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唐韫生怕她再问下去自己裤子都要没了, 忙牵着她出去,问,晚上想吃什么?再吃家还是?姜萸之冲他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刚小悉跟我说, 她得空了。
唐韫:……行。
他懂了, 这是要抛弃他。
姜萸之想了想: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唐韫想起公司还有点儿事,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听她们俩说女儿家的悄悄话也不合适:你去玩吧, 我晚点去接你。
姜萸之换了衣服,前往和许悉吃饭的地点。
两人约在一家小酒馆, 姜萸之来的时候, 许悉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酒,听着歌。
许悉这段时间忙得很, 今天还是抽空挤出来的时间。
姜萸之坐下来, 许悉让服务员上酒和小菜。
吃了一半, 许悉突然说:素清想订婚了。
姜萸之笑了起来:那是好事啊!她说完看了许悉一眼,心里一咯噔, 是不是?是。
许悉低着头, 不知道该怎么说,许家父母那边就是一道难关。
姜萸之心里也清楚,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说:还是先试一试吧,可能……可能就成了呢。
说曹操就来了, 两人还没吃完。
许悉的同事给她打电话:悉悉你去哪儿了?刚刚来了个人,说是你妈妈……许悉脸色瞬地就变了:我现在就回去。
成, 那你快点儿啊,伯母非要见你……话还没说完,许悉就听见许母气势汹汹地问:许悉在这儿干了多久?同事哪敢儿说话,支支吾吾:等小悉来了……许母冷哼一声: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大妈, 你说谁不知廉耻?是许悉的一个男同事,爱打抱不平,一听这话就炸了。
后生仔,我是在管教我的女儿!……声音大得姜萸之都听到了,许家怎么着也是大家庭,许母这表现跟村口的泼妇还差不多。
挂了电话,姜萸之开车送许悉过去。
许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上了车,才对姜萸之说: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记忆里的母亲很温柔,身上总是沾染了油墨。
很多时候都是许母坐在窗边画画,她和弟弟玩耍。
要是她把弟弟惹哭了,许母也不说什么,只望着他们笑,眼中全是温柔的笑意。
可不知从何时变了,许母不再画画,脸上不再有温柔的笑意,优雅变成了咄咄逼人,温柔成了盛气凌人。
姜萸之明白,儿子死了,认为是女儿害死的,是个人都会性情大变。
她叹了一口气。
到了工作室楼下,姜萸之和许悉走进大厅,就看见许母坐沙发上,桌上放着咖啡。
贵妇抱起双臂,睨着眼,表情冷冷冰冰。
虽然工作人员各干各的,但视线还是时不时瞟向大厅。
看见许悉来了,更兴奋了。
许母目光扫见许悉,蹭的一下站起来,眼神冷得像藏了刀子似的:许悉!许悉看见许母的那一刻,从心底感到害怕,甚至是头皮发麻,让人烦躁又不安。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问道:您来干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我们进去说吧。
就在这里说。
许母分毫不让,用下巴指了指周围,你先解释解释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吧!许悉觉得有时候许母对待她不是母女的关系,而是下属,既冰冷又无情。
原以为这些年已经麻木了,习惯了,可当她离开了许家,去过平淡的生活,才发现别人的家庭根本就不是这样相处的。
所以她迫切地想逃离,渴望离开他们,忘记那段过去。
周围不少人挤眉弄眼看过来,看热闹,好奇的,关心的。
她极力忍住自己不要和许母计较的情绪,也不要因她的话而生气。
许悉很平静地吸了一口气,说:您看到了,我在这里工作。
这就是你所谓的工作?穿着露骨的衣服,化不入流的妆容,站在台上像商品一样给别人欣赏?我和你爸将你培养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个的。
那我做什么你们才会满意?画家?艺术家?还是许家的机器人?许悉反问,抱歉,我做不到。
我是许悉,不是你们养的一条狗。
许母盯着她:悉悉,你为什么不肯听妈妈的话?你一定要和爸爸妈妈做对吗?许悉不想和她说下去了,觉得不管自己跟他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
她说:我现在要上班了,希望您不要打扰我和我同事们工作了。
于美珍从楼上下来,看见不少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其实她多多少少也听过许悉家里的事情,但凡是朋友都觉得许悉不可能杀了弟弟,着实搞不清楚,为什么当妈的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你们干什么呢?她走过去轰散了大家,去工作。
员工作鸟兽散,姜萸之转身朝于美珍笑了笑,和她一起进了会客室,将整个大厅都留给了许悉。
于美珍给姜萸之倒了一杯茶,吐槽:我今天算是见到了小悉她妈,看起来不像是个好惹的。
姜萸之无奈地笑了笑:可不是吗?将女儿都逼成那样子了。
只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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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为什么啊!许母歇斯底里地吼着。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玻璃砸了一地,惊动了喝茶的两人。
哟。
于美珍好奇张望,闹得这么大?可别砸了我的宝贝。
姜萸之是见识过许母和许悉吵架的大场面。
两人急急忙忙跑出去。
许母将许悉按在墙上,抓着她的衣领,发狂似的盯着她:为什么你就不肯听妈妈的话?啊?!我怎么会生了你……如果是磊磊,是磊磊的话,他肯定不像你这样,他肯定……她语无伦次,整个人像是找不到着重点,一句又一句地重复,一下又一下锤着许悉:你怎么不去死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她呜呜地哭了起来,绝望又无力。
眼角皱纹的鸿沟沾染,晶莹的泪光。
这不是许母第一次发疯了。
许悉靠在强上,一动没动。
她只是红了眼眶,咬着牙:抱歉啊,我没死让您失望了。
啊!许母听不得这种话,尖叫一声,勒紧许悉的脖子,恨不得当场扒了她的皮换儿子,我要磊磊!磊磊!妈妈好想你……于美珍和姜萸之都被吓到了,连忙跑过去拉两人。
阿姨,您先放开……哪知许母攥得更紧了,许悉脸都勒红了。
她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支离玻碎的句子从喉间挤出来:妈,您要是真的难受,就弄死我。
她吸了吸鼻子,隐忍着眼底的泪不让它流出来,这些年我真的是受够了,不管我说多少次,解释多少遍,你都不相信弟弟不是我推下去!您只相信那个保姆说的话。
当时许磊在岸边玩耍,玩着玩着自己不小心掉了进去,是一旁的许悉迅速拉住了他的手。
但她没气力,只能拼命呼救,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直照顾两人的保姆偷偷去打电话了。
许悉撞见过一次,但保姆家里穷,她怕告诉妈妈保姆就被开除了,所以一直没说。
弟弟拼命地叫唤,她叫得嗓子都哑了,根本无人听见。
最终体力不支,眼睁睁看着许磊掉了下去。
弟弟没了。
许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等许家父母得知消息回来,她只是个小孩子,心里害怕紧张,怎么也讲不清楚当时发生的情况,就哭着说弟弟掉进了海里,她没拉着。
许母许母问保姆,那保姆磕磕碰碰,说是亲眼看见许悉是将弟弟推下去了,她都来不及阻止。
许悉那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保姆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说她推了弟弟,为什么父母不相信她……一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
后来许家父母把保姆辞退了,对这件事缄口不言,可许家到底是有什么变了,大人变得沉默了,小孩不爱说话了。
家里静得没有人气。
只是那时候许悉还小不懂,只是单纯地以为弟弟消失了,用人和父母也没提过弟弟,了,弟弟爱玩的玩具全部也消失了。
随着日子的渐长,长年累月下来。
许母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不顺心就拿她发泄,甚至有一次她不听话,吵着要什么东西,被许母狠狠打了一顿,伤了头部,缝了好几针。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开口要过任何东西,更是害怕许母。
许母也对她越来越变本加厉。
……我从来没有杀过我的亲弟弟。
许悉看着许母,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相信,你说谎,你就是为了好自己好过,你怎么能这样?!许悉,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许母发狂似的大吼,犹如疯癫。
我真的恨啊,恨为什么要生你,恨为什么留你和磊磊一起家里,恨自己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弟弟,还是要生……恨为什么要结婚……许母哭得紧致的妆容都花了,嗓子也哑了,可她的哭腔哀嚎那么绝望:如果没有这一切就好了,你不会犯下大错,磊磊也不会死,都怪我,怪我,是我……姜萸之和于美珍将许母拉开,还是被她挣脱掉了。
许母抱着头,沉浸在了自我厌弃里,不停地懊恼悔恨,后悔和绝望……许悉麻木地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脸上泪早已干掉了。
她冷着一双眼,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于美珍欲言又止:小悉,要不你……嗯?许悉惶惶然地回过神,不用,我让司机来接她回去。
于美珍还是道:要不下午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许悉摇头:不了,我没事。
许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许母。
有多少个日夜,她被撞得头破血流,医生给她包扎后第二天照样去上课。
老师同学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撒谎,撞的。
两人没注意到许母,只有姜萸之拉着她,没想到许母力道很大,一下子就挣脱开了,疯疯癫癫地往门口跑。
我要磊磊!磊磊,妈妈去找你了!去见你啦!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许悉再怎么狠心也不会让这种状态下的许母出去,她急忙追了上去,拉着许母的手。
许母哪里肯乖乖被她抓着,一把甩开,神志不清地叨喃:我的磊磊,磊磊……可能是年纪大了,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往。
许母发疯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要看见许悉那张脸态度就变了,如果许悉不听话,许家永无宁日。
许悉也受不了,开始反抗大闹。
许父都被母女俩折磨怕了,每次都是让许悉不要同妈妈吵架。
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感情和心情。
许母跑到了马路中间,好在这是市街,车流很密,速度却不快。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刹车声,声声入耳,许母站在马路中间,似乎被刺激吓到了,呆呆的,一动没动。
司机探出来大骂:不要命了是不是?赶紧滚!滴滴滴——形形色色的世界好似在眼前天旋地转,许母仿佛感觉喘不过气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许悉大喊:妈!许母倒下去的那瞬间,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嘴里念着:磊磊,磊磊……许悉跪在地上扶着她,心一下子又疼又绷,难受极了。
许悉把许母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惊吓过度晕倒了。
末了,医生委婉地说病人应该要接受心理治疗。
许悉一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生应该也懂了,没再说什么。
很快,许父匆匆赶来,看到许悉坐在椅子上,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我让你不要和妈妈吵架,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连你妈都要害死,下地狱才开心是不是?正巧护士来查房,拉住许父:哎您干吗呢?好端端的打什么人?许父甩开护士:我教训我女儿!管你什么事!护士无语瞪了他一眼:多大的姑娘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人。
她又问许悉,这是你爸吗?哪里父母这样对女儿的。
伤找没?要不要看看?许悉冲护士一笑:谢谢。
看,连护士都比她父母关心自己。
许父这力道很大,许悉半张脸都是红印子。
她看也未看许父,站起来转身就走。
许父见她不理自己,皱了眉头又想发发怒。
护士冷眉一拧:再打我报警了啊!许悉!许父喊住她,拧着眉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妈妈置气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以前明明很乖,很听话,我们……那是因为你们以前爱我。
许悉脚步未停,打断了他的话,很平静地说。
她说完走远,没有回过头,连背影都很决裂。
许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幽长的走道。
护士对着他摇摇头,也走了:什么父母嘛。
许父身影一顿,推开门进了病房。
许悉让姜萸之先去了,她从医院出来,于美珍还是给她放了小半天的假。
她回工作室,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走。
好像是周末,到处都是人。
在形形色色的世界里,她像是迷失了自我,不知身在何处,未来是何方。
前边是B市大桥,车流穿梭而过,两旁道路有行人散步,时不时疾驰几辆自行车。
许悉走了上去,她只是想吹吹风,让头脑清醒清醒。
她站在岸上,眺望偌大的江河,渡轮,船只,货船,水光隐隐,风吹起满是皱褶。
天地之大,何其辽阔,纵身于此,是不是再也没有人还记得她了。
许悉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这是她的生日愿望。
说来可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生日愿望是自杀。
只有她吧。
许悉……许悉?许悉!远处模糊不清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拉扯着她,将她拉回这扰人的世界。
嗯?许悉泪眼模糊抬起头,看见了卫素清那张担忧的脸。
萸之说你在这里,让我过来找你。
卫素清什么也没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萸之?她的声音像是被风剪碎了,支离破碎。
卫素清说:她在下面等你呢。
许悉低下头,在泪眼模糊的世界里,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姜萸之。
她没走啊。
许悉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埋在卫素清的肩窝里,嚎啕大哭。
卫素清轻柔地抚过她瘦弱的脊背。
她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有这么傻的念头。
因为有那么多的人,惦记着她。
用一颗澄澈透明的心去爱她。
素清。
嗯?素清,我们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