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韶音沉吟了一会儿,抬起眼睛,认真地建议道:报警吧!遇到不公的事,找警察。
准没错儿。
邵子秋垂下眼眸,微哑的声音说道:我当时想过报警,但是他们根本不怕。
我想,他们还有别的手段在后面。
说完,他抬起眼睛,充满疲惫和苦涩。
别信他们!韶音却道,没有任何坏人不害怕警察。
他们那么说,就是吓唬你。
你看,你现在就被吓住了吧?邵子秋一愣,一瞬间心头闪过一抹错觉——她说得是对的。
后来我咨询了学法的师哥,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双拳攥紧,浑身往外溢出隐忍的气息,师哥说,合同是有效的。
韶音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像刚刚知道一样:有效的?不可能吧?是真的。
邵子秋忍着不耐,低垂着眼睛,缓声跟她解释:即便我是在醉酒后签下的合同,但合同也是有效的。
如果他后悔了,可以向法院或仲裁机构请求,变更合同内容或撤销合同。
先不说能不能变更或撤销。
就算能,他要跟那些人耗到什么时候去?在这段时间内,他们不知道还有多么恶心的手段在等着他。
你,你真倒霉。
韶音忍不住望着他说道,声音充满感慨,我也在影视城混了不短的时间了,就一次也没遇到这种事。
邵子秋听得抿紧了嘴唇,深深垂着眼眸,不让她看到眼底涌上的怒气。
她当然没遇到过!她难道跟他一样,是没背景没靠山的穷学生吗?而且,她去影视城混,就只是为了玩。
他知道的,她根本不是为了赚钱。
她无所求,别人怎么坑害她?你真是,太会气人了。
灰总忍不住咋舌。
说什么衷心祝愿小邵老师早日摆脱泥沼,这会儿还不是说风凉话!我在同情他啊。
韶音道,他这么可怜,我同情地感慨一句而已。
呵呵。
信了她的邪。
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报警了。
韶音散发过同情心,就开始帮小邵同学想主意,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会怎么对付你?你倾向于用什么方式解决?你期望的解决方式是什么?听了这番话,邵子秋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抬起头道:我想解除合同。
蒋姐,有没有可能做到?有。
韶音点点头,在他骤然明亮起来的目光中,她有些惋惜地道:但我没有办法。
她有些歉然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有几个臭钱,却没什么背景。
而且,我这几个臭钱,在资本的眼里,也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不是不想帮他啊。
是真的做不到。
邵子秋怔怔地看着她,有几个臭钱,几个字在他脑中来回响起。
臭钱?她的钱也算是臭钱吗?一丝丝懊悔逐渐从心底深处涌出,渐渐弥漫成一团团。
他从前天真不知事,觉得她的钱是臭钱。
现在影视城打拼几个月,他才发现,她的钱一点都不臭。
跟那些人相比,尤其是跟许姐相比,她干净得不能更干净。
她的钱是,她的人……也是。
说不出是不是后悔,但邵子秋此刻心里难受极了。
他折腾了这么久,非要从她身边离开,自己一个人去外面拼搏,都得到了什么?如果没有许姐这回事,没有被人设计签下不公平合同这回事,他还能够对自己说,他是干净的,他跟盖盖那种人不一样,他是靠自己。
但是现在……你怎么哭了?只见身前站着的男孩,眼底忽然涌出水光,韶音惊讶极了。
邵子秋心里既委屈,又难受。
他立刻转身,压抑着起伏的声线,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打扰蒋姐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生性骄傲,不能接受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哎,你别走啊!韶音惊讶地道,在他转身往外走后,连忙跟了过去,小邵,你别走啊!邵子秋在前面大步走得飞快。
很快,来到门口。
打开门,就走出去。
韶音追到门口,因为没有换鞋,不好出门,于是只能一脸担忧地扶着门框,关切地喊道:小邵,你别慌,事情总能解决的。
你路上小心啊!邵子秋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你真是,太真诚了!灰总忍不住说道。
她可太关心人了呢!唉,小邵这样,真叫人担心。
韶音目送那道倔强挺拔的背影走远,才关上门,回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张口咬下:他也是命不好。
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呢?是啊,他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呢?邵子秋也在谴责自己。
他为什么就鬼迷心窍,别人让他喝酒,他就喝酒?他为什么非执着于拿到机会,在两个月内赚出二十万来?那些债务,欠了有些年头了,对方也知道他没办法短时间内还清,不会往死了逼他。
这么多年都慢慢熬过来了,他怎么忽然失去冷静和理智了?一阵大步快走,他走出韶音所在的小区,站在马路边,怔怔出神。
夏季的日头酷烈,他站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汹涌澎湃的情绪,仿佛也被晒化了一般,他的头脑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抿了抿唇,他垂下头,拖着脚步,慢慢走到路边的树荫下。
低着头,继续沉思。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那份合同的事。
他可以报警,可以申诉。
也可以利用人情关系,比如蒋南音这里,让对方撤销合同。
他还可以不管不顾,随便那份合同上写什么,从此不再踏入影视圈。
他可以从政,可以经商。
只要他日后混出头,他们会自己撕碎那份合同,当着他的面咽下去。
想到这里,他眼底愈发清明一片,线条锋利的脸部轮廓也变得更加冷硬。
他又回来了!灰总忽然说道。
韶音惊诧地挑起眉头:回来了?对。
灰总汇报道,他在小区外面的路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转身回来了。
用不了五分钟,他就会按响门铃。
韶音已经吃完了苹果,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抱着玩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他真是拉得下脸。
淡淡说道。
明明刚才走了,现在又回来。
为了目的,他真是弯得下腰,什么委屈都能受。
灰总不说话。
它很好奇邵子秋回来干什么,是不是要哭着求韶音帮他?兴致勃勃地等待起来。
叮咚。
五分钟后,门铃果然被按响。
韶音放下玩偶,拿起手机,解锁,让屏幕亮着,停留在来电显示的页面。
然后起身去开门。
小邵?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邵子秋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她已经先一步热情地邀请他进屋了:快进来,进来坐,外面热死了。
抿了抿唇,邵子秋抬脚进了门。
犹豫了下,他在门口换了鞋。
第一次来时,他心情激荡,都没想起换鞋。
我刚刚跟两个朋友打过电话,问了问你这种情况。
韶音说着,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她们答应帮我问问看,你先别急,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邵子秋听她这么说,不禁怔了一下,心底油然生出一丝感激:谢谢蒋姐。
她虽然傻,一点也不精明,从前也爱用那种痴迷的眼神看着他。
但,她真的不坏。
人不坏,对他也不坏。
刚刚他都已经走了,没有再请求她的帮助,她居然还是联系了人,询问他的事情。
客气什么?韶音一边给他倒水,一边不在意地道:你从前给我上过课,是我的老师。
而且,你也是盖盖的朋友。
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这话明明是在说,她跟他有交情,所以愿意帮他。
但是听着内容,邵子秋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揪了一下。
什么时候,他要借盖盖的面子了?是蒋姐人好。
他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拿起了杯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家里,用她家里的杯子。
不论什么时候来,他包里都装着一只保温杯,从来都是用自己的杯子喝水。
眼眸垂下,他暗暗苦笑一声。
如果他能够把对她的防备,用在外面,也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该防备的不防备,该走近的不走近。
我来是想,问蒋姐……他紧紧握着杯子,声音有些艰涩,借点钱。
韶音并没有用夸张的表情回应他,她只是露出一点好奇,问他道:借多少?做什么用?她平静坦然的态度,让邵子秋心下微松,与此同时,又有一丝愧疚涌出。
她对他不错,他从前真的不该那样对她。
我想创业。
他没有立刻说自己要借多少钱,而是将自己的打算一点点说出来,我想研究的方向是……他想做什么。
跟谁合伙。
拥有什么技术。
渠道怎么样。
如何打开市场推广。
后续效益可能会怎么样。
反正,她借钱给他,他绝对不会亏得血本无归,她不用担心他还不起。
就这?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对灰总说道:他是真没把别人当人看。
就他精明。
就他厉害。
他什么都行,只要借给他钱,他就能鲤鱼跃龙门,从此海阔凭鱼跃。
可以!但她表面上却痛快应了,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小邵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
邵子秋顿时一脸感激地看着她:谢谢蒋姐!她真是太大方了。
虽然有点傻,眼里没有钱,瞎大方,但邵子秋此刻无比感激她的这一点。
他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了。
客气什么?韶音豪爽地摆摆手,反正我的钱多到花不完,搞点投资有什么?然后一脸纯真地看着他:那你给我多少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