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畔沿途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 树下是一席金锦,树上是一轮圆月。
便利店内,两个值班的姑娘正玩着开心消消乐, 不经意抬头, 便见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一手拎着手机一手插着裤兜, 眉眼寡淡,姿态清泠, 一步一步,好似从月光中走来。
他推开门,长腿踏进门槛,扫了一眼指示牌, 自然而然地走到女性用品区,无波无澜的视线从一排排花花绿绿的小软包上逡巡而过, 修长白净的指拎了其中六包,来到收银台。
余光掠过旁边的小型储物柜,声线平淡着,问:这个黑森林蛋糕是什么时候来的?收银的女生红了脸, 接过那六包姨妈巾, 边录边答:下午才送过来的, 很新鲜。
嗯,楚珣望着蛋糕,眼底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柔和,麻烦帮我包起来,要左边巧克力少点的那个。
好。
深夜前来的客人大多睡眼惺忪或醉意朦胧。
这个男人却像高山上的流水, 不疾不徐流淌在黑夜中,清澈,微凉,镀着粼粼星辉般……来买姨妈巾。
直到楚珣身形晃进路灯绰绰的影下消失不见,那个收银员才挠了挠同伴的手背:他是不是下午来买套的那个帅哥啊,我当时没看清,但那双手……是啊,下午看他握两盒套血槽就要空了,刚刚看他拎着那粉色的一团……卧槽,她捂着胸口咽了咽口水,难道他女朋友来大姨妈了?怎么,女生朝同伴眨眨眼,你还想去帮人家纾解一下?滚你!被揶揄的女生笑着打了一下同伴的手心,转而认真道,不过真要来这么个男人,还是算了吧,太冷了……就刚刚他站这儿,我大气都没敢喘一口,要真到了床上,估计也是个性冷淡,冰块一样硬梆梆的,多冷多无聊。
哈哈说得好像人家看得起你一样……————回头的亲戚一般不痛。
霍星叶坐在马桶上百无聊赖,接过楚珣递进来那薄薄一片时,还顺便摸了一把他的手,楚珣刚想反手抓住她,被她甜笑着道声谢,灵活躲开。
楚珣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是在她出来前,悄悄将某层本就薄的巧克力屑又刮掉一半扔垃圾桶里……而这一切,霍星叶浑然不觉。
出来看到梳妆台上那块精致的小蛋糕,她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有点饿?楚珣一颗一颗解掉衬衫扣子,一声轻笑伴着衬衫掉地:你什么时候不饿?霍星叶叉子顿在香甜的草莓上:不是说男人恋爱前期都会哄着女朋友么,你怎么刚到手就开始嫌弃我了——啊!眼前倏然放大的俊脸吓得她一个手软,叉子掉落。
男人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然后,徐徐勾唇,带着几分少见的戏谑,道:那也要我……先到手。
霍星叶心虚地推着他越逼越近的胸膛,纤长的眼睫颤不停:你别靠这么近,万一把我的蛋糕碰……楚珣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在小姑娘反应之前,搭着臂上的浴巾施施然进了洗手间。
吊顶灯光白亮,勾得他后背骨骼漂亮,线条分明。
霍星叶后知后觉地回味着刚刚那方勃发的胸膛,麦色的肌肉纹理清晰,一块两块……七块八块,然后两条人鱼线,曲骨沿伸进那薄薄的布料,布料中央……呼!她用手背拍拍绯红滚烫的脸颊,不能再想了……楚珣洗完澡推开门,被眼前的小姑娘吓一跳:你要做什么?霍星叶扬了扬手上物品丰富的收纳盒,眉眼弯弯地说:我把我睡前洗漱的搬过来啊,我要和你一起睡。
楚珣哦一声,伸手拦住她:不要。
霍星叶仰面望他,眨着一双干净无辜的眸子,瘪嘴:可是我怕。
楚珣蹙了一下眉,抬手接过她手上的盒子反身放到洗手台上,没好声没好气道:那你之前怎么不怕?因为之前我是无所畏惧的单身狗,霍星叶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见他垂眸望自己,便学着他的样子踮脚吻了一下他的锁骨,可现在,她落下脚跟,漾着水眸,婉转软声,我是你娇滴滴的女朋友~~……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珣唇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一下,错开她,回床掀开被子钻进去,迎着她即便自己不同意也会硬来偏偏还要装乖巧问自己的眼神:我数十下,你要是洗漱不完就别上来了。
霍星叶赶紧转身:好好好好,我很快的。
十,九,八……刷刷刷。
四,三……哗哗啦啦。
二,一……快了快了。
零点九,零点八……零点零九,零点零八……夜色深沉,万家灯火在黑暗与霓虹交织的光影里明明灭灭。
有的,是恋人间盖着被子纯相拥,安宁,静谧。
有的,是二十出头关于前途的进一步思考。
有的,是肉欲与权利纵乱的交易,越快乐,越沦丧,越尖叫,越堕落……一切一切,息于黎明。
————按照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套路,楚珣应该动作轻柔地吻醒自己,然后,把早饭端到床上,无需太丰盛,一个爱心状的煎蛋加一杯吸管上系着蝴蝶结的牛奶就好……很明显,天亮了,梦就该醒了。
即便温柔的待遇不曾有,霍星叶想,自己都是他女朋友了,开个后门轻轻松松过第二轮试讲应该没问题吧?如果你不想过,不看也没关系,如果你想过,书架第二层词典旁边的教案。
多云的早上没有阳光,书桌后的男人在伏案写字,简单的家居服笼出颀长的身形,鼻梁上架着的金属边眼镜随刷刷笔触剪出一圈儒雅的淡影,如多年前的士大夫,一身青衫,风骨倨傲。
霍星叶完全无法抵抗,抱着缩得只剩龟壳的冬将军走到他旁边那张椅子上坐好。
趁楚珣转身帮自己拿教案,凑过脑袋去看他在写什么,瞄一眼看不懂,霍星叶弱弱抻回脖子:不是后天才试讲么……明天晚上再准备也没事儿啊。
楚珣把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翻到封皮,再翻回去,把教案搁到她面前。
封皮也看不懂……霍星叶讪讪碰了碰鼻子,打着哈欠翻开第一页,渐渐清醒:这教案好详细,每个版块的起承转合有,突发状况的处理方法有,连什么时候讲到什么部分站在讲台上什么位置都有,霍星叶惋惜,如果我早点看到,可能第一次试讲就不会被打断,被打断也不会那么尴尬了。
楚珣没说话,捞过笔筒旁的墨水瓶拧开盖。
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啊?霍星叶用胳膊拐戳了他一下,感觉这种笔记应该是你新老师时期写的,但你已经教了这么多年书了,她端详着,这本子还这么新。
楚珣旋开钢笔屁股,拇指和食指捏在透明的塑胶管上,一伸一缩。
霍星叶微微眯了眼,转而状似无意道:生产日期是两个月前,七月。
楚珣汲完墨,盖好墨水盖,将墨水瓶推回去。
所以,霍星叶试探,这本教案也是你走之前写的,本来想送给我,但是我没发现……楚珣稍稍拧了眉头,一手握着钢笔,一手还圈着墨水瓶没松开,凭空扭头便吻上了她的唇……还是,没学会换气……一吻罢。
害怕他嘲笑自己,霍星叶一边烫着小脸拍胸口平息,一边抢先一步道:你走之前一次,巷子口一次,你买姨妈巾前一次,吃蛋糕一次,刚刚一次……前前后后算起来才亲五次,接吻才三次……事不过三,我下次肯定就会了。
楚珣默了片刻,沉吟:还有你走那天和你走那天……是七次。
霍星叶啊一声:什么什么什么?楚珣明显不想多说,用笔尾敲了一下冬将军的壳,年迈的老将军缓缓伸出脑袋,楚珣道:冬将军要你陪他玩。
冬将军可以自己玩,霍星叶也用笔敲了一下冬将军的壳,冬将军又缓缓把脑袋缩回去,隔着一层厚重的壳,只听见:我走那天和我走那天不是同一天吗,你为什么要分开说,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多了两次?楚珣说:快看教案,后天就要讲了。
霍星叶不依:你说啊,你告诉我嘛。
楚珣敛了神色不愿说,霍星叶又想知道缠着他说,两人僵持的沉默间——嗡嗡嗡。
嗡嗡嗡。
屏幕亮起,纪苒柚来电。
接通后,对面第一句便是:我的草你最近怎么这么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