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2025-04-01 16:04:56

话说这几人驻马而立,看看那边儿的光景,却又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看云鬟。

除了清辉外,张振跟季陶然皆都惊诧不已。

云鬟淡淡瞧了片刻,便拨转马头道:咱们该去了。

张振忙道:那个女子……清辉早随着转头而行,季陶然呆了呆,才欲说话,见他两人这般,便也忙跟上。

顷刻间只剩下张振在原地,他看看世子府门前,又瞧瞧离去的云鬟,嘶了声,扶额道:这是怎么回事?李逵遇上李鬼了不成?只说季陶然匆忙追上两人,略一犹豫,便道:方才你们看见了没有,世子接下车的那个……是什么人?怎么生得这样像是……清辉道:看打扮,像是王府随行的女眷。

清辉眼力自然最准,方才见那女子并非侍女打扮,反像是个有身份的,何况赵黼竟亲自……季陶然惊疑之余,心中焦急起来:这是怎么说?世子到底是在做什么?清辉也抬眼看向云鬟,却见她面色平静,仿佛不曾听见。

只因两个人都盯着她看,云鬟方回头道:王府内的事,我们如何议论得?何况如今有更为紧急的案子。

清辉道:极是。

季陶然却仍是有些神不守舍。

这一行人来至宣平侯府,崔承早在等候。

清辉问道:发生何事,如何不叫人告诉?上回蓝泰失踪,崔承还遣小厮告知,但是这番却只说了一声出事,可见反常。

果然崔承道:我怕姨母……要不好了。

原来自从蓝泰再次出事后,蓝夫人便缠绵病榻,始终未愈。

虽宣平侯竭尽全力照顾,请遍了天下名医,但因蓝夫人所得的是心疾,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寻常药石又哪里能治得好。

今日崔承依旧来探望,却听得里头大放悲声,吓得他忙入内相看,才知道蓝夫人闭气过去。

崔承道:如今姨母信了泰儿的噩耗,却也不知真相到底如何。

少丞,若是有什么法子,可要尽快使出来,不然就晚了。

清辉看向云鬟,云鬟默然道:少丞,去做罢。

清辉吁了口气:宣平侯何在?先前清辉跟云鬟虽有猜测,但一来碍于宣平侯的身份,而来,宣平侯到底也算是苦主,何况向来对蓝泰爱若珍宝,此也是有目共睹人尽皆知,若是贸然怀疑到他身上,却似大不近人情。

且又无十足证据,若贸然怀疑,传出去,岂不是大伤宣平侯名声。

然而事到如今,却是顾不得了。

厅中,蓝少绅出来相见,他的面容也比先前憔悴好些,神情肃然,并不见格外的哀痛,反透着冷浸之意。

宣平侯道:如何劳烦白少丞跟谢主事季行验亲临?泰儿之事,且也算是尘埃落定,剩下的只是追凶罢了,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然而若是想来探望内子……说到这里,便看了云鬟一眼,才又垂眸道:我便先心领了。

清辉道:请侯爷见谅,令公子的案子,有些未解蹊跷之处,如今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侯爷,若有冒犯,还请勿怪。

蓝少绅道:白少丞不过是尽责而已,又有什么可怪的?只管问就是了。

清辉便问:先前我一一审过这次跟随侯爷外出的侍卫们,却发现一处疑问。

蓝少绅道:不知是什么?清辉道:众人说,在茂林,令公子进林子之时,曾有几名侍卫恐有凶险,要入内跟随,却是给侯爷喝止了?不知侯爷因何如此?蓝少绅道:因泰儿那时候吵嚷,说是许多人围着他就不好玩了,故而放他自己去自在片刻,若是料到会出事,自不会如此轻率。

清辉道:那因何侯爷也不入内相陪呢?让小公子一个人在林子里,任谁想来也是不放心的。

蓝少绅道:是泰儿说……要躲起来,不许我入内打扰,所以我只故意等了片刻。

清辉点头道:按照侯爷所说,一发现不妥,侯爷便即刻去追了,且是亲眼见到贼人将小公子丢入河中,如何……侯爷竟未去抢救?蓝少绅沉默片刻:我因见那一幕,痛彻心扉,张皇失措,起初只是想拿住那贼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清辉皱皱眉:原来如此。

只是有件事想让侯爷知道,先前审问的录供等都在大理寺,因此案重大,我特意请了卫大人相助,按照众人的口供,重现了当日的情形。

蓝少绅神情微动,转头看向清辉。

那日在卫铁骑的相助下,便调了大理寺几名公差,就按照那日蓝少绅出游的安排,从茂林案发,到蓝少绅追到太平河畔,重新演练了一遍。

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清辉道:奇怪的是,我们试了三次,倘若侯爷口中的那蒙面人出现过的话,他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形下逃脱。

从茂林到太平河,中间一条官道,两边树林连绵,如果真的按照蓝少绅所说,追的甚急的话,除非那蒙面人直接打马从树林中逃走,才有走脱的可能。

但是,此人还要将蓝泰扔入河中,从堤坝到河畔,行动不便不说,若是做完此事,蓝少绅跟其他侍卫们早就围了过来,竟是插翅难飞。

卫铁骑配合演练了三次,他本是擅长追踪的好手,便对清辉道:宣平侯身边的侍卫们,都是好手,且对他极忠,小主人出了事,肯定要个个争先,怎么会叫这样一个人害了小主人后白日逃走?又道:按照此处地形,若要追踪,也非难事,而那蒙面人要逃,可非易事了。

这案子真真蹊跷。

蓝少绅身旁的侍卫自然一等一的忠心,比如上次那个掳走蓝泰的侍卫,不管清辉如何审问,只说是一时鬼迷心窍,宁肯受牢狱之灾,也不肯再多话。

蓝少绅听了清辉所说,闭了闭双眼道:是么?然而那日的情形甚是混乱,我有些记不清了。

清辉道:可是侯爷先前的供述,明明是极明白的。

蓝少绅不答。

清辉见他始终镇定相答,无法作答之时便缄默否认,心中微凉:侯爷,还记得上次的鹿侍卫么?蓝少绅道:自然记得,如何又提起他?清辉道:当时我们百般审问,他都不肯供认,侯爷一出面,他忽然就招供了。

但他明明口口声声说是因怀恨侯爷故而行报复之事,如此岂非前后矛盾?蓝少绅垂头道:也许,是他良心未泯。

季陶然听了这许久,忍不住道:侯爷,你屡屡支吾,含糊不清,是不是瞒着什么?蓝少绅皱眉起身,呵斥道:泰儿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能做什么对他不利之事?我又有何隐瞒?如今府内乱作一团,内子又病倒,你们却来质问我是否有嫌疑?滑天下之大稽,请恕我不奉陪了!一甩衣袖,疾步而去。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无法做声。

别了崔承,三人出了宣平侯府,想到方才蓝少绅坚持否认之态,都有些心情沉重。

季陶然咬牙:能不能直接便把人拘到大理寺……详细审问?清辉道:谈何容易,侯爷有爵位,且毕竟是受害者,我们虽知道有蹊跷,但此话传出去,谁人肯信?季陶然道:等等,若是侯爷真的有嫌疑,他又为何要如此?清辉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云鬟始终静默,只听到这里,才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只不过,也许有些危险……且未必能够成功。

季陶然忙凑近了些,清辉也催促道:你且快些说来。

如此低语了数句,季陶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个,只怕……清辉忖度了片刻:我觉着,未必不可行。

云鬟道:以我对宣平侯为人的了解,他心中最看重的,便是……若此事真的跟他相关,他这般忍耐不说,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只能逼他一把。

如此又说了几句,眼看将到刑部。

清辉正欲作别,却见前方路上,有一队人马呼啸而过。

季陶然眼尖,立刻道:是世子!云鬟抬头看的时候,只望见像是晏王府侍卫服色的,在后跟随而过,哪里能见到半个人影。

这一夜,蓝夫人自睡梦中醒来,便对宣平侯道:大约是我福薄,故而留不住泰儿,我方才做了一梦,梦见他到了观音菩萨座前,仍是昔日那个活泼样子,想是成仙享福去了。

宣平侯微怔,继而道:你说的对,必然是如此……泰儿离了我们,大约更好……蓝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我这样一想,心也有些宽绰了。

只不过,你说泰儿在太平河殒身,然而至今他们仍没找到他的尸身,叫我心里仍是如锥刺一般。

我因想着,不论如何,倒是不可叫他孤零零地,侯爷,你陪我去河畔祭祀祭祀可好?宣平侯有些意外:这……你的身子这般,怎好轻易劳动?我并不是不想去,只不过毕竟你要先养一养才好。

不然……泰儿见你如此,恐怕也不得心安。

蓝夫人果然有些放开心怀似的,精神略见好了些。

宣平侯才觉心安,又挨不过蓝夫人的请求,便答应了。

是日,趁着天色晴好,一块儿陪她出了城。

车行缓缓,终于来到太平河畔,河边毕竟风大,却因是夫人的心意,倒也罢了,当下命人摆放各种祭品,点心果子,元宝纸扎等物。

宣平侯扶着蓝夫人下车,见她形销骨立,落足都颤巍巍地,不仅低声道:夫人留神。

蓝夫人握着他的手,往前几步,见那太平河波光粼粼,两边绿草如荫,好一片风光,不由道:此处风景,倒是不错。

宣平侯不知该如何回答,蓝夫人却又道:只可惜,这条河跟我有仇一般,先是把我的鬟儿没了,如今,竟又轮到泰儿了……宣平侯微睁双眸,面有不忍之色。

蓝夫人却凝视着那河面,微微一笑道:当初鬟儿没了,我还时常觉着她一个人在里面,未免凄惶,却想不到……泰儿的名字是她起的,如今泰儿……却也陪着她去了,他们姐弟俩一处作伴,却也是件好事,对么,侯爷?宣平侯无法回答,只转开头去。

蓝夫人松开手,来至供桌前,烧纸焚香,往天跪拜了一回,看着甚是虔诚。

宣平侯正欲打起精神,劝她回府去。

蓝夫人却向着河畔走了两步,口中道:且让我看一眼……我苦命的鬟儿,泰儿!刹那间,竟放声大哭起来。

宣平侯惊心,眼中便也涌出泪来,两个丫头上前,搀扶住蓝夫人。

宣平侯深吸了几口气,正想劝慰夫人的时候,却听得长堤之上,有马蹄声急急而来。

宣平侯一怔,拧眉远望,却见其中一个是崔承,而在前方的那位,身着刑部官服,袍袖在风中飞扬,竟是崔云鬟。

宣平侯只当他们又是来问案的,当着夫人的面儿,却很是不便。

正有些愠恼间,却见云鬟滚鞍下马,也不顾跌倒在地,只忙着向他的方向,叫道:夫人,夫人!姨母……拦住她,侯爷!宣平侯原本不觉如何,听到她语无伦次地最后一句,才蓦地回过头去,此刻却见蓝夫人回眸嫣然一笑,继而撇开两名丫头,猛然跳向河中!宣平侯大叫一声,想也不想,跟着狂奔过去,身后崔云鬟也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冲到河边,纵身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