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哈上前抓住法杖,周围扬起一阵旋风,所有的黑雾全部消失不见。
法杖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乖顺地呆在亚哈手里。
风声,蝉鸣声,纷乱的杂音,再一次涌入他们的耳朵。
几人站在阳光下,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阴寒。
君横重新跳上马车,说道:走,回去了。
他们出来的路程并不远,马车跑了一会儿就重新靠近沃里小镇。
就一会儿功夫,城门已经堵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大声喧哗。
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由于太过拥挤,马车靠近不了,几人索性一起走下去,朝着门口靠近。
附近聚集了一些两手空空的人,显然不是从城门过来的,而是在城内被赶出来的。
兰斯顿抓了个正在骂骂咧咧的壮汉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男人晦气道:城里打起来了!兰斯顿心下一沉:哪里打起来了?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说是公爵大人受伤了,骑士队将所有路人都赶了出来!他生气道,可是把我们赶出来有什么用?简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骑士队的人封锁城门,在上面喊道:不要冲动!大家都安静一点!然而众人不能接受,一时间群情激愤。
我还要回去做饭呢!我的儿子就快回家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再等一等,我们已经过去查看情况了,很快就会放大家进去!兰斯顿驭起凤系魔法,直接飞过了城墙朝里面冲去。
骑士队追在后面,举起长剑,喊道:站住!快拦住他!兰斯顿不做理会,目光远远望向街道的尽头,又加快了速度。
旁边的同伴对兰斯顿还有印象,连忙阻拦道:不用追了,让他进去。
不久前街上还是人头攒动,如今冷冷清清。
兰斯顿冲进旅店的时候,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卡拉伦公爵正在接受治疗。
他胸口染着一大片的血渍,浸红了身上的白色衬衣,阖着眼皮,虚弱地呼吸。
多莉丝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她残留的一页红色裙角。
一端被火烧焦成了黑色。
地板上残留着大片黑色的焚烧痕迹。
魔法师们看见他,并不觉得惊奇。
出口的声音就像平缓的湖面一样没有丝毫抖动:兰斯顿殿下,您为什么又回来了?兰斯顿锵地一声抽出自己的短刀,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魔法师。
神殿魔法师没有退步,只是抬手挡住他的刀身。
那人手上已经有了不少细纹,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任由血顺着刀锋向下流动,声音低沉道:兰斯顿殿下,您确定要在这里对我们举刀吗?兰斯顿觉得呼吸困难:我不管你们是神殿的什么人,但光明大陆不是神殿统治了。
你们敢杀害卡拉伦公爵,我一定要你们陪葬!您之前已经离开了沃里小镇,根本没有看见这边的事情,为什么会认为是神殿的人出手打伤了公爵大人?他眼里露出一道精光,是卡拉伦公爵向您说了什么吗?还是殿下您在质疑光明神的神力?兰斯顿:我从不质疑神明,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神明,他也从未亲自向我保证过什么。
我只是质疑有私欲的人类!对方一脸遗憾道:兰斯顿殿下,主教大人听见这话会很难过的。
兰斯顿沉沉吐出两口气,让大脑冷静一些。
后排一位最年长的魔法师开口道:兰斯顿殿下,请您放手。
兰斯顿听话地卸劲,将短刀收回去,然后转身蹲到卡拉伦的旁边。
治愈魔法可以治疗一些细小的伤口,但他这样严重的伤势,显然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兰斯顿小心用手摸了摸,腹部的伤痕已经几乎消失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抓住卡拉伦的手摇了摇,喊道:叔叔!卡拉伦叔叔!卡拉伦睁开眼睛,他眼睛里带着一层水雾,眼神一片茫然。
兰斯顿问:您没事吧?对方摇了摇头。
兰斯顿正待松口气,视角中出现一片白色的衣袍。
魔法师停在他的面前,说道:兰斯顿殿下请小心,这附近可能有亡灵法师存在,他让亡灵冒充公爵大人的未婚妻,被我们发现后又试图加害公爵。
如果您听见了什么谣言,请不要轻信。
兰斯顿重新紧绷起来,问道:谁?对方低了下头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殿下。
但是如果您要赶回王都,请让我们护送您一起回去。
我想您也希望能照顾公爵大人不是吗?兰斯顿斟酌片刻后,同意了。
此时城门外,君横和师兄跟随群众站了一会儿,觉得一时半会儿清不了场,就自发回到马车里坐着。
从里面翻出了水和食物,坐在车辕上,一面吃一面喝,顺便聊聊人生。
君横光喝水就喝了一壶,她把东西放在手边,问道:师兄,像阿尔菲这样的,还能被超度吗?索尔听见超度两个字耳朵动了动,踩着小碎步朝他们这边靠近,被亚哈抱了出去。
师兄顿了顿说:我不知道。
君横:那你那个鬼故事的主角呢?请张天师断案,师兄说,两人的魂魄都被打入了孽镜地狱。
啊……君横惆怅道,我觉得这个什么吧,可是就算打入地狱,她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吗?失去记忆以后,她还会是阿尔菲吗?师兄两手环胸,说道:怨恨,欲望,憎恶,本也是人性中的种种。
同样善良和慈悲也是。
谁又能说,如果她过的是跟那些人一样的生活,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人活在这世上,又该活成什么样子才是对的呢?我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到什么时候才会解脱。
我只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天道都没有斩断她的退路,要选择如何往前走的人,永远只有她自己。
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君横感慨道,所以无论做人或是做鬼,都很不容易啊。
师兄说:所以做人还是做鬼,都记得遵纪守法。
切勿强求。
小鸡深沉地哀叹一声,突兀插话道:所以做人还是做鬼,交一个看得开的朋友最重要。
君横才发现它坐在自己旁边,拎着它的脖子到里面的小桌上,随便它吃。
过了不久,城门终于打开,人群像水泻一般汹涌地朝里面奔去,叫骂声一片,兰斯顿却始终没有出来。
君横准备等人散去一点再过去排队,就等在原地没动。
小鸡看向天空中的某处:阿尔菲?君横跟师兄跟着抬头看去。
阿尔菲扯着嘴角,飘在半空冷冷看着他们。
见他们看过来突然发难,对准君横背上的法杖冲了过来。
君横下意识地按住后背,结果阿尔菲的手根本没能碰触到她,就那样穿了过去。
君横微惊,阿尔菲同样满脸错愕。
法杖放弃了她?君横松开手,终于彻底安心了。
任由她随便在身体里冲来冲去,将脚悬挂在车辕下来,抖着腿问:朋友,你是怎么死的?谁是你的朋友?阿尔菲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我就把你的灵魂也撞出来。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君横挪挪屁股,矜持地朝她勾勾手指:来啊来啊。
阿尔菲于是继续自己的清凉穿人大业。
没持续一会儿她就停下了动作,戒备地跟君横拉开距离。
一般人被阴魂穿来穿去,就算魂体不虚,也能有些许不适。
如今看君横完全不受影响,反观阿尔菲自己,行动开始迟缓,还久违地在亡灵状态感受到一阵虚脱。
发现的不晚,她远远跟法杖保持着距离,不愿意离开。
无论君横怎么喊她,也不应答。
君横于是唆使着亚哈去跟她交涉,毕竟都是同类,或许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亚哈于是抱着索恩过去唱歌,随时准备撤走。
两边亡灵保持着安全距离,互相在斗殴的边缘试探。
君横木然地看着他们。
妈的!养的都是一群怂逼亡灵!他们玩得挺愉快,君横一时忘了进去接应兰斯顿的时候。
结果兰斯顿直接带着公爵大人出来了。
阿尔菲眸光一沉,亚哈当即做好应战的准备。
她却掉过头看向了别处。
兰斯顿朝君横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还有一群神殿魔法师们。
然后用风系魔法,小心地将卡拉伦公爵送进车厢安置。
君横看见他胸口一大片的血红,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不由摇头。
看阿尔菲故意别开脸装作漠视的动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要不你来看看他?我给你让个座。
他是因为你……咦,他是怎么受的伤?你是怎么死的啊朋友?阿尔菲阴狠道:我不需要他帮我!他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变成什么样子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卡拉伦躺在铺了厚重样貌的长座上,忽然睁开眼,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了,阿尔菲的声音。
兰斯顿拍了拍他的胸口:叔叔?她……我以为她很恨我。
不管是阿尔菲,还是多莉丝,都是我害死了她。
我以为她非常恨我,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希望看我以最凄惨的模样死去。
即便如此,也是我应该的。
卡拉伦一阵哽咽,因为激动用力抽气:可是……可是她还是会救我,还是会向神殿维护我的名誉。
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君横看向阿尔菲。
阿尔菲闪过一丝纠结,又不屑道:我只是不愿意他以为我牺牲的姿态死去而已。
我就是死也不想跟他这种人搭上关系。
卡拉伦近乎自语道:是我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本来她可以安心地离开。
阿尔菲,为什么她离我总是如此遥远……君横笑道:阿尔菲,你就是阿尔菲啊!你还记得你的朋友里弗斯吗?卡拉伦挣扎着转过头:你在跟谁说话?阿尔菲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停在空中没动。
结束了阿尔菲。
君横抽出背后的法杖,丢给索恩:也许等去了真正的神宫,还能见到你的朋友。
这里已经没有你该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