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洲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她急切地看着他,小元宝,你不要多想,我——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林芳洲顾不得穿鞋,跳下床去追他,小元宝,你等等,听我解释啊……追到门口时,外面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秋风卷着秋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地面。
林芳洲看着那茫茫如深海的夜色,突然一阵恍惚,有些不确定方才是真是幻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韩牛牛,问道:你刚才看到小元宝了吗?看到了!韩牛牛猛点头,吓死我了!原来不是幻觉。
林芳洲赤脚站在门口,想回去睡觉,又想去找小元宝,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这样纠结了一会儿,她对韩牛牛说,现在小元宝肯定在气头上,等明日他消消气,我再去哄他。
公子,先睡觉吧。
说是睡觉,其实林芳洲一夜都没怎么睡。
一闭上眼睛,就是小元宝知道真相时那可怕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突然好后悔,应该早一点告诉他的。
早点告诉他,他也会吃惊,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
到五更天,林芳洲才睡着,睡梦里又梦到小元宝。
小元宝说要和她搞断袖,她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两人手拉手去玩,玩得正开心时,他们约好了在山上一起撒尿,比比谁尿的远。
小元宝掏出小弟弟,等着林芳洲,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林芳洲掏出来,小元宝好生气,一把火将她烧了。
睡梦里林芳洲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能感受到被火焰焚烤时的恐惧。
于是她就吓醒了。
那之后就再也没睡着,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吃过早饭,林芳洲立刻去了三皇子府找他。
关于自己隐瞒女儿身,她从来不觉得是错,这毕竟关系到她切身的安危。
可是遇上小元宝,她的底气就不太足了,仿佛她对他隐瞒,就是错的。
所以她想着,先去赔个礼道个歉,哄哄他。
往常,小元宝是很好哄的。
可是今天,她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就被人挡了回来:公子,殿下传下吩咐,今日不见客。
我不是客,我是自己人,你去和他说,他肯定会见我的。
公子,殿下已经吩咐了,我们可不敢去烦他……公子别这样,小的哪敢要公子的钱呢,里头就是这样吩咐的,公子还请体谅我们一下。
林芳洲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愿意离去,在那大门口等了一上午,也不见小元宝的人影。
她对韩牛牛说,想必他的气还没消,我明日再来。
下午时候,林芳洲在家里闷得无聊——主要是忧伤,总是想到小元宝,想得她头都大了。
于是她出门去相国寺找沈二郎他们玩。
沈二郎一见到林芳洲,笑道:林弟,我正要找你辞行呢。
啊?你就要走了吗?是啊,本想过两个月再走,可是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家里又派人来催了几次,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我后天便离京。
这样着急?对,他点点头,笑,还以为来不及与你辞行了。
我今晚在太丰楼请客,林弟也来吧。
沈二郎的践行酒,林芳洲自然是要吃的。
在酒桌上,沈二郎谈起了他的家乡。
他家在边关的一座城塞里,世代贩马,经常与塞外的突厥人做生意。
突厥的风光很好,他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实际那风光比歌里唱的还要美。
突厥的汉子也好,彪悍,箭法好,耿直爽快,和中原人不同。
有人笑道:那突厥的女人呢?沈二郎笑答:突厥的女人是最烈的酒,与突厥的女人比,中原的女人只能算果浆了。
听的人笑容愈发有深意,二郎这样了解,看来是没少与突厥女人打交道啊。
突厥女人是很放得开,你们都该去看看……我说得对吗,林弟?啊?林芳洲正在神游,听到沈二郎叫她,她目光转向他,怎么了?林弟,你上次说,你想跟我回家,去塞外看看。
是有此意,林芳洲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最近遇到一点麻烦。
麻烦有解无解?那塞外正是散心的地方,你不如跟我去那边玩玩,说不准回来时,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他一番话把林芳洲说得有些心动,想了想,她又摇头,可是现在都秋天了,再过不久就入冬了,我听说,塞外冬天能把人冻僵,只能等开春再去玩了。
无妨,你可以待在我家中,我们秋天去打猎,冬天去滑雪,放猎鹰抓兔子,凿河冰抓鱼,你真该去看看他们凿冰抓鱼,很有趣。
凿出来的冰,做成冰灯,京城这边不曾有过。
我,我再想想。
好,我们先喝酒。
林芳洲心里藏着事,一杯接一杯,喝了许多。
看得出来沈二郎很想家,不停给众人描述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说得林芳洲心里越来越痒痒。
回到家时,她躺在床上,心想,既然小元宝不愿理我,我不如先出趟门,等回来时他气已经消了,大家再心平气和地说话。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是女人,而且他也要定亲了,其实许多事情,都该尘埃落定了。
他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这样突然的转变,想必慢慢就能想通了。
第二天,林芳洲去找小元宝,看门的人果然还不许她进,她把一封信递给那门子,道:我不见你们殿下,你把这信转交给他吧。
然后林芳洲回家和韩牛牛一同打点了些东西,十七是个永远甩不掉的尾巴,只好也把他一同带上。
次日,他们提着包袱,跟着沈二郎出了城。
一干狐朋狗友们也学那些文人雅士,在长亭里给他们送行,依依话别,又是唱歌又是喝酒的,还折了柳枝相送。
今日天气很好,长亭外秋光正浓,林芳洲对未来几个月的生活有些憧憬,同时心底又莫名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她把这情绪收拾起来,与送行众人告了别,正要上马车呢,却听到韩牛牛突然惊叫:公子,你看!林芳洲顺着韩牛牛手指的方向,看到远处有两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马蹄翻飞,卷起一路烟尘。
那马跑得飞快,眨眼间到了眼前,马上的人一勒缰绳,林芳洲看清了他的面貌。
她小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云微明却不说话,只是骑着马走到她近前,沉着脸看着她。
众人都看出三皇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一时都不敢说话。
林芳洲又问: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他不答话,突然一弯腰,压低身体朝向她。
她差点以为他要从马上跌下来,正要接住他呢,他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啊!林芳洲失声惊呼。
她整个身体被提得离了地,再然后她面朝下横在了马背上,像个麻袋一般挂着,肚子压在马背上,有些难受。
他依旧不发一言,调头一扬马鞭,飞驰离去。
抢人的过程发生得太快,许多人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跳动的背影。
喂,喂……沈二郎朝那背影有气无力地喊了两声,最后无奈地摇摇头,问一旁同样无奈的十七和韩牛牛,你们,还要不要跟我回去?两人自然不可能跟着他走了。
林芳洲压在马背上,马奔跑时身体一起一伏,颠得她十分难受,她气道:你放我下来!一边说一边胡乱蹬腿,挣扎。
别动。
他说着,见她依旧不老实,于是抬手往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了别动。
你干嘛还打我呀……林芳洲好委屈。
嗯,我给你揉揉?不、不用……林芳洲脑袋冲下,头部充血,脸红红的。
她没有看到的是,他明明脑袋冲上,并不充血,但还是脸红红的。
如此一路颠倒折磨,总算回去了,林芳洲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折了。
他把她抱了回去,一路抱进书房,旁若无人,嚣张得很。
林芳洲莫名感觉好丢人的样子,抽了一条手帕盖住脸。
他把她放到一张榻上,动作有些重,使她不太舒服。
她从榻上坐起来,揉着肚子,问道,你还没消气啊?云微明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我在生气?我看你挺快活的,还想跟别人跑了?那不是跑,我是去玩,去玩啊……林芳洲有些委屈,我找你,你又不见我。
他撇开脸,小声说,才找两次就不找了,我看你也未必有什么诚意。
林芳洲感觉,小元宝的拧脾气上来,她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她耐心说道,我只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愿见我……我确实还在生气。
你,你消消气行不行,小元宝?我真不是故意瞒你的。
不是故意的?他冷笑,我们认识七年,你有七年的时间可以和我坦白,但是你只字未提。
林芳洲,你就那么不信任我?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我怕连累你嘛。
怕连累我,也是不信任我。
唉,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钻了牛角尖了呢!不要叫我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孩子,那你说,现在我怎样做你才能消气?你说,我能做的一定做。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我说什么你都做?做!你说吧。
你亲我一下。
林芳洲有点尴尬,狐疑地看着他,小元宝,你……你现在不断袖了?断,断得很厉害。
唉——她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断袖啊,你都要定亲了。
定亲是为了救你,我若不答应定亲,明天就是你的头七了。
好吧,那你为什么还让我亲你,我现在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林芳洲。
他突然唤她。
怎么了小元宝。
我是因为你才成为断袖的,他看着她的眼睛,从过去到现在,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我一直以为你是男人,所以,就渐渐地成为断袖了。
林芳洲突然好难过,红着眼圈看他,小元宝,对不起……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早和你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覆水难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说着,垂下眼睛,神情落寞。
林芳洲看着一阵心疼,你要不和女人试试?我对女人没有感觉。
女人脱光了站在我面前,和一只拔了毛的鸭子没有任何区别。
那怎么办?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一下,只是,需要你帮忙。
什么办法,你说!我至少对你是有情意的,奈何你竟是个女人。
既然你是女人,不如,你换了女装来勾引我,把我扳回来,你看可好?这个……林芳洲有点犹豫,换女装勾引小元宝,想想就觉得难为情。
你不愿意就算了,就让我做一个断袖,孤独终老吧。
你尽管去和沈二郎回家玩,不用管我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芳洲心想,为今之计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她把小元宝害成这样,为他做一点牺牲又能怎样?想到这里,她一咬牙,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那就有劳兄长……不,有劳芳洲姐姐了。
他说着,低下头不看她,她也没看到他飞快眨动的眼睛,和轻轻牵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