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2025-04-01 16:04:56

原来,吕陵因是太子府的人,自对太子忠心耿耿,而晏王上京,声威日盛,太子府内不免有些议论之声,吕陵也有些焦急不安。

偏顾詹士不知哪里打听了他跟窦鸣远有些亲戚相关,便私下里说道:你得闲或可跟你那外甥亲近亲近,毕竟他们新上京,那世子又厉害的紧,咱们的人一时半会儿竟到不了身边儿,倘若有个现成能用的,于太子面前,也是一件奇功了。

吕陵即刻明白顾詹士的意思,是想他去策反窦鸣远罢了。

只不过因吕陵知道窦鸣远的性情,生怕弄巧成拙,便有些不大敢贸然开口。

只彼此来往了几回后,眼看有些时机成熟,吕陵才隐约于话语中夹杂着透出这个意思。

不料窦鸣远闻听,便义正词严地道:我跟舅舅虽然是亲戚,然而各为其主,自也各自效力。

大丈夫岂能做那不忠不义、反复无信之举?何况世子御下严明,王爷又是个宽厚深恩的人,我纵然是万死,也不能做那背主无义的举止。

因此竟严词拒绝了。

反把吕陵弄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很过不去,私底下抱怨了两句,觉着窦鸣远不近人情、不识抬举,可却毕竟不便当面发作,且就罢了。

此后顾詹士再问,吕陵只说窦鸣远倔强执拗,夏虫不可语冰等话,就把此情撇下了。

白樘听到这里,目光盯着吕陵面上,却见他提起此事,兀自三分难堪三分微愠,显然所说是真。

吕陵叹息了声,又继续说道:此后,我本来想就此作罢,也就算了,他仿佛也有意避嫌,就不大来见我了……谁知道有一天……吕陵回想那日,眼中也透出几分疑惑之色。

原来那天,窦鸣远忽地主动来找他,竟约他酒馆之中相见,说话中,便提起了近来甚嚣尘上的太子被皇帝见弃之事。

吕陵很是意外,起初还当他是来试探的,又怕似是先前一般碰一鼻子灰,便只含糊相答。

谁知彼此吃了两杯后,窦鸣远忽道:舅舅上次说的话可还记得么?吕陵越发吃惊,支吾道:怎地了?窦鸣远皱眉道:近来我恍然想明白,太子毕竟是储君,也是正统,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自也要为储君效力,我已决定弃暗投明,追随太子了,请舅舅向太子表达我的诚意。

吕陵起初还只不信,谁知窦鸣远竟又透露了几件晏王跟静王私下相处,所说的机密言语。

吕陵的心才又动摇了起来,一次两人相见,窦鸣远看见他的匕首,便索要,吕陵本只是想让他欢喜,越发为太子尽心效力,自也慷慨给了。

吕陵又说完了详细,道:我原本只是想刺探些消息,在太子面前立功罢了,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做出此事,求尚书明察,饶恕下官之罪。

太子跟王爷之间,乃至几位王爷之间,甚至于大臣与大臣之间,彼此都会安插密探等,本不是什么新奇之事,只是都是私底下的勾当,说出来未免有些撕破脸皮、不好听罢了。

胡少卿跟梁御史彼此相看,又看白樘,哑口无言。

白樘道:那你可知道窦鸣远因何一反常态,又答应背弃晏王了?吕陵道:这个却实实地不知了,下官所知,已经尽数说明。

白樘道:还有一件,太子可知道你跟窦鸣远之事?吕陵道:以下官的品级身份、还不足以面见太子,只是告知顾詹士而已。

白樘看过了主簿递过来的记录供词,同梁御史跟胡少卿两人低语商量了几句,便又命将窦鸣远带上来,跟吕陵两人当堂对质。

原本窦鸣远不肯招供,上堂之后,因见吕陵在场,便有些色变,又听白樘说吕陵将两人昔日私语、赠刀的事说明,窦鸣远不由面带怒色,频频瞪向吕陵。

白樘道:窦鸣远,吕陵所说,是不是属实?窦鸣远仍是一言不发,白樘道: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当初你口口声声说不做那不忠不信、无义背主之徒,后来如何竟又做了自己口中那不齿之人?窦鸣远眉头微皱,喃喃道:不忠不信,无义背主?白樘见他仿佛有些疑惑之色,便道:吕陵说你之时,你曾以此话回他,莫非这么快便不记得了?窦鸣远抬头看向白樘,神情有些怪异。

胡少卿在旁道:这厮为什么竟不回话?可是要大刑伺候么?正此刻,外间有人道:晏王殿下到。

话音未落,便见晏王同另一个人前后走了进来,几名侍卫立在外间。

白樘跟胡少卿梁御史三个早起身相迎,却见晏王身后那个,青色袍服,容颜如玉,正是崔云鬟,向着三人行了礼。

晏王来不及入座,转头看着地上的窦鸣远,眼中仍是透出凝重不信之色。

云鬟站在他身侧,也随着垂眸端详。

这窦鸣远是从云州一路跟随赵黼去了江夏,然后又进京的。

云鬟进京后,也在世子府多有盘桓,她虽不曾留心那些侍卫之类,但却无意中见过了许多次,此刻定睛细看,果然也记起些昔日的景象,以及窦鸣远的举止,却也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窦鸣远缓缓抬头,也看向晏王,目光之中闪闪烁烁。

却听晏王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窦鸣远张了张嘴:我……晏王道:你跟随黼儿多年,向来忠心耿耿,也是近来才留在我身边儿的,是黼儿信任你才留你护我身侧,你如何竟然作出如此不忠不义的行径?窦鸣远听见不忠不义四个字,脸上竟红了起来,身子也渐渐发抖。

他举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皱眉低头,不知何故。

晏王只当他已经认了,失望之余,问道:你好歹,告诉我一个因由。

或许我哪里有亏待了你,才让你心生不忿……忽然窦鸣远道:不曾……晏王道:你说什么?窦鸣远捧着头,道:不是,不……晏王见他似有痛苦之色,不由走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到底是想说什么?谁知就在刹那,窦鸣远蓦地抬头,出手如风,竟闪电般袭向晏王!云州,晏王府。

赵黼还未起身,便听得外头脚步声响,有人说道:这是王妃新给世子做的衣裳,让我送来,给世子替换的。

恍惚里听得这把声音,正是他长夜乍醒,懵懵懂懂之际,错认之下,几乎就蠢蠢欲动起来。

赵黼暗中咬了咬牙,自知道心底那一丝期许不能当真。

门外小厮道:世子还没醒呢,姑娘交给我们就成。

阿郁答应,交接之后,悄然无语,想是自去了。

赵黼心怀懊恼,正要起身。

却听得门口小厮窃窃道:王妃这般器重阿郁姑娘,不知是何意思?另一个道:又听说是王妃的亲戚,只怕是给世子准备的人呢,不过这个模样儿性情,倒是百里挑……尚未说完,赵黼冷冷咳嗽了声。

外间两人吓得色变,忙咬舌不语。

半晌才猫腰进来,其一手中果然捧着套新衣裳,试探问:是王妃叫阿郁姑娘送来的,叫给世子替换呢,今儿便穿这套?赵黼点头,小厮抖开衣袍,要给他披上。

谁知才贴身儿,一股淡香扑鼻而来,赵黼猝不及防,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回过神来后,赵黼恼羞成怒,就把那衣裳夺过来,远远地扔了开去。

两个小厮不知如何,还以为是冒犯了他,忙跪地请罪。

赵黼皱眉瞪了地上衣裳一眼,道:不关你们的事,将这一套……远远地拿开,我不穿。

因先前斥候回报,说是辽国国都方向有兵马调动,赵黼自忖府内又扣着一个棘手的宝贝,因此不敢怠慢,也无法再着急回京。

吃了早饭,心中略一打算,便先去地牢。

看守的亲随道:这睿亲王向来倒也安静,只有一样,他向我们要书看呢。

赵黼笑道:要什么书?亲随道:他说随意什么书都使得,只是我们大舜的书,做什么要给辽狗看,何况他向来也不肯老实招供,因此我们都未曾理会他。

赵黼笑了两声,入地牢相见萧利天,却见他坐在木板床之上,盘膝静坐,数日不见,脸色略见憔悴。

听见动静,萧利天睁开眼,下地走到监牢边上,望着赵黼说道:我皇帝陛下必然会派人来救我回去,世子若有什么条件,此刻提起,陛下一定会答应。

赵黼道:当真都会答应?睿亲王点头:不错。

赵黼道:那就把你们辽都给本世子玩玩如何?睿亲王紧闭双唇,眼中透出凝重之色:世子何必总是介怀往日之事,若两国修好,便会挽救更多人命。

赵黼仰头一笑,瞥着他道:当着我的面儿这般口灿莲花,让你吐露你们辽人在我国潜伏多少细作,有什么图谋打算,你怎地就惜字如金了?睿亲王见他虽是含笑,实则双眸凛寒,刹那竟又想起那一夜凉月峡里,乍然见他从天而降之时的那种恐惧。

不料赵黼将他下颌一挑,笑道:不对,倒的确可以拿你换点东西。

睿亲王略觉窘然,转头避开:世子想要什么?赵黼道:有两个人,我是势在必得的。

睿亲王倒也聪明:世子想得的人,我知道花驸马是一个,不知另一个是谁?赵黼笑道:上回我派人追他到了你们国都,仍是给他跑了,先前他潜伏在鄜州当细作,后来又在齐州潜伏,化名贾少威的,你可知道?睿亲王道:我知道此人。

赵黼道:拿这两人来换,倒还有些可商量。

睿亲王目光闪烁,却道:只怕要让世子失望了。

赵黼有些诧异。

睿亲王道:驸马已经投诚我国,他又是个英雄,若是交给你们,一来他必然会被折辱而死,二来,将来岂不是无人敢再投诚我辽国了?赵黼听了这话,又怒又笑:你这辽贼,偏有些狗见识。

那么你不愿意换,就准备死烂在这地牢里么?还是我把你送到京城……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侍卫来到,匆匆请了赵黼外出,禀道:辽人一队兵马,足有百余人,并未掩盖行踪,一路招摇往云州而来,头前两名探马递了书信。

赵黼展开书信,从头看罢,却见果然如睿亲王所说,这一队是奉辽国皇帝之命,前来议和的。

赵黼皱眉思忖道:这辽人也是贱,当初要跟他们好好地隔河为界,友好毗邻,他们偏要杀要打,如今我们要打,他们偏又来求饶议和,我虽不想跟他们啰嗦,只是不知道皇爷爷他们是怎么想法,可是京城内的回信尚不知几时来呢……把书往侍卫怀中一扔,问道:他们何时能到?侍卫道:明日一早儿,大队便能到果子沟。

赵黼道:不可掉以轻心,再多派几个斥候带队,格外侦查他们是不是另有伏兵。

是夜,赵黼跟蒋勋在外随意吃了饭,不大舍得跟他分开,便拉回了府中。

两人在书房内,高谈阔论。

正说起议和的事,互有些争议,却见阿郁来到,门口行礼道:王妃知道世子有客到,特叫送了一壶好茶。

赵黼看一眼蒋勋,叫她进来。

阿郁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果然将茶壶茶盏等布置妥当。

赵黼见阿郁站在旁边,只指点小丫头行事,并不乱看,那一种严禁自矜的风范,真是无可挑剔。

他不由笑道:真像真像,我都不忍心说你是个赝品了。

阿郁道:世子说笑了。

不知何为赝品?赵黼对蒋勋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蒋勋便笑笑不答。

赵黼横了他一眼,便把香茶望他跟前推了推:尝尝看,有没有毒。

蒋勋见他推茶,还以为是客气,听了后一句,才又哑然失笑。

阿郁正要退下,外间杜云鹤手中捏着一物进门,道:世子,京内有书信来。

赵黼才接到过世子府跟静王的信,却不知又是谁的来,便道:拿来我看看。

杜云鹤双手呈上,赵黼信手接过,低头一瞧那封皮儿上的字迹,顿时浑身一震,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举在眼前看了几回,脸上早就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之色。

才要拆开看,忽然想起还有闲杂人等,便对阿郁等道:都出去!阿郁跟杜云鹤等各自退出,蒋勋便问:是谁的?赵黼笑道:你猜。

忙去洗了手,才拿银拆刀将信小心拆开。

且说众人出了书房,杜云鹤看一眼阿郁,道:可知道世子接的是谁的信?阿郁道:这个我们如何好过问?杜云鹤瞥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能留在这王府里,多亏了写信的那个人,你不知道么?阿郁轻轻摇头:不知道。

杜总管是什么意思?杜云鹤一笑,并不解释,负手而去。

身后阿郁缓缓止步,回头看书房门口,并未见人,却听到里头赵黼似叹息了几声,唤道:阿鬟,阿鬟!似乎心潮澎湃,情难自已,虽是短促两声,却叫的荡气回肠一般。

阿郁听了这般声响,原本宁寂的眼中忽地泛起些许光刺似的,却又如流星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