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京城一别,已有数月,再次相遇,实属难得,经过这次,颜洛璘更加深信花倩涵就是他命中唯一的女人。
倩涵,是我。
颜洛璘看着面色苍白的花倩涵,心疼不已,望着她的眼眸,读懂了很多,他想将这段没有她的日子在此刻让激动填满。
花倩涵哭了,号啕大哭,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毫无保留地宣泄所有的伤心、委屈、难过。
苍白的人儿,显得越发脆弱。
颜洛璘愿意将自己的怀抱借给她,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全部。
她是如此的削瘦,看得出来,花碧谦没有好好对待花倩涵,颜洛璘恨自己为何当初这样轻易地让花碧谦带走她——都是他的错。
花倩涵哭得崩溃,一下子昏死过去。
颜洛璘抱起她往前走,他不想再放手了。
他回望了一眼云籽。
颜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离开醉芳楼后,小姐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只会深埋心底,独自承受所有伤害,您也知道她的脾气,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所以即便我担心,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家小姐就不会有事。
谢谢颜公子。
有他的保证,她就放心多了。
其实颜洛璘很想询问关于花碧谦的事情,花倩涵当初的离开,到现在两人的相遇,都是因为他,可如今花碧谦不仅人不在花倩涵的身边照顾她,还让她与云籽主仆俩流落在扬州街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之人?不过他也庆幸,要不是这样,他对怎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抱着她。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发丝垂地,两眼微肿,身轻如燕,躯壳似冰,身缩体颤,我见犹怜。
云籽尾随着颜洛璘弯进了一个胡同。
大大的金漆字——颜府,落入云籽的眼中,气派又不外显。
进去后,云籽赞叹不已:这哪是普通的商贩人家,宛如一个皇宫别院,灯火通明、大大的水池、茂密的竹林、小桥流水、假山巨石、围院人家——一切非同一般。
就如同颜洛璘的处事风格:大手笔。
颜洛璘将她抱到了一间客房,将云籽安置在隔壁房间,又让管家请来扬州府有名的大夫为花倩涵诊治,细心地照料着她,日以继夜地看管她。
花倩涵昏睡了两天两夜后,颜洛璘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她的床边。
云籽让颜府管家将颜洛璘抬回去休息。
乒乒、乓乓的动静,使花倩涵清醒过来,她口干舌燥,用微弱的声音喊叫,让云籽端来了茶水。
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景物竟是如此的豪华而又陌生。
这是颜公子的府第,姐,你在这儿已昏迷了两天两夜。
云籽俱实相告。
是吗?嗯。
颜公子呢?我想当面谢谢他。
四周不见其人影。
小姐,颜公子待你实在太好了,把你带回来后,他守着你一步也不曾离开,不吃不喝地守着你,病倒了,被管家抬回房间了。
我问过颜府的管家,他说自颜公子从京城回来后,开始每天早出晚归,以酒度日。
可遇到你后,他家少爷的那份坚决与执着又重新被唤醒。
他说,他家少爷的症结是源于小姐你。
我?花倩涵明白,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他。
她从床上爬起来,吃力地穿上身上的衣服。
云籽匆忙去帮她,姐,你这是干嘛?我要去看他。
她看起来仍是如此的虚弱。
可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啊?我已经好多了,也该换我去照顾他了。
拗不过花倩涵的硬脾气,云籽只好搀扶着她,走向颜洛璘的房间。
姐,你不管花公子了吗?云籽对她的反常十分好奇。
离开花府,到重新遇见颜洛璘,她这两天的反差太大了。
他?花倩涵不想回答,对她而言,伤害她的人正是他啊!云籽,相信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理由。
姐,你能不计较身份、地位,认我这婢女为妹,我已感激万分,对于你的决定,我只会支持,决不反对。
花倩涵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
唉!还没有走进颜洛璘的房间,花倩涵便听到他在自怨自艾,何事惹得颜公子如此担心,不愿休息,而独自叹气?她倚在柱子旁,让云籽前去扣门。
颜洛璘听到她的声音,似已恢复了元气,两话不说,从床上蹦起,迅速穿带整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便前去开门。
花倩涵看着久久未见的颜洛璘,心中有几许难耐。
两人双双坐下,云籽见他俩有话要说,悄悄地开上门,识趣儿地离开了。
面对面,他俩有说不出的尴尬。
她,对他而言,是红粉,是佳人。
他,对她而言,是恩人,是朋友。
他知道,她的心中依然没有他的存在,可前几日的重逢让他那原已灭了的爱火又再次死灰复燃。
他相信,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
我……我……那持久的僵局,两人都试图打破。
花小姐,还是你先说吧。
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么的谦恭。
谢谢颜公子的救命之恩!每次我急需帮助时,你总在我的身边。
这是你我的缘分,既是上天的安排,我自然是顺应天意,成全他对我的怜悯。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花倩涵不知该如何应对。
颜洛璘想把这几日憋在心里的相思,一口气向花倩涵倾诉尽,自从上次京城一别,大江南北,我欲寻你而去,可是茫茫人海,何去何从,何问何寻……再次相见,我眼里的一切告诉我,你的心已不如前,多的是疲倦,由此看来,你过得并不好,是不是他委屈你了?还是……花倩涵打断了颜洛璘的话,她多不想让花碧谦成为别人嘴中的罪人,不,他对我很好!不知不觉我便陷了下去,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可是他的好,对我来说,很沉重,殊不知,原来一直是我会错了意,我们是永远也当不成……话音戛然而止,她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
当不成什么?颜洛璘似乎听到了希望。
没什么。
他的心又沉入了谷底。
两人又回到了先前的沉默中。
他其实有好多事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的心里还是有一层防线在抵御着他,那就是花碧谦——一个原先跟他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却轻而易举地从他身边夺走了他的女人。
是情敌,是对手?却连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都没有便带走了花倩涵,是何故,他很想弄清,可无从下手。
眼前的女人,夺走了他的心、他的情、他的魂,可连一份同情都不曾为他留下。
他痛恨自己居然这样的无能!他想得出神,花倩涵见他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愿,自己也不愿再与之多说什么,颜公子,小女子不便打扰多时,请见谅!就这样,她退出了他的房门,大口地吸了一口气,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谈完了?云籽见花倩涵出来,迎了上去。
嗯。
走吧!她静静地走着,云籽跟在她身后,四周都是那么的安静、死寂,却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有一点不对劲,云籽快步上前去看,见花倩涵面色发白,两眼逐渐失去光芒,呼吸越来越缓。
果然,她预兆性地倒地而去。
云籽迅速将她扶起,泛着泪光,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房间内的颜洛璘闻讯打开门,三、四个箭步就到其身边,将她抱起,眨眼间就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房间,心急火燎地叫来管家,让他去请大夫。
颜洛璘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可人儿,揪着的心也放宽了一大半,幸亏大夫只是说她衣服单薄,着了凉而已。
她的脸色看起像雪,又似樱花,幽静无声——静;白皙无暇——洁;耀眼夺目——明……云籽端着药,轻轻地推开门,眼见这一幕,感动、心动。
云籽,这是你家小姐的药,快给她服用了吧?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敲她们的房门。
颜公子,我方才不是说了嘛,这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家小姐不需要!不耐烦。
药很烫,颜洛璘不停地换着手拿,还不时地将烫着的手,放在耳际,除烫。
云籽看到这样子,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是你家小姐上火了,我听说女人上火可是件要不得的事情,不好好医治的确良话会愈演愈烈的。
呸呸呸……乌鸦嘴!云籽瞪了他一眼,这女儿家的事儿,她怎会不知,颜洛璘不知从哪听来的,真是危言耸听。
云籽,你在跟谁说话呢?屋内的人儿出了声。
没呢!她看着他的样子,着实无奈,轻声说,好吧,好吧!颜公子,你把药交给我吧,这下,你可以走了吧!那好!他像还未长大的小孩子一样笑开了怀,憨直。
云籽接过药,转身回房。
有什么事情叫我!颜洛璘指了指对面的厢房,云籽明白了,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价值不菲的香囊,放在云籽眼前,看来依旧是不死心啊!这麝香能提气凝神……打断了他的话,我说,颜公子,万事不能两全,既然我已答应帮你送药,那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家小姐不是一个会轻易接受别人好意的人!颜洛璘收回了手,那好吧!这个痴情的男人!红楼出身,能有如此的将来,将终身托付给如此的男人,何乐不为?云籽始终无法明白。
又是这样的一夜。
颜洛璘静静地守在她的旁边,好希望这会是一辈子的事情,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地老去,自己也跟着岁月伴随她。
这样的事,有可能吗?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碍着他的双眼,她在他眼里,变得更加得迷离、飘渺。
他睡去,梦中,却有万般的苦痛。
隐约中,感觉她的手指在动。
睁开眼,她正凝望着他,谢谢你!想喝水吗?还是想吃点什么?不用,谢谢!你知道我这样不是为了换取你的一句‘谢谢’!她别过头,对于他的别有用心,她只能用沉默来报答。
你似乎不太愿意跟我说话,那我就让云籽来照顾你。
看到她再一次沉默,他哀哀欲绝。
‘不是的,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话,而是对于你那沉重的感情,我实在负担不起。
’花倩涵在心中解释着。
他出去了。
云籽进来后,无时无刻在提及颜洛璘对她的好。
小姐,你知道吗,这个房间是颜公子的,见你晕倒,他就立即把你抱进了他的房间……颜公子真的对你太好了,羡慕死人了!花倩涵四周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这间房间已不是原先的那一间了:文房四宝、书画笔墨、宝剑古箫样样齐全。
云籽,等我病好了,我们就离开。
为什么?云籽很不解。
花倩涵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想着,想着他——花碧谦。
最近没有她的日子,他好过吗?可笑,自己为何还会想起他,不是应该早忘了的吗?‘难道,我要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家族的仇恨?怎可以!’静默不语。
凝望着不远处一个小东西,发起了呆。
书桌的笔架上,香囊正静挂在那里。
小姐。
花倩涵抬起头,云籽正端着药,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小姐。
花倩涵再次抬起头。
小姐,你多少还是喝一点吧?云籽把药放在她面前,毕竟这是颜公子的一片好意,他可是很关心你的。
那你帮我喝掉吧!花倩涵把面前的药碗推到云籽的面前。
我瞧那公子也着实可怜,出力都不讨好,忙活了老半天,可是有人却偏偏不领情,药都煎好了,还要让没病的人帮她喝。
既不接受别人的香囊,又不看别人请的大夫,更不喝别人亲自为其煎的药,拿别人的真心,当狗屎踩,那人真的是太令人同情了……可怜的颜公子,可怜的我啊……云籽在一旁嘀嘀咕咕,激将,还真不巧,句句都落入花倩涵的耳中。
她无语地看了一眼云籽,而后,把药端到自己的面前,咽了一口水,而后,一口气将药饮尽,又大喝了两杯水,艰难地放下杯子,这总行了吧?云籽蹦蹦跳跳,我代颜公子谢谢你!这次轮到花倩涵抱怨了,什么时候被他收买了?云籽却不在意,依旧乐在其中。
云籽,帮我一下,把那个挂在笔架上的香囊递给我!好。
云籽上前拿时,也认出了那个香囊。
从云籽手中拿过,嗅了嗅,那个香囊的味道依旧。
紧紧地握在手心。
我真的是花烨的女儿吗?为什么他们说得话,全像是真的,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身世,还有谁能告诉我?那封信、那笔迹,还有那花碧谦眼神中的那个闪烁的目光……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的。
活了十六年,突然而来的仇恨压住了她,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常人的七情六欲,世间的真心实意,应该都与她无缘了吧?她虽憧憬过常人的生活,却始终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已,如果再呆在他的身边,只会带给他根本无法实现的希望。
会毁了他。
第二天一早,她感觉身体已无恙,便留书一封,与云籽一起匆匆离去。
这是第二次选择不告而别,也是她逃避的第二个男人。
在路上,她做了一个决定。
而一早,颜洛璘便兴冲冲地去看花倩涵,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书信一封,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离开,你的好,我来日相报。
香囊是你以前送给我的,这次我一并带走了,谢谢!短短的几个字,却伤透了他的心。
每当他认为可以拥有她的时候,她却选择一次一次地离他而去。
望着笔架,发呆。
这到底算什么?他不想把对她的爱,由恨来取代。
堂堂的七尺男儿,落下了碎心之泪。
倩涵,你不能走!颜洛璘出来阻止。
他不愿花倩涵跟别人走,他的真心、真情都已给了这个名叫花倩涵的女子,可是她怎么忍心就如此舍他而去,这根本是比叫他死还要难受!花倩涵侧过脸,泪水划过脸庞,对不起,颜公子!然后就上了马车。
颜洛璘根本就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看她的口形,他知道,他失去她了……那一幕又再一次地出现,他的头,撕裂般地疼痛。
少爷!外面严福来报。
广州那边来报,我们的货沉了。
什么原因?据说,是因为放货的船只渗漏,整条船沉了,不过具体原因还在详查中。
通知老爷!估计这次损失的量很大,对朝廷来说,打击不小。
我已让广州知府加派人手日夜打捞,以减少损失。
现在陈福在那里监工。
干得好!那你先回广州,帮陈福一起监督,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损失的量报给我,好让我尽快上书给老爷。
严福接过命令后,便迅速前往广州。
颜洛璘用自己的手臂狠狠地敲击墙壁,解气。
一连两次的打击,把颜洛璘倒趴在地。
花倩涵不曾想过会把颜洛璘伤得那么重。
现在她只想好好地规划她的复仇之计。
为了复仇,她再作冯妇,又一次回到了青楼,——扬州的红泪居。
这间青楼,生意冷冷清清,对面的彩蝶楼一直强压着它。
可面对彩蝶楼的客似云涌,秦艳苏(红泪居的老鸨)即使再有手段,却也无能为力,因为彩蝶楼里的‘琴、棋、书、画’四女实在太强。
花倩涵想借自己京城花魁的力量,使这间青楼一下火起来,以吸引全城的男子,包括即将返乡的凌威。
不再犹豫,云籽跟着花倩涵走进了这间红泪居。
喂,小姐,这里不是客栈,想投宿,另选别家吧!走走走……秦艳苏很无奈,生意冷得可惜,居然还被人误以为是客栈。
我想您搞错了,我是想来这里卖身。
卖身?她以为卖的是云籽,仔细看了一番,长得倒也标致。
花倩涵眼见她一直盯着云籽看,就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说,我要卖的是自己。
听到这话,秦艳苏抬起头,不解,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花倩涵一番。
她的美,无法形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恰到好处。
那就进来吧。
嗯。
她俩跟着秦艳苏进了红泪居。
可否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舞技、歌艺、琴技。
如果这方面不行,也可能来我们这儿端端盘子!秦艳苏见她衣着清丽,又带了一个小丫头,猜想她是个名门之女,只是家道中落,想找一个安身之所。
对于她的目的,秦艳苏并不明白,看不透,也不想去深究,既然她想出卖自己,又是难能可贵的美人胚子,何乐不为呢?她望了望对面火红的生意,根本不由她拒绝。
信手拈来。
转身、弯腰、下劈,舞蹈如此的熟练、轻巧。
婉转、流长、起伏,琴声仿佛溪流,绵延动听。
感叹:如此佳人,为何偏偏要选择青楼来安身。
秦艳苏惊叹。
可好好的一个女孩儿为何要卖身?你叫什么?小女子花倩涵,原是京城人士。
我愿意在此签契约,分文不收,与妹妹只求有一安身之地。
秦艳苏想不到这位就是轰动京城的花魁娘子。
她呆住,以为是老天的怜悯,竟将如此宝贝赠于自己。
周围的妓女们小声地议论起来。
干这一行的,谁会没有听过京城花魁花倩涵这一名号的。
果然名不虚传。
真是天上掉馅饼,早就听说,花倩涵已离开了醉芳楼,跟另一个男人定下终身。
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来我红泪居。
真是天助我也。
秦艳苏暗自高兴。
她马上命人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花倩涵住下。
我想说的是,我只是卖自己,云籽并不是要同我一起!倩涵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拖云籽下水。
姐姐!云籽看着她。
秦艳苏皱了下眉,原来她并不是花倩涵的丫头,不过很快舒展,那是当然!你,也给云籽小姐安排一个房间,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就直接来找我吧。
此后,云籽也再不是个丫鬟,她成了花倩涵的妹妹,同姓花。
她被安排在花倩涵的隔壁。
姐姐,谢谢你!傻瓜,我们是两姐妹啊!两姐妹相拥着。
花倩涵思潮起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一方面,她想报复花碧谦对她的隐瞒,另一方面,她又记起自己的悲惨身世以后的日子,全得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