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夕阳挂在山边,温柔的日晖衬得绣岭宫愈发幽静。
上午水榭塌斜后,斗诗会不得不中止,随着皇帝陛下摆驾回宫,其他人也都散了。
岳珈溺水昏迷,留在绣岭宫内休息。
她睁开眼时脑袋昏昏沉沉,隐约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床边还坐了个人。
醒了?元荆的声音突兀响起,岳珈猛然清醒,看清自己床头坐在的那人果然是他。
她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被子,警觉地看着他。
元荆只觉好笑,白天他救起她时,她浑身湿透,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身形一览无余。
他的胳膊环住她肩膀时,无意触碰了她身前的柔软,那份旖旎至今还留在掌心。
王……王爷怎么在这儿。
岳珈只记得自己跳进水里救人,全然不知她为何会在床上休息,又为何元荆会在她床边。
你溺水了,是本王救你上来的。
元荆微地挑眉,忘了?岳珈摇头,甚至记不起自己曾被康织按进水里。
元荆不免失落,虽不指望她感恩戴德,但也盼她能记自己一点好,结果却是一场空。
岳珈鼻子发痒,低头打了个喷嚏,忽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脑袋隐隐发疼。
嬷嬷给你换的。
元荆亦打了个喷嚏,方才她昏死过去把他吓得不轻,湿淋淋吹了半晌的山风,直到太医说她没有大碍,他才去换了衣裳。
岳珈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回肃王府去,元荆坐着不动,道:我已告知肃王妃,让你留在绣岭宫休息一日。
奴婢没有大碍,不需休息。
岳珈穿上鞋,除了鼻子不大舒服、脑袋有些晕眩外并没什么不适。
元荆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掌心才刚触碰到她的额头,岳珈立刻后仰避开。
元荆收回手,确认她病得不重,又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只怕你还没走到宫门口,城门就已关上了。
岳珈望向窗外,眉心不由凑紧。
与元荆单独待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令她毛骨悚然,但又确实赶不及回长安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元荆又道:既然鞋子已穿好了,就走吧。
岳珈怔怔:去哪?温泉汤。
元荆站起身掸了掸袍子,太医说,浸温泉水能驱寒气,能痊愈得更快些。
我不去。
岳珈坐着不动,两手抓着床沿。
可是本王要去。
他也泡了池水,若是病倒了,那些堆成山的事情谁来管。
那王爷自己去便是了。
岳珈朝里挪了挪,谁知道他又安的什么心思。
元荆悄然露了笑意,道:绣岭宫的宫人都被叫去大理寺问话了,只剩几个金吾卫在,本王可不惯让男子服侍入浴。
这话并没骗她,斗诗会出事后陛下龙颜大怒,降旨要大理寺彻查,整座绣岭宫都空了,只留金吾卫守着摇摇欲坠的水榭。
然而即便如此,岳珈也不愿意给他当婢女,伺候他沐浴,便道:王爷不是说,我在你面前不必将自己当作婢女,那我又为何要服侍你?我确实不当你是婢女。
元荆语调平静,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我当你是颂王妃。
岳珈脸上一热,觉得被冒犯了,又羞又恼。
在她羞愤之际,忽地身子悬空,人在元荆怀中。
岳珈一惊,奋力挣扎。
她的力气不小,然而打在元荆身上却如毛毛雨一般。
元荆抱着她走到门口,将人放下:本王若要对你不轨,你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她那点拳脚,对付普通毛贼可以,在元荆这儿只不过比初学孩童好些罢了。
岳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越发气恼,暗暗下决心要勤加练功。
走吧。
元荆径自朝星辰汤走去,岳珈不得不跟上,始终与他保持一丈距离。
绣岭宫里一片寂静,与白昼时的喧闹截然相反,一路上没见着半个宫人,想必的确都被传去问话了。
星辰汤在绣岭宫最南面,入了门只见嶙峋巨石堆砌而成的石墙,绕至其后才是汤池入口。
因顶上没有遮挡,坐在池中能仰望繁星,故名星辰汤。
元荆立在池边,半晌等不到岳珈帮他宽衣,回头只见她面色比晚霞更红艳,低着头咬着下唇。
过来。
元荆转向她,张开手臂。
岳珈挪了两步上去,缓缓伸手,胳膊抻得笔直,手指不住发抖。
元荆强忍笑意,握住她颤抖的玉手。
岳珈骤得寒毛耸立,迅速抽回手朝后躲了几步,像只受惊的猫儿。
元荆低声笑了笑,自宽衣解带,道:不难为你了,在边上候着就好。
岳珈长舒一气,转过身背对着他,又打了几个喷嚏。
元荆走入星辰汤中,热水裹在身上,一瞬之间通身舒畅,回过头趴在岸边的鹅卵石上问岳珈:你不是在学吹笛吗?学得如何了?勉强算是入了门。
她的声音轻极了。
待你学成之时,能否为本王吹奏一曲?大约不能。
且不说她何日才能学有所成,即便真学会了,她也只想吹给心里那人听。
思及此,面上红云更艳。
元荆并没觉得失望,他相信即使岳珈现在对自己冷若冰霜,将来也会有热情似火的一日。
他拨动泉水清洗扑在自己肩上,哗啦水声听得岳珈浑身不适。
王爷若没什么吩咐,我去外头候着吧。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不是在提醒他么?帮本王搓背吧。
说话间将搭在肩上的毛巾丢给她,岳珈伸手一接,甩了满脸温水,扯起袖子厌恶擦去。
奴婢不会。
岳珈又将毛巾丢回给他,眼波一转,道,我去找个金吾卫来。
言罢提着裙子朝外跑去,反正他光着身子不可能追出来。
毛巾落水,溅起水花,元荆似笑非笑,果然,不多时便听见她走了回来。
他早已吩咐人将门锁上,她根本出不去。
本王够不着背后,你可得多等一会儿。
奴婢等得。
岳珈隔着石墙答他,他总不能在水里泡上一夜。
元荆暗暗发笑,手上的皮肤已经发皱了,这回算她赢了。
他道:把本王的衣裳送过来吧。
岳珈掩面打喷嚏,道:王爷自己拿不成吗?好歹本王也算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盼我着凉?夜里风急,这么吹一场的确容易生病。
岳珈勉为其难抱着他的衣裳并一条干毛巾过去,她别着头小步朝前,生怕不慎看着了不该看的东西。
再走两步。
元荆只觉好笑,再两步。
她那一步快赶上蜗牛了。
岳珈稍稍调整步伐,朝前迈步,脚下是湿滑的鹅卵石,正要顿时将衣裳放下时,脚下忽地一滑,连人带衣服砸进池子里。
元荆一惊,忙扶她站稳,关切道:可呛着了?岳珈急喘了几口气,忽发现自己的胳膊贴着元荆赤果的胸膛,连忙将人推开。
一失力,身子又朝后仰,元荆迅速扶住。
岳珈一站稳又挣开了他,吃力拨水朝岸边走去。
你站住。
元荆喊住要爬上岸的岳珈,我去给你找干衣裳来,别乱跑。
她现在穿的衣裳比早上的更要单薄,就这么出去不仅容易受寒,若教外头的金吾卫看见了岂不吃亏。
元荆将自己泡在水里的衣服捞起来,拧了个半干穿上身,回头看水里的岳珈,缩在角落里脸蛋几乎要贴上石头。
你先泡着,不必担心,谁若胆敢进来本王戳瞎他的狗眼。