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路上

2025-04-01 15:51:26

苏青荷看看那看起来十分宽敞的高阔马车,两匹棕红色骏马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再看看自家那占了半厢的毛料,以及那无精打采的瘦马,苏青荷当下便有了决断,撩起裙摆,容书帮忙扶着她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见段离筝端坐在坐榻前,苏青荷奇道:段公子,你怎么今日就启程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这123言情城多呆几日……段离筝想着既然来了这123言情城,就顺便将这半年来矿区内的事务处理了下,且为了赶得上和她同日回兖州,昨日熬夜看了一整晚的账簿,堪堪将账簿核对完。

听她开口问,段离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马蹄清响,车轮渐渐转动,赵菁拉着毛料走在前面,容书及他二人紧跟其后。

苏青荷坐在靠窗的侧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他:那块祖母绿,你准备雕什么花样?段离筝一点没藏拙,坦言道:我正想问你,你知道的,相玉不在我擅长的范畴之内。

言罢,他伸手拉开矮桌案下的暗箱,拿出一只精巧的红木匣子,打开后,只见被解开的祖母绿明料端端正正地放在里面,为了防止颠簸磕碰,四周垫满了软布。

苏青荷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祖母绿取出,只见整块翡翠明料呈瓜子型,一头偏尖,一头饱满圆润,只比拳头大一点,苏青荷捧在手里,感觉像是在捧着一只沉甸甸的晶莹剔透的小菜瓜。

相玉讲究因材造物,像这样贵比黄金的珍稀翡翠只适合浅雕,像透雕、镂雕和掏空的做法,都是在暴殄天物,雕得越多越深,反而越是浪费了材料。

这祖母绿通体是均匀深邃的绿色,形状也并不特殊,且个头也不大,苏青荷左想右想,心道索性雕个大众花样罢,取个好点的兆头。

不管在这祖母绿上面雕如何新奇的花样,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苏青荷相信,此玉一出,哪怕是未经雕琢的璞玉,都足以艳压群芳。

此时距离上掌盘的日子还有二十三日,回兖州城路上的时间需三日,剩下二十日,雕这么一件小摆件,时间上也是足够了。

苏青荷沉吟片刻,道:招财金蟾如何?话音方落,帘子被风吹得微微飘起,一束日光透过缝隙打在祖母绿上,折射出的耀眼绿意,快晃花了苏青荷的眼。

祖母绿好像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着它的不满。

苏青荷摸摸鼻子,雕成金蟾,是未免有些俗气了。

段离筝虽然没说话,苏青荷还是从他眼中读出了不认同。

苏青荷想了想,又道:那…缠枝寿桃?苏青荷低头,想象着掌中的祖母绿幻化成一颗大绿桃子的模样,自己都忍不住皱眉,段离筝还是不说话。

苏青荷再次打量起这祖母绿的形状,底部扁平,背部高高的拱起,前圆后尖,很像一直伏卧着的山兽,苏青荷眼神一亮,脱口道:如意貔貅?段离筝也终于给了她反应,勾起唇角:嗯,就貔貅好了。

苏青荷兴奋地朝他的位置挪了挪,一手捧着祖母绿,另一只手在上面轻点比划着:这边雕兽首,这边雕兽尾,兽首雕得比例大些,会显得更威严,足下再饰些祥云……任谁在他耳边这般喋喋不休,段离筝早就冷脸走人了,而当这个人换成了苏青荷,青葱般的指尖在眼前虚晃,温而细的嗓音环绕在耳边,段离筝只觉得惬意,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忽然只闻咯噔一声,车轱辘像是碾压了一颗石子,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物体磕上车板的声音,段离筝循声看去,只见某人皱着一张包子脸,委屈地揉着脑袋。

段离筝心下一紧,忙把她捂着额头的胳膊拉下来,只见她疼的嘶嘶抽气,光洁的额头上一块核桃大小的红印分外明显。

原本以苏青荷的反应速度,是可以赶在脑袋撞上木板前用手支撑住身体的,可是她手中正捧着祖母绿,生怕撑着身体时把翡翠磕着碰着了,这一犹豫间,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

翡翠其实并不容易摔碎,但是祖母绿不是寻常翡翠,哪怕多一道划痕,苏青荷都要心疼死。

段离筝自然也注意到她护住祖母绿的紧张样子,胸口有些气闷,这蠢女人真是要玉不要命啊。

苏青荷若是知晓段离筝心中的想法,定是会反驳,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怎么能理解她们这些赌石爱好者对玉石的感情,她是宁可自己撞一个包,也不愿意看到这极品翡翠多一道划痕啊!太破坏美感了!顶着额头的大包,苏青荷起身去把祖母绿重新放进木匣内,紧紧地扣上铜扣,放回暗箱内,然而还未等她坐定,马车又是咯噔一声响,苏青荷重心不稳,这回没撞上木板,撞在了段离筝的身上。

段离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肩膀,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还未等段离筝开口质问,马车外传来容书的喊声:少爷,姑娘,你们当心点,稳着身子,这段路有些不平整……段离筝心底虽然很想多来几次这种意外,但怕她再磕着碰着,皱眉肃声道:坐好。

苏青荷早在容书大喊时,就忙从他身上弹起,坐回原位,此刻听他如是说,又悄悄往外移了半尺的距离,双手紧紧地扶住窗框,微红着脸颊,垂眸闭嘴,努力降低存在感。

段离筝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又好气又好笑,索性闭上眼,假寐起来。

马车的行驶渐渐趋于平稳,像是走上了平坦的大道,假寐的某人,不知不觉真的神思放空,进入了梦乡。

因为方才闹了个乌龙,苏青荷一直没好意思找段离筝说话,尴尬劲儿一过,苏青荷方觉着无聊,扭过头,只见段离筝斜靠着,紧闭双眼,气息绵长平稳,像是睡着了。

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苏青荷心中腹诽,同时颇为新奇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真好看。

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刷子,英挺的鼻梁,纤薄的唇,羊脂白玉一般的皮肤,每一处都像是被精雕细琢过,眉梢、眼角皆是恰到好处的弧度,那一头乌黑及腰,柔顺笔直的墨发,更让天生头发微卷的苏青荷羡慕无比。

苏青荷垂下眼,一个男人都长这么好看,还让别人有活路吗?不对,他要是女人,那才更是天理难容了……待到日悬中天,容书勒马在一家驿站前停下,准备食些午饭,也喂喂马,稍作歇脚。

苏青荷下了马车,却听段离筝吩咐容书,将膳食端上车来。

苏青荷只以为他是碍于不方便,或是养尊处优惯了,并没太在意。

然而三天的路程下来,苏青荷才渐渐发现,段离筝是能在车上解决的尽量都在车上解决,只有实在解决不了的,像如厕及夜间住宿,段离筝才会让容书搀扶着下车。

而他在下车时,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苏青荷,虽然他或许已习以为常,但到底想在她面前,保留住那一份残存不多的体面。

苏青荷到底还是无意间瞧见他下车的过程,同时也惊讶于他的腿疾,真如容书曾说过的那样,膝盖以下没有一丁点知觉。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正常人轻松一跃就能跳下的半米高度,他则需要两个旁人合力帮他才能完成。

在她的印象里,即使他身下坐着的是轮椅,也给人一种他在坐龙椅的错觉。

有些人天生气场强大,即使他不说话,隐入人群中,你也能一眼望见,有些人天生存在感薄弱,一丢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到踪影,段离筝属于前者,而她是后者。

有时候他的气场强大到,让苏青荷忘记了他是有缺陷的,他和正常人不一样,而这三天,苏青荷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这一幻觉的编织和破碎。

苏青荷觉察到这些,心照不宣地按照他的意思来,意识到他有下车的念头时,便会找个理由走开,然而每当这时,她的心里总有些发堵和酸涩。

很快,三天的行程眨眼间过去,泠泠马蹄声中,朝思暮想的兖州城门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