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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2025-04-01 15:48:10

????蒲那一早起来就吵着想去看鲤城侯和六皇子习剑。

徽妍无法,令人去告知王恒和其余侍卫,将马牵来,用过早膳之后,便往渐台而去。

到了昨日的那个地方,果然,鲤城侯和六皇子早已来到,已经拿着剑练起。

众人昨日相识,徽妍带着蒲那和从音向他们行个礼,也不打扰,到庭中坐下观看。

虽是清晨,天色却有些沉,也有些闷,看样子不久当会下雨。

看一会便回去,好么?徽妍对两个小童说。

他们点点头,眼睛盯着亭外搏击的二人,一瞬不移。

足足看了二刻,鲤城侯和六皇子终于停下,各已经大汗淋漓。

徽妍听到鲤城侯对六皇子分析他的不足之处,指点招式,而六皇子听得十分认真,最后,鲤城侯让他自己再练一练,转过来看向这边。

他从侍从手中拿过巾帕,擦了汗,走到亭中来。

徽妍忙起身,向他行礼,君侯。

女史。

鲤城侯还礼,又与蒲那和从音见了礼。

君侯好身手。

徽妍恭维道。

鲤城侯笑笑:不过些许伎俩,权以防身罢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刚剧烈使过拳脚,白皙的脸上透着红,看上去精神焕发。

内侍呈上浆食果物,鲤城侯在徽妍身旁的案席上坐下,一边饮水一边看着独自练习的六皇子。

徽妍觉得有些好奇。

在她印象中,六皇子跟皇帝一样,并不十分听话,当年她在宫学的时候,听宫人们提起他,也是一脸头痛之色。

而如今,看到六皇子跟着鲤城侯学剑,徽妍着实有些刮目相看。

昨日,徽妍与鲤城侯聊天,他见多识广,令她很是钦佩。

不过,她能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颇有心思的人。

他说的话,总是恰到好处,又不乏风趣,似乎知道说什么能让对方高兴,而且能轻易拿捏分寸,绝无令人不愉快之事。

徽妍对此并不反感,对于一名贵胄来说,胸怀城府乃是必备,而擅长言谈则更是优点。

看着他,再看看六皇子,徽妍便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六皇子会拜鲤城侯为师。

鲤城侯说起自己在匈奴时,夜里没了食物,在野地中猎野兽的事。

这在匈奴本是稀松平常,徽妍、蒲那和从音都曾跟着去看过,可在鲤城侯嘴里说出来,却是曲折惊险,妙趣横生,逗得三人笑个不停。

正说得热闹,忽然,蒲那道:舅父!呃?徽妍讶然,抬眼看去,心中一动,果然是皇帝。

他不知何时回了宫,风尘仆仆,正朝这边走过来。

众人连忙行礼,鲤城侯和徽妍亦起身,带着蒲那和从音上前,拜见陛下。

六皇子把剑交给从人,也来向皇帝见礼。

皇帝答过,神色从容。

他的目光在徽妍身上转了转,未几,看向鲤城侯。

鲤城侯亦在此。

他说。

鲤城侯道:禀陛下,臣奉命,在渐台教授六皇子习剑。

哦?皇帝眉梢微抬,看向一旁的六皇子,露出和色。

看着六皇子大汗淋漓的样子,皇帝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块巾帕递给他,练了几日?五日。

六皇子答道。

每日都来?每日都来!皇帝伸手,推推他的肩头。

六皇子晃了两下,用力稳住。

皇帝笑起来。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眼睛不由地瞅着皇帝。

她以为他就算早晨回宫,也要到宣政殿去与大臣议事,就算能见他,也要等到午后。

心里嘀咕着,徽妍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今日的衣服很是不错,长冠便服,修长俊朗。

而令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事,他的外衣是白色的锦袍。

说实话,徽妍一直觉得穿白色好看的男子才是美男子,而皇帝今日的这一身,不得不承认,也很好看……正心思浮动,忽然,皇帝转过头来。

目光相触,徽妍忙若无其事地垂眸转开。

朕不扰你。

皇帝与六皇子说了一会话,让侍从把剑给他,继续练吧。

六皇子应下,笑笑,拿着剑走开。

少顷,皇帝看向鲤城侯。

朕弟甚推崇君侯。

他道,数日前,珣特地向朕提请,要以君侯为剑师。

鲤城侯神色谦恭:六皇子抬爱,臣惶恐不胜。

皇帝笑了笑,忽而看看蒲那和从音,不是说要骑马,怎来了渐台?来渐台看六皇子与鲤城侯习剑。

蒲那道。

舅父,从音扯着皇帝的袖子,高兴地说,鲤城侯还会讲故事!哦?皇帝看看鲤城侯和徽妍,甚故事?鲤城侯讪然:不过些臣在匈奴经历之事。

蒲那兴奋道:鲤城侯要杀那狼,刀没入了狼身,却拔不出来了!他、他还险些掉到了水中!从音也咯咯笑。

是么?皇帝淡淡一笑,抚抚蒲那的头,却抬头看看天空,要落雨了,回宫吧。

蒲那和从音闻言讶然,也看看天空。

现下便回去?蒲那问。

现下便回。

皇帝道。

蒲那有些不舍,皇帝却不由分说,吩咐侍卫备马。

鲤城侯等人连忙行礼,恭送皇帝。

皇帝摆摆手,对内侍道,天色要变,六皇子亦当速速回宫。

内侍应下。

皇帝不再多说,径自离去。

徽妍看着他,忙向鲤城侯行个礼告退,带着从音跟上。

**********************他的步子很快,若非王恒和侍卫们替她带着蒲那和从音,徽妍几乎赶不上。

天色确实在变沉,沧池上已经起了风,衣袖被吹得呼呼飘起。

皇帝没有耽搁,径自过桥。

徽妍想起要给蒲那找剑师的事,忙走快两步跟上,陛下!皇帝回头,看到那张脸上的神色,徽妍却愣了愣。

只见那面上毫无表情,冷峻得恰如头顶的天色一般。

何事?他问。

妾……徽妍犹豫了一下,妾请陛下为王子遣一名剑师。

皇帝听了,眸光似乎更冷。

鲤城侯,是么?他声音一贯的无波无澜,眼睛直直看着徽妍,别有意味,女史以为,鲤城侯如何?徽妍不知他此话何意,触到那眼神,却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似乎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收回目光,快步前行。

朕也去过匈奴,从不见跟朕说得这般开心……他心里气哼哼地想。

岸边,侍从早已经备好了马。

皇帝上了坐骑,侍从也带着蒲那和从音上马,徽妍则骑上了自己的陌上雪。

待得乘好,众人簇拥着皇帝,往漪兰殿的方向而去。

徽妍瞅着皇帝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言语,犹疑不已。

他是讨厌鲤城侯,还是……?心 里忽而被什么撞了一下,徽妍心潮起伏不定,却隐隐的期待。

好像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盒子,引得她忍不住想打开,却又害怕并非自己所愿那般……徽妍深吸口 气,望着前方,觉得这道路实在有些长。

她想快些到漪兰殿,或许他还会跟自己说话。

她想看他的眼神,看他正面对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好探究他的心中如今到底如 何……正揣着小心思,徽妍瞥见前方一处岔道口上,有一辆辇车。

而待得看清车上的人,她怔住。

怀恩侯夫人纪氏,还有侯女窦芸,正坐在那辆辇车之上。

皇帝看到她们,亦是诧异,停下马。

陛下。

纪氏笑盈盈,带着窦芸从车上下来,向他行礼。

夫人与侯女,怎在此处?皇帝问。

妾与小女入宫拜后土,正巧,晨间府中做了些小食,陛下却回宫了,妾特地带来。

纪氏声音慈祥,说罢,看向窦芸。

窦芸笑容甜甜,捧着一只漆盒,走到皇帝面前,向他一礼,都是些陛下平日喜食之物,请陛下收下。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轻轻的,好像莺啼。

徽妍听着,却觉得刺耳得很。

平日喜食之物……便是她们常做,皇帝常食了。

心中想着,徽妍忽然想起昨夜那些宫人们议论的话。

……陛下或许真的会娶怀恩侯女吧…………我看错不了,或许明日陛下回来,就会召大臣说此事……皇帝看着窦芸,又看看纪氏。

少顷,颔首,吩咐徐恩,收下。

徽妍在后面看着他们,心头有些滋味在翻滚,酸酸的,好像憋着什么。

她别开目光,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似乎多余得很,有一股赶快离开的冲动。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从音嘀咕的声音。

看去,只见从音皱着眉头,在跟侍卫说着话,侍卫一脸茫然,眼睛在地上望着。

怎么了?徽妍问。

侍卫忙回答:女史,居次说,她的珠串丢失了。

珠串?徽妍讶然,忙策马过去,仔细看从音的手腕,果然,上面空空的,不见了她平日戴的小珠串。

从音嘴鼓鼓,一副委屈要哭的模样,徽妍,珠珠不见了……何时不见的?徽妍忙问。

从音摇头。

徽妍回想着,方才在渐台上观看习剑的时候,从音曾和蒲那追逐了一阵,大概就是那时候丢的。

那珠串是阏氏留给从音的,丢不得。

徽妍安慰了从音两句,望望天色,道,莫慌,我去寻。

何事?这时,皇帝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

居次的珠串不见了,妾去为她寻来。

徽妍禀道。

皇帝讶然。

那侍卫忙道:不必劳烦女史,在下去寻。

让侍卫去吧。

皇帝看看天色,亦道,此时往渐台,恐要遇上暴雨。

徽妍摇头:那手串甚细小,尔等不知是何模样,还是妾去寻吧。

说罢,不再多言,也没有看皇帝,调转马头,便往回奔去。

女史……侍卫话没说完,徽妍却已经走远。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错愕,目光不定。

这时,天上忽然一声雷响。

窦芸吓一跳,忙依偎到母亲身边。

要下雨了。

纪氏忙道,陛下骑马,无遮无挡,还是快快往宫室中。

皇帝却未答应,未几,回过头道,眸光闪烁,众卿先去。

徐内侍,领怀恩侯夫人及侯女到附近宫室避雨,王车郎,速速送王子居次返漪兰殿。

说罢,也调转马头,叱一声,亦奔驰而去。

陛下……纪氏和窦芸皆愕然,皇帝却已策马飞驰,未几,身影已经不见,空留急促的马蹄之声。

***************雷声在头顶隆隆作响,天色在变暗,风中蕴含着雨水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疾风之故,徽妍只觉自己身上有些发凉,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也打在了心上,一下一下,心也跳得飞快。

徽妍望着前方,脑海间浮现的却是方才的情景。

昨夜他留在了怀恩侯府,今朝,怀恩侯夫人带着侯女就跟着来了宫中,给他送羹。

想到他与侯女说话的样子,徽妍就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

侯女仰头望着他,笑意嫣然。

而他的头微微低着,背影看上去优雅而温柔……干你何事?心底有一个声音嗤笑,你是他何人?王徽妍,这是你求仁得仁!风卷浓云,在天空中翻滚。

沧池的粼粼碧波已经换了模样,大风吹得波澜层层,映着灰沉的天光,有些吓人。

徽妍望了望头顶,知道自己要么回头,要么过桥。

想到方才的种种,一股倔强之气忽而冲起,她一咬牙,直接策马奔过长桥。

渐台上一个人也无,徽妍把马拴在台下的亭子里,快步登阶,往那阔台上去。

大风吹得她衣袖飞扬,脚步牵绊,徽妍干脆把衣裾拾起来。

亭中,方才摆设的案席还在,珠串,珠串……她低着头,在方才从音坐着的地方寻找,却什么也没有。

忽然,只听又一声雷响,徽妍唬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雨点噼噼啪啪落在地上和头顶的瓦上,越来越密。

突然,她看到雨帘出现一个人,跑进了亭子里。

待得看清,徽妍愣住。

只见皇帝的头发和冠都被淋湿了,皱着眉拍掉肩上和袖子上新落的水,跑这么快作甚,叫你也不应!徽妍瞠目结舌,全然没想到他竟会跟着来,不禁瞅瞅他身后,没有人跟着,只有他而已。

妾未听到……徽妍解释,妾不知陛下会来。

皇帝看着她,不耐烦地哼一声,片刻,却转而看向地上,寻到不曾?那珠串是何模样?徽妍忙道:是杂色宝石所制,红珠、绿珠、蓝珠皆有。

皇帝没说话,低头在案席间寻着,徽妍也不再多说,收回目光,继续在刚才的地方再找。

隆隆的雷声又响起来,大雨倾盆,被风挟裹着,连凉亭里也进了些。

徽妍低着头,自己心跳的声音愈加明显,气息也不稳当。

他也来寻珠串,一个人……是真的寻珠串,还是为了别的……心中正七上八下,忽然,皇帝道,可是此物?徽妍看去,只见他在一处案几旁拾起一串小小的物什,正是那珠串。

正是。

徽妍忙走过去,看了看,正要从皇帝手中接过来,他却忽然将徽妍的手抓住。

徽妍讶然,抬眼,四目相对。

皇帝注视着她,目光深深,低低道,方才为何要走?那眼神锐利,近在咫尺,似乎可直透人心,将她藏在深处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徽妍的脸颊骤然烧灼起来,羞赧之余,忽而有些着恼。

他从来都是这样。

他明明什么都知晓,却喜欢捉弄人,看她惊慌失措,就像现在这样……妾要寻珠串。

徽妍强自镇定,说着,想把手抽回。

皇帝却不放,盯着她,说谎。

徽妍不想说话,皱起眉,更加用力,有用另一只手来掰。

皇帝却也不甘示弱,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钳制着,将她拉到身前,声音就响在她的鼻尖上方,你还未回答朕。

徽妍挣扎未果,又羞又恼:放开!不放。

徽妍咬牙,突然抬脚,朝他腿上踢去。

皇帝却似早有防备,堪堪避开。

徽妍不死心,再踢,皇帝突然一个倒身,徽妍惊叫着跟他一起倒了下去。

徽妍听到落地时,皇帝闷哼的声音,忙抬头看她,可松懈的一瞬,皇帝忽而翻身过来,将她牢牢按在身下。

二人都在喘息,徽妍还想挣扎,却全然不能再动一下。

他抓着她的双手,双腿锁住了她的关节,整个人像巨石一样,压得她使不上劲。

徽妍满面通红,瞪着皇帝。

那张脸就在上方,与她相对。

那双形状优美的凤目神采灼灼,专横、霸道,却似乎带着蛊惑之术,牢牢攫她,教她移不开眼。

你喜欢我,是么?他的话语在胸口震响,低低的。

轰的,一记滚雷在凉亭上方劈开。

徽妍定定地望着他,没答话,手上挣扎得劲头却像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与她对视,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隔着衣衫,有另一颗心也在跳着,一样飞快,咚咚作响。

我……她张张口,想否认,却说不出来。

大雨砸在瓦上,嘈嘈不停,将二人之间呼吸的声音也吞没了去。

忽然,皇帝低头,唇落在她右边的颊上,轻轻的,柔软而温润。

徽妍睁大眼睛,只觉心跳几乎停住。

看着皇帝停留片刻,抬起脸来。

感觉到她没有了丝毫反抗,皇帝目光微动,笑意犹如薄雾里的阳光,渐渐绽露出来,温暖夺目。

他注视着她,把她放开,却抬手,指尖抚过她的鬓发。

徽妍。

她听到他低低地唤着自己得名字,只觉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已经忘记,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不再高下难逾,也不再遥远难测。

他再度低头下来,唇覆在她的唇上,气息侵入自己的呼吸之间,亲密无间。

而先前的那些猜测和疑虑,在此时冰消雪融,竟显得分外可笑。

温柔的情意,则似破土之后第一次遇到甘霖,如藤蔓疯长。

徽妍将手臂圈在他的脖子上,闭着眼睛回应着他,被动而笨拙。

心中忽而想起,她似乎忘了回答他的问话,她应该说是。

不过,好像已经没关系了……雷声大作,风雨狂卷,却已然与他们无干。

光阴荏苒,而此刻却似停留不前,任由天地洪荒,亘古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