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2025-04-01 16:04:47

几个人一听,反应各异。

徐沉舟先笑起来:小凤凰,难为你怎么想的,当徐爷是戏子么?霍植跟范小郎也呆呆地,旺儿却雀跃道:好好好,主子既然这样说,必然大有主意,那我就扮镖师么?徐沉舟虽然哭笑不得,却终究在青石边儿落了座,霍植犹豫了会儿,便忐忑坐在他身旁,往下便是旺儿,范小郎。

云鬟道:徐爷喝水。

徐沉舟盯了她一眼,旺儿忙快手快脚去车上把鹿皮水囊取来,双手递了过去。

徐沉舟作势喝了口,便哼了声,随意传给霍植。

霍植犹豫片刻,却打开来着实喝了一口,又递给旺儿。

旺儿因最响应云鬟的话,便也实打实地喝了两口,还故作豪爽地抹了抹嘴,道:好喝,痛快。

十分入戏。

最后接了水囊的是范小郎,因犹豫地看了徐沉舟一眼,举起水囊来,想喝,又有些不太敢。

云鬟盯着四人各自不同的神情举止,心头竟莫名惊了惊。

徐沉舟斜睨她道:现在又该如何了?云鬟道:现在药力发作。

旺儿反应甚快,便捂着嘴道:我眼前发黑,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作势挣扎了会子,便趴在青石桌子上。

霍植见他如此唱作俱佳,就也昏了昏,趴在桌上。

剩下徐沉舟跟范小郎面面相觑,徐沉舟苦笑道:徐爷真是上了贼船了……便也长长地吁了口气,故意拉长声音道:老子也晕了……翻着白眼往前趴倒。

范小郎见状,才也跟着晕过去。

此刻山空人寂,只鸟声啾啾,远远出来,四个人明明是清醒的,却偏趴着一动不动,只云鬟一个站在青石板前,仔细将这四人打量了一遍。

按照那证供上所说,霍城是假装昏迷,也是他先起来杀人的。

云鬟道:霍植。

霍植犹豫了会儿,才抬起头来,有些不知所措,云鬟见他惶恐之态,只得按下恻隐,道:你要先杀谁?张一阑并没说明是自己先受伤还是那镖师先受伤,偏偏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在霍城身边,霍城要杀人,自然是先对他们两人动手。

霍植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三个,如何能动手?又想到自己扮演的是他的父亲,几乎哭出来。

云鬟道:动手啊。

霍植哭道:不是我爹杀的。

徐沉舟正装死,见状喝道:叫你动手就快些!别啰嗦!霍植抽噎着,伸手在他后颈间,作势一砍。

徐沉舟仿佛渐渐入戏,便啊了声,要死过去。

霍植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回头把旺儿脖子上也来了一下,旺儿演技更佳,便惨叫了声,又抽搐了两下儿。

霍植连杀两人,又看云鬟。

云鬟一点头,霍植得了鼓励,便走到范小郎身旁,举手又要砍下去。

谁知范小郎冷眼旁观,早就心中愤怒,见他又要来杀自己的父亲,便跳起来道:你休想!竟跟霍植对打起来。

徐沉舟见状,方抬头喝道:胡闹!那边两个人才讪讪地停手。

徐沉舟大摇其头,对云鬟道:我演得倒是极好的,奈何这两个小的不上道儿,这就怪不得我了。

谁知云鬟死死地盯着霍植跟范小郎,竟不应声。

那边儿霍范两人被她怔怔盯着看,两个人双双有些不安起来,霍植便先道:不如、不如再来一次……范小郎也不敢强说,徐沉舟却凑近看云鬟,见她虽然似是盯着那两个小的,可目光却有些空悠,更像是透过他们两个,在看着什么不知名的……徐沉舟喉头一动,抬手在她眼前轻轻一挥:小凤凰?云鬟被他一挡视线,才醒过神来,抬眸看看徐沉舟,忽然说道:徐爷,方才霍植一刀看在你哪里?徐沉舟怔住,然后摸了摸后颈:这儿啊。

臭小子敢碰我……旺儿甚是机灵,不等问立刻也说:我也是后颈上。

云鬟道:可是张捕快的伤,在胸前。

方才她看过仵作查验,以及证供等,自然记得分明。

徐沉舟一怔:这……这也没什么兴许他变了个姿势?云鬟不答,左右看了看,终于走到离开青石板桌开外五六步处,道:徐爷可知道,范捕快死在何处?徐沉舟左右看看,指着范小郎原先晕倒的地方:那儿?云鬟摇头,道:按照徐爷给我的仵作查勘记录,应该就是在此处——距离青石板桌三丈开外,丛竹之侧。

一语说罢,她身后的青竹刷拉拉一阵摇曳。

徐沉舟素来胆大无心,此刻竟有些冷飕飕地,狐疑走了过来:果然是这儿?可……此刻隐隐也有些觉着不对,只想不到到底怎么样。

云鬟道:倘若霍城下了蒙汗药,张一阑跟镖师都在青石板旁被伤,如何范捕快竟死在此处?按理说范捕快也中药昏迷不醒,也该在石板桌旁才是。

徐沉舟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云鬟又道:且方才霍植演练,以霍城之能,对付两个昏迷之人,只须往后颈上便可一刀毙命,如何居然连连失手?徐沉舟眼底疑惑更浓:你……的意思是?云鬟道:范捕快死在这里,总不可能是霍城大费周章将他拉来此处杀死。

可能性大概有二,第一,是范捕快并未中迷药或者喝的水少,药性尚浅,故而能够跟霍城相斗,才会倒在此处。

可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张捕快的伤会在胸前,且跟镖师两人都未被杀死。

毕竟以霍城杀了范捕快的刀法,若再取他两人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徐沉舟不由点头:第二个可能呢?云鬟道:第二个,便有些可怕了。

旁边的霍植,范小郎,旺儿三个都是一头雾水。

可徐沉舟毕竟并非常人,见云鬟神色凝重,他不由眼神一沉:你的意思莫非……杀张一阑跟镖师的并不是霍城?云鬟不答,只是重走到青石板前,道:我原本并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方才徐爷跟他们三人在这桌边所为,反倒提醒了我。

徐沉舟道:怎么所为?云鬟道:谁真的喝了水,谁没有喝?徐沉舟想了想,不由有些汗毛倒竖——当时他因不满被当戏子,所以只作势喝了口,但是身边儿的霍植跟旺儿两个却着实都喝了,剩下范小郎,犹犹豫豫,终究也沾了沾唇。

云鬟道:有没有可能,方才徐爷所演,就是当初发生的真相?徐沉舟越发倒吸一口冷气。

霍植此刻问道:谢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徐沉舟拉开云鬟,避开两个小的,拧眉低声道:若按照你所说的,张范两人并未喝水,那么这个局就变成了他们所设……按照云鬟所说,那受害之人便反而成了真正的行凶者,那如今下落不知的霍城反而是受害人了。

这个推测实在是太过惊悚,简直将此案全部推翻了。

徐沉舟咽了口唾沫:说不通,若真是张范两人设局,为什么张一阑还受了伤?云鬟道:仵作尸格上只说范捕快死于快刀之下,但是张一阑的伤跟那镖师的伤,却都非致命伤,且镖师是伤在颈背,张一阑却是伤在前胸。

徐沉舟默然不语。

云鬟回头,又命旺儿三人仍回到桌前,才对徐沉舟道:徐爷,现在我们从这第二种可能,再演一次。

徐沉舟通身微寒,这一次却并没说什么,只咬牙坐了。

旺儿虽不明所以,仍把水囊递了过来,徐沉舟神色凝重,作势喝了口就递给霍植,霍植犹豫了会儿,仍喝了口,旺儿也喝了两口,最后落在范小郎手里。

小郎已经有些不安,握着水囊,抗声道:这到底是做什么!此刻霍植跟旺儿都已经晕了,徐沉舟却坐着不动,慢慢转头看向小郎,目光竟有些阴鸷。

小郎被他双眸看的发毛:徐爷……你……徐沉舟霍地站起身来,吓得小郎也跳起来。

此刻山风飒飒,吹动诸人衣袍,虽明知是假的,现场的气氛却无比森然紧张,刹那间就仿佛时空交汇,又回到当日案发现场!云鬟凝眸,目光所及,是霍城跟镖师晕厥,而张一阑跟范捕快却清醒地站在青石边儿。

忽然张一阑拔刀,范捕快笑容微敛:张大哥你……话音未落,张一阑挥刀砍向那镖师颈间。

范捕快忙挡住,那刀锋却已经掠过镖师身上,顿时血溅当场。

范捕快叫道:不是说只要财,不伤人命的?张一阑道:老爷指名让霍城来押镖,这小子是个倔脾气,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杀了他们两个,再栽赃给山贼,一了百了,永除后患。

挥刀又砍向霍城。

范捕快道:不可!及时拦住。

两人大打出手,张一阑刀法毕竟不如范捕快,相斗之中,便被伤了胸前,顿时后退昏迷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候,霍城被两人相斗之声惊动,慢慢醒了,正好看见范捕快杀了张一阑,自然以为是他行凶要劫镖。

霍城的刀何其之快,何况范捕头本也并非无辜,自然百口莫辩。

正在霍城杀死了范捕快之时,张一阑起身相斗,竟指认他是真凶。

此刻霍城药性未退,又耗尽力气,怕被两人联手杀死,只得逃走。

幻象退散。

徐沉舟已彻底明了云鬟之意,面面相觑,方道:别说这些听来匪夷所思,就算果然是真,也不会有人相信。

除非霍城能够出面供认才知真假。

然而霍城下落不知,要翻案只怕是难的。

众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徐沉舟有些心不在焉,屡屡看云鬟,却见她袖手端坐,心无旁骛,无悲无喜之态。

进城之后,便往可园而去,云鬟掀起车帘往外看。

徐沉舟一眼不眨地看着,见车窗外光线明灭,落在那张清丽的脸上,竟是如此……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云鬟道:徐爷可想找到霍城么?徐沉舟垂眸道:想又如何?天下之大,谁知他藏身何处?云鬟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徐沉舟猛地抬眸:你说什么?云鬟道:霍城甚爱他一双儿女,绝不会离乡背井而去。

先前他冒险去寻韩捕头,只怕是有话要说,怎奈韩捕头当时心思不属,又当他是杀人越货的真凶,一见他便不由分说动了手,霍城才被迫离去,但是以他的性子,不管如何危险,都不会离开家人。

徐沉舟道:又是你的推断?就算他并未离开,可他要藏身,也是容易的。

云鬟道:徐爷。

徐沉舟灵光一动,起身来到她跟前儿,云鬟将车帘子微微掀起,道:徐爷可看见街角那个头戴斗笠的小贩么?徐沉舟顺势瞧去,道:又怎么……云鬟道:昨儿霍娘子一家跪在我门前的时候,此人也在场。

当时云鬟因听闻有人跪在门口哭,便同周天水出外查看。

当时围在门口的人也有二三十个,本来有一两个商贩也不足为奇,然而就在范小郎拿石头砸伤霍娘子之时,众人之中,那商贩却猛地抬头,双眼中透出悲愤之色。

昨儿云鬟同霍植等回可园,依稀也看见街角有道人影,后来细想,岂非正是这商贩。

方才她一路寻思,听得外头霍植跟旺儿说话的声音,便又暗暗留神,果然又看见那商贩逗留在可园附近,且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霍植。

——这人不是霍城,还能是何人?徐沉舟按着腰刀,跃下马车。

街角那商贩正仍是盯着霍植看,猛然察觉有人逼近,挑着担子便要离去。

事不宜迟,徐沉舟拔刀出鞘:霍城!那小贩将担子撂开,疾步而逃,徐沉舟见确凿无疑,喝道:霍城,站住!此刻霍植跟范小郎旺儿等也听了动静,呆站原地片刻,浑身发抖,尖叫道:爹!拔腿也追了上去。

云鬟下了车,抬眸看向远处,眼中有些忧虑之意。

而那边儿霍城正急急而逃,忽然身前探出一条手臂,鹅黄缎子衣裳,袖口精致的吉祥纹,掌中握着一把扇子,将他当胸一挡道:留步,别动。

霍城才欲闪身,那人笑道:怎么都不听劝?话音未落,霍城只觉胸口发麻,脚步踉跄,往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