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杨简虽然很年轻, 但在时尚行业已深具白骨精雏形,恰好处于已通透人情, 却尚未油滑世故的阶段。
早先在家,听长辈讲那些年代那些事,再到了八零年代又历练了一年多,做事更能考虑长远细致。
何玉华这个四嬢嬢, 人是厉害, 实际上心机倒是不深。
又一直在车间做事,也少接触核心层, 并不太明白厂级领导之间必定有着种种逼逼曲儿和弯弯绕儿。
所以何小曼才会想到经办人与决策人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在元件二厂,真正的当家人是厂长呢, 还是书记呢?你们厂的一把手是谁?分房子这么大的事儿, 就算让那副厂长经办, 最后也一定要党委会同意吧, 一把手不点头,任副厂长把袖子舞成花儿, 也不见得是最后结果。
这话倒让何玉华郑重起来:要说一把手,应该是书记, 厂长主要还是管生产。
不过我都不认识啊。
用不着你认识。
王叔叔是行政上的, 接触他们肯定比较方便,打定了主意, 让王叔叔去想办法就是。
何小曼道。
照这么说, 今天这顿饭岂不是白请了, 还送了礼呢……何玉华肉疼起来。
何小曼轻叹一声,这年头的人,只惦着婚房,却不知道再过十来年、二十来年,这房价将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现在能多捏几套房在手里,才是储备好大一份将来。
没有白做的人请。
嬢嬢不用心疼。
明天且听王叔叔怎么说,要是副厂长应了,那自然好。
要是没说实,再走书记那边的路线,副厂长也不会从中作梗。
何小曼托着腮,眼睛亮亮地望着何玉华,嬢嬢,我要是你,就先去把证领了。
何玉华吓一跳:这婚房还没有,领什么证啊。
何小曼却笑眯眯:领了证,要婚房才更加名正言顺。
最好……最好什么?最好肚子里还带个娃!何玉华窘得立刻跳起来:要死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开嬢嬢的玩笑!哈哈——何小曼闪避着,笑声落了一屋子,我真没开玩笑,嬢嬢你考虑一下啊!将何小曼按在床上教训了一通,何玉华红着脸坐定,这才认真思忖起来:分房子,无非就是看资历、看学历、看工作贡献、看谁家更困难。
论资历,我和王欣都不占优,学历和工作贡献,王欣是很拿得出手,唯一能让人有话说的,就是谁更困难……对啊,现在王叔叔去申请,他还是未婚小青年,怎么也不及人家生了娃还挤在一个屋的强。
但你们要是领了证,那就是名正言顺,法律上都承认的夫妻了,怎么的,夫妻连个房子都没,一个住娘家,一个住集体宿舍,你说困难不困难?有道理!何玉华一拍手,明天就去单位开证明!这嬢嬢,也忒急了,怎么也得有个浪漫的求婚仪式啊!何小曼苦笑道:嬢嬢,你也不用这样说风就是雨吧,也让王叔叔先求婚啊。
何玉华柳眉一竖:求什么婚。
结不结,什么时候结,怎么结,都是我说了算!刹那间,何小曼心中又是感慨又是羡慕。
女人最向往的求婚仪式,在何玉华如此的自信中,竟也变得黯然失色。
这真是最铿锵有力的宣言,最有份量的安全感。
若能在婚姻中如此坚.挺与主动,一个求婚仪式,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这一.夜,何小曼睡得很好。
梦里有未来的二层楼房,也有未来的小外甥,还有猝不及防入梦来的丁砚。
第二天何小曼一早到了车间,却发现丁砚已经在车间门口等她。
早啊!何小曼笑着与他打招呼。
丁砚这么早出现,她是真没想到。
且不说他只是蹲点调研,并不需要跟着崇光棉织厂的上下班时间走,就是正常上下班,也只会按照行政上的长日班作息,却没想到跟着早班工人就来了。
与何小曼一起进车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了注目礼。
何小曼倒是很泰然自若,丁砚却有些羞涩。
好在,他本来也不是特别活泼的人,这羞涩只有何小曼看得出,旁人只以为他是天生如此内向。
众人已经听说原委,知道电影明星客户是误传,这个帅气到出尘的男生其实是首都那所最著名的学府来蹲点调研的学生,她们的心里,甚至比电影明星更多了一份崇敬。
本来还都羡慕叶美贤与何小曼运气好,能和这么优秀的男生搭挡,今天一看丁砚本尊,有人立时就认出来了。
是他啊!对啊,这男生不是以前就来等过何小曼下班吗?是不是她男朋友啊?听到众人在更衣室叽叽喳喳,汤丹顿时感觉到了优越感,小脸一扬,笑道:就你们乱猜,何小曼才多大,怎么就有男朋友了?一看她好像知情的样子,女工们立刻围拢过来:真的吗,不是男朋友?有天真的已经红着脸叫起来:天哪,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立刻就有人撇嘴:咦,看看你眼睛小的,跟一线天似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你。
你眼睛大,你眼睛大,大得像青蛙!小眼睛姑娘不服气,立刻就怼了回去。
众人围着汤丹等八卦呢,纷纷怒道:别吵,听汤丹说!去年何小曼出过一次车祸,司机撞了她跑掉了,当时丁同学正好经过,出手相救把她送医院去了。
这段是后来何小曼为了力证自己和丁砚真的不是谈恋爱,才跟汤丹说的。
所以汤丹还真的是掌握了最核心机密的人。
众人又艳羡:哇,英雄救美。
没想到不光长得帅,人也有正义感啊!就是啊,怎么撞的不是我啊!简直是一群神经病。
何小曼掀帘子进来,哭笑不得,撞得很严重好不好,差点就没命了。
她到底还是不想讲太多,没说这车祸不光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还让自己误了中考。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她们这帮人啊,都是见色就不要命的家伙。
汤丹已经戴好了帽子,一见何小曼进来,就去帮她开柜子,乐呵呵地挤兑别人,好像自己当初没有流过口水似的。
两个人挤一处换鞋,汤丹小声道:这丁同学够可以啊,搞半天就是在我们厂蹲点,还跟你玩神秘,这惊喜给得够大啊。
还好我心脏够强壮,差点没变成惊吓。
何小曼也低声道,不过,我可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要是厂里有什么传言,你可给我挡着点。
汤丹嘲笑她:你不是最不怕传言的么。
当初谁号称自己‘不要脸’来着?那不一样……何小曼强辩。
我看啊,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汤丹打量着她,笑道,那就是你心里的底气不一样。
没影的事儿,你不怕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
但这回,你身都不正了吧?何小曼蓦地脸色,啐道:呸,尽胡说,我可以一笔写上五个‘正’。
正不正的,也只有何小曼自己知道。
丁砚在车间呆了整整一上午,看车间资料、台账,在车间里观察生产状况,时不时也会驻足。
好几次想问女工们问题,无奈车间里实在太吵了,他又是提不起嗓子的人。
还是何小曼替他想了个办法,去顾峰那儿找了个木制的书写夹子,又细心地在夹子上挂了一支圆珠笔。
那挂圆珠笔的线,是何小曼用车间里的纱线几股合在一起搓的,丁砚一眼领会,向她温润一笑,害何小曼的小心脏又漏跳一拍。
说好的强大呢?何小曼?厂长室,邱勤业叫了分管副厂长周晓芬、销售科长石新源、生产科长罗胜利、技术科长乔建明等几个骨干在开会。
这次市里来外宾参观,本来是安排在国棉一厂,恰好国棉一厂的生产线在改造,我是去局里拍了胸.脯才把这机会争取过来,绝对不能掉链子。
周晓芬能从一线挡车工当上崇光棉织厂分管生产的副厂长,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点头道:还有十来天准备时间。
我看了一下行程,在我们厂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抓好重点。
这几天全厂深入大扫除,尤其厂区主干道,织布车间和纺纱车间,大家看是安排参观哪一个好?罗胜利立刻就笑了:纺纱车间那个脏,想让外宾干干净净来,灰头土脸走啊?技术科长乔建明皱了皱眉头:织布车间倒是整齐,就是太吵了,外宾吃得消不?邱勤业大手一挥:织布车间哪有不吵的,这就是纺织厂特色嘛!再说了,声音大,说明生产搞得轰轰烈烈嘛!石新源搞多年销售,虽然生产任务主要靠上头分配,但每个区都有自己的重点企业,分配给谁也是很有讲究,能把崇光棉织厂这几年喂得饱饱的,石新源也算一号人物。
他想的就跟其他几位不一样,眼珠儿一转,道:我看,不光车间要打扫干净,当天当班的工人也得好好挑挑。
邱勤业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赞同道:不要光挑年轻漂亮的,还是要技术过硬啊,晓芬,乔科长,你们和余主任一起定人选,务必不能出岔子。
周晓芬突然想到个问题:对了,哪国的外宾啊?虽然织布车间吵得不能说话,但来参观,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我们语言不通啊!邱勤业点点头:有道理,虽说肯定会带翻译,但我们要是事先能做做功课那更好。
回头我和外事办的高萍主任联系一下,这次可是她亲自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