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黼拿了物件儿,着急又走,不料灵雨见他匆匆而来,匆匆要去,便拦着道:是不是出了事了,怎么方才隐约听说有人受了伤?赵黼道:不相干,是老杜。
灵雨见他身上无碍,才松开手。
赵黼正跳出门口,却见廊下来了一队人,当前儿的竟是太子妃,周围许多婢女簇拥着,似众星捧月。
幸而赵黼身手敏捷过人,且又耳目皆利,见势不妙,闪电般抽身往内,抓住灵雨叮嘱道:我母妃来找我晦气了,你只说我已经出去了,切记,切记!灵雨尚未反应过来,赵黼已经抽身往内,把卧房的窗户轻轻推开,纵身,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
才双足落地,便听外间太子妃道:殿下呢?灵雨诺诺道:殿下、殿下方才匆匆地出门去了,似有要紧急事。
太子妃疑惑,回头问一个贴身婢女:不是说才看见回来么?赵黼偷偷掩嘴一笑,当下不再耽搁,沿着后廊下,一溜烟儿地掠了个无影无踪。
赵黼匆匆跑了出来,把后角门出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道:亏得我机灵,不然被母妃绊住脚,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身呢。
得意洋洋,沿街往外而行。
出了街口,赵黼先扫一眼太子府的门首,转身欲去的时候,就见有一辆马车远远地停着,看着甚是眼熟。
本没多心,谁知再看两眼,蓦地一震,忙又纵身掠了过去。
那赶车的小厮见了他,忙道:殿下!赵黼道:车内是谁?话音未落,就见车帘子掀开,露出那叫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容颜来,剪水双瞳里透出些焦急之色,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道:殿下!赵黼身不由己地凑到跟前儿:你怎么在这里?云鬟道:我……恰巧从这里经过,听人说府内出了事,不知怎么样?赵黼眼珠一转,笑道:你要去哪里,却会从这儿经过?云鬟答不上来,赵黼早说道:是担心我所以特意来的,就直说罢了。
谁会笑你不成?云鬟果然是因听说东宫出了事……且那些人语焉不详,有看见杜云鹤半身血,就以为人命关天,又不知杜云鹤身份,就只说东宫罢了。
云鬟不知究竟,竟怕是赵庄跟太子妃出事,便叫人改道前来此处。
可赵庄虽知道她的身份,太子妃却是一无所知,若不期然见着,又是波折。
且她毕竟心有忌讳,自忖不便直接登门,便只在此处徘徊,想叫底下人打听个详细。
谁知正好遇见赵黼。
听赵黼已经窥破,云鬟便只好当作没听见的,问道:究竟是谁伤着了?赵黼道:放心,是杜云鹤。
云鬟自然记得此人,啊了声道:伤的可要紧?谁人所为?赵黼见了她,满心喜欢,只顾说话去了,竟忘了进车厢里,直到此刻才醒悟。
刚要进去,忽然心念急转,竟生出一个念想来。
赵黼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下来。
云鬟诧异:下去做什么?却又不大好邀他上来……毕竟每次在马车内同他相处,都并不能算是相安无事。
赵黼偏生知道她的心意,便故意道:你不下来,我可就上去了。
云鬟见左右并无闲人,果然便开车门,纵身下车。
赵黼握着手腕,对随车的阿喜道:你们先回去谢府,我们尚且有事,等妥当了,我再把人送回去。
云鬟急道:殿下,是要去哪里?赵黼道:跟我走就是了,不要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留神给人看到。
明明是他拉扯,偏如此挤兑,云鬟叹了口气,回头对阿喜使了个眼色,阿喜领会,这才同车而归。
且说赵黼同云鬟两人,沿着墙边儿而行,竟复来至角门处。
云鬟迟疑:到底是怎么样?赵黼道:咱们进去说话。
早拽着手腕,拉了进内。
那看门的侍从起先见赵黼出门,忽地又返回来,竟还带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尚未看清脸色,赵黼已经领着人走远了,却也不敢多嘴,忙又紧紧关了门就是了。
此时在赵黼房中,因太子妃进内搜看了一番,并没找到人,早悻悻而去。
灵雨正坐着发愣,忽地听见门响,抬头看时,却见赵黼竟又回来。
灵雨才要说话,又见他用力一拉扯,却把个云鬟从门外拉了进来。
灵雨又惊又喜,只觉得天上掉下个宝贝来似的,忙迎上前道:大人是怎么来了?云鬟无法回答,赵黼笑道:嘘,别做声,只快些先给她把这一身换下来。
她两人闻言,各自怔忪。
且说太子妃因没拦下赵黼,愤愤地回到屋内,阿郁奉茶,又解语劝慰。
太子妃打量着她,百般感叹,道:我这儿子,看着是个最精明的,谁知道竟是个痴儿,似你这般的女孩子,哪个不爱?他却竟鬼迷心窍了似的!阿郁又解说了半晌,太子妃吃了茶,因心里发闷,便斜靠着睡了。
眼见天色已暗,阿郁离了太子妃房中,便自回房内暂歇。
不料才进门,就觉得后颈麻软,尚未反应,人已经倒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太子妃小憩醒来,因不见阿郁在身边儿,勉强喝了两口桂圆汤,又问赵黼回来了不曾。
底下人道:殿下先前已经回来了。
太子妃喜出望外,忙起身,带人便往前面而来。
不多时进了院子,沿着廊下而行。
正走间,却见赵黼房门打开,两下碰面,赵黼仿佛要后退之意。
太子妃早喝道:站着。
赵黼只得垂手,躬身行礼道:孩儿给母妃请安啦。
太子妃来到跟前,上上下下看了一回,见无碍,方道:下午我听说府内有人负伤,吓的我不轻,你既然回来了,如何不先去报一声平安?还要我屡屡亲自来见?赵黼道:先前是司里有急事儿,故而赶紧出去一趟,本想让灵雨去报一声的,父王也见过了,他没去找您么?太子妃道:不要跟我支吾,可知我不想见别的人,只要见你。
赵黼只得讪笑,太子妃瞪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叹道:你到底要跟我躲赖到什么时候?赵黼道:孩儿哪里躲赖了?太子妃道:那先前说过的侍妾之事呢?自打上回太子妃提起将阿郁收房之事,却被赵庄打散,此后赵黼每每地夜不归宿……就算在府内安歇,也不肯亲近阿郁或者任何人。
太子妃又不能每日都紧盯着他,又兼有个赵庄暗中维护,因此便又拖到此刻。
赵黼目光往旁边儿一瞟,口中道:母妃又说什么侍妾。
我可不喜欢。
太子妃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扯着进了屋里,避开众人耳目,道:你不用瞒着,我已经打听过了,听说你在外头,跟个叫什么谢的……交好,也罢,母妃不理。
然而你只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合,终不成子嗣后代这种大事也要荒废?赵黼道:母妃说什么……心里却猜测,莫不是阿郁告了状。
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跟我瞒着?我已经听说了,先前我不在京内的时候,你都把人招到府内来同住了!赵黼见太子妃提起此事,便一本正经道:母妃别听那些人嚼舌,不过是我爱才之故罢了。
太子妃道:我管你爱些什么,只要你成家,生个一子半女的,让皇室后继有人,你纵然再爱那些下流玩意儿,我也不管!赵黼虽知道太子妃误会了,可听了这般话,仍有些不大受用,便笑道:何必说的这般,母妃您消消气儿,子女之类的,自然会有的,只是不能急,明年是必……赵黼只顾喜欢,不料太子妃脸色越变。
原来,自从晏王妃进京,又升为太子妃……期间也不知应酬过京内多少官宦贵戚们的夫人奶奶,众人聚在一起,能说什么?除了略说皇帝太子英明之类的,无非便是赵黼。
而提起赵黼,不可避免的便是他的终身大事。
毕竟赵黼从少年之时便名声在外,耀眼的叫人想装看不见都不成,他的终身大事,自然也是众人着意关切之处。
可偏偏赵黼什么都好,只这点儿,却成了太子妃心头之痛。
本来似赵黼这把年纪,儿女遍地的也多了去,可如今他八字尚且没有一撇。
这种情形下,若他是个花天酒地爱风流的……众人提起,也不过说一句男人天性如此,可偏偏他又不近女色。
这非但显得怪癖,而且诡异。
众人虽然当着太子妃的面儿不敢说什么,私底下早就各种议论纷纷,又因赵黼先前同谢凤甚是亲近,那些下流传说,自然也是甚嚣尘上。
太子妃隐约听得一二,虽然不信,但毕竟三人成虎。
因想着就算一时半会儿娶不成正妻,好歹先纳个侍妾,堵一堵世人的口,也是好的。
而赵黼所说明年,虽是真心,于太子妃看来,却如搪塞,当即大怒:你住嘴!我今日什么也不听。
便回头叫道:阿郁!阿郁呢?快去找阿郁前来!忽然赵黼道:且慢!太子妃道:你说什么?赵黼咳嗽了声,太子妃冷眼皱眉之时,却见阿郁从门口走了出来,低着头道:娘娘唤我何事?太子妃厉声吩咐道:今日你留下,在此好生伺候殿下!阿郁虽未抬头,长睫却抖了抖。
赵黼满面惊诧,太子妃又看着他道:今儿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里给我圆房了再说!什么时候圆房,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反了你了!说完之后,拔腿往外,出门后又道:把房门锁上!赵黼被这般举止惊呆了,忙跳到门口:母妃,有话……太子妃道:你敢出门半步试试,你不如拿把刀,放在我的脖子上!赵黼见说的严厉,忙止步。
太子妃又对灵雨喝道:你跟她们一起,仔细给我看着,不许放他出来!若是跑了他,我先打死了你!灵雨木木呆呆,见太子妃这般疾言厉色,却也不敢不从,只得应了,无奈看赵黼跟阿郁一眼,便来带门。
赵黼抓着门扇,愁眉苦脸。
太子妃若有所觉,即刻回头怒视,赵黼笑道:母妃……太子妃喝道:关门。
那房门便在眼前锁上了。
一直等听到太子妃的脚步声远去,赵黼才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竟笑倒在椅子上。
转头看阿郁,却见她低垂着头,贴在旁边站着,也不做声。
赵黼笑了会儿,忽地回过味来,便跳到跟前道: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一直推脱,让母妃恼了。
所以今日竟弄出这种来。
阿郁抬头,轻轻道:是殿下胡闹弄出来的,现在怎么了局。
太子妃原本是照着云鬟的容貌来挑的跟阿郁,也是极难得的了,足有五六分相似,楞眼一看,有些容易以假乱真。
但倘若太子妃见到这会儿的云鬟,再对比阿郁的话,便绝不会将两人混淆。
其实若不去跟崔云鬟做比,阿郁也算是极难得的美人儿了,但一旦放在一起,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如同金子跟黄铜,冰雪与粉尘,不论是皮相亦或者天生自来的气质,迥然不同。
赵黼因看着云鬟在前,又想到太子妃那句什么时候圆房的话,便叹道:是我胡闹出来的,只是,想不到竟歪打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