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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降仙子

2025-04-01 15:26:35

十六年后。

惊叹。

京城内,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商贩,无人不晓醉芳楼里的花倩涵。

她,不仅有沉鱼落雁之美,琴棋书画之艺,身在红尘,却有涅而不缁的清高气质,唯尘世难寻之物——稀世之珍。

京城中的男人早已把她视为世间的尤物,愿花重金呵护,而醉芳楼里的贾燕容更是对她呵护备至,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再怎么说她也照顾培养花倩涵那么多年,抚养之情更甚血浓之情。

至于花倩涵的身世,那还得从十六年前说起。

十六年前,也就是天现怪象的后一天。

当时,贾燕容还是醉芳楼里的红牌,一举手,一投足,足以迷倒一片,冠绝一时,其芳名远播,为当时的醉芳楼招揽来不少生意。

大爷,来来来,燕容敬你一杯!她一饮而尽。

好,赏你!那客人一高兴,大方地扔了几张银票给她。

贾燕容没有接到,躬下身子,捡起银票,摸了摸,数了数,而后揣进了怀里,斜眼瞧了瞧周遭,其他的姑娘反应不一,有羡慕、有摇头自叹,她摆了摆手中的银票,煞是得意。

那客人趁机用自己的大手,覆上了她的俏臀,来回地摸着,她让人占尽了便宜,似乎没有一点反感之意,来,再喝一杯。

她被客人多灌了几杯。

酒一杯一杯地下肚,醉意明显。

胃液不停地激荡翻滚,似要与食物一同涌出,吐意强烈。

上下来回,作呕。

贾燕容难受地跑出那个房间,冲回自己的屋子,欲休息片刻,再出去招呼客人。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

刚踏入房门,天悬地转。

她晃悠着身子,走到床前,看到被子摊开着,没细瞧便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一个尖硬的东西顶到了她的背,她猛地弹了起来,我的妈呀!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的床上放着一个无盖的平板木箱,她揉了揉眼睛,发现里面有一个家伙正咿咿丫丫地朝着她笑,毫无惊恐之意,张开双手,向她索抱。

那孩子身上的血管清晰可见,皮皱巴巴的,似一碰即破,应是刚落地不久。

以为是酒喝多了,产生幻觉,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回头张望了一下,是她的房间,没错呀!呆住,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她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缓慢地凑近,伸手去摸了摸,热的,活的?她一下子清醒。

差一点,自己就把这孩子给弄死了。

这时,外边雷声隆隆作响,雷电交加。

面对眼前的景象,手足无措,根本还来不及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慌乱之余,在小家伙的身上发现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此女姓花名倩涵,因全家遭人追杀,求小姐可怜她,发发慈悲照顾她,在此言谢,此恩此情来日必当相报。

还有,请小姐务必要保守好此秘密,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敬上。

抱着那小家伙,蹙眉揪心。

想过把她丢掉,可醉芳楼人来人往,昼夜如此。

她慌乱地四周踱着脚步,似一停,心就会从喉间跳出。

怀里抱着的温热的孩子,乖顺、可怜,于心不忍,这该如何是好?燕容啊,你怎么还不出来招待客人呀?客人们都等急了。

妈妈夺门而进,惊愕地发现她怀中抱着的那个还来不及藏起来的孩子,一脸疑惑。

妈妈,不是你想象的这样。

她赶忙解释,可惜那些人只注重眼前的事实,根本不听解释。

什么时候起你把这孩子藏在屋里了?房间内根本没有关其他人,她语塞,找不到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是一直重复着不是你们想象的这样这句话。

说!跟哪个男人生的?对她的位置早已虎视眈眈,如此好的机会,那些姑娘怎会轻易错失。

流言肆起……她就好似被打下了无间地狱,无法翻身。

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孩子出来,很多人都怀疑那孩子是她跟野男人生的私生女,贾燕容的头牌地位自然不保。

一下子从头牌姑娘落至成饭婆,可谓是之前风光,之后惨淡淡,可怜那正值青春年华的绝世姿容,年纪轻轻便被人按上了别人的娘的封号,原以为是天妒英才,实为世态炎凉,冷热交替,之前伺候她的,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使唤她,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这位曾经不是我们醉芳楼的红牌吗,怎么在这里洗衣服呀?天呐,那是小孩子的尿布吗?我们楼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想想干我们这一行的,小孩子是最最要不得的……平常妈妈给你的药,你都没喝吧?孩子,你什么时候怀的,为什么平时都不见你的肚子大过……天呐,你不会是束缚带,勒自己的肚子吧?好残忍!你怎么就忍得下心如此对待自家的小孩呢?一个风骚的女子扭动着她那个大屁股,晃荡晃荡地来到她身边,手舞足蹈地自说自话。

贾燕容听到她的话,有苦难言。

见她没有接话,那女子自讨没趣,既然已经在洗了,那就帮我的也洗一下吧?随手就把衣服扔到了她的脸上,哎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眼睛一时不好使,扔着贵人了?你可以让你的丫环帮你洗!从脸上把那些脏衣服拿下,扔在一旁,一触即爆。

哎哟哟,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的丫环忙得不得了,她要负责我的全部生活!哪像你,只要带带孩子,煮煮饭就好!都为人母亲了,该好好地体谅一下别人,知道吗?不然将来你的孩子也会跟着学坏的。

乖乖地,帮我洗干净了,不然有你好受的!然后,大笑着离开。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你要这么对我?上来的火气瞬间又被掐灭,贾燕容号啕大哭。

天,依旧艳阳高照,老天原来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为了花倩涵,她受尽了别人的冷嘲热讽。

为了争口气,她从小就严格训练花倩涵歌技、舞技、棋艺、舞艺……十八般技能样样都教,只希望花倩涵能将她失去的一并要回,顺便给当初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小时候虽然是粗布麻衣,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光芒。

懂事的倩涵一直争气,没有给贾燕容丢脸,十三岁便夺得花魁娘子的宝座。

自此,醉芳楼的头牌地位一直无人动摇,花倩涵也在一夕之间成了京城内的传奇人物。

似乎连花倩涵自己也这么觉得,她的一生就会这样下去:在醉芳楼活到老,而后像贾燕容一样,在心里,她知道自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成婚,相夫教子;自己与大街上的那些人不同,只因她生在青楼,流落在红尘中……含苞待放,风光一时,放尽凋零,无人葬花,无后缅怀,红尘之女的悲凄一生。

直到那一天。

花倩涵独自在房间里弹着古琴。

门外的噪动,让她感到心烦不安,云籽。

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丫头,清秀、可人,小姐,有何事吩咐?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如此喧闹?今天的她有些心浮气躁,可能与燥热的天气不无关系。

小姐,您就不要在意这些了,妈妈说自有她的办法,让我不要惊扰小姐您,所以小姐勿担心。

云籽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她,无论身体上的,还是在精神上。

外面,有人来闹事了。

花倩涵坐下来继续弹琴,心却不自主地牵挂着外面,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她从未担心过,今天却显得如此心神不宁,看来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她。

大堂内,一个自称京城之花的女子泼辣地嚣叫着,非要让醉芳楼的花倩涵出来与她一较高下,而她身后的家丁六七人,这阵仗不是出身豪门,便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贾燕容自知无法得罪,就想安静平稳地请他们走,不想把事闹大,可是他们称不见到花倩涵就不走人,这让贾妈妈好生头痛,说不得,动不得,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云籽把花倩涵给请出来。

花倩涵丝毫未犹豫,她也正想出去会会这位令人头疼的大小姐,找找令她心烦的症结所在。

云籽小心地打开门说:贾妈妈,小姐出来了。

一语敲开了多少人的心门?话音刚落,花倩涵,身着一袭白衣款款地从房内出来,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来,来到贾妈妈面前,柔声细语地叫了一声贾妈妈。

涵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贾燕容其实并不想麻烦她,倩涵这个丫头长得是不识人间烟火样儿,心理却是有万般想法却难与人交流之人,所以根本不想让她涉足俗世太深,以免无端地增多其烦恼。

可却又无可奈何,心想好事儿不进门,麻烦事儿一堆,无缘无故地就招惹了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有一天,她好奇地躲在门外偷听父亲与来自外地的大人的对话,想听听这些大官们具体关心的为何。

凌兄,我听说京城有位风尘女子,才貌过人。

确有此人,虽说我在京城已有十余年,可惜都不曾见过此女子一面。

那么说来,我此次千里迢迢地赶来京城办事,机会如此难得,怎可不见上一面就离去?据说是几世难能一见的奇女子呀?咯咯……凌大人干笑了几声,这似乎有点夸大了吧?不,一点也不!美女难得,有才气的美女更是难得!只可惜身在红尘。

凌威感叹。

那位大人连忙摇头,凌兄此言差矣,自古红尘女子多稀罕,秦淮八艳更是使世人正颜。

凌大人点点头,的确。

不可否认,流传于世的奇女子中,大多为红尘女子。

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红颜如花,花期一过,依旧艳丽,那已成祸根。

凌兄的意思是,红颜祸水?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竟然!不过红颜祸国的事例也够多了……对!不过,对于毕某而言,江山与美人并重,不知凌兄对两者是何看法?江山?美人?江山,是君主的江山,爱之,慎之;美人,是江山的美人,欲之,恐之。

幸而……凌大人欲言又止。

凌兄所言极是。

……躲在门后的她听到此话可就不服气了,一身自恃才高貌美的她,在京城这块地盘上,怎可让别人轻易抢了她的名头呢?哪天真的要好好的会一会这位所谓的绝色女子。

妈妈莫担心,交给女儿来处理吧!说完后,花倩涵缓缓地走到那女子面前,面带微笑地向她行了个礼,婀娜多姿,怀瑾握瑜。

惹得四周连连发出惊叹声。

那女子眼见在自己面前的花倩涵倾国倾城、知书达礼,并不如平常红尘中人的媚骚,却又一惊,她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了花倩涵一番,又看了看周遭群众的反应——驰魂夺魄,又低头想了想自己这个泼辣的样子,暗暗羞愧起来,不敢多言了,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仍昂首叉腰,眼神却不与她相对,怕花倩涵在自己的眼神中找出一丝慌张,让众人取笑。

悠悠地,略带颤音,夺人心智,慑人心魄,小姐,我就是你要找的花倩涵,小女子斗胆请问小姐……?一颦一笑,翩若惊鸿。

看得人直流口水。

那女子身后的家丁虽然被花倩涵的美貌所吸引,但听到有人询问他的主人的身家,便本能地走出来,红着脸回答:我家小姐乃是吏部尚书凌威大人之女凌双蓉。

啊……周围的人看似被她的身份吓坏,通通退后三步,却也像是在嘲笑她身份与形象的不一,避之,远之。

名门之女大闹青楼,说来可笑!根本就是无理取闹!闻名不如见面,幸会。

花倩涵微微地笑了一下,从容淡定,似乎那个名号并没有吓倒她。

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真是有闭月羞花之美,可赛飞燕、玉环啊!那‘花魁娘子’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她本不想承认的,可话已不知不觉到了嘴边,只能硬着头皮将它说完。

谁知,这一语似乎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是啊,真是太美了。

如能得此女子,此生足矣!围观的群众情难自禁,纷纷称赞花倩涵,有时想见她一眼比登天还难,幸亏赶上了这场好戏,可以一饱眼福。

凌双蓉原想,即使花倩涵真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傲慢、冷若冰霜,在她面前,也只能变得卑躬屈节,与他人无异,谁知她的表现出人意料,周围人对花倩涵的反映越发热烈,反而显得自己势单力薄,这种情况,与之前她想的完全相背。

脚有点发麻,额头冒出了汗。

花倩涵注意到了这一细节,猜到了她前来的意图为何。

小姐屈驾来鄙楼,深感荣幸。

小女子深知小姐来意并不仅仅只为消遣,也知小姐才艺双全。

既然来了,比较、切磋一番似乎难以避免。

来者是客,只要小姐愿意,我定舍命奉陪,绝不敢说个‘不’字,一切都顺从小姐的意思。

化被动为主动。

趾高气扬,那是自然,难不成我来这儿是吃饱饭撑着,没事干?难道不是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声。

凌双蓉别过头,假装没听见,似在展示自己的高风亮节。

如此,那么请小姐决定赛题,琴、棋、书、画、舞中,选一?她很自信,毕竟这是自己从小学习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你!那你想比什么?凌双蓉想想这些,好像没有一项是自己真正擅长的,相较之前给出的气势,突然输了一大截,不由地惶然。

小女子人微言轻,还是由凌小姐来决定吧!以退为进。

那、那我们比试武功?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比划的姿势。

众人傻眼。

女儿家舞刀弄枪的,实在是不像话。

连花倩涵也没了声。

看看周围人的表情,想逞能,但也知自己刚提出的想法实在是有损凌家大小姐的身份,赢了也不光彩,圆场,呵呵,我、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其实我也不会什么武功!众人大喘了一口气。

现在是太平盛世,女子学武有什么用,难不成学杨门女将?说得是啊!哈哈……这位凌家大小姐也太逗了。

凌双蓉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刚刚的那句话真是荒唐,那我们进入正题吧,我想比试……周围又开始议论纷纷,我听说花小姐棋艺惊人,至今还未逢敌手。

是吗?我听说花倩涵的琴技了得,那出自她手的律曲,婉转,连绵,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我听说于市面上她的书画,千金难求!我曾有幸见过她的书法,一撇一捺铿锵有力,一字千金,乃大家之作呐!人人称奇。

凌双蓉竖起耳朵听着旁人谈论的,心慌意乱,突然眼前一亮,故意拖长了音,舞……技!那是你让我决定的,千万不要后悔了。

她凑近花倩涵的耳朵,轻蔑地,我真怕你会在众人面前丢脸!这样你会下不了台的……好!爽快,那就这边请。

丝毫不畏惧。

其实这话说得心虚得很。

花倩涵领着她走向舞台,各站舞台一边,就在这比吧!众目睽睽之下。

那就由我来出题吧?人群中一位男子,自告奋勇,随乐律即兴起舞。

说着,他走到古筝前,坐下,将手中的羽扇放置一旁,自如地试弹起琴,一段美妙悠长的曲子随即从指尖中流淌出来。

花倩涵没有犹豫,朝着凌双蓉一个点头,便甩起了袖子,晃抖着肩膀,扭动起了水蛇腰,婀娜多姿,随曲而舞,随律而动。

一个扭手,一个转身,犹如波浪般柔软,瑞彩翩跹。

美艳动人。

凌双蓉看得发呆,只能像木头人一个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是她高估了自己,总之,轻敌了。

扭啊……怎么不动?台下的人比她更心急,拼命催她,啧有烦言,你说,一个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不好好地待在自己的闺阁中绣花、弹琴,来这个男人的地方凑什么热闹,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何必呢?那花倩涵果真名不虚传啊!人们再次起哄,而涌进醉芳楼的人越来越多,整个舞台下,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潮涌动。

都说官家小姐多娇生惯养,果然没错,文不行,舞又差,出来丢人现眼!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我看这位大小姐就不错,用身体将这个词的含义解释得一清二楚。

……凌双蓉早已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只好僵硬地扭摆着,紧张地看着底下观众的眼色,她心虚、害怕、慌乱。

而花倩涵的舞步却是那样的有条不紊,飘然自若,似天仙下凡,脱俗典雅。

哟……底下的人喝起倒彩。

无理取闹的凌双蓉花容失色,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那些家丁,想寻求帮助,可惜他们已融入在人群中。

眼见得不偿失,先走为妙,只好跳下台硬着头皮,扭头走出门去。

曲子戛然而止,舞步也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凌双蓉的身上。

她借故离开:突然记起,今天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暂不候此,下次我还会再来的!她向自己带出来的家丁使了一个眼色,假笑,她的家丁马上替她打了圆场:我们家小姐每天都得陪达官贵夫人聊天吃饭,才没空跟你们这些三流女子耗工夫。

像是事先套好口径一样,说完,凌双蓉疾步离开,那些恋恋不舍的家丁也跟着凌双蓉灰溜溜地走了。

凌小姐,慢走,不送了。

下次有空再来!贾妈妈在那边得意地冲着失利者的背影大声嚷道。

目送他们的离开,花倩涵并没有得到以往驱逐闹事者后的快感,反而有种莫名失落感,总觉得与凌双蓉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

涵儿,得罪了尚书千金没事吗?贾妈妈一转个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减压,有些后怕。

妈妈不必担心!一切由女儿担着。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力量去承担些什么,只是想让贾燕容安心。

啪——啪——啪,传来一阵掌声,打散了那还余留的不安的气氛,果然名不虚传,美若天仙,气质非凡、令人惊艳!花倩涵顺着声音找去,是刚才那位弹琴的男子正手持羽扇,气宇轩昂对她点头微笑。

对他还之以礼,多谢公子赞赏。

能否与姑娘共饮一杯?他在尝试亲近这位冷美人。

花倩涵此时心情莫名的低落,不想喝酒,便断然拒绝了他,为作赔礼,我愿弹奏一曲,为公子助雅兴。

荣幸之至。

即使只有这样,对初识她的颜洛璘而言,也已心满意足。

花倩涵并没有叫云籽上楼把属于自己的那把价值连城的罕世古琴拿下来,而是自己走上楼,进入了房间。

随后,一阵瑟瑟琴声从房内传出,房外的人各个洗耳恭听,尤其是那位羽扇公子。

花倩涵心凉,琴声亦悲凉。

琴音似悬似断,似实似虚,转音自然,浅音微颤,柔弱万分。

他抿了口茶,微扬嘴角,右手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左手持扇跟着乐律,打着拍子,意味深长。

琴声有些悲凄,似一位女子在诉对远在他乡的丈夫的思念之情。

可是,琴中之意他们都误会了。

曲中的真正涵义,有谁能懂?红尘中的无奈,仅仅如此?不能爱上别人,也无法去思念别人,一副华丽的皮囊在代替着她的生活。

羽扇公子似乎听明白了,手中的酒杯晃着晃着,慢慢地放下了,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好像在深思熟虑些什么?琴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花倩涵从房间里出来,柔柔地行了个礼,表情冷淡,如常,小女子方才献丑了。

底下的人纷纷鼓掌,如雷般鸣动,欲让美人再弹一曲,美人,再来一首吧!再来一首。

花倩涵在云籽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云籽站出来说:小姐突感不适,今天不能再为各位献曲了,还请多多包涵!随后,云籽转过身搀着她,准备进屋。

贾妈妈站在楼梯口,不由地摇了摇头,真是个任性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毛病给改了,说不定醉芳楼的生意会更火的。

每次遇到自己不愿意的事,花倩涵准会毫不含糊地拒绝别人的请求。

小姐,且慢!说话的是羽扇公子。

花倩涵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开口阻止她的人。

持羽扇的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搁置在桌上。

在下颜洛璘,扬州人士,今来京城办货,偶见小姐一面,一见倾心。

在此,我想为小姐赎身,愿小姐能将终身托付于我,同回扬州,不再在红尘中流落,让我好好照顾你一辈子,共享荣华。

显然因为她的琴声,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如此大胆,张扬!贾妈妈在一旁听得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桌上的厚厚一迭银票,少说也会有几万两,怕的是,放走了花倩涵,谁又能代替她,安然地在醉芳楼压镇,填补她失去女儿的空虚?这样一来,醉芳楼的生意会变得惨淡不堪,而她又会有怎样失落感?以前想将花倩涵占为己有的,甚之,可都一一被她回绝了,今天这位公子,无论从形象、家世与之前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般女子定会心动。

周围的人都在纷纷惋惜,看来他们以后无缘再与花倩涵见面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花倩涵眼神里的那一丝犹豫,就这样,她静静地站在房门口许久,迟迟未挪动一步,也未开口说话。

贾妈妈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周遭的看客也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花倩涵,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一丝一毫。

她却面无表情,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整整的一个时辰后,花倩涵才开口讲道:多谢公子美意。

颜洛璘颇为得意,因为他知道没有一个女子敢在金钱和权力面前说不字,更何况还是一个红尘女子,即使她再清高,也有低头的时候,再美的女子,也会有俗气的时候。

恰恰相反。

他错了。

他似乎忘了花倩涵的特别之处。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可我还不想离开这儿,即使想,也并非现在。

花倩涵的回答大大地出乎了颜洛璘的意料。

语毕,她请了一下安,毫不给面子地回房了,依旧冷淡。

仰头看去,只留下云籽丫头关门的那个正影,伊人已不见。

颜洛璘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得好远好远,面对这样的一位女子,他到底如何对付。

今天,他——平日潇洒万分的颜公子今天被这位清高的红尘女子彻底得打败了,失落万分。

这个女子,与他以往见过的完全不同,一下子就打进了他的心,虽然自己的背景显赫,但是这世上原来也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不,钱买不到的是这个女人,独一无二的女人的心。

他的欲望彻底被勾了起来,他直辘辘地盯着那扇门,原来那才是他一直想得到的——她的人,甚至是她的心。

她所要的,并非是凡间俗子,那些只用金钱就想敲开她心门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人的。

贾妈妈趁颜洛璘发呆的时候,悄悄地走到桌子旁,用手指粘了粘口水,拿起银票数了数。

十万两,有十万两呢!涵儿却要放弃它,真是可惜。

贾妈妈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吓坏了,不自觉地大声地叫了出来——完全是正常反应。

颜洛璘一下子清醒了,这个钱你留着,全当订金!人,我还是会来领的,如此特殊的一位女子,对我来说,远不止这个数!其余的钱,等花小姐答应我的请求后,我自然会付清。

边说,他边走向大门。

那‘其余的钱’具体是多少?贾燕容似乎很想知道。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话音落,人无踪。

贾妈妈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翘起,她惊喜自己捡到宝了,让物质上的满足来掩盖她内心的害怕、挫伤。

贾妈妈假装兴冲冲地,跑上楼,准备告诉她的涵儿这个好消息,却被云籽拦住,贾妈妈,小姐说她很累了,想好好休息。

也对,那我就不打扰她。

而后,悲伤地大笑着离开。

花倩涵并没有躺下休息,门外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一个‘红尘女子’,换句话说,‘红尘女子’无非堕落世间,靠卖肉体和卖笑为生,不过她比那些高档一点,因为她只卖艺不卖身。

她也知道自己为何要拒绝颜洛璘的好意,放弃这次能逃离沼泽地的机会,不过她清楚的是,只有这样做她才有所依靠,毕竟这里,她整整地生活了十六年!跟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离开养育了她十六年的母亲,与他过一生,还未陷入爱里面的她,想象着这样的情景,惊恐。

暂时,她还无法答应,虽然青楼这种地方,众人有所不齿,却又往往口是心非地到此寻欢作乐,形形色色,虚虚假假,同时,却也让她习惯这样生活,感觉到安全感的存在。

贾燕容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虽有好多次年幼的花倩涵看着街上有孩子叫娘亲,她也学着叫,可贾燕容次次否认,并严肃而明确地告诉花倩涵,自己不是她的生母,其生母另有其人。

对于花倩涵的身世,却从未透露于口。

但贾燕容对她,却如生母般的无微不至。

即使她很想知道,但每每开口,总会被贾燕容有意无意给堵回去,她的身世几乎成了谜。

虽深埋心底,总忍不住开口想问,她想知道,谁是她的娘,她的家人……樱花遍地时,她就满十六岁了,贾燕容不知花倩涵的生辰,便以怪象出现的那天作为她的生日。

十六年后,也就是这天晚上,第一次来月事,那是一份沉重的礼物,她无助地哭了。

她需要一个怀抱,可是那个怀抱不是谁都给得起的……贾燕容告诉她,今朝起,她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花倩涵觉得,她已经有权利知道她的身世,便向贾妈妈开口询问。

妈妈,我有事想问。

她在门外站了好久,终于提起勇气,抬起手,轻扣。

贾燕容正拿出花倩涵小时候的东西,沉思。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急急忙忙收好一切,然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过去开门。

一开门,似有一种预感涌上心头。

她面色苍白,脆弱。

贾燕容摸了摸她的肚子,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在一个时辰前听云籽说她的身体有了异常,可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诉云籽,那小丫头一好奇便来向自己询问发生了何事,贾燕容突然发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今个儿长成大人了。

花倩涵摇摇头,声若弦丝,不是。

我不疼。

贾燕容听这话,心就更放不下了,总有不好的预感,那?妈妈,我想问,我、我的……吞吞吐吐。

什么?我想问,我的身世。

表情凝然。

贾燕容这才惊觉,孩子虽然大了,似乎再也留不住了,再也没有理由隐瞒她任何事。

于是,贾燕容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因为她就像是鬼魅一般连同那个无盖的箱子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真是一个邪乎的身世传奇!这样的身世,花倩涵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但贾妈妈满脸真诚,不像作假。

她失望、怅惘,为了不让贾燕容担心,她别过身,强忍住已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伪装自己、佯装坚强。

养了她十六载的贾妈妈怎能不知她的心想,可自己唯一能告诉她的真相,只有这一个,帮不了她!除其之外,到底还有谁会知道她的身世?还有谁肯告诉她?咚咚,有人敲门。

云籽守在花倩涵的身边,看着她那黯淡无光的神情,毫无反应。

敲门声继续不合时宜地敲起。

云籽无奈地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花倩涵,便上前开门。

一看是颜洛璘,她便出房门,然后关上,颜公子。

这两天,这位颜姓公子跑得可真是勤啊!你家小姐呢?颜洛璘关切地问,目光早已停留在那扇门内。

云籽用眼神暗示他,她人虽在屋内,可暂时不想见客。

他似乎还是不明白她的用意,能否让我见见她?明明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咫尺,可是中间隔的那扇门,就犹如一座高山横在两人的中间,见不到,触不及,让他饱受相思之苦。

云籽咬了咬嘴唇,凑近颜洛璘,轻声,对不起啊,颜公子!不是我想阻止你,只是小姐今天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一定要她说得那么明白!她本不想做坏人的!他一脸无奈,只好把东西交给云籽,那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看来,如果不接受,他似乎会赖在门口不走。

好的,我会的。

接过。

随后,云籽便进了房间,颜洛璘趁着云籽关上门的缝隙,终于见到了花倩涵。

双手托着下巴,她正端坐在桌前,无力地思考,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苍白无色,却仍难掩她的美丽,仿若西子。

颜洛璘急忙下楼,招呼来下人。

颜公子,有何事吩咐?他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下人的手心,这是给你的,请立刻、马上帮我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这里。

是。

云籽拿着手上的东西,看了看,而后递给了她,小姐,颜公子给你的。

是个香囊。

花倩涵接过,眼神中仍有一层散不去的迷雾,木然地将它放在鼻前,闻了闻,很浓的麝香味,顿感神清气爽。

这是麝香。

麝香?云籽不知道面前的东西为何物。

花倩涵将香囊放在她的鼻前,我也只闻过一次,有一次外地使臣来醉芳楼时,我陪他喝酒时,在那个使臣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小姐说的是那个白面使臣?云籽记起,的确有这号人物,可那人身上带有这种味道吗,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她点点头,那人告诉我,这麝香来自一种动物‘香獐子’身上,雄性的香獐子,肚脐和生殖器之间有个囊,能分泌出这种香味。

那是不是很珍贵、稀有?她又点了点头。

那颜公子还真是大方!男人啊,为了心爱的女人,什么都舍得!花倩涵笑了笑,把香囊放在一旁,不再理会,托着下巴,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大夫随下人,匆匆赶来。

病人在哪里?大夫看起来年逾半百,如此的疾步前行,似乎吃不消,未休息片刻,便敬业地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这边。

颜洛璘把他领到花倩涵的房门前,再次敲起了房门。

来啦。

云籽起身,嘟囔,这次不知道又是谁?开门。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孔。

颜公子,不知这次又有何事?不耐烦。

颜洛璘二话不说,未经她们的同意,便推开门,请大夫进门。

云籽被推至一旁,看着他莽撞的行为,摸不着头脑,颜公子,你这是……大夫,这就是那位病人。

他拿起扇子,指了指单手托下巴、正苦思冥想的花倩涵。

大夫把医箱放在,看了看花倩涵的面相,然后,从医箱中掏出垫子,抓起花倩涵的手,放在垫上,便开始寻脉号诊。

原先一直面无表情的花倩涵意乱如麻,终于有了一丝的怒意,她看着颜洛璘,加重了语气,颜公子!你这是何意?我见你面色不好,便请了大夫为你瞧瞧。

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嬉皮笑脸。

从大夫那里,花倩涵把手抽了回来,并不稀罕,不用,我身体好得很。

姑娘此言差矣,有时,病害侵入身体时并未有任何的征兆,你也未察觉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的不妥与异常,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没有病。

小病不及时医治,终有隐患,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病入膏肓了,才知请医,可那就为时已晚了……颜洛璘的心不由地慌跳了一下,大夫的意思是,花小姐病得不轻,这该如何是好?完全乱了分寸。

公子莫担心,我只是随口举个例子。

大夫抬眼,看了看他。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花小姐并无碍?那倒也不是。

那大夫吊起了颜洛璘的胃口。

大夫,请快说。

难不成真的是要急死他?花倩涵在一旁似乎一点也无所谓,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反而云籽的心倒是被悬了起来,大夫,请说。

这位小姐只是虚火太旺,并无其他症状。

只要开几帖药,降降火即可。

是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们丝毫未注意花倩涵的面色紫赯,果断,云籽,送客。

云籽看了看花倩涵的反应,马上凑上前,两位,请!那、那个药?云籽一脸无奈地告诉他,颜公子,我看这药呢,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云籽,还有这麝香!看来,就连这个花倩涵也并不想要。

最后,关上门的那一刻,云籽将香囊扔还给他,还有,这个,这个太贵重了,小姐说受不起,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的两人,大眼干瞪着小眼。

大夫,这是诊金。

丧气的颜洛璘掏出一张银票给他。

大夫摆摆手,罢了。

我不收这样的诊金。

这……颜洛璘一脸尴尬。

你还是好好劝劝那位小姐吧!至于这次的药,你还是叫个下人随我去领吧?您既然不收钱,我又怎么好意思再收您的药呢?就当是看在你的痴心上,我白送给你了。

希望你能……大夫顿了顿,早日与这位小姐修好!颜洛璘得到这样的一份大礼,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那您慢走。

他望着关上的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惆怅。

屋内的一双人儿,笑的笑,愁眉不展的依旧悻悻然。

第二天一早。

颜洛璘又来到花倩涵的房门前。

他抬起手,要敲门,想起前几次被拒绝,在半空中停住了手,没有敲下去。

大清早买花来赔罪,又不可将它放在地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踩烂。

他想了想,火速下楼,又跑到了大街上,进入古器行,挑了一个上等的青花瓷花瓶,把樱花枝插入瓶内,倒入少许的水,便抱着它又返回到花倩涵的房门前,放在地上,轻扣了几下房门,而后快速闪到楼梯旁的柱子后。

房门开了。

云籽张望了一下,四周没人,她低下头,发现了樱花枝。

小姐,有人送花给你!谁?你说还有谁呢?不过我想他一定是怕被你再次拒绝,所以这次躲得倒还是蛮快的,让你没法子推托,也难为他有这份心了。

不过,小姐你不会还要拒绝吧?云籽深知如此之事,只有像颜洛璘这样的如此之人才做得出来。

你都这样讲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拿过来吧,放到桌子上。

他到底从何而知我喜欢樱花……颜洛璘在门外听到花倩涵这样说,开心万分,还好他有去问贾燕容,这才知道他喜欢樱花。

樱花的花期很短,只有七天左右,再美的事物,总有凋零的一刻。

每次当花倩涵问起自己的身世时,贾燕容的心里便莫名的伤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问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对于花倩涵的心事她怎能不知,养了十六载的孩子,又怎能说放手就放手,而好好的一个孩子,又何苦把她留在这烟花是非之地过一生呢?涵儿,把妈妈昨日让你背的‘声声慢’,背给我听!是。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风来急?雁过也,正伤心……好。

那昨天要你画的百花争艳图在哪里?这里。

小小年纪的花倩涵已练就了一身的本事。

画中,百花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噙着泪水,贾燕容的心里满是安慰,眼前的女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从小就乖巧、懂事,深知她的心思。

妈妈,你不要伤心了,涵儿会很争气的。

这孩子命途多舛,希望将来能够自己改变它。

一下子,就把这十年来吃的苦抛之脑后,贾燕容抱住她,孩子,妈妈谢谢你,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要不是她的出现,可能这一辈子,她都无法体会到人间的这种温情。

人前爱钱的模样全是伪装,过去的十六年,她曾想靠花倩涵来赚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也曾想要从当初将孩子扔给自己的那个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回报,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早已抛弃以前那些想法,而现在从做母亲的角度上考虑,只希望当花倩涵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身边时,她能不成为花倩涵的包袱,让她安心地去寻找自己的身世,绝不牵绊。

对她的爱,贾燕容深埋心底。

那时,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走得潇洒点。

现在,只能让一切,顺其自然。

忧郁了好几天,身边的云籽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姐,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出外散散心吧!花倩涵答应了。

对于这样一位似普通家庭的大家闺秀的红尘女子,没有人愿意去阻止她的去路,毕竟她是他们手心里的宝儿。

在大家的注视下,她与云籽出了门。

一时间,醉芳楼的生意冷清起来,大家都悄悄地跟着花倩涵走了。

楼里,顿时空了,那就是花倩涵的魅力。

这样的事情并不只发生过一次,贾妈妈都习惯了,醉芳楼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涵儿,你叫我如何放开你,让你去找你的家人呢,唉!花倩涵走到哪,都会有一帮人跟在其后。

紧随不舍。

她与云籽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地摆弄些街摊上的小玩意儿,重重心事渐渐消散,眉头舒展,凡是花倩涵碰过的,总有人买去。

无奈的表情浮上她的脸,真的不喜欢被人这样的打扰,可没办法,她不能赶去贾妈妈的金主啊!她走到脂粉铺上,弄起各色的胭脂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大的排场啊,连我这个凌府小姐也自愧不如!嘲弄味儿十足。

人们瞬间把目光从花倩涵的身上转移到了说话的凌双蓉身上。

凌双蓉身着黄衣,煞是亮眼,与花倩涵的柔弱相比,她显得英气十足。

凌小姐,有礼了!花倩涵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胭脂,就向凌双蓉行礼,面无表情,却显得楚楚可怜。

真是个会惹人怜爱的主儿啊!凌双蓉装作很心痛的样子,惺惺地准备扶起花倩涵。

花倩涵略感受宠若惊。

凌双蓉缓缓地扶起她,有些担心,她不明白凌双蓉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细盯着她的眼睛,飘乎、闪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果然。

花倩涵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觉手中的胭脂不知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胭脂从她的手中顺势划落下来,眼见就要落到凌双蓉的裙上。

无心之失。

凌双蓉已摆好了表情,准备开口责备。

就那么几秒,花倩涵的心,一下子是像被针戳了一样,不明显的伤痕,却痛得厉害,针针刺心,绞了心一般。

小心,别弄脏了衣裳!一把扇子在最后一刻稳稳地接住了胭脂盒。

花倩涵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多谢公子!这四个字,她抬起头正视对方的眼睛,炽热的目光,是颜洛璘。

不用,那是应该的。

对她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

花倩涵点头向他表示感谢,两人暗波涌动,却忽视了一旁的凌双蓉。

颜洛璘将扇子上的胭脂递给了花倩涵,她伸手接过它,把玩在手心。

他对她始终保持着微笑,转过脸面对凌双蓉时,花倩涵蓦然发现他的脸上笑容已不见了,表情十分冷淡。

凌小姐,你似乎太不小心了!原来是弹琴的公子,看她的眼神异常犀利,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凶恶异常。

凌双蓉心虽不甘,但深知自己的阴谋已被他看穿,只好打死也不承认,闻雷失箸,是公子多心了!最好是这样!颜洛璘为了不让花倩涵担心,渐渐向凌双蓉靠拢,缓缓地低下头离她耳根三分处说道:如果你再敢在倩涵面前耍花招的话,我定不饶你。

三秒,凌双蓉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发热,心跳在加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一股莫名的滋味!这让凌双蓉久久无法平复自己那颗波动的心。

这是第一次有个男子如此近距离地对自己说话,他嘴里吐出来的温气刺激着她的耳垂,那是女子甚为敏感的位置啊!她不知,只晓得遇到他,自己会脸红心跳。

心想:刚才的男人到底对自己施了什么法,为何她脸热身燥,心又狂跳难抚?要不是家丁把她的魂拉回来,她还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街上发愣。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颜洛璘已尾随花倩涵,走远了。

你到底是何许人也,敢对本小姐如此不敬?凌双蓉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可那盛气凌人的架势早已不见。

只见颜洛璘举起手,挥了挥手中的扇子,颜洛璘,扬州人士。

颜洛璘,从远处传来的这几个字已深深地烙在凌双蓉的心间。

他紧随其后,默默地保护着她。

看着她走进醉芳楼,进入房间……温情脉脉,心中却是一阵凄凉。

一个月后。

京城中已流传着一个说法:花魁娘子花倩涵已暗嫁颜洛璘为妻。

据某些好事人士调查所知,颜洛璘,他自小无双亲,十五岁便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但他具体做的行业,却无人清楚,此人的能力极大,他所办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成功的——一个神秘的角色。

大家都有些好奇,甚至有些怕颜洛璘那不为人所知的厉害手段。

醉芳楼里,已冷清不少,常客不见,新客不来。

只因颜洛璘这一个月来,天天坐在醉芳楼的大堂中,像一个主人,时刻看管着他的心爱之物,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触碰。

贾燕容有些不适应,以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今是冷冷清清,寥寥无几,可又无奈,谁叫颜洛璘是个大金主,出手阔气,一敌所有客。

最近,花倩涵清闲了不少,耳根清静。

她虽感激当初颜洛璘的出手相救,但已谢过,感恩过,两不相欠。

她很少出门了,连三餐,也是让云籽搬到房间里用。

这个月,颜洛璘虽天天住在醉芳楼里,与她相见无几,有时他真的很想怪她对自己的无情,可反过来想,自己不正是看中她这一点,若即若离,若冷若热,谜一样的女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他想知道。

她到底想让他怎样做,才肯放开心扉接纳他?他想明白。

可花倩涵连一次机会也不给他,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煞是难耐!花倩涵是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每次,当她被颜洛璘感动,想要接受他时,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有个人,在让她等他。

悲凉的乐曲从花倩涵的房中,传出。

她对自己永远都是那么的客气,似只有主宾这一层关系,止乎于礼。

颜洛璘饮着酒,听着乐曲,苦笑,想想自己的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感情,可却是如此下场。

苦笑。

守着她。

少爷,老爷让您回去。

不。

他意志坚决,我是不会回去了。

严福感到无可奈何,这是违抗……您就不怕老爷发怒吗?不用吓唬我,名义上,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从未召告天下,承认过我是他的儿子,我又何必去在乎那虚有的名份呢!更何况,从出生起我便不知我爹长啥样,所以自小时对他的概念就模糊。

爹是什么?对我而言,只是代号,他休想限制我!可呆在青楼,老爷的面子也挂不住啊?老爷说如果你要女人,他可以多派几个在你身边照顾你,供你使唤……少爷,回皇宫吧,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好言相劝。

这个他就不用管了,我做我爱做的事,他管他的王朝,何干?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了,黄金交给他,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剩下的,他就管不着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老人家管其他的都还管不过来,怎么会有心情来管我这过气的儿子呢?少爷,可您何必为了一个妓女如此劳心费神呢?他脸上浮现一丝不悦的神情,那是我愿意的!你回去告诉老爷,不要再派人来干扰我的生活了,不然我会翻脸,说不定我与他除了生意上的这层关系,就再无其他可商量,一辈子都……我自己的事,不用他操心!少爷,这是何苦呢?老爷好不容易才认回你……严福摇摇头,老爷他现在最关心的儿子就是您了,您怎可让他伤心呢?是吗?可他也害得我母亲死于非命,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就不会选择认他!我现在只是替他操心买卖的下人而已。

回去告诉他,如果他再干涉我的事情,那我们连那层关系也没有了!那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伤痕。

少爷。

您这又是何苦呢?严福再次相劝。

还有,千万别动我的女人,不然我真的会翻脸。

这?走。

他别过身,意表坚决。

严福口中的那个老爷何尝不是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