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在医院过了一夜就回来了。
经医生检查之后, 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大毛病,怀疑只是贫血导致的晕厥。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刘悦一直高烧不断,时睡时醒。
睡着的时候还不断地发着噩梦, 喊着:救命, 救命, 不要靠近我……醒来的时候要么两眼睁着,呆呆傻傻的一句话不说。
要么就抱着妈妈呜呜地只管哭,问急了也只说一句:害怕,害怕……刘母被孩子这副模样吓得不轻, 自己请了几天的假,在家陪孩子。
又给刘父也打了电话, 叫他赶紧回来。
刘父起初还以为就是发个烧,可回来一看这副模样也是又惊又心疼的。
来来回回往医院送了几次,医生只说在家里好好休养,不是大问题。
本来嘛, 又查不出毛病,就是发个烧。
除了吃点退烧药,再挂挂点滴,确实也没别的办法。
最后还是刘父忽然想起什么了,说:你不是说悦悦前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 说要去寺庙拜拜,还要求平安符什么的。
她会不会是撞见什么邪气了?刘母一听这话,又看着闺女现在的模样, 可不就像是中邪气了吗?她一拍脑门,说:我有个表叔,好像懂这些事。
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来家给瞧瞧。
表叔很快被请来了,在方家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后,掏出柳条在屋里抽抽打打,又弄出几张用朱砂写成的黄符,分别在家中的门、窗上贴好。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符刚刚贴上,便又落了先来,先是窗上的符掉了下来,接着门上的符也掉了。
刘父、刘母在旁边看到这一切时,脸色都变了变。
表叔的神情也是异常凝重,又连着贴了好几次,直到第三次,他连着念了几遍咒后,那贴着的符才没有再掉下来。
表叔抬袖抹了抹额间渗出的冷汗,暗暗松了口气,对刘父刘母说:这个鬼难缠的很。
一般的孤魂野鬼,赶一赶也就走了。
这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执念很重。
我刚才已经把它从房子里赶走了,悦悦过两天就能好。
为免万一,你们还是再给那东西送点好处。
刘父说:好处?要什么好处?表叔道:就是买点纸烧烧,希望对方收了钱就能了事。
刘父连连点头:行,我这就是去买。
但是怎么个浇法?表叔无奈地看了这夫妻俩一眼,道:现在的人啊,怎么连这些门道都不知道了?估计你连买什么纸都不知道吧?刘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表叔说:就是那种黄草纸,买来之后拿一百元的真钱放在上面压一压,记住,从右到左,从上到下,一排排地压下去,每个地方都要压到。
这样黄纸到下面就能变成真钱。
等到天黑透,人少的时候,下楼找个僻静的地方烧掉。
带个瓷盆去,黄纸放在里头烧,等完全烧完了,火星灭了之后,把瓷盆反过来倒扣在地上你再回来。
走的时候必须要注意,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回头。
不要看,不要停。
一看,一停,对方就有可能缠上你。
表叔说得慎重又仔细,刘父一一记在心里。
这样的事,光听着都有些慎人,大白天的,刘母都觉得头皮发麻。
表叔交待完后就走了,当然临走的时候,没忘记收钱。
做他们这行的有个讲究,不论亲疏远近,都要过一过钱。
不过,因为亲戚他收的不多。
经过这样一番之后,刘悦睡得安稳了许多,烧也退了下去。
到晚上的时候,还坐起来喝了一小碗粥。
方母中心松了口气,只是不敢提撞邪的事,怕吓到孩子。
她背着孩子催着方父早点去烧纸,把这事了解了。
方父看了眼刚刚暗下来的天色,道:这个点小区人还多,等到九、十点左右我再去。
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几杯茶、几句闲话过后,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为:21点35分。
方父去卧室看了眼睡熟的孩子,和方母交待了一句后,便拿着事先买好的纸钱、瓷盆出门去了。
他没有跑太远,就在自己楼下旁边的小路口上烧。
按着表叔事先交代的,先掏出张百元大钞在黄纸上一排排地压一遍,然后用火机烧点着了黄钱。
火苗迅速地窜出,明亮的火光映在男人的脸上,张牙舞爪地跳跃着。
一摞纸烧完,火苗失去了张狂的势头,渐渐萎顿下来,星星点点地缩在一堆灰烬中。
方父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那火星也慢慢地熄灭了时,将瓷盆连同盆子里的灰烬都倒扣水泥地上,而后正准备按按表叔说的话回去时。
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好像是那处秋千架,似乎是谁在荡秋千。
秋千的位置就在他的右后方,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见。
都这个点了,又是个早就荒废的秋千,哪个孩子还会再去玩?虽然有些奇怪,可方父倒是牢记着表叔的话,不敢多看,站起来就楼道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莫名的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他有些想看,却又怕一看就又惹上什么事来。
强压着心底的好奇,男人一路走回到自己家那栋楼下,伸手拉开了楼道的门,这时身后传来呜呜的哭泣声。
哭声很悲伤,很悲伤,莫名的,他的脑海里就想到女儿两岁的时候,因为他要出差,孩子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时,也是哭得这样伤心。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意识到不对劲时,男人使劲晃了晃脑袋,一步跨进了楼道里,楼道里的感应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委屈的、悲伤的声音,那个声音轻轻地喊着:爸爸,爸爸……男人的身形突然顿住了,跨进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那个声音,那个多少年都没有再听过的声音……男人的心忽然就软了,也忘了表叔的交待,循声回过头去。
而身后的感应灯也忽然一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没有灯光,月光轻轻地洒落,堪堪笼了小女孩的一身。
深秋的夜里,寒气有些重。
她就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连衣裙,脚上却是什么也不有穿,赤着足踩在冰冷生硬的水泥板路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轻轻地喊他:爸爸,爸爸……清朗的月光堪堪照在孩子的脸上,小小的脸上,滑过两道泪痕,楚楚可怜。
小雪!男人认出了她,将将要准备跑过去,忽然又反应过来了,喃喃自语:不对,小雪今年都有十六岁了,怎么还会是小孩子的模样?小女孩听到他的话,脸上表情更加伤感:爸爸,爸爸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雪,你有了新的女儿,就不再管我了吗?呜呜,爸爸,爸爸……小女孩咆咆咽咽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是那么的悲伤。
悲伤时的表情,揉眼泪的动作都和男人记忆里的小雪一模一样。
思绪翻涌,他想起多年前,孩子被带走时,哭着喊着说:我要爸爸,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副模样。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太乱,还是被孩子的哭声迷了心智。
男人忘了小女孩不同寻常的地方,忘了表叔的交待。
只一门心思地想跑过去,抱住哭泣中的孩子,想要擦干孩子的泪……然而,他扑过去,抱住的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如水中月一般,摇晃着不见了。
男人愣住了,喊道:小雪,小雪你在哪里?爸爸,我在这里。
小雪站在她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的口气说:爸爸,我一个人好孤单,好害怕。
爸爸,你来陪我好不好?她说话的语气又可怜又无助。
男人低下头看着孩子的小脸上委屈的表情时,想到她五岁那年,他精心为她布置了漂亮的小房间,准备让她单独睡时。
她半夜三更又偷跑回他们的房间时,就是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对他说:爸爸,我一个人好孤单,好害怕。
爸爸,你来陪我好不好?好,爸爸陪你。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儿。
小小的手儿伸向男人:爸爸,我们走。
男人似是被蛊惑一般,伸手牵住了孩子的手,浑然感觉不到自己手下握着的只是一个虚影。
在孩子的牵引下,他走过了秋千架,走过了大草坪,一直走到了小区外头的一条小河沟边……正要再往前走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老刘!你在干嘛!却是刘母追上来,一把将男人拽离了岸边。
男人的眼神还有些呆滞,只看到女人的嘴巴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却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