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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025-04-01 15:48:10

????听到皇帝提到母亲,徽妍想到上回他到家中做客搅出的风波,心紧了紧。

????皇帝道:蒲那与从音尚年幼,初到长安,人事未熟,女史与二人亲近,若由女史照料,当是大善。

徽妍忙道,若是服侍王子与居次,妾自义不容辞,陛下不必与妾母亲商议!哦?皇帝露出讶色,当真?当真。

皇帝意味深长:卿莫不是怕朕再去见戚夫人?当然是!徽妍心里道,嘴上却忙不迭否认,陛下哪里话,陛下莅临,妾家门楣生光。

只是陛下在宫中已是诸事操劳,些许小事,若还要陛下登门亲谕,岂非教妾无地自容!皇帝看着她,片刻,露出笑意,颔首,女史如此明理,朕心甚慰。

徽妍亦不自然地笑了笑。

方才话才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跟他,似乎又回到了归朝之初。

看着他深深弯起的唇角,徽妍只觉果真十分像一只狐狸。

****************回到自己帐中的时候,徽妍意外地看到了郅师耆。

他坐在蒲那和从音榻旁,静静看着熟睡的二人,神色温和。

听到动静,他转头。

看到愣怔在帐门边上的徽妍,郅师耆并无讶色,站起身来。

与我说说话,好么?他走到徽妍面前,低低道。

徽妍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先前的戾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深邃的双眸黝黝的,仿佛一只走丢了家门的幼犬。

出去说吧。

徽妍轻声道,与他走出帐外,又将帐门放下。

郅师耆看着帐门将铺上两个小小的身影挡住,沉默着,好一会,开口道,方才,我吓着他们了,是么?徽妍抬眼。

还有你。

郅师耆满面歉意,支吾道,徽妍,我不想如此,我总是很急。

徽妍苦笑,低声道,无事。

蒲那和从音一向敬爱你,他们不会将此事记挂心上。

郅师耆眉间稍解,深吸口气,抬起头,望向漫天的星辰。

王子还想去郅图水么?徽妍问。

郅师耆摇摇头。

我方才想过了,他说得对。

郅师耆说着,补充道,嗯……我是说陛下,方才角抵时与我说,如今之事,都在父亲意料之中。

如今之事?徽妍讶然。

所有事。

郅师耆道,孤胡叛乱,汉庭出兵,还有皇帝意欲立我为单于。

徽妍更是诧异。

二人角抵之时,她确实注意到皇帝压制着郅师耆,曾对他说话,但周围喧哗,她根本听不见。

没想到,他竟是与郅师耆说了这些。

徽妍,你或许不知,我离开王庭,其实是父亲临终前吩咐。

郅师耆继续道,他让我去燕然山,说那里易守难攻,还让我带上蒲那和从音,说万一遇险,汉军定会来救。

徽妍有些震惊。

回想起种种,片刻,问,那……温罗骨都……我方才去见了温罗骨都,他也都告知了我。

当初去长安时,父亲曾交代他,若王庭动乱,太子定是不保,要借汉庭之力扶我做单于。

徽妍心思起伏,没有言语。

想 到乌珊单于,她有些欷歔。

阏氏虽然是单于的妻子之一,也养育了儿女,但二人只有夫妻之名,情分可谓淡薄。

单于很少到阏氏的宫帐中留宿,阏氏也从不去邀宠。

但平心而论,对漠北匈奴而言,乌珊单于是个不错的君主,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臣下们在想什么,精心经营,维持漠北安宁数十年。

而 对于身后之事,他自然也会有所考量。

他知道汉庭会维持漠北王庭的生存以对抗外匈奴,一旦生乱,皇帝不会袖手旁观。

他会出兵平乱,再扶立一个新的单于。

郅图 水以北的封地,对于郅师耆来说不过是个名头和幌子。

他真正能依靠的力量,其实是汉庭。

而郅师耆带着蒲那和从音,便与汉庭有了最直接的关联。

郅师耆有些啼笑皆非:徽妍,他既然都想到了,可为何不将这些都告诉我,好让我知晓该做什么?徽妍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大单于还期望着右贤王不会造反,王庭会顺利传位,而你就会在郅图水畔的封地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说罢,她莞尔,王子,其实单于一向待你甚好。

郅师耆沉思者,颔首,又忍不住皱眉。

可我……他有些支支吾吾,可我待父亲一向不好。

徽妍抿抿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郅 师耆一向叛逆。

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在王庭中无权无势,自幼便常受兄弟欺负。

大概也就是因此,郅师耆一直很要强,徽妍常常听说他跟单于顶嘴,被单于大骂,甚 至拿着马鞭满王庭追着打。

后来阏氏徽妍等人与郅师耆熟了,他才渐渐变得不那么浑身是刺。

单于甚至对此很高兴,专门赏赐了阏氏,嘉奖她对郅师耆的教化。

而当 郅师耆成年以后,单于还像对待别的有部众支持的孩子那样,将他封了王。

其实这许多王子之中,论脾性,郅师耆与单于最像。

冲动易 怒,又心思深藏。

但单于毕竟经历世事磨练,懂得权衡利弊,懂得隐忍收敛。

郅师耆则不一样,有时冲动起来会不顾理智。

就像今日之事,他未必不知道去郅图水召 集部众是纸上谈兵,但因为对皇帝有怒气,便撕破脸也不肯留下。

王子往后有何打算?她问。

我与温罗骨都商议好,明日便随他动身到东边各部去,召集部众。

郅师耆道。

东边?徽妍讶然。

正 是。

郅师耆道,那边有百余部,都在观望,但都敬重温罗骨都。

且如今有了汉庭授意,他们自然知晓该帮谁。

说着,他笑笑,你也知晓匈奴人如何想,漠北 匈奴四百余部,谁得了最多人支持,谁便是单于。

成了定局之后,连孤胡和碌图书中的那些人都会投奔过来,连仗都不必打。

徽妍心中安稳下来,也不禁笑笑。

那王子日后可要谨慎些,眼光放远,莫再胡乱发脾气。

她忍不住叮嘱道,便如今日这般,陛下虽恼你,却还想着救你。

可换做别人,未必会善了。

郅师耆即刻换做一脸不以为然之色,哼道,你当他真心为我?还不是为了汉庭。

莫管为谁,帮了你便是帮了你。

徽妍皱眉,认真道,王子将来做了单于,也切不可再想什么谁帮你是不是真心,都是意气之言……知晓知晓!郅师耆最怕听她教诲,无奈而委屈,徽妍,我对你才说这些话!徽 妍看着他,不再多言,却觉得他这般模样,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初到王庭之时,不禁笑起来。

那时,他被单于强令向汉使学汉文,由徽妍教他阅读典籍。

她宫学出身, 照搬学官们的那一套,时常教训他,说他这不对那不对,唠唠叨叨。

郅师耆被折磨得苦恼不堪,也常常发脾气,却怕徽妍罚他抄写,从不敢在徽妍面前胡来。

我……我走了。

郅师耆看着她,少顷,挠挠头,天未明便要启程,我此来就是道别。

蒲那和从音,便暂且随你去长安,等王庭平定了,我再接他们回来。

徽妍知道终有此时,虽舍不得,还是颔首,我知晓,王子保重。

郅师耆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还有言语,终是没有多说。

少顷,转身走开。

徽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王子,且慢!郅师耆讶然回头,徽妍道,且等一等!说罢,转身入帐,没多久,又走出来。

却见她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桃符,递给他,此物,是我年幼时,我母亲给我的,说乃老桃木雕成,最是避邪镇恶,让我随身佩着,可保平安。

这些年,我虽奔波,也遇过凶险,却的确终化险为夷,想来此物当是灵验。

今后王子一人拼搏,也将此物带着,可为护佑。

郅师耆眉间一亮,接过来,却道,可我拿去了,你岂非便失了护佑?徽妍道:我回去还可向母亲讨一个。

郅师耆笑了笑,立刻收起来,放在衣服里。

他看着她,似乎十分高兴,眼睛闪闪,徽妍,你果然还是喜欢我!又回到这个问题,徽妍哑然。

郅师耆却似乎并不在意她会如何回答,突然上前,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你也保重!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徽妍面色通红,看着他好像怕被她追打一样,在漫天星光中笑着走开,又不住回头,正如从前。

温罗的提议很有效,郅师耆随他离去之后,消息不断传回。

有汉庭重兵为后盾,投靠郅师耆的部众与日俱增,未出十日,王庭东边诸部皆归右日逐王麾下。

而郅图水以北,及各方无主观望诸部,也纷纷派人联络,效命右日逐王。

虽然右贤王仍占着王庭,但漠北归属,已成定局。

事情大体落定,皇帝离开长安多日,也不再逗留。

将漠北之事交由杜焘坐镇之后,皇帝御驾在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往中原开去。

蒲那和从音从前一直听母亲说长安,如今终于要去,一路上皆是兴奋。

坐在马车上,一会问长安还有多远,一会又问,是不是过了那座山就会到了?大军到长安,最快也要二十日。

最终,还是皇帝给出了权威回答。

歇息时,他让军士取来地图,在蒲那和从音面前摊开,从蒲奴水出发,到范夫人城,往东南,过了朔方,才到司隶,最后才是长安。

蒲那和从音看着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茫然地睁着眼睛,似懂非懂。

徽妍在旁边看着,不禁苦笑。

他二人不过幼儿,连字都未识得全,怎会看得懂地图?皇帝却似乎全然不这么想,指着上面一个个地名,耐心地解说。

弘农?蒲那认出其中一个地名,立刻道,那是徽妍的家!长安是舅父的家!从音也跟着说。

两个小儿正叽叽喳喳地围着皇帝说话,这时,军医送了药来,徽妍接过,对皇帝道,陛下,该换药了。

皇帝应了一声,自然地抬起左臂,拉起衣袖。

徽妍坐到他身旁,将布条拆开,清理伤口,换上新药。

她动作一向很轻,皇帝也从不说疼。

但从音却似乎很担忧,挨在徽妍旁边看着那伤口,小脸上都是紧张。

舅父痛痛……徽妍涂药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说,还轻轻往上面吹气。

徽妍和皇帝都不禁笑起来。

皇帝用右臂将从音抱过来,道,舅父不痛。

徽妍语重心长:居次若觉得痛,日后可就要小心,走路莫跑得那么快。

皇帝听着,啼笑皆非,想说这伤是箭创,与从音走路何干?才要说,却见徽妍朝他使眼色。

从音问皇帝:舅父也是跑得太快摔倒么?皇帝愣了愣,张张口,看了徽妍一眼,终是违心地说, 呃……是。

居次听到了?徽妍趁热打铁,看这伤口,多痛!要流好多好多血!从音连忙应一声,躲到皇帝怀里不敢再看。

蒲那笑她:怕痛!羞羞!徽妍立刻道:王子也是,昨日你又去爬马车,莫以为我不知!蒲那吐吐舌头,也讪讪地躲到皇帝身旁去。

看到四只眼睛在皇帝怀里无辜地瞅着她,徽妍有些无奈。

女史的话都听到了?不许乱跑不许爬车,摔下来都痛痛。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脸上却满是宽慰,瞥了瞥徽妍,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