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煜以为她在开玩笑。
他乃堂堂陈王,将军府胆敢软禁他就算了,他就当是那个疯女人担心他外出牵动伤势,事情做得难看,本意却是想让他在府中休养。
但是,他们竟敢饿着他?简直荒唐!荒谬!大逆不道!韶音用事实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
正午时分,萧寒煜在客房没有等到午饭。
他绷着一张脸,没有作声。
他就不信,那女人当真舍得饿着他!日头一点点西斜,时间一点点流逝,渐渐天色变暗,用晚饭的时候到了。
萧寒煜坐在桌边,手边是一把空荡荡的茶壶。
里面早已一滴水都没有了,他舔着干燥的唇,一脸冷色,等着晚饭送来。
然而,他想象中的王妃一脸讨好、心虚、热情地走进来,用一碟又一碟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向他赔罪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星月逐渐填满天幕,他的肚子饥肠辘辘,叫声愈来愈响亮,也愈来愈密集,客院外始终没有响起脚步声!四下里安静极了。
萧寒煜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的王妃是真的要饿着他!怎会如此?岂会如此?莫非她被计将军看管起来了,不许她往这边来?如此硬心肠的手段,也只能是岳父对女婿了,萧寒煜不相信,一直对他痴爱有加的王妃,竟然如此舍得。
来人!来人!戌时末,萧寒煜再也忍耐不下去,霍然起身,走向房外,对院子外头守着的下人喊道。
门没开。
只有一个恭敬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姑爷有何吩咐?该死!竟敢如此怠慢他!萧寒煜站在门内,脸色阴沉得厉害,负起一只手,冷冷地问:计鸾音呢?下人答道:小姐在梧桐苑。
那是她出嫁前的闺房,如今归家,当然还住在那里。
至于萧寒煜为何不同她一起,当然是因为他现在不得大小姐喜欢了!去传话,本王要见她!萧寒煜冷冷道。
下人恭敬地答道:天色不早了,姑爷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对小姐说吧。
本王让你去,你敢不去?萧寒煜沉下声音,怒喝道:将军府好大的面子,本王居然指使不动一个小小的下人!这话就严重了。
姑爷别气,小的这就去梧桐苑看看。
下人不是死守命令的人,闻言立即缓下态度。
萧寒煜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是,姑爷请稍候。
一阵脚步声远去。
萧寒煜没有回房,就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幕。
望着那轮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月亮,依稀在那柔和的月盘上看到了心上人清丽的脸庞,一时目光痴痴起来。
韶音这会儿还没睡。
才刚晚上九点,哪能睡这么早啊?他要见我?听到下人回禀,她轻哼一声,就说我睡了。
没用的东西。
才饿两顿就受不了了。
他若再闹,不必理他。
韶音又吩咐一句。
下人应声:是,小姐。
转身离去。
韶音继续跟灰总逛星际商城。
它现在资产庞大,可以买得起一座私人星球,再买上一柜一柜的生化身躯,建上几座玫瑰庄园,美滋滋地生活了。
现在就在跟韶音挑星球。
财不露白。
韶音知道它傻白甜,劝它道:你才是个女配系统而已,且是刚刚晋级的,有这么多资产,合适吗?女主系统、男主系统、恋爱系统、海王系统、暴富系统……都还没买吧?你以为人家没这么多资产吗?低调,懂不懂?灰总早一百年前就买得起星球了。
只是那会儿,没人跟它分享喜悦,于是一直存着绩点,存啊存,越存越多。
现在大魔王醒了,它有了可以分享的对象,就再也管不住手了。
你不会保护我吗?它理直气壮地道,我知道你,你肯定能保护我。
想当年,它就只有她一个任务者,无论在宇宙中如何遨游,跑到多么黑暗寂静的地方去,都扫描不到其他灵魂。
它以为自己倒霉,直到后来,她要沉睡了,对它解了封,它才知道是她搞得鬼!你当初能屏蔽我的信号,现在难道不能屏蔽星球吗?它大言不惭地道。
韶音挑挑眉,有些好笑: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可以宠你!灰总大大方方地道,你想做什么任务,想做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你!现在你是女配任务者,等你做腻了,你可以再沉睡,什么时候我升级成女主系统,我再叫醒你!可我用不着这么麻烦。
韶音提醒它道,我可以去绑定女主系统。
她有信心,女主系统也会宠她的。
这……灰总语塞。
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它就知道,什么都留不住她,这个女人没有心。
她没有心!!就在它忿忿时,忽然听到一声低笑:不过,我们是朋友啊。
灰总一呆,说道:什么?你不用找那么多理由。
我们是朋友啊,你想让我帮忙,我如果能做到,我就会帮你啊。
韶音笑着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灰总只觉得代码都乱了,组成了一朵朵烟花绽放的图案,仿佛还能听到砰砰声。
它感觉到芯片在烧,说话的声音都不流畅了:真,真的?真的。
不骗我?它又问道。
不骗你。
不是哄我?它忍不住又问道。
韶音顿时无语:那你还要不要?要要要!它实在惊喜极了,简直喜不自胜,只觉得这些年的等待都值了,它没有被辜负。
一边挑星球,一边絮絮叨叨: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大的小的?海洋多的,还是岩石多的?冷一点的,还是热一点的?它看上去像在布置两个人的家。
韶音抿着唇忍笑,对小傻白甜说道:我都可以,你喜欢就好。
两人挑选星球,买生化身躯,买机器人,买玫瑰花种,买房屋,买飞船,买这买那,一晚上的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
而萧寒煜则在饥饿和肋骨的隐隐作痛中,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次日一早,韶音吃过饭,溜达过来看他,就见他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发冠歪斜,一副狼狈之极的模样。
她没安排人伺候他,他自己的人又被堵嘴拖走了,所以没人给他梳头。
尊贵的陈王,从小就没自己梳过头,这会儿发冠歪斜,青丝松散,别提多可怜了。
早啊。
韶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不出的灿烂。
至少在萧寒煜的眼中,她的笑容明亮得耀眼,连晨光都不及她。
他心中怒恨,冷冷道:你满意了?到了现在,他还以为她故意折磨他,是想博取他的注意,让他多关心关心她。
王爷在说什么?韶音惊讶挑眉,手指抚上腰间缠着的长鞭,今天才刚刚开始,王爷还没有讨好我,我要满意什么?饿了他两顿?她完全不在意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萧寒煜这会儿腹中空空,饱受饥渴摧残,以至于脑子转得都慢了几分。
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更是大怒!你,你——他指着她,手指哆嗦,正要指责控诉,忽然眼白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咚!高大挺拔的男人,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韶音没去扶。
下人们没接到命令,也没上前。
堂堂陈王,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因为气急攻心,昏倒在青砖地面上。
他的后脑壳重重砸在了青砖上。
韶音听着那声响,都觉得痛,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瓜。
小姐?下人站在身后,小声道。
韶音下巴朝前面点了点:搬屋里去。
是。
两个下人上前,一人抬头,一人搬脚,把萧寒煜抬回了屋里。
将军府的下人,都是些粗人,最多知道给萧寒煜把靴子脱了,再拍拍背上的灰尘,就把他往床上一搁,拿被子蒙了。
什么宽衣,什么解发,什么擦脸,那是完全没有的。
韶音也不提醒。
叫人整治了一桌好吃的,摆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萧寒煜很快醒了。
他刚刚一时气怒攻心,以至于晕了过去。
但他实在太饿了,根本晕不了太久,没多时就在一声声肠鸣中醒了过来。
鼻尖仿佛嗅到了食物的香气,那么浓郁,不像是假的。
他心头一动,缓缓坐起身来,穿上靴子,出了房门。
只见院子里,果然摆了一桌饭菜。
而他的王妃,就坐在桌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才对。
萧寒煜心头一松,倨傲地扬着下巴,抬脚往桌边走去。
径自落座,一手端饭,一手拿筷子,就要开吃。
啪!手背上蓦地多出一道红痕。
萧寒煜顿怒,抬头看过去:你做什么?谁准你吃了?韶音手里拿着一根竹条,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手里的,左摇右晃着,很是轻松欢快。
刚刚,她就是用这个抽了他的手。
萧寒煜忍气。
端着碗的手都用力得发白。
最终,他还是决定不理她,埋头吃饭。
啪!这次,手腕上多出一道红痕。
比刚才那道,颜色还要深一些。
萧寒煜差点没端住碗,直接摔了!你有完没完?!他蓦地搁了碗,一脸阴郁地喝道。
韶音才不跟他生气,甩动着竹条,笑吟吟地道:我说过了,萧寒煜,你得讨好我,才有饭吃。
所以,今天的讨好呢?她一手甩动竹条,一手朝他摊开,做索要状。
萧寒煜绷着脸,额头上青筋直迸。
他倘若手里有刀,立刻捅死她!你想要什么讨好?他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如今落在他们手里,不得自由,且忍她一时!等他脱身,看他如何治她!哼,哪有讨好人,还问人家怎么讨好的?韶音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不过随即她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没什么经验,我又心疼你,就不折腾你了。
她说的这些话,每个字都令萧寒煜作呕,就连食欲都降低不少。
他收回手,缩在袖子里,握成拳头:你想要什么?你给我作诗吧。
韶音托着下巴,指尖在下颌上轻点,做出天真烂漫状,当初我在京城,听闻淑妃娘娘乃人间绝色,我虽没见过她,但我照过镜子,我觉得我也很美。
皇上给淑妃娘娘作诗,还让天下文人都作诗褒奖她。
我看你读书也很多,想来才情也不错,你就作诗两首,不,三首吧,夸夸我。
把我夸得满意了,今天的一日三餐就有了。
说完,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王爷,这不难吧?不难。
对萧寒煜来说,作诗不过是信口的事。
但是为她作诗,就有点恶心人了。
他强忍着,说道:好。
略一沉吟,便念起诗来。
反正她大字不识几个,也听不出好歹。
他一口气作诗三首,然后拿起筷子:我可以吃了吧?说话时,嘴角讥讽。
这虚荣的女人,也配让他赞扬?他只给影儿写诗!等等。
韶音拦道,偏头看向下人,问道:你们觉得,姑爷这诗做得好不好?下人也没什么文采。
自然不懂得诗词鉴赏。
但是小姐的脸色,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于是说道:似乎并未写出小姐的貌美。
小姐之美,乃小的平生仅见,但姑爷的诗,听上去并不令人耳目一亮。
正是,正是。
他们虽然是顺着韶音的脸色说,但这些话也没说错。
他们的确没文采,但一首诗好不好,辞藻华丽不华丽,还是能听得出几分的!哼,连下人都听着不好。
韶音不满地望过去,目光阴森森的,你是我的夫君,就只为我做这样的诗?我可记得,当初皇上命人为淑妃娘娘作诗,京城才子大展才华,作出了许多惊人的诗词呢!萧寒煜心中嗤笑,她跟影儿比?她拿什么跟影儿比?他们懂什么!他决计不肯承认,自己只是敷衍,目光不善地看向下人。
韶音拍着桌子道:可我也觉得不好!就是不好!你不要无理取闹!韶音便站起来:好!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那我就将这几首诗说出去,我让别人来评判,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堂堂陈王,究竟是草包,还是随意敷衍王妃!这就叫人发愁了。
站住!萧寒煜忍着气,我再作几首,你听听看。
他既不能让人以为他是草包,也不能立刻得罪她,叫她知道他是敷衍她的。
可恨,这蠢货怎么忽然变聪明了?忍着饥饿,萧寒煜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脑子里想着罗清影的模样,才又做出来几首。
韶音听着他的用词,挑挑拣拣:我不要菡萏!不够明艳!不要月亮,太清冷了!不要夸我羞涩谦逊,那不是我!只见她如此难以糊弄,萧寒煜不得不将罗清影的模样从脑海中剔除,紧紧盯着她的样子,在心里催眠,这是他的王妃,是他喜欢的人,是一个美丽脱俗的女人。
直是折磨得心力交瘁,才终于做出一首她满意的诗。
萧寒煜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教养了,端起碗就往嘴里扒饭,口中含混地道:先作一首,午饭和晚饭的诗等我吃完再做。
可以。
得了一首炫耀得出手的赞美诗,韶音很满意,托着腮,满目柔情地看着他道:这下我有点相信,你其实是喜欢我的了。
萧寒煜扒饭的动作一顿。
王爷,其实你只是太害羞,脸皮薄,喜欢我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吧?她柔情蜜意地道。
咳咳咳!萧寒煜猛地咳嗽起来,几粒饭渣喷了出来,只溅到了面前几个碟子,并没有连累到后面的。
但是,他已经没有胃口了。
黑着一张脸,撂下碗筷:我有些不舒服,回房了。
起身就走。
韶音也不拦他。
叫下人收了桌子,声音不大不小:记住,什么时候姑爷作出新的诗,什么时候管饭。
正在进屋的萧寒煜,动作一顿。
随即,甩袖进屋。
韶音不理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叫上两名护卫,出了门。
她去了肃城最大的茶楼,文人雅士们最爱聚集的地方。
一进去,就挤到人多的地方,吹嘘道:我家夫君,为我做了一首绝世好诗,必然能流芳千苦!嗤!自古文人相轻,谁也不认为自己的作品比别人差。
她如此吹嘘,顿时惹得别人朝她看过来。
一道道目光,含着质疑,轻蔑,不信。
什么诗,你倒说说看。
有人说道。
韶音便将刚才萧寒煜为她作的诗,当众宣读出来。
怎么样?她两手叉腰,一副骄傲的模样。
众人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这首诗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于是,态度好了一些,不再质疑和轻视,只仍然不乐意搭理她:小娘子,你夫君做的这诗,倒是符合你的气度。
只不过,若说绝世好诗、流芳千古,却是差得远了!不可能!韶音高高扬起下巴,斩钉截铁地道。
而后,面对众人不快的目光,她更加气盛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夫君是谁?众人不屑道:是谁啊?才情一般却如此狂妄自大,不知几斤几两,他们也想知道是谁,以后避着走就是了。
是陈王!韶音一字一顿地道,我夫君是陈王,萧、寒、煜!你们敢说他做的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