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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2025-04-01 15:48:10

????皇帝一路紧赶,如原先议定,第三日午时前回到了未央宫。

他先到宣政殿,处理完这几日积累的要事。

其中最重要的,是杜焘的 奏报。

如皇帝所料,右贤王被右日逐王打得一败涂地,退出王庭,往西北逃窜,与左温禺鞮王合兵一处。

杜焘按照皇帝与众臣议定之计,并不出手,只与右日逐王合 围。

昔日左温禺鞮王围困右日逐王的燕然山至涿邪山一带,如今成了二王困守的牢笼。

按杜焘预计,右贤王兵多,左温禺鞮王粮草多,不出十日,右贤王粮草用尽, 二人定然反目。

皇帝看着奏报,心里估算着这消息从范夫人城传到长安的时日,现在,那边应当已有了变数。

皇帝不耽搁,亲自拟谕,令汉军以助右日逐王合围为首要,除非遇敌来攻,否则不必出击。

同时,予杜焘决断之权,一切可相机行事,待二王之事平定,便可班师回朝。

事务都处理完之后,皇帝问徐恩,这几日宫中可有何事?徐恩道:并无大事。

只是漪兰殿王子、居次仍每日问起王女史。

哦,昨日,六皇子来求见陛下,说欲向鲤城侯学剑,请陛下准许。

鲤城侯?皇帝愣了愣,忽然想起在王家时,王萦提起的鲤城侯之事。

为何要向鲤城侯学剑?宫学中无武师么,期门、羽林之中擅剑者亦有许多,何人不可教习?皇帝淡淡道。

徐恩讪讪:如此,臣将陛下之意转告六皇子。

正要退下,皇帝却将他叫住。

不必。

皇帝想了想,告知六皇子,如他之意。

徐恩应下,行礼退出去。

暂时闲下来,皇帝倚在凭几上,放松一下,望着殿外的天光。

他的兄弟姊妹之中,如今未成年而仍居宫中者,有四人。

六皇子刘珣,七皇子刘硕,十公主刘玫,十一公主刘芯。

其中,六皇子刘珣今年十六,年纪最长,聪明机灵,宫中学官皆称赞其出色。

不过,他的生母李美人,与董李之乱的李贵人是姊妹。

当年,董氏反攻京城,三皇子被杀,李贵人死于刀下,李美人虽未参与此事,却也未能幸免。

董军攻入之事,她自知不会被放过,在殿上自缢。

而六皇子当年只有不到十岁,被乳母和宫人藏在宫苑中的假山里,一直躲到皇帝夺回长安。

六皇子虽非李贵人所出,可生母既然与李贵人是姊妹,也算得残党。

皇帝会如何处置六皇子,当年曾有许多猜测。

但最终,皇帝并没有为难六皇子。

他像对待其他的皇子皇女那样,仍将他养在宫中,待成年再封王外遣。

对 于这个弟弟,皇帝其实并不像别人猜测的那样对他有何芥蒂。

皇帝自幼丧母,曾在李美人宫中住过几年。

李美人待他很好,六皇子幼年之时,皇帝还曾常常带他去 玩。

后来,皇帝长大了,另居宫室,与六皇子难得见面。

后来皇帝成年娶妇,又去了羌地,离宫数年。

直到后来出了董李之乱,兄弟二人再相遇,皇帝已经成了天 子,而六皇子则是个刚刚在兵乱中失去母亲的惊恐孩子。

这几年过去,六皇子渐渐长大,情性开朗。

不过相对于别的兄弟姊妹,他总是更谨慎懂事,像今日这样主动提出要求,甚是少见。

六皇子看中的鲤城侯刘澹,也并不寻常。

他 是宗室子弟。

祖父刘征,因功而封鲤城侯,去世之后,刘澹的父亲刘韧袭爵。

但刘韧并不走运,先帝时犯了错,被夺了掘。

刘澹是个年轻有为之人,先帝时,为陈仓 县司马。

董、李之乱时,陈仓县令管温是李党,欲发县兵助李氏。

刘澹得知之后,劝阻不成,亲手斩了管温,之后,通告全县官民,晓以大义,通以利弊,闭城坚守 不出。

而皇帝从凉州领兵平乱时,刘澹亦当机立断,打开关隘以迎王师。

皇帝得以迅速进入京畿戡乱,乃至登基,刘澹功不可没。

皇帝喜欢有抱负的人,有抱负就会做事,他也从不吝啬,该赏就赏。

当得天下之后,皇帝恢复了刘澹家的爵位,让他袭为鲤城侯,并在原有的三千户之上加封五千户,成为长安新贵。

尽管如此,皇帝却始终不太喜欢这个人。

刘 澹当然是个聪明人,但这样的人也有讨厌之处,比如心思深沉,世故圆滑。

与群臣议事,各人意见不同乃是常事,皇帝从不因为说得不合意或说得太蠢而对谁有偏 见,相反,他喜欢众人争执得热烈一些,最好各方意见都能让他听到。

而这般朝会之上,只有几个人能够时常沉默。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还有些三公重臣,不 一而足。

身居高位,不能轻易表态,这是常理。

但一个八千户侯也总沉默是金,那便是大不妥了。

此人,皇帝总觉得他永远在权衡,不开口不是因为无意见,而是因为总在察言观色。

而皇帝得知,他也并非不善言辞之人,与包括丞相在内的许多大臣都关系甚好,常为大臣们家宴里的座上宾。

如今,他又要去教六皇子习剑。

皇帝忽而觉得好奇,这两个人,何时变得这般熟稔?**************徽妍在家中又待了两日,王恒回长安之日,她也在戚氏的催促下,收拾好物什去长安。

这些药膏,都是弘农特产的。

临走前,戚氏给她塞了一个包袱,叮嘱道,这一盒,专治小儿夜惊;这一盒,可治腹泻;这一盒,专治刀伤箭创……刀伤箭创?徽妍忍不住问,母亲,那可是宫中,怎会有刀伤箭创?戚氏嗔她一眼:刘公子不是也在宫中?他那箭创还未好全,你将这药带上给他,就说是母亲赠他的。

说着,她笑笑,如授心得一般,压低声音,你日后每回见到刘公子,必多多关心,问问身体近来如何,若还是不好,告知家中,母亲再让家人送些别的……徽妍听着,无语。

不如母亲去做女史吧。

心底默默道。

待得与家人别过,王恒与徽妍各自登车,往长安而去。

这几日,王恒一直没有在震惊中缓过劲来,随着长安在望,他还是忍不住又问徽妍,二姊,母亲他们在陛下面前可曾有失言之处?除了抱怨他赐了一匹太能吃的马。

徽妍心里说着,苦笑,怎会失言,你看母亲待他简直亲生一般。

王恒神色稍解,又苦恼,二姊,你说陛下会不会因此事对我介怀?有甚介怀,莫多想,若实在觉得不好应付,装作此事从未有过便是。

徽妍道。

王恒挠挠头,觉得也只有如此,挠挠头应了。

待得到了未央宫前,王恒要去向将官报到,与徽妍告辞。

二人分开,徽妍乘车从掖门而入,往漪兰殿而去。

进了宫门,徽妍还未上阶,就听到蒲那和从音在叫着她的名字,抬眼,只见二人从殿中跑了出来。

徽妍忙将手上的物什交与宫人,张臂接住二人。

舅父说你这两日回来,你真的回来了!蒲那笑嘻嘻。

徽妍骗人……你说不贪玩,却去了那么久……从音却眼圈红红。

徽妍忙用绢帕擦擦她的眼泪,笑着哄道,我不是回来了,莫哭莫哭!说着,让宫人从包袱中取出弘农的饴饧来。

二人看到白花花的甜食,登时目光一亮,从音也忘了哭了。

眼巴巴地盯着徽妍将饴饧掰开小块,递过来,忙伸手接过,放入口中,未几,露出甜甜的笑。

说了一番话之后,徽妍拉着二人上殿,看看殿中,只见用物齐备,应有尽有,可见这些日子宫人都是尽了心。

待得吃完饴饧,徽妍搂着二人,开始算账。

听说这几日,王子居次在宫中总哭闹,可有此事?她问。

二人听着,小脸一僵。

相觑一会,蒲那小声道,也不是哭闹,就是问徽妍在何处……我等都用膳了,也就寝了……从音也怯怯。

徽妍岂不知这二人的把戏,自从认识了皇帝之后,会强词夺理了。

她也不责备,却收起笑容,看着他们,王子,居次,我临走前曾说,这宫中的宫人皆陛下派来照顾王子居次的,平日要听话,不可为难。

王子居次这几日,虽也用膳就寝,可是费了宫人许多劲头?二人不说话。

徽妍语气软一下,道,王子居次,可还记得在王庭时,你二人拾的那一窝小雀?每日辛苦照顾,衣不解带。

小雀若吃少了,夜里睡得不安稳,王子居次便担心得膳也用不下。

二人点点头。

记得。

蒲那说。

徽妍替他整了整衣服,道:如今宫人照顾王子居次,亦是如此。

你二人若总不听话,她们便不得安宁,阏氏当初是如何教导的?她说凡事莫总想着自己,王子居次忘了?蒲那和从音垂头不语。

日后……嗯,日后不这样了。

过了会,蒲那道。

徽妍又看从音:居次如何?从音脸红红,也跟着兄长道,从音也不这样了。

徽妍看他二人还算诚恳,终于露出笑意,却道,还有一事。

二人才松口气,听得这话,眼神又绷起。

徽妍瞅瞅殿外,低声问,陛下给你们说故事了?二人一愣,忙点头。

说的是甚故事?蒲那想了想,道,说一个国君,一个大臣,三个武士。

国君拿出两只桃,赐给三个武士,三个武士就自尽了!还有项羽和乌骓马!从音道,项羽死了,乌骓马也死了!徽妍听着,哭笑不得。

徽妍,蒲那奇怪地说,舅父说鲲鹏遇不见云中君。

舅父也说牵牛织女并无小牵牛织女!那是他不晓。

徽妍微笑道,这些故事,只有我知晓。

两个小童一脸了然。

那王子居次,我的故事好听,还是陛下的故事好听?徽妍再瞅瞅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

你的!二人再度异口同声。

徽妍笑起来,将他们抱在怀中,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