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玑出来玩也不叫着我们。
一声似嗔似怪的女音闯入,众人抬头一看,卫玫摇曳身姿走来,她一身玫红色,就像是开在这冰雪之中的玫瑰,极尽所能的去吸引别人的注意。
还未等卫玑搭话,王尚便开了口,阿玑出来玩,为什么要叫你?凭你多大的脸,还让阿玑上杆子找着你。
卫玫也不恼,只道,卫人迎新妇。
卫玫嗤笑出声,我倒是说错了,新妇人家至少是进了门的,王小郎这还没把阿玑娶进家门呢,就跳出来维护,也不怕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卫玫说的卫人迎新妇是战国策里的一个典故,说是卫国有人迎娶新娘,新娘上车后,就问:两边拉套的马是谁家的?车夫说:借来的。
新娘对仆人说:鞭打两边拉套的马,中间驾辕的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
车到了新郎家门口,扶新娘下车时,她又对送新娘的老妇说:把灶火灭了,以防失火。
进了新房,看见舂米的左臼,说:把它搬到窗户下面,免得妨碍室内往来的人。
主人觉得她可笑。
新娘这几次说的话,都的都很对,然而不免被人笑话,这是因为新娘刚过门,就说这些,时之过早了。
王尚虽是个混小子,却也是饱读诗书的,听到卫玫如此羞辱他,还是在阿玑面前,顿时就火了,要不是看在卫玫是女子的份上,他早就撸袖子抡拳头了。
卫玑也怕王尚脾气上来做什么不得体的事儿,连忙给卫密递眼色。
卫密拉扯着王尚离卫玫远点,眼不见为净。
卫玑见王尚走远,笑道,人多热闹,大姊姊过来一起吧。
卫玑又瞅了眼跟在卫玫身后的阿玒,阿玒也一起吧,刚送过来的雪车。
卫玫也不客气,招呼着仆从把雪车弄好,就坐了上去,还挑衅对着卫玑和巫玥冷笑,就两个雪车,卫玫和卫玒一人占了一个,巫玥和卫玑只能干瞅着。
卫玑握住巫玥的手,小声道,阿玥莫要生气,咱们一会儿再玩也是一样的,正好让她们两个试试雪车牢不牢靠。
巫玥浅笑,紧了紧卫玑握着她的手,不碍事的,这么点小事,她们爱玩就去玩吧,正好咱们姊妹两个坐下说说话。
卫玑本来有些过意不去,听巫玥这么反而安慰她,心中暖暖的,她说,大姊姊出生那年,祖母正在生病,大姊姊刚一出生,祖母的病就好了。
有高僧说大姊姊是祖母的福星,所以这么多年,她在家中都是这样横行无忌的。
巫玥笑道,她是不是福星我不知道,可是我一来就看到她在气祖母。
卫玑苦笑,家中的事儿也不是她能说的算的,能忍则忍。
王尚被卫密拉到一边凿了半天冰气才顺了点,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跑到卫玑跟前,紧抿着嘴,巫玥识趣的走开,跑去跟卫珏说话。
阿兄就这么坐着,也不去玩?卫珏笑着摆摆手,我原本就是过来看着这两个混小子别让他们闹事的。
玩不玩的倒是无所谓。
巫玥跟卫珏两个人也是初识,没话说,两个人也都不是那种能没话找话说的人,于是很默契的并排坐着看卫玫和卫玒坐着两个仆从拉着的雪车上在冰上穿梭,两个人笑的很大声,巫玥却觉得她们玩的没滋没味的。
你笑什么?听卫珏这么一问,巫玥才察觉到自己脸上不知不觉竟挂上了浅笑,阿兄没觉得挺有意思的吗?卫珏完全不晓得有意思在哪里。
巫玥回过头看了一眼卫玑和王尚。
王尚正垂首立在卫玑跟前,一副受教育的模样,虽听不到卫玑说了什么,不过大致也能猜到。
卫珏说,他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崇德性子顽劣,也就阿玑能制得住他。
自幼相识,门当户对。
巫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卫珏一听这话,就知道巫玥是误会他说的话了,忙又道,阿玑一直把崇德当弟弟对待的,跟石头一样。
巫玥笑了,她也没说什么。
卫珏是卫家这一代中比较出类拔萃的,卫家事务他多少都有插手,如今他这么急于否定卫玑和王尚的关系,怕是因为卫家对卫玑另有安排,跟前世一样。
卫家是看中了王尚的身世背景,却看不上王尚这个人,他整天走狗斗鸡的不干什么正事,没有才名,更何况,他才十三,心性不定,配不上阿玑。
可是卫家又不忍舍弃他背后的太原晋阳王家,所以一直都这么拖着。
巫玥笑道,阿玑姊姊真是个漂亮的姊姊。
卫珏瞧了一眼巫玥,也没吱声,然后两个人又相对无言,巫玥看着一在冰上哈哈大笑的卫玫,忽然觉得她也是挺可怜的,处处跟卫玑作对,卫玑又处处压过她,她就像是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反而让人越来越厌烦她。
卫玑喊道,阿兄,阿玥,咱们网鱼去吧,石头刚拿了个渔网。
巫玥和卫珏回头一看,卫玑走在前头,王尚跟个小媳妇似的低头跟在她身后。
卫密站在王尚旁边,趁着卫玑没看到偷偷摸摸的戳了王尚好几次,王尚敢怒不敢言,只恶狠狠的瞪了卫密几眼。
巫玥浅笑,还真是少年人,如此的生机勃勃,巫玥恍惚间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重活一世,她引导好多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却再难找到前世那纯真的心境,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是重生就能改变的。
卫珏瞅了一眼老实的王尚,低声念叨,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是呢,一物降一物。
巫玥重复着卫珏的话,心里有些恍惚,她浅笑了,眨眼脸上又染上了落寞,她想起了三郎。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三郎了,再见他得什么时候呀?她这一恍惚,差点没绊倒,还好身边的卫珏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巫玥道了谢,而后歉意一笑,没什么,路太滑了。
卫珏敲了一眼蔫的跟萝卜干似的,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阿玑这是想卸磨杀驴,崇德刚把冰窟窿砸好,就被你好一通训。
卫玑面色早就恢复如常了,笑着回了句,可不就是头驴。
王尚小声嘟囔,有我这样憨厚的驴?要是也是牛。
牛要比驴金贵。
众人哈哈大笑,王尚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是傻得可爱。
卫珏笑道,甭管是牛还是驴了,赶紧的去网鱼吧。
卫密也跟着插嘴道,崇德不是还说要烤鱼,没鱼怎么烤,赶紧的吧。
众人说说笑笑的走到王尚刚凿的冰窟窿跟前,然后就傻眼了,面面相觑,没人会网鱼吗?石头弱弱的开口道,我会钓鱼。
既然都不会,那就好办了,四个人,每人拎着一个角,把网从窟窿里塞进去,卫珏在一边指挥着,一阵乱拽。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扯上来的网和冰上噼里啪啦乱蹦的鱼,这都能弄上来这么多的鱼。
王尚道,阿玑还说我祸害你家的鱼,明明是鱼多成灾,我在为民除害。
卫玑没好气的白了王尚一眼,就是再成灾,这灾也祸及不到太原。
王尚一把把卫密拉到跟前,指着卫玑,控诉道,石头,瞧瞧你阿姊多小气,多大个事儿,还气到现在。
卫密啧啧道,所以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有奴仆递过来一个柳条编的筐,众人赶紧从地上捡鱼。
鱼身很滑,很凉,抓不住,闹出来不少笑话。
王尚手里拎着鱼,筐呢,快,筐。
鱼一个打挺就挣脱开了,鱼尾扫到王尚脸上把他打的一懵,众人赶紧上前查看,索性没伤到。
老子不信了,还搞不定几条鱼。
王尚说着就要撸袖子。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么热闹?一声含笑男声打断众人的欢笑。
众人回头一看,湖边柳树下,站着个男子,他一身白衫,似是要融于这白雪苍茫中,一双清眸,承载着千种温情,气韵高雅,俊秀如玉,怪不得时人都说见裴叔则如近玉山,映照人也。
玉人裴楷,巫玥脸上的笑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点点僵硬,然后,一点点挥发,最后,只剩下了满眼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