子收下了,并替玉翠道了谢,两人略说了几句闲话,杜鹃见出来有些久了,不敢久留便走了。

萧玉翠看见这副白玉簪子,很是感动,把它好生收在箱底。

临近新年,萧玉珠把家务全接了过去,不让玉翠插手了,厨房的活计也不让她干了,免得做得手粗了,又教了她两个美容养颜的方子,把脸上手上的皮肤保养得光滑细嫩的才好。

萧玉翠加紧把没做完的针线做完,萧玉珠帮着多绣了些打赏用的荷包,一个新年便在准备嫁妆中度过。

出了正月十五元宵,成亲前一日是送嫁妆日,老宅里又是来了一大群人,好几个小娃子,闹哄哄的,范氏一见着便觉得头痛,苦不堪言,让萧玉涵防着几个小的,不要把嫁妆给撞到了。

嫁妆全摆在院子里,足足有三十二抬,一个抬子上摆着四个土坷拉,用红绸布包了,象征这四十亩地,再就是家具,占了大半个院子,子孙桶、千工拔步床、八仙桌、圈椅、屏风、三连柜、书案、矮几、脸盆架、梳妆台等一应排开来,光是那几个大样的黄花梨,就足够让人啧舌了。

工艺精湛,雕工不算复杂,却透着典雅大方。

大红耳瓶,孔雀蓝梅瓶,碗碟瓦勺,茶具茶杯,还有水缸菜坛子,连油罐盐罐这样的小件儿都有,各式各样的陶器,一个个流光溢彩,光彩交映,实属不凡,看得萧玉珠强忍着笑意,谁都看出来了她家是制陶的。

几大箱子的头面首饰,摆着上头的是银制簪子,耳环,手镯,串珠,有鎏金的,白玉的,还有翡翠簪子,是萧玉珠掏了私房钱添置的,被各色绢花衬着,纱质的,棉布的,绒花的都有,特别引人注目。

十个箱子的鞋面衣裳,实打实地压满了每个箱子,光滑流转的四季衣裳,绣花帕子,鞋面,荷包,摆在上头的几副枕头帕子,绣的是鸳鸯戏水,风穿牡丹,花开富贵,端的是应景儿。

鞋面上绣着缠枝花纹,寓意缠缠绵绵。

荷包上各式花卉,宛如百花齐放。

一个个绣得栩栩如生,看得人赞叹不已。

后面是大红被褥,红艳艳地喜庆,照红了半边天。

萧家老二老三领头,带了一班后生去送嫁妆,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艳羡的目光,惹得萧景天萧景文两个也觉得荣耀,高高地抬起了头。

有人背地里偷偷地议论,周家大小姐出嫁是松松垮垮地凑了六十四抬,萧家这会是实打实的,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的。

萧玉珠忍住了笑,这里头啊大有文章,光是那些陶器就快占了一半了,红红绿绿的,闪花了人的眼。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玉翠成亲(上)---送嫁妆的老二老三回来,夸张地说段家见着三十二抬嫁妆,看都看傻了,院子都快摆不下来,最后还是挤了挤,才归置好。

要知道庄户人家有个十六抬就是了不得了,段家的这回给的赏钱也多,连几个送嫁妆的后生每人都得了二十个大钱儿。

三十二抬在石雨城里算不上多的,好些商家嫁女都是六十四抬,范氏没有半点和人攀比的意思,她就三个儿女,子女少,有了丰厚的嫁妆,闺女嫁入别家也好挺直了腰板,不被婆母妯娌的拿捏。

老宅里来了一大群人,小娃子就有四个,三个大点的在院子里追着闹着,吉祥和如意因为一点小纷争,拌起了嘴,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刘氏从屋里出来,见如意低头垂手的,看情形是大的欺负小的,如意向来乖巧,吉祥性子霸王了些,把她教训了一顿,让她安生点,别给大伯娘添乱。

刘氏的训话,好多人都听见了,范氏感到很是意外,往前刘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会拿事的,这回却是知书达理,感觉像变了个人。

谢氏侧头望了刘氏一眼,道,上回满月日挪窝,她在娘家住了没几日就回来了,几个舅母对她也不照顾,还是年迈的姥娘张罗着,回来后,老二对她还算好,小儿又听话,她像是看透了,开了窍了,知道谁才是真心对她,家务什么的不用人喊,也主动做起来了。

范氏叹了口气,见谢氏跟着要来灶间帮忙,忙拦着道,你现今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子,可是金贵着咧,你就一旁歇着去,什么啊都用不着你插手。

谢氏忙道。

没那么金贵,我也是做惯了的,歇也歇不住。

范氏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刚好刘氏走过来,想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见着谢氏大着肚子,朝她肚子上睨了一眼,你啊这么大身子。

就别来添乱了。

要是有个什么差池,伤着里头的小子,我们可担当不起。

她原本也是好心,可话从她嘴里一说出来就变了味,让人好不到哪去,谢氏不想同她计较。

眼下又是玉翠的大喜日子,只好讪讪然笑笑,退了出去。

刘氏在灶间帮着择菜。

还有意无意地打听些私事,问那段家送了多少礼金,她心里盘算着那些嫁妆没有好几百两银子是办不下来的。

一听说聘金只有八吊银钱,大叫起来,嫂子,这不是亏大发了?足足亏了好几百两呢!又抬眼看了一眼范氏,话里有话地说。

别人都是盼着嫁女发财,老大家却是反过来了,大把的银钱往外送,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段家?忽然想起了什么,悟道,那四十亩地算下了,也有两百多两,那……那可了不得了!哎呀!谁家嫁闺女也没有这么大方啊,嫂子啊,不是我说你……在灶间咋咋忽忽的,范氏打住了她的话,我自家的闺女,花多少我也情愿,你也别这么大呼小叫,你又没往里使钱,心疼什么。

刘氏愣了一愣,低声喃喃道,老大家有的是钱,拿出个几百两不当回事儿,玉翠啊是命好,不像咱……没有往下说,只顾着拔着手里的芹菜叶子。

饭后,范氏把原来段光启住的厢房给收拾出来,在书房里搭了一个铺,让萧玉涵把他的房间让出来,才凑了三个厢房给老宅里的,一家一间厢房住了,只好委屈萧玉涵在偏厅了打了地铺。

萧玉涵却是异常地兴奋,他好久没有睡过地铺了,只有小时候夏日稻收时,守场子看星星的时候睡过,印象中总觉得地铺宽敞,睡起来自在。

早早地在范氏铺好的地铺上打了几个滚,看得大富也脱了鞋,在地上滚了两滚,两人嬉闹得累了,大富抱着萧玉涵的大腿睡着了。

西厢房里的灯火迟迟没有吹灭,萧玉珠知道玉翠睡不着,同她在床上躺着说话,昏黄的灯光打在萧玉翠脸上,或明或暗,勾勒出淡淡的轮廓,更增添了几分秀丽。

灯光映在她黑亮的眼眸中,似两多小火花硕然绽放,看不清楚是幸福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

两人回想着以前的往事,说到了萧家村,说到了那个小院子、小房子,说到了两姐妹一起去河边洗衣裳,划了船去摘芦苇……直到范氏过来敲门,声音才停止,油灯灭了。

萧玉珠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更多的是不舍,一想到往后她要一个人做针线一个人洗衣裳一个人睡觉起床,身边空牢牢的,一定会很不习惯,一定会特别想念以前两姐妹在一起的日子。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玉翠在她身边,大姐姐的关怀和照顾,让她感到很温暖。

可是这一切在明天就将结束,玉翠要开始她新的生活。

萧玉珠转过身去,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感到很苦涩,前世里她没有姐姐,以为姐姐嫁人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没想到这辈子的亲姐姐要出嫁,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萧玉翠也是睡不着,但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听到翻来覆去的声音,到了月上中天,萧玉珠抱着萧玉翠的胳膊,劝道,姐啊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早起梳妆呢,睡完了明天顶着个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萧玉翠摸着她的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才睡去,到了第二日过了三更,果然是两姐妹一人顶了两个黑眼圈,吓了范氏一大跳,急慌慌地让人用井里的冷水敷了敷,才算好了许多。

崔家的作为上头两方父母健在,下面儿女成双的全幅之人,来给萧玉翠开脸,看到两姐妹的模样,也是苦笑不得。

萧玉珠用巾子稍稍敷了几下,便不管了,玉翠的脸才是大事,早知道昨晚就不同她聊天了,害得她没睡好,要是让人看出新娘的黑眼圈,哪可是要闹笑话的,找出在脂粉店买的妆粉,等萧玉翠沐浴完。

西厢房里,内外屋都点上了大红花烛,上头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燃烧的花烛有香料在其中,火光明亮,香气绕绕。

崔家的用煮过水的红棉线,一端咬在嘴里,一端拉在手上,绕成个十字,两手一张一合,绞去脸上的汗毛,修出鬓角,口里念念有词,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崔家的弹完之后,萧玉翠脸上红扑扑的,比打了脂粉还好看,修了鬓角,头发在脑后盘了圆髻,用簪子固定好头发,大红的喜服,上头用金线绣着的花纹,在烛光中隐隐闪动,更是衬得整个人美丽动人,只不过那两个黑眼圈,显得很是怪异……萧玉珠打开水,用巾子递给玉翠擦脸,等她擦净了脸,在她眼睑旁厚厚地抹了一层妆粉,才算把黑眼圈遮住了,看不出来,范氏才大松了口气。

崔家的看着直笑,帮着画了青黛,让玉翠含了口脂,接着开始妆身,往头上又插了两根鎏金簪子两根玉簪子,耳朵上坠着金晃晃的耳坠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色珠子,手上套了两个银镯子……等这一装扮下来,萧玉翠笨重得差点抬不起头来,只好坐在床沿边上,不敢乱动。

范氏见收拾好了,嘱咐她几句,便出去准备喜宴去了。

萧玉珠偷偷地拿了在灶间煮的水饺,又回头看了看,见范氏走远了,端了一碗进房,让玉翠先吃点东西,今天这一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可能会饿肚子的。

这么一折腾,我也觉得有些饿了。

萧玉翠端了碗,小心翼翼地夹了水饺放进嘴里,生怕弄花了口红,弄脏了衣裳,勉强吃了两个添添肚子。

萧玉珠又掏出几个软皮糖,是玉翠最喜欢吃的杏子,软皮糖个头小,刚好能一口一个,又没有屑掉出来,最适合不过了。

萧玉翠朝她眯了眯眼,望嘴里放了两个,只听得外边有声音,警醒地把东西藏在了身后。

回头一看,是萧玉涵带着大富在外面偷看,两人正捂着嘴笑咯咯地。

二姐姐,你们吃什么?看起来好香啊。

大富抬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眼星星地看着走出来的萧玉珠。

萧玉珠拍着大富的头,大姐姐今天要很晚才能吃饭,她先添添肚子,免得饿晕了,小声点儿,千万别让大伯娘知道了。

让玉涵带着大富离远点去玩儿,大富认真地点点头,颇有些同情可怜地望了屋里头的萧玉翠一眼,跟着玉涵走了。

天亮后,院子里来了许多人,腊梅家来了,崔云两姐妹也来了,曹家的带着她家的公子也来了,只是没想到,曹公子一见着腊梅,两人就吵了起来。

腊梅高高地扬起头,哼哼一声,你得意什么?这么横冲直闯的,这又不是你家,由着你横着走?曹公子不服,鼻孔朝天地看人,这也不是你家,一个卖豆腐的有什么好神气的,浑身都是豆腐渣的味,乡巴佬一个!曹太太一见腊梅的样子,和自家的儿子有得一比,都是这般火爆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人互不相让,也是觉得好笑又好气。

崔素素过来到房里传话,萧玉珠才知道腊梅同曹公子吵起来了,连忙出房去劝。

原来腊梅跟着她爹去卖豆腐,路过曹家绸缎铺子,曹公子要了一碗豆腐花,却嫌腊梅家的豆腐不够嫩,不够好吃,腊梅当场就恼了,两人吵了一回。

这次两人一见面,格外眼红,一下便擦出火药味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翠成亲(下)---腊梅高高仰起头,嗤了一声,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吃了人家的豆腐,却反过来嫌弃不好吃,往后啊你就是用大把的钱来买豆腐脑,咱也不卖了……什么叫吃了人家的豆腐?萧玉珠听了满头黑线,不顾旁人惊诧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过去,扯了扯腊梅的衣角,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再一看曹公子也是趾高气扬的,一副公鸡中的战斗机的模样,压根不把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放在眼里,倒是曹太太脸上快挂不住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切……曹公子冷哼哼一声,一个乡下来的,手粗脚粗地,这般急躁性子,能做出什么好豆腐?可想而知了!有人吃你的豆腐,你要知足,感恩戴德才是!众人更是张大了嘴吃惊不小,曹公子像是很喜欢这种被各种目光聚集于他一身的感觉,谦谦笑着接收大家的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

萧玉珠满头怨念地看着曹公子,他不会不知道吃人豆腐是什么意思吧?还是此意非彼意,是她想太多了,曹公子还是个孩子,应该不懂这些吧。

腊梅在萧玉珠的提点下,脸略红了些,听曹公子这么羞辱她,更是觉得臊得不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走到曹公子面前,得意什么,咱自个动手做的豆腐,就是荣耀,不像某些人有手有脚的,却要靠家里养活。

萧玉珠拽着腊梅的衣服,朝曹太太道过歉,便拖着腊梅进了后院。

腊梅心里愤愤不平,要不是看在今儿是玉翠的好日子的份上,她定是要同人吵一架的。

从庭院中的树上拽了一把叶子,拿在手上。

撕了个粉碎才算解恨。

萧玉珠看着地上撕碎了的,又被脚踩得稀巴烂的树叶,劝腊梅道,好了好了,曹公子年岁还小,他小小年纪,又是被家里骄纵惯了,你同他计较做什么?他嫌弃豆腐脑不好吃。

咱不做他家的生意就是了。

也就一两个钱的事。

损失不大,她家又不靠这一两个钱过日子。

腊梅这才丢下手里的树叶子,嘻嘻笑着说要去房里看玉翠侄女去。

一见着装扮好的萧玉翠,啧啧夸过不停,笑呵呵地挨着她坐下,盯着玉翠脖子上的一长串红色珠子看。

眼睛里满是艳羡。

腊梅一向是个爱讨要东西的,萧玉珠见她眼光不对劲,忙用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又说,这珠子可不是你能戴的,你得等上个几年。

腊梅板着个脸侧过头去。

玉珠侄女,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只不过是看着新奇多看了两眼,再说今天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是来恭贺的。

我之前不是送了一对玉簪子嘛。

那可是我卖豆腐挣的。

萧玉翠红着半边颈脖,哄了腊梅两句,腊梅才转过头来,瞪了萧玉珠一眼,继而同玉翠说话。

没多久,段家的人来了,院子里立刻热闹起来,好些孩童喊着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围着新郎官身边讨喜钱,崔素素喜悠悠地扬着红包里的喜钱到西厢房来报信,说新郎官快到内院了。

萧玉翠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萧玉珠的手,还好崔家的过来,臊了萧玉翠两句,她才缓了缓神。

范氏过来,看了看女儿的仪容,才放心地对女儿道,闺女……往后你就是段家的人了,往后你要好好孝敬公婆,好好对你的丈夫,娘知道你性子软又极顾家,往后还望少惦记着爹娘,家里头还有玉珠玉涵呢……萧玉翠红着眼圈,快说不出话来,哭着道,娘……萧玉珠眼睛里顿时起了银光,母女三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崔家的见吉时快到了,拉开了人劝道,大喜庆的,掉什么泪啊,没得弄花了脸。

萧玉珠心里酸酸的,抬起头来,接过腊梅递过来的帕子,提玉翠楷了楷眼角,整理裙摆。

门外一个身影,正是萧玉涵,趴在门槛上,看着屋内的情形,忽然一头冲了进来,抱着萧玉翠哭,仍凭旁人怎么劝,也不肯松开手,把萧玉翠肩上的喜服哭湿了一块。

还是萧景土在门外喝住了他,范氏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开来。

萧玉珠收了泪,帮玉翠重新整理了妆容,把萧玉涵哭湿的一小块地方用巾子擦了擦,因喜服是偏深的大红色,不是太过明显。

崔家以免节外生枝,赶紧把红盖头往玉翠头上一盖,红盖头落下的那一霎那,萧玉珠眼睛里顿时又起了银光。

还好段光启来了。

段光启立在廊下,脸上红红的有些酒意,许是从院子里过来的时候,被人灌了两杯,他眼睛亮亮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对着西厢房的方向,一脸急切的翘首盼望着,突然脸上忍不住的笑开了。

萧玉翠被崔家的扶着出了西厢房,大富看着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又看了看旁边喜庆打扮的段光启,找不到大姐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好,哭着嚷道,我的大姐姐呢……我要我的大姐姐……还是谢氏挺着大肚子拦住了他,道,平日里嘴甜得很,今儿却是恹恹的,见了大姐夫也不知道叫人。

大富窝在谢氏怀里,颇有敌意地瞪着段光启。

喜娘笑盈盈地过来唱道,吉时到,新娘拜别父母。

喜娘和崔家的一左一右扶着萧玉翠去了正厅。

萧老爷子和杨氏坐在八仙桌的正座上,萧景土和范氏坐在下首左侧,四人皆是喜庆的新衣打扮,杨氏从头到尾都是黑着个脸,不闷不乐的。

萧老爷子看着孙女穿着大红礼服跪拜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说了句古语,以顺为本者,妾妇之道也。

又说了些三从四德孝敬公婆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之类的训话。

杨氏则是半闭着眼睛,一副太后附身的样子,对着萧玉翠的跪拜点点头。

萧玉翠起身过来拜别萧景土和范氏。

萧景土心中很不舍,但面上还是沉着脸,双手紧紧地抓着圈椅上的雕花,青筋爆出。

范氏见着自己闺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用帕子擦了泪,让萧景土快些说两句。

末了才转过头来。

摆了摆手。

萧玉翠掉下泪来,哽咽着称女儿记住了。

从地上起身,刘氏送她出了正厅,其他的人跟着出来到了院中,喜娘喊道,时辰到。

新娘上轿。

萧玉翠缓缓踏上轿子,隔着红盖头回头望了一眼,才进轿去。

范氏颤巍巍地端了一碗水出来。

泼在轿下,喊道,嫁出去的闺女。

泼出去的水。

刚才拜别的时候,范氏没有说话,她现今这一喊,更是像把萧玉翠心里抽空了一样,一个人独坐在花轿中。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萧玉涵要去送嫁,他今年十三岁了,身高已经高出萧玉珠半个头了,一身青色缎子,同色的方巾子,加上满面的书生气,很有稳重大方的样子。

他拍拍衣裳,收拾心情,朝萧玉珠点了点头,跟着上了轿子。

一阵炮仗声响起,接着是锣鼓唢呐声,吹得欢天喜地格外响儿,迎亲的、送嫁的陆陆续续出了院门。

萧景土一直送到了巷子口,范氏站在堂屋门口,望着远去的花轿和队伍,直到看不见影儿,凌冽的寒风吹在人脸上,刮得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娘,我们进去吧,外头风大。

萧玉珠去挽范氏的胳膊。

范氏才点点头,回了屋,院里的宴席还在继续,她无心张罗,便交给崔家的和老宅里的去办。

因东家有喜,庄子上每个长工能得一壶好酒两斤肉,潇湘记歇业一日,只是掌勺师傅和两个伙计要来帮忙,在院中临时搭了灶台,张罗喜宴。

好些街坊听说潇湘记的菜式不错,慕名前来一品,迎亲的队伍走了,院子里还是宾客满座。

萧玉珠安顿好母亲之后,出来看看,老宅里的能干活的眼下就只有刘氏了,刘氏那人总归是不太放心儿。

果然在灶台处见到了刘氏和吉祥如意两个,三人吃得嘴油油的,萧玉珠到的时候,刘氏正往吉祥嘴里塞了一块炖肉,见了玉珠,又不好意思,只能把一大块肉往孩子嘴里塞,把吉祥呛得不轻。

萧玉珠装着没看见,询问了下张师傅桌上的菜都上齐了吗,酒水够不够,见差不多了,叫王三吴七两个把桌上用剩下的空碟空碗撤下,今日来的孩子们多,免得把碗碟撞到地上碎了。

何家的坐在离灶台近的位置,萧玉珠转身就看到了她,她一身家常的粗布衣裳,不是用普通的便宜料子做得,看衣裳上的痕迹,很可能是收的旧衣洗净了,再拿来穿的,同两个闺女的打扮截然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要是见了何秋,会让人以为是富人家的女儿,看看何家的,又会让人产生错觉,她们是穷人家。

何家的真是用心良苦啊!萧玉珠同她打了招呼,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何秋,难道她没来?不用找了,那丫头是想来的,被我锁在屋里了,今儿虽然是热闹,但人多口杂的,我们家的姑娘不比你们乡下来的,忌讳这些。

何家的笑笑,又看了看桌上吃剩的菜,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多新奇菜式,我定是会放她过来,让她也尝尝。

何家的打一巴掌又给个枣吃,萧玉珠才不吃她这一套。

只是何秋被她锁在屋里头,觉得可怜,用食盒装了一样红烧肉,一样香酥鸡,还有两样小菜,一碟糖果,让何家的回去的时候带给何秋,让她也沾沾喜气。

何家的满心欢喜地收下了,席面还没吃完就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珠花---等席面散了,已经快到正午了,因起得太早,三更就起来,忙活了大半日,萧玉珠也撑不住了,到房里去眯眯眼,午睡一会,头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直到有人摇着她的胳膊,把人摇醒了。

萧玉珠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吉祥在房里,摇着她的胳膊指着桌上的绢花,说真好看,她想要一只。

萧玉珠睡得正香,被她没来头的一闹,还没回过魂来,有些不高兴地从桌上抓起一只绢花,塞到吉祥手里,拿去让你娘给你带上。

说罢,倒头在床上,睡她的回笼觉。

吉祥却站在原地不肯走,她明明见着柜子下面的小匣子里金光闪闪的,是些钗环首饰什么的,想让玉珠打开下面的小匣子给她看看,可一回头,萧玉珠熟睡得正香,她偷偷地走到柜子旁边……哐啷一声撞击的声音,把萧玉珠从熟睡中惊醒,让她很是不悦,抬起眼皮子,见吉祥还在她房里站着,身子面向她略往后缩了缩,双手靠在后面仿佛护着什么东西。

萧玉珠顿时就恼了,从床上爬进来,你还在我房里干什么?不是让你去找你娘吗?吉祥**岁了,出落得有些小姑娘的样子了,眉眼间同刘氏有几分相像,小模样儿长得挺好看,只是同样是一双柳叶吊稍眉,比同龄人稍微厉害了点。

吉祥支支吾吾地,我……我等二姐姐睡醒了,带我出去玩儿。

说完身子往后靠着,紧贴在柜子上。

萧玉珠见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极可怜的样子,心头一软,便不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心情也好了许多,趿了鞋过来,要在梳妆台下坐着梳头。

忽然柜子里一声闷响,吉祥的身子疙瘩一下跟着颤抖,见萧玉珠的目光看过来,身子缩了一下,随即又焦急的争辩道,二姐姐……不是……我只不过是……萧玉珠拉开她的身子。

原来她在偷偷地翻装绢花首饰用的小匣子。

手上还拽着一个粉蓝色的珠花。

萧玉珠有些生气,你要是想要这珠花,就同我说,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吉祥挤了挤眼睛望着,二姐姐,我也是看着小匣子的玩意好看。

才会拿出来戴,你要是不愿意,我放回去便是。

一番话说得轻巧。

颇有些得意,坦然自若地把手里拿的珠花放回到匣子里,没有半点意思到错误的意思。

萧玉珠看着她得意非凡的神情。

有些恼了,不过还是把匣子里的两朵粉蓝色的珠花,翻出来给她,只不过是两朵珠花,我是你二姐姐。

还能舍不得不给你?往后你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同我说,要是能给的我定是会给你的,就别再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偷偷翻人的东西,这是很没有礼数的。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珠花,吉祥心里很高兴,还是她认识到她的错误,乖巧地点点头,把珠花戴在头上就蹦着出去了。

正巧如意经过房门,吉祥小手一挥,指挥人道,去!快去给我倒碗水来,我渴死了。

如意应了一声,转身跑到堂屋去倒水去了。

吉祥捧了碗喝完水,到院子里的树下玩去了。

如意见吉祥头上的珠花好看,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小眼巴巴望了两眼,这种用珠子串成的闪闪发亮的小花,她还是第一回见呢。

吉祥懒洋洋地靠在槐树下的椅子上,一副大人的口气,二姐姐那里多得是,你要是想要进去拿就是了,她房里不光有好看的珠子花,还有金簪子银镯子呢。

如意忙道,爷说过,不准随便拿人的东西!吉祥满不在乎,娘不是说了,大伯娘家有的是钱,拿上二姐姐一两样,怕什么?她是咱们的二姐姐,还会舍不得这几个钱,不给咱们?说着从袖袋里拿了一个银镯子出来,套在手上看了看。

如意惊叫出声,这个银镯子很贵重吧,你怎么能拿二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叫娘知道了,会打你的,娘才不会呢。

吉祥把玩着镯子,只可惜镯子太大了,她戴不了,好几次差点从手腕里滑出去,看来送给她娘戴还合适。

如意想起来,她娘也是个喜欢收刮人东西的,她年纪虽小,可这个银镯子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她还是觉得不妥。

正想劝着吉祥把东西放回去,吉祥嫌她碍事,把镯子收回到袖子里,去找刘氏去了。

原本以为她只是拿了两朵琉璃珠花,没想到这种大件的东西,她也敢拿。

萧玉珠在窗台旁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声张,只是把这事告诉了范氏,范氏同刘氏透了一句,怎么管教就看刘氏这个做娘的,大家也不想当这个恶人。

刘氏原本还想争辩说不是吉祥拿的,说不定是今儿那个爱贪小便宜之人顺手牵走的,没想到,吉祥同如意嬉闹时,吉祥摔了一跤,手镯从袖袋里掉了出来。

看得那个镯子的那一霎那,刘氏整个人脸都绿了,这无疑是打她自己个脸,刚才她还在护着闺女,说不是吉祥拿的,下一刻就显了形。

刘氏脸上挂不住,一气之下,把吉祥从地上拎起来,朝她屁股上两掌下去,你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个歪门邪道,要是想要镯子,同娘说一声,娘就是不吃不喝也会给你买上,免得被人看不起,说咱的不是。

咱们比不得那些有钱人家,衣裳首饰的不断,但娘也不会亏着自个的闺女,你又何苦学那些眼皮子浅的。

吉祥哇的一声就哭了,一会便哭成个泪人儿,脸颊上挂着两行热泪,娇滴滴地道,我……只不过是拿了她几朵珠子花戴,她就这么气哄哄的,她还是我的二姐姐呢,大伯家有的是钱,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好东西,又哪会在乎这一个镯子……刘氏的话不痛不痒,矛头还直指着老大家,有她这样的家教,也难怪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哪里错了,这么护着闺女,实则是害了闺女。

范氏不满道,老二家的,管教孩子说旁的做啥,吉祥要是喜欢这些玩意,大大方方说出来,玉珠还能不给?这事虽说是小事,但也是大事,小时不学好,长大了就难改了……刘氏睨了范氏一眼,我自个的闺女,轮不到你来教。

一句话把人噎得不行,范氏原本还想再训两句,萧玉珠拉了拉范氏的衣角,吉祥还小,显然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很可能是学了刘氏的话,才会偷偷地去翻柜子,说不定这次来收刮东西,还是刘氏教她的。

吉祥有她娘给她撑腰,哭得更厉害了。

杨氏从房里出来,呵斥了她一声,行了,别哭了。

斜了眼范氏,撇过萧玉珠道,吉祥不过是拿了你两样东西,你们是亲堂姐妹,横竖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咧,你的东西也是她的东西,她拿你两样,又有什么打紧?然后叹了口气,老大家是出息了,大宅里住着,好衣裳穿着,一拱手好几百两送给外人,对自家人却是一个镯子也舍不得……唉!忘本啊忘本啊!他都快忘了自个是姓萧还是姓段了!杨氏手哆嗦着,咬着剩得不多的几颗牙,咬得咯嘣响。

萧玉珠感到很无语,萧景土闻讯过来,瞪了萧玉珠一眼,杨氏的脸色才明朗些,对着地上的刘氏道,还不起来!刘氏这才扯着吉祥的衣裳,你这死丫头,还不快去给奶赔罪。

吉祥立刻收了声,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簪子手镯,朝杨氏奔过去,扶着她到凳子上坐下,又乖巧地给她捶腿,剥着桌上的花生给她吃,把杨氏伺候得舒舒服服。

后来还是萧老爷子知道此事后,狠狠地教训了吉祥一顿,罚她挨了几下戒尺,并让刘氏把东西归还了。

下晌,范氏以为老宅里的要回去,提前把准备的礼拿出来,要给他们装上牛车,谢氏却拦着她,朝刘氏住的房间张望了一下,说,老二家的有事相求,说是明儿才回去,可能是今天这一闹,不好意思开口。

范氏猜疑了一下,刘氏求她肯定没好事,问了问谢氏是什么事儿,她好先盘算盘算,有个底。

谢氏摇了摇头,说她旁的没提,只说要住到明儿才回去。

一大家子人要留下来过夜,范氏只好先去张罗着晚饭。

饭桌上,刘氏很不好意思,有杨氏在场,心里有了底气,才讪讪然道,嫂子,吉祥这丫头性子野,在家里就是被老二惯坏了的,这事啊嫂子你别往心里去,回去我再好好收拾她。

范氏旁的没有多说,却只是说,小娃子,哪懂得这些,那镯子那么大,她也戴不了,只是觉得好看,往后好好教教就是了。

刘氏忙点头称是,抿了抿耳间碎发,讪讪道,这事啊我往前也多过一回嘴,不过这次不是为别人,我想着老二在家也没啥事,又没有一门手艺,家里头人多,平时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老大家的铺子越做越大了,用的都是外人,总归是不太放心儿,我想着让老二过来,给大哥嫂子分担分担……萧玉珠很是惊讶,一向啃老的大叔也要出来做工了!第一百九十五章 管事---第二更,求订阅,要是手里有推荐票,也扔偶两张,感激不及。

******只不过老宅里,出了萧景天就没有别的劳动力,萧老爷子和杨氏两个,老了想干也干不动了,家里的活计全落在刘氏身上,她一向是好吃懒做的,她下边还有三个小的,最小的闺女才半岁,还没断奶啊,她怎么会让萧景天出来挣钱?再说,老宅里田地多,自家的好几亩好田也给老宅里的种上了,光是整饬好田地,就够他们一屋人吃喝的,平时养一群鸡,下了蛋换钱,多的粮食用来养几头猪,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开销是足够了,说不定还能致富呢。

刘氏打的什么算盘,她就真的想要萧景天出来,那家里的活计大多落在她的头上了?萧玉珠诧异地看了一眼刘氏,侧头见范氏想要说话,扯了扯她的衣裳,打了个眼色,范氏才道,老二家的,你家里几个小的还小,真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劳力,那怎么行,你又何苦让他出来做工?把家里的田地整饬好了,亏不了你们,比什么都强。

刘氏笑了笑,嫂子说的极是……只是家里人多,老的小的加起来七八口人。

说着小心地抬眼看了杨氏,见她只是默不作声,才继续往下说,光靠那十来亩田地是不够的,遇上个丰年还好,要是像去年那样的年景,全家都要喝西北风去,我自是要为一家人打算,我想着让老二农闲的时候过来帮衬帮衬,也能得几个余钱,手头能宽裕点,两个老的跟着我们也能少遭些罪。

过上好日子。

刘氏话里话外地透着她孝敬公婆,要改善家里的吃穿用度,不能再穷下去,抱怨着老大家富有,对几个兄弟不管不问,连老子老娘都不管了。

范氏想着两位老人跟着老二日子越过越穷,老了没享福不说,尽受苦。

心里不好受。

她总归是大儿媳妇,虽然平时的衣裳料子余钱没少给,但看到老宅里的光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能帮的自然会帮。

范氏想了想,只是铺子里头的活计又重。

他不一定能干得来。

要说庄子上是缺人手,他要是看得上那点长工的工钱,那他就来吧。

刘氏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杨氏原本是半闭着眼睛,只顾着吃菜,这会是瞪大了眼。

把筷子往桌子一摔,老二家的好心过来求你,你却给了这么一条路子,到哪都是种地,又何苦跑老远上你这来种。

你们大宅子住着好衣裳穿着,让老二家日子过不下去,你们也心安!范氏气得不轻,她原本也是好意,想给老二寻一条门路。

萧玉珠赶在范氏开口之前,笑着对杨氏道,咱家养的人都不是吃闲饭的,要是想过来当个管事的,可真没有,奶,你也知道,我爹还每日在柜台前站着呢,他的腿之前受过伤,他这个掌柜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要是不想种田,那就去店里端盘子,每月还有两三两银子的工钱。

那可不行!端盘子哪是你大叔能干的活,被人呼来唤去的,让人家看笑话!杨氏气呼呼地瞪过来。

萧玉珠轻松地笑笑,那这样说来,还真没有管事的位置,铺子里头我爹管着,庄子上是做了陪嫁,启哥儿说了算的。

故意抬眼看了杨氏和刘氏,是不是我爹娘不给大叔一个管事的当当,你们今天就不答应了?刘氏一听每月有三两银子,觉得去店里干也不失为一桩好差事,再说,那段家后生不就是从端盘子干起的,后来还不是得了个庄子,虽然比不得女婿,毕竟是自家兄弟,老大家的也不会亏待了他,说不定能捞不少好处。

只是杨氏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别打岔,她只好低着头暗自盘算起来。

杨氏摆出她当家做主的架势,正襟危坐着,直盯着老大媳妇,让她表个态。

范氏拉了拉还想继续往下说的玉珠,道,这事啊我还得找孩子他爹商量商量。

杨氏轻轻嗯了一声,要是商讨好了,给个明话,别让人两头等着。

范氏强忍着点点头。

以前在萧家村,老二老三没娶亲的时候,杨氏不算是恶婆婆,对老大家也算好,没想到越活越回去了,自家是分出来的,也没得杨氏多少好处,这几年衣裳节礼的没少给老宅里送,要说现今出息了,也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挣的,没得她半点功劳。

老二家就更不用说了,不给人添乱就是好的了。

晚上,范氏同萧景土商讨老二要过来做工的事。

萧景土也是有心想帮,毕竟是亲兄弟,他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得给人留些脸面,只是管事的位置还真没有……范氏也很是为难,骂了两句,我看这事啊是老宅里的早编排好的,要给咱们下套呢。

明着是要求咱们给条门路,实则是硬要弄个管事的当当,想着不干活还能得工钱,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就少说两句!萧景土也感到很头痛。

萧玉珠在旁边听了一会,劝道,他要管事的,咱就给他按个名头,只是这管事的也没有不干活的道理。

爹不是一直想找个人,帮着去江东运鱼虾,这活计不重,又只耗半天功夫,只是起得早了些,时辰上有些颠倒,实则也是一门不错的差事。

范氏觉得行,这段时间去江东运鱼虾都是萧景土和吴七两人去的,天还没亮就走,当天上晌赶回来,刚好能赶上中午的正餐,只是来回这样跑,他还要照顾着店里头,应付不过来,让老二去跑跑也好,老二是个活泛性子,这种外头的路子,他应该能做得过来。

萧景土想了想,也觉得再好不过,只不过给按个什么名头,才能打消旁人的疑虑。

萧玉珠连名字都想好了,眨了眨眼,就叫‘运输总管’!。

挂上一个总管的名头,这回老宅里的该松手了吧!第二日,萧景土便把差事当着杨氏和萧老爷子的面,同老二萧景天一说,让他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就来。

刘氏一听是个总管,顿时觉得脸上有光,杨氏眯了眯眼,觉得还算满意,这才没有再唠叨。

老宅里的走了,范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因为是玉翠的大喜日子,她定是不会任由人对着她指手画脚。

想到明日玉翠就要回门,她的心里才好过了许多。

惦记着成亲后,段光启和玉翠还得在庄子上住,让玉珠跟着萧景土去庄子上走了一趟,把两间屋子收拾出来,添了些起居物件儿过去。

萧玉翠回门日回来,范氏见她脸上红润有光,气色好,一看定知道这门亲事错不了,段光启对人不错,是个知冷知热的。

段光启一来,被萧玉涵拉着上正厅,同萧景土说话去了。

萧玉珠见了容光焕发的萧玉翠,为她感到高兴,范氏抓着玉翠,问她在段家这几天过得好不好,萧玉翠抿了下耳旁鬓发,有几分羞意,却掩饰不住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幸福,看得人松了口气。

范氏又问婆婆对她好吗?有没有给她立规矩?因送嫁的人回来,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萧玉涵也亲眼见到了些什么,她有些知觉。

萧玉翠微微笑着,显得极为腼腆,往后我又不同他们常住,自是要分出去的,家里人口多,小孩子就有五六个,都快住不下了,她自是想早点盼着我们能分出去住,能腾出地来,妯娌几个对我也算好,这几日能忍就忍了,她毕竟是我婆婆,我得敬她三分。

萧玉翠不好说得太过,背地里说婆婆的坏话,启哥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范氏也是清楚的,正色道,等过一段时日,就回庄子上来,看她还敢拿捏你。

娘就是担心你性子软,事事被人压一头,你在家里哪受过这种苦?叹了口气,罢了,既是嫁了人了,只要咱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也不怕被人说不是。

萧玉翠点点头,女儿晓得了。

见玉珠仔细盯着她看,脸红了些,轻推了她一下,看什么呀,不认识了?别忘了,我可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萧玉珠抿嘴道,我觉得姐和平时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你这丫头,只不过梳的不是姑娘家的发式,哪里还有什么不一样。

范氏强忍着笑,点了玉珠额头一下。

萧玉翠头上梳的是圆髻,插了两根碧玉簪子,一身大红衣裙,一副新媳妇的打扮,显得整个人端庄秀雅,同她姑娘家的样子,是有些不同。

范氏像是有**的话要说,笑着把萧玉珠赶出了房门,惹得玉翠坐在床边,红了半边脸。

萧玉珠望着紧闭的房门,笑着摇摇头,看情形一定是询问**的问题吧,不听也罢。

走到正厅这边,翁婿两个已经就着一碟花生米,两碟凉菜,开始喝上了,连萧玉涵的脸都是红扑扑的,估计也喝了两杯。

腊梅娘和腊梅知道新娘子今日回门,过来瞧瞧,送了两碗热乎的豆腐脑过来。

萧玉珠在豆腐脑上淋了红糖水,拿上几个小碗,给正厅了送了一大碗,让他们自个舀着喝,给房里送了两小碗,刚送了进去,就被人赶了出来。

过了好大一会,萧玉翠才红着脸出来,见了腊梅,脸红得不行,拿出准备的一样点心,分给人吃,才收起来腊梅打量的目光。

第一百九十六章 烧鸡---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萧景天果然来了,背着卷好的铺盖拎着个包裹,随身衣物不多,范氏把他安置在潇湘记的后院,单独给了他一间厢房住着,两个活计王三吴七是合住在一块的,就着隔壁,也好相互照应着。

萧景天性子活泛,没来两天就和两个伙计混熟了,只不过王三吴七知道他是掌柜的自家兄弟,对他还是有意疏远,不好走得太近了。

刚开始这几日,萧景天不识路,萧景土让吴七带着他跑了几趟江东,到了第四日,他就能一个人应付了,每天才四更就起,赶着马车拉了鱼虾回来,回到石雨才过辰时,刚好日上三竿。

马比牛跑得快,去年秋上的时候买了一匹小犊子养着,过了年正好能派上用场,丫丫是彻底换下去了,只管着庄子上那边的运菜耕田,这样一来,跑一趟江东,能节省一个多时辰。

萧景天喝住了马,从马车上跳下来,王三吴七知道东家兄弟回来了,丢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帮着卸马车。

萧景天取出一个大大的油包,笑着扔过来,江东老店买的烧酒,给你们下酒。

咦!吴七手忙脚乱地接住油包,左右为难,倒是旁边的王三喜笑颜开,连声道谢,谢谢东家兄弟,谢谢景天哥。

萧景天嘿嘿笑着,极为豪气爽朗地把鞭子往墙角一扔,进房睡回笼觉去了。

萧玉珠正在厨房里打扫,收拾灶台,从窗户上看见萧景天风风火火地回来,他才来几日,就这般大度,买了好几回烧鸡烧鸭了。

每回把王三哄得高兴得不得了,歇了货。

就着烧酒,手抓着烧鸡,吃得油光满面的。

吴七觉得拿人的手短,毕竟东家兄弟才来几日,还没发工钱,身上有的也只是家里备的几个钱,防身用的,再说他的家境。

也不算好吧。

萧玉珠飞快地把台面收拾了。

从墙剁里拿了几把干草,拿去喂马。

萧景天出手阔气的事,范氏也是看在眼里,一只烧鸡也要十多个钱的,王三吴七又是店里的伙计,拿的是东家的工钱。

他也用不着这般打点。

范氏私下里跟萧景土透了两句,让他说说老二,这般大手大脚。

实属不妥,家里给他备的那点银钱不出一个月就花光了,再说家里的条件也是摆在那的。

妻儿勒紧裤带紧出百来个钱让他出来做工,他在外头却是这般大方。

萧景土说了老二两句,萧景天却是满不在乎,不就是几个烧鸡的事,我初来咋到。

再怎么说也要同人拉好关系。

王三吴七两个是老伙计了,你又是我的自家兄弟,要表示,表示一回就够了,他们也会领你这份情,你也不用回回烧鸡烧鸭的,别忘了,家里让你来是来挣钱的,而不是让你来装大方的。

这么个花法,每月的工钱都不够你使的。

萧景土苦心劝道。

萧景天耸耸肩,看过来,什么时候大哥也变得这么婆妈?拉拢好了关系,我在这里才能落稳脚根,往后托人办了事也方便。

萧景天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他有了一回两回,往后也会知道收敛些,存几个钱也好给家里送去。

没想到,萧景天却是花惯了的,之后的几天,烧鸡烧鸭的不断,王三吴七两个得了掌柜的令,没敢再收他的烧鸡,他落了个冷场才没有再大方下去。

萧玉珠见他这次从江东回来后,两手空空的没有再带东西回来,比之前好了许多。

等人卸了马车上的鱼虾,萧玉珠把马牵到后院,添了两把干草,便继续在井边择菜洗菜。

两大筐子的青菜就够她忙活了,把黄的或者焉了的叶子掰了放到一旁,让倒泔水的周婶拿回去喂猪,择好了菜,从井里打了两桶水,把水盆灌满了,把菜放进去洗,洗过两遍确保洗干净了,没有泥沙和虫子,才把菜端进厨房去。

范氏在食材房里,查看了一遍食材,看那些需要添置的,哪些食材买得不够好。

对着伙计嘱咐道,例如木耳不是正宗的黑木耳,中间充有其他品种,让人给诓骗了去,香菇不够厚实,根脚就占了一大半了,大蒜子快发芽了,却买了回来,春风一吹芽就冒出来了……听得下面的人纷纷点头,不得不服。

吩咐完,范氏又看了一大早庄子上送过来的菜,在本子上钩着记账。

庄子上是做了陪嫁,每天送过来的菜,范氏全都记在帐上,每三天结算一次,没有半点含糊。

段光启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给的价是友情价,比外头市面上的低,这样一来,萧家也占了很大的便宜。

到了上半晌,阿彩来上工,一起帮忙把其他的菜洗净了,准备好食材,萧玉珠也没得歇,让两个伙计把店里头楼上楼下打扫完,擦干净桌面门窗走廊,每一处擦得干干净净。

她则在一边泡上茶水,以备开门后来客饮用。

一楼准备的是便宜的粗茶,二楼备的是上好的龙井。

毕竟两楼迎接的客人不一样,备的茶自然就不一样,要是都备的是好茶,那就亏大了。

不过也有弄混的时候,好几次伙计把一楼的粗茶端上了二楼,被客人品了出来。

到了正午,她也要回家做饭了,范氏有时候在店里吃,不过家里还有萧玉涵,下了学要回来吃饭,萧玉珠便回去做了饭,陪着他一起用,有的时候忙不过来,便从店里直接提了饭菜回去。

午饭后,要浆洗衣裳,得空还要翻几页书练几个大字,缝补家里人的衣裳,闲暇之余才能拿出没有绣完的帕子出来绣,每天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让她透不过气来,特别怀念玉翠在家的日子。

萧玉珠好不容易洗完了衣裳,刚喘了口气,拧干了衣裳往竹竿上晒,腊梅同她娘过来串门,见着玉珠忙得脚不沾地,腊梅娘笑道,这么多活计,如今玉翠嫁出去了,你一个人当两个人使,怎么能够干得过来,你家又不缺这几个钱,叫你娘买个使唤丫鬟不就是了。

其实她也想叫她娘找个丫鬟帮着做些,至少她能轻松点,可是范氏外表上是个大方的,实则是个精打细算的,不到万不得已要花钱的时候,她是不愿花这几个钱的。

萧玉珠抿嘴道,实则也没多少活,我一个人麻溜些也能做得过来,请个丫鬟还得管她的口粮呢。

你啊和你娘一模一样,对外头人大方,实则是个一毛不拔的,像你家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三个四个丫鬟使唤着,你成天这样干着,手干粗了,也不好说人家,到头来误了大事。

腊梅娘劝道。

萧玉珠见腊梅娘两只眼睛盯着她的手,看过来,立马背过身来挡住她的视线,要是被腊梅娘看到她的手冻得红通通的,估计又有得说了。

眼下虽然过了二月二,却还未开春回暖,井里的水是冰冷刺骨的。

腊梅见着木盆里一大堆衣裳,咕哝着走过来,这么冷的天,要是把手冻坏了,长了冻疮,可有的你受!走到木盆旁边,拿起大件的衣裳两个人一起拧着,一个人力气小,大件的衣裳拧不动,两人拿着衣裳的一头,拧干了水,也容易晒干。

萧玉珠对着腊梅笑笑,晒完衣裳后,教着她打了一样络子作为答谢。

腊梅很是欢喜,她一向是粗手粗脚的,绣个花手指上被针扎满了针眼,打络子看起来简单不费什么心思,跃跃欲试地拿出一根红线来,翻出其他几种颜色的丝线,想着要是红配绿,太俗了,配个鹅黄吧,觉得不伦不类……见腊梅正苦恼着,萧玉珠教了她两样配色的方法,大红的需要黑色或者石青才能压得住,松花配桃红,这才娇艳,葱绿配柳黄……咳……咳……这些配色方法是红楼梦里有的,她只不过拿过来用而已,腊梅没读过书,应该是不知道这本巨作吧。

腊梅低着头摆弄着红黑两色丝线,觉得太过老沉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葱绿配鹅黄才好看,春天戴正好。

两人打了同样的同心方胜花样,一个是红配黑,一个是葱绿配鹅黄。

腊梅睨了玉珠手里的红色和石青两色,劝道,玉珠侄女,姑娘家的带红黑不太好看,太老气了,我觉得还是葱绿鹅黄的才好,你不喜欢太过艳丽的,同我打一样的呗。

萧玉珠手上顿了一下,随即低了头,稍微侧了侧身,掩饰道,我总觉得鹅黄嫩了些,倒是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腊梅不理她,只顾着埋头做起来,手里的络子打了一半,院子里有人敲门,萧玉珠放下手里的络子,跑去开门,范氏站在门外,正回头对着人说话。

萧玉珠把门开得大些,露出个头来,往外瞧了瞧,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是傻蛋!一双清亮无比的眸子看过来,如孩童般纯净,眼睛里亮亮的,眼角飞扬,蔓延到嘴边,化成一个微笑缓缓溢出来。

这微微一笑,像一缕春风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又像一面火光,温暖了整个寒冬,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的一声问候,好久不见。

萧玉珠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跟着抿嘴笑了,心里暖烘烘的。

你这丫头,见了旦哥儿,也不知道把人请进屋去,就让人干在这站着吹西北风。

范氏推开门,让出道来。

萧玉珠一看,她大半个身子挡在门中央,让人进退两难,忙不好意思地退到一边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络子---傻蛋怎么来了?现今是下晌了,没叫他爹今天送鱼过来啊,要送鱼也是早上送啊,他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呢?萧玉珠心里有些激动,她和傻蛋最近一次见面是过年后,回萧家村拜年,算起来有一个多月了没见了。

她紧紧地跟在傻蛋后面,发现傻蛋比她高了一个头,这样一比较更显得他身量挺拔,她像是有些小鸟依人了。

其实她现在就有一米六了,她还没过十六岁生辰,据她发现,还有长高的趋势,说不定能长到一米六五,要是能长到一米七就更好了,不过好像不太现实。

萧玉珠悉悉索索地小步跟着,大概是心虚的缘故,在范氏面前不敢主动同傻蛋说话,只能不停地打量他的背影,范氏在前面领着人往正厅方向去,临进门的时候,指挥玉珠去奉茶。

萧玉珠没回过魂来,还是傻蛋轻推了她一下,才怔怔地哦了一声,往灶间去了,烧上一壶滚烫的茶水,泡了贵客来才用的雨前龙井,看着茶叶在开水中翻腾,小碎步踩着往正厅送过去。

范氏闻到好茶的清香味,抬眼看了一眼萧玉珠,说笑道,你这丫头,知道护着你旦哥儿,藏起来的茶都被你翻出来了。

萧玉珠的脸刷地红了,好不容易稳住了手,茶水没有洒出来,往桌上的倒了两杯茶,傻蛋哥没吃过这茶,让他尝尝,看他吃不吃得惯。

范氏笑道,旦哥儿也算是稀客,好久不见了,要不是这次他来买书,他爹又要出城办事,还没得空来咱们这院坐坐咧。

这么说来,他是来买书的。

只是他手里空空的,像是什么也没买到,他不会是特意来看她的吧?想到这,萧玉珠心里又惊又喜,脸更红了些,试着问道,不知道要买的是什么书?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我经常也会去附近的书局逛逛。

傻蛋刚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有些慌乱地用茶杯挡着脸,想找本……字帖,去书局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合适的。

萧玉珠见他慌乱的神情,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

暗自偷笑着,心里甜丝丝的,害羞得低着头把弄着茶杯盖。

范氏笑着道。

说起字帖,玉涵的书房里却是有好几本,都是他用过了的。

他如今用不着这些,拿两本回去练大字,就不用去买了。

傻蛋颇有些意外,连忙道谢。

这时来了一位妇人,是同一条巷子的经常走动的一家。

来找范氏商量什么事。

范氏让玉珠带着傻蛋去书房挑两本帖子去,回避一下。

到了书房,萧玉珠翻出萧玉涵早几年练过的字帖,都是些笔画较工整的楷书隶书之类的,正适合他这种初学者用。

傻蛋面上有些尴尬,皱了皱眉,其实他还真不是来买书的,还是满心欢喜地收下了,对着玉珠抿嘴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转过头去立在书架旁翻起上面的书来。

萧玉珠把挑出来的字帖放在一边,又拿了一本她之前看过的游记,让傻蛋带回去看,在苦闷学习功课之余,看看也能调节情绪,劳逸结合。

傻蛋随手翻着一本诗词集,随意翻到一处看了看,小声念着,很是随性。

初春的阳光从窗愣上照进来,照在他身上,极其明媚,他半个身子沐在阳光下,身姿颀长。

萧玉珠看着看着,既有些痴了,走到门口差点忘了她接下来要干嘛。

拍了拍头,想起来她要去房里找块布,把书包起来,好让傻蛋带回去,才扭头蹬蹬蹬地朝西厢房里跑去。

腊梅还坐在床头打着络子,头也不抬地问是谁来了,听说是傻蛋,没多说什么,只是摇着头嘀咕了两句,他这个傻子倒是念起书来了,一个大萝卜头坐在一堆小泥猴中间,也不怕人笑话。

不准叫他傻子!萧玉珠有些生气了。

腊梅抬起头来,狐疑道,你不也是傻蛋傻蛋的叫吗,比我好不了多少。

是啊,她也同其他人一样,叫他傻蛋,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是不是心里特不好受?萧玉珠意思到自己的错误,很是悔恨,恨她自己没有早意思到这一点,他这种小时候患过疯癫的,心理比常人要敏感,一定给很不喜欢别人叫他傻蛋傻子。

腊梅拿着打了一半的络子,问玉珠后面怎么打的,她打到一半把后面的步骤全给忘了。

萧玉珠还在生她的气,故意板着个脸,不想教她,从箱子里找了布包,拽着就走了。

诶!今儿是怎么了,往常也是傻子傻蛋的叫,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腊梅看着玉珠愤然离去的背影,纳闷道。

见她不教人,只好自己琢磨着后面该怎么打。

萧玉珠气呼呼地拿了布,把书包上,把桌上的东西弄得哐啷响,傻蛋转过头来,问,玉珠妹妹,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萧玉珠抬头看他,感觉得他关切的眼神里面有大哥哥的关怀,还有一丝急切,更有一丝心疼,心里觉得暖和,很快便不气了,抿嘴朝他笑笑,没什么,只不过是同腊梅吵闹了两句。

傻蛋见她没事,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半睁着眼看着含笑看着。

萧玉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装着很忙碌的样子,收拾桌上的笔墨书本。

忽然傻蛋皱着眉头,怜惜着问,小姑娘,一个月未见,你既然瘦了许多,是不是最近很是辛苦?萧玉珠点点头,一点也不感到委屈,相反心里满满的全是温暖,我姐走了,家里的活计我多干些,也能做得过来,只是铺子那头我不放心,经常会去看看,这样一来就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不过还好,做多了我也能应付得过来,我还发现办事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呢,原来我用两个时辰干的活,现在居然一个时辰就能干完。

我还学会了一心多用,比如烧水的时候,顺便把灶台给收拾了,还能择上一把青菜。

绣花的时候,在桌上放上一本书,每绣两针就看一眼,背两句,这样我看书的时间也有了。

她说得很是兴奋很是得意,眼角弯弯,眼睛里亮亮的,伴着嘴边的深深浅浅的笑容,满足感和成就感仿佛要溢出来,没有半点怨天尤人的意思。

傻蛋用手拍拍她的头,这般辛劳,也不见你有半点怨言,只是有事别一个人硬扛着,你毕竟是个姑娘。

心中忽然暖起来,这种暖意在心里慢慢地蔓延开来,萧玉珠感到脸上有些烫,又不敢抬头看他,只好低着头。

傻蛋意思到他的失态,忙把手抽了回来。

那啥……旦哥哥,你要是喜欢这本诗集,就拿回去看好了,这本书是我的,我就借给你了。

萧玉珠忙慌慌张张地找了话题,转过脸的时候,用手捂捂脸颊,吓了她一跳,果然很烫,连耳根子都是火辣辣的。

她居然改口叫他旦哥哥!傻蛋微微一愣,随即灿然一笑同她道谢,那就谢谢玉珠妹妹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不就是一本书,有什么打紧,我只是借给你,又不是送你,借出去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萧玉珠嗔怪道,两人这样一说笑,尴尬的气氛柔和了许多,萧玉珠才敢大大方方地把书放进去,用布包好,在打结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没来得及同人说一声,转身进了厢房,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飞快地打起来。

腊梅已经把络子打好了,凑过头来同玉珠说话,萧玉珠假装还在生她的气,爱理不理的,谁叫她叫旦哥哥叫傻子,旦哥哥才不是傻子呢,人家只不过是错过了上学的最佳时机,去上学总比她这个大字不识两个的强吧,哼……哼……腊梅很是无趣,只好拿着络子走了。

萧玉珠打好了络子,在柜子上翻着想找块玉串进来,结果翻了半晌,哪有男子佩戴的玉,玉簪子耳坠子倒是有几个,只好泄气地拿了四块铜钱串成一个方形。

旦哥哥。

萧玉珠一手握着络子,一手不好意思地揉搓着,心里还在犹豫着,这么不正式的礼到底要不要送,谁也没有见过用铜钱串的络子吧!略想了想,才敢壮起胆子把东西塞到傻蛋的手上,扭头就跑了。

对着镜子一看,她的面上一片绯红,像染了桃花一般,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吓得她不敢出门。

过了半个时辰,傻蛋爹从城外办完事回来,傻蛋也要回去了。

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原来是下雨了,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怎么说下雨就下了。

萧玉珠在窗台上见着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再也坐不住了,拿了一把伞,冲了出去。

范氏见天下雨了,让人雨停了再走。

傻蛋爹抬头看了看天色,忙道,天那边的云是亮的,这雨啊下不长,说不定一会就停了。

把伞带上,路上要是下大了,也能用得着。

萧玉珠轻声道,把伞递给了傻蛋。

傻蛋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红色石青色两色丝线,在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长长的穗子被风吹着飘在外面,还好上面的花结是被袍子遮住了。

萧玉珠暗暗松了口气,望着傻蛋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才转身回了房。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赶考---过了几日,二妞来了,她这回是同她娘上街赶集,傻蛋娘准备买些菜种子给来开春种上,再买几块布回去,给几个姑娘做衣裳用,顺便再添置些零散的物件儿。

傻蛋娘一年半年的不来一次城里,这回来发现街市上变化大着,连她以前喜欢光顾的那家布料铺子,都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好几条街道变了样,往日热闹的卖各种杂货的地摊,现今两头改造成了铺面,变成卖胭脂水粉的。

傻蛋娘站在大街上,迷茫地找不着方向,百感交集,感叹着几日不来,城里头变化大着呢。

二妞来城里的次数多,有些地方她之前路过,也知道一些,带着她娘去卖种子的小摊上买了菜种,又到专门卖百货的地摊上买了捣蒜用的蒜臼子,挽头发用的木簪子,把带来的不明的铜镜拿去给老磨工磨亮了镜面。

只是卖布料的铺子,二妞不相熟,又怕被人诓骗了去,后来还是范氏把傻蛋娘介绍到曹家绸缎铺子去。

跑了大半个城,二妞的腿都跑软了,她娘去卖布的空闲她才能歇歇,一回到潇湘记,大呼着口干。

萧玉珠倒了一碗茶水给她喝下,她还嫌不够,又亲自去倒了半碗,才得以解渴。

二妞用手抹了一把嘴角,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用手扇着风,脸上豆大的汗珠才慢慢息了。

看你跑得满头大汗。

萧玉珠递给她一块帕子,让她擦擦。

唉!二妞叹了一声,我娘老久不来赶集,都快认不得路了,她啊老惦记着那家老铺子,也不想想一两年过去了,说不定生意不好做。

早关门大吉了。

说完关门大吉四个字,二妞忍不住的吐了下舌头,立刻闭了嘴,她知道,对于经商的人来说,最忌讳人说关门大吉四个字。

萧玉珠用大青菜梆子拍了她一下,咱家铺子又不是第一天开,不怕你说。

二妞笑着躲开了。

忽然想起一件怪事。

说给玉珠听,说来奇怪,我哥哥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络子,是用铜钱串的,不过下面的花结还真好看,我问了他几回是从哪里得的。

他闭口不说,神神秘秘的,却只是笑。

更奇怪的是。

那络子带了没几天,就不见了。

萧玉珠开始是低着头含笑着,听到那络子不见了。

惊叫出声,怎么会不见了,他不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吗?二妞怪异地看着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萧玉珠才意识到。

她反应太过了,讪讪然笑着解释,你不是说你哥哥,一直把那络子带在身边的吗?说不定是不小心弄丢了。

二妞却摇摇头,他很宝贝的,不让我们几个碰,我们姐妹几个都说好看,让他解下来看看都不行,可是青竹却说那络子不好看,什么红色太过娇艳,现下谁还用铜钱串络子,说是俗套了些。

萧玉珠咬了咬唇,二妞继续说,更让人不解的是,自从青竹看过之后,那络子就不见了。

我怀疑是她藏起来了,对!肯定是她藏起来了。

二妞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天我问她有没有看见,她支支吾吾地,说一个络子丢了就丢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她改天给哥哥编一个就是。

萧玉珠磨了磨牙,如果二妞没有猜错的话,那络子已经被人五马分尸了,青竹已经猜到络子是她送的。

青竹可以把络子藏起来,她可以继续送啊,打一个络子又费不了多大的功夫,至于青竹送的,傻蛋应该不会收吧。

青竹对傻蛋的心思,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傻蛋好像对青竹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把她当姐姐吧。

说起来,青竹的年龄也不小了,萧玉珠记得她比傻蛋要大半岁,这么说来,青竹今年虚岁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已经过了适婚的年龄了,还没有说亲……萧玉珠意思到事情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了,突然感到后脊梁骨一阵发凉,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试着问二妞,青竹怎么还没说亲。

别提了。

二妞叹了口气,这几年,我娘给她说了好几门亲,她都看不上,不是嫌人没有我哥哥高,就是嫌人没有哥哥脾气好,要么就是嫌人大字不识两个,没有哥哥有学识,选来选去,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

照这个挑法,她非要找个和哥哥一样的,她才甘心。

我看呐,她是存心要当我的嫂子不成,我才不要她当我的嫂子呢。

二妞满脸的不高兴,踢了踢旁边放着的菜筐子。

看来她和青竹之间的较量开始了,萧玉珠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手扶着石桌子,青竹和傻蛋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这不得不防啊,要是傻蛋倒头来也喜欢上了青竹,那她该怎么办?是要同人分享一个丈夫,容傻蛋娶妻纳妾吗?即使她是妻,青竹是妾,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做不到!脑子里乱成一团,等二妞走后,萧玉珠一个人回了院子,在房里呆坐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拿起红色和黑色的丝线,强打着精神,打了一个攒心梅花,并把这两日挑的一块白玉串了进去。

那白玉是她特地挑的,上头刻着麒麟图案,玉算不上好玉,但是雕工却是好的。

萧玉珠呆呆地把白玉拿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不知道旦哥哥收到这块玉是什么样的表情,要是这块玉也丢了,她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和青竹纠缠下去,她还小,可以再等两年,可是青竹不小了,再等就成了大姑娘了。

某日,萧玉珠把玉佩包好夹进书里,连同新买的一本书,和两只狼毫毛笔一起打成一个布包,连同一封信,交给二妞让她给带回去,交给她哥哥。

范氏最近操心着玉涵科考的事,没得空管她。

萧玉涵考取童生,已经过了第一关县试,四月就要参加府试,因州府离得远,他又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幸好同窗崔云也考上了,两人也好有个伴。

两人要去赶考,家里人不放心儿,崔家的想让她家常年在外,见惯了世面的叔伯家侄儿跟过去,范氏琢磨着想让范大和跟过去,大和之前也是念过书的,跟过去也好照应着。

萧玉涵同崔云都说不用,有县里的同窗一起结伴而行,家里人去反而让他们紧张,影响发挥。

州府离石雨县,一百多里路呢,到了那边没有熟识的人,还得临时找地方住,这么多日的起居没人照顾,范氏总归是不太放心儿,整天念叨着这事。

萧玉涵出发前这几日,在家安心温习功课,范氏不敢去打扰他,每日做了点心糕点亲自给送过去,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还好李子墨解了难,他早知道了萧玉涵要去州府参加府试的消息,说州府那边他刚好有熟人,已经同人打过招呼,赶考的时候就直接住到朋友那里去,他朋友在州府有一处大宅子,到时候玉涵和他几个同窗都可以住下。

就不用劳烦再出去找客栈,眼下去州府参加赶考的考生多,附近的客栈院子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好找,再说时间上有些晚了,好些考生已经启程了,好的客栈已经租出去了。

萧景土很是感激,对着李子墨谢了又谢。

范氏松了口气放下了一桩心事,想起之前的事觉得很不好意思,又拿不出别的好东西招待人,只好一个劲地让人吃茶。

李子墨掏出他的亲笔信,让萧玉涵到州府的时候直接拿了信去找他的朋友。

萧玉涵把信稳稳地收好,拉着李子墨偷偷约定好,科考之后两人一起去郊外骑马。

看着两人颇有意味的坏笑,萧玉珠想起秦浩告诉她的消息,说过年后李子墨随圣驾去了西北,见他黑瘦了许多,同他往常的白面书生模样截然不同,显得更阳刚,想来是刚从西北回来不久。

李子墨一抬头发现萧玉珠正盯着他看,忽然一笑,小丫头,好久不见了。

萧玉珠抿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听秦浩说你去了西北。

前几日才从西北回来,刚好又遇上沐休日,就在家多歇两日,过了沐休日再去当差,说起来,我还可以同玉涵一起,同一日出发,只不过他去州府,我去京城,半路分手而已。

李子墨眼角含笑道。

萧玉涵有些兴奋,同子墨哥一起,路上正好多个伴,你还可以给我讲讲西北的趣事呢,就没有那么无聊了。

李子墨拍了他一下,说笑道,你是想骑我的枣红马吧!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络?像不分彼此的好友,玉涵比李子墨小七八岁啊,年龄上也会有些差距吧!难道一匹枣红马就把两人维系在一起了,少年的心思让人难以琢磨。

萧玉珠想了想,实在想不明白。

过了两日,萧玉涵和崔云,还有两个同去赶考的学子,一起上路,几家实在不放心儿,最后还是让崔家当家的跟过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小子玩心又重,要是误了考试,那可事大。

范氏和萧玉珠送着到了城门外,范氏嘱咐道,到了别忘了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

萧玉涵抽抽鼻子,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玉珠劝着范氏回了,扭头间,见李子墨骑了枣红马与玉涵他们汇合,一行人扬长而去,一路尘土飞扬。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月春&光---这次萧玉涵去州府赶考,范氏拿了五十吊钱儿作盘缠,出门在外的身上多个钱备用。

萧玉涵走之前说不用,到了州府,住的是李子墨朋友的宅子,住宿不用花钱儿,这能省下一大笔,光路费、吃饭和笔墨之类的开销也用不了这么多。

范氏笑着道,身上多了钱也好方便,穷家富路的,在外头不比在家里儿,样样都得花钱,喝个茶水都得花上一两文钱,要是用不了这么多,拿回来便是。

我和你爹挣的钱,不给你们花给谁花?家里就剩你和玉珠两个了,玉珠知道了不会怪我的。

萧玉珠在一旁打点着行李,回了一句,这回玉涵去赶考可是大事,说不定咱们家要出个秀才老爷了,这钱花得值当,我才不心疼呢。

范氏听了也乐,萧玉珠看看萧玉涵的小身板,才十三岁,要是真考上了,成了秀才老爷,那才可谓是年轻有为啊。

见范氏手里拿了些碎银子,又有好几串铜钱,掂着怪沉的,范氏是担心大颗的银锭子,拿出去花还得找钱,不如换成裸碎银子和铜钱,花多少给多少。

萧玉珠偷偷提醒道,这银钱也怪沉的,这么老远也是麻烦,还不如把其中的一部分换成小额银票,就轻便得多,藏起来也方便,毕竟财不外露嘛。

玉珠说的也是理儿,范氏醒过神来,急惶惶地把一部分铜钱换成了几张小额银票,让玉涵贴身带着,藏在中衣里面。

萧玉涵才走了一天,范氏心里空牢牢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念叨着,不知道这孩子到了没有。

也不知道家里头来个信。

萧玉珠在堂屋里盘算着新的挣钱计划,范氏在她眼前走来走去,晃得她眼花,思维被打断了好几次,不知道算到哪一步了,笑着劝了一句,玉涵昨日就应该能到了,只不过信没那么快吧。

要转好几个驿站。

在路上就得花个两三日,收到信最少也得四五天之后了。

范氏想想也是,便坐下来发愣,呆坐了半天,才想起当家的衣裳破了还没缝,又急急地去房里拿了针线过来做。

萧玉珠早逃之夭夭。

把战地转移到了书房。

自从玉翠出嫁了之后,家里的财政就元气大伤了,光是那些嫁妆。

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还有压箱底的银钱,范氏怕亏着闺女。

给的也不少,加起来有五十两,成亲那日的酒席,用的还是自家的厨子和食材,大大小小花下来也有五六十两。

这样一算下来,拢共花了四百多两了,家底掏了一半。

庄子上是做了陪嫁了,家里唯一能挣钱的地方就是潇湘记了,每日有三四两银钱的进项,可是总归是不够的,家里头还有她和玉涵,她一出嫁,少不了要分一部分家产去,能留给玉涵的就少了。

萧玉珠原本是想拿家里头的余钱,另买一块地请人种上,专种庄稼,粮食一部分供给潇湘记,多的部分就卖了。

菜的话就不种了,以免和庄子上冲突,闹得两家的生意不好做。

可是现在家里手头里的余钱不多,铺子那头成本大,周转需要大量资金,还得留着一部分钱保险起见,剩下的活钱不多。

萧玉珠琢磨着拿这一小部分活钱做什么生意好?腊梅过来想找人去郊外采花儿,她呆在屋里头,闷都快闷死了,光盯着那棵一年四季不开花不结果千年不变的小榕树,就够烦的了。

你啊性子就是野惯了,你是大姑娘了,还不改改你的性子。

萧玉珠笑道。

一个花字打开了人的思绪,一想到萧家村的春天,大地回暖,草长莺飞,春花绽放,雪白的梨花,粉嫩的桃花,鲜艳如火的杜鹃,金灿灿的油菜花,嫩绿的杨柳,还有清盈盈的河水,河面上三五只灰鸭子大白鹅……不像这里,能看到的只有高高的院墙,和一两支闹不住寂寞探出头来的花枝,要是能遇上一大簇花从墙里伸出来,那就是天大的惊喜了。

萧玉珠也想去外面看看,走走,感受下三月的美好春&光。

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舒展身子,走到窗前,忽然发现窗外的那棵芭蕉,叶子嫩绿了些,有了生机,看来春天已经来了。

腊梅见她慢吞吞的,爱走不走的,有些不耐烦了,去不去啊?这么磨磨蹭蹭的,要是不想去,我就找别人去了。

腊梅的口气不小,架子端得像那么回事,萧玉珠唬了一跳,谁会受得了她这样的火辣脾气,今儿可是她来求人的,才等了一会就不耐烦了。

萧玉珠想到一个好地方,颇有些得意地出了书房,同范氏说,她要到庄子上去看看,再说好久没见玉翠了,不知道她在庄子上过得习不习惯。

范氏很爽快地允了,并拿了些店里烤的糕点让她带过去。

萧玉珠把布包挂在肩上,仰着头出了院门,腊梅一路疾走,急哄哄地跟上去,等等我,玉珠侄女,你跑那么快干啥?腊梅小时候身子有些胖,以为大了便会抽条,没想到,还是一个小胖妞,不过她身形匀称,看起来只是有些小小的婴儿肥。

到了庄子上,见到了半个多月没见的萧玉翠,她脸色红润,气色很好,只是黑了些。

庄子上的稻田里满是一大片黄黄的油菜花,几块秧田里已经育了秧苗,再过去是一畦畦菜地,里面种了青菜莱菔等,都是些节令蔬菜,再过去的是大棚菜,萧玉珠发现大棚多了两个,原来只有三个。

好几个长工在菜地里浇水施肥,菜地绿油油的,看来段光启把庄子上打理得不错。

萧玉珠抬眼望了望,只是没看到启哥儿这个新姐夫。

萧玉翠笑着说,他去找人修牛车了,两辆牛车的车轱辘都坏了,还好是在送菜回来的路上坏了,就半道折回去,找木匠修去了。

萧玉翠知道她们是过来摘花的。

便叫了一个长工,带着到旁边的山上去,那里的杜鹃花开得正好,还有好些不知名的野花。

并嘱咐道,别让人走远了,就在山脚下摘几朵回来就好。

怎么感觉玉翠也变得啰嗦了,同她娘是越来越像了,萧玉珠看着面前的玉翠。

皱皱鼻子。

大手一挥,知道了知道了,我和腊梅赏花去,顺便摘几朵给你插瓶用。

萧玉翠忍不住要去拍她,别忘了,你之前和腊梅。

还有傻蛋去西山上,挖什么药材,遇上鬼打墙。

还是你姐夫给你指的路呢。

腊梅也觉得玉翠啰嗦,拽着萧玉珠的胳膊,小声嘀咕着。

快走!快走!玉翠的话音刚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两人脚步轻快地走在小路上,嘴里哼着歌儿,一手抱着刚摘下的一大束杜鹃花,红艳艳的映着两人的笑脸。

萧玉珠分出三五枝。

插在红色花瓶里,仔细对着看了看,简陋的房子里面多了色彩,显得整个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屋子很小,家具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之外,便是一个脸盆架,墙角散放着几个烂犁耙和两根扁担,后面是一个搭好的木棚,充做厨房用,灶台收拾得很干净,挂着的篮子里头还放着一小掐青菜。

旁边的一间屋子是厢房,同这间屋子差不多大,大得只能摆下一张床。

萧玉珠看了一圈,眼圈有些红了,你在这里还住得惯吗?娘可老是惦记着你,要是住不习惯,就到外头先租个院子,等以后有了钱再买下来也不迟。

萧玉翠却反过来安慰她,我在这里挺好的,又不缺吃缺穿,菜地里有的是菜,鱼潭里面还有鱼,吃菜什么的也方便,我又饿不着。

日子虽是过的清苦了些,却简简单单的也好,我反而是觉得这里空气新鲜,又能落个清净。

萧玉珠认真地看了看她,见她眼睛里饱含的是幸福,想来要劝她马上从这里搬出去,也是不太可能的,便转移方向问道,只是你们迟早要出去找院子的,最晚也就上半年吧,要不要让爹先留意一下,要是有合适的便宜的就更好了,多找几家总是好的,你也知道好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

萧玉翠想了想,忽然笑道,你打小就是个心思灵巧的,说来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同爹说,不要找太大的,就找个同咱们家现下住的差不多大小的,要是两家离得近,就最合适不过了,我也可以时常回娘家看看。

萧玉珠点点头,把带来的几包糕点拿出来,嘱咐道要是吃完了,她再送过来。

我好久没吃到店里烤的糕点了,怪想着呢。

萧玉翠拿了一块,分给腊梅一块,这时进来两个婆子,分给两人每人一块。

那两个婆子是常年在庄子上干的,不过不是长工,庄子上有些轻松的却又费时的活计,便让给婆子们做,婆子总比男丁要细心些,做得也更好些,工钱没有长工的高,庄家划算,婆子也很乐意,活不累,在闲暇之余就能干的,还能照顾家里,两头都顾得过来。

一个婆子咬了一口红豆糕,满口的渣滓唾沫乱分,因同玉翠的关系熟了也不在意,咧嘴道,这糕点还怪好吃,我上回在东家娘子这里吃了一次,去市面上寻,寻了半天也没寻着,今儿是有口福,又吃上了。

露出黑黑的牙,笑咯咯的。

另一个婆子也附和着好吃,不知道是故意巴结,还是说的是真话。

萧玉珠分明见着一口唾沫星子合着糕点渣,往她脸上飞来,幸亏被她一侧头避了过去,再一看那满口的黑牙,不知道多久没漱过口了,还夹杂着异味,让人心里一阵反胃,刚吃进去的东西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等等!萧玉珠一手扶着腰,胃里翻江倒海,她好像有了重大发现,黑牙婆子的一句话让她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第两百章 新的挣钱门路---回到家,萧玉珠便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上街买了几个竹篮,几大张油纸,找来剪刀,把油纸裁成小张的方形。

范氏见她坐在油纸堆里,旁边放着的篮子,看上去是新卖的,很是不解,买篮子做什么?白浪费几十个钱儿,你要是嫌家里的篮子不够,等小舅来了,叫他多编几个就是。

这篮子我有用处,我觉得咱们烤的糕点只放在店里卖太可惜了,毕竟店里的客人有限嘛!吃了饭再吃糕点,定是吃不了多少,我想着把糕点放在外头的集市去卖,过路的大婶也能买上一两包,回家哄哄小孩子。

萧玉珠头也不抬地用戒尺,按照样本的大小,在油纸上笔画着,再用刀裁成小张的。

去集市上卖能卖多少?咱们家里本来人手就不够,总不会你一个姑娘家的去卖吧?你要照顾家里,就已经忙不开身来。

再说,咱们家也不缺这几个钱。

范氏一点也不赞同。

萧玉珠抬起头来,解释道,去集市上卖着试试,要是卖得好的话,咱们就继续卖下去,说不定能得好些钱,不要小看了这小本生意,娘忘了以前卖凉粉的事了吗?一碗凉粉只卖一个钱,看似没有什么赚头,可是卖得多了,赚得也多。

我打算上晌人多的时候去卖,同腊梅一起,她去卖豆腐我去卖糕点。

正午之后就收摊,下晌能空出来做做家里的活计,两头也不耽误。

范氏心下一软,摸着她的头,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样子就苦了你了。

娘不是不想让你去,只是你年纪不小了,这样抛头露面的怕是不好。

怕什么!我才不怕这些。

萧玉珠挺直了腰板。

集市上好些姑娘家的做买卖,就说巷子里的开杂货铺子的那家,他家闺女还不是一样的摆地摊,腊梅比我岁数小,每天跟着她爹卖豆腐呢。

范氏看着女儿的模样,笑了,你想卖就去卖,娘还能拦着你不成。

不过说好了。

只卖到正午,卖得完卖不完下晌就别卖了,咱啊不图那几个钱,娘能有今日这番光景,就知足了。

萧玉珠眯了眯眼,其实她也是为了她以后着想。

她可不想她一嫁出去,这个家就空了,她得努力挣钱给玉涵买一块地。

她这个做姐姐的总要留点东西给他。

玉涵往后要走仕途也好,经商也好,有块地在手里。

钿出去或者自己种都好。

范氏随后便去粮铺买了几袋面粉回来,芝麻白糖瓜子什么的也多买了一些。

准备就绪后,第二日,萧玉珠便把铺子里头的做糕点的模具拿出来清洗,用开水高温消过毒。

阿彩知道玉珠要做糕点卖。

过来帮忙,把调好的料倒进模具里面,拿到烤箱里面去烤,萧玉珠在面粉里面加了鸡蛋,这样做出来的糕点会松软一下。

范氏在一边剥着瓜子,把瓜子仁留下来,用火炒香后撒到糕点上。

这一次做的糕点有红豆糕,核桃酥,花生酥,选了三样店里销量最大的,每样烤了两大笼,用竹篮装了,带上油纸和杆秤,上街卖糕点去了。

萧玉翠得知后,从庄子上过来帮忙,在腊梅家的豆腐摊子旁支了一个小摊,摆上三大篮子糕点,芝麻、瓜子仁和花生的香味传得老远,刚烤出来的热呼呼的,闻起来更是香。

三个竹篮上面贴着红纸,上头分别写着潇湘记红豆糕、核桃酥、花生酥,小摊的栏上写着萧记两个字。

萧玉珠拍拍手,对着几个大字看了一番,她亲手写的,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腊梅见大字写得好看,缠着让玉珠给她家的豆腐摊子也写一个,萧玉珠点点头,写没问题,只是她家的是萧记,难道腊梅家的也叫萧记吗?这样就重复了,识别度不高,别人还以为她们是同一家,又卖糕点又卖豆腐的。

萧玉珠主要是想借潇湘记,来撑撑场面,潇湘记的糕点卖了一两年了,还是有些口碑的。

腊梅抓着头想了想,就叫九斤豆腐。

萧玉珠差点嘴里喷出水来,萧玉翠听了觉得苦笑不得,九斤可是腊梅爹的绰号,她就这样大咧咧地拿出来用了,她爹知道了非生气不可。

不管了,就叫九斤豆腐,叫得多顺口啊。

腊梅磨了两句,没等萧玉珠点头,也没等她爹来,同人商量一下,就叫开了,九斤豆腐,九斤豆腐摊,一斤豆腐两斤豆腐,九斤豆腐咧,要不要来个九斤豆腐……在腊梅的吆喝声下,连带着萧记糕点摊旁边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萧玉珠连忙介绍说,这是潇湘记里头的糕点,出自同一家。

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有人双手环抱着胳膊只是观望,有的人想占点小便宜,趁着人多拿了一块糕点吃,有人是正经想买,掰了一小块品尝着,大喊道,是同潇湘记一个味儿。

劳他一句金口玉言,好些去潇湘记吃过饭的人,纷纷尝了一口,确信味道是一模一样,纷纷掏了腰包,要买一包两包回去。

潇湘记的糕点好吃,可是也不能为了一样糕点专门去一趟,要是只为了糕点,而不点菜的话,是谁都拉不下那个面子。

萧玉珠给第一个品尝糕点的人,多送了两块,朝人挤了挤眼以示感谢,应该没有人怀疑那人是托吧,那人满心欢喜地拎着油包走了。

到了正午,糕点只剩下垫底的一层,好些被压得碎了,便送了两包给腊梅,让她拿回家吃,又送了两包给旁边卖菜的婶子,她家的小闺女小眼巴巴地望了一个晌午了,脖子都快望得酸了。

婶子拍了小女孩一掌,怪她贪嘴儿,看了看篮子底压碎的糕点渣滓,问萧玉珠这些还要不要,她想拿回去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们吃。

萧玉珠想了想,用油纸包了一包,递给她,只是这些碎了的,全成了渣滓,还望婶子不嫌弃。

不要紧,碎了的让几个孩子用瓦勺挖着吃。

讨要人家的吃食,婶子面上很不好意思。

萧玉珠玉翠两姐妹收拾摊子要回去,腊梅家的豆腐卖得快,全卖完了,她正麻溜地收拾豆腐筐子,腊梅爹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想来是对腊梅的叫唤声很不满意。

腊梅收拾好东西,让她爹过来挑豆腐筐子,看了一眼她爹的黑脸,哄道,我觉得九斤豆腐这名儿怪好,爹啊你想想,别人本来只买一两斤豆腐的,一听九斤豆腐,不得不又多买两斤。

再者,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九斤是爹的外号啊,咱们这样叫唤又不丢人,豆腐还卖得快。

腊梅爹被她这番话说得笑了,嘿嘿道,你这丫头,就你这张嘴利索,爹说不过你,不过今儿的豆腐是卖得比往常快些。

腊梅不顾她爹的旱烟斗有没有抽完,催着她爹快走,她还得赶着回家,让玉珠给她写大字呢,她也要像玉珠家那样,写上几副大字贴上,让买豆腐的人下回也好找着地方。

萧玉珠看着火急火燎的腊梅,满头怨念,她现在累了,哪有精神写大字,那红纸帖子得明天用,腊梅再急也不用急着这一会儿吧。

腊梅便饶过她,让人写好了给送过去,越快越好。

两姐妹把摊子收好,推着小推车,先回了潇湘记,范氏一见糕点全卖光了,很是欢喜,让她更欢喜的是,萧玉涵来信了,正等着玉珠回来给她念信呢。

萧玉珠在水井边洗净了手,在衣裳上擦干了,然后开始读信。

萧玉涵说,他们一切安好,在去的那日傍晚就到达了州府,是李家三少爷亲自送着到他朋友那里的,原本是说半路分手,三少爷见时辰还早,州府地方大,怕人找不着地方就送了过去,安顿好骑着快马走的,估计到京城天早黑了。

这次是托三少爷的帮忙,那朋友姓冯,对人很好,安排了两个房间给他们住下,又包了他们的食宿,让他们这些天,吃住都在冯家,就不用到外头去吃,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往年经常有考生吃坏了肚子,误了考试。

那冯家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一日三餐的不用人操心,有人送过来,吃得也好,餐餐有荤有素,大家受了人的恩惠,心里头过意不去,提出每人算凑了银钱算给冯家。

崔云爹拿了银钱去道谢,却被退了回去。

姓冯的是豪爽之人,是三少爷的至交好友。

崔云爹落了个尴尬,便把银钱退回分给每个人,这样他们便在冯家住下了。

旁的没有多说,只是报了平安,让家里人放心。

读到末尾,一家人是彻底放心了,范氏得知玉涵在那吃得好睡得好,压着的一桩心事跟着放下了,说起来多亏了李府三少爷,要不是他打点,事情也没有这么顺当。

范氏心情有些复杂,萧景土让她别操心儿,当初是她想东想西,抹了人家的脸面,现下李家三少爷帮了大忙了,这份恩情咱们惦记着,往后能还就还上。

范氏默了一会,回过魂来,才拍拍身子起身,急着去屋里拜菩萨。

第两百零一章 写信---转眼到了清明,范氏在院子里用挫子打着纸钱,打好了整整两摞,以备着清明祭祖用。

萧景天过来请假,到了清明,要整饬秧田,浸种播种,稻田里过了一个冬天,田埂上杂草疯长,要修田埂,一过了清明,就要春耕,庄家活也多,菜地里要翻地点种花生大豆,这个时候也是一年之初最忙的时候。

萧景土早就预备着他的工钱,萧景天来干了一个半月,每月的工钱按二两银子算,一个半月下来是三两银子。

萧景天掂了掂手里的三吊银钱,虽然他的工钱没有两个伙计的多,但活却是轻松不少的,只用干上半天,就能休息半天,多劳多得的道理他懂,也算是知足了。

萧景土让老二春耕完之后就来,多干两日能得百来个钱,总比在家里窝着强些。

萧景天有些不耐烦,胡乱点点头应下了。

范氏让他给老宅里的带个话,说祭祖用的纸钱香烛,老大这边备好了,清明那日老大回去祭拜就带回去,让老宅里的别忙活了,打纸钱也得费好些功夫咧。

另一个,老宅里的还能省下几个买香烛的钱,这话范氏没说出口。

一般公中出的东西,杨氏是能不让自己出就不出,像祭祖用的纸钱香烛,过年用的炮仗、红烛、窗花等等,都是老大或老三两家备好了给送过去。

其实这也就是花几个小钱,老二老三家倒也没什么怨言,就当做是孝敬了。

刘氏是坐享其成的,顺便享享老人的福,刮些油水,连祭祀用的供品水果猪头什么的也要顺手捞一把,她也懒得张罗这些。

萧景天走后,萧景土让范氏香烛之类的多备些。

清明祭祖剩下的,留着老宅里的平时拜菩萨用,范氏自是没有二话,回屋张罗去了。

过了清明,萧玉涵中间来过一封信,说他在州府一切都好,正安心备考,让家里人莫挂念。

算算日子。

离考试的时间不久了。

范氏收到信后,让萧玉珠回了信。

范氏在旁边说话,萧玉珠拿了笔写在纸上,加以润色,说的也就是些用功读书的同时,要记得保重身子。

不要忘记了时辰,要按时好好吃饭。

让他万事小心,平时莫要一个人出去。

要是需要去街上买些什么,别舍不得花钱,并且要同人结伴而行。

还让他考试那几日。

别吃坏了东西,以免考场上拉肚子。

萧玉珠拿着笔发愣,范氏絮絮叨叨的,光是嘱咐别吃坏东西,就说了三遍。

害得她把这一条写了两遍后,才反应过来,最后范氏的话说完了,萧玉珠把信重新用簪花小楷抄了一遍,加上了她自己想说的一些话。

说东西很乖,家里来了生人它就叫,看家看得好着呢。

它每日吃饭也吃得多,骨架也长宽了,她前两天抱着,感觉又沉了不少。

家里的小黑马,天天跑江东,跑得格外欢实,再养半年,速度说不定能赶上枣红马了,等他回来就能骑着去溜圈了。

最后让玉涵放轻松,这回考不上下次再考就是了,不过还是在心里预祝他旗开得胜。

古代考取秀才和现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是一样的,千千学子削尖了脑袋,要往那个门槛上挤,这里面的竞争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考上了秀才,意味着可以走上一条光明大道,往后光宗耀祖或者在官途上飞黄腾达,这是第一步。

写好信,用信封装上,写上萧玉涵的名字和冯家的地址,托给送信来的人,让他后日启程回去的时候带过去。

范氏拿着信正要去找信使,崔素素和她娘,母女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急匆匆地来了。

原来她们娘女两个收到了崔云写来的信,找了识字的人帮他们读了信,可又不好劳烦人给写一封,只好找到萧家这里来了,崔家的听说萧家二姑娘是认得字的。

这又不耽误什么功夫,让玉珠写一封就是,你们来的真及时,我刚要出去托人送信,晚点可就赶不上趟了。

范氏笑着道,让崔家的平下心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萧玉珠拿了一张信纸刚打开,崔素素便拿了墨柄把砚台里剩的一点墨搅匀了,用毛笔蘸了蘸,在砚台沿上撇去多余的墨汁,笑着递给玉珠,看她的动作,是做惯了的。

萧玉珠含笑着谢过,崔家的一边说她一边写,先预备着打一遍草稿,再重新抄一遍,她不能保证崔家的不同她娘一样啰嗦。

然而崔家的是另一番情景,说着说着很是动容,她丈夫和儿子两个都不在,她心里挂念得紧,眼圈一会就红了,范氏劝了两句,被打断了,崔家的收拾心情,却忘记了说到哪里了,萧玉珠只好把前面的内容念给她听……忘了又念,说了又哭,哭了又忘,一封信写了近一个时辰,才写好,范氏不敢再耽误,袖子里揣着信,冲冲忙忙找信使去了。

考试日这几天,范氏天天在神台面前拜菩萨,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她念得是啥,听不清楚。

周婶过来倒泔水,想问下院子里丢了的一堆菜叶子,见叶子还青,以为是要的,想进来问一下,一头闯了进来,见范氏正拿着三柱香拜佛,唯恐冲撞了神明,又出去了。

范氏拜完佛,见周婶还没走,问找她什么事儿。

周婶指着地上的菜叶子,也不知道这些是要还是不要的,二姑娘也不在,我找不着人问,要是不要的,我就清走了,拿回去喂猪。

范氏看了一眼,是择出来不要的,二姑娘去卖糕点了,来不及同你说一声。

周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夸道,你们家的二姑娘看起来像个干大事的,一个姑娘家不是整饬庄子,就是出头露面的卖糕点,这样灵巧的姑娘,咱们石雨找不出第二个来,不像我家的那两个丫头,叫她们出来和我一起来萧家来认认门,都是扭扭捏捏的,不敢出门。

安安静静地才有姑娘家的样子,我家的这个打小在乡下野惯了,到了城里也闲不住。

范氏道。

打打闹闹的才好呢,胆子大些,不像我家的,整一个闷嘴葫芦,那才无趣哩。

两人拉出自家的姑娘说上了,周婶夸萧家大姑娘顾家,二姑娘主意多,范氏夸回去,说周家姑娘针线做得好绣花功夫了得。

周婶夸萧家二姑娘会识字又会算术,是个精打细算的,往后啊是当家娘子的份。

范氏却道,姑娘家的不用多读书,周家姑娘知书达礼,才貌双全,以后啊定能找一门好夫婿。

两人说得忍不住的笑,乐呵呵的,爽朗的笑声飘得老远,周婶笑出泪来了。

阿彩端着簸箕从旁边经过,不明所以地望了望。

周婶看见阿彩,收住了笑声,等阿彩走进厨房去了,拉过范氏小声道,阿彩年纪也不小了……她就这样甘心为那男人守一辈子活寡?范氏望着厨房的方向,默了一会,才道,我劝也劝了,要怎么做那是她的事了,那个男人又娶了两房,看来是个喜欢新鲜的,阿彩年纪不大,但也快满三十了,她再不打算就迟了。

说的也是,眼下还好,她能干得动养活自己,要是老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膝下又无儿无女,那怎么过啊?周婶看着阿彩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悲从中来。

范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年纪轻轻,容貌又好,趁着年轻嫁人总归是容易些,要说无生养,找个膝下有儿有女的丧了妻的,把儿女过继到她的名下,只不过是帮别人养孩子罢了,总比老了无依无靠的强多了。

说起这样条件的,还真有一家。

周婶凑近了范氏耳根,小声说,我有个叔伯侄儿,是表亲,不是同一宗的,人也年轻,不到四十岁,膝下有儿有女,三个小子一个姑娘,只可惜,结发妻子生最后一个小子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小儿还没满月,人就走了。

最大的小子快二十了,还未娶亲。

我那侄儿早年考了秀才,是个读书人,常年在大户人家府里教书,就在咱们城东头的钱家,他在外头又置办了院子,衣食不缺的,只是下边的儿女没人照顾,大儿子的亲事也没人操心,到二十了还没说上一门亲事。

这人的条件还算好,又是读书人,置办了院子家底也是有一些的,范氏觉得还行,想给阿彩留意着。

我那侄儿早几年就想找一个,照顾家里,操心下儿女的亲事,对方有没有孩子,他都没所谓的,他每月有十两银子,还怕养不活人?周婶继续道,阿彩刚好走出来,同人打了个照面,周婶笑了一下,等人走远了,意味深长地道,我看阿彩人还好,脾气也好,是个会照顾人的,只是要收了她的歪心思,才好!范氏见周婶对阿彩满意,有心想说成这门亲事,答应私下里同阿彩说说,成不成就看阿彩的意思,她要是一根筋,拧不过来,别人也拿她没辙。

第两百零二章 苦涩---周婶走后,范氏进了厨房,同阿彩一起包起饺子来,两人略说了几句闲话,范氏见阿彩身上穿着去年的旧衣裳,袖口处磨了边,微微泛白,联想到阿彩住的那个小院子,她虽是搬出来住了,日子并不好过,听人说,她哥哥嫂子会经常去找她麻烦。

阿彩见范氏盯着她看,缩了缩手,转过身去添蒸笼里的水,一揭开蒸笼盖子,蒸汽热腾腾地冒出来,升起一阵白雾。

范氏跟了上去,说道,你一个人过,日子过的清苦了些,可是每月也有月钱,要知道对自己好点,给自己置办两身好衣裳,否则你这钱不用,倒头来进了谁的腰包还不知道,听说你哥哥嫂子经常去找你?他们要是找你要钱,你不给就是了。

阿彩低着头,他们当初把我赶出去,就已经撕破脸了,也别怪我无情,他们一口一个亲人,呸!谁是他的亲人,需要钱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妹子,不需要的时候就用扫把赶出去,也不管她死活。

他们来找我要钱,我咬牙不给,他们总不能来硬的。

他们不为我打算,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无儿无女的,老了还得继续过下去,只能趁年轻的时候多挣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范氏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你如今还年轻,要嫁人还来得及。

阿彩摇摇头,我这个身份,被人休了妻,又无生养,谁愿意娶一个无所出的人回去?一个人过,却也清净自在,我也习惯了。

范氏又说。

要是有人膝下有儿有女,只是早年丧了妻,又不嫌你,愿意八抬大轿地抬你过门,让你做正房?范氏见她愣了一下,不是不动心,继续说,那人是周婶的叔伯侄儿。

是个秀才老爷。

年纪不大,还不到四十,下边三儿一女,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十来岁,同玉涵差不多大。

那人是读书人,给大户人家教书,又有家底。

听说在外头还置办了院子。

读书人知书达礼的,又是教书先生,想来脾气也好。

阿彩低着头。

有几分羞涩,人家是读书人,不一定能看得上我……范氏打住她,你说的什么话,你年轻。

容貌又好,又不是个难相处的。

那人只不过是个穷酸秀才,不是什么举人老爷,又没有官职在身,什么看不看得上的,咱也不算是高攀了。

阿彩沉默了一会,才小声道,只是他下边的儿女不知道会怎么想,怕是会难以接受,突然之间来了一个后母,是谁都接受不了的,以后相处起来怕是很难,我也不想背着后母恶毒的名声。

这是个问题。

范氏在厨房里走了几圈,思考一番,忽然停下来,那人在城东头的钱家教书,钱家给他留有住的地方,要是同几个子女处不来,你大可以搬到钱家去住,顺便照顾他的起居,只是几个孩子的亲事,你得多操心。

阿彩内心十分纠结,有些犹豫,范氏让她考虑考虑,说罢便出去了。

…………萧玉珠在集市上卖糕点,因今日不是赶集日,担心会卖不完,糕点每样少做了一笼,没想到卖到大半晌午就全卖光了。

腊梅家的豆腐才卖了一大半,萧玉珠把小摊收好,在一旁给腊梅打下手,递个碗递个划豆腐的竹签什么的。

见旁边卖菜婶子家的小女孩,正仰着脖子望着她,偷偷地做了主,拿了半块压碎的豆腐塞到小女孩嘴里。

被大婶看见了,拍着小女孩的头,面上很不好意思地对萧玉珠说,家里孩子多,我又照顾不过来,只能把最小的闺女带在身边,其他的几个就放羊,让他们疯去了。

大婶粪箕里的菜有青菜,菜薹,莱菔好几样,每样数量不多,看来是自家种的,吃剩下的拿出来卖,换几个钱家用。

菜的长势不好,青菜个头矮又显老,卖到大半晌午还没有卖完,她舍不得每天又挑了回去。

大婶得了萧玉珠几回好处,每天的碎糕点用纸包了让她带回去给几个孩子们吃,大婶这次很是大方,拿了一掐小青菜,放到萧玉珠的小推车上,婶子也没啥,只有地里种的菜,姑娘,你拿回去,让你娘炒了给你们吃。

萧玉珠正忙活着,没想到大婶会送自己菜,她自家有个庄子,里头的菜绿油油的,吃不完,再一看,大婶家的青菜老又是被蚜虫咬过了的,讪讪地推了回去,大婶脸面上挂不住,又推了回来。

萧玉珠只好把菜收下了,又教了大婶一样防蚜虫的方法,用草木灰给刚长出来几片叶子的菜撒上一遍,蚜虫就不会来了,春天的菜长得快,再长个七八天就能摘了。

大婶道了谢,又扯着小女孩过来,让她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集市上人多,不要让人跑远了。

突然街上摆小摊的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生意也不做了,议论纷纷地直顾着看热闹。

看啊,那就是周县令之女,周家大小姐……不,应该称赵太太才对。

旁边的是她的夫君吧,真是般配啊。

看上去像是有喜了,怀了胎。

小摊贩交头接耳。

顺着他们的手势看过去,原来是周芷灵,她旁边的是赵宏远,正扶着她在大街上走,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架子不是端得一般的足,这副阵势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周芷灵的步履有些慵懒,再一看,她身量宽了,小腹突起,就着赵宏远的手,微微仰着下巴,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原来人家是来秀恩爱来了。

没想到周芷灵这么快就有了身子,看身形已经不止三个月了,前几个月那姓赵的还说,他与周芷灵有名无实,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萧玉珠忽然冷笑一下,觉得可笑。

腊梅狐疑地看了萧玉珠一眼。

看什么热闹,咱们的生意不做了?萧玉珠才想起,要帮腊梅整理豆腐筐子,她已经在半个时辰内卖完一筐了。

赵宏远像是发现了她,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皱着眉头,看到萧玉珠在街上卖豆腐,眼神里满是惊讶。

腊梅捅了捅萧玉珠的胳膊。

努了努嘴。

那位公子哥正看着你呢,你们之前认识的?萧玉珠轻轻嗯了一声,不理她,只顾着低头理着豆腐筐子,等人走远了,才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一眼。

人家秀恩爱,与她何干?回到店里,吴七交给她一封信。

说是二妞早上来的时候留下的,让他亲手交给玉珠。

萧玉珠一看字迹,那是傻蛋的来信。

飞快地把信袖进袖子里,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拉过吴七到墙脚问,这信的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吴七苦笑了下。

二妞亲自叮嘱过了,我又不是傻子,还敢往外到处乱说。

萧玉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让他说傻子的,傻子是他能说的吗?后来还是放他走了,偷偷地溜到食材房,掏出信来,准备拆开来看。

玉珠啊,你见着我早上让人买的春笋了吗?范氏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萧玉珠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把信袖了回去,转过头来嘻嘻笑着,没见着没见着……要么让伙计们找找,是不是藏在其他的菜里头了。

范氏嘀咕着,要赶紧拿出来剥了笋壳,中午还得用,立刻出去吩咐两个伙计找去了。

看来这里不安全,人多眼杂的,萧玉珠皱皱鼻子,同范氏说了一声,说她回院子那边洗衣裳了,中午就不在店里吃了。

范氏用食盒给她提了一笼蒸饺,还有两样菜,让她回去热一热,中午就别做饭了,玉涵又不在家,让她得空就歇歇。

萧玉珠乖巧地应了一声,提着食盒走得飞快,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来。

傻蛋说玉佩和书,他都收到了,谢谢玉珠妹妹,玉佩他很喜欢,一收到就带在身上了,这回不会把它再弄丢了。

他最近很好,读书上下了苦功,进步很大,夫子都夸他,在所有学子当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他不是为了同人攀比,他只想多学一点,同玉珠的差距能小一点,不过看来,他是赶不上她的。

读到这,萧玉珠一颗心突突直跳,难道傻蛋去上学,是为了她才去的?十七八岁了,才开始启蒙,学起来比小孩子要艰难,记性不好,平时家里事多,思维上不是那么能集中的,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求学何其艰难,很多人一开头就放弃了,更何况他还是大龄青年。

萧玉珠抑制住心里的暖意,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傻蛋提到了络子的事,自从络子不见了后,他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第二日,青竹送了他一个,也是用红色丝线打的,不过串的不是铜钱,而是用银子打成的花样,他没有收,反而是很坚定地拒绝了。

后来是二妞从青竹房里找到了铜钱络子,不过,络子已经被剪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铜钱也散了。

傻蛋把青竹大骂了一顿,青竹哭着跑开了。

傻蛋说,青竹对他的意思,他已经察觉了,这么多年,青竹对他很照顾,有吃的先紧着他,有了布料衣裳,青竹是第一个想到他的,他身上穿的衣裳鞋面都是青竹亲手缝的……青竹对他很好,然而他心里喜欢的人不是她,只是把她当姐姐看待,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萧玉珠看到这里,鼻子里有些酸意,他喜欢的人不是青竹,是她吗?青竹是个好姑娘,只是……爱错了人,这份爱一定很苦涩吧!让萧玉珠不由地有些同情,抬手抹掉眼睛里的银光,下边的话无心再看下去,把信丢到一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棱上的光影西斜。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抢了桌上的信,这是信吗?给我看看!第两百零三章 玉涵高中---腊梅抓起桌上的信,认真看了起来,小时候,萧玉珠教她认过字,笔画简单的字她认得,复杂的过目就忘了。

腊梅,你别胡闹!萧玉珠跳将起来,去抢腊梅手上的信。

腊梅得意非凡地扬着信纸,瞟到了信末尾的落款,旦字笔画简单,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啊,玉珠侄女,你什么时候同傻蛋通上信了?还这么神神秘秘地,不让人看。

萧玉珠知道腊梅认得几个字,要是被她发现,腊梅可是个大喇叭啊,被她一嚷嚷,第二日同巷子的人都会知道的。

腊梅高高地举着信纸,转着圈念了起来,萧玉珠好几次去抢没有抢到。

玉……可……子……了,这写得什么啊。

腊梅念了一句,有些不耐烦了,匆匆往下看起来。

看来是太高估腊梅了,腊梅只认得几个笔画简单的字,她念的是开头那句:玉珠妹妹,你可好?络子和书我都收到了。

她这样念下去,念完一封信,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果然,腊梅泄气地把信重新放回到桌上,嘻嘻笑着,你同我说说,信里头写了什么,看起来好长哦,足足有两页纸呢。

随即嘀咕着,傻蛋什么时候能写上两页纸的信了?萧玉珠不理她,把信收进信封里去,袖进袖袋里,腊梅摇着她的胳膊磨了两句,磨得她有些心烦,就是一封普通的信,有啥看头,你小姑娘家的打听这些事干什么?腊梅瞪大了眼,很显然她不是那么好胡闹的,眯了眯眼,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两页纸呢,有多少话说不完。

玉珠侄女,你这么紧张,不会是写了些不可见人的话吧。

腊梅眯着眼笑着,一副我人很好,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就老实交代了吧。

的神情,看得萧玉珠心里发毛,冷汗都要下来。

没什么。

只不过上回来送了他两本书。

这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写信过来道谢而已。

萧玉珠镇定地挺了挺身板,企图在气势上压一压她,她知难而退,就不再问了。

谁知适得其反,腊梅一想起上回。

傻蛋来,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傻子,萧玉珠生她的气。

好几天没理人,觉得其中有蹊跷。

手摸着小巴,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住地点头。

原本以为腊梅还小,比她小两岁,还是个小姑娘,可她的心思不纯洁啊!萧玉珠见腊梅的眼睛里露出了一道精光,随后嘴角颇有意味地笑起来。

知道事情不妙,丢下一句话,我有些困了,我得睡午觉去。

急惶惶地逃回了房里,关上了门。

腊梅在外面拍着门板,大喊着,玉珠侄女,你让我进去,我有话同你说。

我乏了,你就别来打搅我了。

我是你姑子,也是为你着想,你平时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却糊涂了,同姓之间不通婚啊。

萧玉珠才想起来,傻蛋也是姓萧的,这么多年,一直傻蛋傻蛋地叫,忘了他的姓了,同姓之间不通婚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难道让她就这么放弃吗?她已经喜欢上傻蛋了呀,同姓不同婚,这规矩是祖宗们定的,要是违背了这老规矩,是要浸猪笼的。

腊梅把门板拍得砰砰响,整个房子都跟着震了起来,萧玉珠只好垂头丧气地打开门。

腊梅一头栽了进来,戳着她的脑门劝了两句,你是糊涂了?同姓之间不同婚的老规矩你都忘了,对方还是个傻子啊,你叫姑子说你什么好。

不准叫旦哥哥傻子,你才是傻子!萧玉珠心里很乱,对着腊梅吵起来。

我不管他什么傻蛋傻子的,要知道这可是大事,要是被人发现了,是要浸猪笼的,我可不想让你遭那份罪。

幸好今天看到信的人是我,要是换了别人,那可事大,你赶紧把信藏起来或者烧了,莫叫外头人看见了,我就当是我今天眼瞎,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腊梅说完,真的用手去戳她的眼睛。

就是被她看见了,才不安心呢,她这么大喇喇的性格,谁能保证她无意中不说出去。

萧玉珠不放心,软硬兼施地利&诱,腊梅拍着胸脯,保证她不说出去,就是有人问起也绝不说。

萧玉珠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打了个呵欠,装着困意上来的样子,春天了,人也容易犯春困。

让腊梅先回去,她有些困了,想眯会眼,其实她心里乱得很,午睡是睡不着了。

人走后,萧玉珠脑海里不断回想腊梅的话,同姓之间不通婚啊。

躺在床上,怎么也合不上眼,爬起来,在书房磨了墨,开始给傻蛋写回信。

语气淡淡的,只是象征性地说两本书算不上什么,让他别往心里去,玉佩也不是什么好玉,不是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末尾处让他多保重。

相比之前的几封信来,这封信显得极其冷淡,让萧玉珠自己都有些适应不了,傻蛋收到信看了,心里肯定会很难受。

可是同姓之间不通婚,虽然不是近亲三代,要是前几代离得近了,近亲之间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会是畸形!他们又是同村,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已经知道事情的结局,不可能再铤而走险,再说,两方的家里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突然觉得压力很大,把写好的信匆匆看了一遍,觉得太冷漠了,又揉了重新写,不一会儿,地上扔了好几个纸团。

好不容易忍住眼眶里的湿意,才写一封满意的,觉得措辞语气方面都合适。

末尾处,眼泪控制不住地滴下来,滴在纸上,字被渲染开了,模糊成一朵小小的墨花。

傻蛋一直没有回信,转眼到了五月初,正值初夏时节,群芳菲尽,不及新春的一片嫩绿,树上的绿是沉甸甸的。

萧玉珠坐在门槛上,拿了个绣花帕子出来绣,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吹着穿堂风,很是凉爽,平添了几分惬意。

忽然听到外面有喜庆的锣鼓声隐隐传来,由远及近,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吵闹声。

原本蹲在她脚旁边的东西,突地窜出去,奔着到了门口,爪子抓着院门大声地叫着。

可能是谁家有喜,萧玉珠抬眼朝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拿着帕子专注地绣着。

东西的叫声越来越大,汪汪汪叫得人心烦,锣鼓声近了,刚好到了她们家院门口,敲得是震山响儿,萧玉珠正想喝住东西,让它别在叫了,忽听得有人大声喊着恭喜萧老爷进学。

萧老爷进学,听到这两个字眼,萧玉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人把门敲得砰砰响,有妇人在门外喊话,玉涵娘在屋不?萧玉珠听出来那是腊梅娘的声音,才醒过来,算算时间,院试也考完了,难道玉涵中了秀才?丢下手里的帕子就去开门,三五个衙役正举着牌子,原来是州府衙门查人来报喜了,门外黑压压围了一群人。

腊梅娘满脸堆笑地道,傻丫头,玉涵中了秀才咧,还不快请差老爷进去喝茶。

萧玉珠明白过来,原来玉涵真的旗开得胜,中了秀才!愣怔着把报喜的衙役请进屋去,泡上了雨前龙井,让腊梅娘和几个相识的妇人帮着照看着,她得去店里给她爹娘报喜去。

去吧,这可是大喜事,让你爹娘赶紧地回来。

腊梅娘挥手。

萧玉珠火急火燎地连奔带跑,赶到了潇湘记。

一听说玉涵中了秀才,范氏喜极而泣,不避人地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阿彩听到动静,过来劝,恭喜少爷中了秀才,这是好事啊,大姐哭什么,往后我啊要改口叫你老夫人了。

萧景土同两个伙计交代两句,让人照看着,急急地拍拍衣裳从后门出来,范氏哭了一场,立即收了泪,半抱着女儿,两人紧挨着出了巷子。

州府离石雨越一百八十里路,考生们一路车马得两天后才能到家,送单的衙役骑的是快马,路上走得快,一天就到了,但衙役到的时候,萧玉涵一行人还在途中。

好些今年考学的家长得知后过来打探消息,等萧景土三人到家的时候,正厅门口挤满了人,同一条巷子的街坊过来恭贺,萧景土拱手道谢,进厅中招呼几位差人,把家里存的好酒抱出几坛来,给人倒上,又拿了回来的时候,匆忙之中带的两样卤菜,好酒好菜的招呼人吃酒。

范氏让玉珠另泡了两壶好茶,拿了点心糕点,笑得合不拢嘴,招呼贺喜的街坊们。

好些人过来的时候提了贺礼来,范氏笑着收了,街坊们送的多半是些烧酒,糖果什么的,范氏便拿出来分给众人吃。

崔家的提了两包瓜子花生之类的过来,一进门就问衙役,不知我家小儿中了没,我是白莲巷的崔家,同萧家老爷是同一批考的。

崔家的是个极其灵活的,这么快就改了口,听得范氏很不习惯,捂着嘴笑出泪来。

几位衙役不理睬,只是吃酒,半晌,其中的一位才开口,我们只管送萧老爷的喜报,旁的就不知了。

萧景土给每人多塞了二两银子,他们才说,同一个县,来报喜的人是同一拨,都是同天骑快马来的,名单上没见着有姓崔的。

崔家的手扶着门框顿时泄了气,范氏扶着她在院子里摆的桌子旁坐下,安慰她两句,说今年没考上明年再考之类的。

崔家的讪讪笑着,萧家有喜,她又不好板着个脸,实则她心里不好受,想笑也笑不出来,喝了两口茶就走了。

第两百零四章 玉涵归来---第二日,萧家在院子中摆了流水席,请巷子里的街坊邻居过来吃酒,因为这档子喜事,范氏整日容光焕发的,亲自杀鸡拾掇菜式,在院子里摆了好几桌。

萧玉翠昨日得知消息后,当天急哄哄地就要过来,一听家中要宴客拜谢,请人吃酒,想着拉些蔬菜和鱼之类的过去,添几道菜,好好闹闹,第二日一早,便和段光启来了。

范氏一见着牛车上两大筐子的菜,还有一桶鱼,指挥人卸下来,背着人儿对萧玉翠道,你还怪大方,一声不说就送了这么多菜过来,这得好些钱呢,这回我可不记账了,你心里要有个数啊。

萧玉翠笑笑,就当我这个做大姐的一份心意,玉涵为咱家争了光了,我也有面儿,往后还得享玉涵的福呢,送点菜不值当什么。

又问玉涵怎么还没回来,报喜的差爷昨儿不是来过了?范氏也有些心急,兴许还在路上,他出门这些日,我心里头挂念得紧。

萧玉翠见她这几个月,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精气神也没有往日好,劝道,娘你就别担心了,玉涵考完后兴许有其他事要办,被挂住了,应该也快回来了,也就这两日了。

范氏抹着泪儿,感叹着,玉涵小的时候,皮得很,原本以为他不是读书的料,谁想到他能有今日的造化。

萧玉翠和腊梅娘连忙劝,正说着,萧玉珠在外面喊着,姥娘来了。

紧接着姥娘姥爷,玉珠几个舅舅进来,范大和和大花也来了。

范氏见了姥娘,母女两个一见面又是一顿哭。

看得旁边止不住的笑,范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大花在旁边笑劝着。

范氏收了声,才想起领着人进屋去。

范大和把带来的一篮子鸡蛋放在桌上,范氏见那篮鸡蛋估摸着有百来个,嗔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难不成我这里还管不了你们几个的口粮?大花让她收下。

都是家里养的鸡生的。

大姐你在城里头,又不便养鸡,这些也算是稀罕。

范氏笑着收了,想起玉珠托的事,让范大和回去多编两个竹篮子,给来卖糕点用的。

范大和愣了一下。

一听说萧玉珠一个人在街上摆摊卖糕点,随即叹道,玉珠这丫头干起事来。

风风火火的,只可惜是个女娃。

姥娘也跟着叹气,要是个小子。

莲儿就能享大福了。

玉珠大舅取下肩上挂着的褡裢,掏出一个布包来,递给萧景土,外甥中了秀才,这在咱们范家可是头一遭。

这些就算几个做舅舅的一点心意。

萧景土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五吊钱儿,连忙往外推,谁要你们的钱儿?咱又不缺钱!姥娘笑着把钱推了回去,你的钱是你的钱,这是几个舅舅给的,也不算多,拢共就五吊钱儿,再者,摆酒席要钱吧?拿去张罗张罗,多拾掇几样菜,请街坊邻里的好好吃上一回,咱也沾沾外孙的光儿。

范氏便让萧景土出去张罗去了,她陪在屋子里,同姥娘唠唠。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中午吃了宴席,又记挂着家里的牲口,姥娘惦记着想见上萧玉涵一面,没想等了大半天还没回来,只好急忙家去了。

崔家的过来打探消息,来看看萧玉涵回来没有,她听说钱家少爷回来了,那钱家少爷这次不仅高中了,还被点了廪生。

范氏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儿回话,对她来说,玉涵能考中就是天大的喜事了,是不是前几名儿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在乎这些个名头。

崔家的见范氏不搭腔,解释道,玉涵娘……你听我说……我实则不是这么个意思,我也就是打听了两句……你别往多心,往心里头去啊。

范氏反过来安慰她,咱也不懂什么廪不廪生的,不想同人攀比,只有考中了就行。

说罢,劝着崔家的吃酒,席面虽然散了,但吃剩的菜还没撤,锅里的饭还是热的,把菜重新热了几样,又让玉珠给添了饭,让崔家的和崔素素在这吃点。

崔家的实际上吃过饭了,因同范氏相熟,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范氏刚才顾着招呼席面,实则没有吃饱,这会也装了碗饭,陪着崔家母女两个吃起来。

饭间,范氏突然想起钱家这两个字眼,有些耳熟,一回想,才记起周婶同她提过一回,便问崔家的,这钱家是不是城东头的钱家?崔家的疑惑,范氏刚才不喜怎么这会突然问起来了,便笑着答了,就是城东头的钱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家里头又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钱家少爷又不用去外头的私塾念书,条件都是好的,不是咱们这些小户人家能比的。

范氏点点头,又故意问,不知这钱家请来哪里的先生,能教出一个廪生来?崔家的越说越来了兴趣,滔滔不绝,话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那教书先生听说是个秀才,有一副好学识,只因发妻早亡,他又是个有骨气的,没有娶妻也没有再进考,寻了给人教书这条出路,那教书先生也不是徒有虚名,听说早些年,还教出一个举子来,好些大户人家抢着要呢。

范氏更加确定了,这个杨先生就是周婶口里的那位叔伯侄儿,这样的话,这门亲事也不算差。

两人略说了些闲话,两人都是记挂着儿子,没想到,第二日,人就回来了。

萧玉涵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天快黑了,小院里升起炊烟,要准备晚饭了。

范氏在灶间忙活,她估摸着玉涵就这两日到家了,让玉珠去门外望望,要是看到人回来,就赶紧报信儿。

听得萧玉翠直笑,今儿都看了好几回了,玉涵是大人了,要是回来了知道归家的。

萧玉翠昨日来后,就在家住下了,打算等玉涵回来后。

见上一面再回庄子。

范氏瞥了她一眼,我想着玉涵快些回来,你也好回庄子上去,我还等着抱外孙呢。

啊……萧玉翠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敢再劝了,害羞地端着盆匆匆出了灶间,到外头择菜。

萧玉珠停下手里的活计。

洗净了手。

站在院门口,翘首张望着,她今日被范氏叫着,看了好几回了,脖子都快望得酸了。

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下来。

百步以外的景致看不清了,就在萧玉珠以为萧玉涵今日不会回来的时候,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地过来。

车轱辘声音很大,赶马人的呵斥声也大,老远就能听见。

马车在几步远的地方慢了下来。

轿帘被掀开了,露出一身月白色衣裳,那人是崔云,冲着萧玉珠笑着招呼,玉珠姐。

是你啊!萧玉珠张口正准备问,车厢里探出个头来,叫着二姐!,那声音透着喜悦,显得格外地欢快,马车赶得太快,没来得及刹住,声音跟着往前飘忽。

萧玉珠见玉涵手抓着车厢,露出个头来笑着,两个大虎牙白白的,在黑暗中黑白分明,等车一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马车很快就走了。

萧玉珠望着车轮滚滚的马车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心里暗幸,人回来就好。

萧玉涵说起,在半路上马车坏了,坏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修了大半晌才修好,原本是正午就能到了,车夫急着赶路,还有两个学子是乡下的,要送回去,天又黑了,他才会这么急惶惶的。

萧玉涵这次远行,一回来感觉他心里成熟了不少,一副儒雅的书生打扮,气质上更像是一个稳重大方的小大人了。

萧玉珠拍拍他的肩,让人赶紧回屋去,爹娘正等着呢。

刚进院,喊了一嗓子,范氏手里的菜刀没来得及放下就迎了上来,还是萧景土抢着拿过她手上的菜刀。

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范氏拉着萧玉涵左右看看,见他没瘦,只是黑了些,便也放心,母子两个扶着去堂屋叙话。

萧玉涵脸上不但没瘦,还长了肉了,小脸圆了些,想来那冯家的伙食不错,养人,脸上有些土,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两天没有梳洗。

萧玉珠在一旁提醒范氏,范氏才想起来,先让玉涵去沐浴,吩咐玉翠去烧一大盆洗澡水。

萧玉涵抬起袖子,闻了闻,是有些异味,颇有些狼狈,说起来两天没有梳洗,昨晚还是在一间破庙过的夜。

范氏听了心疼得要掉泪,萧景土让她去厨房端菜,玉涵这会该是又累又饿。

萧玉涵很快洗完澡过来,换了身干净的家常衣裳,果然好不清爽,扑到桌子上一看,有他最喜欢吃的五花肉酿茄盒,腊肉炒莴苣,都是他最爱吃的,笑着眯了眯眼,娘怎么算准了我今晚要回来?萧玉翠笑着往他碗里夹菜,不是算准了,而是娘这两日,每餐备的都是这两样,就怕你回来吃不上呢。

萧玉涵捧了碗,笑嘻嘻地,萧玉珠舀了她亲手煲的棒子骨山药汤,萧玉涵喝了一大碗,觉得美味无比,很是诧异,二姐的厨艺什么时候变得能拿出手了,真是大有长进啊。

萧玉珠笑瞪了他一眼,她可是现在把家里的厨活都包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很是温馨,饭后,萧景土问起他们在冯家的事,说起来还得感谢李少爷,这回玉涵又中了秀才,就更得谢了。

萧玉涵点点头,只是不知道三少爷回来没有,他在京城当差,这是他家的别院,他父亲早些年置办的,告老还乡养老用,如果不是沐休日他是没空回来。

第二日,萧玉涵亲自去李府打听,得知过两日就是沐休,又想起过两日就是端午节。

这么说来,三少爷定是会回来的。

第两百零五章 又见三少爷---萧玉涵得知三少爷端午前夕回来了,约好端午过后,就来潇湘记,他爹请人吃酒。

端午那日是正节气,三少爷要同家人过节,想来分不开身,又得抓紧时间赶在他去上差之前,时间定在了端午过后第二日。

这个端午节,因萧玉涵进学为秀才老爷,平添了几分喜庆,还有一喜就是,萧玉翠怀上了。

萧玉翠那日回了庄子上,过了两日,就发现厌食呕吐,早上一起来就吐,见着吃的东西没有半点食欲,身上感觉懒洋洋的,后来请了个大夫把脉,原来是有喜了。

萧玉翠能这么快怀上,范氏彻底地放心了,喜得合不拢嘴,她前两日还念着要抱外孙,没想这么快就应验了,对着屋里神台上的菩萨拜了又拜。

萧玉翠怀了身子,不好在庄子上住下去了。

庄子上条件简陋,日子过得清苦,又没有人照顾她,前三个月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范氏把人接到了家里,又嘱咐着萧景土找院子的事得抓紧了。

萧景土原本是看好一家院子,离着两条巷子的距离,走小胡同穿近路一刻钟就到。

同他们这个院子差不多大,只是布局没有这么好,没有偏厅,一进门便是正厅,正厅很大,旁边是厨房,后院也是有一间正房,四间厢房,四间厢房围着一个天井。

范氏觉得有正厅就够了,偏厅没有也没多大要紧,两家离得近,也好有个照应,让段光启去看看,要是合适的话就买下来,钱不够的话就说,从这边拿些先垫上。

段光启看了那院子,还算满意。

院里有水井方便,南面有棵大枣树,这会正是枣花盛开的时候,秋天的时候还能打上枣。

萧玉翠笑话他,一棵枣树就把他给勾了去,不要因小失大,这跟一百多两银钱比起来,零头都算不上。

萧玉翠总归是不放心儿。

和萧玉珠两人一起去看了。

见堂屋很宽敞,萧玉珠提了个主意,把正厅用博古架分开来,一分为二,分出一个小厅来,见人请客什么的也方便。

博古架上摆些花瓶,还能提升品位,反正她家不值钱的花瓶多得是。

萧玉翠觉得萧玉珠的主意怪好。

有心想买下这个院子,一打听价格,一百二十两银子。

同卖屋的人磨了磨,最后卖屋的一咬牙,一百两。

一百两他们还是付得起,当场就当着中人的面,拿了地契交了钱。

一个端午便在看院子买院子中度过。

到了第二日,萧景土惦记着请李子墨吃酒的事,特地换了件新衣裳,是过年后开春新做的赭色暗地福字纹衣裳,专门给他出外见客谈生意用的,穿起来整个人很精神,有一副掌柜的派头。

一大早,萧景土亲自捏了菜单,把店里的招牌菜写上,碳烧鱼、干锅辣子鸡、乡里腊肉,从萧玉涵那得知,李子墨喜欢吃店里的粉丝扇贝,又加了两样海鲜,一样炖汤,当然美味无比的泡菜是少不了的,把菜单交给张师傅,让人一来就开始做上,一再嘱咐道这是东家请客用的,份量要下得足些。

看得萧玉涵满眼疑惑,也就是朋友之间吃个饭不用这么隆重吧!没到饭点,李子墨就来了,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同来的当然少不了他的跟班秦浩,他们每次来都是走的后门,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一样,神神秘秘的。

萧玉珠一见人来了,立马叫人去禀报掌柜的。

李子墨显然在上楼的时候看见了她,朝她点头微笑,便上了楼进了竹这个雅间。

萧景土掌柜的也不做了,让萧玉涵泡了好茶端上去,陪着两位哥儿说话,他去吩咐人上点心,见李少爷来的有点早,离饭点还有一个多时辰,吩咐张师傅晚点做菜。

萧玉涵端了茶上了二楼,眼下店里没客,李子墨正立在廊下远眺,望着远处的风景,一见着萧玉涵,转过头来笑道,秀才老爷给我送茶,岂敢岂敢?萧玉涵整个人立即僵住,好一会儿,才偷笑着,轻咳两声,你是六品朝官,是不是要让我这个穷酸秀才行大礼啊?李子墨连忙推让,不敢再取笑他,两人相互拍着肩膀进去了。

萧玉珠见她爹进进出出的,在前店和后院来回了好几趟,让他后院厨房这边的事情就不用忙活了,不是还有她吗,萧景土这才去柜台算账去了。

这时,吴七过来报,说东家兄弟去江东半天了,往常辰时刚过就回来了,眼下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被她爹给转晕了,忘了这摊子事,一看天上的太阳,快到头顶了,萧景天还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萧玉珠这样一说,吴七也急了,要是车子坏了还好,如果是遇上路匪打劫的,那样的话,说不定银两鱼虾全被人抢了,人也不一定……说到这,吴七没有说下去。

萧玉珠急忙把事情告诉了她爹,萧景土急得不得了,鱼虾银子被抢了,这是小事,关键是人别出事,吩咐人赶紧去外面租了马车一路寻过去。

一提到马,萧玉珠才想起来去后院圈马的地方,看看小黑马在不在,结果跑过去一看,小黑马正在那嚼着干草,这样说了,萧景天今天没有去江东?萧景土醒过来,到后面的厢房,推开门一看,萧景天正打着呼噜睡大觉,把人气得半死。

听两个伙计说,东家兄弟昨晚,很晚才醉醺醺地回来,听说是跑江东认识的一位朋友,请他喝酒。

估计是酒喝多了,睡过头了误了时辰。

萧景土气不打一处出,正巧张师傅拿着菜单子,来问鱼虾贝壳在哪里,萧景土气得一掌下去打在被子上,萧景天还没醒,还是两个伙计叫醒了他。

萧景天睁开眼,急忙下床,拖着萧景土的裤腿要同大哥解释,萧景土摆手走了出去,让张师傅把海鲜类的撤了,添几道其他的菜,今儿午餐上,有客人问起,就说今日被事耽搁了,没进鱼虾过来,明日就有了。

饭点时,两个伙计对着食客道歉,遇上性子好的客人还好,要是有个别脾气火爆的,出言不逊辱骂人,两位伙计只能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萧玉珠叹了口气,前几个月萧景天干得好好的,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他这人就是太活泛了,善于结交朋友,就是不知道他交的是什么朋友。

要是行为端正的,还能带着他点,如果是市井的小混混,说不定跟着学坏了。

想着得给她爹提个醒儿,让他多看着点,毕竟是在她家做工,出了事也不好开脱。

李子墨酒足饭饱之后,从楼上下来,他才喝了两杯,脸上有些泛红,神智还算清醒,走到拐角处,见到了萧玉珠。

她正侧着脸,托着下巴坐在凳子上,只见她穿了一身桃红衣裳,头上结了辫子,带着两朵琉璃珠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俏丽。

李子墨看着看着,愣住了,等萧玉珠回过头来,他才笑着招呼,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萧玉珠抿着嘴,想了一下,才笑着说,闲来无事发会呆而已。

接着似笑非笑地问,饭菜还可口吗?今儿你来的不凑巧,没有你最喜欢的粉丝扇贝,我爹很过意不去呐。

李子墨往前走了两步,轻松地打趣着,我又不是专门为吃粉丝扇贝来的,其实……他居然显得有些局促,愣怔了一下,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你们家的泡菜。

这话无疑是送给萧玉珠最大的鼓舞,这泡菜可是她腌制出来的,萧玉珠微微扬起了下巴,颇有些得意。

李子墨站在通往后院的翠竹旁,面色晶莹,眉清目朗,嘴边含着笑,雅致得如同竹叶上的清风玉露。

萧玉珠感觉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下,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仿佛要看穿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深处去。

和他对视了一秒,抵挡不住他眼睛里的笑意,觉得很不好意思,微低着头看着脚尖,从凳子上起身,正要同他告别。

李子墨想起一件事来,匆忙中说道,眼下朝廷党派之争很严重,政局动荡,当今圣上常常大发雷霆,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天下并不太平……眼下明哲保身才是重要。

他说的什么呀?同一个女流之辈说这些朝野之事,他不会是犯了酒疯吧,萧玉珠看着他泛红的脸,瞪大了眼睛看着,摸不着头脑。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李子墨不便多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不要太辛劳。

很快便拐到后门那边去了。

这时透过月洞门,看见两个官员打扮的人从一楼过来,被王三领着上二楼去了。

他难道遇上了仇家,还是他堂堂李府三少爷的身份不便被人认出来?萧玉珠带着各种疑惑,摇摇头回了厨房。

晚上,萧景土从店里回来,满面红光地很是兴奋,一进门就开始大笑,看来兴致很高啊。

萧玉涵考中秀才,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他背着手站在桌前,对着架子上摆着的花瓶自言自语。

原来萧家陶窑烧出来的陶器被皇商当着贺礼献给了圣上!第两百零六章 官窑?(二更求推荐)---萧景土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红色耳瓶,用湿布仔细的擦着,被擦过的地方放光发亮,露出鲜艳的红色来,悠悠地散发着光芒。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架子上的花瓶了,他的神情有些异样,手里擦着花瓶,脸上一直挂着笑,更多的却是感叹,擦一下叹一声,好陶!好陶啊!范氏从灶间点了油灯进来,埋怨了他两句,黑乎乎的也不知道点灯,一个花瓶有啥看头。

你懂个啥?萧景土声音大了几分,随后换了欣喜的语气,要知道,咱们家的花瓶到了圣上面前,能博得当今圣上一撇,那是萧家的荣幸啊,我做梦都没想到咱们家的陶会被当做贡品献给皇上,实属萧家之幸也。

范氏挨着桌子坐下,随手抓了摆着的一盘炒香的南瓜籽磕起来,看把你高兴得,照我说,这算是咱们萧家的荣耀,可想想,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把陶献给皇上的又不是咱们,实则没有多大关系。

能入得了圣上的眼,这是何等的荣耀!萧家陶窑三百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要是爹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说出去,咱们老萧家脸上也有光,也算是对得起祖宗。

萧景土叹道。

用不着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萧玉珠仔细回想起李子墨同她说的话,党派之争,天下并不太平,明哲保身……仿佛明白了什么,上前劝道,估计是皇商出来采买,见咱们家的陶好又有灵气,便买了回去,借花献佛献给了皇上,爹。

你回想一下,你可知道谁是皇商了吗?谁出手大方从你手里买了陶?萧景土仔细想了想,要说从他手里买走陶的人,多的数不清了,他又哪认得什么皇商,要说皇商干惯了采买,收罗天下奇珍异宝的差事,出手不一定会大方。

萧玉珠继续问。

这么说来。

爹连谁是皇商,从你手里买走了陶都不知道。

萧景土却说,有得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要是皇上喜欢咱们家的陶问起来,咱们萧家的大名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能光宗耀祖不会说。

说不定能得一块御赐的牌匾呢。

他记得城里的医馆天字一号,祖上世代行医,还出了个御医。

正堂内挂着的妙手回春四个字还是前两辈的皇上亲笔题名的。

萧玉涵凑过头来,说,到时候咱们家就荣耀了。

咱们也把皇上题的字用匾装裱起来,挂在堂内一代代传下去,供子孙后代们瞻仰。

眯了眯眼,手摸着下巴,要是情况好的话。

说不定咱们萧家的陶窑还能得个官窑的名头,咱们专为皇帝烧陶,想起来就痛快啊。

萧景土重重点点头,萧家的陶窑能在爹的手里发扬光大,爹也算对得起祖宗。

范氏只是在一旁磕着瓜子,看着这父子俩一唱一和,却不答话,萧玉珠听了好笑,咱们家的玉陶坊有多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起来是个陶窑,实际上就几间破草屋,要不是有釉料秘法,还烧不出这么好的陶来,再说烧陶里面的变数很多,有时候一窑烧不出一个好的来,咱们家这样的实力怎么做官窑?说得萧景土和萧玉涵的脸色黯淡了些,萧玉珠才继续说,送给皇上的东西自是要天底下最好的,萧家村山上的土质不好,又做不了瓷器,要是咱们玉陶坊烧不出来好货色的陶,冲撞了龙颜,实属大不敬啊,咱们还是明哲保身要紧,过咱们的小日子,那些什么牌匾官窑的就不想了。

萧玉珠一番话把范氏说得笑了,还是二丫头看得透,这点连玉涵这个读书人也比不上,依我的意思,咱们老百姓经不起那么的大风大浪,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就行。

又转头看了看萧景土,你的腿脚不好又老了,一个几十斤重的水缸土坯你都扛不动了,玉涵要进学往后是要朝仕途方向奔,家里的陶窑自是顾不上了,我看啊,就传给老三,他还年轻,也好把陶窑继续传下去,不要折在我们这一代手里。

萧景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里百感交集,却不得不服老啊,制陶需要的是力气,他老了连水缸都扛不动了,又拿什么继续经营下去,其他的牌匾啊官窑啊就更加别想了。

萧玉涵有些泄气,刚刚还兴致勃勃,一下被人泼了盆冷水,埋怨地看了萧玉珠一眼,又劝着他爹,不要舍不得,该放的时候就放,他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做了十多年的陶,这样说放就放了,谁心里都不好受,他们家是靠陶窑发家的,没有陶窑就没有他们家的今天,萧景土脸上有些落寞,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用湿布一个个擦着博古架上的陶……过了两天,萧景土宣布把陶窑传给老三萧景文,让萧玉珠把釉料秘方抄了一遍,玉珠是个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祖业传男不传女,这里历来的老规矩。

萧玉珠很大方地把红色配方和蓝色配方,两个方子没有保留地各抄了一份,细细地对萧景文嘱咐道,红色配方已经不是秘密,大黑家得了一份,还有以前做陶的陈师傅得了一份,这样的话就有三份。

只是蓝色方子特别珍贵,只有咱们萧家这一份,千万千万别传了出去,对谁也别说,制釉什么的也背着人,别让人偷学了去。

她之前吃过这样的亏,自然是要嘱咐得清楚,又把萧家村哪个山头的矿石和泥土可以用来制釉,都说了一遍。

老大家陶窑传出去没多久,就传出一个消息,临县有家制陶的巴结皇商,皇商用窑变烧出的绝世之作讨好皇上,皇上一喜,下旨要再烧几件,结果窑火整整烧了一个多月,再也烧不出那样的精品来,制陶的连陶窑也不要了,收拾东西跑路了。

听到这个消息,全家人都吓坏了,萧景土脸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幸好他没有把他珍藏的几个花瓶,摆到潇湘记的博古架上,否则飞来祸端的人可能是他。

吓得他连夜把几个品相好的陶撤了下来,换了几个普通的上去。

范氏后来偷偷打听到,原来那逃难的制陶的是从他们家出去的陈师傅!陈师傅当初偷了方子,要回家制陶,原本以为他只是想拿来以此谋生,博得了大家的同情,没想到他眼界太高抱负又大,不安于现状,才会引来祸患。

此事之后,大家格外小心,萧玉珠知道萧景土喜欢收藏,让他把这些年烧制的几个精品陶珍藏在家里,供他收藏用,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

还好萧家没有惹来什么麻烦,日子平平安安地继续过下去,恢复了常态。

萧玉珠发现阿彩最近像是心情大好,脸上一直挂着笑,有人向她讨教厨艺,她也是大大方方地,很是热心,而不是往常一样,低着头不爱搭理人。

更让人震惊的是阿彩终于开了窍,舍得花钱为自己置办两身新衣裳,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裙儿,头上插了根玉簪子,脸上的斑又淡了许多,不贴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如此简单的打扮,干干净净的,更显得整个人面容姣好。

范氏见玉珠偷偷地打量阿彩,笑着告诉她,阿彩要成亲了,对方还是位教书先生。

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萧玉珠笑呵呵地向阿彩道贺,范氏送上了十吊钱儿,和两匹红色尺头。

两人都是二婚,周婶早之前过来传话,说她叔伯侄儿会按照规矩,明媒正娶,八台大轿抬阿彩过门做正房,又正儿八经地差媒婆送了十吊礼金过来。

礼金的事被阿彩的哥哥嫂子知道了,仗着他们是阿彩的娘家人,在家里闹了两回不打紧,既然闹到潇湘记来了。

范氏给骂了回去,想过来讨要礼钱,门都没有!你们当初把阿彩赶出来,这份兄妹情分就断了,休怪阿彩无情。

你们做哥哥嫂子的要是真心为了阿彩好,就别拦着她的大好姻缘。

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后门,把人挡在门外。

阿彩在一旁抹眼泪,很感激地看向范氏。

范氏劝着她,千万别答应,这样的人一旦缠上就没完没了了,让她把礼金好生收好了。

阿彩不愿意大办亲事,只想在家里摆两桌酒,请上些亲朋来喝两杯,但教书先生也是个懂礼数的,聘礼喜单一样都没有少。

范氏让她用礼金去添些头面首饰,嫁过也好风风光光的。

到了阿彩出嫁这日,八抬的大轿抬到了阿彩住的小院,教书先生亲自过来迎娶,迎亲的队伍排满了一条巷子,场面十分热闹,范氏一大早过去送,见那教书先生虽然年近四十,却极显年轻,看上去比阿彩大不了几岁,更重要的是那人斯斯文文的,想来性子也是极温和的。

阿彩哭哭啼啼的,被喜娘扶着上了花轿。

送走了人,范氏惦记着阿彩托她办的事,这房子是租的,还压着十吊钱在里头,让范氏月底帮着她结清了,屋里头的家具床什么的是她置办的,范氏要是看得上眼,就搬回去。

家具也就是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已经破旧了,不过床却是好木做的架子床。

范氏知道对于一个妇人来说,置办下这么些家当不容易,让人把家具卖了,换了钱连同十吊押金,差人给阿彩送了过去。

第两百零七章 我不嫌弃---阿彩嫁人了,没有她忙碌的身影,潇湘记的后院空荡荡的,萧玉珠也很舍不得她,听说她嫁了个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店里的活计一下子落到了范氏身上,她重新操刀,干起来杀鸡宰鱼的活计,又要忙着包饺子做云吞,做各种小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能有分身术,长出六只手来。

萧玉珠为她的新挣钱计划奋斗着,每日上晌烤了糕点,拿到集市上去卖。

没有阿彩在旁边帮忙,她手忙脚乱的,从烤炉里拿糕点的时候,被滚烫的烧热的铁烫到,手上立马起了两个大泡,灼热般的疼。

看了不请人是不行了。

萧玉珠烤完了两盘花生芝麻酥,从厨房里出来,范氏正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剥着大蒜头,地上放着两大筐的青菜,是要准备择来洗的,半筐子洋芋要削皮,还有一大水桶的鱼等着她杀,十来只咯咯叫着捆了脚的鸡要她收拾……萧玉珠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一边剥蒜,一边说,娘,你看玉涵中了秀才,你也就是老夫人了,像咱们这样的商家,少说也有四五个仆人吧,就说酒坊的陈家,生意没有咱家做得大,不光有婆子,还有好几个丫鬟呢。

眼下阿彩走了,店里头少了个好帮手,好些活计都忙不过来了,你又是老夫人,成天干这些活,别人见了还会说我们做儿女的不是,娘,你看咱们是不是要请个婆子回来。

萧景土正在厨房里同掌勺师傅议事,听到玉珠的这番话轻笑起来。

范氏听得直笑,你这丫头事先编排好的吧!说的一套一套的。

萧玉珠继续游说,玉涵毕竟是秀才老爷了嘛,他要进学又要准备着过两年考举子。

这可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儿。

看了看范氏的脸色,她正乐呵着呢,往下说道,读书人嘛,笔墨用得多,他读书辛劳,又要研墨,多费工夫。

这种事交给小丫鬟们做就是了……她清脆的嗓音。

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显得整个人极为生动,让人不忍拒绝她的请求,惹得范氏哈哈大笑,我看啊,要买丫鬟这不是为玉涵想的。

是为你想的吧!范氏原先也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家里的余钱不多,她总归是有些心疼。

眼下玉珠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要因小头失了大头。

玉涵的事是家里的大事儿,要是将来玉涵中了举子,花这点钱不值当什么。

正要去同孩子他爹商讨,萧景土从厨房走出来,请两个也好。

你老这么干着也不是回事,眼下季节还好,要是到了冬天,你的老毛病估计得犯了。

范氏见丈夫体恤自己,更是没有二话,当天就同玉珠去上次找的那家,找了中人让介绍一个帮佣,中人给介绍了一个四十岁的婆子,厨房的活计样样都会做,做事还麻利。

找到了婆子,去牙行挑丫鬟,范氏想着玉涵是个小子,得挑一个丑一点的比较稳妥,她一眼就看中了一个黑妞,不光脸上长得黑,手上的皮肤也比常人黑些。

黑妞见范氏多看了她几眼,朝两人抿嘴笑了下,随即低头垂手的很是乖巧,范氏更加喜欢上了,一口便要了这个小姑娘。

黑妞只有十三岁,因家里兄妹多,父母又养不活,便把她卖了出来,小名叫着锁儿,萧玉珠觉得名字乃父母所赐,锁儿这名字叫起来顺口,便没有给她改名。

一日,萧玉珠正在房里做衣裳,她准备用蓝色布料给玉涵做衣裳,他进县学,换上了学员的衣裳行头,可私底下和朋友来往,还得有一套衣裳备用,他正长身子,去年做的就已经穿不了了。

锁儿正在打扫院子的时候,傻蛋来了,锁儿没有见过傻蛋,连忙拦着他,傻蛋见了锁儿也是吓一跳,问玉珠在不在屋。

萧玉珠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走了出来。

傻蛋这么久没有回她的信,她又写了那么的话,两人一见面徒增了几分尴尬。

傻蛋张了张嘴,又看了看锁儿。

萧玉珠知道他有话说,让锁儿回房去,帮着把衣裳做做。

傻蛋皱着眉头,玉珠妹妹,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和青竹之间没什么,她只是我的姐姐,自从我娘收留了她,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别无他想。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思,可是我们只有姐弟之情。

萧玉珠看着他,青竹也不小了,她为你守了那么多年,她该怎么办?傻蛋低头沉默了一会,我会让我娘劝着她嫁人,不会让她这么耽误下去。

看来傻蛋对她是有意思的,否则不会为了她信里的两句话跑一趟,上封信写的那两句,语气是有些冷了,可对于一般朋友来说也不过分,傻蛋是在乎她的!当初她反应过来傻蛋也是萧姓时,萧玉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心里有些不确定,当她再一次面对傻蛋时,她的心里冒起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她不是不心动的。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萧玉珠正踌躇的时候,傻蛋忽然抓住了她的右手,心疼地说,这怎么弄的?怎么会起了两个大泡。

萧玉珠的脸绯红了一片,还好他是心疼她手上的泡,没有其他过激行为。

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试着抽回手来,做糕点的时候烫到的,过一段时日泡就能消了,只是可能会留疤。

傻蛋仍旧把手握着,你太辛劳了,叫人看了心疼,以后要小心点,姑娘家留了疤,以后会没人要的。

啊!萧玉珠惊叫出声抽出手来。

不过我不嫌弃。

傻蛋的脸胀得通红,手暗暗握拳,清咳两声,背过身去。

傻蛋待了没多久就走了,萧玉珠一颗心跳个不停,脸上红通通的,觉得她应该勇敢一回。

见锁儿盯着她看。

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人看出她的异样,可让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说来话长,下晌,腊梅过来找她,萧玉珠正在书房里看书,腊梅想找她出去到街上买两盒肥皂。

她听人说,有一家胭脂水粉店。

里头的肥皂用来洗脸。

洗得极舒服又干净,想让玉珠陪她去买两盒回来,洗脸用。

听说那里头的胭脂很好看,抹上去整个人白里通红,就像仙女下凡似的,她想去试试。

她一个小姑娘。

皮肤水嫩嫩的,捯饬这些干什么?萧玉珠斜了她一眼,继续看书。

腊梅以为她为傻蛋的事情闷闷不乐。

嚷道,叫你往后别给傻蛋写信了,你不写就是了。

这事儿我又没有说出去,你娘也不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范氏站在书房门口,吓得腊梅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丢下人就跑了。

萧玉珠整个人脸色都白了。

不敢抬头看她,把头低低地埋进书里面。

范氏找了个凳子坐下,随手扶起被腊梅慌乱中撞倒的几本书,似笑非笑地,二丫头,是不是腊梅不说出来,你就想一直瞒下去,连娘也不告诉?不是……我……萧玉珠觉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害羞什么,我是你的亲娘,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范氏笑道,你和傻蛋这样信来信往的,以为娘不知道,实则娘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说出来,你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脸皮薄些。

萧玉珠放下书,搓着两手,脸慢慢地红了,只是前段日子信来往得多了,现下……没有再写信了。

范氏想了想,道,傻蛋人还好,老实心思也简单,从小就护着你,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的,是知根知底的。

他家境虽然没有咱们家好,可这几年,日子过得红火起来了,在村里面也算是钱财上拔尖的人家。

他家就他一个小子,剩下的全是丫头,到时候几个丫头嫁出去了,你又不用受姑子的气。

傻蛋娘又不难相处,这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萧玉珠感到很意外,绞着帕子,小心地抬头问,不是同姓之间不通婚吗?傻蛋家也是姓萧的,这样一来就犯了老规矩了。

范氏愣了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到底是精怪了些,鬼得很,谁同你说的傻蛋家是姓萧?萧玉珠有些局促,腊梅说的,我也记得傻蛋也是姓萧的,青竹是后来来的,入谱的时候还改了姓的。

腊梅那丫头的话你也姓?范氏唬道,说起来傻蛋家是姓萧不错,但实则他家是外乡人,他祖爷爷那辈才迁到萧家村的,原本是姓穆,家里头没有其他人了,被萧家人收留了,才改了姓的,就这样一直叫下来。

叫着叫着,大伙都忘了他们不是本村人。

萧玉珠脸上不由地浮上一丝喜色,这么说来,傻蛋家是穆姓人,同我们萧家村不是同一宗的。

范氏点点头,看着玉珠,喜忧参半,只是……傻蛋小时候是犯过病的,疯癫了这么多年,傻蛋娘放出话来,说他的病好了,傻蛋娘的话也不能全信,娘担心他的病以后要是犯了,哪可如何是好。

你是好好的一个姑娘,人又乖巧伶俐,什么样的人不好找,难道要守着一个傻子过一辈子,往后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傻子,这日子怎么过啊?范氏的话是在意料之中的,萧玉珠早就想好了,旦哥哥的病不是治好了吗?就算是有些根疾,也会慢慢治好的,他现在和正常人没两样了,又能读书写字,夫子还夸他学识好呢。

再说,他的病是发烧落下的,大夫说了,是不会遗传的,往后的孩子照样是正常人。

娘忘了河对面的傻子,病没治就娶上媳妇了,还生了两个活蹦乱跳的胖小子呢。

希望搬出夫子和大夫两座大山,更有权威一点,容易让人心服口服,河对面的那个傻子,范氏是知道的,比傻蛋更疯癫。

范氏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啊就是看中了傻蛋人也好,家境也好,是中规中矩的庄户人家,虽然没有大户人家富有,却简单多了,你嫁过去,能少受些罪。

这么说来,她娘是同意了?萧玉珠眨眨眼睛,抬头看她。

范氏对上她炙热的目光,笑了,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你要叫娘怎么办?活生生拦着你,不让你同傻蛋来往?娘只不过是盼着你往后的日子能好过,这是你选的路,怨不得别人,不过这事啊还得同你爹商讨商讨。

萧玉珠点点头,暗暗握拳,心里开始雀跃起来,如同冲破了黑暗,黎明就要到来,她已经看到了日出之前的一抹曙光。

第两百零八章 包谷地里---晚上吃过晚饭,锁儿在收拾桌子,范氏便掌了灯同萧景土进房去了,像要商讨什么事。

锁儿这两天感觉二小姐怪怪的,自从那天那个自称是傻蛋的来过之后,她就不正常了,见老夫人两个也是神神秘秘的,似乎猜到了什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捂着嘴偷笑着。

萧玉珠知道范氏是要把她和傻蛋的事,告诉萧景土,她一放下碗筷,就逃回房里去了,在窗台下点了油灯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正房里,范氏把事情由来说给萧景土听,他听了呆住了,二丫头……和傻蛋……怎么可能?范氏强压着笑意,傻蛋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傻蛋对咱们二丫头是没得说的,打小就护着她,我倒不担心往后傻蛋会对人不好,再者,傻蛋家就他一个小子,几个姑娘一嫁出去,又没有人跟他争家产,那个家也是他说了算的,傻蛋家虽是比不得咱们家,但在村里头钱财上也算是拔尖的。

一细想,觉得这门亲事也怪好。

萧景土思量着,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苦笑道,他家钱财再多,可他是个傻子啊!咱们二丫头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我还想着帮她找门好夫婿,才算配得上她,现下倒好,她看上了一个傻子。

萧景土难免不会往深处想,外头风言风语的事儿,这事啊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家的闺女有啥毛病,要嫁给一个傻子,一想到这,这口气就出不来。

范氏看了他半晌,劝道,傻蛋的病不是治好了吗?他又上了学堂念书。

又识字儿,要是是个傻子哪里念得下书啊,我看呐,傻蛋的病是全好了,谁小时候没落个什么灾什么病的?就说咱们二丫头,小时候还魔障了一回呢。

萧景土心里好受了一些,却并不轻松,总觉得傻蛋配不上二丫头。

二丫头主意多。

鬼得很,又能独挡一面,他家能有今日,头功应该算在二丫头身上,越是这样,萧景土就越觉得对不起她。

萧景土抬起头来。

撇了范氏一眼,这事你同意了?范氏笑了笑,不同意又能咋样?这可是二丫头自个选的亲事。

我这个做娘的还能拦着?其实萧玉珠和傻蛋信来信往的,大半年了,闺女大了。

要拦也是拦不住的。

萧景土觉得有些头痛,我到院子里转会。

说罢,便出了正房,到院子里喘口气。

萧玉珠正在西厢房里,守着茶几上的油灯。

看着火光跳跃着,不知道她娘同她爹谈得咋样了?锁儿跑了进来,指了指外头,说老爷正在院子里发呆呢,看脸色很不好看。

透过窗户,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正抬头望着天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萧玉珠感到头大,愣愣地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第二日一大早,萧玉珠起来,特意找了找,没找着她爹,问范氏,她爹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庄子上每日送菜送鱼来,荤菜的话,和屠户熟了,不用去采买,屠户自己扛了肉送进潇湘记了,萧景土不用早起去采买,怎么天刚亮就出去了?范氏叹道,他啊别不过劲来呗。

到了早饭时辰,萧玉珠在锅里给每人煎了一个荷包蛋,下了米线,加上在巷子口买的猪血,盖上些炒香的酸豆角,从坛子里夹了一碟泡菜。

刚准备好早饭,萧景土就回来了,手里按了用纸包着的几根油条,黑着脸儿说是玉珠最喜欢吃的巷子里的那一家。

萧玉珠双眼眨呀眨的,她爹一大早出去,回来还给她买了油条,难道他同意了?范氏轻笑了下,私下里对萧景土说,你也别老板着个脸,叫儿子闺女们看见,心里头不好过。

萧景土叹气道,我一想到傻蛋是个傻子,我的心里头就别不过劲来。

范氏推了他一下,你啊也别光顾着心里头不顺畅,也不想想咱们闺女将来的日子?咱们玉珠也不小了,马上就过十六岁生辰了,往十七岁奔了。

这两年,要不是赵家的坏了咱们玉珠的名声,说不定往咱们家提亲的一大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傻蛋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比起其他不知根底的,玉珠嫁给她也让人放心儿。

萧景土愣怔了一下,脸色却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范氏见他缓过神来了,提醒他,当着闺女的面,就别傻蛋傻蛋的叫了,闺女听了又该多心了。

萧景土应了一声,进屋去吃早饭了。

腊梅自从说漏了嘴,好几日不敢上玉珠家来串门,得知萧玉珠因祸得福,她爹娘居然同意了,腊梅才刚过来,探探虚实。

一推开院门,见着院子里的黑妞,呆了一呆,随即捂着嘴笑咯咯的,别人家的丫鬟,模样儿都好看,你们家这么个黑乎乎的,带出去也搁不下脸儿。

萧玉珠望了望远处槐树下,做着针线的一团黑影儿,打趣道,锁儿长相还好,只是黑了点儿,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显得咱们腊梅更白胖了呢。

腊梅臊得不行,扑过来掐她,你这大丫头片子……萧玉珠躲过她的魔爪,腊梅才停下手,问起那天的事,萧玉珠瞪了她一眼,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要不是腊梅同她说,旦儿也是姓萧,她同旦儿之间就不会闹那么多误会了。

腊梅很过意不去,嘻嘻笑着。

两人正笑闹着,曹太太来了,同来的还有她家的小跟屁虫,她送帖子过来,邀范氏带了两个闺女,乞巧节到她家一聚。

乞巧节也就是七夕,是牛郎织女相聚的日子,又称女儿节。

城里的商家太太们,每到了乞巧节,喜欢拉出自家的闺女,出来比试比试。

七巧节的聚会,每年一办,关系好的几家轮着来,今年刚好轮到曹家。

范氏接过帖子,见玉翠也在邀请之列,颇有些歉意地说,玉翠怀了身子,定是去不了。

曹太太向范氏道了喜。

说她就要做姥娘了。

真是好福气,让玉翠安好胎要紧。

两位大人正说着话,下面两个小的已经闹起来了,曹公子和腊梅,冷眼对冷语,一个鼻孔朝天。

一个双手掐腰,火药味一触即发。

曹太太见了苦笑不得,拉开了她家的公子。

你啊这副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范氏笑道,我看啊你家老幺同腊梅倒像是对欢喜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他们俩倒是般配。

曹公子冷哼了一声,她一个乡巴佬,给我提鞋都不配!腊梅气得两眼冒火,我还嫌你的鞋臭呢!曹太太看着争执的两人。

觉得也就是腊梅这样的火辣性子,才能压得住她家的那个小霸王,一想到来的时候,她不让人来,小子硬要来,难不成是想来同腊梅吵上一架,他才痛快。

曹公子最后被曹太太拖走了,他走的时候还一边拍衣裳,很是嫌弃他娘毁了他的美好形象。

乞巧节那日,腊梅献上了一副她自认为最好的绣品,几位太太们看了笑而不语,曹太太看了帕子上,那比牡丹不像牡丹,芍药不像芍药的花,上头停着一只比碗口大的蜜蜂,忍住了笑意抹了一把汗,还是大大地赞美了一番。

萧玉珠用琉璃珠子串在一起,编了只闪亮的兔子,获得了在场的太太们一直好评,范氏脸上也有了光。

最让人惊艳的是何秋,她用各色丝线,绣成了一副巨大的百鸟朝凤图,绣得栩栩如生,没有一处让人能找出岔子,她一举夺魁。

何秋夺魁,萧玉珠很为她感到高兴,两人私下里交流刺绣心得,走得近些。

在何秋的帮助下,萧玉珠的绣工更进了一步。

萧玉珠知道何秋喜欢吃包谷粒子熬的糊糊,到了丹桂飘香的八月,庄子上的包谷一熟,她就亲自去摘了些,想晒干了送过去,让何家的用石墨磨了,熬粥用。

八月的庄子,稻田青黄一片,再过半月就是收获的季节,蜀黍沉甸甸地压弯了腰,红了一片,包谷地里,好些婆子妇人在掰包谷,这些不费力气的活计,段光启找了些婆子妇人们来干。

段光启见萧玉珠挎了篮过来,皱着眉头,玉珠,你要是想吃包谷,我叫人摘了送过去就是,你怎么还亲自跑来?要是叫你姐看见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萧玉珠笑了,小声道,我姐管的还够宽的。

随后声音大了几分,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快丰收了嘛。

说完挎了篮,和锁儿钻到包谷地里掰包谷。

锁儿很是兴奋,她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种农活了,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一边掰着包谷,一边哼着歌。

突然砰的一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声音很大,锁儿的位置靠近路边,吓了她一跳。

她扒开枯黄的包谷叶子,往前走了两步,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结果是一个人!锁儿惊叫出声,二小姐!二小姐!萧玉珠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掰着包谷,因叶子很密,离得几步远便看不到人影。

听到锁儿的呼喊,拔开叶子过去寻她。

锁儿已经吓得一脸惨白,一手哆嗦着指着道路旁的人,一手捂着嘴止不住的呕吐。

那人反扑在地上,背上的衣裳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伤口上的血不断地渗出,他受伤了,并且伤得很重。

萧玉珠脑子里一片苍白,她头一回见这么多血,很是恐惧,壮着胆子用脚踢了踢他,没有反应,他不会是死了吧?锁儿吓得说不出话来,她扶着包谷杆子,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马当萧玉珠看到那匹熟悉的枣红马的时候,她整个人要昏了过去。

更可恶的是,后面好像有追兵,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第两百零九章 救人---锁儿见萧玉珠整个身子软了下来,连忙扶住她,二小姐,你怎么样?萧玉珠看到枣红马,再联想到马的主人,看到地上的一摊血,多么希望面前的人不是他,可是她之前听人说,李子墨端午过后就去了西北大营……想到这,萧玉珠两眼发黑,顿时觉得天地都暗了,一个人用尽力气想把人翻过来,显然有些吃力,快过来搭把手,这人受伤了,不知是死是活。

锁儿不能见血,一见血就作呕,听到萧玉珠的喊声,才醒过来,她从小干惯了,力气倒是比萧玉珠的大些,把人翻过来之后,果然是李子墨。

他嘴唇发白,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白得像一张薄纸,让人很可怕,萧玉珠看到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忍不住要掉泪。

就在她以为人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萧玉珠惊喜地抹了一把泪,用手指往他的鼻孔处试探了一下,发现还有呼吸。

快!帮我把人拖到包谷地里藏进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萧玉珠又喜又惊,惊出一身冷汗,喜的是人还活着,和锁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将人拖回了包谷地里,浓密的包谷叶子正好可以遮挡,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能将外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地上有一摊血迹,还有拖人留下的血印子,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刺眼儿。

萧玉珠刚把人安顿下来,一回头发现了地上的血,让锁儿铲了一些泥土盖在上面,怕引起人的怀疑,又砍了几根包谷杆子胡乱堆在上面。

原以为万物一失了,锁儿指了指枣红马,二小姐。

马怎么办?这样一番折腾,萧玉珠已经累得坐在了地上没有力气,忘了枣红马还在路边,要是追兵来了,发现了枣红马,无疑是暴露了李子墨的身份,此地无银三百两。

来不及细想,从地上飞快地爬进来。

闯到路边去牵马。

她听到马蹄声从西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应该是来了不少追兵。

一刻也不敢再耽搁,萧玉珠拉了缰绳往包谷地里拉,怕马认生不跟她走。

摸了摸枣红马脖子上的鬃毛,指了指包谷地,告诉它。

它的主人在里面。

原本担心着要是马嘶叫出声来,引来了追兵,哪就完了。

结果枣红马极通人性。

乖乖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包谷地。

萧玉珠把缰绳交了一个长工,让他把马牵到地里面去,走得越远越好,又吩咐离得近知道事情的几个婆子。

不要声张,继续掰包谷,该干嘛干嘛,谁知几个婆子听说追兵来了,早跑得无影无踪。

追兵很快就到了,他们来了一队人,个个半臂长袍,一个袖子掉在外面,头上戴有镶有动物毛的帽子,一看就是从极寒冷的地方过来的。

为首的几个大声说着话,说的是蒙&古语,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萧玉珠拔开了包谷叶子往外看,密切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锁儿守在李子墨旁边,听见来了兵,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追兵从眼前过去了,萧玉珠暗喜,正准备掉过头去,去看看李子墨怎么样了,马蹄声又近了,看来蒙&古人够狡猾,要是蒙&古人下令派兵搜包谷地,那李子墨就藏不住了。

锁儿发现萧玉珠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冒出,担心地问,二小姐,你没事吧。

萧玉珠让锁儿把砍下的包谷杆子盖在李子墨身上,让她守在旁边,不要弄出大的动静,萧玉珠挎了篮子举步往外面走,手却被锁儿抓住,别,别去,危险!他们手里有刀有箭的。

萧玉珠推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锁儿才想起二小姐的吩咐,没敢再说话。

萧玉珠抓起地里的土,往脸上抹了一把,又用一小坨牛粪,在脸颊上点了一颗奇丑无比的痣。

她不敢保证蒙&古人没有找到人,看到一个白净的姑娘,不起歹意。

打扮完之后,走到靠近路边的地,假装若无其事地摘起包谷。

蒙&古人听到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所发觉,听得为首的人一声暴喝,猜意思应该问得是谁!很快有两个小兵从马上跳下来。

萧玉珠尽管很恐惧,可是一想到李子墨的伤,她觉得她应该勇敢一回,李子墨救过她的命,这次应该换她来保护他,想到这心里有了无穷的力量,暗暗握拳,走了出去。

两个小兵见是一位丑姑娘在掰包谷,一见着她脸上的痣,不忍再看第二眼,一位小兵跑去回话了。

为首的在马上说了两句,小兵过来传话,他知道丑姑娘听不懂他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说有没有看到一个身高八尺,骑着马的男子经过。

萧玉珠装着受惊害怕地扶着包谷杆子,摇摇头,一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依依呀呀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她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马背上的蒙&古人哄笑起来,估计是见她长得丑,又是一个哑巴,觉得好笑,便没再怀疑,扬起马鞭往前搜人去了。

等蒙&古人一走,萧玉珠让锁儿去找人,赶快把李子墨转移地方,要是蒙&古人往前没有搜到人,再回来,她再装疯卖傻也没用了。

锁儿很快找来了两位长工,抬着人往庄子上去了。

段光启见到浑身是血的李子墨,大吃了一惊,他们之前打过几次照面,不算熟识,也算是认识,段光启让把人抬到里间去,叫人吩咐下去,这事啊谁也不准说出去,走漏风声。

萧玉珠把门关上,留了一个婆子在外面守着,同段光启商量起来,李子墨伤得很重,再不抢救恐怕就来不及了,庄子上没有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懂医术的,得尽快去城里请一个大夫过来,要是请不到大夫,买两瓶金创药回来也行。

段光启听完,立刻去赶牛车,萧玉珠叮嘱他要是遇上蒙&古人,离得远点,段光启点头,便火急火燎地赶了牛车往城里去了。

锁儿负责去烧热水,萧玉珠让黑牙婆子在外面竹竿上收了一个浆洗的床单,撕成布条,然后用剪子去剪李子墨身上的衣裳,李子墨身上的衣裳被血水浸透了,血干了黏糊糊地与肉贴在一起。

二姑娘!黑牙婆子见玉珠不顾男女有别,抢过她手里的剪刀,这种事又何劳二姑娘动手,你只管吩咐,老朽动手就是了。

萧玉珠感激地向她道谢,接过锁儿端过来的热水,用开水烫过布条,擦洗伤口附近的血痂,好让黑牙婆子把粘在肉上的衣裳布料弄下来,黑牙婆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加快里手里的动作。

背上有一道伤口,看得出来是箭伤,射的位置靠近心脏,要是再近一点,估计会要人命,伤口差不多半指深,不知道有没有深及内腑,只是血仍是止不住地流。

他为什么要把箭拔了?不拔箭的话血不会流得这么多,萧玉珠有些想不明白,手上又没有药,只能用烧酒浇过的布条按着伤口,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血还在流,再这样流下去,失血过多,就是神医也回天无力了,萧玉珠焦急地直跺脚,心里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好人有好报……千万要让李少爷挺过这一关。

神叨叨念了一番,才想起打开门去看看段光启回来没有。

只见段光启扯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过来,那大夫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被段光启连拉带拽,头上的帽子差点掉了,大夫手里提着医药箱,又要去扶帽子,段光启蹲下身,背起人就走,从田埂上一路踉跄着过来。

萧玉珠大大地松了口气,把门开得大大的,让大夫进来,然后又关上了门。

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中医,老眼昏花的,手脚又慢,试探了伤者的呼吸,又慢吞吞地看了伤口,看得萧玉珠忍不住要翻白眼,背着人儿同段光启小声说,怎么请了个老了不中用的过来?段光启拉着她到一边去,城里已经发现蒙&古人了,我去的时候见着一大帮蒙&古人在搜,连药店都不放过,医馆就更别说了,我还是听人说起有一个老中医,避了人到他家里去请的。

萧玉珠心里跟着又紧张起来,看来蒙&古人和李子墨对上了,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穷追不舍,看情形是要杀人。

大夫一手捋须,闭着眼睛把脉,他倒是颇为享受,看得人急死了,还好消息不坏,没有伤及五脏六腑。

大夫把金创药粉撒在伤口上,厚厚地铺了一层,又哆嗦着从药箱里找来白色的细棉布,来包扎伤口。

他一个人年老无力又包不好,萧玉珠要过去帮忙,黑牙婆子拦着她,赶在她的前头,两人齐心才把伤口包扎好。

大夫开了一张消炎的方子,让人去药店抓了药,熬给他喝,好不让伤口复发。

萧玉珠谢过大夫,从段光启那借了十两银子作为答谢,让段光启送着人回城去,顺便去药店抓药。

临走的时候,萧玉珠嘱咐道,抓药的时候,让他小心留意,要是有蒙&古人在附近,就到偏远一点的药店去,千万别被蒙古人盯上了。

第两百一十章 买药---过了两个时辰,段光启顺利回来了,手里提出几个药包,他在药坊附近见着一个蒙古兵,怕被人盯上,不敢抓得太多,只抓了四五副就出来了。

只不过没有买到金创药,药坊的掌柜说,蒙古人正在严查买金创药的,像是在抓什么人,为了不出意外,掌柜的有药也不敢卖了。

幸好老中医留了一瓶金创药下来,能撑过几天,萧玉珠拿过药包,在后面的小木棚里,往炉膛里塞了两个柴火,准备熬药。

锁儿从地里捡了些干枯的包谷杆子,找了一把烂蒲扇过来,帮着生火,庄子上没有备药罐,萧玉珠找了一个瓦罐,放在炉上小火慢慢地熬着。

锁儿扇着蒲扇,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颇有些担心地说,二小姐,那人不会是逃犯吧,我们这样收留他,会不会引来祸端,我见着那些蒙古兵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萧玉珠知道锁儿也是为了她好,看了她一眼,他不是逃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曾经救过我的命。

哦锁儿怔怔地回了一声,见玉珠脸色还好,继续往下说,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不过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了,幸亏他遇到了我们二小姐,也算他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

胆子大了些,又问,他中了箭,还好箭上没毒,他这样被人追着,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当初挑丫鬟的时候,以为她是个话少的,买回来之后偏偏发现是个绕舌的,又喜欢打听事儿,萧玉珠白了锁儿一眼,他是好人,怎么会犯事?要说被人追杀。

有错也是那群鞑子的错。

往后这些事儿,就别偷着打听了,知道得多了,反而会惹祸。

锁儿小声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扇着蒲扇,让萧玉珠到屋里去休息,她熬好了药就给人端进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

萧玉珠整个人惊吓过度。

浑身没有力气,觉得身上乏得很,便进了屋,去里间看了下李子墨,他还没有醒过来,她搬来板凳守着人。

人什么时候醒过来也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过了一会儿。

她就靠着床的围栏睡着了,还是锁儿端了药进来摇醒了她。

等药稍微凉了些,萧玉珠便坐在床头。

往李子墨身后垫了个枕头,不敢垫得太高,怕伤口挣开了血流出来,让他的头靠在她的手腕处,这样他也舒服些。

锁儿用瓦勺送了药过来。

萧玉珠掰开他的嘴巴,才把药送了进去,两人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喂下小半碗。

这时段光启过来,看了看李子墨的情况,人还是昏迷的,清咳一声,让玉珠跟着他到外屋说话。

李少爷伤势很重,他的情况要不要告诉他家里人,现在城里来了蒙古人,他家里也会听到些风声,要是他家里人知道他回来了,又受了伤,说不定会像无头苍蝇乱找,反而容易败露。

萧玉珠点点头,她正有此意,想尽快回家一趟,只是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安全,要是被自己的人走漏了风声,传了出去,后果不开设想。

段光启也担心这一点,知道这件事的人,光掰包谷的婆子妇人就有二十来个,请来的婆子妇人是零工,干一天活结一天账,没有什么交情,虽然他已经嘱咐过了,但不敢保证这些婆子妇人们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庄子上的长工还好,跟了他这么久,都是些信得过的。

萧玉珠还有一样担心,要是过两日蒙古人在城里搜不到人,又想起什么找到这里来,那就纸包不住火了,还得把人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是。

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前不久她家买了五十亩荒地,想冬下开出来,种上一茬油菜养养,来年也能种上些庄家,能打多少是多少。

萧景土让人盖了两个房屋,准备用来给开荒的人住,现在那里没人,搬过去也好避人耳目。

段光启仔细一思量,也觉得那个地方甚好,只是眼下是大白天,挪地方的反而会引起人注意,提议天黑了再搬。

萧玉珠想着要去李府报信,把锁儿留下来照顾,嘱咐她闭近她的嘴,不要再打听也不要同他人说起此事,段光启派了两个信得过的长工,守着屋里。

回到家,萧玉珠写了一封短信,差吴七给李府送去,担心李府也被那群鞑子给盯上了,让他走得后门。

过了半个时辰,李府来人了,来的是秦浩,他收到信后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萧玉珠领着人去了杂物房,这里堆放着闲置不用的锅碗瓢盆,平日里鲜少有人来。

秦浩进了屋,警醒地朝门外看了看,才要关门。

放心吧,这里没人来,比那些雅间安全多了。

萧玉珠道,秦浩焦急地问,三少爷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被人一箭射在背上,差点射中了要害,还好箭上没毒,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萧玉珠叹了一声。

秦浩这才松了口气,眼睛朝外面时不时地张望,看得出来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今日城里突然多了蒙古人,三少爷去西北又久久未归,我就猜想是出事了,还好三少爷只是中了箭,只是他身手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躲不过敌人的箭,他的箭术一向来很好,百步穿杨,马上功夫又好……李子墨的箭术萧玉珠没有见识过,马上功夫她倒是深有体会,她生辰那日,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萧玉珠皱着眉头,见秦浩陷入沉思,咳了一声,把他拉回到现实,咱们还是想想眼下该怎么办吧,我手头上的药不多了,只有一瓶金创药和四副药材,他受的是箭伤,伤口很深,金创药也用得多,药材的问题你得想想办法。

李府家大业大,认识的人多,药材的门路比她们老百姓家来得宽些,药也易得些。

秦浩点点头,药材的问题包在我身上,府里头也常年备有上好的金创药,只是你说的那大夫开的单子,给我一份,我好让人去抓。

药方单子萧玉珠带了来,去柜台那边找他爹拿了纸和笔,抄了一份留给秦浩。

萧玉珠说起一件事,说要把三少爷转移到新庄子上去,他现在还没醒过来,回府里也不太方便,更重要的是李府恐怕已经被蒙古人给盯上了。

秦浩皱着眉头深思,待在外头,敌人在明处咱在暗处,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应变,反而是比留在府里头安全,同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萧玉珠的目光颇有几分赞赏。

范氏见萧玉珠在杂物房同秦浩说话,说了半个多时辰,人还没出来,中间王三来过一趟,说要进去拿碗碟,被她拦住了,她见二丫头神叨叨的,估计她心里有事。

秦浩一出来,便飞快地从后门走了,萧玉珠从杂物房出来,就直呼好饿,好找东西吃。

范氏见她拿了两个食盒,每个食盒里面都是装得满满的,下面装了饭,再装了好几盘菜,装的都是清淡的菜,还装一盅汤,装了两样小吃,一样蒸饺,一样包子,还有一碟泡菜,她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就是加上那个黑丫头也吃不完吧。

范氏起了疑心,悄悄走近了厨房,把萧玉珠吓了一跳,手里的碟差点打翻了。

二丫头,你不是喜欢吃辣子吗?怎么今天装的都是清淡的。

范氏故意问。

萧玉珠愣怔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我……秋天天气干燥,我怕上火。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娘,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她有些迟疑。

你什么时候学会瞒着娘了,你和秦浩在杂房里说了那么久的话,还背着人儿,要不是我拦着王三,被人撞见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范氏脸立马沉了下来。

萧玉珠有些意外,略想了想,便决定把事情告诉范氏,往后还需要她的帮助呢。

范氏一听,急得不得了,在厨房里头走来走去,边走边右手捶左手,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见着那些兵估摸着吓坏了吧。

那些人可都是没长眼睛的,不是那么好惹的,今天在街上,有人家的黄花闺女就被那群狗东西给调戏了,结果害得那姑娘要死要活,差点要跳河,幸亏被人发现得早拦下了。

萧玉珠袖子下的拳头紧握着,很是气愤,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种事情,看来那群鞑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范氏又看了看萧玉珠手里的食盒,你这是要给李少爷送去?萧玉珠点点心,我和锁儿还没吃饭,三少爷现在还没醒过来,我想着给他备点,他什么时候醒过来都能喝上。

范氏见她备的汤是红枣鸡汤,是生血的,觉得自家姑娘想得周到,本想夸她两句,可眉头挑了挑,又立刻大叫出声,外头都是那些狗东西,你这样出去,娘怎么能放心儿,东西还是差人送过去吧,你就在家里避避。

家里头哪有放心的人,再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玉珠一再坚持要去送饭,她还想去药坊买药。

范氏急都快急死了,她知道李少爷伤得重,需要药,可眼下城里都是蒙古人,最后还是让萧景土拿了单子,跑了几家药坊,多买了几副,他和天字一号的大夫熟识,从人那里得了一小瓶金创药。

范氏见玉珠说什么都要出门,找了一个挂有纱帘的帏帽让玉珠带上,又派了吴七护送过去。

第两百一十一章 李府来人---萧玉珠和吴七是傍晚的时候出发的,到了庄子上天已经黑了,把食盒打开来,让锁儿同她一块吃点。

锁儿中饭都没吃,黑牙婆子给她送了几个饼来,她胡乱添添了肚子,这会见到饭菜也觉得肚子好饿,不顾主仆有别,和萧玉珠两人挤着头围在一张破木桌上,吃起来。

萧玉珠特意把鸡汤留下来,等李子墨醒了叫人热热就好,边吃饭边问锁儿,李少爷中间醒过没有。

锁儿摇摇头,中间给他换过一次药,包扎了干净的细棉布,还好血是止住了,可是人却没醒。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他不会醒不过来了吧?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听人说,一个人要是失血过多……别胡说,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萧玉珠一声呵斥,瞪了她一眼。

锁儿把头埋进碗里,扒了口饭,才敢小心打量萧玉珠的脸色。

没多久,段光启来了,他赶了牛车从家里拉了一床棉被过来,他听玉珠说新庄子上什么都没有,又拉了一些稻草和一床草席,给来铺床用过的,还有两个药罐几只碗。

他想得周到,也够细心儿,萧玉珠朝他笑笑,吃完饭,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开动,在牛车上铺好稻草棉被,段光启叫了两个信得过的长工,几个人齐心协力把李子墨抬到牛车上去。

萧玉珠把药归拢好放在车上,又回过身看了看里间,把地上留下的血迹用柴火灰盖了,把床上沾到血的稻草和换下来的带血的棉布,叫锁儿抱到小木棚里,一把火烧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走。

段光启让让吴七在前面掌着灯笼探路。

因为新庄子是在东南边,现在的庄子是在西边,中间隔着县城,离得远了,又不敢往城里走,只能走小路,路上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萧玉珠和锁儿坐在牛车后头。

窝在稻草堆里。

萧玉珠带了帏帽,锁儿用布遮了脸,只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来。

漆黑宁静的夏夜,天空繁星点点,稻田静得能听到青蛙的叫声和虫子的蛐蛐声,两人又是这样的装束。

反而更让人生疑。

萧玉珠原本说不带帏帽的,黑牙婆子硬要她带上,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破布。

给锁儿把脸蒙住了,直到现在,萧玉珠才想起来。

走的时候发现黑牙婆子头上的头巾不见了,不会就是锁儿脸上这块吧。

锁儿想到黑牙婆子的模样,就要吐了,一把把脸上的布扯下来,怪不得我怎么闻到一股头油的味道?没有头巾蒙面。

吹着夏夜的凉风,很是清爽。

二小姐,你也把帽子摘了吧,咱们吹会风,也就没那么热了。

萧玉珠把帏帽摘了,望着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只有两个小点的红光,在前面慢慢移动着,凉风习习,吹在人脸上很是爽快。

萧玉珠下意思地低头去看棉被里躺着的人,天上没有月亮,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声,萧玉珠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看他是冷是热,结果碰了一下,便缩了回来,凉飕飕的吓人。

你怎么了?锁儿见她猛然震了一下,扭过头看她。

萧玉珠吩咐锁儿把被子给捂严实了,不要让风灌进来,锁儿飞快地用手掖了掖被子,锁儿是个话多的,做起事来却不含糊。

到了东南边的庄子上,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新庄子上很是简陋,只有前不久刚盖好两间房,和两张木床,再没有其它,幸好他们带了豆油,又带了油灯,萧玉珠让锁儿去灌豆油,把灯先点上。

她把稻草铺在里间的床上,她知道李子墨身上冷,便把凉席撤了,直接又铺了床旧棉被,铺得柔软,人睡上去也舒服些。

安置好李子墨之后,又在旁边的外间,铺好稻草和草席,给留守的人住,忙活了一阵,突然有人敲门,大家都惊住了,你看我我看你愣了一会,段光启脸色都白了,下意思地要去吹灯,萧玉珠拦着他,这时候吹灯,岂不是更惹人生疑。

段光启让吴七到里间去守着,并把里间的门虚掩上了,让人密切注意外头的动静,萧玉珠让锁儿手里的动作不要停下来,就装着是刚搬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段光启走到外头,隔着门板喊,谁啊?那人贴近了门板说话,是我。

他的声音很小,只不过田里一片寂静,还是能听得清楚。

段光启疑惑,萧玉珠已经听出来了是谁,朝段光启使了个眼色,让他开门。

来的人是秦浩,他四下看了看,才一脚跨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看到那弯弯的月牙眼睛,萧玉珠不由地嘴角上扬笑起来,杜鹃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秦浩介绍说是李少爷的贴身伺候的丫鬟雨桐。

段光启见是李府的人,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秦浩进里间看望李子墨,见他仍是双唇紧闭,面无血色,颇有些担忧。

雨桐一来,便抢着干活,寻了扫把扫地,打来水擦门窗,锁儿见她同是伺候人的丫鬟,像是找到了同路中人,对她格外照顾。

萧玉珠拉着杜鹃,想要找个地方说话,她好久没见过杜鹃了,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呢,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一道后门,拉着杜鹃的手出了后门。

原本以为出了后门,会是个后院,有篱笆围栏什么的,结果光秃秃的是一块荒地,两人只好站在杂草从中,避了人说话。

你怎么来了?萧玉珠开门见山地问。

老夫人听说三少爷受了伤,急得旧病又犯了,在床上躺了半日,滴水不进地直嚷着心口疼,老爷知道她也是担心自家儿子,只是三少爷受了伤,总归需要人照顾,老爷原本是想接回到府里头疗伤的,可是没想到,李府这么快就被蒙古人盯上了,前门和后门附近都有蒙古模样的人,还好他们没有发现临着巷子的翠竹后面,还有一道角门,我们就是从角门出来的。

杜鹃不急着正面回答,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说给玉珠听。

萧玉珠想起来,原本她心里所指的后门,是杜鹃口里的角门,想起那天差吴七去送信走的是角门。

蒙古人一来,府里头就乱成一团遭了,老夫人怕三少爷受伤的事走露了风声,只说三少爷上京当差去了,只不过还是有人猜测蒙古人要搜的人是三少爷,否则不会找到家门口来了。

老夫人想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三少爷,又怕引起两个姨娘的怀疑,便想到了我。

我在偏院,平时就没有人过问,出去几日也不会有人发觉,要是有人问起,老夫人就说秋收了,京城的庄子上需要人手,派几个人过去帮忙。

这下更合了两个姨娘的意,她们甚至放出话来,说我这次出来,说不定是就是永久地派出去了,再也不要想着回府里头。

杜鹃说道。

杜鹃在偏院干的是初使丫鬟的活计,她这一出来,马上就会有人顶了她的差,她再回去就难了,说不定还真会应了两位姨娘的话。

萧玉珠皱着眉头,两位姨娘视你为眼中钉,你为什么要顺着她们的意,这外头的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是到时候两位姨娘从中作梗,老夫人又不能为你做主,你回不了府,你又该怎么办?你傻啊,你已经被她们利用过一回了……说到后面,她也是气不过,恼羞成怒了。

杜鹃苦笑了一下,有两位姨娘压着,我在府里头已再无出头之日,还不如出来,说不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见萧玉珠不解,继续往下说,要是三少爷能躲过这一劫,我又伺候有功,老爷夫人定会大喜,倒时候让三少爷求个恩典,把我收在他的门下……她怎么没有想到?祸福向来就是相互依存的,杜鹃要是把三少爷伺候得痊愈了,到时候提什么条件不好提,到了三少爷的门下,杜鹃和秦浩的事就好办了。

萧玉珠眼睛亮亮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在心里暗暗为杜鹃加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那个雨桐的丫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现下是紧要关头,一个陌生人闯进来,她心中生疑,不知道这个丫鬟信不信得过。

杜鹃轻推了她一下,你啊就是太机灵了,机灵反被机灵误。

雨桐是三少爷的贴身丫鬟,人家的卖身契还捏在三少爷手里头,她敢对三少爷不忠?说到卖身契三个字,杜鹃目光闪烁了一下,神色黯淡,联想到她自己也是卖了身才进的府,心里头很不好受。

萧玉珠握着她的手,凑近了说,有了银两,卖身契是可以赎回来的,到时候一样是个自由人。

杜鹃扯出一个笑容,萧玉珠见她突然没了兴致,不想再说下去,便回了屋。

秦浩这次来,带了药材过来,又从包裹里拿出两瓶金创药,说是三少爷之前花了重金从西南买的,是上好的金创药,让人以后换药先用这两瓶,伤也好得快些。

萧玉珠告诉杜鹃食盒里有吃的,又告诉她屋子旁边就有水,只不过不是井水,要烧开了才能喝,庄子上条件艰苦,要她们几个多担待,知道秦浩会留下来看守,他会武功便也让人放心儿,安顿好杜鹃和雨桐,她也要回去了。

杜鹃让她放心吧,她们来的时候东西备得齐,一样样掏出来,有换洗衣裳,白色细棉布,有妆奁盒子,有滋补的药材,参片、三七、大枣什么的……连做汤用的盐巴也不拉下,小件儿备得齐全,是打算来这长住的。

第两百一十二章 吃霸王餐---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真是个好天气,田埂上的小野菊开了,在秋风中恣意地绽放。

萧玉珠看着一大片金黄,一扫灰霾的心情,想摘些菊花回庄子上,插瓶用。

可一想庄子上有病人,送菊花不太吉利吧,不过在古代好像没有这个讲究,野菊花颜色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人见了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萧玉珠采了一把小野菊拿在手里,从土路上过来,经过窗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音,刚往前走了两步,锁儿从里面跑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

怎么了?萧玉珠问。

锁儿看到萧玉珠,像见到了救星,扶着门框大大地喘了口气,手指着里间说,李少爷醒了,可是他刚一挣开眼就要下床,伤口挣扎开了怎么办?好不容易养了两日才让伤口愈合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估计是见我是生人,听不下我的话,又问了我的芳名,说要答谢我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重谢什么的。

听到人醒了,萧玉珠心中欢喜,杜鹃和雨桐不在屋里头吗?锁儿答道,雨桐姐去水沟里洗衣裳了,姑爷一大早派人送了菜过来,还捉了五六只鸡过来养着,说是给李少爷补身子用的,杜鹃姐见上午能给人灌了大半碗汤,便想着杀了鸡,炖了汤给人补补,好早些醒过来,这不去附近找柴火去了。

锁儿就是话多,问她一件事,她能扯出七八件来,果然见着荒地里多了几只鸡,萧玉珠笑着推了门进去,你要报恩,是不是连我都要重谢啊?萧玉珠进去的时候。

李子墨正抓着床栏试着要下床,他的一只腿已经落在床外,上身却是很吃力的样子。

听到这个声音,他震惊地抬起头来,脸色怔怔的,随即朝她温柔地一笑,一个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化开了,显得有些凄美。

别下来。

你快给我躺回去。

萧玉珠把菊花放在床旁边。

过去扶他。

李子墨就着她的手,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萧玉珠往他背后面塞了个枕头,让他舒服地靠在床头,不被硬的床架子硌到。

又出去找了个破瓦罐,装了水进来插花。

放在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李子墨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到窗台上的野菊花,明亮亮的色彩顿时让整个房子有了生机。

浅浅笑着问,怎么会是你?他心里充满了疑惑,脸上却很是淡定。

萧玉珠找了个凳子在他床头坐下。

故意打趣着说,如果我说是我救了你,你能相信吗?我这可不是邀功,是事实,刚才听锁儿说。

你要答谢她,我倒是想知道,你想怎么答谢人,是真金白银,还是各式珠宝首饰?这时,锁儿端了碗水进来,你还别不相信,还真是我家二小姐救了你,想想那天,吓都吓死了,来了那么多兵,要不是二小姐聪明,扮了个丑姑娘把兵吓跑了,那群人说不定还会派人搜包谷地……李子墨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笑的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忙收了笑,摸着胸口咳了两声。

萧玉珠瞪了锁儿一眼,她才没有把话继续往下说。

萧玉珠又问水是从哪里来的,烧过了的吗?锁儿点点头,说是她刚烧开的,是凉了一会的。

萧玉珠才放心地让锁儿把水端给他喝,快把水喝了吧,这几日你人没醒,每次都是拿筷子撬开了嘴,才喂下一些。

李子墨轻笑,端着水一饮而尽,他应该是渴了,萧玉珠让人再去倒一碗来,放在床头。

我还以为我这回是死定了,没想到遇到了你。

李子墨定定地看着,嘴角扬起一丝笑。

萧玉珠知道他在看她,故意把脸别向它处,看着窗台阳光下的野菊,又不想他太把救人的事放在心里,故作轻松地说,那天我也没想到摔到地上的人是你,换了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救过我的命,这回咱们也算是了清了李子墨皱起了眉头,额头上冒了密密麻麻的豆大的汗珠,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是不是伤口痛了?萧玉珠心里急了,估计是他刚才听到丑姑娘,笑得太大声了,一下子又说了这么多话,牵动了伤口。

让他别多说话,扭头叫锁儿进来,两人扶着他在床上躺下。

杜鹃拾了柴火回来,得知三少爷醒了,高兴地要进房看看,锁儿拦住了她,说三少爷的伤口发作了,正躺着休息呢。

他刚醒来,身子很虚弱,得好好补补,杜鹃捋了袖子就要去荒地里逮鸡,萧玉珠提供了一个补血的方子,让她在汤里面放上参片、大枣和枸杞,和鸡肉一起炖,炖得烂烂的,连汤带药材一起喝下。

锁儿知道要炖鸡,抽抽鼻子,自告奋勇地去烧火,等杜鹃收拾好鸡,放上药材,用瓦罐在临时搭的灶上小火煨着。

这两日,段光启找人在后门搭了灶台,又拉口两口锅过来,水桶和木盆添了两个,做菜用的油盐酱料也拿了几样来,布置得齐整,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鸡汤炖好了,杜鹃给里间端了一碗,很快便空着碗出来,说三少爷夸这鸡汤味道不错,喝了大半碗,只是他身子虚弱,喝了便睡下了。

萧玉珠每日会来新庄子上转转,看到李子墨一天天好起来,她也跟着高兴。

萧玉涵知道李子墨受伤的消息,闹着要过来看望,范氏拦着他,说人才刚好了点,他一去尽给人添乱儿,眼下风头又紧,听说蒙古人在城里杀了人。

腊梅娘过来打探消息,她好几日没允许腊梅去集市上卖豆腐,原本以为两三天,这些蒙古人就会走,没想到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可不是,听说是一个后生推着牛车,不小心同人撞上了,他们就把人给杀了。

腊梅娘道。

范氏道。

那些蒙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说杀人就杀了,那后生赶着牛车,又是下坡没刹住,把蒙古人给得罪了,吓得半死,歉还没道完就被人杀了。

哎呀呀,不得了了。

我家老头子还挑了担出去卖豆腐去了。

腊梅娘想起来。

心儿跟着颤了两下。

你也是要钱不要命的,这个时候还卖什么豆腐。

范氏刺了她两句,腊梅娘急惶惶地寻她当家的去了。

腊梅家的是小本生意,挑着担儿随处走的,运气好的话碰不上。

这几日,范氏不让玉珠出去卖糕点。

就是怕碰上蒙古人,可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蒙古人既然跑到她家店里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

萧玉珠心里嘭嘭直跳,不会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范氏才说起,原来蒙古人是上潇湘记吃饭去了。

前两日来过一会,原本以为来过一回便不会来了,可是不知道什么菜对上了他们的胃口。

这两日又来了,他们人又多,点的又都是好酒好菜。

光是手抓羊肉就叫了一大盘,牛肉又叫了好几斤,烧鸡什么的也要,点的都是肉菜,上的又要是店里最好的酒,光这些还不打紧,最让人可恨的是吃了不给钱,拍拍屁股就走。

再这样白吃白喝下去,咱家的店还撑得了几日?说到后面,范氏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蒙古人向来喜欢吃牛羊肉,可能是店里的手抓羊肉味道不错,才会招来了蒙古人。

人家已经看上了潇湘记,要怪只能怪她家店做的味道好。

萧玉珠想了一下,劝道,他们手上带刀带箭的,他们吃霸王餐,我们也只能拿人家没办法,总不能同人理论,那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咱就当着破财消灾了,这些个钱咱们往前头还能挣回来,人命才是大事。

范氏点点头,眼圈红了,这些钱财算不得什么,只可怜你爹,天天在那些蒙古人眼皮子低下,提心吊胆的,不敢同人要钱,还要陪着笑脸,把人当老爷一样伺候得好了。

难做啊,不当心还会丢了性命,这脑袋是悬在刀尖尖上了哟。

说到后面,范氏声音变了样,眼睛里面狠狠地,我呸!一群狗东西!萧玉涵听到了,很气愤地从书房里出来,双拳紧握,蒙古人在咱们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强霸民女又杀了人,官府难道就袖手旁观,不管了吗?县令作为一县的父母官也对这事不闻不问?这话把范氏吓得不轻,哎呀,小祖宗,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千万别到外头说去。

他们人多,个个身手不凡,上头又没有派兵下来,县令哪里敢管?眼下人人都是求个自保,你也就别给我添乱了。

范氏一想到一日两顿,那群蒙古人就要来潇湘记要吃要喝,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她的心口就嗷嗷地疼,让玉珠带着玉涵下去,她去房里躺会。

到了晚上,萧景土从店里回来,憔悴不堪,整个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萧玉珠给打来一盆洗脚水,让他泡个热水脚,可以减轻疲劳,轻松许多。

范氏伺候自家男人脱了鞋袜,劝说了两句,说那些钱财就算了,千万别同人起争执,让两个伙计伺候人的时候当心些。

萧景土苦不堪言,蒙古人一来,其他的食客都不敢来店里了,这几日尽出不进啊,两个伙计也是害怕,端个菜手发抖,今日吴七出了一回错,一个蒙古人当场就骂了,另一个蒙古人还拔了刀,我发现得及时出面赔了不是,这事才算过去。

范氏背过身去抹眼泪,这样的生意不做也罢,只是家里的铺子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萧玉珠安慰道,说不定过几日蒙古人就走了,这两日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度过这个难关。

第两百一十三章 缘由---过了两日,蒙古人还是没走,他们发了疯一样在城里搜索,医馆药房被翻了个底朝天,抓住药房的掌柜逼问,又问不出什么来,甚至连买药的人也不放过。

还好,秦浩从李府带过来的药材多,光抓的中药就备了十天的量,李子墨的伤口愈合了,金创药也用得少些,应该够用。

眼下城里的局势很紧张,那些蒙古人搜不到人,可能会把魔爪伸向李府,老爷吩咐,蒙古人一日不走,三少爷一日不能回去。

不过让人高兴的是,李子墨的伤好得很快,到了第三日,他就已经能下床了。

秦浩从城里打探消息回来,知道李子墨能下床了,很是激动,马上就冲到了里间。

李子墨见秦浩来得正好,让杜鹃在门外守着,他用要事要同秦浩说。

你不是去西北大营了吗?又怎么会惹上了蒙古人?秦浩拿了个破板凳坐下,心里好奇,西北虽是靠近蒙古,可近些年来,朝廷和蒙古友好相处,又没有战端,要说最近麻烦不断的,却是西南边界的少数民族,朝廷已经派了大将前去镇压了,李子墨怎么就把蒙古人惹上了,他马上功夫精湛,甩掉几个追兵还是很容易的。

李子墨半靠在床架上,说起了事情始末,我这次是例行去西北查看大营,近来西南战火连连,圣上唯恐同边界交锋之际,西北的蒙古人不安定,这些年蒙古人每年向朝廷进贡,实则一直不安静,要是这时候背后捅上一刀,腹背受敌,西南的战事也会受到牵连。

我到了西北之后,让大营加强防备。

增加了驻守的人手流动巡视,并暗暗观察蒙古人的动向,谁知蒙古人没有任何动静,同往常一样,只是派去的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蒙古兵好像一下子少了大半。

后来查清楚了,蒙古兵集合起来,安置在蒙古境内靠西南的地方。

这样的话。

蒙古很可能与西南相勾结。

随时准备听命救援增兵。

更让人奇怪的是,西南那边好像对朝廷的动向一清二楚,连行军的路线都摸清楚了。

怪不得这几个月下来,咱们连连战败,看得是朝廷内部出了奸细,泄露了军情。

秦浩突然顿悟过来。

李子墨点点头。

继续往下说,我也怀疑出了奸细,只是不知道这个奸贼是谁。

我悄悄写了封信,原本是送往西南镇守大将军处的,结果半路就被蒙古人拦下了。

信送不出去,连我送往京城的信都被拦下了,我原本想连夜带几个随从回京的,有一名从西南过来送信的小兵,带了镇守大将军的口信。

让我加强西北的防守,他怀疑西南同蒙古人勾结,这一点,圣上早就考虑到了。

那小兵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好不容易说完了大将军的口信,话没说完就断气了,我就这样看着他死在我怀里……秦浩给他倒了一碗水,让他休息一下,李子墨平复了心情,才觉得好过了些,那小兵临终之前说了一个最后一个字,是曹字。

曹……曹……秦浩喃喃自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差点跳了起来,他要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难道奸细是太监曹总管?李子墨微微笑着,我也想到了,曹总管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圣上把他当心腹,很多军情大事都不避着他,也难怪这么机密的军情会传了出来。

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后,连夜带了几个随从启程回京,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蒙古人,他们派了一大队人马,显然是不放心那个从他们手里逃脱的小兵,把我也盯上了。

他们人多派的又是精兵,我们人少,甩了几次都甩不掉,好几个人死于他们的箭下,后来只剩我和小黑。

我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就是兵分两路,我来引开追兵,好让小黑把信带出去。

这样你才会受了伤?李子墨说得口干,喝了一口水,我把追兵全引到我这条路来,骑着马一路往前,走的小路,一路同他们斡旋,好拖出时间来,只要小黑到了最近的城镇,就能把信送出去。

我跑了一天一夜,追得狠了,人就在我的屁股后面,又冷又饿,身上又没带吃的,只能靠着体力维持,没想到,快出山的时候被人射了一箭。

那人的箭上功夫同我不分高下,我原本以为我就要这样死了,这样下去,我只能被乱箭射死。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拼一把,我把箭拔了,丢在出山的路口,让他们以为我出了山,又不敢相信,定会往另一个路口去追,我从出山的路逃了出来。

箭拔了之后,伤口的血血流不止,渐渐地就没有知觉了,我也不知道枣红马把我驼到了什么地方……秦浩倒吸了一口冷气,还好你命大福大,遇上了玉珠。

李子墨眼角含笑地看着窗台上的小野菊,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估计蒙古人寻着箭的方向,在山上找了一会,发现不对劲,才出了山追了上来,这给我赢得了时间。

还好玉珠是个胆子大的,换了其他的姑娘早就吓晕了。

可能是上次玉珠生辰的时候,他骑着马在附近逗留,枣红马记住了路,才会把人驼到庄子上来。

吓晕是小事,还好你没有给玉珠带来杀生之祸。

秦浩坏笑道,拍拍他的肩膀。

李子墨怔了怔,随即笑了,说起来是我疏忽,这回死里逃生,我光顾着庆幸了,忘了玉珠为我承受的这一切了,她又是个小姑娘,估计想起来就后怕吧。

…………萧玉涵知道李子墨受伤,在家里吵了好几日,让玉珠带着他过来看望,磨得范氏耳朵起茧,见这两日外面的事态好了些,蒙古人不搜查了,只是在市面上晃悠,好吃好喝的很是悠闲,才敢让段光启从小路送了人过来。

萧玉珠带着人在外面等了一阵子了,见杜鹃在门外守着,说是三少爷和秦浩在里间叙话。

也知道说的肯定是些机密,她才不想偷听,只是萧玉涵一脸的好奇,拉着萧玉珠不停地问,李大哥是怎么受的伤?他怎么好好的又中了箭?那群蒙古人个个凶神恶煞,李大哥一个人能躲过他们这么多人的追捕,真是英雄啊。

说着眯起了眼,很是崇拜的样子。

萧玉珠拉着他到一边去,嘱咐道见了三少爷,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有些事不是他们能打听的,何况问了三少爷也不会说,又何必落人个难看。

萧玉涵点点头,心里头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又忍不住问,二姐,你那天是怎么救的人,同蒙古人说话,你不害怕吗?你胆子真够大的。

不要再问了!好奇害死猫!秦浩从房里一出来,就发现了在秋日里吵架的两姐弟,招手让萧玉涵过来。

萧玉涵朝萧玉珠扮了个鬼脸,跟在秦浩后面进去了,很快扶着李子墨从里面出来,路过萧玉珠身边的时候,朝她得意地笑了笑,子墨哥哥要给我讲故事,不是我要问的。

李子墨往前试着走了几步,发现他伤口不疼了,能自己走,便摆脱了萧玉涵和秦浩的手,慢慢地往草丛中走去。

三个人坐在草地上,闲谈起来。

萧玉涵原来就对李子墨十分佩服,这回听他说起西北的经历时,李子墨的形象在他心里高大了几分,变成崇拜了。

手托着下巴,眼睛放着光,兴致勃勃地想象着西北的大漠风光,戈壁沙漠,不见天日的风沙,一汪月牙绿洲,还有那无尽的草原,奔腾的骏马……萧玉珠远远地看着,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看到萧玉涵的表情,眼中崇拜的目光盯着人看,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到李子墨身上,觉得好笑有好气,她这个二姐,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啊。

他们说这么久,难道不口干吗?提了壶茶水拿了几个茶杯过去,走近的时候,刚好听到李子墨说他拔了箭。

拔了箭是要流很多血的,这点你不会不懂吧?萧玉珠忍不住插话。

萧玉涵皱着眉头,嫌她来的不和时机,打断了精彩部分,李子墨抬头,面色晶莹地看着她,微微笑着,我只是想引开追兵,手里又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更好的引起敌人的注意,只能出此下策。

引开追兵的办法有很多,可以解下帽子,脱下披风,甚至可以扔掉手里的兵器,又何必这么孤注一掷,拔了身上中的箭,流血过多,就是神仙也回天无力了。

萧玉珠不满地撅着嘴,她说的这些伎俩都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理论上行得通,实际也差不了多少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李子墨想大笑却不敢大笑出声来,给人留了面子,眼角含笑地看着,谦虚道,玉珠妹妹说的极是,看不出来你还精通兵法啊。

秦浩捂紧了嘴笑,这一套纸上谈兵罢了。

萧玉珠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任何不妥啊,总比拔箭断了自己的后路强,不以为然地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杜鹃的幸福(二更)---杜鹃在床上缝补衣裳,她低着头傻笑着,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看得刚走进来的锁儿,满脸的迷糊凑过去,杜鹃姐姐,你补衣裳啊。

锁儿没话找话说,显得有些尴尬。

杜鹃缩了缩手,见锁儿正打量着她,往她手里的衣裳看,定了定神,三少爷的衣裳破了,给他缝缝,现在不比在府里,又不太方便,吃穿方面的要节省一下。

说话的功夫,锁儿已经把杜鹃手上的衣裳看了个清楚,那是一件男子的长袍,没错,可是论身量,比较短,三少爷这么高大的个子应该穿不上吧。

锁儿以为她发现了杜鹃的秘密,笑呵呵地挨着她坐下,我看这件衣裳有些短了,好像不合三少爷的身吧,这几日,没见他穿过这种式样的袍子啊,说起这袍子来,有些眼熟,我定是见过的……杜鹃和锁儿相处不久,没有什么深交,更谈不上至交好友了,知道她是个喜欢打听事儿的,这样的话,更加不会对她推心置腹,反而起了戒心。

忙把衣裳拽在手里,有些慌乱,你个小丫头,打听这么多干吗?只……不过是一件袍子,即使不是三少爷的,是我心上人的,我给他缝缝,又有什么不妥?一番话,杜鹃说得理直气壮,锁儿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听得脸上浮起两朵红云,我不问就是了。

说罢,害羞地冲了出去,刚好和进来的萧玉珠撞上。

咦!她这是怎么了?萧玉珠边走边回头看,嘀咕着过来。

你家要买丫鬟,怎么不叫我去给你们挑?选个安安静静会做事的,才叫主人家省心,怎么就挑了个饶舌的回来?杜鹃头也不抬地问。

看杜鹃的情形,锁儿是冲撞她了,萧玉珠忙给她赔不是。

说锁儿的好话,锁儿做事很利索的,只是话多了些,这样也好,我也就没那么寂寞了,没事可以同人说说话,要是换了个不吱声的,我还嫌太静了呢。

遇上你这样的主子。

也是她的福气。

要是换了其他人家,她这般爱到处打听事儿,迟早会惹出祸来,说不定早就被赶出去了。

杜鹃叹了一声。

萧玉珠听不下去了,杜鹃进府多年,毒害太深啊。

杜鹃的这种选法不是选丫鬟,而是选木头差不多。

要一个只会做事不吭声,不惹主子生气。

老实的丫鬟在身边,久而久之,也会觉得无趣吧。

她家又不是大户人家。

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锁儿多说两句,也没什么。

萧玉珠只是笑笑,不和人争辩。

愣愣地看着杜鹃手里的衣裳,估计是锁儿发觉了什么,也看出来杜鹃和秦浩之间的不寻常关系了。

杜鹃和秦浩好上,已有三年之久了,秦浩还没有向老夫人把杜鹃给讨了去,他们这么不清不白地,难免会引人猜疑。

想出去看看锁儿,走出门去,锁儿是个直性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会正和雨桐在竹竿上晾衣裳,萧玉珠站在杂草从中看了一会,便放下心来。

小姑娘,想什么呢?不会是还在想着刚才的丢盔弃甲的兵法之道吧?秦浩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我没有读过兵书,又不懂用兵之道,那懂什么声东击西,丢盔弃甲的高招?萧玉珠看着秦浩偷笑的样子,天天一副没心没肺的皮猴样,再一联想到杜鹃,这么多年了,他都不能给人一个名分,觉得心里来气,有些讨厌不想看到他,说完了话就往荒地里走去。

原本以为秦浩会自觉没趣走开,萧玉珠却发现他一直跟在她后面,不禁回过来头,怒道,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我不是伤心人,也没有伤心之处,你还是多操心你和杜鹃的事吧?她跟了你这么久了,你想把她怎么样?你总得给人一个说法吧?秦浩瞠目结舌,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教训,这滋味不好受,让她等这么多年,实属我的不对,我原本想去年向老夫人讨了她去,没想她家了出了事,她也因此受到牵连,要是我这个时候去求恩典,两位姨娘势必会从中作梗,好事不成败事有余,我担心杜鹃会被两位姨娘赶出府去,她没有爹娘,有个哥哥却是不能依靠的,她出了府又该怎么活?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你之前要是为杜鹃做点什么,事情也不会弄到如此田地,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我才看不起你!萧玉珠情绪有些激动,说完斜了他一眼,大步地向前迈去。

玉珠,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秦浩在后面大声地喊,我知道你是杜鹃的好妹妹,你才会这样为她着想,你骂我两句,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杜鹃是在丧期,三年之内不得议亲,我这个时候去提也是不合规矩。

我仔细地想过了,再委屈她一年,等她丧期一过,我们就成亲。

她在外面无依无靠,眼下还是待在府里头最合适,至少我能经常见到她,知道她一切安好。

萧玉珠走得很快,几步就把秦浩甩在了后面,他的声音很大,她全听见了,他要杜鹃再等他一年,等丧期一过,他们就成亲,这些她全听见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秋风瑟瑟,风里夹杂着幸福的味道,这份幸福让杜鹃等候得太久,已经让人品味不出它的滋味。

萧玉珠朝前奔过去,心里头为杜鹃感到高兴,举目望去天空灰灰的,不是它本来的色彩,一片杂草,小野菊在秋风中开得很美好。

她在荒地里跑了一圈,跑得累了,见屋里旁有一个红色身影,正望着她,奔着朝她过去。

杜鹃好像知道了萧玉珠和秦浩之间的对话,红着眼圈,拉过她的手,谢谢你,玉珠,你为我做得实在太多啦。

你不是说我们是姐妹吗?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看着你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要是那矮子对你不好,你尽管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萧玉珠的一番话把杜鹃逗乐了,她又是哭又是笑的,颇有些狼狈,他其实对我挺好的,你不知道,他在府里头偷偷地给婆子塞东西,为的是让人对我好一点,他知道我在偏院的伙食不好,还常常从三少爷的小厨房里,派人捎了东西过来,想让我吃得好一点……萧玉珠把头往里间看了看,见他不在屋里头,杜鹃道,他进城打听消息去了,蒙古人一日不走,咱们一日不能心安。

这时,李子墨和萧玉涵从草地上回来,杜鹃想起到了换药的时辰了,忙去准备细棉布和金创药。

李子墨笑了笑,却是沉默着不说话,杜鹃见状,觉得是玉珠在场,不太方便,便笑着让玉珠在外间歇会。

萧玉珠耸了耸肩,不就是光着大半个膀子,男人的上半身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记起这是在古代,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烫,转移了视线。

倒是小孩子防不胜防,萧玉涵不知什么时候溜到里间去了,他要看他心目中的英雄的伤口,结果是一脸菜色的出来。

再次看到李子墨的时候,他已经上好了药,穿好了衣服,半靠在床架上,恢复了他谦谦公子的形象,他的面上有了血色,相比前两日的脸色来说,红润了许多,整个人也有了生气,只是眉宇间有些虚弱,眼睛里面没有往日熠熠生辉的神采。

他手里拿了本书,半眯着眼睛看起来,看书皮,是萧玉珠前两日带过来的闲书,用着消遣打发时间用的。

萧玉珠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想进去又觉得不妥,毕竟他才刚换完药,不知道里面是否收拾干净,见他衣裳整齐,穿戴好了,同刚才没有两样。

进来吧!李子墨发现了她。

萧玉珠走了进去,见里面被杜鹃收拾干净了,也没有药的味道,窗户也是打开的,一股秋风透进来,好不清爽。

李子墨却不看她,只是低头看着书,看了一会儿,有些累了,把书交到萧玉珠手里,低低笑了两声,给我念念。

说罢,也不等人答应,已经闭起了眼睛,晒着从窗户上照进来的太阳,窗户上没有糊纸,太阳映出的窗格印打在他脸上,一杆杆黑影。

他倒是很享受的样子,他这是命令吧,她又不是他的丫鬟,才不要听他的使唤。

萧玉珠心里不服,却不得不拿起书小声念起来,念了一段,见床上半躺着的人没有反应。

他不会睡着了吧?这样躺着也能睡着?可能是心力交瘁太累了,又有可能是身体虚弱,体力还没恢复过来,萧玉珠看着他那张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血色的脸,想到他那日摔下马的样子,觉得可怜,想摇醒他,劝着好好在床上睡一觉,等饭菜做好了再叫他。

萧玉珠的手刚伸过去,他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她立刻把手收了回来,低着头,盯着手里的书,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被人抓了个现形。

怎么不念了?李子墨笑着换了个姿势,转过身侧着身子面对着她。

你有在听吗?萧玉珠磨了磨牙。

李子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用心听,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烙在我脑海里。

第两百一十六章 你别走---李子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嘴角上扬,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洋溢着温柔的笑容,那是浅浅的笑,淡淡的笑,让人难以抗拒。

这样温文尔雅的公子,剑眉星目,面色晶莹,安静时谈笑风生透着雅致,动起来策马奔腾百步穿杨,一身谈青色袍子,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实则是一名武将,能文能武的人才本来就不多,更何况长相出众,性子温和,这样的男子一定是千万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吧!萧玉珠抬起头来坦然和他对视了一眼,他的目光太过炙热,让人看了一秒却抵不过,觉得不好意思,转移视线看向它处。

萧玉珠觉得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也许是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她只是出于朋友的好意,想快点让他好起来,让他产生了遐想。

萧玉珠把书放下,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得回去了!你别走!李子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萧玉珠不敢回头看他,隔着衣衫,能感觉他的手在发抖,力道却很大,被他抓住的地方火辣辣的,感觉生疼,萧玉珠试着往外抽手,你别这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说不定要误会。

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当我感觉到你在我身边想要抓住你的时候,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远,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自言自语,语气里面满是无奈,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

萧玉珠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无力,紧握着的手在慢慢地松开,她察觉到他的异样,回过一看,李子墨的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

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满了额头。

你怎么了?萧玉珠急了,俯下身子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你走!一股大力把人给推了出去,李子墨用右手捂着胸口的伤口,咳了两声,头上的汗不停地渗出,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萧玉珠掏出随身带的手绢要给他擦汗,又被他一手推了回来。

看来。

他真的生气了。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地方。

她之前已经把镯子退回去了,她的心意他难道还不明白,这一次救人,完全是出于好心,受伤的人换了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的。

她又没有对人很亲近,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这几日的交往也只是朋友之间的相处。

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萧玉珠盯着他的眼睛,不管之前我们有什么样的误会,今天之后。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之前我就把镯子退回去了,我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次我救你照顾你,只是出于朋友之意。

还望你不要多想。

你是李府少爷,我又是乡下丫头,门第悬殊太大,府里头规矩又多,我的性子怎么能够受得了,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失去了自我,我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抛开这些不谈,其实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如释重负。

够了!你要是心里没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李子墨感觉头痛欲裂,眉头紧锁,再也听不下去了。

萧玉珠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抽动她的内心,她咬了咬唇,不忍再看下去,扭头出去叫杜鹃。

李子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刚才的那段话犹如一把匕首刺痛了他内心最深的地方,比他身上的伤口更深更痛,痛得让他不能呼吸。

杜鹃跑进来,见着李子墨苍白的脸,吓得不轻,解开他胸口的衣裳,去看伤口,细棉布上已经染红了血,杜鹃忍不住掉下泪来,好好的,怎么伤口又挣开了?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吵起来了?…………萧玉珠一路狂奔往乡间路上奔去,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途中撞上了从城里打探消息回来的秦浩,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秦浩已经打听到,蒙古人在城里搜不到人,下令派兵搜府,李府老爷出面把人挡了回去,老爷如今告老还乡,但之前是朝廷命官,蒙古人还得惧他三分,不敢硬来。

时间过去四五日了,小黑肯定已经把信送到了京城,蒙古人黔驴技穷,最后的鱼死网破之争也落空了,他们已经不敢再待下去了。

秦浩原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萧玉珠,让她带回去,让她爹娘也好松口气,才张了张嘴,人已经出了几丈远。

萧玉珠回到家里,便把自己关进了房,她的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可能是话说得太重了,让人一时承受不了,可是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旦儿,她不能再看着李子墨为了她,把自己陷进去。

李子墨是个好人,她希望他能找好属于他的归属。

到了第二日,城里的蒙古人一夜之间消失了,街上行走的人很少,多半是些男人和婆子,挑了担儿出来做小本生意,年轻的姑娘和媳妇子很少见,巷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在家呆坐了几日的妇人们,听说蒙古人走了,才敢悄悄打开门,出来打听消息。

有早上出了门的婆子,在巷子里得意地嚷嚷,说她亲眼看见蒙古人骑着马,往南边去了。

一群三姑六婆在巷子里八卦,哪里是南边,分明是西边,我家男人早起去进货,差点撞上了,一大队人马呐,那刀明晃晃的,比屠户家的杀猪刀还利,甚是吓人。

可不是,他们可是带刀带箭的,胆子又大,说杀人就杀人。

那刀箭我不敢瞧,只不过他们头上戴的帽子真是稀奇,听人说,都是上好的动物毛做的。

萧玉翠手摸着肚子,小心地走着,段光启娘跟在她身后,张起耳朵打听,她向来喜欢凑热闹。

往人多的地方听了一两句,没听过瘾,见萧玉翠走远了,担心她被人撞上,才追了上去。

萧玉翠好几日没出门,听说蒙古人走了,才敢回娘家来看看。

范氏听见敲门声,见是自家闺女。

才敢打开门把人迎进来。

哎呀,你这么大的身子还往外跑,要是有个闪失,不是闹着玩的,我可担当不起。

我也是不放心爹娘,才过来看看。

萧玉翠笑着道。

锁儿见大小姐回来了。

忙过来搀扶人,让她小心门口的台阶,大小姐。

如今你可金贵着呢,你得担心点儿。

锁儿话多,说的话还算中听。

听得大伙都笑了,段光启娘直夸,锁儿这丫鬟乖巧干活又利索,不知帮了主子家多大的忙了,我啊也寻思着要找一个像锁儿这样的丫鬟咧。

萧玉翠一个钱能掰成几份花。

听到婆婆说要买丫鬟,立马就不高兴了,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咱们拢共就三个人,又何必花这个钱,眼下我是身子不方便,等孩子生下来,家里头的活计我一个人就能干得过来。

段光启娘见她不愿意,便张张嘴,我只是说说而已,要是真要买丫鬟,我还心疼钱呢。

范氏私下里同萧玉翠说,你婆婆要买丫鬟的事,你千万别答应,你和启哥儿还年轻,做得过来,等过两年,手头宽裕了,孩子多了再买个丫鬟也不迟。

又问,她是不是嫌活做得多了,才会打这个主意?萧玉翠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才说,她来城里头名义上是来照顾我,实则是来享福的,我能干的活计我定是会自己干了,不让她插手,她光洗个衣裳,煮个饭,就整天唉声叹气的,好几回还在启哥儿面前说我的不是,说我挑剔,喝个稀饭要把包谷粒子磨得碎碎的。

这肚子里的又不安生,经常闹腾,有两天,我身上不舒服,她做的饭菜本来就不好吃,我又没胃口,她又去向她儿子告状,说我摆谱。

范氏是她的亲娘,这些事没必要瞒着她。

范氏听了担心不已,有这样不省事的婆婆,她仗着儿子是她亲生的,会站在她的那一边?也不想想,儿大不由娘,这样子倒是苦了你了,要是日子不好过,要么就回来住,我照顾你,家里头还有玉珠呢,我把铺子里头的事放一放就是了,只不过买的五十亩荒地要开出来,得操心儿。

我倒是想让她回去,搬回娘家来住,提过一两回,她不乐意,到了城里头,又没有一大班媳妇孙子的在她面前烦她,她要住就住下去。

萧玉翠道。

范氏知道玉翠是个心软的,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觉得像是比其他有了身子的大了许多。

萧玉珠从房里走出来,盯着玉翠的肚子看,才六七个月,怎么感觉比别人足月的还大,不会是双生儿吧?范氏又惊又喜,要真是对双生,那就太好了,看来我这做姥娘的,备的衣物也要多备一套。

萧玉翠手抚摸着肚子,低头笑看着,是不是双生,大夫没说,我原先以为是我吃得太多了,肚子比别人的大一些,没放在心上,听玉珠这么一说,像是有些道理。

要是怀的是双生儿,一定很辛苦吧!萧玉珠凑过去,想去摸摸玉翠的肚子,可又不敢去摸。

看着萧玉翠脸上散发出来的母性的光辉,一定是幸福更多一点。

萧玉翠浅笑着,是很辛苦,我一直以为是肚子里的闹腾,肚子又大,身子不便,把我折腾得够呛。

萧玉珠把她这几日,做的小衣裳小肚兜拿出来给人看,是范氏教她剪的布样子,她亲手缝的,上面的绣花样子锁儿也帮着绣了些。

萧玉翠拿起一件绣有喜羊羊的肚兜,摩挲道,我还想讨了这个花样子回去绣呢,这小绵羊最适合闺女不过了。

又拿起一件绣有虎头的,看了看,这件是给小子的吧!萧玉珠翘起了嘴角,悄悄地跟玉翠说,娘吩咐的,男女都要备上,我怎敢不从,不过眼下看来,是不够哦,得再多备几套才行,银项圈银手镯什么的也要多备些。

听得范氏和锁儿在一旁看着笑。

范氏收了笑声,你这丫头,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亲事,过两日,旦儿娘就要派人来提亲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喜事连连---萧玉翠也是那日腊梅说漏了嘴,才得知玉珠和傻蛋的事,这会捂紧了嘴笑,这事啊原先一点苗头都没有,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瞒着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6。

没有苗头才怪,信来信往的大半年了。

萧玉翠笑着去拍萧玉珠,你还瞒得够紧,连亲娘和姐姐都瞒着,不过想来,这们亲事也算好,傻蛋人好,往后对人差不到哪里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简单地过日子,平平安安地才好呢。

萧玉珠躲过她的手,微红着脸说要回房,给她将来的外甥外甥女做衣裳去。

过了两日,傻蛋娘在派媒婆过来提亲之前,亲自来了一趟。

她同范氏关系好,下面的两个小的又好上了,这会更是亲上加亲了,她好几次都想进城来,同往后的亲家唠唠,可是她不识路,还是二妞给领了来。

傻蛋在山上放老虎夹子,夹住了几只野鸡,特意把两只大点的给玉珠留着,要给人送过来。

傻蛋娘原先想着两家快做亲了,还是少见面的好,免不了要被人说闲话。

二妞却说,等做了亲,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眼下就当是两家的寻常走动。

当然二妞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想让青竹等她们一走,老粘着哥哥。

三人齐齐到达萧家小院的的时候,范氏见傻蛋也来了,很是意外,让锁儿去奉茶,她拉着傻蛋娘到正厅里去说话。

傻蛋娘也不和范氏客套,开门见山地说,我这回来,就是想把两家结亲的事说说,大小礼你就甭操心了,我就这么一个小子,我和他爹挣的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6。

还不是留给他花的,我啊也不会舍不得这几个钱,礼啊定是会备得足足的,在乡例的老规矩上再加些,就按临村在镇子上做买卖的那家的份额走。

范氏心里头很满意,我啊也不是挑礼的人,就说上回嫁闺女,那段家给多少我也没多说。

只是闺女是娘的心头肉。

为娘的谁不想自个的闺女嫁得好一点。

傻蛋娘点头,我家旦儿能娶上玉珠,这是他的福分,我啊知道他俩的事后,不瞒你,乐得整宿没有合眼。

我啊就盼着这么好的儿媳妇快点进门,我好享福咧。

成亲的日子,我叫人看了几个。

你给挑挑,一个是年底腊月,一个是来年开春。

还有一个是秋收后。

傻蛋娘也太急了,大小礼还没行,连成亲的日子都看好了,范氏笑着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庚帖还没换。

日子就定好了?你啊不是盼着儿媳妇快些进门,而是想早一天抱孙子吧。

傻蛋娘咯咯笑了起来,我和孩子爹想好了,等旦儿一成亲,便把家交给他管着,趁我身子骨还好,也好帮他们带,生上七个八个都不要紧。

锁儿刚好端了茶进来,故意在一旁偷听了两句,还是范氏笑着把人赶了出去。

锁儿出了正厅,便到院子里去叫人,萧玉珠正和二妞逗着野鸡玩,锁儿拉着玉珠到一边去,捂着嘴笑咯咯地,我听你婆婆说,要你生七个八个都不打紧。

萧玉珠听得心里发毛,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七个八个?她又不是母猪!脸上却是越来越烫,像燃起了一团火,连脖子都已经红了。

让锁儿别到处嚷嚷,她低着头走了回去,不敢看人,可真巧,前两日我还说想要绑一个毽子,你今儿就送过来了,我听人说,这野鸡尾巴上的毛绑毽子是最好的。

我还听说,尤其是野鸡活着的时候拔下来的毛,做毽子更好呢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6。

二妞用手逗着野鸡玩儿,野鸡扑棱着翅膀,脚被捆住了,想飞飞不起来。

傻蛋嘿嘿笑着,想要毽子,我就给你做一个,用竹子做的好踢。

说罢,到厨房拿了刀,到柴垛里扯了根竹子出来,用刀削着竹子。

萧玉珠见他手里的刀很快,让他当心些,别削到手了。

现在才知道心疼我哥哥了?二妞面上有些不高兴,哥哥为了逮住这两只野鸡,可是在山上守了好几天,守到天黑了才得了那么三只,给家里留了只小的,我连野鸡的味儿都没有吃出来,就没了。

别听她乱说,我也就是看这几日天气好,又收了谷子,才上山放了两个夹子,每天闲来没事时去山上转转,看看有没有收获。

我听说野鸡汤最补了,你的身子骨瘦又辛劳,把野鸡炖了汤也好补补。

傻蛋低低笑了两声,却不看她,只是专心地用刀把削过的地方削圆了,不留出一丝毛刺来。

哥哥偏心眼儿。

二妞撅着嘴巴,从地上起身,拍拍身子野鸡也不逗了。

二妞可得罪不起啊,她可是信使,得罪了她往后谁给送信啊?萧玉珠忙哄道,中午我就把野鸡炖了,让你也喝两口,好不好?玉珠,你甭理她,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傻蛋声音大了几分。

坏哥哥!二妞却不恼,阴沉的脸色再也绷不住地笑出声来,拉着萧玉珠到树下的长条板凳上坐着,盯着人看,往日咱们两个姐妹相称,没想到,你就要做我的嫂子了?萧玉珠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反过来还是二妞安慰她,你做我的嫂子,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否则我哥哥要吃了我的。

嬉笑着突然冒出一句,不过想想,觉得也好,总比那个人做我嫂子要强多了!二妞口里的那个人指的是青竹,萧玉珠半响才反应过来,向二妞问了青竹的事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6。

我娘给她寻了门亲,那人念过书,是位中人,专门给人牵线搭桥凑成买卖的,家境比咱家还要好,人又长得白净,我娘说,比我哥哥还长得好看呢。

青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害得我娘一顿好猜,要是不同意再找就是了,她推掉亲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二妞道。

萧玉珠愣怔了一下,二妞推了推她,看,哥哥把毽子做好了。

傻蛋举着鸡毛毽子,笑着朝她看过来,眼睛里亮亮的,像一汪清得见底的泉水,是孩童般的纯净,又似天边的晨星,闪烁着熠熠的光芒,让人眼前一亮。

萧玉珠情不自禁地笑了,向他奔过去,距离越来越近,洋溢出来的笑意慢慢地蔓延开了,化成一个无比灿烂明媚的笑容挂在嘴边,让她的眼角跟着飞扬起来。

拿过他手里的毽子,同二妞两个人对踢起来。

扭个麻花,来个回眸一笑,再来个一翅冲天,二妞一下子便甘拜下风,傻蛋在旁边站着,面色晶莹地看着,偶尔充当捡毽子的差员。

中午,范氏留了傻蛋娘一行人吃饭,把野鸡放上药材炖上,让玉珠给玉翠送了一碗过去,她现今大着肚子,又可能怀的是双生,自然是宝贝些。

傻蛋娘选的那几个日子,范氏没敢定下来,只是说腊月和来年开春这两个,时间上紧了些,置办嫁妆都来不及,是用心想把亲事定在来年秋收后。

玉珠是家里的小闺女,从小格外疼爱些,玉翠吃过的苦头,好些她都没吃过,小闺女也要嫁人了,范氏心里着实是舍不得。

傻蛋娘是个通情达理的,她再想快点抱孙子,一时是急不来的,临走前嘱咐道,日子的事慢慢挑,她那头也先准备着。

过了两日,傻蛋娘派了人过来行大小礼,备的头面衣裳比玉翠那会,不知风光了多少,光银制的首饰就有好几对,连小孩的也备下来两套,看来傻蛋娘想着抱孙子,想得紧,提前就预备着了,礼金也不少,让萧家脸上也有光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6。

近来可谓是喜事连连,周婶送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阿彩怀上了。

范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难以相信,忙问了两遍,是在店里帮工的那个阿彩吗?不是她,还能有谁?周婶笑道,我叔伯侄儿报喜来了,昨儿人才刚走,今儿我就急忙过来报信了。

她不是不能生养吗?十年了都无所出,怎么又怀上了?这……范氏忽然记起闺女还在跟前,忙住了嘴。

周婶望了望正在后面庭院中做衣裳的萧玉珠,便避了人,拉范氏到偏厅去说话,这回是真的,我开始也不相信,听人说已经三个多月了,开始显怀了。

范氏愣了一愣,好久才想到了什么,手扶着桌沿,怔怔地,这么说来,不是阿彩不能生养,而是那……可不是,一定是那姓林的断子绝孙,才会害得阿彩这么苦,苦了十年,幸好是后来嫁了人,否则一辈子都给耽误了。

周婶往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

那姓林的说不定现在还蒙在鼓里,媳妇娶了一个又一个,真是造孽啊。

范氏叹道。

她好久没见阿彩了,听说她嫁了进去,教书先生对她很好,原本以为下面的几个孩子是难相处的,会故意为难她,没想到几个孩子从小家教就好,个个都是乖巧懂事,特别是那个老幺,很是粘她,阿彩嫁进去不到十日,老幺就管她叫娘了。

阿彩嫁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和孩子们合不来,就搬到钱家给先生的小院去住。

她同孩子合得来,这样一来,便在外头置办的院子里住下了,照顾孩子的起居,教书先生每天也回来,她更是放下心了,眼下又怀了胎,无疑是彻底地遂了她的心愿。

第两百一十七章 借花献佛金秋一过,很快到了冬天,树上的叶子一阵阵地往下掉,落了一地枯黄,光秃秃的树枝和高高的水墨马头墙,相互辉映着,灰蒙蒙的,一如头顶的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灰,耳边挂着的是呼呼的北风,凛冽地吹着,这个冬天格外地冷好看的小说窑窕淑女第两百一十七章 借花献佛。

萧玉珠在房里做着衣裳,她给将来的外甥外甥女的小衣裳还没做完,范氏便不让她做了,只让她安心绣自己的嫁衣就是,其它的不用她操心儿。

还没到下雪天,气温还好,只是风有些大,锁儿把两面的糊了高丽纸的窗户全关上了,不让风灌进来,屋子里显得暖和多了。

锁儿闲来无事,拿着绣花帕子出来绣,她已经靠卖绣花帕子挣了近一吊钱了。

主仆两人做着针线,时而说两句闲话,锁儿见萧玉珠专心地绣着大红嫁衣,臊了她两句,没想到玉珠大大方方地,一点也不像其他家的姑娘,反而弄得锁儿脸红得不行。

行了行了,没大没小的丫头,外头有人喊门都不知道。

正房里传来范氏的声音,锁儿吐了吐舌头,连忙放下绣花撑子去开门。

来了几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穿着打扮和寻常人家的不同,首饰一看就不是凡物,锁儿认出了轿子旁指挥人的雨桐,过去同她招呼,雨桐姐,怎么是你啊?雨桐吩咐同来的几个丫鬟,把物件儿摆好齐整地端在托盘里,不能出半点差错,才转过头来回话,锁儿,你家老夫人和二小姐在吗?我奉了我们老夫人的命,来谢谢二小姐的救命之恩好看的小说窑窕淑女第两百一十七章 借花献佛。

两个丫鬟各抱了两匹衣裳料子,一块是胭脂红的布料。

波光流转,闪着金线,在冬日里格外显眼儿,还有绛红、鹅黄、石青好几种颜色。

另外两个丫鬟手里端了一个木盘,一个盘子上放着的是绢花,各色纱质绢花,绒花,珠花都有。

光纱质绢花就有十二色。

各色不一,听雨桐说,是宫里的最新款式,娘娘们戴的也是这些。

锁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绢花,听说是宫里头的,更是瞪大了眼。

如果说各色绢花让锁儿开了眼界。

那另一盘首饰就更是让人惊叹了,锁儿的嘴张成了圆形。

另一个丫鬟手里端着的首饰,光芒璀璨的珠串、钗环、耳环、其中还不乏有镶了红宝石的钗子。

明晃晃的闪花了眼。

锁儿哪里见过这些好东西,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想起往正房去报信。

范氏听说李府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在铜镜前理了里耳鬓的头发,整了整衣裳,才满脸堆笑地出来,一见着丫鬟们手里端着的东西。

也是傻了眼了,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咱们怎么担当得起?不过就是帮了三少爷一把,实则也没什么,又不是天大的恩情,这样重的礼咱们可受不起。

雨桐见人把礼往外推,笑着扶着范氏在桌子旁坐下,细声细气道,萧家二小姐救了我们三少爷的命,这可是救命之恩,我们老爷老夫人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原来说是要亲自上门答谢的,实在是抽不开身,才派了几个小的过来,有失礼数,还望老夫人见谅,这份薄礼还请老夫人收下。

这府里头出来的丫鬟,说话就是中听,什么听怎么顺耳,范氏呵呵笑着,心里还在犹豫,这哪是薄礼啊,光是一样首饰就能换好几两银子,她虽是市井妇人,没戴过这么贵重的首饰,也是识得货的,她一眼看出来这些东西不是一般铺子里头能买得到的喜欢的小说窑窕淑女217。

范氏没了主意,便让旁边傻站着只顾看热闹的黑丫头,去西厢房里请玉珠过来。

萧玉珠听说李府来人来,还送来了好几盘首饰,不知这是李子墨的意思还是李府老夫人的意思?略想了想,便跟着锁儿出去了。

锁儿在前面领路,一路过来给人她描绘一下那些珠宝,听说还是宫里娘娘们戴的,我一直很好奇,宫里头的东西长什么样,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果然比咱们在街面上买的那些好看多了,光是那绢花,就有不同色的,十二枝呢……宫里的东西果然就是精贵,我在想,那些娘娘们是不是个个跟天仙似的……锁儿犯起痴来,萧玉珠掐了她一把,提醒她到了人跟前别犯花痴。

雨桐见萧玉珠出来了,上前同她问好,又把表达谢意的话说了一遍。

桌上摆着的物件儿一看就不是凡物,像是宫里头的东西,那些钗环金光闪闪,可是真材实料做的,不光样式新颖,手工也是一流的,不是世面上的所能比的。

萧玉珠得知李子墨在蒙古人走的第二日,便搬回府里去了。

后来还听说,圣上收到了密信,铲除了奸细,西南的军情才没有再被泄露出去,西南连战告捷,少数民族俯首称臣,圣上大喜,便下令大大地嘉奖一番,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还赏了一个田庄,足有三十顷地,可谓是相当丰厚了,还要给他加官一等,李子墨马上就要升为五品了。

桌上的东西多是女人之物,应该不是这次封赏的,可能是往前宫里赏的,李府老夫人拿出来借花献佛罢了,这些和李家得的封赏相比,只能算得上一粒小芝麻,萧玉珠觉得收下也不为过。

范氏头一回见这么多珠宝,脑子里都是懵的,拿了又怕拿人的手短,不收又驳了李府的脸面,左右不是,听玉珠在她耳边小声说让她收下,才讪讪地同雨桐道了谢,让人回去替她谢谢李府老爷老夫人好看的小说窑窕淑女第两百一十七章 借花献佛。

萧玉珠张了张嘴,想问雨桐,李子墨的伤痊愈了吗?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既然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又何必再如此暧昧,处处关心人,给人以遐想的空间,还不如就这样快刀斩乱麻,断了来往……想了想便作罢。

范氏把人送出了门外,在萧玉珠的提点下,给了几个送东西过来的丫鬟每人一个打赏荷包,几个丫鬟拿着赏钱高兴地走了。

锁儿正拿着绢花给玉珠往头上戴,二小姐戴着可真好看,绒花适合冬天戴,纱的却是太清凉了,只能夏天用。

又拿了一个金钗,插在发髻上,这个钗子戴着也好看。

萧玉珠兴致不高,让锁儿把玩了一会儿,便让人把东西收起来,赏了锁儿两枝纱质绢花和一朵绒花,锁儿当即就戴了一朵绒花。

范氏偷偷地把萧玉珠叫进房里,指着收进妆奁盒子里的首饰,过来挑几样,姑娘家年纪轻,正好打扮的时候,你啊就是太素了些,不像腊梅,天天捯饬着,不是耳环就是簪子什么的。

萧玉珠挑了双喜如意点翠长簪一对,珊瑚手串一串,又看了看旁边另一个盒子里摆着的翡翠镯子,同李子墨送的那个有点像,只是水头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绿,犹豫着,还是把它拿起来,同挑好的首饰放到一边。

范氏见她手停下来,忙道,怎么不多选几样?这些嫩的式样正适合你们,娘啊挑了两样样式老气点的,留着自用,其它的我这把年纪也戴不上,回头让玉翠挑两样,这样的好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娘得留着给你添妆用。

萧玉珠摇摇头,有这几样就够了,我又不喜打扮。

又挑了一对点翠镶白玉簪子,和一对红宝石耳环和一对金银镯,让范氏包好,娘不要光惦记着我们姐妹两个,也得给未来的儿媳妇备点,也好给儿媳妇一点见面礼啊好看的小说窑窕淑女第两百一十七章 借花献佛。

范氏才想起来,我光记着要留给你,倒忘了我未来的儿媳妇了,不过想想,玉涵还小,这还是没影的事咧。

笑着把东西收了,另外放开了。

萧家得了赏赐的消息,范氏让玉珠和锁儿不要传出去,毕竟财不外露,不过那天丫鬟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这事在巷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人眼红。

腊梅同往常一样过来串门,把巷子里长舌妇人们的话学给玉珠听,锁儿让她别说了,以免让二小姐闹心。

萧玉珠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做着针线,腊梅见她手上戴着的珊瑚珠串很好看,两眼冒着绿光,拿着萧玉珠的手看了又看,这个也是得的赏吗?看来那些人的话不是假的。

锁儿敲了她一下,不准学那些眼皮子浅的。

腊梅抽抽鼻子,白了锁儿一眼,萧玉珠见腊梅喜欢这个手串,从手上取下来,要戴到腊梅手上,腊梅吃惊不小,我只是说说,不学那眼皮子浅的……腊梅的手白净,有些肉嘟嘟的,雪白的一段膀子,配上红色的珊瑚珠,肌肤如雪,红白相映,恰如雪中红梅,玲珑生辉,萧玉珠呆看了一会,腊梅被人看得不好意思,缩了缩手,手摸着珊瑚珠串朝玉珠道了谢,看来她是真心喜欢,只是口上逞能而已。

天气一天天冷了,还没到下雪,冻得刺骨,屋子里头也是冷飕飕的,不得不提早生了火盆。

萧玉珠在感叹这个冬天格外冷的时候,迎来了一位好友,让她的心里暖和起来。

好久不见杜鹃,她这次穿了桃红色衣裙,外罩一件滚边的玫红色袄子,看着她这身装扮,萧玉珠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杜鹃还在孝中,这两年来,她一向穿得很素净,看到她发迹间的白色小花,萧玉珠脑子里迷糊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再见了杜鹃,你……萧玉珠看着杜鹃说不出话来,本想提点她在孝中,怎么好穿得这么鲜艳,实属不妥。

杜鹃笑笑,拍打袄子上的灰尘,进了房,才说,这些规矩我怎么会不懂?今儿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秦浩……老夫人已经给我们许了亲了,只是因我还在孝期内,不便谈婚论嫁,成亲的事要等孝期满了再办。

杜鹃十七岁了,正是适婚的年龄,等守完孝,年龄就大了,现在能订下来,当然是好的。

看来杜鹃的算盘是打对了,这次李子墨立了功,老夫人对两个伺候的丫鬟大大地有赏,给雨桐赏了好些钗环首饰,杜鹃不要钱财不要首饰,只求让老妇人给她做主。

这次有李子墨撑腰,两位姨娘也不敢拿人怎么样,老夫人当场就答应了。

看到好朋友终于要嫁人了,萧玉珠为她感到高兴。

杜鹃还说起了一个好消息,三少爷把我调到他院里来了,三少爷对下人又好,又不挑剔,到他手下当差活儿也轻松,更重要的是,这样我同秦浩哥就能天天见面了。

杜鹃说着,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满满地溢出来,明目皓齿,再加上一身红色衣裳,同她平时的素服打扮,明艳多了。

杜鹃笑着笑着,突然眉头一皱,哭了起来。

萧玉珠搓手无错,急急地找了块帕子递给她,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这可是大喜事。

杜鹃用帕子捂着口鼻,小声抽泣着,你说,要是我娘知道我要嫁人的消息,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今日穿得这般鲜艳。

实属不孝,她会不会怪我?萧玉珠半抱着她,安慰道,你娘肯定会为你高兴的,她不会怪你的,她还不就盼着这一天,其实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也是迫不得已。

她一个人拉扯你们几个长大。

也是不宜啊!杜鹃心里好过了一些,收了声,只是光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冷不防有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滴到萧玉珠手上,感觉到冰凉冰凉的。

想到杜鹃的母亲,那个把闺女当驴一样使唤,要卖闺女的恶妇。

早已经逝去了,过了快两年了,仿佛能体会到她当时的难处。

心里的恨也就不再是恨了。

萧玉珠轻轻地拍着杜鹃的背,让她趴在肩膀上哭一会,现在杜鹃的心里,仇恨渐渐地淡去,心里的恨也少了。

只是母亲却永远不在了。

杜鹃哭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苦笑着道,你看我,掉哪门子的泪啊,我原本是来报喜的,现下反而是你安慰我了。

萧玉珠抿嘴道,等你满了孝,成亲时我定是要去贺的,不过说起来,我可能会赶在你前头。

杜鹃知道玉珠订亲了的消息,吃了一惊,不过还是为她高兴儿,你也岁数不小了,明年就十七岁了,早就应该订亲了,傻蛋是一起长大的哥哥,也还算好。

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才叹气道,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你成亲了,明年我们就要同三少爷去西北了。

三少爷不是在京城当差吗?怎么突然要去西北?怎么你和秦浩也要跟过去?这个消息很突然,好友的离开让萧玉珠有些接受不了。

杜鹃说道,说来话长,三少爷被加管一等,原来是要升官的,可是让大家想不明白的是,好好的朝官不做,他突然向上头提出要去西北外任,任书都已经快下来了,过了新年就上任。

老夫人怎么劝他也劝不住,下面的丫鬟婆子们更是乱了套,三少爷去西北,肯定要带几房人过去,丫鬟婆子们也少不了,好些人已经开始活动了,不想到西北去过苦日子,想调到其他院去。

西北的条件,萧玉珠也是知道的,一望无际的大漠,铺天盖地的风沙,水源很少,十天半个月洗不上澡不说,连饮用水都成问题。

那里的气候同南方是天壤之别,夏天干燥炎热,冬天风雪不断,吃食也大不相同,多半是面食,啃的是馍,一日三餐的辣子面,米饭是稀有物。

这样艰苦的条件,怪不得人人都不想去。

三少爷要去西北上任,你和秦浩是一定要跟过去的,只是……那里和咱们南方是大不同的,吃的是面食,啃的是干巴巴的馍馍,连一口新鲜的蔬菜瓜果也少有,你怎么吃得惯?萧玉珠有些担心。

杜鹃笑道,我也听秦浩提起过,那里虽是没有米饭,但是有牛羊肉吃,还是手抓的,喝的又是奶,这些我倒不担心,我想等我们安定下来,也学西北人,养一群羊,每天赶到草原上去放,过过牧民的生活。

羊可以挤奶,剪下的羊毛可以卖钱,要是下了羊崽,那就更好了。

杜鹃已经开始憧憬起塞外的生活了,她在府里太久了,反而是外面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更吸引她。

萧玉珠见她对这些变故不太在意,便放下担心,同她一起津津乐道,讨论着西北的吃穿住行。

杜鹃甚至已经答应,等养了羊,剪了羊毛,便给玉珠做一件羊毛袄子。

两人讨论了半天,西北还没去,羊的影子还没见着,袄子都已经说上了,萧玉珠捧着肚子笑了一番。

杜鹃想想也觉得好笑,笑完之后,犹豫了半响,才凑过头小声地问,这次三少爷要去西北外任,你难道就看不出来?萧玉珠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支吾着,我……他……傻妹妹,还不都是因为你!杜鹃叹了口气,她对玉珠和三少爷的事一直是看在眼里,三少爷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

萧玉珠有些局促,杜鹃又说,你老是为别人着想,这回得为自己想想了,眼下你定了亲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见玉珠没答话。

心里犹豫了一会,才一狠心,敢把心里地疑问抖出来,咱们姐妹两个,你就不用瞒我,你同我说说,三少爷那么好的人,你就没有一点想法?萧玉珠怔怔地站在窗前。

窗户已经糊上了纸。

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道道窗格,和外面呼呼刮着吓人的风声,她的眼睛定在窗格上,眼睛里有些湿意模糊了。

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她对三少爷就一点也不动心?萧玉珠也找不到答案。

上前打开了一扇窗,让北方灌进来,吹在她的脸上。

面无表情,自说自话道,要是在旦哥儿之前。

遇到他,我定是会天涯海角都随他去的,可是我的心太小,有了旦哥儿,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杜鹃有些意外。

又有一丝感动,说到底……你和三少爷的缘分总归是要薄些。

眼下离年关近了,过了年又要出塞,府里头有很多事要打点,杜鹃便告辞了。

萧玉珠得知杜鹃要出塞,便做起准备来,想给杜鹃缝一件绒呢斗篷,她知道西北风沙大,出门一定用得上。

托曹太太找了块上好的石青色绒泥料子,要是能找到动物毛就更好了,后来,曹太太送来一些貉子毛,说是他当家的在蒙古那边收了一些皮毛,给来冬天卖。

听到蒙古两个字,萧玉珠愣了一下,算了钱给曹太太,曹太太念着和范氏的交情,一再推迟。

这貉子毛应该不便宜吧?萧玉珠笑着把钱推回去。

曹太太原想送块料子没什么,只是那貉子毛从蒙古收过来,就不便宜,便讪讪然把钱收了,还做了个顺水人情,送了块积存的余料,让做里子用。

萧玉珠便开始了浩大的工程,和锁儿两个一个裁剪布料,一个缝边,绒呢布料很厚,不好裁,用针缝上去更加难。

萧玉珠想用貉子毛在领口袖口处做成毛茸茸的镶边,在帽子边上也镶了貉子毛,帽子可以取下来,风雪大的时候可以带上,斗篷里面做了暗袖,骑马什么的也方便。

新斗篷直到过了新年才做好,锁儿摸着簇新的绒呢面料,羡慕不已,再一看领口袖口处的滚边,和帽子上一圈毛茸茸的貉子毛,不停地说好看。

她也想要一件,只是做起来太费神了,那就算了,眼下先把斗篷披在身上过把瘾。

萧玉珠帮她系好领口处的绳,让她丑美一番,锁儿的身量和杜鹃差不多,见锁儿穿起来正好,便大大地吐了口气。

原来以为要等开了春化了冻,杜鹃才会走,没想到没出正月,她们就要出发了。

好友的提前离开,萧玉珠很舍不得,让锁儿用布把衣裳包了,杜鹃出发这日一早便到城门外去送行。

萧玉涵知道李子墨要去西北了,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难过了一场,他本来还想等春暖花开之际,约人去郊外骑马呢。

同萧玉珠说好这日要一起去送的,只因年后和几个同窗外地拜师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

天才蒙蒙亮,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城外寒风习习,让人不由地裹紧了衣裳,萧玉珠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的西北应该是冰雪还没化吧,岂不是更冷。

等了一会,便看到好几辆拉行李的马车驶过来,车上装着的全是大箱子,车辕上坐着家丁,再后面是两辆轿子,还没到跟前,便听到轿子里有人大喊玉珠……玉珠。

萧玉珠相互搓着手,跺了跺快要冻僵的脚,朝来的马车看过去。

马车停了下来,果然是杜鹃从轿子上走下来,她穿的很厚,一件深蓝色袄子,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一下了马车,披风便被风吹得呼呼响,灌得鼓鼓地,杜鹃一边去拉披风一边朝玉珠走过来。

这么冷的天,怎么这么急就要远行?西北那边估摸着会更冷。

还没等人走近,萧玉珠便迎了上去。

杜鹃握着她的手,眼下年也过了,马上就要出正月了,三少爷的任书早就下了,也不好在家里待着,我们这么一大班人,一路走一路停的,等到了西北估计就已经开了春了,那里再冷也不怕了。

她说的也是理,萧玉珠便不理这些。

让锁儿捧着新斗篷过来,这斗篷是我和锁儿赶出来的,针线粗陋了些,一来西北风雪大,出门用得着,二来留给你做个念想,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了。

锁儿在一旁插话。

我和二小姐做了一个多月。

才把这斗篷做好,这斗篷不仅式样新奇,穿起来还很暖和,这上头的毛还是真的,什么……毛,是二小姐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杜鹃收下斗篷。

眼里顿时起了泪花,你瞧我这么粗心,这么多年来。

还没送过妹妹什么东西。

说着就从头上取下一个光溜溜的银簪子,放到萧玉珠手里,这是我多年来常戴的。

看到它就如同看得我一样。

萧玉珠来之前没有这么伤感,只是想到一起长大的好友要离开,此去西北千里迢迢,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了,言谈间红了眼圈。

你要好生保重,记得常给我写信,等你养了羊去草原上放牧,记得写信告诉我啊,你还说还给我做一件羊毛袄子的。

才记起杜鹃不识字,这事只能寄托在秦浩身上。

杜鹃有些尴尬,含着泪儿点点头,玉珠妹妹,你也要多保重,石榴姐就托付给你了。

萧玉珠见杜鹃又要掉泪,一把抱住她,开始流泪,日后定有相见之日,放心吧,石榴姐交给我,我会替你常回去看她的。

两人手拉着手,依依惜别,到最后竟无语凝咽,说不出话来。

杜鹃拿起包着斗篷的布包,一扭头要转身回马车上去。

李子墨和秦浩骑着马追了上来,因老夫人舍不得儿子,出门时拉着李子墨的手哭了一场,两人才拉后了一段距离。

杜鹃见萧玉珠举步要回避,劝道,来都来了,就好好地同人告个别,往后再见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说完,便回了马车。

李子墨见着城门外站着的主仆两人,很是惊讶,心里面更是小小的惊喜,不过一想到,她已经定了亲了,心里面更是一抽一抽地痛,想装着没有看见,骑着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可是枣红马的速度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忍不住不去看她。

萧玉珠的脸已经被风吹得成了酱紫色,她身上穿得不薄,可还是抵挡不住寒冬的冷意,冻红的双手人见尤怜,李子墨在马背上俯视着她,见到这个小姑娘,他心里的什么原则都没有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玉珠啊,这么冷的天,小心冻得着凉了。

萧玉珠抽抽鼻子,刚好她的鼻子被风吹得有些堵,我没什么,只是子墨哥,你多保重。

李子墨心里情不自禁地欢快起来,笑着点点头,小姑娘,你也要多保重啊。

本来玉涵说要来送你的,可他和同窗去乡下了,没来得及赶回来,他还想约你一起去骑马。

萧玉珠把玉涵的话转达给他。

李子墨感觉有些意外,把手里的马鞭塞到萧玉珠手里,把这个给玉涵,等他长大了带着这个马鞭到西北找我。

说罢,心情大好,爽朗地哈哈大笑两声,便一个飞跃上了马,策马往前而去。

三少爷……三少爷……等一等!等一等!后面有女声大喊着,一个身影箭步一般冲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少爷,你千万别丢下奴婢,就让奴婢伺候你一辈子,奴婢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李子墨勒住了马,蹙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雨桐。

雨桐!雨桐杜鹃掀了轿帘,小声地叫她,让她别做傻事,三少爷这次不带府里的丫鬟,也是有苦衷的,他怕老夫人给他身边安插人。

雨桐含着泪朝杜鹃摇了摇头,出乎人意料的是,雨桐跪在地上,还不停地磕头,边磕头边哭,三少爷,你这一走,把奴婢丢下,奴婢又该怎么活?奴婢愿意一辈子跟随你左右,即使是粗茶淡饭我也愿意……不一会儿,额头上便红了一块。

杜鹃听不下去了,急忙从轿子里下来,想去扶起雨桐,见拉不住她,只好向李子墨求情,三少爷,雨桐伺候你多年,她的真心你怎么会不明白?她怎么会是……事关老夫人,杜鹃话说了一半,没往下说。

轿子里同乘车的几个婆子纷纷从车厢前面探了头,替雨桐求情,少爷,就让雨桐跟着去吧,你这趟出远门,府里的小丫鬟一个都不用,光我们几个老婆子怎么能照顾得周到?起来吧!李子墨没有多说。

还不快谢谢三少爷?雨桐大喜,急忙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捡起地上的布包,便被杜鹃扯着上了马车。

李子墨回头深深地望了萧玉珠一眼,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还是那永恒的微笑,便转身抓着马的缰绳飞奔而去。

一轮红日冲破云霄,在东边冉冉升起,颀长的身影刚好融入红色的圆盘中,骏马奔腾,风姿翩翩。

几辆马车滚滚前行,萧玉珠同杜鹃隔着车窗道了别,望着追着红日,渐行渐远的身影,蓦然道,三少爷再见了!杜鹃再见了!END本书下载于派派后花园,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