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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50章 冉闵的情(二)

2025-04-01 15:54:09

久久久久,被冉闵紧紧搂在怀中的陈容,摇了摇头。

她是在对自己摇头。

陈容摇着头,低低,轻轻地问道:那陈微呢?其实她不问也知道他的回答,可她还是想问一问。

冉闵伸手扯下她的道姑髻,任她秀发披满肩膀。

抚着这黑缎一般的乌发,他回答道:陈微?冉闵忍不住蹙了蹙眉,耐心地劝道: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妨碍不到你什么,再说,她一个弱质女子,依赖我信任我爱慕我,若是无端见弃,会活不下去的。

顿了顿,他终是为她让了些步,如果你实在不喜,以后我只把你带在身边。

这便是这个男人最大的让步。

陈容冷冷一笑,慢慢扯开了他抱着他的双臂。

两世为人,她真的了解这个男人,他永远会屈服于弱女子的眼泪之下。

就算他说他爱她,他也不会舍弃会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乞怜地爱着他的陈微。

更何况,除了陈微,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李微吴微出现……那些女人,有的真软弱,有的是伪装的软弱,她们前仆后继的来,前一世时,她们因为陈容的出身和不被宠爱而蔑视她,算计她。

这一世,她已失身于他人,她们会牢牢抓住这一点,不厌其烦地在后院中制造烽火,制造流言,直到她忍不住出手。

虽然陈容不会输,可她真是厌倦了那种生活。

如果嫁过去,是一个人被扔有老屋旧巷里度日,那还可以忍受。

可看他现在这样子,必定会把自己带在身边。

……更重要的是,冉闵这人是枭雄,枭雄者,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而陈容,这一生先是失心于他人,再是失身于他人,这将会是他心头的一根毒刺。

毒刺埋久了,身边告状的人多了,说不定哪天他忍无可忍,便亲手拔掉她这个毒瘤!她想,她这样的女人,是真的真的只适合孤单……便这般与云和月相伴,便这般一个人守着落日,幸运的话,也许可以活着见到自己白头。

冉闵感觉到了怀中女人的冷漠,感觉到了她动作中的排斥!他脸颊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几乎是突然的,他把陈容一推,在推得她向后踉跄跌出几步后,他昂起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盯着盯着,他薄唇一扯,冷冷问道:陈氏阿容,如果我休了陈微,你便会跟我走?语气中,有被强迫,被迫着妥协的怒火。

面对他的怒火,陈容却是摇了摇头。

她轻轻一笑,垂着眉眼躲开他的眼,说道:不,不管如何,我也不会跟你走。

说罢,她转过身去,振了振衣袖,她笑得很闲适,我现在过得很好,将军,我不会跟你走。

她刚走出一步,颈部衣襟被扯,整个人被冉闵倒拖回来。

冉闵低下头,一瞬不瞬的,阴沉地盯着她。

几乎是突然的,冉闵说道:既如此,我会在观中多留几日。

这不是情话!这绝对不是情话!陈容刚刚一怔,转眼瞳孔猛然扩大,她反射性地大叫道:不要!冉闵冷笑起来,他如狼一样的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不要?陈容白着脸,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她了解这个男人,他留在观中,不是在等自己回心转意,而是在等王弘。

他对王弘动了杀心!在心脏急剧缩紧时,陈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对自己说道:这里是建康,整个观里的人,又都是王弘的人,冉闵武力再强,也是动不了王弘的。

她又想道:冉闵虽然令得胡人闻风丧胆,可在晋人眼中,他却是个出身不高,连姓氏也给改了的粗汉。

他来到这里,借不了势,也必定不能带太多的兵,实不足为惧。

这样想,只能让她稍稍安静下来。

她知道,冉闵神勇盖世,他如果真的豁出去要杀一个人,就算是皇帝他也杀得了!当下,陈容转过头看向前方。

冉闵薄唇成线,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望着她细嫩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狠狠地掐下去,便这么把这个乱了自己的心,又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无情妇人给杀了!可那个念头浮出的同时,还会涌出另一股冲动。

他想把她搂在怀中,继续求着她,告诉她,自己愿意杀了陈微,只要她与他一道离去。

这两种念头天人交战着,令得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令得他脸孔上的肌肉,跳了又跳。

这时,陈容已背对着他,望着下面云雾缠绕的山谷。

她轻轻一笑,突然说道:将军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出家么?阿容还不曾回答呢。

陈容垂下双眸,俯视着山谷中的云雾变幻,慢慢说道:我选择出家,是因为我这人,身份太卑微,长相不好,明明父兄无靠,一无所有,却总是想独占男人的宠爱。

她回眸瞟向冉闵,笑容淡淡,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么?你与我,实是同一类人。

我们都是那种如果拥有,便要拥有一个人的全部,否则,这颗心啊,纵使到了老,也会卡着一根刺,痛苦得紧。

冉闵听到这里,冷冷说道:阿容对我,当真了解得紧。

陈容听到了他语气中的嘲讽,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转过头看向前方,喃喃说道:我失身于王七郎,并不是被他所强……而是那日见到将军纳了陈微,恍惚失落之时,冲动放纵下,我自荐枕席的结果。

一言吐出,冉闵脸色刷地变得铁青。

他沉沉地盯着陈容,颊侧的肌肉不停跳动。

他双手伸出,扣向陈容的颈项,可那手在靠近她时,又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来到她背心。

他只要轻轻一掌,这个不知羞耻,不知好歹的妇人便会跌落山谷,尸骨不存!这时,陈容依然望着山谷中,她似乎不知道身后的冉闵,已沉冷的,杀气腾腾地伸出了手。

望着那云雾聚散,陈容的声音还在轻轻飘来,我失身于他,他许我贵妾之位。

然而阿容知道,我这人太贪太毒。

我既爱他,便无法容忍他还要取妻,无法容忍有一天,会有个主母骑在我的头上指手划脚……在郎琊王氏那样的大家庭中,我无法容忍的后果,必是自取灭亡。

说到这里,陈容笑一笑,低哑地续道:将军你想,既然迟早是死,我为什么要让他对我恩义两绝后死去呢?不如趁他对我有愧,有情,有义时,我自绝而去。

这样,我便是死了,他也会念我一生的。

说到这里,她吃吃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陈容喃喃说道:可惜,我没有死成。

既然死不成,那就出家吧。

因此,我一直盼着,一直渴望着,算计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见到陛下,如何才能向陛下提出这个要求,又得到他的允可。

在陈容的身后,冉闵久久久久,都没有动作。

他收回双手,木然的,僵硬地瞪着陈容,直到她把话说完了,直到四周人语声渐响,他才沉沉说道:你便这么恋着他?背对着他的陈容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轻笑道:恋他?不是,我最恋的是自己。

我只是想让这个风华无双的男人,因为一生都得不到我,便是一生都记着我。

她说到这里,也不回头,懒洋洋地笑道:将军不杀我了么?那我可要走了。

说罢,她衣袖一甩,便这般扭着腰肢,娉娉婷婷地走向左侧小路中。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她的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平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女郎,噫,怎地脸色这般苍白?这声惊噫,令得陈容停止了僵硬的脚步。

她抬头看向平妪。

看了一眼,陈容慢慢回过头去。

视野中,人影来去,但是那个高大轩昂的男人却不在。

不知不觉中,陈容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只希望刚才这番话,使得冉闵觉得,为了自己这样的妇人,冒险行刺王弘实是一件不划算的事。

其实陈容也知道,冉闵是枭雄,他在权衡利弊后,未必便会去杀王弘。

只是她不愿冒这个险,她想做得更稳妥一些。

至于她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死和活,其实没多大的区别。

山峰上,冉闵目送着陈容一步一步离去。

他站得笔直,额头上的红色抹带,在夜风中飘荡着,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夜风很大,也很寒冷……一如他眸光那样的寒冷。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夜风中,宛如一座千年不化的雕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他慢慢地弯下腰,慢慢地伸出右手,重重地按在胸口上!那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绞闷在吞噬着他的心脏,在绞着他的胃,在令得他的咽中泛着酸水,在令得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薄唇微动,喃喃说道:应该杀了这个妇人的!声音很轻,这是对自己的低语。

可是,这低语声刚吹入夜风中,他便苦笑起来。

苦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突然的,他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