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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3)

2025-04-02 00:46:47

祁渊并未多做停留, 他的子民已然开启了战斗,他又怎么会落后呢?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祁云乐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惜, 小声道:燕宁的时间不多了,小云乐你......与他好好说说话, 不要靠近, 帝息会加速他的消散。

言罢,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便也跟上其他人的步伐,走向黑雾。

帝灵们出现得突然, 来去匆匆,仿佛只是去赶集一般, 坦然而行。

而此时,宁王的神志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由地喃喃自语道:皇兄?祁渊低头朝着宁王看去,看到已然苍老了不少的宁王,他心头忽而一叹, 而后对着宁王扮了一个鬼脸,没好气地道:臭小子,惯会给朕惹麻烦!多大个人了, 还欺负你侄女,你这就是欠揍!说着,他伸手朝着宁王捶去, 而宁王看到挥过来的拳头, 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并未有任何的痛感传来, 反而是额上拂过一道温暖的触觉。

宁王睁开眼,便看到祁渊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脑袋,面上带着清浅的笑,道:臭小子,对不起啊,什么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就把你一个人丢下。

宁王的眼眶陡然红了起来,他哽咽着道:皇兄,皇兄,对不起。

曾经说好会替皇兄守好燕国,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宁王看着一片狼藉的京都,杀戮和血腥才堪堪平息,他的面上涌起一股愧疚,他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那时候的自己,仿佛完全不是自己。

祁渊看着不断扩散的黑雾,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投入黑雾中,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宁王的脑袋,道:不准欺负你侄女,知道吗?小云乐,很不容易了。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言罢,祁渊便朝着黑雾飘了过去。

皇兄!宁王不由得跟着朝前走了两步,只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上祁渊飘荡的速度,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看着祁渊投入了黑雾中,而后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

一道又一道的光芒闪过,很快便又消散。

城楼上并未有什么人,秦相在听到祁渊的话语时,他心头一跳,又看了一眼眼中难掩情意的祁云乐以及那面上已然勾勒出一抹血红花纹的燕宁,微微一叹,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走下城楼,将时间留给这两人。

李婉茹在她被骤然而起的歌声吸引的时候,燕宁的手指即刻划过虚空,繁画出复杂的符阵,那符阵是猩红的,仿佛是用人的鲜血篆刻而成的。

而这符阵在勾勒成的那一刻,便迅速地推到了李婉茹身边,幻化出一道光罩,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一层光晕中。

在一切尚未结束之前,这一层光罩,是隔绝一切气息的。

以身赴劫,燕宁怕作为天生阵眼的李婉茹,在这般时候,会自动继承封禁,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故而他特定借着灵的气势,给李婉茹下了禁制。

李婉茹在这一层禁制中,如坠梦境,等到一切结束,禁制便会自然破开,到时她便会清醒过来。

另一头的祁云乐定定地站在那里,她看着燕宁,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人看。

她想走过去,如过往一般,喊一声先生,可是却不敢上前。

踏、踏、踏——略微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燕宁朝着祁云乐走过去,每一步的靠近,身体里的疼痛便慢慢地加剧,仿佛是万箭穿心一般,摄人心神的疼痛让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耳边很安静,他什么都听不清,可是他想走到祁云乐的身边,再好好看一看这个往后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的小姑娘。

祁云乐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燕宁,此时燕宁的模样极为妖异,殷红的花纹从他的脖颈处开始蔓延上来,一点点的,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一抹惑人心魂的花纹。

她感觉到燕宁的步履蹒跚,燕宁面上虽然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可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燕宁那噬魂焚骨的痛楚,她的眼中升起一抹雾气,眼眶微热,慢慢地往后退,她记得祁渊之前说过,她的帝息,会伤到燕宁的。

她想靠近燕宁,可是却不敢。

燕宁在祁云乐退后的那一刻,便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口处冰凉一片,可是五脏六腑里灼热得仿佛吞了一块炭火在里头,黏在血管中焚烧。

五内俱焚,或许便是如此感受。

他勉力站直身子,定定地看向那个面上眼圈红红却强忍着不哭的小女帝。

燕宁心头微微一哂,这般模样,让陛下看到,着实是不妥。

可是此时他已经无法控制身上的封禁,将之隐藏出来。

先生。

祁云乐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她不想让燕宁看出她的难受,咬着牙吞下心头的酸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先生,你会一直陪着朕吗?燕宁勉强露出一抹笑,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会说谎,可是却怕祁云乐伤心,到口的否定,便梗在了喉间。

陛下。

燕宁的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的双目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翳,眼白处攀爬上血色的丝线,眸中的神采仿佛快要湮灭了。

漫天的灵光在黑雾中温柔而平和地炸开,在漆黑的夜空中,仿若灿烂的烟花。

烟花融成灰烬,那黑雾也随之褪淡。

燕宁身上的红光忽明忽暗,他开了口,不过是这么喊一声,却像是痛极了一般,声音微微颤抖着,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挡住,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到了后来,是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祁云乐想要上前,可是却不敢上前,她和他之间,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先生,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一点?祁云乐呜咽着问道。

她的眼中满是无措,不知是害怕还是焦急,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燕宁才勉强压住从内腑里激荡上来的咳喘,他看着祁云乐,唇边的血渍在他惨白到几近病态的面色下,显得异常刺眼。

往日里令人心神摇曳的天人之姿,此刻在那爬满半边面颊的殷红血线衬托中,像是在人间流连不离的厉鬼。

燕宁感觉到身上的灼热感越发浓烈,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双白皙如玉雕的手满是透着红光的血线,咋看之下,这双手似乎要四分五裂了一般。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陛下,臣很好。

燕宁安抚着道。

他的眼中藏着对祁云乐的那一丝不为人知的心思,或许是太过疲惫,他来不及将这一丝的情愫重新掩藏起来。

祁云乐一瞬不瞬地盯着燕宁,对上燕宁的双眸,她愣愣地看着。

那一抹情愫,她看到了。

祁云乐努力扯开唇角,露出一抹笑,道:先生,朕会是一个好皇帝的,朕会守社稷,安民生,强国运......朕会好好努力做好一切的......朕会听话的,所以,先生,你可不可以陪着朕?黑雾似乎要散去了,原本黑沉沉的天幕扯开了一抹微光,这一夜漫长而可怕的梦魇应是要褪去了。

燕宁的面上浮起一抹微笑,他的目光落在祁云乐的身上,许久未曾移开,燕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口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他对着祁云乐,躬身一礼,郑重地道:陛下,对不起。

先生,你说过的,你说让朕放心的。

你说......祁云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眨了眨眼,却是极为无措地发现在过往中,燕宁从未对她承诺过。

她好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童,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彷徨。

燕宁对上祁云乐的双眼,在祁云乐惶然的神情中,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张了张口,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端端正正的祈福。

臣,愿燕国繁荣昌盛。

愿燕民安居乐业。

愿吾皇平安欢喜。

祁云乐抿着唇,她沉默地凝视着燕宁,忍着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对着燕宁拱手一礼。

直到此时,两人依旧是秉持着君臣之礼。

她知道,自己与燕宁之间,可以是师徒之情,可以是君臣之谊,唯独不能是男女之情。

燕宁的国师身份便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的不可能。

百姓不会想要看到遥不可及的神落入凡间,而权贵也不可能放任至高权利的掌握者肆无忌惮。

这一切,她都知道。

所以,她可以假装自己没有肖想过燕宁,也可以与燕宁之间一直是君臣相待,只要能够一直在燕宁身边就如愿了,可是她的小心伪装到了如今,却是连最后的那么一点期望都成了奢望。

天地即将破晓,一道微光透出,在那道微弱的光透出黑雾的时候,祁云乐看到燕宁的身上仿佛是被什么焚烧起来了一般,由内而外,红光燃起,与黑雾厮扯在一起,燕宁整个人在红光闪烁中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在这一刻,祁云乐再也无法收敛心中的情绪,她朝着燕宁走了一步,但只是这么一步,她便看到那燃起的红光将燕宁一点点地吞噬掉。

先生!祁云乐惶恐地朝着燕宁扑了过去。

燕宁那张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似乎是触手可及。

可是,就在她的手堪堪触到燕宁,陡然一道风过,祁云乐整个人扑了个空,她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祁云乐茫然地回过头来,看向燕宁刚刚所站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仿佛一处净坛。

先生?祁云乐喃喃低语,空中唯有呜呜的风掠过,却不见任何人回应。

先生?先生?先生,对不起,朕不该走过来的。

祁云乐迷茫地看着四周,直到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燕宁死了,就在她的面前,灰飞烟灭。

可是,她却是半分都不想认知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祁云乐的眼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忍了好久的泪水仿若决了堤,簌簌地往下落,这一刻,她哪里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女帝,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稚童。

燕宁......她从不敢当面喊燕宁的名字,生怕冒犯了燕宁,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的人,可是面对燕宁,她藏得小心翼翼。

那一次,她情不自禁,对燕宁诉说隐藏在心底的情愫,可是燕宁并未回应。

她怕燕宁为难,怕燕宁从此以后再不理她,那之后,她再不敢放肆。

她想,她会好好当女帝,会乖乖听话成婚,会将自己的心思藏好,不为难燕宁,她的喜欢,可以永远不用让人知道,她只是想要燕宁能够陪着她,只要他在,便好。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奢念。

天亮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阿爹、阿娘......天光破晓,带着血光的日出撕破黑幕,金红色的阳光洒在鲜血淋漓的京都里,下了许久的雨,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原本坠在梦中的李婉茹眨眨眼,骤然清醒过来,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惶然地问道:我阿兄呢?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祁云乐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方,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散落的潋滟阳光,面上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低低地道:燕宁,你看,天亮了......撕破黑暗的人,终究是消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第111章 第四个世界:番外-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 年复一年,转瞬即逝。

曾经的国师府虽然依旧好端端地存在,与十年前相对比, 毫无一丝变化,不, 也不能说是没有变化, 那高高悬挂在大门上的牌匾却是换了字, 曾经的国师府三个字已经被简单的李府两个字替代。

让他回去吧。

落雨了, 给他递一把伞。

一道温柔却难掩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很快便有侍女从屋子里抱着一把伞走了出来。

顺着长廊走了出去, 在长廊的尽头,有一名男子长身玉立, 儒雅的面容上略显疲惫。

秦大人,姑娘不见,您请回吧。

侍女福身一礼, 恭敬地将伞递了过去,接着道:这伞,是姑娘给您的。

秦容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伞, 他微微一叹,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并不为难侍女, 轻声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生照顾她。

侍女躬身一礼, 微微松了一口气。

秦容玉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紧闭的房门, 垂眸不语, 唇边的笑极为苦涩, 而后便转身离去。

十年了,在那一场浩劫之后,已经过了十年。

他与李婉茹之间,当初心心念念的相守,甚至不惜私奔,可是如今却是连相见都不愿。

他们并非不爱,只是李婉茹无法解开心中的心结,燕宁的死,在她的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死结。

或许,这一辈子,都将是如此。

但是,他愿意等。

秦容玉一脸平静地走出李府大门,却忽而见到李府门口走来一名女子,眉目如画,眸光潋滟,自有一番贵不可言。

臣,见过陛下。

秦容玉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祁云乐转过脸看了一眼秦容玉,目光划过秦容玉手中的油纸伞,她垂下眸子,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掠过,淡淡地道:秦卿,今日还是未曾见到人?臣再等等,再给她一点时间。

秦容玉的声音微沉,面上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祁云乐眼神淡淡,她走过秦容玉的身边,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秦相没那么多时间了。

听到祁云乐的话语,秦容玉的面上染上一抹愧疚,他低着头站在府门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直到祁云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他才沉默地站直身子,抬起头,遥看着落下细细雨丝的天空,静默不语。

祁云乐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上,侍女们福身行礼,垂首屏息,只见得衣袖微拂,人已经走了过去。

人在屋中?祁云乐侧首问了一句。

雨丝随着风飘了过来,些许细雨黏在她的身上,她乌黑的发丝上沾了雨丝,晶莹剔透的雨珠落在上边,看起来很是可爱。

是。

姑娘一个人在屋中。

门外守着的侍女低声应道。

祁云乐微微点头,她朝前走了一步,挥了挥手,示意跟着的人都留在屋外,便独自推开门入了屋。

屋子里略微昏暗,开着的窗子外溜进来丝丝缕缕的冷风,李婉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沉默地看着窗子外从空中落下的飘飘扬扬的雨丝。

暗淡的日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黛眉美目,那一分憔悴,不仅没有使她失了风采,反而更显一番绰约风姿。

祁云乐缓缓走进,她看着那张与燕宁七分肖似的面容,岁月待李婉茹极为宽宥,并不曾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

祁云乐的心中一阵恍惚,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人出神,半晌没有动静。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了。

李婉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忤逆兄长,与秦容玉私奔,也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失去她的兄长。

如今,李婉茹三十三了,秦容玉等了她十年,她却执拗地依旧是孤身一人。

如花年华,悄然逝去。

陛下。

李婉茹并未起身,她转过头,看到身侧的人影,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便收敛,沉沉地唤了一声。

祁云乐回过神来,她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好久不见。

十年。

李婉茹平静地继续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雨丝逐渐变密,啪嗒啪嗒地雨滴声传入屋中。

两人安静地坐着,一时间无人再言语。

半晌,李婉茹才幽声道:我以为陛下这辈子都不会见我。

祁云乐默然不语。

十年了,阿兄走了十年了。

李婉茹闭了闭眼,她的话语里带着浅浅的鼻音。

祁云乐听到李婉茹的话,她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酸涩。

自燕宁死后,她收拾了一片狼藉的京都,宁王因叛乱而被拿下,看在先皇的份上,剥夺宁王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圈禁在京。

而燕宁死后的第七天,她和李婉茹做了一场梦,梦中,她们看到了燕宁沉默的一生......那之后,她封存了溯光殿,任何人不得入内,并以国师功德无量羽化登仙为名,为燕宁修建了生祠。

李婉茹回了国师府,应该说是李府。

祁云乐将国师府的牌匾收了回去,燕宁不在,燕国也不再有什么国师了。

她待李婉茹极为宽和,荣华富贵,但凡李婉茹想要的,祁云乐无有不允,但是,却不曾再见李婉茹一面。

十年来,从未有例外。

祁云乐本以为李婉茹很快便会和‘死而复生’的秦三郎成婚,看在李婉茹是燕宁唯一妹妹的份上,她甚至替李婉茹准备好了嫁妆,可是一等再等,等到秦三郎入朝为官,等到十年过去了,李婉茹和秦三郎的婚礼始终没有办成。

直到今日,年迈的秦相入宫寻她,秦相并未有任何逼迫之意,若是李婉茹真的对秦三郎没了情谊,他也便收李婉茹为闺女,算是全了当年应允燕宁的看护之诺。

只是,他看得出来,李婉茹和秦三郎这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只是李婉茹过不去心中的结.......十年,也该将一切都落幕了。

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所以,秦相入宫请祁云乐去劝上一劝李婉茹。

这才有了今日的祁云乐与李婉茹的相见。

祁云乐的目光略微涣散,她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才涩然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都走了十年。

你和秦三郎之间,熬了十年,也该够了,先生,想要看的是,你婚服临身嫁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儿孙满堂......他看不到!李婉茹转过头,脱口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祁云乐怔怔地看着李婉茹的面容,那张略微苍白的面容上,眉目间总是能看到燕宁的影子。

是的,李婉茹说的是事实,燕宁死了,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复存在了,哪里还能看到?只是听着李婉茹说出这话,祁云乐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说不清的疼痛和愤怒。

是啊!他看不到!然后呢?祁云乐似乎是忍了许久,她的呼吸略微急促,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这么折磨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吗?是觉得自己可以不那么愧疚吗?李婉茹眼圈泛红,她听着祁云乐的说出的字字句句,忍不住低吼道:别说了!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别开眼,缓缓地道:十年,也够了。

秦容玉等了你十年了。

她转回眼,深深看了一眼李婉茹,道:先生为你准备的嫁衣,也空置了十年。

李婉茹的面色一变,她眼中难掩震惊地望向祁云乐,她从未想过燕宁原来给她准备了嫁衣,在李府里,她什么都没看到,她以为燕宁应是厌极了她的。

你、你说阿兄,给我,备了嫁衣?她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

祁云乐点了点头,她的眼中带出一抹嘲讽:是啊,先生给你准备了嫁衣,就在溯光殿里,并蒂花的簪子,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很好看呢。

朕封了溯光殿,这些物什在溯光殿空置了这么多年......你、你怎么、怎可以......李婉茹眼底涌上一股委屈,她哽咽着喏喏道。

祁云乐直视着李婉茹,她的眼底潮涌着浓浓的悲哀:是啊,朕便是这般坏心眼!朕讨厌你!若不是你,先生不会死,若不是你,先生不用那般痛苦,若不是你......可若不是你,朕也不会遇到先生。

朕想着,反正你对先生又不在意,那么这些物什,于你而言,无所谓。

朕也想着,你永远不用知道先生待你的好,你痛苦也好,愧疚也罢,都是你该受的。

可是......可是,你是先生最在意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了。

祁云乐黯然一笑,轻声地吐出最后一句话,道:你这般念着想着悔着十年了,那么,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下个月十九是个好日子,朕亲自给你送嫁。

祁云乐站起身来,她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一下,道:朕想,先生应也是想看你穿着那套嫁衣,欢欢喜喜地出嫁的。

李婉茹看着祁云乐的身影,她突然开口道:陛下,你是要一辈子不选皇夫吗?祁云乐的面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

光风霁月的先生,在那个午后,将一身狼狈的她从破旧的巷子里带出来。

沉默寡言的先生,一路陪着她,将她从懵懂无知的少女教导成英明神武的女帝。

心怀悲悯的先生,替她遮住了一切的风风雨雨。

她很庆幸,那一天,她看到了先生眼中的情愫,她想,这便够了。

年少时,朕见过太过惊艳的人了。

祁云乐垂下眸子,话语声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的惆怅。

此后,再无一人能入心。

李婉茹看着祁云乐离开的背影,她的神情略微恍惚,她早就知道祁云乐喜欢燕宁,只是她以为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坐拥这滔天权势的帝王早就磨灭了年少时的情窦初开。

原来,那一份情窦初开,于祁云乐而言,便是一辈子了。

李婉茹沉默着看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丝,她心头忽然升腾起一丝害怕,站起身来,开口询问门外的侍女:秦大人走了吗?姑娘稍等,奴婢去看看。

那名侍女福身一礼,回道。

李婉茹见人要往外走,便又带了一句:若是还没走,便请他进来。

是。

细雨纷纷,祁云乐并未撑伞,她径直出了李府,离开的时候,看到依旧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秦容玉,她并未多言,在秦容玉的躬身一礼中,上了府外的马车。

陆离,送朕去皇叔那里看看。

祁云乐临上车时,对着随侍在侧的陆离点了一句。

是,臣遵旨。

陆离沉稳地回道。

祁云乐入了马车,她似乎很是疲惫,倚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她不愿见李婉茹,一方面是因为不喜欢李婉茹,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婉茹那张与燕宁七分肖似的面容,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心口上那一道名为燕宁的伤口反复地撕扯着。

不见,是她欺骗自己的最后一个谎言。

陆离,朕记得,你家的幺儿快要满周岁了。

祁云乐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当初那闹得满城风雨的选夫,随着浩劫度过,便也不了了之。

作为皇夫候选人的陆离,本并不愿娶妻的,少年的情意来得快而浓烈,得不到的时候更是难以忘怀。

陆离与陆大人僵持了三年,后来,在某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陆离终于亲自来找了祁云乐,当面问上了一句。

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陆离倒也不再纠缠,痛痛快快地拉着好友喝了一顿酒,便就对陆大人服了软。

再一年,便娶了一名贤惠貌美的女子为妻。

娇妻爱子,陆离的日子过得平顺而简单。

过去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消淡了。

如今,他已然可以坦然面对祁云乐。

陆离听到祁云乐的话,心头微微一暖,想到家中那个顽闹的孩子,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道:回陛下,再过三日,便是臣的小儿的抓周礼。

祁云乐弯了下唇,道:陆大人很是疼爱这个娃娃吧。

她想着前些日子陆大人那下巴上的稀稀疏疏的‘美髯’,听闻便是那淘气的孩子揪的。

父亲,确实极为宠爱小儿,平日里都容不得臣说句重话。

陆离听到这里,不由得头疼回道。

祁云乐轻笑一声:含饴弄孙,陆大人好福气。

马车行过一阵,转进一个幽静的巷子,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陛下,到了。

陆离下了马车,躬身回道。

祁云乐从车里下来,她站在那道府宅的门口,门口的卫士看到祁云乐,迅速躬身行礼。

祁云乐入了府门,穿过回廊,便听得侍从们回禀,宁王人在书房。

她朝著书房走去,才至书房门口,便听得屋里传来的呀呀教导声。

祁云乐推门而入,就见着宁王正笑着给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启蒙。

见到进来的祁云乐,他也不慌忙,而是继续哄着怀中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将最后一个字念完。

皇叔,真是好闲情。

祁云乐笑吟吟地看着那个眨巴着双眼好奇看着她的小娃娃,将腰间的环佩摘了一个下来,送到小娃娃的手边,道:朕的见面礼,这是堂兄的小儿子吧。

宁王笑着接过祁云乐递过来的环佩,将它塞到小娃娃的兜兜里,点了点头,道:对呐,谢过陛下。

他说着,便也起身,将那一脸好奇的小娃娃交给一旁的奶嬷嬷,示意将人带出去。

祁云乐随意地坐了下来,看着那个小娃娃乖巧地趴在奶嬷嬷的肩头,依旧好奇地看着她。

而后,奶嬷嬷带着人离开,房门也关了起来。

她笑了一下,道:皇叔,这娃娃,朕看着合眼,你把他送朕吧,朕百年之后,这位置就交给他。

陛下,慎言。

宁王给祁云乐倒茶的手略微一顿,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却见祁云乐眼中那认真的神情,他心头一紧,将倒好的茶水推了过去。

陛下,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你......不该如此任性。

宁王静静地看着祁云乐,言语真切。

为帝者,本就是身不由己。

这十年,不是没有人谏言祁云乐选皇夫,只是都让祁云乐推托了过去。

任性?祁云乐举起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水香气四溢,她轻轻嗅了一下,道:皇叔,朕这一生,都未曾任性过,就不能容朕任性这一回吗?宁王看着祁云乐,燕国皇室一脉人丁不盛,到如今,也就唯有祁云乐以及他这一家子了。

他虽然剥去了皇室身份,可是祁云乐并未亏待他们,除了出入不自由这一点外,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不舒坦。

反倒是高高在上的祁云乐,看着是越发地落寞了。

他不是想要逼着祁云乐成婚,只是看着祁云乐一直孤孤单单的,心中难受。

陛下,人生在世,不过是短短数十年,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宁王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祁云乐垂眸不语,她握着手中的茶杯,温热的杯璧传出丝丝的温热,许久,她开口道:皇叔,朕一点也不为难。

若是皇叔心疼侄女,就好好培养培养堂侄吧。

宁王见着祁云乐这副模样,他长长叹息一声,无奈地道:陛下,若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便一切如陛下所愿。

谢过皇叔。

祁云乐展颜一笑,她端起茶杯,对着宁王微一致意,便一饮而尽。

宁王见她这般糟蹋他的好茶,没好气地道:好好一道香茗,陛下这般牛嚼牡丹,着实是浪费了。

祁云乐看着宁王一边唠叨,却还是一边给人续了茶,笑吟吟地道:改日,朕让人把宫中的好茶都给皇叔送来。

这不合规矩。

宁王皱了下眉头,劝阻道。

祁云乐摇摇头,面上满是不在乎:给自家叔叔送点好茶,是哪门子的不合规矩了?宁王见着祁云乐这般小姑娘家的话语,无奈地笑了一下,而后,他想了想,道:陛下,巫之一族有了消息了。

祁云乐陡然抬起头,她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宁王,宁王似乎知道祁云乐想要知道什么,他接着开口道:陛下,你想要的回溯过去,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祁云乐面上神情很是复杂,期许中带着些害怕,她抿紧唇,半晌不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朕,等着皇叔的消息。

她小口饮了一口茶水,而后起身,道:皇叔,朕就先回去了。

今日朕与你说的,都是朕的真心话,朕希望皇叔你好生想想。

若是......还有什么消息,就烦请皇叔让人递个口信给朕。

宁王欲言又止,他看着祁云乐离去的背影,幽幽地长叹一声。

祁云乐一直想要找的巫之一族,不过是想要再见一见燕宁,哪怕只是一道虚影。

世间自有痴儿女,只可惜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四月十九,宜嫁娶。

等了李婉茹数年的秦容玉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李婉茹的婚礼极为盛大,女帝亲自送嫁,不可谓不隆重。

祁云乐一身的黑金色冕服,她看着今日娇艳不可方物的李婉茹,眼中流露出一抹怅然,走近一步,细细端详着李婉茹身上的嫁妆,以及李婉茹发上的并蒂花簪子,温声道:很好看。

李婉茹伸手摸了一下发上的簪子,她沉默了一瞬,眼眶微微发红,垂眸道:阿兄的眼光好。

吉时到。

屋外的礼官高声呼喊着。

祁云乐伸手取过一旁的红盖头,她伸手给李婉茹盖上,轻声道: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这是她对于李婉茹的祝福。

李婉茹屈膝一礼,她的声音闷闷的:谢过陛下。

只是在侍女扶着,擦过祁云乐身边的时候,她复又低低地道了一句:陛下,我曾想着喊你一声嫂嫂的。

这一句极轻的话,入了祁云乐的耳中,她的心头陡然涌上一阵心酸,眼眶不由得红了一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婉茹入了花轿,抬眸望向晴朗的天空,唇边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喃喃自语地道:先生,你看到了吗?祁云乐没有参加婚宴,她回宫的时候,便收到宁王让人递来书信,以及随同送来的一个木匣子。

于故人处,得偿所愿。

信上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却是让祁云乐心惊肉跳的。

她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封书信,许久,她仿佛是回过神来,迅速取过一旁的木匣,匆匆朝着封存许久的溯光殿奔去。

祁云乐气喘吁吁地推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跨了进去。

殿内熟悉的场景,令她心神恍惚。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曾经的模样,入目便是一片安宁简单,仿佛是当初的主人还在。

溯光殿封存了以后,其实她再也没有进来过,甚至连溯光殿的门口她都未曾靠近过。

因为她怕,只要一靠近这里,便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日的离别。

溯光殿里并未有人再进来清理,可是这里却出奇得干净,仿佛一直都有人住着。

祁云乐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她在大殿的中央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先生。

殿内安安静静的,除了极其轻微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祁云乐抱着那一个木匣子,她绕过大殿,朝着后殿走去,细细地端详着屋子里的东西,燕宁在的时候,他们秉承着君臣之礼,她从未如此放肆地入过他所在的溯光殿,而燕宁不在了之后,她更不敢入殿。

今日,才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察看这溯光殿里的一切。

简洁而干净,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

她走到后殿里,缓缓地坐在了素白的床榻之上。

床榻依旧是素白的,不沾染丝毫灰尘。

被衾也是柔软的,似乎还带着清香。

时间仿佛在这座殿宇里停滞了。

祁云乐打开一直抱着的木匣,木匣中是一个圆柱形的玉璧,玉璧上遍布着绚烂繁琐的花纹,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头昏眼花。

只是在祁云乐的手触摸这个玉璧的时候,便看到玉璧的中间似乎可以旋开。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将玉璧对旋,咔哒一声,那玉璧陡然从祁云乐的手中脱离开来,浮空而起。

圆柱形的玉璧在这一瞬间绽放开来,一层层的打开,仿佛是一朵绽放的莲花一般,而后莲花在殿外透进来的光晕中升腾起一丝雾气。

祁云乐眼前一晃,却见殿中的雾气弥漫开来。

而在这一层雾气中,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虚影。

先生?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可是那道虚影没有回应。

那虚幻出来的燕宁抬眸朝着床榻看去,祁云乐的双眸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呼吸一窒,她站了起来,眼中的眸色深沉,小声地又唤了一声:先生。

燕宁没有回话,他朝着祁云乐的方向走了过来。

祁云乐看着越发走近的燕宁,手足无措地退开。

下一刻,她看着燕宁走到床边,俯身下来摸索了下床边凸出的一块花纹,等到燕宁摁下那个花纹以后,便见虚幻的床沿下方弹出一个小柜子。

燕宁取出柜子里的一个长方形的木匣。

随后,他便又带着这个长木匣朝着一旁的书桌走去。

祁云乐不敢发声,她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过往的虚影,而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就算只是这么一道虚影,她都害怕自己会惊吓到后消散掉。

她放轻呼吸,轻手轻脚地跟上,不敢靠得太近。

她看到燕宁打开长木匣,里边是一道卷轴,打开卷轴,祁云乐不由得怔住了。

那道打开的卷轴上画着一名女子,正是她。

祁云乐一眼便看出来,那副画上的场景,便是那一日放纸鸢的时候。

她笑得很灿烂,比春光还要明媚。

燕宁取了画笔,将画上尚未完成的部分继续勾勒,他的神情极为专注。

祁云乐悄然靠近,她蹲下来,细细地打量着燕宁。

眉目如画,那眼,那鼻,那唇,她觉得好看极了。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很是温柔的浅笑,祁云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是后面他便又皱起了眉头,祁云乐心头一紧,她见不得燕宁这副模样,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可是却不敢靠近,她怕她一走进,他就不见了。

祁云乐见燕宁专心致志地画着,她便随性地朝着桌角旁的地上坐去,而后撑着脑袋,盯着燕宁,开口道:先生......不,朕不想喊你先生了。

燕宁。

祁云乐的声音很轻,她的神情温柔缱绻,这两个字在从她口中吐露出来,仿佛是加了蜜的棉花糖,柔软甜蜜。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蒙,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祁云乐的自言自语。

燕宁,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如果,呐,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咱们都活着,你会不会愿意当我的皇夫?这时候,她并未有‘朕’来自称,而是自然地用了‘我’。

她仿佛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小心事。

祁云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燕宁,一刻都未曾移开。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走的。

祁云乐皱了下眉头,想了想,道:唔,没人接手的话,你肯定不肯走的。

啊,没事,今日我看皇叔挺好的,那小娃娃,我看着很是机灵,很有当燕主的资质,咱们费点心,好好培养一下,等到时机成熟,这担子就丢出去,咱们也就解脱了。

燕宁,李婉茹嫁人了。

你别担心,秦相一家子会待她好的,秦三郎那小子,可痴情了,等了她这么多年,现在抱得美人归,保准是心中美滋滋的。

想到先前李婉茹说的那句轻语,祁云乐的面颊略微发热,她伸手捂着脸颊,不好意思地道:今儿,她说唤我嫂嫂的。

嘿,算她有眼光。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定定看着伏案勾画的燕宁,心中的酸涩漫了上来。

这时候,伏案勾画的燕宁似乎完成了画作,便见他轻轻扇了扇,而后将画作卷了起来,放进了木匣中。

燕宁收拾了木匣,又起身走回床边,祁云乐迅速起身,跟着人转了过去,可是到了这时候,燕宁的虚影更加虚幻了,祁云乐的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忽而,一阵狂风从殿外吹拂进来,祁云乐看着殿中的雾气被吹散,燕宁的身影不断淡薄。

祁云乐伸手去拉燕宁,她的手穿透了燕宁,整个人扑了个空,落在床榻上。

叮——一声脆响在殿中传出。

这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祁云乐狼狈地起身,殿内干干净净的,什么雾气,什么光晕,都不复存在。

唯有那恢复了圆柱形的玉璧在地上孤零零地滚动着。

那玉璧仿佛是褪色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温润色泽,显现出一片苍白。

祁云乐左右看去,却寻不着燕宁的身影。

她沉默地坐在床上,她知道那便是回溯过去,她寻觅了这么多年的回溯,却连多一刻的时间都不肯给。

她不过是想再看一眼。

祁云乐的手摩挲到床边的花纹凸出,她摁了下去,便看到同刚刚一般弹出的木匣。

祁云乐伸手将这木匣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边果然是先前虚影中看到的那道卷轴。

她伸手将卷轴取出,一点点地打开。

曼妙佳人,宜嗔宜笑,春日融融,明媚的笑颜,可以看出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快活,也可以看出画这一副画的人是多么用心,祁云乐的眼眶酸胀得厉害,她原本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她坦然面对这一切了,可是如今她才发现,无论经过多久,她都做不到坦然面对。

当画卷拉到最后的时候,她骤然看到一行小字:贺阿乐生辰欢喜。

不过是这么短短数字,却是让祁云乐压抑着的泪水落了下来,泪水滴在画卷上,慢慢地晕开,祁云乐慌乱地伸出袖子小心擦拭,可是泪眼模糊的她,发现泪水越落越多,到了最后,她干脆地抱着这一卷画卷,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异常委屈,那嚎啕大哭的模样,着实不大好看,就像是一个迷途后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燕宁,燕宁,燕宁......祁云乐含糊地囔着,她眼角的泪珠簌簌落下,紧紧搂着怀中的画卷,呜呜咽咽地道:燕宁,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开心,一点也不欢喜。

我讨厌批折子,讨厌大早地上早朝,讨厌那些大臣絮絮叨叨地谏言......我最讨厌,见不到你......为什么,连多一刻的时间都不给我!祁云乐满腹的委屈落在这一个空荡荡的溯光殿里,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这一刻的放肆,已然是作为帝王最后的任性。

好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道内侍的声音。

陛下,韩大人有事求见。

听到内侍的声音,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胡乱地抹去面颊上的泪痕,她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画卷收入木匣中,重新放回原来的床榻暗格里。

而后,她起身将地上滚落的玉璧拾了起来,本来温润的玉璧,仿若是失去了生命,现下是苍白冰冷的。

祁云乐抿着唇,将玉璧放回先前放置的木匣中,而后将这木匣放在书桌上,她沉默地扫视了一番四周,仿佛是在看最后一眼般,深深地看过一遍又一遍,最后闭了闭眼,睁眼转头朝着殿外走去。

将溯光殿重新封存起来。

祁云乐沙哑着嗓子,对殿外的内侍吩咐道。

是。

祁云乐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望向溯光殿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柔软,但很快便将这一丝的柔和收敛。

她是燕国的帝王,这一丝的脆弱是不允许存在的。

她让人重新封存溯光殿便是如此原因,如今的她,孤身一人,这丝毫的懈怠都是要警惕的。

等我。

祁云乐心中想着,或许再过十年,也或许是再过二十年,她便能回来了。

永乐历四十年,女帝病重,立宁王之孙为下一任继承人。

李婉茹捧着药碗入了溯光殿,看着倚靠在床榻上的祁云乐,此时,祁云乐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往日里威严的模样,此时看起来极为柔弱,唇上毫无一丝的血色。

但是她的仪态依旧是那般悠闲,淡然地看着手边的画卷。

陛下。

李婉茹端着药走了过来,小声唤了一声。

祁云乐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李婉茹,纵然是过了二十年了,步入老年的李婉茹却依旧是风姿犹存,岁月真的是待李婉茹极为宽容。

祁云乐笑了一声,打趣道:朕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何必要一直喝药?那么苦的药,你这不是在为难朕吗?此时的政务都已交付至太子手中,太子,宁王教导得很好,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极佳的。

祁云乐很放心,她知道自己的病是虚耗空了身子,不是病,是命。

她的日子没多少了。

听到祁云乐的话,李婉茹眉头一皱,仿佛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气恼地道:陛下又在胡言乱语了。

好了,知道陛下怕苦,臣妇已经准备好了蜜饯,陛下喝了药以后,吃两颗,可好?祁云乐看着哄孩子一般的李婉茹,抿唇一笑,道:你倒是将朕当你那小孙孙来哄了。

陛下,臣妇的小孙孙可比陛下好哄多了。

李婉茹无奈地递过药碗,轻声回道。

祁云乐并不为难李婉茹,接过药碗,将碗中温热的药水一饮而尽,而后张口吃下李婉茹递过来的蜜饯。

这些年,李婉茹倒是时常入宫陪她,两人的关系比之过往,更为融洽了。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祁云乐低低地说了一句。

她的眉宇间满是疲惫,李婉茹看着祁云乐消瘦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

皇叔走了,秦相走了,陆大人走了,朕也该走了。

祁云乐靠着床,闭上眼,轻声说道。

李婉茹抿着唇,她看了一眼那张画卷,那张画卷出自燕宁的手笔,垂下眼眸,心中的心思转过一重又一重,最后融成一缕苦涩和怜惜,她忽而伸手拂过祁云乐的额角,道:嫂嫂,这些年,你辛苦了。

她没有喊陛下,而是大胆地喊了一声嫂嫂。

祁云乐没有睁开眼,她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李婉茹看出来祁云乐想睡了,她并未再多做打扰,收拾了药碗,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大殿。

安静的溯光殿里,一阵风拂过,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是玉璧落地的声音,祁云乐疑惑地睁开眼,看到先前她放在桌上的玉璧不知怎么的滚落到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忽而又听到咔哒一声,便见着那支圆柱形的玉璧在这一刻又如莲花一般一层层地绽开,一道道雾气升腾起来,殿内很快便被雾气弥漫。

祁云乐心头一跳,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当初她拜托过皇叔找寻巫之一族,因为她曾听皇叔说过,巫有通天之能,能够回溯过往,她想要再见一见燕宁,纵然是虚幻的过往。

皇叔替她找寻了许久,才寻得这么一支具有回溯功能的通天之物,巫之一族送来这个玉璧的时候,曾说过,这支玉璧仅有一次回溯机会。

可是如今,仿佛是上天垂怜。

那一支本该‘死去’的玉璧似乎重新活了过来,它重新开启了回溯,在她的生命即将走到的尽头的时候,她又重新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

祁云乐坐在床榻上,她看着燕宁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和曾经见到的情景一模一样,然后燕宁一步步朝着床榻走过来......在浅浅的光晕中,燕宁的身影越发靠近,祁云乐愣愣地看着人,她的双眼腾起一丝的酸胀,泪水不由得就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对着近在咫尺的燕宁,小声地唤了一声:燕宁。

嗯。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燕宁含笑应了一声。

就像在那个午后的巷子,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燕宁,而她开口唤了第一声,他应了那一声,此后,便是一生。

永乐历四十年,女帝病重,于同年秋月,崩。

夏叶注视着那一位女帝恬睡一般的模样,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问道:拾壹,你说,最后她看到的是幻觉吗?拾壹揉着额角,平复了下脑子里的晕眩,他坐下来,微微喘了一口气,道: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而对于她来说,她看到了,这便够了。

夏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世事无常。

拾壹听着夏叶这般说,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并未再挑选任务,而是随手点了下任务仓。

一道浅浅的光芒从任务仓里升腾起来,而后慢悠悠地落在第九区中。

光晕铺展开,夏叶便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闪现出来。

那人眉目间皆是温暖的笑意,散落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无端地添了不少的圣洁,眉间一点朱砂,清隽而又难掩姝丽的面容给人一种奇异的魅惑感,加上这朦胧的光晕,仿若天山上的雪莲。

夏叶下意识地朝着任务仓的任务栏看去,便见上边写着:圣僧的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