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四川成都,有条母亲河叫府南河。
记得大概是穿越来的前年,某日我下班经过府南河畔,见119、120来了个齐全,便猜出七八分有人落水,骑着自行车在河边看了半天无果,肚子饿得实在厉害,便沿着河边继续回家。
这一路,走了二十分钟。
而这一路的河边栅栏旁,却处处围满看热闹的人。
这就是典型的成都人——喜看热闹。
所以彼时,听小环这么惊爆的一句,我登时鼓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住安陵云,生怕错过半秒他脸上的表情。
我那可怜的二叔,怕是早已经吓傻了,别人慌神不过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他却是紫中带青,青中携白,就像打翻了画板,五颜六色混淆不清。
此刻,倒是他老婆陈贤柔首先反映,鼻子哼气道: 喲,我的爷,原来你昨晚去晴柔阁了?晴柔阁三字拖得又长又高,阴阳怪气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安陵云暗中抹了把冷汗,终反应过来道: 这,这,这……简直是诬陷!他不敢往小环这边瞅,只谄媚地望着自家娘子道: 柔柔,这小贱人想开罪一时犯了糊涂,我昨晚不是一直躺在你身边吗?我抖了抖,就连脸上也生起了鸡皮疙瘩。
环视一周,除了掉毛老鸟只晃了晃身躯忍着没倒下去,其他人皆摸着胳膊在颤抖。
王婉容啧道: 你们小两口要亲热回房亲热去,在这凑什么热闹?陈贤柔好不容易逮个机会,自然是那下雨的王八——不肯轻易撒口,似有若无地瞟了瞟依旧跪地的小环,笑吟吟道: 表小姐说得有理。
相公啊,我们还是回房吧,免得在这惹得某些被夫家休了的怨妇眼红!说罢,陈贤柔也不等王婉容开口反驳,扯着安陵云的领口就往外走。
啧啧,可怜那安陵云堂堂七尺男儿,竟因自家母老虎扯得太过用力,差点摔个大跟头,偏偏愣是不敢道半字不是,赶紧跟着乖乖落在后面。
此情此景,我不禁唏嘘。
怪不得我二叔要出来偷人了,就连小环这样不好消化的小辣椒也饥不择食地下了肚。
这陈贤柔长得一脸清汤寡水不说,骨子里竟还是惹不得的泼妇,不论小环到底有没有昨晚和二叔在晴柔阁相会,怕是今日回房,安陵云都有的受了。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
我原本以为二叔风流倜傥,流连花群是天生性情荡-浪所致,现在看来,却是陈贤柔一手造成。
家有母虎,凶悍呜呼,偶有结郁,采花释欲。
说得过去!说得过去!我心里默默数着,陈贤柔和安陵云约莫走了五十来步开头,我耳畔就突听一声厉喝道: 慢着!这架势,大有刀下留人的风范。
我喜滋滋地转向声音的主人——小环,真是恨不得抬只小板凳,端盘瓜子在旁看戏,这才是戏中之戏,高-潮中的高-潮啊!小环的眼中劈里啪啦地冒着小火花,看样子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只见其直挺挺地站起来,冷冷地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埃,嘴角莫名地勾了勾。
额滴神啊,这哪还是刚才可怜兮兮装小丫头的卑微女子?本公主开始有些后悔没叫上淇儿了,以后评戏都找不到人说道。
陈贤柔也早停了步,回头冷瞥小环一眼。
其身后,还有个瑟瑟发抖的二叔。
陈贤柔道: 小贱人,你说站住就站住?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小环嘴角裂得更开些,我有些害怕她突然一裂就到了耳后,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吃人。
不过事实上,小环只是平静道: 阿云,到这地步就不要再瞒了,索性今儿个就把话挑明了!安陵云在陈贤柔身后抖得更加厉害,一言不发。
小环眼睛微微张大,有些诧异。
可怜的孩子,虽用尽心机接近主子,一股脑要用美人计把荣华富贵勾到手,可毕竟是从小在安陵月身边长大的小丫头片子,不知这豪门深宅的凶险。
安陵云今日能在外如此风光,依仗的全是老丈人的三分薄面。
穆王府家大业大,虽然安陵霄现在并没半丝要趕弟弟出门的意思,但迟早有一日,这家还是要分的。
那时,安陵云更需要老丈人的鼎力支持。
这也就是陈贤柔能当母老虎的最大原因。
娶妾、做主子,这些都不过是安陵云情动时的混账话,也不过都是小环的一厢情愿。
小环似乎有点不敢接受自己的情人居然如此窝囊,又低低唤了句: 阿云……啪!话未毕,一声响亮的耳光已经扇上小环秀气的脸庞。
陈贤柔啐了口: 呸!我相公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语毕,陈贤柔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相公,笑得煞是好看。
安陵云背脊一僵,话当即迸出口。
就是就是,你个小贱人,偷了东西还想赖我?娘子,你切不要听她胡说,就算要偷,我怎会看上这样的货色?噗!王婉容在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揽揽发髻,悠闲道: 二少爷说得对,怎么能看上这样的货色呢?还不是因为您前些日子算错了笔账,被表姐罚着近日不许出府,没了法……才饥不择食嘛~~哈哈哈!陈贤柔气不打一处出,揪着安陵云的耳朵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哇你!还吃起窝边草来了,我是说最近你人五人六得挺听话,回去再收拾你!安陵云疼得哇唔乱叫,四肢并用地胡乱摆动,偏偏就是不敢反抗。
娘子饶命啊,我真的没有偷吃。
这,这……是这个小贱人说她想当主子,主动来勾引我,哎哟哟!娘子饶命,真的是她主动勾引我,我临危不乱,她怀恨在心,现在犯事才污蔑我的——声音愈渐愈远,陈贤柔已揪着二叔走得老远。
两夫妻这样你打我,我求饶的局面已不是一两天了,一院子丫头老妈子也就只侧视行注目礼。
剩下那半边脸已高高肿起来的小环,依旧在风中胡乱摇摆,这模样,倒真有了那么三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她含着泪,只神情恍惚道: 他胡说,他胡说!若是往日,这一大帮下人怕是早闹开了,定唏嘘几句活该,谁让你妄想当主子?、这二爷的秉性谁不知,只有她那么傻罢!可今日,在这后院里,还坐镇着一直金光灿灿掉完毛已经开始秃顶的老凤凰,兴许是大家过于了解穆王妃的性情,又兴许大家都失了声,竟一个也没说话。
在王嬷嬷、李嬷嬷的伺候下,掉毛老鸟已经在简陋的后院拣了凳子坐下,可怜如我这个儿媳妇,自然只有站在身后伺候的份儿。
夙凤正声道: 小环,你可知你错在何处?小环仍旧神情涣散,不,不,我想当主子我没错!夙凤冷笑,想当主子?偷几件破首饰就能当主子吗?这话我不大爱听,陈贤柔那个簪子的确是破簪子,可我这玉佩,真真是个珍宝。
小环闻言,似有了些精神。
我没偷首饰!我真的没偷!夙凤佯装一脸迷茫,转身问我: 儿媳妇,她没偷吗?好人做到底,做戏做全套。
我一本正经道:婆婆,人赃并获,偷了。
小环使劲摇头,刚梳好的发髻散了一半。
不,不,我真的没偷!掉毛老鸟扬扬眉,又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说呢?王嬷嬷板着一张脸,正义凛然。
老奴亲自在小环床铺下找到赃物,偷了!掉毛老鸟满意的嗯了声,最后终眼神犀利地扫向院子里所有下人。
小环偷了吗?赤-裸-裸的威胁!院子里众口一词,齐刷刷道: 偷了!不——小环的尖叫淹没在了下人们的忠心耿耿声中,终没了影。
夙凤抬抬眼皮,终于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小环偷盗,人赃并获,按家规应逐出穆王府。
另其被捕后诬陷二爷,在赶出去之前给我赏二十嘴巴!是!王嬷嬷李嬷嬷得令就要上前执行,我看得很是汗颜,这仗势,怎么这么像《还珠格格》的套路?正踌躇着,本公主就闻掉毛老鸟又不疾不徐道: 慢!这二十巴掌老身要亲自惩罚,你们把她给我送书房去。
我眨眨眼,呃~~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掉毛老鸟自动加戏都不告诉我一声,真是无牙。
更加无牙的,还在后面。
一进书房,掉毛老鸟就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谆谆教导、循序渐进。
说得不过是些大道理。
她道: 你莫再哭,其实我知你是被冤枉的。
这计谋其实是儿媳妇一手策划的。
靠!凭什么这等子得罪人的好事要我扛?她又道: 今日这般,不过就是要你记清,男人不可信。
这话我倒是听得颇为诧异,我一直觉得掉毛老鸟高高在上,并不屑去谈这些情情爱爱,没料现在,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教导一犯错丫头。
我颔首: 婆婆说得极是,我娘也从小就教导我,不要相信光屁股的男人。
小环,今日你可看清二叔的嘴脸了?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其一,貌似在古代这个封闭的时代,屁股这样的字眼是不好从一个公主嘴里吐出来的;其二,我问小环看清否二叔的嘴脸,鄙夷之情淋漓尽致,可安陵云不论如何毕竟是我等长辈,这样有失妇德。
果然,话音一落,屋子就静了下来。
冷风阵阵,有些骇人。
就连一直微微啜泣的小环也不呜咽了,只跪着抬头用红通通的兔子眼瞅我。
我一时哽咽,无语相对。
还好掉毛老鸟岔开话题,只从身后取出个包袱道: 穆王府你确是呆不下去了,拿着这些银子也算云弟给你的补偿,省着些这辈子回村置田买地还是够了。
小环抱着银子千恩万谢,又说了些悔恨从前的话,下去了。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了我和夙凤,不知何故,我竟有些紧张。
良久,掉毛老鸟才道: 廉枝,今日可都学会了?我一愣,这倒是掉毛老鸟第一次唤我名字,忙打哈哈道: 学会了学会了!学会了什么?啊?呃~这个——我撑着下巴挣扎半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那话说出了口。
跟着婆婆学会了无牙。
这话不怨我,是掉毛老鸟自己问的。
谁料夙凤却眨了眨眼,居然没反应。
顷刻,什么叫无牙?我拍拍脑袋,这才想起在古代人并不知无这样的现代网络语言,无牙就是无齿,无齿就是无耻嘛!我转了转脑子,觉着这话还是不说为妙,便笑道: 无牙是我们的家乡话,是说婆婆您像无牙的老者一般智慧老练。
伸手不打笑脸人,掉毛老鸟听了这话倒是挺受用。
满意地呷了口茶才幽幽道: 我老了,这家迟早是要由你来当的。
现在我开始就慢慢教你些本事,这穆王府人多口杂,有时难免遇到小环这样的事情,你记住,对待这等子事定要学会假痴不癫。
我本切切地听着,不时还配合夙凤语调地点两下头,可待她最终吐出假痴不癫四字时,我登时楞了。
鄙人前世成绩不大好,读书也不怎么用功,可语文一科却是极不错的。
我至今还能完整地背出假痴不癫的含义是:宁可假装糊涂而不采取行动,也绝不假冒聪明而轻举妄动。
要沉着冷静,深藏不露,像雷电般在冬季蓄势待发。
这成语用在小环这件事上是的确说得过去的,夙凤既然能提前偷簪子又提前截住我不声张,就说明她的确是早有预谋,蓄势待发。
可此时此刻,我却因这个成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墨发如丝,眉若远山,安陵然笑靥如花,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掉毛老鸟突然说劳什子假痴不癫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我的那个傻子相公宁可假装糊涂事为了一件什么大事而故意不采取行动?我脑子突然有点浆糊。
继而又不免想到,夙凤会不会是在讥讽我假聪明反而被小笨蛋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是,她是小笨蛋的娘,没理由和我这个儿媳妇一伙来戳穿儿子啊?我想不透。
也有些不愿想了。
其一不愿想,是因为鄙人奇懒,逼不得已决不愿动脑子;其二不愿想,是我折腾了一个晚上真的很累很累了。
所以本公主决定,先睡醒了再细细琢磨,慢慢思索。
可待我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抱住枕头闭眼,就突觉胸口一闷,有什么重物压了上来。
睁眼,张嘴,瞪眼。
安陵然笑吟吟地压在我身上,如梦中般俊逸洒脱。
OTZ,刚才太专注去想假痴不癫,竟没注意床内侧有人影就爬了上来。
安陵然在我耳畔吹了口热气,暧昧道: 听说娘子刚才捉-奸去了?好玩吗?我面皮抖了抖,没发出声。
安陵然又道: 我还听说娘教了你个成语,那她可教你,还有个成语叫‘出奇不意’?语毕,安陵然不客气地用他尖锐的小锋牙在我唇上咬了咬。
我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出眼眶,出奇不意?出奇不意!安陵然你的确很出奇不意。
奸-情又见奸-情,我却从没想过这份奸-情会如此快地落到我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