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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2025-04-01 15:48:11

????尚书府颁皇帝旨意,宣布二事。

一是召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子王璟回京,入太学为五经博士。

二是本月皇帝生辰,在上林苑的宜春苑设寿筵,各官署从四百石官吏,及宗室王侯,皆可携家眷赴宴。

第一件事,并无许多人关心。

太学的五经博士,名声虽大,却并非什么要害之职,众人谈起时,感慨感慨王兆后继有人,也就过去了。

引 得众人兴趣的是第二件事。

皇帝一向繁忙,不喜宴乐。

自登基以来,所谓游乐,最多就是到上林苑中狩猎,就算邀贵胄们入宫,不是骑射就是蹴鞠,先帝时繁多而兴 盛的各色游乐,几乎全无踪迹。

而今年,皇帝似乎开了窍,一改清冷之风,不仅在数月前亲临枭羹宴,如今还破天荒地办起了寿筵。

长安的贵眷们无聊多时,忽而闻 得这般盛事,皆是兴奋。

皇帝在宣政殿散了朝,又在案前看了看文书,待得抬头,发现杜焘还在殿中。

广平侯何事?他问。

杜焘笑笑,道,未知陛下稍后何往?臣甚思念王子居次,欲随陛下往漪兰殿探望。

皇帝看着他,面无表情。

杜焘是何心思,他岂不知。

此人自从知道他与徽妍的事,见面就催,皇帝不胜其烦。

去到漪兰殿他会做甚,皇帝不用想也知道。

漪兰殿便不劳舅父操心了,他缓缓道,朕照顾王子居次,舅父不放心?陛下哪里话,臣自是放心。

杜焘仍是笑嘻嘻,只是如今都过午时了,臣午膳还无着落,陛下看……皇帝无语,瞪他一眼。

杜焘此番征匈奴,虽无大战,亦是风光。

皇帝加封三千户,虽不及万户,却算得当朝首屈一指的鼎盛才俊。

不过这对于他与父亲长垣侯杜玄的关系毫无改善。

父子二人脾性相左,不睦已久,杜焘才回家,就跟杜玄大吵了一场,而后离家不归,或宿在亲友家中,或宿在宫中。

他无处用膳,是事实。

而杜焘这么说起,皇帝自己也觉得饿了,望望外面天色,不再推拒,令徐恩备车驾,往漪兰殿。

徽妍闻得皇帝和杜焘来到,忙到殿前迎接。

蒲那从音呢?皇帝看看她身后,问道。

他们二人今日起得早,午时就犯困了,方才已经睡下。

徽妍答道。

皇帝颔首:用膳不曾。

用了。

皇帝瞥瞥她:你呢?徽妍莞尔,摇摇头,忽而看向他身旁的杜焘。

目光触到,杜焘连忙转开头,茫然看天。

皇帝也淡淡地瞅了杜焘一眼,少顷,对徽妍道,日后不必等着朕。

知晓了。

她每次都这么说,但是只要皇帝不说不来,她就会等着。

皇帝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心情却是敞亮。

杜焘在一旁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心中酸溜溜的。

外甥都找到人了,舅父还独着……说着话,众人上殿。

庖中早已备好了午膳,才坐下,宫人们就将食器呈上。

皇帝与杜焘一边用膳,一边闲聊着与朝政无关的琐事,皆是轻松。

徽妍想起些事来,对皇帝道,陛下,王子与居次今日又问何时可到市中去。

皇帝无奈笑笑。

这两个小童,自从到长安,这事就一直挂在嘴边。

倒不是皇帝不让他们去,而是他总想自己带着他们一起去,结果每日都无空闲,一拖再拖。

杜焘在一旁听着好奇,问清原委后,笑笑,这样何妨,陛下不得空闲,臣可代劳。

皇帝没管他,正想着如何此事,忽然,有内侍从殿外匆匆而来,向皇帝禀道,陛下,长垣侯府急报,长垣侯卧病,欲求见陛下。

众人皆是一惊。

皇帝忙问,长垣侯卧病?何时之事?臣也不知,来人只说事甚急!杜焘亦变色,瞥到皇帝的目光,急道,臣也不知!陛下知晓,臣多日不曾回去……皇帝不理他,沉吟片刻,对徽妍道,朕去长垣侯府一趟。

徽妍知晓长垣侯是何人,忙颔首,陛下速去才好!皇帝不再耽搁,令侍臣备驾,与杜焘匆匆离去。

*****************长垣侯府也在甲第之中,离未央宫并不远。

皇帝与杜焘来到时,侯府中的管事领着仆婢伏拜迎接,他也不多,径自入内。

才走进杜玄居住的院子里,皇帝和杜焘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进了门,出乎意料,皇帝首先看到了怀恩侯夫人和窦芸。

拜见陛下!纪氏一脸忧心之色,见到皇帝来,连忙与窦芸上前行礼。

皇帝来不及多问,让她们起身,便走到杜玄榻旁。

只见杜玄半躺着,头上裹着巾帕,一脸虚弱之态。

见皇帝来,他挣扎着要起身,皇帝忙将他按住,道,外祖父切莫起身!现下觉得如何?杜玄看着他,长叹口气,摇摇头,老叟已是残年,半截入土之人,想来是好不得了……外祖父言重,不知何处不适?皇帝忙问。

头昏……父亲,杜焘在一旁忍不住道,父亲的病,不是一向是背疾?杜玄看到他,突然瞪起眼睛,手指着他,逆子!说着,又要起身。

旁人连忙劝慰,将杜玄扶住。

皇帝狠瞪杜焘一眼,杜焘只得安分地站到众人后面,不再说话。

杜玄躺回榻上,拉着皇帝的手,摇摇头,神色悲伤,臣无用,壮年失女,老年失妇,唯有一子,处处不肖!皇帝安慰道:外祖父莫动气,待朕回宫,定替外祖父严责广平侯。

杜焘嘴角撇了撇。

杜玄道:臣背疾多年,两日前又复发。

逆子不在府中,幸有怀恩侯夫人登门探望,寻了良医前来,还四处为老叟搜罗药材,实良善热心。

托夫人之福,如今,臣却是好些了。

纪氏闻得,忙道,君侯怎如此见外。

我等外家亲戚,住得又近,帮忙一二亦不妨事。

皇帝看看她,对杜玄道,外祖父早该遣人告知朕才是,何劳夫人。

陛下每日繁忙,臣本想如往常一般,歇一歇便可过去,谁知如此凶猛。

杜玄说着,又叹,臣贱躯,一年不如一年,本该早早往黄泉去,奈何心病难解,不忍撒手。

皇帝讶然,问,外祖父有何心事?自是陛下终身之事!杜玄看着他,陛下四月采选,如今已将入秋,皇后夫人却仍无一位,东宫亦空空荡荡,身后无人。

老叟日思夜想,心中何安?皇帝啼笑皆非。

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来探病,反倒被问候起了婚事。

外祖父。

他哂然,替杜玄捂捂褥子,此事,朕自有主张,不急。

杜玄神色缓了缓,情深意长,老叟看着陛下自幼长大,陛下心思,老叟也知晓一些。

后宫择选,关乎社稷后代,自当慎之再慎,陛下迟迟不决,亦是情理之中。

臣犹记先帝在时,亦千挑万选,最终意属怀恩侯府上。

怀恩侯仁德,门风端正,两位侯女亦品貌出众,当世难寻。

杜焘听着,忽而品出些味来。

不禁讶然,瞥向纪氏和窦芸,只见二人皆目光微闪。

果 然,只听杜玄继续道,陛下,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

先帝为陛下择窦氏,乃深思熟虑。

后虽窦妃离世,世事波折,怀恩侯一家对陛下仍忠心耿耿,患难与共, 臣等有目共睹。

如今陛下平定天下,后位空悬,而侯女闺中未许,若续为婚姻,先帝之愿可成,臣等亦可心安无憾!窦芸立在纪氏身后,低着头,满面彤红。

纪氏心中大喜。

窦诚与杜玄一向交好,而皇帝平日最恭敬的,就是杜玄。

杜 玄一直为皇帝未立后的事牵挂,纪氏早有让杜玄劝说皇帝的心思,得知王徽妍的事之后,更是打定了主意。

恰好这两日杜玄身体不适,纪氏借探望之机,向杜玄提起 窦芸之事,长吁短叹,说贤婿难觅,夫妇二人何等操心。

杜玄听了,即刻想起皇帝,说何不入宫。

此言正中纪氏下怀,说只怕皇帝不喜。

杜玄立刻有了主意,借口病 重,让人去请皇帝。

君侯谬赞!她面上却是惶恐,忙道,妾家蒙先帝天恩,得与陛下为姻亲,诚心感激敬爱,自当忠心追随陛下,岂敢有贪荣之心!杜焘着急不已,瞅着皇帝神色,用力咳嗽。

杜玄却全然未听到一半,道,侯夫人不必过谦!说罢,转向皇帝,陛下,此老叟之愿,皆肺腑之言,伏惟陛下听之纳之,臣之幸也!杜焘无语之至。

他这个父亲,越老越糊涂,别人说两句话便总要当真,小儿一般。

可事到如此,杜焘也无法,只得袖手旁观。

皇帝听完了杜玄之言,没有答话,少顷,看向纪氏。

纪氏神色惶然,目光却是亲切动情,望着皇帝,深深一礼。

外祖父之意,朕自是明了。

外祖父为朕操心,朕甚感念。

皇帝缓缓道,笑了笑,全怪朕未曾及时告知外祖父,立后之事,朕已有属意,本月便操办。

而侯女婚事,朕亦一直挂在心上,近来倒觅得一人,还未问怀恩侯府上之意。

窦芸听着,只觉五雷轰顶。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皇帝却转向纪氏,神色从容,便是博阳侯长子,今年正十八,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怀恩侯在朝中亦当见过。

朕欲培养重用,以为栋梁,与侯女正是门当户对。

纪氏神色僵住,极力维持笑容,正当说话,却听窦芸在一旁道,妾谁也不要!众人看去,只见她双眸中满是眼泪,望着皇帝,声音颤抖,妾……宁死不嫁!说罢,转身掩面跑了出去。

芸!纪氏急忙叫一声,匆匆向皇帝行了礼,跟去追她。

这……杜玄已经在榻上坐起,目瞪口呆,看看杜焘,又看看皇帝,未几,额上巾帕落了下来。

杜焘苦笑,叹口气,扶着杜玄道,父亲,方才陛下不是说了?陛下要立后了。

杜玄神色不定,看向皇帝,果真?正是。

皇帝微笑,将巾帕拾起,道,外祖父如此操心,朕岂可教外祖父失望?杜玄大喜,问,不知是哪家闺秀?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

皇帝道,名徽妍。

杜玄虽不识得徽妍,却知晓王兆,想了想,缓缓点头。

少顷,面色却为难,可怀恩侯家……侯女甚好,可惜非朕良配。

皇帝微笑,朕已命太医来府中,外祖父好好将养。

过几日朕寿筵,朕领新妇来拜见外祖父。

杜玄闻得此言,放下心来,笑逐颜开。

******************皇帝的寿筵在即,无论皇宫内的宫人还是宫外的贵眷,都在为此事忙碌。

而百里之外的弘农王家亦不例外。

王璟入太学为五经博士的诏令,不久即由一名黄门带到了王家,宣旨之后,他笑眯眯地向众人祝贺。

戚氏和王璟等人听着,几乎不敢相信。

兄长真的要回长安了!王萦首先欢呼起来,高兴地对戚氏和陈氏道,刘公子果无虚言!刘公子?陈氏讶然,哪位刘公子?便是刘重光公子!王萦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说兄长会复职!那是刘公子吉言。

戚氏亦是高兴,笑意盈盈,忙又谢过黄门,令曹谦取财帛来做谢礼。

王璟将诏令看了又看,惊喜之下,又不免诧异,问黄门,烦请相问,诏令上所言赴任之日,就在五日后,可是写错了?未错。

黄门喝一口水,笑而摇头,正好陛下寿筵,就在后两日,从四百石以下官吏皆可携家眷赴宴。

博士上任,总要谢恩,上头如此安排,当是想让博士在陛下寿筵上谢恩了。

众人闻言了然,想到要面圣,又是紧张又是欣喜。

王璟却仍为难:可总要拾掇物什,两日启程,总是匆忙了些,长安又无宅邸,恐怕……此事,官署中早已安排妥当。

黄门道,在下出来时,奉常府便已经交代,说博士宅邸已经安排好,就在建阳里。

平准府周令丞与夫人正为新居添置家俬,博士可先收拾些日常之物先赴长安,后续之事徐徐图之,亦无妨碍。

听到他提周浚和王缪,众人皆放下心来。

陈氏喜道:有长姑与姑夫张罗,当时妥当了。

戚氏想了想,却道,要不,尔等先去长安,我在家中看着辎重,随后再去无妨。

王璟不同意,笑道,岂可留母亲受累,要去便一同去,母亲还未见过陛下,如黄门之言,到寿筵上拜见了陛下,再回来搬家不迟。

众人皆附和,戚氏听着,不再多言,笑意盈盈。

陈氏方才听黄门提到奉常府,心中却多了想法,待得众人各去收拾,将王璟拉到一旁,萦上回说,在长安遇到了何瑁,你可还记得?王璟一愣,颔首。

陈氏目光微闪:官署此番行事这般周道,博士又归奉常府管辖,可是何奉常……?莫多想。

王璟摇头,看一眼王萦那边,不管是不是,此言切莫与萦说起,莫忘了那边早已退婚。

陈氏讪讪,答应一声,与王璟各不再提。

两日后,王氏一家收拾齐备,各色物什足足装了五六辆马车和牛车,加上各人乘坐的马车,浩浩荡荡。

住得近的亲友和乡人早得了报信,过来送行。

王璟与众人别过,吩咐留下的家人们看好家,往长安而去。

天气晴好,一家人走得虽不快,心情皆是舒畅。

路上,众人谈着长安,谈着王缪一家还有王恒和徽妍,想到要重回长安聚首,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未出四日,长安已经在望。

日中时分,恰遇驿馆,王璟吩咐停下,让家人看着车驾,领众人到馆中用膳。

驿馆中的人并不太多,小童们知道不久就要进城,十分兴奋,脚刚触地就迫不及待地往馆中跑去,王萦急忙在后面呼唤,让他们慢些。

忽然,王璟的三女儿王姌撞到一人,跌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王萦看到,连忙赶过去。

却见被撞的人是个少年,衣饰高贵,面容俊气。

看着地上的小童和王萦,他皱皱眉,没说话。

旁边的从人却训斥道,怎教孩童乱走,冲撞贵人!王萦听得这话,抬头白那人一眼,又瞅瞅少年,一笑,如此,还望见谅。

我等不知晓贵人在前,贵人从不说自己是贵人。

说罢,不理他们,弯腰劝着王姌,莫哭啊,过两日我等要去宫中看陛下,还要看徽妍姑母……少年一愣,看着王萦。

尔等是王女史家人?他问。

王萦闻言,亦讶然,抬头。

却见少年看着她,目光意蕴不明。

是,又如何?王萦狐疑道。

少年瞥了瞥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陈氏等人,扬扬眉,没答话。

殿下!这时,另有从人前来禀道,马备好了,请殿下启程!王萦愣住。

方才那话,我会告知女史。

少年看王萦一眼,昂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