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护法的威胁下,门中弟子们开始了白天干活、晚上练功的充实生活。
也有不服管的。
女弟子们大多是服管的,她们之前被压迫得太厉害,早已经失去反抗的意志,上头吩咐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之前让她们换下黑衣黑纱是如此,现在让她们做别的也是如此。
男弟子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原本在门内的地位就很高,又深受大长老的影响,一个个精明狡猾,不管嘴上说什么,心里总是高傲的,让干活不好好干,让练功不好好练。
这一天,到了韶音检查的时候。
就这?练武场的高台上,韶音坐在掌门专属的位置,看着下方演武台,面色淡淡。
演武台上,站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上午的明亮光线将他脸上的不以为然照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双手一抱,看向台上道:请大护法指教。
你指教指教我啊。
不是觉得我不行吗?你上啊!台下的弟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眼神纷纷闪动起来,在高台上和演武台上来回扫视。
呵。
韶音轻轻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行,我就指教指教你。
背着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走下高台。
来到演武台上,跟这名入门有些年头,武功也算不错,颇有些自负的中年弟子面对面。
你想要我指导你?她扬着下巴,朝对面说道。
中年弟子抱拳,表面功夫做足了:是。
听说大护法武功高强,就连大长老都不是您的对手,轻轻松松败在您的手下,无一敌之力。
不知弟子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番。
有。
韶音很大方地道,视线在台下扫了一圈,笑得大方极了,任何离恨宗的弟子,都可以向我讨教。
话落,台下又有数人,眼神微动。
手掌按在腰间佩剑上,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韶音相信,等她指教完台上这个,那几个一定会争先恐后地跳上台。
不胜荣幸!台上,中年弟子听罢,眼底划过暗光,表情却是十足的恭敬。
话落,他握住剑鞘,跟韶音拉开一段距离,围着她走动起来。
目光紧紧盯着她,寻找她的破绽。
务必一击即中!他想杀你!灰总惊叹道,是什么给了他自信?韶音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弹了弹指甲:大长老死得太好看了。
他们只见到他的尸体,没见着交手的过程,当然没有被震慑到。
况且,当时还有掌门在,谁知道大长老究竟死在谁的手里?他们不相信她具备这个实力。
除了她,掌门又被叮嘱静养,眼看着是个废人了。
整个离恨宗,掌握在谁的手里,还不是要看各自的本事?大护法,弟子得罪了——似乎终于寻到她的破绽,中年弟子眼神一厉,立刻持剑向她刺来。
寒光闪动,耀眼锋利,可见这把剑用材不俗。
离恨宗就是这么有钱,弟子们用的武器,都是精钢打造,没有一个寒酸的。
韶音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朝着他看去。
台下,众弟子们无不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幕,不放过丝毫异动。
大护法怎么不动?她倒是躲啊?出掌也行啊?难道她的内力已经浑厚到这个地步,刀枪不入了吗?还是她被陈师兄的气势所慑,已经吓得不会动了?无数念头,在众人脑中闪过。
却见电光石火间,中年弟子的剑尖离大护法的脖子只有一寸距离时,忽然停住了!停住了?因为大护法不躲,他不敢再向前一步了?也有人目光闪烁,停什么停?直接刺过去,要她性命!再把掌门杀了,正是大好的机会!叮!却见中年弟子手中的剑忽然坠落在地。
再看他的手,抖若筛糠。
而他的脸上,蜡黄无比,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
陈师兄?!台下,有人惊讶地喊道。
只见中年弟子浑身越抖越剧烈,很快眼角、鼻孔、嘴巴、耳朵流出血来。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出不来。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伸手朝向韶音的方向:大,大护法……众人看着他的嘴型,判断出他说的是这几个字。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何陈师兄忽然倒下,还七窍流血了?众人不解极了,情不自禁地涌近演武台,甚至有人扒在演武台边沿,用力探着头,想要看得清楚些。
这就是我的指教。
韶音收回手,重新背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跪在身前的男人,如何,你可心服口服?中年弟子此刻心中又惊又骇,五脏肺腑犹如火烧一般,他感觉整个人要被烧死了,可是大护法什么时候对他下的手,他都没看清楚!服,弟子心服口服!他用尽力气,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毒性剧烈,短短数息的时间,他已经跪不住了,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此刻,已经不仅仅是七窍流血,只见他的皮肤破裂,鲜红的血渗透衣裳,渐渐湮出,看得人心惊肉跳!服就好。
韶音点点头,笑得和气,我没有白指教你。
中年弟子的视力、听力已经开始飞快下降,她说话的声音,遥远得仿佛从天边传来,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吃力地伸着手:解,解药。
什么?韶音惊讶地低头,看着他道:指教就是指教。
哪有人出招能收回去的?你耍我玩呢?说着,俏丽的面孔一寒:我年轻,我是女子,我脾气好,你就能耍着我玩吗?她眼底涌出怒气:我再年轻,再是女子,脾气再好,我可是大护法!是离恨宗的大护法!任何弟子,都要敬畏我!仿佛气急了,她一脚踢出,将倒在地上的中年弟子踢得滚了几滚。
在演武台上滚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不敬长辈的东西!她余怒未消。
台下,哑口无声。
所有人都是茫然、惊骇、一动不敢动的模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从中年弟子挑衅,到韶音走下高台,一个出剑,另一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才过去没多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对,她动过!她抬起袖子,弹了弹指甲!众人回想到这个细节,纷纷瞳仁缩紧,一脸惊恐表情!大,大护法她,如果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那她也太厉害了!弹弹指甲!就让陈师兄瞬间失去一敌之力!我记得刚刚还有人想请我指教来着。
韶音看向台下,笑得大方,来,都上来,我说过,凡是离恨宗的弟子,都可以向我讨教,我一定会好好指教你们的。
原本离演武台很近的弟子们,闻得此言,纷纷往后涌去,如潮水般迅速。
一个个,不是摇头,就是低头,没有一个敢跟她的眼神对上。
太可怕了。
大护法太可怕了。
笑里藏刀,说得就是她吧?不愧是掌门的妹妹,虽然年纪轻轻,但就是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别躲啊。
韶音轻轻笑道,下巴朝人群里扬了扬,那个,系着蓝色腰带的;那个,剑上挂着红宝石的;那个……她一连点了四五个人,说道:上来吧。
被她点到的弟子,纷纷冷汗淋漓,脸色发白。
原本握着剑柄,野心勃勃的样子,再也看不见了,唯有退缩。
怎么?不想上来?她挑挑眉,作势往下走,那我下去了。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尊敬护法。
也不知道之前大长老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样?还是看我面嫩?我最讨厌别人欺我面嫩。
几人顿时上也不是,等在下方也不是。
看了一眼台上,身下已经变成一片血泊的陈师兄,不禁头皮发麻,拱手道:是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大护法,还请大护法恕罪。
就知道低头。
一见情势不妙就低头。
狡猾的东西。
那你们是上来,还是我下去?见他们低了头,韶音便站定脚步,在演武台边缘看向下方问道。
几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感到头皮发麻。
自然是弟子上去。
他们说道,硬着头皮往台上爬。
她都说了,他们不上去,就是不尊敬她。
陈师兄都没怎么样,现在都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场。
他们如果不尊敬她,还有什么好下场?都上来了啊?这是要多对一?韶音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举在眼下,轻轻弹了弹指甲,随口吹了吹。
几人看见她弹指甲的动作,顿时后背一僵,脸皮一紧:大,大护法……来吧。
韶音抬眼,对他们笑道:既然都上来了,那就一起吧。
几人见她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之前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重新生根发芽。
他们这么多人。
难道还不能将她拿下?她就算下毒,又能多快呢?只要他们不像陈师兄那样,磨磨蹭蹭,给她准备的时间。
只要他们动作迅速一点,立刻制住她,未必不是机会!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在几人交换视线的下一刻,同时动了!拔剑朝韶音刺去!数道雪亮的剑光交织在一起,耀眼得令人无法睁开眼。
韶音站在包围圈中,动也不动。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形发生了。
就在剑尖离她只有一寸距离时,纷纷停止,没有任何一名弟子再向前。
而后,叮叮叮的声音接连响起,他们手中的剑全都掉落在地。
接下来,他们全都跪倒在地上,用痛哭流涕的表情看向韶音,嘶声叫喊:大护法饶命!都说了,指教就是指教,出的招是收不回来的。
韶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然后又看向台下,你们见过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的吗?谁的招式发出去了,还能收回的?不可能的嘛!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弟子敢直视她的眼睛。
也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敢看向台上的几人,以及为他们求饶。
还有没有要我指教的?韶音问道。
有才怪了。
半晌,台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只有几个机灵的弟子,恭维道:大护法武功高强,我等心服口服,不敢以微末武功打扰大护法的清静。
韶音目光在台下扫视几遍,见一个个都老实了,跟缩头的鹌鹑似的,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我也不是很想指导你们。
你们在我眼里,都太菜了。
负着手,下了演武台,重新走向高台:把台上打扫打扫,然后继续。
真是的,一点公德心都没有,死在演武台上,害得还要洗刷。
太可恶了,丢出去喂狗!正往台上爬的粗役弟子,手脚一软,差点栽下去!满面惊恐!老天爷啊!祖师爷在上!为什么大护法如此凶残狠毒?人是她杀的,亲手杀死在演武台上,还怪人家死在这!人都死了,连个尸骨都不给安葬,直接喂狗!太狠了!惹谁都不能惹大护法!唉。
重新坐上高台,韶音一手撑腮,一手拈了葡萄,真是的,我都不想说,别看我年纪小,我跟你们说,当年如果不是我贪玩,这掌门的位置哪有我哥哥的份?我懒得搭理,才让给他的。
说完,吃起葡萄来。
俏丽的脸上,一派天真。
就像是娇美的花儿绽放在最恰当的季节,那么鲜妍可爱。
但是谁也不敢再将她当成活泼俏丽的小姑娘了。
她是大护法。
比大长老还令人畏惧的大护法。
装X还是你行。
只见门派内风气一肃,人人都兢兢业业,干活的时候不敢偷懒,上上下下焕然一新,灰总忍不住咋舌道。
韶音轻哼一声:我这次拿了女魔头剧本啊。
……神特么女魔头剧本。
说得好像给她什么剧本,她就按什么来演一样。
一转眼,半个多月过去。
各门派的英豪们陆续抵达。
包括青山派,也来了。
离恨宗上上下下早已经焕然一新,男弟子们谦逊热情,女弟子们温柔含蓄,很是体贴周到地待客。
至于有人挑衅,瞧不起他们歪门邪派,众弟子们非常有默契的,全都没有发飙,而是默默记下来,汇报给大护法。
很好。
韶音身边多了一个小秘书,是门派内容貌最出色的女弟子,负责将这些小事都记录下来,而她则赞许地对汇报的弟子们道:就要这样,不能打草惊蛇。
不能打草惊蛇……是什么意思?弟子们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在英雄宴的最后一日,碧水山庄的人到了。
带队的是韩夫人。
她仍旧是寒若冰霜的样子,带着一众下巴几乎抬到天上去的弟子,踏上离恨宗的台阶。
只是,离恨宗的台阶光滑,平整,干净得一尘不染。
别说什么苔藓、杂草了,他们一脚踩上去,都留下一个会扑扑的鞋印,显得玷污了神圣殿堂一样!韩夫人冷哼一声:不三不四!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不会整些上台面的东西,净在这些不入流的地方搞得冠冕堂皇。
可鄙!一行人登上山。
进入大门。
被长相俊美、秀丽的迎客弟子们带着,来到会客厅。
大厅正中,坐着的赫然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少女。
身着红衣,乌发如云,粉腮莹莹,好不动人。
兰音?!然而,看到这少女的一刹那,她眼熟的模样,令韩夫人眼眶微睁,脚步顿住了。
回应她的,是上首坐着的少女,投过来的诧异、不解、陌生极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