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2025-04-01 16:16:20

门外策名还在大呼小叫气得踢门,站在门口的贺兰叶一身寒气油然而生,她抿着唇,手中攥着一张薄薄的纸,居然有些怯意。

为什么,会给她留下一封信?贺兰叶的目光落在手中这张薄纸上,声音生涩:怎么会给我留信,到底怎么回事?她与那姓宋的父子,认真说来也不过是在齐沼生辰上见过一次宋书皓,借着齐沼友人的身份搭上了线,偶尔几次吃酒作乐,才摊上这么一桩子事。

如今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为什么会给她留信?信里头……到底写的什么?吵杂的声音她有些听不太清,只外头穿堂而过的凉风吹得她整个人冰冷,还是在夏末时节,贺兰叶却狠狠打了个寒颤。

身后贴近一个带着水渍气息的身影,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柳倾和的声音轻声递到她耳边:怎么了?策名脸阴沉的能滴水,与刚刚叫嚣着他被占了便宜时截然不同的煞气,一字一句道: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姓宋的一得知你在,非要给你送信是什么意思——姓贺兰的,这场戏,莫不是你自个儿杜撰的吧?策小将军多心了。

贺兰叶捻着这张薄纸,身体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刚刚柳倾和的脏衣衫被她扔开了,里衣也剪了,这会儿他身上就披了一条薄毯子。

贺兰叶靠在他怀中,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匆匆未曾擦干的水迹,井水的冰冷早已经在柳倾和的体温下消失,她的后背被暖暖的温度包围,些许水潮,反倒叫她身体一颤,清醒了许多。

她目光只一扫,紧随着策名而来的就有一二十府兵,紧紧盯着她,流露出了两份警惕。

姓宋的一封信,就叫她变成了整个镇南将军府警惕怀疑之人。

贺兰叶垂下眸,抖了抖手中薄纸:想必其中内容策小将军也看过了吧。

看过了怎么了,策名皱着眉头,理直气壮,这种时候给你递信,谁都会看的吧。

贺兰叶攥着薄纸的手腕被柳倾和轻轻捏住。

先看看什么内容。

柳倾和顿了顿,贴着她耳边轻笑:我能看么。

贺兰叶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

早在临阳时,她就曾经说过,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原因,她这里有许多不能给他知道的,让他避开去。

可是眼下……贺兰叶也不知道这封信中写的是什么,但是奇怪的是,她觉着如果要找个人分享的话,柳倾和是她最愿意的。

嗯。

她把薄薄的信纸拆开,举高到肩膀,自己的目光落在地上:你看了告诉我。

攥着她手腕的柳倾和的手掌传来的温度是能够让她稍微冷静一些的源泉。

贺兰叶抬着手,正在思索着,感觉到自己手腕被戳了戳,而后柳倾和轻声道:看完了。

不过短短一瞬,莫非上面的内容很少?贺兰叶回头看柳倾和,只见他面色正常,并不像是有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看看看谁再看也看不出个花儿来!策名不耐烦道,就一句话,你自己看,别人都看不懂。

贺兰叶一顿,收回手,展开的信纸上的确只有一句话。

很短的一行字,甚至是潦草的。

可是贺兰叶只消一眼,随即瞳孔一缩,狠狠攥住了信纸,抬起头来眸中散发着沉甸甸的幽深。

她的声音像是被冰冻过后的冷涩:他人呢。

你先别问人,先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策名抱着臂狐疑地打量着贺兰叶,毫不客气问道:佑胥十七年八月既望……贺兰叶,这个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刚已经把这一行字清清楚楚看了去,眼下的贺兰叶眼睛都不眨一下,平平淡淡道:不过是当年丢了一车镖货的日子罢了。

丢了镖货?策名却不信:只是丢了镖货,为什么宋铁航会把这个时间记得这么清楚,还专门给你送过来?我怎么知道。

贺兰叶冷笑了声,佑胥十七年,我才多大。

策名掰掰手指头,好像有些算不清,问道:你今年多大?将将十八。

贺兰叶不用他算,自己就回答道,佑胥十七年,我不过十二。

这就怪了……策名许是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发现这个日子算下来贺兰叶尚是稚子,自然与她该是并无干系的。

策名既然脑不出清楚,他也就不想了,直接道:赵将军在前头等你,你和这位……风使者,收拾妥当了去找他说清楚。

风风火火传完话就想走的策名被贺兰叶叫住。

策小将军,好歹给身衣服。

贺兰叶把柳倾和拦的严严实实,不让人看出来他薄毯子下的身无丝缕。

策名也看见了柳倾和身上的薄毯子,眼神复杂的扫了贺兰叶一眼,憋着气令人找来了一身衣衫,好歹不让柳倾和光着出去。

留下的二十府兵还守在门口,贺兰叶得了衣裳,令柳倾和换,自己则攥着这张薄薄的信纸坐在那儿发呆。

新衣不过是简单的府兵装,与侍卫服大同小异,穿在柳倾和身上,不过稍微短了些,略显局促,大体倒也过得去。

他整理着衣领,扫过坐在灯下面无表情的贺兰叶,想了想,开了口。

别想这么多,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贺兰叶却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梁国公么。

梁国公……柳倾和整理衣领的手一顿,而后微微蹙眉,答非所问,宋铁航之前并不认识你,对么。

贺兰叶却苦笑了:若是之前我是这样觉着,但是现在,我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佑胥十七年……她的眸色沉沉。

重新换好衣裳,看不出刚刚血迹狼狈模样的柳倾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

贺兰叶浮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她平复了心情,手中早就汗湿了的信纸重新折了,她随手揣进怀中,与柳倾和一道往前走。

后院里头休息的不单单是她二人,还有柳倾和身边几个随着一起护送公主的下属,这会儿都重新洗干净了跟了上来,其中却少了两个人。

暗探一见着柳倾和,假装没有看见贺兰叶,朝着他挤眼睛。

头儿,外头可是有些麻烦。

一个尖下巴的小子也不避讳贺兰叶,直接说道,只他注意了分寸,含糊着也没有说更多。

贺兰叶这才知道,少了两个人,却是留在外头盯着动静了。

前头的院子离得不远,一千府兵几乎倾囊于此,熙熙攘攘,火把几乎照亮了镇南将军府头顶的一片天空。

越往前走,越能听见嘶吼与咆哮。

贺兰叶眉头一皱,总觉着有两分不太对。

不是说,姓宋的跑了么。

她脚下步子放大。

柳倾和默不吭声紧紧跟着她,两个人身后坠着几个暗探,相携抵达前院。

时间许是过去了有半个多时辰,前院里头的境况已然大变。

镇南将军携着从武的子女还在那儿,庭院里羁押着不少的人,而直到这个时候,贺兰叶才发现,真正的吵杂来源不是这个狭小的庭院,而是更远处,远在镇南将军大门外,几乎弥漫了整个街道,此起彼伏的喧嚣。

贺兰局主。

远远儿看见来人的赵摇摇立即起身喊了贺兰叶,看她表情,似乎也知晓了薄薄的那封信的内容。

庭院中被羁押捆了绳跪倒在地的,贺兰叶只扫了一眼,并未发现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起码,宋书皓不在其中。

但是这些人中,也没有一个身着高级将士服饰的人,最多就是个偏将。

宋铁航太过狡诈,发现不对后,跑得太快,让他给溜了。

镇南将军瞧上去也有些不大开心,阴沉着脸。

人都到了他手上,话说一半,刚刚准备揪住人,就被敏锐的宋铁航给跑了,本来也不是捉不住,偏生同为送嫁军的其他几个将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打岔叫人给跑了出去。

这会儿外头闹得喧嚣,就是为了捉宋铁航。

阴沉着脸站在那儿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护送公主嫁妆的虎贲将军林长禄,一个是随队林长禄的偏将。

两个将领带着公主嫁妆跟在队后,对于前头由宋铁航主持的公主仪仗究竟怎么回事都不全清楚,稀里糊涂几天下来,到了镇南将军这儿,一直要抓贺兰叶找公主的宋铁航变成了罪人,这会儿两个人都还在云雾中。

先前策名并赵摇摇分别把事情的经过告知,林长禄还在震惊,这会儿贺兰叶来了,他也绷不住,立即问道:贺兰叶!此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贺兰叶倒是不怕和林长禄对峙,他不知情,那么就很明显,他不是和宋铁航一起的。

同样的内容贺兰叶已经说过两三次,现在说来更是轻车熟路,简简单单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最后她客客气气道:虽不知道宋将军究竟意图何为,但是单从在下和公主的境遇上,就能看得出宋将军绝非善类。

若说贺兰叶被替换了镖货还是没有证据的小事,那么紧接着而说的,公主被追杀,就实打实是了不得的证据了。

姓宋的真的这么丧心病狂,追杀公主?林长禄简直不敢相信,被官家交托的送嫁将军,反倒成了公主的催命符。

此事倒是不用怀疑,镇南将军道,我亲眼所见,风使者护着公主才勉强逃出。

现在奇华公主还在后头休息呢。

柳倾和迎着林长禄的视线,只轻轻一点头,他的确认,让这个虎贲将军暴跳如雷。

宋铁航个老东西!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就是想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今夜我才开了大门。

镇南将军也有些气,林将军偏觉着我故意刁难人,放走了他。

林长禄面有讪讪:我还以为你们之间起了嫌隙……哪里能想得出,中间竟然藏着这么大的一桩事。

镇南将军的长子已经带队去追捕宋铁航了,眼下被扣下的人中,大多一问三不知,审讯也做不到,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份递给贺兰叶的信。

贺兰叶,你赶紧说说,为什么宋铁航给你递信,那上面的时间,又是什么意思?镇南将军已经不耐到了极致,这一夜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天降麻烦。

贺兰叶垂着眸淡然道:在下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给你递信?一旁抱着臂听着的策名立即咄咄逼问,你与那姓宋的当真没有联系,这一次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情?还有,信上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面对追问,贺兰叶依旧淡淡,她直视着策名,一句句回答:之前在下从未见过宋将军,他的独子仅仅是在齐沼公子的生辰宴上得以一见,在下跑这一趟,也是宋书皓下了镖单。

此次事情若我知道,早跑了,我的命还不至于为了别人白白填进去。

信上的时间,我也说了,贺兰叶提起这个,睫毛下垂,看不清她的眼神,她口吻冰冷,不过是当初我们镖局丢过一批货,嫌丢人怕丢了面子,掩盖下来罢了。

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当真?镇南将军皱着眉,也不是很信赖贺兰叶。

贺兰叶心思一动,忽地侧眸看向一直静静听着她说话的柳倾和,而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慢条斯理道:自然,我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位风使者的掌控之下。

他……一清二楚。

镇南将军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和柳倾和是什么关系,他想了想,不死心朝柳倾和问道:风使者,贺兰叶此话可当真,她当真没有任何瞒着您的动作,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可是真的?柳倾和的眸光落在直勾勾盯着他的贺兰叶身上。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那双幽黑的眸,与他四目相对。

她看上去很镇静,透露出来的姿态也很……笃定。

柳倾和好像听见了自己心里头有人在叹气。

有些像是他自己。

须臾,他冷情的声音淡淡道: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忧郁]:媳妇有事瞒着我也就罢了,还让我作假证。

贺兰叶[心虚]:要不要安慰一下他?……柳倾和[眉开眼笑]:媳妇,下次什么时候作假证?贺兰叶:……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