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艳苏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她便让人做好了花牌放在红泪居的门口:明日亥时,绝世仙子将会降落在人间。
花倩涵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等她睡来后,一大帮丫头涌入。
小姐,妈妈让我们来侍候您!请沐浴更衣。
领头的让后面的一些丫头把热水倒入房间里的木桶中。
她起身,走到木桶边,用手轻轻地抚了抚水,温度正好。
丫头们打开木屏风将木桶的周围围得结结实实,然后上前为花倩涵除去外衣。
解开衣带,衣裳顺势滑下,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光嫩细致,似吹弹可破。
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浸入水里,连脑袋也一同被水淹没,屏住呼吸。
心似停落了一拍,从水中破出,如出水芙蓉般清新玉立。
侍候的丫头们不停地向水里抛散着花瓣,她们被花倩涵的美所惊艳,感叹着这落入世俗的仙子的艳而不俗。
花倩涵抬起自己的手臂,来回揉搓,在白嫩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红红的印子。
朱砂痣格外醒目。
她是干净的。
为了复仇,她得放弃自己那干净的身子,向凌威抵换父母亲的命。
发丝上的水珠沿着她的脸庞流下,让它来替代花倩涵心底的泪珠,流尽,流干。
浸泡了许久,花倩涵的皮肤已微微起皱,她从丫头手中接过巾帕,擦拭干自己的身体,换上秦艳苏为她准备的衣服,无独有偶,竟与那件她当初获花魁娘子的紫色锦衣一模一样。
第二次穿上它,意义已非同寻常。
她拒绝让丫头碰她的丝发,因为这个世界上能碰它的,除了云籽,就只剩他。
我自己来就行,麻烦你们了!她用木梳打理她的头发,小心地将一小半发丝盘成半个髻,插上珠簪,留下一半发丝,让它自然地垂落在胸前,婉约而大方,丝毫不像是红尘中人。
丫头们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告诉秦艳苏,花倩涵已准备完毕。
她像个傀儡似的,面无表情地被簇拥上了一个粉红纱罩的大木轿里,八人抬着她,游走上街,路人们窥视着面纱里的花倩涵的容颜,似有似无,虚无缥缈,云烟缕缕向东尽去,人间留下几许心动!紧随轿子的人越来越多,堵塞了整个大街。
是无意的,还是事先预谋的。
偏偏这时官轿出现,见官轿退迎三尺的命令在这时已不起任何作用。
官轿在中途停下。
侍卫上前欲疏散人群,却无能为力,路人们根本无心去理他们。
没有办法,侍卫们只好请示官轿中的大人。
大人下轿,侍卫鸣锣示警。
咚!终于将路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侍卫指着轿前的大人,你们可知,你们所拦截的是告老返乡的尚书大人凌威,好大的胆子啊!几日前,皇上准许了他的请奏,原想平静地返老,却不料出发当日,皇上竟派了御前侍卫前来护送,面前如此的阵仗,他又不敢拒绝,只好顺从了圣意。
被侍卫们一吓,路人们纷纷跪地请罪。
花倩涵的轿子也落下。
真是冤家路窄,听到在她面前正是告老返乡的凌威,花倩涵露出了耐人寻思的微笑。
你是不是存心找死,见到我家凌威大人,居然不下轿跪迎?侍卫拿刀指向花倩涵,好一条走狗。
花倩涵悠悠地下轿,轻盈,洒然。
再次把跪在地上的路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美。
侍卫也直咽口水,把之前未说完的话儿,全咽下肚去。
凌威,峨冠博带,见到她,浑身发颤,怎是如此得美艳动人。
他饶恕了花倩涵的罪,还询问了她的名字。
回大人,小女子姓花,名花倩涵,现住扬州红泪居。
侍卫告诉凌威,红泪居乃烟花之地。
凌威却丝毫不介怀,花倩涵的名字在京城谁人不知,好几次他在醉芳楼前徘徊,碍于身份不能进,如今能在扬州城内巧遇,他深信这便是缘分——虽然他大她四十多岁,但风流之心仍在。
更何况,她的容颜,竟与他爱的人,如此的相似。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
找她那么久了,原来她又回到了青楼。
她没有原谅他,但她却按着他义父的意思实施着报仇计划。
他会暗中保护他唯一的妹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他也会手刃仇人,为花家报仇血恨。
知道倩涵不见了以后,花碧谦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府,截刚紧随其后。
到了花府门口,他便下马飞奔到倩涵房门前,扣门。
无人回应。
他推开门,东西还在,可人却不见踪影。
叫来了丫头询问,才知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她会去哪呢?这几天,他疯狂地在外寻找,找遍了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她却始终无声无息。
难道她回京城了,可两个弱女子,没有什么盘缠,无依无靠的,怎么可能回京城呢?他对不起她,以前已经丢了一回了,怎么可能再让她离开自己,他该怎么向义父交代?花倩涵莫名的失落。
她感觉到他的存在,看到了这一切,他应该很开心吧?她的哥哥,带她走向了迷失的路,回不去了。
注定无缘,注定无分!抹去伤心的影子,笑看凌威,大人,不知是否有事相留,不然小女子就先行离去,好让大人回府歇息,待日后大人有闲情逸致,光临红泪居,小女子定相陪,与大人喝个不醉不归。
好,痛快!果然是个爽快的女子。
等着老夫啊!哈哈……凌威狂笑不止,没想到返老回乡还能见到梦寐以求的女人。
他边笑边走向轿子。
见到凌威的离去,花倩涵那被纠结的心缓缓地放松下来。
因为凌威,她忽视了周围的群众。
待凌威走后,他们纷纷向花倩涵靠近。
真是个美人。
百年难得一见呐!比我们家那黄脸婆真是好一万倍!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做老婆,哪怕只有一天的夫妻情谊,我也愿意。
……议论不止。
花倩涵像是一件稀世珍宝,供大家欣赏。
她有些惊慌失措,大家的眼光都在她的扫射,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从外到里,一点、一点地给摸透,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更有甚者,把自己的脏手伸向了她,捏泥娃娃般地戏弄她。
这时,在人群外,有一群人涌入,把四周的群众疏散,团团保护花倩涵,还将刚才调戏花倩涵的那人打了个半死,摸走了他身上唯一的钱带。
花小姐乃是天仙下凡,俗子想见,谅要交出这个!秦艳苏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让她找到摇钱树,她就会牢牢地抓住不松手,当然也会好好‘保护’她的摇钱树,绝不让她不明不白地受到伤害。
啪啪,秦艳苏向天连击两掌,我说过今天会有绝世仙子降落人间。
也就是大家刚才见到的那一位。
花倩涵被人推了出来,站在了秦艳苏的身旁。
她看见他了,亦然决然,假装不知,别过头,面对大众,强颜欢笑。
他的心有些疼,看着像玩偶的她受人玩弄,却又不能伸手帮她。
花倩涵看着他,想望穿他。
从今天开始,这位仙子就会在我红泪居住下,如果想要一睹佳人芳容,甚至欲与佳人独处者,请光临红泪居。
秦艳苏在人群中做着宣传,丝毫没有察觉到花倩涵有任何的不妥。
花倩涵转过身,想要进轿,却发现,原来颜洛璘在背后看着她,可她的眼里只有花碧谦,容不下他。
一前一后,两个男人,怀着不同的想法,却又都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个想要与她一起复仇,另一个则是想挽留她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爱的人,竟然是她的哥哥,第一次全心地付出真情,却被当作玩笑一般地耍弄,也因此斩断了自己将来的幸福。
她不爱的人,却至始至终地守护着她,给了一份她并不想要、也还不起的完整的爱。
如果两人的情况互调,或许悲剧就会减少。
到底该何去何从?花倩涵的心很乱。
她不敢看他们,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想回头也已不可能了,就让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她已不想再去改变什么了,她有些累了。
心,累得痛了。
只想,少一点儿牵绊。
秦艳苏将花倩涵扶上了轿子,命轿夫抬往红泪居,狠心,不回头,洒泪离开。
轿子在花碧谦与颜洛璘中间穿过,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她必须横在他俩中间经历磨难。
花倩涵闭上眼,她不敢往外看,心也不能再受动摇。
在他们的注视下,她狠心地离去。
‘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折磨我?我暂时还不能原谅你,因为,你还在我的心里……’双拳紧握,闭上眼,努力使自己忘却之前的一切。
明知那是不可能。
你没能照顾好她。
颜洛璘首先开口,怒目相对。
对不住。
当初既然知道自己照顾不好她,为什么还要带走她,伤害她。
始终不解。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我无话可说。
你!颜洛璘一时气愤,冲上前狠狠地揍了花碧谦一拳,花碧谦没有还手。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那一拳,用了七分力,颜洛璘自己的手,也伤了。
他看不透眼前的男人在想些什么,难道那人是浪荡公子,接近倩涵,只为了玩弄她?可他伤害的为什么偏偏是花倩涵?沉默不语。
颜洛璘愤懑地停住了手,心中的怒火还未浇灭,这样打你,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独留花碧谦一人在街头。
独思。
独恨。
原来他的职责就是将她推向悬崖,哪怕对方是她的亲妹妹。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惹得自己的亲妹妹竟要如此地恨他?落寞的背影,苍目的表情,颓丧,死尸一般——瞬息,呼吸停了,心跳停了。
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泻下。
雨水顺着花碧谦的身线滑下,然后落到地上,化成一滩,聚在一起,干的地,一点、一点被吞噬,一点、一点消失。
他,全身湿透,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漏进了他的心,凉意侵入,那感觉像刀割一样难受。
啊……抑止在心底的苦,转为漫天的咆哮而出,老天,你为何让我兄妹一生都背负如此仇恨?你为何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走进深渊,却不给我一点能力救她?你只懂得在一旁看好戏!算什么,你称天,却枉为天!我恨你,恨你!无力,他瘫软跪倒在地,任凭雨水无情地肆打。
无论他怎样因花倩涵伤害自己,也已无济于事,她,看不到了。
花倩涵的心,在那一刻,死了。
人,失了魂,行尸走肉般地游离于红泪居的寻花问柳者之间。
除了复仇,她找不到自己还可以活在这冰冷世界的理由。
秦艳苏看着送上门来的人偶,为她带来的那些络绎不绝的客人,开心不已。
殊不知,花倩涵已丢失了当初成为花魁的那份纯真,多了几许忧愤、几许悲伤。
她心底的一切,或许只有云籽才能感觉到。
身披锦衣,头插玉簪,浓妆淡抹,婀娜多姿,云籽像变了一个人。
也许没有花倩涵,没有贾燕容,她会成为醉芳楼的头牌,而不是一个只会伺候别人的小丫头。
当初,贾燕容将她安排在花倩涵身边,或许是为了掩盖她的美貌,怕她有一天会成为花倩涵的竞争对手,也或许是她根本不希望云籽成为下一个花倩涵……这……只有贾燕容才知道答案。
云籽,连她自己也从未想过,会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与花倩涵同等的地位,不仅仅是服饰、头饰的转变,她心里的感觉也渐渐变香、变甜。
可每次见到花倩涵的忧容,云籽那点儿甜蜜的味道,就会变质——离开醉芳楼后,倩涵脸上的愁容明显多于笑容。
她从不敢问花倩涵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能体味到,这件事一定与花碧谦有关。
当初,花倩涵抛下醉芳楼而走,完全是因为他。
可是自从在外狩猎那天后,花倩涵就全变了。
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愿意说话,但却变得多愁善感,而又忘记了哭泣,换成以前,碰到有不顺心的事,只要在贾妈妈的身边哭一场就好,那个失了魂,丢了魄的样子,云籽有些害怕,原想颜洛璘的出现能改变她的情况,谁知根本没有好转——今天,这种表情再次加深。
花倩涵多喝了几杯,走路已不稳。
云籽赶紧上前扶住她,抢走她手中的酒杯,姐,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花倩涵转过头。
你以前不喝酒的。
可我是妓女啊!哪位付我钱,我就得陪他喝酒,不然客人会怪罪的。
快!把酒杯还给我!花倩涵晃着身子,一把夺过云籽手中的酒杯,二话不说,杯里的残酒被一饮而尽,然后大笑不止,哈哈!云籽欲拖走她,却被客人阻止,来,来,再陪大爷再喝一杯。
那位客人阴笑着,又将她手中的酒杯斟满酒。
见花倩涵又要将酒杯送向嘴巴,云籽怒不可遏地将其夺过,扔在地上,姐,你怎么能如此的作贱自己?你不是妓女,你与她们不同。
哈哈,同样是出身在青楼,我与其他妓女有什么不同?花倩涵看似在笑云籽,但在别人看来更像是在嘲讽自己。
别的妓女,卖身、卖笑,可是你不一样,你从不靠这些来换取一丝的安慰,你与别的不同,你就是你,如果你与她们一样,你就不会成为花魁,而只是一个只懂得用身子去换得精神享受的人,你懂不懂?云籽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
啪!得来的却是一记巴掌,打她的不是花倩涵,而是秦艳苏,好你个,小婊子,居然敢这么说我们,来人,将她押下去,关到柴房,稍后我再收拾她。
为了她,云籽在自己待的地方,说了违禁的话儿。
秦艳苏原先认为可以将云籽多加培养,将来也为她赚钱,或许能为红泪居带来更多的收入,经云籽一闹,让她对那个丫头的好印象全部消除,方觉留着碍事。
听到云籽的话,花倩涵才醒悟过来,可已来不及阻止秦艳苏了。
周围又恢复原先的样貌——喝酒,玩乐。
似乎没有什么烦恼牵绊住他们玩乐疯狂的兴致。
没有一丝的人性可言。
秦艳苏打云籽的那一巴掌早已深深地打入了花倩涵心中,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看着被拖下去的云籽眼里的那一抹恨,她顿感天旋地转,手中的酒随身体的晃动,不断地洒落在地。
他人劝酒声、云籽的那一席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脑海里的画面交替出现……她心乱地抓狂,拨开人群,好想静静地坐一下。
刚迈出一步,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倒下。
她,醉了。
秦妈妈,倩涵晕倒了。
不知谁出了声。
秦妈妈命一体格魁梧的下人将花倩涵横抱下去,而自己在安抚好宾客后,紧随退去。
云籽被关在了又脏又乱的柴房里,她推了两下门,打不开,反锁了。
她不想反抗,便在柴禾旁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
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段话,她不由地佩服自己来,真的,那些话,藏在心底太久了。
姐,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集万人的宠爱于一身。
有时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可是贾妈妈把我从街上带回,伺候你,不让我在宾客面前表演,也不让我陪别人喝酒,那时我便知,原来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超越你的。
所以我愿当个像你妹妹般的小丫头,好好地服侍你,直到你找到真正爱你的人为止……她自言自语。
她的恨,烟消云散,她希望自己的话能幻化成一种让花倩涵真正清醒过来的药,这样才不至于让她的苦心白费。
其实,关在柴房里的云籽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才更加地明净。
一只蟑螂悄悄地爬到她跟前,云籽一点儿也没被吓到,反而快速地牵起它的须,提了起来,注视着它。
那小家伙悬在空中,一动一动地挣扎着,好不安分!你待在这儿多久了?一定很久了!云籽自问自答,现在就让我代替你承受这没有自由的痛苦吧!她不想那只小家伙跟她一样闷闷地待在这儿。
她起身,将它从破窗口洞中放走了。
可是,它的命运并不好。
啊……蟑螂!在哪儿?在你脚边。
救命……对它而言,刚从魔掌中逃走,却怎样也无法逃脱不了其他人的魔掌。
两个妓女从柴房前走过,看到蟑螂,大呼几声,拼命跺脚。
慌乱中,那小东西便惨死于那俩妓女脚下。
云籽在窗洞上看到这一切,悲从心生,没想到自己好心却做了坏事。
她又重新坐到柴禾旁,莫名地泪水流下。
是为了那小东西,还是一种潜在她心底的一种感觉?云籽。
是颜洛璘叫住了她。
颜公子,有什么事吗?没……没有。
他口中说没有,其实心中有一大堆。
噢。
云籽以为他只是跟自己打招呼而已,颜公子,那我先下去准备小姐的晚餐了。
她向他别了别头,便打算离去。
云籽。
颜洛璘再次叫住了她。
颜公子,还有事吗?我、我……那、那……有事直说吧。
有些话还真不好意思问,毕竟他是个大男人。
唉……说不出口的话,那就算了。
云籽最讨厌别人婆婆妈妈的,见他不说,她再次转身。
颜洛璘见云籽有些不耐烦,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你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她有什么心事吗?云籽转过头来,面对他,我就知道你要问小姐的事儿,一大老爷们儿,还害什么什么羞呀!被云籽数落了一下,他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这……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
其实小姐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这得去问贾妈妈,她最清楚了。
那、那个药,她喝了吗?喝了。
颜洛璘听了此话,吐出那一口气,嘴角慢慢地上扬。
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了吗?没了。
真没了。
他点点头。
那我真走了啊!云籽放心地往前走了两步。
他一想不对,又叫住了她。
怎么回事嘛?云籽有点生气。
这……我就想知道你家小姐是否有心上人?当然没有。
我说颜公子,这话能不能一次性讲完!云籽的态度变差了,这样很累人呐!真是不好意思。
我就剩最后一句了:你家小姐一直不肯见我,所以就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如果她不舒服话,我这儿也会心疼的。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眼光中透着一种柔情。
听了这话,云籽怔了一下,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么深情的男子。
有时花倩涵的一滴泪,能使在场的所有人感到心痛,当然也包括她,或者还有,颜洛璘?脑海中,只要自己一伤心,或是一难受,他便会悄悄地钻进。
感觉他现在在她身边一样,替我好好地照顾倩涵,可以吗?就算他每次出现都只是了花倩涵,她也愿意把自己最美的微笑送给他,或许,这就是一种叫爱的东西。
温柔的他,已烙进了她的心里。
有他相伴的梦,特别甜——她沉沉地睡去。
第一次,花倩涵的身边没有云籽照顾她,也许只有醉了,才不会感觉到不习惯的存在。
她吐了,一点儿也不会喝酒的她,却借酒消愁。
床铺一塌糊涂,全是她醉酒的痕迹。
秦艳苏看着失态了的花倩涵,一筹莫展,哪知这宝贝是如此的扎手。
她让丫头们好好地收拾一下惨局,实在看不下去,如果有事,就来叫我!她匆匆离去。
胃里的东西一吐而光,花倩涵方才感到舒服,翻滚的肚子终于停了下来。
她软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周围带来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她吃力地张开眼睛,只见三五个丫头在收拾着她的杰作,唯独不见云籽,云籽呢?小姐,您现在需要休息。
看来,那些小丫头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问,云籽人呢?不由地恼火。
她?她被关起来了。
撕裂的头疼下,她才记起,刚刚,云籽被秦艳苏带下去,关了起来。
都是她的错。
秦妈妈呢?我要见她。
丫头不敢怠慢,赶紧跑下去找。
不一会儿,秦艳苏便被请来,身后还跟着好事的梨芹。
秦妈妈,我求求您一件事?秦艳苏已猜到了七分,但她还是想听听,什么事尽管说!秦妈妈,放了云籽吧!今天的事,错全在我!果然。
秦艳苏摇摇头。
不是她的错!花倩涵再次申明。
秦艳苏还是不同意,这丫头口无遮拦,得给她点教训,看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乱说话。
秦妈妈,我……泪眼汪汪。
哟哟哟!看我们的花魁娘子要用她的绝招喽!花倩涵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梨芹给堵了回去。
她早已看花倩涵不爽,原先花倩涵没来时,她才是红泪居的头牌,虽然那时生意不太好,但如果有客上门,便会指名道姓地要她作陪。
如今风头全让花倩涵一个人占尽,连秦妈妈的宠,也全归了她。
一个连陪客人都陪不好,只会以可怜来换取别人同情,哪配做红泪居的头牌!花倩涵斜眼看了梨芹一眼,不管她的嘲讽,跪在床上,秦妈妈,我求求您,放了云籽吧!从小,她就在我身边陪我、照顾我,要算今天的错,也是我管教无方造成的。
怎么说,她也只是个还没有长大的丫头啊!你何尝不是一个还没长大的丫头啊!秦艳苏心里默道。
看着花倩涵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唉,真是令人心寒呐!不屑一顾的梨芹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她知道秦艳苏心软了,原想看场好戏的,化为泡影了。
秦艳苏瞪了一眼梨芹,然后命人把云籽放了。
自知理亏,梨芹只好悄然地退出了花倩涵的房间。
花倩涵无心休息,她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云籽的回来。
而秦艳苏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正在梦乡的云籽被开锁声给吵醒了,是他来救我了吗?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不是。
只是幻觉。
走吧。
云籽缓缓地走出了柴房,天还没暗,才关了那么一点点时候呐!乐观似她的本性。
她被带到了花倩涵的房间。
姐,你有没有事?见花倩涵虚弱地靠在床檐,她走过去,坐在床边,很是关切。
我没事,只是刚才没听你的话,多喝了点。
花倩涵笑答道。
那就好,还知道自己错了。
她忘了,就在前一刻,她还因为花倩涵被关在柴房里。
嗯哼。
传来了咳嗽声。
原来她们俩姐妹,旁若无人,忽视了秦艳苏的存在,引起了她的不满。
云籽走到她面前,然后跪了下来。
云籽,我今天会放了你,完全是因为你姐姐!你今天说的话,足可以让我把你关在柴房,饿个好几天!是,多谢秦妈妈的宽宏大量。
云籽口是心非地答道。
好了,起来吧!好好照顾你姐姐,多注意自己的言行,知道了吗?秦艳苏再三讲。
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籽因为自己说的话,直起鸡皮疙瘩,不住地抖动。
看到云籽的异样,花倩涵乐了起来。
秦艳苏还没察觉,真是的,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地将你的醉给弄醒了。
看来想抓住花倩涵这个摇钱树,就得牢牢地把云籽这丫头看住了。
唉!秦艳苏叹着气,就出去了。
一出去,她们俩便笑开了。
可没过多久,花倩涵就变了脸,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被满面的泪水所替代,她轻轻地抽泣着,花容失色。
云籽不知所措地拥住她。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静的,它们被花倩涵的哭声所打动,不敢出声,只想做一个倾听者。
花倩涵很害怕,连身边唯一的亲人都离开自己的话,她该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敢想象。
她需要人来保护,需要有人在她身边成为她的依靠。
以前,她依赖贾燕容,练功累了、嗓子哑了、受委屈了,她都可以安心地躺在贾妈妈怀里睡去,可是这种依赖对她而言只有片刻而已,她终究还是不属于那儿;为了找寻自己的身世,她鼓起多大勇气,亦然决然地离开了醉芳楼——养育她的地方,跟着花碧谦走了。
当自己以为花碧谦会给她将来时,她内心澎湃,可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事实让她的人生彻底改变,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她只剩下云籽在她身边了。
不想、不愿、不能失去她。
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还好,她还在。
庆幸!她停止了哭泣,但她不敢再回想了,后怕。
谁也没有想到,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云籽,你身上有异味噢!这个可爱的姑娘!云籽马上挣开花倩涵的怀抱,然后用鼻子往自己身上嗅了嗅。
果然有异味!云籽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柴房威力真的好大!我们一起去泡汤吧!花倩涵命人搬进了两个水桶,倒满热水,撒满花瓣,两个美人共同入浴。
看来,两姐妹的感情丝毫没有因此受影响,反而更进了一步。
泡在汤里的云籽,回想着刚才在柴房里的那个梦,丝丝甜蜜涌上心头,她从水里露出乳白的双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着自己的心跳声,加速着。
偷偷地望了一眼花倩涵,她深深地吐了口气,那个秘密,希望一辈子都没人知道。
这是一份不能见光的爱恋。
而另一边,花倩涵泡在热汤中,心却如冰霜般寒冷。
每次都会无助地想起那个人,戒不掉,忘不了。
尘封了的心,上面的伤痛,始终无法愈合,那丝冰霜寒冷地嵌入,更冷、更疼!愈发地想他。
他也一样。
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将他那个如此强魄的身子,击溃。
整整三天,他都在床上度过。
截刚看到自己的少爷如此颓丧,不由地责怪起花倩涵,少爷,你为何要抱着这个水性杨花的花倩涵不放呢?这世上的女人那么多,您真想要的话,我可以托媒婆去向名门闺秀提亲,我一定会让她物色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来称少爷您的。
截刚还不知道花倩涵是花碧谦的亲妹妹。
闭嘴!不了解情况,就不许胡说!记住,以后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定不饶你!他不想让别人污蔑他妹妹。
少爷。
出去,快出去!少爷……哀叹。
滚。
截刚摇着头,无奈地出去了。
花碧谦彻底被击垮了,可是罪魁祸首却是自己。
当初那个京城里的风华绝代的花魁娘子,那个亦然而然跟他走的女人,那个是他亲妹妹、为了复仇而想要牺牲自己的女人……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与花倩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死了,或许才可以把他的愧疚抹去。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嘴里仍不停地呢喃,倩涵,倩涵,对不起……哥,对不起你!截刚一直没有出去,他在外面听着他家少爷的动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任何都不能伤害到少爷,不然这就是他的罪过!求求你,钱能否再缓一缓,过几天,我一定会还的!高大的截刚却仍打不过人多势众的讨债者。
过几天?想得倒是美,告诉你,老子我等不及了,要不你今天就还,要不把你的双腿或双脚留下。
带头的那个人说。
求求你,我现在真的没钱,我母亲还在病床上等我带药回去。
哀求。
他以前,是个纯粹的赌徒,输光了家里的全部财产,在外欠债累累,还败了自家的名誉,年迈的父亲觉得无法再活在世上,便自缢结束了生命,母亲从此以后一病不起。
似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少爷变成了落荒乞丐。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之前过余的潇洒,换得今朝过量的惩罚。
还好,他已经醒悟过来。
不行。
来人,把他的四肢砍下来。
他的手下把他压趴在地,举起双刀欲将其双脚砍下。
这时,花碧谦及时出现,不仅帮截刚还清了欠账,还给他三十两,让他去买药照顾他母亲。
可惜还是晚了,他母亲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死了。
一个月后,截刚为了报恩,成了花碧谦那忠心耿耿的跟班。
白驹过隙,这一去,已有五年。
他也不再是个跟班了,而成了花府的管家。
只要是花碧谦想要的,截刚定会尽心尽力地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