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陈容是被金色的阳光照醒的。
她侧过头,望着外面那一片明灿,听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声,人语声,还有隐隐传来的欢叫声,慢慢一笑,想道:我来到建康了。
建康,那是一个多么美丽又遥远的名词啊,那里金钱如粪土,酒肉多得可以喂猪喂狗,那里,欢声笑语从来不断,粮食怎么也吃不完。
建康,在她两世为人的记忆中,都是神仙一般的所在。
它远离烽火,没有纷争,它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奢华,富贵,还有太平。
陈容慢慢拥被坐起,便这般含着笑,走到铜镜前坐下。
现在,她已有了充足的,足够在建康城过上好日子的金银……她需要的,只是不再成为任何男人能够送来送去,玩来玩去的妾室和玩物,也不再与任何女人争来斗去,费尽心机。
所以,她现在要尽最大的努力见到陛下,得到他的允许;终身不嫁想到这里,陈容哼起歌来。
平妪早就侯在门外,她听到陈容的歌声,不由笑了起来,女郎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说罢,她舀着洗漱之物推门而入。
陈容笑道:不是今天,是我从此后都会开开心心的过。
望着铜镜中长发被打散,青春可人的自己的脸,陈容调皮地眨了眨眼。
平妪呵呵一笑,一边给她梳理着长发,一边说道:那女郎是不是得在建康置一些田产?田产自是要置的,不过这建康贵人太多,我要置,也得等见了陛下再置。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那些田产。
要知道,整个建康城周边的田产,都为各大世家所有。
便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会被他们强取豪夺去。
倒是店面可以考虑一下。
陈容站起来,展开双臂,套上一袭鸀色外裳,又哼起歌来。
陈容走到院落里。
她这个小院落,后面邻着一条小街,那小街是庶民们交易日常所用的地方,极是热闹。
陈容令仆人搬来了一个塌几,她懒懒地睡在塌几上,一边晒着日头,一边倾听着外面的人声喧嚣。
过了一会,闭着双眼的陈容开口说道;叟,准备一份请贴,你舀着它前去建康陈府呈见。
尚叟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不一会,陈容又命令道;妪,你叫两个人去暗地里查一查我大兄的事,记着,是他所有的事,我都要知道。
是。
又过了一会,陈容睁开眼,对着剩下的一个婢女唤道:舀铜镜来。
是。
不一会,一面铜镜出现在她的眼前。
陈容伸手接过,她歪着头,注视着镜中白嫩丰润,媚态天生的脸,她伸出左手,那小指上长长的指甲在自己颊侧一划,然后,她突然问道:你说,我若这里划上一刀,会如何?那婢女吓了一跳,惊叫道:女郎,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陈容瞟了她一眼,嗔道:怕什么?我只是说说。
她还在望着镜中的自己,小指上的指甲,还有脸上游移。
过了一会,她把铜镜一压,喃喃说道:还是不敢也不愿啊。
说罢,她再次向后一仰,闭上双眼。
那婢女这时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见她闭上了眼,连忙上前一步把铜镜收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的低语声传来,女郎,郎君在四处找你。
陈容‘恩’了一声,说道:你去带他来。
是。
又过了一会,陈容喃喃说道:老这般卧着有点无趣,得让尚叟在后墙上挖一个小洞,让我好瞅瞅外面。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笑声传来,阿容何至如此?这个声音一落,陈容一跳而起,她腾地转过身来,瞪着那人喝道:你,你怎么来了?在她的瞪视中,那病弱少年在婢女地扶持下,慢悠悠走到她对面,他一站定,两婢女便自发自动地进了屋,舀出一副塌几出来给他摆好。
然后,少年坐下。
少年一坐下,两婢开始焚香,煮酒,还在他的面前摆上一碟碟的糕点肉食。
少年吃了一口婢女递到嘴边的精致点心,瞟了陈容一眼,道:做什么这么吃惊?难不成你还以为,你陈氏阿容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只要你不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你的住处?声音尖利嘲讽,正是桓九郎。
陈容慢慢坐下,她望着这个苍白的少年,好半晌,才低低说道:君子前来,可有见教?见教?没有。
桓九郎拍了拍手,慢慢站起,然后,转身便走。
他一动身,刚刚把一切布好摆好的婢女们,马上把东西重新收起,又把塌几放回原处,把院落里恢复成他们从没来过的模样后,一行人施施然地上了马车。
桓九郎的马车刚刚驶出院落门,平妪领着陈家大郎走了过来。
陈家大郎只是一瞟,便瞪着那马车上的标志,还有车帘后露出了面孔的瘦弱白净的少年发起呆来。
直到他们走远,平妪再三催促,陈家大郎才惊叫道:那,那是桓府嫡子?平妪应道:是。
当真,当真……陈家大郎‘当真’了好几下,也没有说出下文来。
他走到陈容附近时,听到一个婢女正在问陈容,女郎,这可真是怪了,这桓氏九郎怎地刚刚来了就走?他这是什么意思?陈容垂下双眼,慢慢一笑,轻声说道:什么意思?他这是告诉我,他们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有些没有意义的事,就不必做了。
以后口风可得紧一些,自己想向陛下请旨终身不嫁的事,不可再跟任何人说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大兄欢喜地叫声,阿容阿容陈容连忙回过头,迎上了陈家大郎。
兄妹再次见面,又是眼眶一红,那婢女赶紧准备一副塌几让郎君坐下。
陈家大郎一坐好,便关切地望着陈容,双手握着她的手,急急问道:阿容,你昨天说过有安排的,是什么安排?陈容望着他,嘴角一声,调皮一笑,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说呢。
陈家大郎见到她这模样,不由呵呵一笑,转眼他又苦起脸来,喃喃说道:好不容易见到我的阿容啊,好不容易见到啊。
怎么能断绝兄妹之缘呢?说到这里,他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一拍,哑声道:都是大兄无能,让阿容受那恶妇的委屈。
陈容连忙摇头,她温柔地握紧大兄的手,哄道:别急别急,大兄不知,阿容现在可厉害着呢,你那恶妇还欺负不了阿容。
她这话令陈家大兄下意识地反驳起来,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能厉害到哪里去?刚说到这里,他盯向陈容,讷讷地问道:刚才那个桓府嫡子,怎地从阿容你这里出去了?这?他一脸欲言又止,咬了咬牙,他盯着陈容,认真地说道:阿容,做贵人的外室虽好,可是你不知道,这建康城的女郎们,个个性情骄纵,便是当年的宰辅王公王导,他的妻子也是不容许他纳妾的。
你这样,若遇到一个不好的主母,可怎么办?他竟有以为,陈容是桓九郎秘密养在外面的外室。
也是,陈容昨晚才找到居处,今天桓九郎便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陈容现在是小姑独处,他一个男人这般自由来去,不管是谁也会这般联想。
就在陈容苦笑时,平妪在后面不满地叫道:郎君慎言桓九郎与女郎只是素识,这是朋友之谊。
朋友之谊?陈家大郎马上就相信了,他哈哈一笑,瘦长的脸上忧郁一扫而空,是是,这建康城的名士啊,一个一个都是这样,不拘小节,不受规矩所制,便是妇人,他们也是想交往就交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这么快就相信了,到是出乎陈容的意料之外。
盯着自家大兄打量的陈容哪里知道,建康城的名士,可是浪荡得紧。
有一个名士还跑到人家家里,睡在人家老婆旁边好几次,可不管是那妇人的丈夫,还是建康城的百姓,都见怪不怪,都不觉得这两人会有奸情……这些名士便是这样,他们说没有,天下人便都相信他们没有。
这时,陈家大郎还在哈哈大笑,他实在太开心了,竟离开塌几,在原地转起圈起来。
一边搓着双手,他一边盯着狐疑地瞪着自己的陈容呵呵笑道:阿容没有在建康呆过,这里啊,与南阳,与平城都不同。
这里的人啊,在有些方面可松泛着呢……哎哎,这个说也说不清,阿容呆久了就知道了。
他一脸骄傲,负着双手在院落里转了一圈,一边看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的阿容当真了不得,一个小姑子只身南下,不但没有遇险,还交识了桓九郎那样的名士,还能买下这样的院落。
好,好,好刚才平妪告诉他这是陈容买下的时,他还以为是虚词以饰,以为这是桓九郎弄来给妹子的。
现在知道不是,便大声赞叹起来。
连赞了三声好后,陈家大兄转向陈容,长叹一声,阿容,你可比为兄长多了。
这时,陈容挥了挥手。
随着她这个动作做出,众婢退下。
院落里一清,陈容便歪着头,她笑嘻嘻地望着自家兄长,以一种玩笑的,不经意地口吻说道:嫂嫂这么不好,大兄为何不休了她?##今天俺节日,所以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