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2025-04-01 16:04:57

次日,正是骠骑将军张瑞宁爱女可繁的芳诞,自有许多官宦公侯府中的姑娘小姐,齐来府中饮宴,共贺芳辰。

其中,顾翰林家的小姐顾芍俨然在列。

吃过宴席,午后,众家姑娘聚在一块儿,或猜枚耍子,或赏花游园,或三五闲话。

可繁挽着顾芍的手,同她且说且行,不觉远离了众人,来至僻院。

正行走间,忽地见前头有个女孩子站在栏杆前,似乎在眺望景致,素衣衫,浅粉色褶裙,纤腰削肩,淡扫蛾眉,单绾发髻。

虽无十分打扮,却婀娜清丽,天然一段雅致风流。

顾芍本正跟可繁说话,蓦地见了此人,便怔了怔,悄然问道:这是谁?可繁道:这是我的远亲表妹,她为人有些怪癖,最喜安静,又加上身子有些弱,是以今日也并未露面。

顾芍悄悄说道:看着倒是个极可人的。

可繁笑道:我叫她过来。

因唤道:云妹妹,快过来。

那边儿人听了,缓缓转身。

却见眉若春山,双眸粲星,唇似樱绽,肤白胜雪,通身有些清冷气息,风鬟雾鬓,往这处走来。

顾芍一看,满目惊艳,方才在前面相会了许多姊妹,却并无一个似这般气质出众。

当下留心细瞧,见她垂首而行,甚是端庄自矜,毫无那般花摇柳摆的轻狂之态。

顾芍不由出声赞叹道:虽不曾跟这位姐姐交谈,却知道必然是个家教极好的。

眼见女孩子走到跟前儿,顾芍便先行垂头屈膝,道了个万福:姐姐好。

女孩儿也垂首行礼道:妹妹好。

声音甚是轻柔。

可繁在旁道:这是顾芍妹妹。

这是赵云姐姐。

那女孩子听见赵云两字,脸上便慢慢地浮出些许绯色,原来,这哪里是什么赵云,不过是云鬟罢了。

先前赵黼说有法子相助白清辉,便是因为知道今日是张可繁的生辰,各家的姑娘小姐都会来恭贺,这顾芍也在其中。

虽然赵黼跟云鬟都知道这桩亲事会变作惨剧收场,但毕竟如今毫无头绪,对顾芍更是一无所知,倒要亲眼见上一见,才有利于推理断案。

就仿佛大夫常说的望闻问切,只有见了病人,才能用法子诊断有无症状,若是连见面儿也不可得,一切却也似空中楼阁,无从说起。

是以赵黼才劝云鬟,趁着今日便改换女装,着实地跟这顾小姐见上一面儿,看看是否能从中窥知端地。

又因可繁有求于赵黼,自也最听他的话。

赵黼却也知道可繁曾去刑部见过谢凤,怕她记得此情,会对云鬟不利,何况可繁性情烂漫,也不能跟她详细说些真话。

幸而如今太子府内有个阿郁,可繁却也从张振口中知道此情,因此赵黼只对可繁说:我有件要事,要阿郁去做,需要你从中把那顾小姐带出来,让阿郁跟她相处些时候才好。

可繁问道:什么要事跟她有关?赵黼道:你不要多问,只说能不能办到?可繁点头道:这个没有什么难的。

赵黼又道:还有一件儿,阿郁去你们府上的事儿,你且要对任何人保密,连你哥哥也不能告知,我会偷偷地派人送她到角门上,你叫人悄悄接进去,事成之后,再好端端地把人给我送出来,可使得么?可繁思忖了会儿,道:使得。

赵黼这才放心,正欲去,可繁拉住道:哥哥说,那阿郁生得跟谢凤一模一样,果然么?赵黼笑道:是,又怎么地?可繁道:我听人说你收了她为侍妾,你可是真的喜欢上这阿郁了?赵黼道:不要听外头的胡言浪语,我正干正经事儿呢,你且也打起精神来,别给我弄出纰漏。

可繁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只说道:罢了,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侍妾罢了,总好过喜欢个男人。

赵黼虽听见、心里也极快明白过来,却只是暗中哑然失笑,并不跟她多嘴。

故而这日,一切依计行事,可繁先将云鬟接了进来,令她于此地无人处等候,她却着意引领顾芍,装作乱看景致的,来此汇合。

因赵黼不想让可繁用阿郁的名字介绍给顾芍,免得顾芍口风不紧,或者对别人说起来,又要横生事端。

故而灵机一动,临时捏造了赵云这个名字,却是把自己的姓,冠在云鬟的名字上,意思不言自明。

如今云鬟听见可繁如此说,面上略有些不自在。

可繁却不解其意,只顾道:这会儿热,咱们不如房中说话去。

当下同两人一块儿,往前又走了片刻,便拐到一间兰堂里头,可繁道:我去叫人送些茶水来。

顾妹妹跟云姐姐且自在说话,不要见外便是。

起身往外而去。

可繁去后,顾芍打量云鬟,见她气质娴静,微微冷清,便不愿冷落,因道:方才可繁姐姐说,云姐姐身子不好,不知是怎么样呢?云鬟道:并没什么,只是天生一点弱病,春秋会发,其实无大碍,多劳妹妹垂问。

顾芍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胎里的时候受了病,故而如此,倒是急不得,要找个好法子慢慢调治才使得。

云鬟又谢过,因说道:妹妹姓顾……先前我听可繁说起,有个跟刑部尚书大人有亲的翰林家的妹妹,莫非就是顾妹妹?顾芍怔了怔,才又含笑道:正是了。

云鬟一笑,徐徐又道:今日见了妹妹,果然也是个仙人之姿。

又听闻是名花有主了么?顾芍面上微微一红:是……云鬟忙致歉道:是我唐突了,只是虽才见妹妹,却有一见如故之意,不由多嘴了,还请勿怪。

顾芍也忙道:这并无什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顾芍一来知道可繁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必然是她们暗中说起来过,二来,因见云鬟气质清冷,谈吐高雅,绝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她心里也自有倾慕之意。

且云鬟口吻这般和蔼温柔,竟叫顾芍心中甚为受用,哪里肯怪什么。

云鬟口中问询,眼睛只管细细端详,却见顾芍生得花容月貌,说话也柔柔和和,并不似那种尖头利齿,聪明外露的女子。

可一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心中便有些窝挠之感。

可这一场相会,是赵黼好不容易安排的,以后再见的机会自也微乎其微,倒要抓紧时间才好。

只得无话找话,正欲再问,谁知顾芍也怕因方才的那一句,反让赵云不受用,便带笑说道:多半是张小姐跟姐姐说的……只怕也告诉那人家儿是谁了呢?正是保宁侯家的长公子,如今在宫内当差的。

说了这句,脸上也微红含羞。

云鬟见她主动说了,正中下怀,便道:原来是柳侯爷家的公子,我却也听说是个极不错的,倒要大大地恭喜妹妹了。

顾芍含羞带笑道:当不得。

云鬟越发挑不出什么来,心中思忖:顾芍果然不错。

那症结多半是出在柳纵厚身上,六爷是金吾卫的人,少不得还叫他去料理。

云鬟便道:我原本只听他们胡乱说起来,道白尚书为国为民,是最端正忠直的良臣,而白少丞却也有其父之风,前途无量……只毕竟身为女子,难得一见。

如今见了顾妹妹,却也能猜得出几分了。

忽然间顾芍眼睛极快地眨了两眨,那笑似也在面上僵了一刻,旋即垂首道:姐姐委实过誉了。

说话间,便站起身,走到那琉璃屏风摆架前,似打量那屏上山水景致,口中又道:不过,舅舅的确是万人称颂,表哥也甚是出色,我们合家里也称赞的呢。

正说到此,却见可繁从外而来,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是‘相谈甚欢’么?顾芍转过头来,满面笑意,道:我跟云姐姐虽是初见,却如旧相识一般。

云鬟也道:说的很是。

可繁道:那你们可说的尽兴?眼睛只管看云鬟。

这一句自是暗语。

云鬟明白,便点了点头。

可繁笑道:那就好了,我还怕打扰你们的兴致呢,外头夫人又叫出去吃果子喝茶呢。

我便带妹妹去了。

云鬟道:我也正有些累了,且告个乏。

顾芍行礼道:只盼以后还得与姐姐相见。

可繁向云鬟使了个眼色,挽着顾芍的手往外,顾芍临出门前,便又回头向着云鬟笑了一笑。

云鬟自出了兰堂,沿路往回。

她的记性一流,也不必人领路,穿径过廊而行,前方便是牡丹园,沿着东边小径直到角门,见到接应的人,便能顺利出府。

正将到花园门,忽地见有个人匆匆跑了出来,云鬟一眼看见,忙往后退去,将身隐在柱子后面。

幸而那人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便又极快地拎着裙子,跑的无影无踪。

云鬟见她去了,才松了口气,抬手在胸口按了按。

略定了定神,正要再走,眼前一暗,却有个人悄然闪到跟前儿。

不期然狭路相逢,那人本一脸冷峭,蓦地看见她的脸,忽地色变,便道:你、你不是那个……云鬟心中暗自叫苦,原来此人不是别个,竟正是张振。

四目相对,云鬟心念转动,一声不吭,只是低头。

张振皱眉打量道:今日我没听闻太子府来人,你如何在这里?且鬼鬼祟祟的?云鬟见他把自己错认做阿郁,倒是松了口气,面上却仍不敢放松,只垂首略屈膝行礼,便要快走。

谁知张振脚下一转,竟拦在她身前,道:我问你话呢,你如何不答?云鬟猛地止步,不敢再抬头看他,刚要张口,却又忙将声音放得婉转些:我因有事才来,正要走了。

请二公子让路。

张振眨着眼,虽心里觉着有些怪,却也挑不出哪里不妥。

云鬟见他不语,忙低头又去,好歹走到花园门口,便听到身后张振又道:站住!这一次,声音却不似先前。

云鬟只假装没听见,加快步子进了花园中,谁知才走了五六步,身后一阵冷风拂来,继而手臂一疼。

张振掠到跟前儿,抓住她道:你不是太子府的阿郁。

云鬟皱眉:不知二公子在说什么,请放手。

张振将她从头看到脚,沉声道:这次我再不会看错。

云鬟浑身发冷,更觉周身冷风环绕。

张振一边儿攥着她的胳膊,似生怕她飞走似的,然而眼前所见,明明是个最清丽绝色的女孩儿,虽然只是薄施脂粉,却也难掩国色。

可是先前的谢凤,却是清秀出尘,一派潇潇气息,却毫无半点女孩儿气质。

张振啧啧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如今我却也分不清了,你到底是个男儿,还是个女子?云鬟见他靠近过来,待要后退,却又给他握着手,不由抬头瞪了过去。

目光相对,张振见她明眸里透出几分怒色,又嗅到她身上甚是清淡的香气,忽地若有所悟,便道:上回……殿下说是歇在谢府之中,我还心里存着疙瘩呢,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想来也是,以殿下的性情,怎会做那逐臭之夫,毕竟是香喷喷的美人儿才和他的意呢,你说是么?谢主事?云鬟脸上由红转白,却在窘然僵持,忽听花丛后有人冷道:你若还不放手,就不是心里存着疙瘩,头上也要多个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