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25-04-01 16:42:44

苏绿檀还是第一次替男人更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觉得自己像他的妻子。

面带羞涩地走到钟延光的面前,苏绿檀把手放在了他的腰上,顺着他的腰侧,摸着丝滑的绸料,一路往后游走,碰到了打结的地方,双臂环着他的腰,歪着脑袋从他腋下朝后看,试着把结给解开。

钟延光一低头,苏绿檀像靠在他怀里似的,侧着脸,看得见她眼里极为认真的神色,忽而秀眉蹙了起来,圈着他的腰捣鼓好久。

他听见她细声道:怎么解不开呀。

钟延光面目平静,只是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不曾移动,告诉她道:两根带子同时扯。

顺利地解开腰带,苏绿檀鼓着嘴,吐了吐舌头道:这件衣裳我不熟悉,以后就知道了。

拿掉腰带,苏绿檀顺手扔在了床上,又旋身走到钟延光面前,替他把中衣侧边的扣子解开,两手捏着衣襟,踮起脚尖替他脱了下来,也和腰带放在一处。

末了,苏绿檀把大氅披在钟延光的肩膀上,围着他绕了一圈,走到他跟前随手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叮嘱道:还是穿着去,省得着了风寒,别以为身体底子好就没事,我从前身体也好的很呢,今年还不是病了一场。

嗯。

我给你找衣服,你等会儿,一会儿就好。

钟延光站在原地,看着苏绿檀忙碌而雀跃的身影,嘴边挂着一抹笑。

苏绿檀找好了衣裳,递到钟延光手里,道:夫君去吧,我一会儿弄好了也要去了。

从苏绿檀的手里接过叠的齐齐整整的衣服,钟延光大步往净房去了。

苏绿檀唤了丫鬟进来,给她除簪卸妆散发。

夏蝉趁钟延光不在的功夫,笑道:夫人终于肯让侯爷进屋了,真好。

对镜自照,苏绿檀看到了自己那张笑得春风得意的脸,眉毛也跳动着,她道:是很好。

她所期待的夫妻生活,也就是这样了,白日夫君忙于公务,下了衙门少应酬,多陪她吃吃饭,夜里两人一起同床共枕,冷的时候,有温暖的被窝让她钻,热的时候,相互打扇子。

匀完面,苏绿檀摸着自己柔顺的头发,轻轻地哼起了金陵当地的小曲儿,假嗓真嗓转换自然,曲调悠扬、温婉柔美,听的人心醉。

丫鬟也跟着泛起了乡愁,夏蝉道:许久没听这样的调子了,还是从前游秦淮河的时候,才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首曲儿。

苏绿檀继续吟唱,都注意到钟延光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还裹着大氅,轩昂飘洒。

唱的什么曲儿?钟延光乍然出声,丫鬟慌忙转身行礼,他挥挥手,使她们退出去。

苏绿檀从镜子里看到他来了,披散着头发走到他面前,道:金陵的民间小调,和京城的戏大为不同。

虽然就听了那么一两句,钟延光确实听出不同了,金陵的小曲儿听得人骨头都是酥麻的,入耳软软糯糯的声音,很容易让人乐不思蜀。

要不怎么人人尽说江南好,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呢。

从不重享乐的钟延光,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儿,想要去金陵过上几日醉心风月的小日子的想法——和苏绿檀一起。

钟延光看着明眸善睐的苏绿檀,催道:早些去洗漱罢。

苏绿檀拿上衣服,钟延光又喊住了她:等一下。

追上前一步,钟延光把大氅解下来,抖了一下,从她侧面往后划了个大弧度,披在了她的身上,道:外面凉。

拢了拢大氅,苏绿檀笑道:谢谢夫君。

钟延光一颔首,待苏绿檀出去了,他便上了床,他阳气重,锦被里一下子就暖和了。

等了两刻钟的功夫,苏绿檀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好了,再进来的时候头发是挽起来的。

刚从浴桶里出来的苏绿檀浑身还热着,但走了这么一截路,就有些冷了,她哆嗦着踢掉鞋子爬上床,巴巴地看了钟延光一眼。

钟延光十分知趣地抿了下嘴唇,把温暖的被窝让了出来。

苏绿檀欢欢喜喜地脱了大氅躲进去,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大半张脸,下巴都藏在了被子里。

苏绿檀笑问他:夫君怎么对我这么好了。

钟延光平躺,闭目,轻启薄唇道:不好么?好。

苏绿檀小声道: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好,就好了。

睁开眼,钟延光的余光落在苏绿檀的脸上,她的眼神里藏了许多情绪,叫人琢磨不透,却又忍不住探寻。

复又闭上眼,钟延光暂且按捺住繁杂的思绪,道:睡罢。

苏绿檀嘟哝道:睡不着的,太早了。

钟延光没有说话,苏绿檀道:夫君,还是冷,想抱抱……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手从被子里探出去,苏绿檀掌心贴在床单上,一路摸到了钟延光的被子里,扯了扯他的衣袖。

钟延光不为所动。

苏绿檀又扯了一下,眼睛眨呀眨,生怕错过他一丝丝松动的表情。

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撒娇的意味,让钟延光沉不住气了。

他妥协道:就一会儿。

苏绿檀高声道:好!那我过来咯!钟延光躺平不动,苏绿檀泥鳅似的,瞬间溜进了他的被子里,跟他挤在一起,顿时又化身八带鱼,在他身上盘得紧紧的。

皱了皱眉,钟延光道:好好躺着。

苏绿檀嘟哝:冷。

他的身子可真是暖和,像是能散发源源不断的热意,跟太阳似的。

这样冷的天儿,贴着暖炉真的很舒服。

过了一会子,钟延光道:够了罢?苏绿檀充耳不闻,她知道抱着他有用的,怎么说也要练习一刻两刻钟的样子。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苏绿檀死都不肯松手。

钟延光睁眼看她:还冷?苏绿檀驳他道:肯定啊,你又不是暖炉,我得多待会儿。

退让一步,钟延光切齿道:再一会儿。

哼哼两声,苏绿檀没答应。

他说一会儿就一会儿?她听他的么?当然不听。

又过了会儿,钟延光胸口起伏着,问她:还不够?苏绿檀道:不够不够,我脚还冷的很,冰块含过吗?说的就是我的脚。

默然片刻,钟延光道:脚抬上来。

下巴磕在钟延光手臂上,苏绿檀看他一眼,道:干嘛?又要挠我脚心啊!不是冷么?抬上来。

好吧。

苏绿檀依言,把右脚往上抬,钟延光的手掌捉住了她的脚背,两手合在一起替她捂脚。

她的脚真的冰冰凉凉的,但皮肤娇娇软软,小脚就像一块儿夏日里冰镇过的软糕,钟延光握着她的脚,尽量控制住遐思。

苏绿檀往上爬了一点,趴在他肩头,摇着脑袋,在他耳畔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哼着哼着,手脚也不老实了,手掌在钟延光的胸膛上有节律的拍打起来,脚丫子张开摆动,像要准备起舞了。

钟延光捏住她的脚丫子:别动。

唱曲儿的时候忍不住想动嘛。

苏绿檀说了这么一句,脚丫子又分开了。

钟延光道:那就别唱了。

噘着嘴,苏绿檀问道:我唱的不好听吗?还是我唱的没有别人好听?你是不是在外面听了别人唱的,所以才嫌我了?钟延光不知道苏绿檀哪里来的逻辑,扯了扯嘴角,道:不是。

不是什么?我问了三个问题,你就回答了一个?钟延光轻叹一声,道:你唱吧。

苏绿檀得意地笑一笑,道:这可是你叫我唱的。

说罢,她又哼唱了起来,声音清清泠泠,悦耳动听。

一曲毕,钟延光才道:换一边,抬另一只脚。

苏绿檀从善如流,起身换到另一边,从钟延光身上跨过去的时候,无意蹭到了他,果不其然被戳了一下。

忍笑躺下,苏绿檀把脚抬起来,让他捂着。

没有捂过的脚还是冷的,钟延光慢慢地搓热手,又给她捂上。

苏绿檀和刚刚一样,又哼了另一首金陵当地的小调,顺手绞了一绺钟延光的头发,细看之后,道:夫君,你的头发好硬,以后我给你抹桂花油好不好?不用。

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头油?还桂花油!猪油都不行。

苏绿檀道:我自己亲手制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可好使了,你看我头发,乌黑亮泽,就是保养的好。

放下钟延光的头发,苏绿檀挽了一指自己的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道:是不是比你的柔顺一些?柔软的发梢扫在钟延光的脸上,轻轻痒痒,他温声道: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要好看的头发了?你看国师,他虽带着面具,但是头发可好了……苏绿檀话音还未落地,疼的嘶了一声,踹了钟延光一脚,道:你捂这么大力气干什么?钟延光推开她,冷声道:起开。

她倒是看的仔细,连人家的头发也看清楚了。

钟延光不知道,女人与男人不同,男人识人多半看脾性,女人则喜欢打量外貌等细处。

苏绿檀还赖在钟延光身上,舍不得走,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我的心里夫君的头发丝儿任何人都比不上。

钟延光锁眉道:还不走?见好就收,苏绿檀不大情愿地爬去了自己的被窝里,被子里尚有余温,倒不算冷,她盖好被子,轻哼一声便睡了。

钟延光闭上眼,半天都睡不着,等听到身边呼吸声平稳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却苏绿檀睡的安稳又踏实。

翻了个身,钟延光面对墙壁睡了。

以后再不给她捂脚了。

次日清晨,又是连天的鹅毛大雪,院子里白雪层层堆叠,松软的像糕点。

苏绿檀开始喜欢赖床了,见枕边早就空空如也,便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丫鬟进来禀道:夫人,苏妈妈来了。

立刻精神了,苏绿檀道:是来说铺子里的事?是了。

苏绿檀立刻起来梳妆打扮,见了苏妈妈,听了一些必要之事。

年底了,她嫁妆里的铺子也要准备着打完年货,便关门过年,等出了十五再开张。

铺子里的掌柜,还有一个庄子上的管事,苏绿檀都该见一见了。

苏妈妈就是来说这个事儿的,她儿子苏大郎都安排妥善了。

苏绿檀信得过苏妈妈,她道:那便就着今日一回见了,叫去议事厅里罢,我一会子吃过早饭了就去。

吩咐完,苏绿檀用过早膳了,便去了议事厅,可巧赵氏也在那边,年底了,处处都忙着,当家人自然更是分身乏术。

苏绿檀朝赵氏行了礼,见她气色好了一些,稍稍放下心,便去了议事厅隔壁耳房里见自己手下的人,收了礼物,听禀了几件大事。

虽然未直接经营过铺子,但苏绿檀生在苏家,自小耳濡目染,经验不足,却很有天赋,每每听到不顺耳的地方,一点点地往下问,便发现了问题,也商讨出了解决之法。

问完了几个掌柜,庄子上的管事也来了,苏绿檀略听了果树收成,觉得大致与从前在金陵无异,账面上经多番核实确实无误,便算了结了一半。

另一半要紧的,则是年底该送到定南侯府过年的种类数量。

苏绿檀手上的庄子不大,也不小,她粗略扫了扫管事送上来的礼单,心里有了底,让丫鬟给了几个人不少的封红,着前院的人,摆一餐酒席给他们,便让苏妈妈把人送走了。

处理完这些事,已经快到用膳的时候了,苏绿檀从耳房出去,欲同赵氏打了招呼再走,对方正训人训地面红耳赤。

正想悄悄一走了之,苏绿檀又被赵氏给叫住了。

赵氏问她:绿檀都忙完了?抬了抬眼皮子,苏绿檀生怕赵氏留她,便道:大体都处理完了,老夫人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吗?要不要媳妇替您分忧?我算账是把好手,陈年旧账但凡有丁点差池我都能看的出来。

不用了!赵氏慌慌忙忙回了这一句,她一个人管整个侯府,哪有不出错的时候,若真给了苏绿檀挑刺机会,找出什么纰漏,难免引起上下不满,今年这个年,可就别想过好了。

赵氏又道:你既忙完了,赶紧回去休息,这儿我应付的了,你伺候好持誉才是要紧的。

苏绿檀哦了一句,暗笑着走了。

回了荣安堂,苏绿檀把礼单上的东西圈圈画画分了类,说给了四个丫鬟听,让夏蝉拿去前院找管事使人盯着,好好地存进库房里并逐一入册,等着除夕之前,再拿对牌取了部分出来,打赏院里的下人。

晚上钟延光下了衙门回来,苏绿檀累了一大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罗汉床前,等饭来。

钟延光见她这般,道:今儿做了什么,累成这样。

他不紧不慢地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苏绿檀把白天的事儿汇报了一遍,还问他:夫君觉得我这般打赏合不合适?钟延光道:随你,反正我们院里丫鬟婆子没吃什么苦头,拿了例银再给些封红就差不多了。

庄子上送来的东西根本吃不完,就让她们拿些分了罢。

对了,鹿肉多的很,也好吃,夫君要不要送一些亲朋好友?要的话,我让前院管事去办。

苏绿檀又道:自我嫁来后,咱们两个倒是受了陆家还有两位皇子的不少好处,好比你在南夷遇着事儿的那次,人家没少照拂我们,虽说贵重的东西侯府也送去不少,到底不比这些细枝末节显亲近。

钟延光淡声道:好,听你的。

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操心才好。

夫妻两个一起吃饭后,便洗漱同寝,钟延光还是暖好了被窝让给苏绿檀,苏绿檀累的厉害了,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钟延光看着被头发盖住脸的苏绿檀,伸手替她拨开,拢在她耳旁。

……到了年底,朝廷命官更加忙碌,钟延光作为都督府佥事,也是无暇分身,好几日天没黑之前就命人传口信回来,夜里回不来了。

苏绿檀手上也有事忙,一时也顾不上钟延光,偶尔闲下来了,满脑子都在想他,便忍不住写了几封根本不会寄出去的信。

写写画画,消解愁绪,苏绿檀心里就好过了一些,写完了又怕信被钟延光看到,烧了又舍不得,她便想着去西梢间里找一本书出来,把信藏起来。

进了梢间,苏绿檀本想去书架子上找书,随意在梢间里看了一圈,却在书桌上看见了被书压着的一个匣子,匣子缝隙外露出帕子的一角,上面仿佛还沾了点女人的口脂。

刹那间心头泛酸,苏绿檀不禁猜想,钟延光怎么会留着女人的东西!苏绿檀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匣子,一下子愣住了,里面竟放着一个有唇印的帕子!这帕子她认得,这唇印,她就更熟悉了,是钟延光替她擦嘴的时候弄脏的帕子,居然还没洗干净,像是珍藏似的,放在了匣子里。

放下帕子,苏绿檀在匣子里又看到了一个药瓶子,宝蓝色的,也十分眼熟,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她给国师的金疮药么,怎么一下子到了钟延光手里?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回原位,苏绿檀心里更加想念他了,她躲在内室悄悄地红了眼眶,他是不是跟她一样,是真的喜欢了。

苏绿檀心都乱了,想起从前钟延光冷淡的模样,她当真一点都不敢相信,钟延光这样殊功劲节超越常伦,至诚高节的男人,会喜欢她。

她真的好想好想亲口听他说一句,哪怕是委婉隐晦的都行。

按下杂思,苏绿檀心道不能急切,要等他那方面好些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几天,年关更近,有的下人们也要放出去过年,苏绿檀在原先打算赏赐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分心意。

四个大丫鬟替苏绿檀打赏下人的时候,个个都是感激又欢喜的,对苏绿檀感恩戴德。

丫鬟们把话传到苏绿檀耳朵里,她只笑道:她们伺候我尽心尽力,该赏的,还有你们几个的也少不了。

苏绿檀从屋里拿出几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梅兰竹菊的花纹,分别给了四个丫鬟,并道:虽然夏蝉跟冬雪在我面前伺候的多些,我也知道春花秋月管束院里的人事也花了不少心思。

几个丫鬟跪谢不表,忙碌了好几天的钟延光,也终于归家了。

苏绿檀在屋里一听到动静,便疾步迎了出去,还没等人走进来,人就扑了过去,撞进他怀里,不肯起来。

钟延光右腿后移一步,稳稳地把人接住了,搂着她道:怎么了?苏绿檀娇声道:好几日没见着夫君了,甚是想念。

嘴角浮笑,钟延光却道:这才几天没见。

一日不见,如何三秋夫君没听说吗?算起来,也都好几秋了。

钟延光揽着她纤腰的手,往上挪了挪,摸了摸她脑侧,轻抚她的鬓发,音调微微上扬,道:就这么想我?苏绿檀在他怀里点头,毫不犹豫道:就是这么想你,每天都想你。

钟延光又笑了,他何尝不想她,今日本是回不来的,硬连着熬了几夜,才把手上的事处理干净。

苏绿檀从他怀里出来,拉着他往内室去,与他一道坐下的时候,看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疼道:怎么眼睛这么红?夜里难道没有睡过?钟延光垂眸,不叫她看见,道:年底都忙。

摸着他的胡茬,苏绿檀抱怨道:再忙也不能把人给累死!都督府的人怎么这么狼心狗……钟延光伸手捂住她的嘴,道:不可胡说。

严格说起来,根本不是钟延光在别人手上受累,反倒是有不少人跟着他吃了好几天的苦头。

苏绿檀捉着钟延光的手轻哼道:没事儿,吃几天药就养回来了。

提起那药,钟延光心里总觉着有那么点儿古怪,也不知是什么方子,那么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